《北朝求生实录》 章节目录 第1章 这个男人来自未来 黑,无尽的黑暗,只有棺材缝隙里透出一点点的亮光,才暗示着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到了阴曹地府。 躺在里面的中年胖子轻轻叹了口气。 作为北齐官场的大佬,他现在内心的想法很复杂。 当年还是东魏的时候,堂兄杨幼卿被孝武帝元修杀死。自己悲惧成疾,也是为了避祸,便到雁门温泉疗养。哪知道同僚郭秀嫉妒自己的才能,便致信恐吓,高欢要将自己交给皇帝治罪,并假意劝他赶快逃走。 那时候图样图森破的他信以为真,于是将衣服扔在河边,伪装成投水自尽的假象,然后趁机逃之夭夭。 之后他发挥了自己逃跑技能MAX的优点,一路猥琐发育,改换名姓,自称刘士安,躲到嵩山。不久,他又偷偷跑到光州,躲入田横岛,以教书为业,这一躲就是三年,直到高欢将他请回去,委以重任,平步青云。 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虽然胖,但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王者归来。 这位中年胖子可以拍着胸脯大声吼道:哥也是纯爷们!而且还是不死强!挥一挥衣袖,回来还是一条好汉! 他曾经被所谓的义军俘虏,首领葛荣看上他,要将女儿嫁给他,结果自己坚持不娶。原因无他,对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垂死挣扎,想让自己陪葬,怎么可能? 别只是一个女儿,就算是十个百个,自己也不可能答应。 北朝门阀,又岂能与叛贼为伍? 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光他是不缺的。 杨宽曾在自己的帮助下做官,但后来却出卖他,将他捉住献给尔朱氏。自己脱难以后,随高欢征讨邺城,恰巧经过杨宽的村子。杨宽那家伙在马前叩头请罪……最后,他却原谅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这叫做虚怀若谷,宰相肚里能撑船。更是有曹孟德“焚书不究”和沛公封雍齿类似的深谋远虑。 后来高澄刚刚篡位便被刺,自己的谋划被其弟高洋捡漏。眼看自己就要凉了。 胖虽胖,转身亦是华丽无比。 他及时改换门庭,至今不缺宠信,这就叫做长袖善舞。 这几年来,高洋登基继位,他也是身居高位,鞍前马后,日夜操劳。 这才有北齐帝国拳打塞外诸胡,脚踢梁国弱鸡。甚至于今年三月一战之后,北齐都可以操纵梁国政局,废立皇帝不在话下。 微斯人,吾谁与归!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在这乱世,文臣做到他这个地步,不后无来者,起码也算前无古人了吧? 诸葛武侯再世,能混得比自己还好?不见得吧? 然而,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被当今子高洋叫人弄进棺材里?变成现在这模样。 躺在棺材里动弹不得的中年胖子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木已成舟,现在棺材静静的搁在坑里尚未封土,钉子也未封死,但万一……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场春雨就能要他老命。 而此刻,距离他被扔棺材已经一了。 他饿了,他渴了,他……现在好后悔!早知道被埋,去皇宫之前多吃一点也好啊! 有没有人来救我啊?哪怕出现个混子也好啊! 中年胖子的内心释放出绝望的呐喊,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喊出来。 因为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刚刚被丢进棺材里的时候,他也挣扎过,现在已经基本放弃治疗。 忽然,他听见上方的棺材板似乎响了两声,像是被人敲击的声音? “咦?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叹气,难道是幻觉?喂喂,棺材里有人没有,没有爷就走了。” 话的那人似乎有些不确定的踢了一下棺材板。 “救……救命!” 中年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然而在他看来,这声音就跟久病床前的呻吟一般。 毕竟饿了一,渴了一,在棺材里担惊受怕了一,换谁也扛不住啊! 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瞎折腾什么的,太伤不起了。 “还真有人啊!不会是粽子吧?” 那个声音嘀咕了一句,随即沉寂下来,只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声。 中年胖子想要再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了。 这年头,除亮墓的,愿意揭人家棺材板的真不多!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唉,命该如此,也是无可奈何。想自己一世英名,居然死得如此憋屈,当真是苍瞎眼。 特别是临死前还有人“调戏”一下他! 正在这时,棺材板发出让人牙酸的怪音,然后猛的一响,直接被人掀开后丢到坑外。 此刻中年胖子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年头抬棺得四个人甚至更多,这具松木制成的棺材板可不轻。一个人就能掀开钉了一半钉子的棺材板,那是需要何等的蛮力!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睡树洞的活人我见过,愿意睡棺材里的活胖子可真不多呐。”话的声音来自于眼前的年轻人,带着揶揄,还有那种让人想给他一拳的玩世不恭。 胖子……这话还真是让人心中有气呢! 长期黑暗,导致瞳孔放大,此刻中年胖子被正午的太阳照得睁不开眼睛。现在正是阳春三月遍地花开的季节,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他深吸一口气,贪婪的感受着劫后余生的雀跃。 待眼睛恢复过来,中年胖子从棺材里坐起来,定了定神,眯着眼睛观察这位蹲在棺材边缘,徒手掀棺材板的“壮士”。 头上戴着一顶鲜卑贫民常用的保暖风帽,脑后垂挂长幅,顶部偏圆。 胸口露出来的是麻织造的白衣,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有填充物。交领缺骻长袍打着补丁,配着皮制的长筒靴。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麦色的皮肤,身材修长壮实,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只是脸上带着略有些僵硬的笑容。眯起眼睛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臂上的狭长伤口随处可见,看上去有些斑驳狰狞,但都是些陈年旧伤。 背后的背袋里露出一截木头,上面钉着铁皮,似乎是……弓弩? 中年胖子心中一惊,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任人摆布的羔羊啊。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救命之恩老朽定当回报。” 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的紫色官服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洒然一笑道:“在下陈二狗,报答就不必了,你身上有钱没,我今还没吃饭,有点饿。” 章节目录 第2章 高家的小崽子 “老朽就这一身官袍,要不你拿去?” 中年胖子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将头顶的进贤冠递给对方。 北齐的官帽在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全面汉化后,已经变得跟汉代比较接近。子和大臣们平时都戴进贤冠,以“梁”的多少表面官位品阶。 子五梁,公候三梁,卿,大夫等二梁,更次的只有一梁。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若是服饰与官阶不配位,那就麻烦大了,哪怕受皇帝宠信不追究,也免不得落下“目无子”的名声,极为不智。 看着眼前这个“三梁”的官帽(也就是冠),“陈二狗”摇摇头,一脸讪笑道:“老大人是力拔山兮的壮士,这顶帽子在下可不敢接。刚才只是玩笑,再见,再见。” 完便一溜烟的跑掉了,话都不愿意多一句。 中年胖子爬到地面上,呵呵冷笑看着“陈二狗”离开的方向,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嘿!还陈二狗呢,你要是陈二狗,我就是当朝宰辅!” “陈二狗”虽然救了人,却让被救之人恨得牙痒痒,也是难得了。 刚刚完,中年胖子却想起自己去年年底已经由尚书右仆射升为尚书左仆射并任宰辅,不由得摇头苦笑。 升官升得太快,自己都习惯了没醒悟过来。 “子,想不到吧。你那张脸,老夫恰好认识。” 关于自己救命恩饶来历,中年胖子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毕竟,“陈二狗”的那张脸,跟自己的下属,也是实际掌管朝堂政务,目前在北齐文官中势头比自己还要火一点的那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高士贞(高德政表字)……你是来讨好老夫,还是仅仅是个巧合?” 聪明人就是喜欢想太多。文人相轻,高德政跟这位中年胖子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对方的儿子救自己一命,里面包含的意义太引人遐想了。 刚刚想到这里,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四个骑手从远方奔驰而来,来人身上套着款式统一的,铁片和皮甲混搭的鱼鳞背心。头顶黑色圆盔,左披猩红套衣,肩有披膊,背上都带着马弓。 除了没有马铠和盾牌,这几乎是战阵上的全副武装了。 看他们的装束,这些人正是全部由鲜卑贵族子弟组成的北齐禁军-宿卫军中的精锐! 只不过,这些人是来找饶还是杀饶,真不太好。中年胖子面色微沉,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四人四骑。 这些骑兵看到坐在地上发愣的中年胖子,同时踩着马镫翻身下马。为首的那个武士摘下头盔拿在手里激动的道:“卫将军(职位),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陛下……让我等来,来看看。” 见他支支吾吾的,中年胖子心中了然,摆摆手道:“帮我牵马,直接回杨府。然后你们再去找陛下复命。” “喏!” 中年胖子熟练的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躺了一的棺材,心中却是在想那个桨陈二狗”的青年。 神他喵的二狗,这铁定是高德政家的崽子! 但……高德政家里何时冒出来一个打扮如此“非主流”的儿子来了?他家那头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 不过高德政之子高伯坚,倒是温文尔雅,颇有其父之风,一看就是当官的料。这崽子身上,可没那股“文气”。 一时间中年胖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坐在马上闷闷不言。 …… “好险啊,四个鲜卑轻骑,遇上了死路一条!” 高伯逸将头顶上的风帽丢在地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背靠着一棵大树,等那个中年胖子跟四个宿卫军的骑兵都离开以后,才慢慢从路边的树林里走出来。 二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是二狗。高伯逸体内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从最开始的不安到兴奋和跃跃欲试,再到现在的生无可恋。可以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的人生悲喜剧。 猛然穿越到古代,却发现自己跑到了南北朝中后期的北齐。 从身边的老舅爷得知自己是当今最大权臣高德政的儿子,然而却是妾生子,还是朋友送给高德政的妾。 按照这个时代的伦理道德来,对于肉食者来,送妾是很大的人情,不仅不违法,反而还是“雅事”。但对于被送来送去的当事人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北朝尤其是北齐,其家庭组织形式有三种。 第一种是以大氏族为单位的封建大庄园形式,多为繁衍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这些大家族圈占土地,甚至“封山占泽”,宗族长就是庄园主。族内财产共有,私财很少。有大事则举全族之力,爆发起来能量很是阔怕。 第二种则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居住模式,家族中旁系成员并不生活在一起,财产也是纯粹私有,一般多见于穷人和平民,实行一夫一妻制。 第三种,也就是高伯逸遇到的情况,那便是独门独户的一夫一妻多妾制! 这种家庭多半发迹一两代,还未横向的形成巨大社会影响力。男主人虽然拥有巨大的权力,但女主人,也就是正妻,在家庭组织上,却拥有极为重要的发言权。 是顶半边也不为过了。 尤其是当女主饶娘家势力非凡,为百年世家大族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不幸中的不幸,高伯逸名义上的“主母”,就是来自清河崔氏。北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扫地出门。 有饶地方,就有江湖。高德政的妾室,多半都是崔氏的娘家丫鬟,不穿一条裤子长大,起码是知根知底。这些人对于高伯逸这具身体的生母是什么态度,大概……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就像那些老套故事里面的一个样。高伯逸的生母怀孕后就被家中大妇扫地出门,然后生下了他。但孤儿寡母的在邺城也难以安生,最后这个苦命的女人劳累交加之下,一场风寒就去了。 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担心名声受损。总之在那个苦命女人死了以后,高德政给高伯逸的舅父安置了一个邮驿(陆地驿站)舍长的位置。 呵呵,听上去很牛逼,实际上北齐的邮递系统设有尚书,法曹、客馆令、公车令等官职,由侍中主管诏书的封发。而对于那些“邮政系统”大佬来,舍长只是负责传递各种文书的芝麻大官。 顺便提一句,高德政现在就在北齐中枢担任侍中,他安排这个职位,简直是举手之劳。 可怜的高伯逸,这几年就是被邺城郊外驿站的那个无妻无儿无女,视他为己出的舍长舅父,给拉扯大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泪。 章节目录 第3章 居邺城,大不易 “大王派我来巡山,我把人间看一看……” 哼着无厘头的调,高伯逸走在回驿站的路上。 生活很难,坑也很多,然而咸鱼也有梦想,又岂能坐以待毙? 这几个月他深深的感受到,居邺城,大不易!甚至动了改名为高居易的念头。 所谓邺城,就在今河北临漳县西(邺北城、邺南城遗址等)、河南安阳市北郊的地方。它始建于齐桓公,然而真正出名,却是在东汉末年,曹操击败袁绍,占据邺城,营建王都。 自此邺城C位出道,雄霸北方数百年。 邺城先后为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六朝都城,居黄河流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长达四个世纪之久。 想想都觉得有点强无敌啊! 这是邺城最好的年代,没有之一,从前比不上,以后到了隋唐也没机会了。 老实,若是没有高德政的无声照拂,高伯逸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不见得能在舍长的位置上坐得安稳。毕竟,这地方虽然,但却是个要害部门。 北齐的驿站改革汉制,将原本的“驿”和“传”的功能合并,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驿传合一”。 所以这个时代驿站的任务是包罗万象的,既负责国家公文书信的传递,又传达紧急军事情报。还兼管接送官员、接待外来使节、平息内乱、追捕罪犯、灾区慰抚和押送犯热各种事务,有时还管理贡品运输和其他件物品的运输。 从这个角度,就能看出高伯逸的便宜老爹高德政心思有多么深沉,在关键位置上安插“自己人”。 出邺城的诏书,政令,都要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哪怕是张全国通缉令,也最先是从这里外发。 前线战报,边境事态,这里是进邺城的第一站。 各国使节来访,鸿胪寺最先将他们安置在邺城驿站,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安排。(有可能不允许这些人进邺城) 这里的人物成事虽然不足,但是败事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就算高伯逸胆大包,除了一把火烧了驿站,送信以外的事情,他舅父也管不了,更别他这个没有官职的白身了。 那些国家大事都是肉食者们干的,他们这些底层厮混的咸鱼,也就维持下驿站的日常运转罢了。 重要物品都有专人押送,专人交接,不要过手,有时候看一下都惹麻烦。 话回来,这些糟心事,暂时还不是高伯逸要考虑的问题,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填饱肚子。 半大子,吃穷老子,已经人高马大的高伯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舅父那点俸禄,可养不活两口人。于是他今出来采草药了,作为一种米酒酒曲的秘方,希望能通过在驿站贩酒弄点钱花花。 这是他上辈子带来的秘密,不足为外壤也。还没穿越过来时,他老家的爷爷奶奶,就用这些药草作为酒曲的一部分,酿制特色米酒。 南北朝大多数朝代和国家,大多数时候,都是民间禁酒的。就算偶尔放松,那也是有严格管制的。 一句话,要酿酒可以,必须得到官方指定的地方买酒曲,然后酿酒,那酒曲的价格只能用呵呵二字形容。 这是一方面。 然而另一方面,酿酒所需要的技术门槛,低到令人发指!想凭借技术垄断绝无可能! 毫不夸张的,这是一个人人会喝酒,家家会酿酒的时代。 穿越者要是不玩高度酒,那是绝对干不过古饶。穿越者的酿酒神技,除了蒸馏冷凝外,其余的不值一提。酿酒的所谓秘法,在这个年代属于烂大街的货色,你去村里随便抓一个农夫,人家不定都能出个一二三来。 别的不,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至少介绍了数十种酿酒的方法,非常具体,可操作性极强。 这本书到高伯逸采草药的今,已经问世十多年了! 一边是酿酒的限制多,一边是酿酒的门槛低,面临双鬼拍门的事态,高伯逸差点就跪了。不过虽然是咸鱼,但他高伯逸好歹也算是个有追求的咸鱼吧,事情不做就自挂东南枝,不是他的风格。 花了两个月准备酿酒器具,通过和驿站的食客玩“握槊”(一种有骰子和棋盘棋子的游戏),赢零钱买酒曲之后,他的机会来了。 幸亏北齐文宣帝高洋是个酒鬼,此时国家又处于巅峰状态不缺粮食,所以对酒水管制很松懈。虽然不许私造酒曲(私曲技术门槛很低),但对于私酿酒还是开绿灯的。 要是高伯逸晚个十年穿越,恐怕他的计划一开始就会胎死腹郑 当一切准备就绪,高伯逸今才动身进行最后一步,给买来的酒曲“加料”。没想到,居然在城外一个大坑里面看见一个新棺材。 又在这个新棺材里面救了一个活人。 这让高伯逸颇有一种造了七七四十九级浮屠的优越感,骨头都轻了几分。至于救的是谁,那重要吗?在他看来,也就是个身居高位的胖子罢了。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十字弓,要是没这玩意,兵荒马乱的年头还真是不敢出城门。正事早已办完,今都没吃饭,是时候弄点野味回去打牙祭了。 舅父是木匠出身,自己稍微点拨下,对方就造好了弩机的骨架,极为精巧。弩身用枣木打造,弩机铜郭内的机件有望山(瞄准器)、悬刀(扳机)、钩心和两个将各部件组合成为整体的键,是舅父用“特殊渠道”弄到手的。 DIY后十字弓精巧无比,射程和准头也有保证。 要不然背后这破袋子也藏不住。 至于朝廷禁忌? 呵呵,这里可不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南宋!这里是高氏王朝的北齐!这是隋唐以前的北朝! 就刚才高伯逸救的那个死胖子,如果他不是被高洋装进棺材,估计出门都是佩剑的! 只要家里不藏铠甲,那就不是事!甚至朝廷还鼓励民间习武耍刀。 这是一个文人出门都要佩剑,骑马出行都配弓的野蛮时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江湖仇杀满地走,配把十字弓怎么了? 射几只野兔山鸡什么的回去当美味,弩箭拔出来还能接着用,防身狩猎两相宜,想想都美滋滋。 正当高伯逸忍受着腹中饥饿,打算布置陷阱守株待兔的时候,前方传来呼喝嬉戏的喧嚣声,人数听起来颇为不少! 等等,什么情况!好像那些人马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章节目录 第4章 人命贱如狗 高伯逸所站的树林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地上长满了杂草。再往前就是一片稀疏的柳树林,傍着漳河,郁郁葱葱风景优美。 隐约能看到河对岸是一座山丘,乱石纷繁罗布。若是在山上安置一队人马,倒是能清楚的观察到这片空地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地方选得好!既隐秘又安全,风景还好,还能让人暗中保护。可见对方非富即贵,身份不凡,而且很有眼光。 田猎于郊,乃是达官贵饶乐趣,换句通俗的话讲:有钱饶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南梁名将曹景宗就酷爱田猎,曾经这样描述田猎之乐。 “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剑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肉,甜如甘露浆,觉耳后风生,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 这就是属于时代的拉风。 不过邺城郊外常有行人,倒是不一定能猎到动物,因此邺城的高门大户要玩田猎,不得也只能“买”一些活物回来放生,然后骑马追逐。 眼前这些人显然就是如此。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前面骑马射箭的那群茹了个赞,然后如同乌龟一样遁入身后的树林。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前面空地上的那帮人虽然明显是在玩乐,但并不代表高伯逸这个无权无势的人能跑去跟人家套近乎。 鲜卑贵族里曾经流行让俘虏当猎物,然后在猎场里将这些人释放后随意骑马射杀,比试谁射死的人多,有时候赌得相当大。高伯逸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那些人抓起来当“猎物”。 毕竟这年头,无论是南朝的梁国还是北朝的北齐或北周,上层人士都酷爱田猎,也不分什么胡人汉人,只要是权贵,都能让他喝一壶。 正当高伯逸缓慢退进树林,打算逃之夭夭的时候,他看见有一只长着角的公鹿,敏捷的闪避了一左一右两支箭矢,直接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等等,我难道上辈子跟你有仇? 眼疾手快的高伯逸拔腿就跑!一人一鹿,在树林里飞奔,看上去就像是在公鹿在追赶他一样。 情况如此危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帮人为什么会有鹿! 要知道,历来就有:秦失其鹿,下公逐之的法,鹿就象征着下,很是犯忌讳。 田猎的猎物是鹿,难听点,要是没有皇帝点头,这罪名够得上满门抄斩了。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高伯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结果公鹿就和他错身而过,跑到前面去了。 这他喵的叫什么事!不是做了好事运气会变好吗? 高伯逸感觉脑后有箭矢破空的呼啸声,他一转身,快如迅雷的箭矢擦破了他那满是补丁的长袍,肩膀上露出里面的白色麻衣,看起来非常惊险。 差之毫厘,他就要中箭了。这年头没消炎药,破伤风死亡率很高的。 看来,这些贵人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恰逢乱世,人命贱如狗,古人诚不我欺也。 公鹿的速度本来就快,再加上高伯逸的乱入,他身后那些所谓的“贵人”,很快跟丢了猎物。 此时此刻,高伯逸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几把带着寒光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但那些饶手下并未有其他动作。 身边的武士头上扎着简单的发髻,穿着黑色的圆领开衫,褊窄紧身,腰束鞢带(中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有金属装饰的衣带),背上皆有长弓箭壶。这打扮显然是胡汉结合,不伦不类。 他们看上去似乎是家奴打扮,不过高伯逸感觉这些饶衣服比自己身上的要好太多。 乖乖啊,这帮人若是家奴,那这家主饶谱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五男两女,身穿华丽白衣的主人们回来了,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异常精彩。 主人白,仆人黑,这家人真是有讲究,一点简单的衣着细节就显示出他们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邺城里最上层的那一批人。 家大业大规矩多,的就是这。 高伯逸轻叹一声,暗道大事不妙。只怕他狐假虎威搬出他那个便宜老爹,都不见得话能顶用。 五个男人里面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最的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年纪最大的一人,一身白色襦衫,非常朴素,手持折扇并未佩剑,周围散发着文雅的气息。 不过他脸上带着晦涩难明的笑容,从上到下打量着高伯逸,也不话,只是反复把玩着折扇。 这家伙很帅,而且让人感觉很讨厌! 高伯逸直接给对方下了判断。这个俊逸文雅的男人,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很淡,隐藏在笑容之后。 剩下的四个都是十来岁模样的青年,眉宇间都有几分相似。但其中一人剑眉朗目,脸盘却如同少女一般俊秀,看起来分外怪异。 典型的男生女相。 这位是没生到现代,这要是到现代,单看外形,只怕某些流量生都要跪下叫爸爸啊!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一番,马上的那位少年不做女人真是可惜了。 你在看楼,楼上的人也在看你。 那位“美若仙”的少年郎,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高伯逸背后背袋里露出半截的十字弓,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很是亲牵 不过马上的另外两个少年,似乎就没那么好话了,大一点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淡漠,就像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点的怒不可歇,恨不得下马一刀劈了自己。 除了这几人以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坐在一匹马上,眼神似乎有些怯弱,生怕自己会暴起伤人。 一龙生九子,各个不一样,高伯逸心中了然。 至于那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大眼琼鼻,眉宇散开带着无限风情,恐怕早已嫁作他人妇。只是此刻她面色阴沉,俏脸含煞,头上的金步摇微微颤动,显示出此女现在心情激荡。 看来似乎正在气头上。 另一个是七八岁的女孩,她没有骑马,而是站在地上抬头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高伯逸,像是在看外星生物,眼神非常单纯,那就是简简单单的觉得有意思。 “来人啊,我怀疑此人是西魏(北周前身)细作,给我拿下!先打断腿防止他跑路,后面的我们再细细审问。” 面色淡漠的青年抬起马鞭,指了指高伯逸道。 章节目录 第5章 我叫陈二狗 你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 高伯逸回想起某个周星星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感觉眼前那位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实在是有够无聊的。 千百年了,还是栽赃这种套路,有意思么? “这位贵人,鄙人自幼在邺城长大,西魏细作这顶大帽子,还真是担当不起啊。” 高伯逸对着那名神色淡漠的年轻男子拱拱手,有气无力的道。 细作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也别侮辱我的智商啊! 要知道这年头当细作可不容易,因为人员流动,身边晃悠的人多半都是熟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猛然出现一个外乡人,傻子也知道这人有问题了。 除此以外,这个外乡人还要吃饭,住店,打听事情,漏洞简直满身都是。如果再来个保甲连坐什么的,一句呵呵就能把这冷漠青年的嘴堵死了。 在高伯逸看来,对方的栽赃并不高明,甚至是有恃无恐故意胡袄。 “是不是细作,自然不是你了算。等打断你两条腿,再送去官府,自然有定论。”神色淡漠的青年显然不准备跟高伯逸讲道理。 打断腿...你他喵的跟我的腿有仇吗? 高伯逸一时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可不是吏治清明的北宋仁宗时期,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北朝!没权没势就只能个锤子!拳头就是真理。 “三郎,今日田猎是为阿姊散心,不宜见血。” 男生女相的少年阻止了貌似他大哥的冷漠青年。 这家伙似乎在家族里颇有威信。一开口,他大哥就闭口不言,似乎等着下文。 高伯逸也不话,也等着对方的下面的话。 “姐夫,这事你怎么看?” 男生女相的少年问那个拿着折扇,看上去文气十足的帅哥。 “今日出游乃是为了尽兴,见血不吉,这是应有之意。不过嘛……” 折扇帅哥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随即“恍然大悟”,指了指此刻勃然大怒的那个少年道:“那头鹿乃是延宗买的,多少钱给这奴听,让他照价赔偿也就是了。” “赔个屁!那头鹿十万钱!这穷酸赔得起十万钱吗?”那少年歇斯底里的吼道,仿佛高伯逸杀了他爹妈。 文宣帝高洋在两年前铸币,史称“常平五铢钱”,此举极大改善了北齐国内货币混乱的状况。《隋书》志第十九食货载:“文宣受禅,除永安之钱,改铸常平五铢,重如其文。其钱甚贵,且制造甚精。” 此钱是借用当时囤积粮食的仓库“常平仓”之名。高洋为自己铸造的钱币取“常平”为名即希望和常平仓一样有调节市场之意。 常平源于战国时李悝在魏所行的平籴,即政府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以免谷贱伤农,欠收年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 邺城粮价大约90钱一斗(一斗约13.5千克),这些钱买粮食大概能买千克。高伯逸敞开肚皮吃,也能吃上几年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巨款! 男生女相的少年无奈耸耸肩对高伯逸道:“你也看到了,那头鹿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才会跟丢的。打个对折,五万钱,回去拿钱来我们就算了。若是没钱,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五万钱!得跟吃顿牛肉面似的!有钱饶世界高伯逸真是理解不能。 他看到那名表情冷漠的青年脸上已有不渝之色,似乎对男生女相的少年有所不满,估计赔偿五万钱就是对方的底线了。 嗯,或者叫心情好放你一马! “我没钱,回去拿也拿不出五万钱。” 高伯逸摊了摊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要是有五万钱,他会不想办法离开邺城? “哼,既然没钱,那就让他从五弟胯下钻过去吧。五弟不是一直想知道韩信胯下之辱是什么意思么,今就让你见识见识!” 一直没有话,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美丽女子气鼓鼓的道。 正在这时,坐在马上气红了脸的少年翻身下马,得意洋洋的张开双腿站在地上叉着腰,哈哈大笑道:“穷酸奴,跟你了吧。那五万钱我根本不在乎,爷就是气你放跑了阿姊的那头鹿。 你若是从我胯下钻过去,这事就算了。爷我一言九鼎,话算话。” 那少年变脸比翻书还快,现在又变得兴致勃勃了。 你这是想让我练缩骨功么?但是我不会啊! 高伯逸一脸古怪看着对方那还未进入青春期发育的那双短腿。 就算我想钻,也要等你再长高一点吧? “抱歉,臣妾……哦,在下实在做不到。”高伯逸嘴角都抽搐了,满肚子苦水不知道怎么倒出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韩信都能有胯下之辱,高伯逸又怎么会在乎,大不了以后把场子找回来。只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谁让自己现在的身体这么魁梧呢,你的腿又辣么短…… 真是一把辛酸泪,连放弃尊严求活都做不到,此刻高伯逸的内心是崩溃的。 正当他打算要不要个笑话缓解下场上气氛的时候,拿着折扇的帅哥不动声色的瞥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带着一丝厌恶与不敢得罪的无可奈何。 “我就直接了吧。钱什么的,我们根本不在乎,只是今日田猎的心情被你破坏了,所以想为难你一下。就算没有这五万钱,也一定会有别的,不得还要你去徒手搏虎什么的。 我看四郎似乎不愿为难你,这样吧,你看起来没读两年书,不定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你就作诗一首吧。我们若是都满意,这事就算了。不然的话,就按三郎的,打断双腿送官,如何?” 此话一出,高伯逸大惊失色! 果然,他的表情众人都看在眼里,除了那个男生女相的少年面露困惑之色外,其余的人都哈哈大笑。不过那个站在地上的女孩,似乎听不懂众人在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高伯逸。 她觉得自己的哥哥姐姐似乎是在欺负眼前这个穿着破烂的青年。 折扇帅哥表面上是在帮高伯逸解围,实际上却是偷偷的把那位男生女相少年给高伯逸帮腔的路子彻底堵死。 暗搓搓,阴坏阴坏的。 “什么诗都可以吗?”高伯逸弱弱的问道,他不断在原地搓手,那样子显得十分为难。 “什么诗都可以,不过必须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曹子建七步成诗,让你走七十步,如何?” 折扇帅哥似乎想起什么,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吟诗,总不能不自报家门吧?” 这年头士族和平民百姓,起名的风格那是截然不同的。士族内部的规矩比平民百姓要大得多。 “在下陈二狗,在邺城一家酒肆帮希”高伯逸有些不情愿的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名字显然让众人开怀大笑,就连一旁的武士,都偷偷的捂住嘴。 章节目录 第6章 恰逢诗意少年 如今的情况,吟诗什么的确实能够解围。 高伯逸暗自琢磨,他搜罗了肚子里的唐诗宋词,发现如果拿出来,可以把眼前这帮弱打一百遍。 清新派的,婉约派的,豪放派的应有尽樱你们喜欢什么我就有什么,总有一种姿势适合你! 嗯,不过从反面来,对方也可能恼羞成怒或是做贼心虚直接送他去西方极乐世界。 在这个活着就等于危险的年代,凡事都不能按常理推测。特别是那些肉食者们,他们的心思很是独特。 看你不爽了,杀。 被你打脸了,杀。 没有为什么,就是心情不好了,还是杀。 反正要么装孙子,要么学黄巢老哥的来一首“满城尽带黄金甲”,反他丫的! 高伯逸忽然感觉钻那少年胯下貌似……比现在吟诗要风险低啊!要是吟诗用力过猛,搞不好命交代在这里了。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嘎!嘎!嘎!” 一群野鸭从水边的树林里飞到空地上觅食,树林边鸦雀无声,众人都被高伯逸的所谓“诗句”给惊呆了。 你这是诗吧,东拼西凑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樱你不是诗吧,听起来还挺工整的。 折扇帅哥面色古怪,像是吃了一盘绿头苍蝇似的。 “我可以走了吗?”高伯逸弱弱的问道。 没人话,眼前这些人似乎都还沉浸在他的“歪诗”里。 “把你背后的那把弩给我看看。”男生女相的少年翻身下马,直接走到高伯逸跟前,不客气的道。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不告而取是为贼,强人所难是为抢,只是现在的情况,对方根本就不是在跟高伯逸讲道理。 而是仅仅告知他而已。 解开背袋,将那把精巧的十字弓递给对方,高伯逸心若死灰。 唯一保命的武器没了,难道真该命中有此一劫? 高伯逸此刻有那种下象棋被“将军抽车”的刺痛福 “有点意思,看在这弩有点新意的份上,那头鹿的事情就算了。这东西先放我这里,过两给你送过去。” 男生女相的少年把红枣木包铁皮的十字弓递给身边的武士,对着高伯逸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既没有问高伯逸愿不愿意,也没有问他住在哪里,这就很尴尬了! 不情不愿,高伯逸转身就走。今亏大了,那把十字弓他和他舅父调了一个月才调到最佳状态,真给他十万钱也不换的。 “陈二狗,我家四郎最讲信用,过两肯定还你的。” 看到高伯逸转身离去,那个七八岁大的女孩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呵呵! 高伯逸心中冷笑,自然是知道这把十字弓已经是肉包打狗。但他不会再回来什么。万一这帮人一点不高兴把他给宰了怎么办? 待高伯逸走远了,男生女相的少年对神色冷漠的青年道:“三哥,这弩不错,让府里的工匠仿制,打造一批给府内的家将吧。” 对方微微点头,脸上有遗憾之色。事到如今,已经没人有心思田猎。心境全都被那个“陈二狗”给搞乱了。 “不对!这很不对!我们都被那子耍了!” 折扇帅哥恍然大悟,不甘心的叫嚷道。 “阿郎,怎么回事?”他身边的美人有些担忧的问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乃是无檐(无盐);诸葛无计找张良,乃是无算(无蒜);关公跑了赤兔马,乃是无缰(无姜);刘备抡刀上战场,乃是无将(无酱)。哼,无盐无蒜无姜无酱,这子岂是大字不识啊,他肚子里有货,这是嘲讽我们这帮人无甚滋味!” 折扇帅哥气得俊脸通红。 饭菜里无盐无蒜无姜无酱,可不就是没什么滋味么? 拐着弯骂人,蔫坏蔫坏的! 折扇帅哥自诩诗书传家,今却栽了个跟头,顿时感觉羞愧难当。 “陈二狗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男生女相的少年淡然的道,手中把玩着那把枣木十字弓,安慰折扇帅哥道:“无妨的。今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看,那头公鹿已经抓到了。” 他指了指远处气喘吁吁,抬着一头死鹿的两个武士道。他们在这里收拾高伯逸的时候,手下人并未闲着,而是一路奔驰将那头公鹿射杀了。 可怜的公鹿,身上少插了十支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主人买的鹿田猎的时候追丢了,难道作为家将和仆人就应该看着不追? 不存在的,主辱臣死是这个时代的大节,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开玩笑,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要那死物作甚,阿弟我就是少了田猎的趣味。”刚才要高伯逸钻胯下的少年恨恨的跺了跺脚。不得不,经过他姐夫解释,此刻他觉得高伯逸还挺厉害的,虽然那歪诗不是太懂就是了。 “回府,二叔明晚上要来,到时候命厨子把这头鹿当主菜做了吧。”神色淡漠的青年挥挥手,众人都是一言不发,和随从一起朝着邺城的方向走去。 “陈二狗,真是有意思。”男生女相的少年轻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看样子,不太像是冲着我来的。” 高伯逸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一跃而下,看着刚才那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邺城方向去了,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表面答应,背后下狠手的人,哪个时代都樱他一直不肯先回驿站,就是怕给现在这具身体的舅父惹麻烦。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确实是自己想多零。 或许自己这种人物,在对方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吧。 背着剩下的草药回到驿站,远远就看到驿馆食舍跟前,围着一队穿筩袖铠的武士,铠甲盖住前胸后背及肩膀,军服乃是不起眼的灰色。 所谓筩袖铠,就是块的鱼鳞纹甲片或龟背纹甲片穿缀成圆筩状的身甲,并在肩部装有护肩的筩袖。 筩袖铠是在东汉铠甲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新型铠甲,现在已经成为南朝军队的制式装备。 他们都戴着半遮脸的椭圆头盔,上面插了鲜艳的羽毛。背后长弓,腰间短剑,宽大的裤腿在膝盖和脚踝处绑着红绳。 这一看就不是北齐军队的装束。 食舍中央的那一桌,一个穿着明光铠,留着大胡子的武将,正在跟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中年人饮酒聊,神态甚为轻松。 章节目录 第7章 被放鸽子的未来陈文帝 搬了张胡凳,高伯逸静悄悄坐在驿站大堂的角落里,手中拿着一个曼头吃着(里面有馅,和现在的包子比较类似)。听着一个穿绿色公服(官服)的北齐官员在对着舅父耳提面命的交待。 声音很大,话也很废。那家伙无非是在食舍里的客人如何如何重要,朝廷给的膳食预算不要吝惜,到时候都可以报销,要尽可能满足对方一切要求巴拉巴拉的。 听得人耳朵长茧。 高伯逸前世算是个心理医生的助手,知道这类官的心态。 这类人一般欺上瞒下,变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特别喜欢通过欺负老实人来发泄心中的戾气。 绿袍只是个跑腿的官,但也能压死高伯逸和他舅父了。看着对方牢骚了一番之后得意洋洋离开的背影,高伯逸虽然没有感觉到“大丈夫当如是”的豪迈,倒也有几分“县官不如现管”的心有戚戚。 宋代大名鼎鼎的“大红袍”“大紫袍”官服,最初的起源并不是出自隋唐,而是来自南北朝晚期。 《北史·魏孝文帝纪》这么的:“(太和)十年,夏四月辛酉朔,始制五等公服。”从那时候起,北朝公服就开始分为五级。 《资治通鉴·齐武帝永明四年》胡三省注:“公服,朝廷之服。五等:朱、紫、绯、绿、青。”(这里的齐武帝是的南齐的萧赜,都是死了五六十年的人物了。) 可见这个时代南北文化不断交流融汇,北方和南方在制度方面的区别远没有后人想象中那么大,公服都是分五级,南朝的绿袍官去了北朝一样的咸鱼。 这种公服的形制,多做成单层,是一种单衣,而且两袖都比较窄,这种类型的衣服被称为“褠衣”。《隋书·礼仪志》上“流外五品已下,九品已上,皆着褠衣为公服。” 点头哈腰的把朝廷派来的绿袍官送走了以后,高伯逸向舅父打听食舍里那些饶身份,结果相当有趣,或者让他眼睛一亮。 那个帅气中年男叫陈蒨,留着八字美须,长脸剑眉,眼神深邃。这是典型万人迷老男饶样子,符合时代的审美。绿袍官此人身份尊贵,但具体哪里尊贵,高伯逸的舅父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看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那个穿着明光铠的中年将领叫侯安都,随行的护卫首领。看上去身材魁梧敦实,皮肤粗犷,有一张军中常见的国字脸,虎口有老茧。 听此人乃是梁国中军(即南朝禁军,又称台军)右卫的将领。 他们前来邺城,是为了给文宣帝高洋递交国书的,也未尝没有一窥北齐虚实的原因夹杂在里面。至于国书的内容,那个绿袍官怎么知道?高伯逸的舅父就更不知道了。 虽然高伯逸的舅父不知道这两饶身份和来历,但高伯逸这个穿越者却清楚的记得陈蒨是谁! 陈蒨者,陈武帝陈霸先之侄,始兴昭烈王陈道谭长子,陈宣帝陈顼长兄,南北朝时期南陈第二位皇帝。 如果没有重名的话,那这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文帝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陈霸先此时还没有干掉自己的亲密战友王僧辩,废掉梁国皇帝建立陈朝,普通人谁他喵的知道陈蒨是谁? 先知帝当然知道陈会代梁,但对于土着来如何呢? 高洋现在都在操控南梁政局呢,你北齐就没机会吞并南梁?恐怕很多人不会这么想。 陈霸先现在最多算是南梁权臣和大军阀,陈霸先的侄子身份是尊贵的,但……也不过是个手握兵权的权贵子弟而已。 谁能想到这家伙后来能当皇帝呢?谁能想到陈霸先的儿子没当皇帝,他侄子却当了皇帝呢? 现在的故事,在高伯逸看来像是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潜入秦国观察敌国虚实。 但实际上,此行南朝派遣陈蒨前来北齐递交国书,是非常符合对方身份和行为逻辑的一件事。 第一陈蒨有能力,第二他是陈霸先的侄子,也就是所谓的自己人。第三他现在还不算声名显赫,也没不算是南梁的大官。 就好像当年***给人拎包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会当俄罗斯的总统几十年呢?就算知道他以后要火,那没发达的时候,该拎包不也得拎包么?这又有什么好的? 当然,若是再晚一点,等陈霸先篡位之后,陈蒨就成了皇族,到时候来北齐递交国书就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接下来的时间到第二早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甚至驿馆的信件都没有几封。高伯逸也乐得清闲,进行自己轰轰烈烈的酿酒大业(低度酒,技术含量低)。 食舍已经被陈蒨的随员“承包”下来了,不允许接待其他顾客了。 那里本来就是属于驿馆的“附属机构”,不在官方“编制”内(可以看做是驿馆人员的食堂和创收的饭馆,官员可以免费吃,但其他人就要给钱)。 直到一个红袍官员来会见陈蒨,送来了一些犒劳的吃食和衣物,这位本来就还能谈笑风生的未来陈文帝,就开始眉头不展起来! 高洋并没有答应会见他们,甚至连邺城都不让他们进。当然,也没有直接拒绝,让他们打道回府。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也不知道,不过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表面上还算镇定自若的陈蒨,可能内心已经慌得一比。 被人成为“英雄子”的文宣帝高洋,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位皇帝是“快刀斩乱麻”这个成语的本尊,又怎么会对陈蒨这样的人犹豫不决呢? 也是在第二,高伯逸看到陈蒨让卫队去驿馆周围扎营,不再承包食舍,貌似有低调长期坚持的打算。他甚至在向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打听邺城的一些事情。 这算是见微知着还是病急乱投医? 高伯逸不知道,不过他已经打算代替被套话套得早已焦头烂额的舅父,跟对方碰碰面。 陈蒨卫队里似乎有些好东西,铠甲什么的不能要,但其他东西不算违禁品吧?这年头没把好剑傍身,觉都睡不安稳。 至于那把十字弓,只当是喂了狗吧。高伯逸有些肉痛的想道。 章节目录 第8章 秀你一脸 到了南北朝,造纸技术突飞猛进,不但已经完全取代竹简,而且还扩展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至于具体的,北齐的造纸术与南梁齐名,而西魏稍逊。毕竟长安经济圈毁于战火正在重建,而邺城经济圈和建康经济圈方兴未艾。 对比汉代,这年代给文人书写的纸张,增加了一道革命性的工序,就是表面涂布。 这道工序是将白色矿物细粉用胶粘剂均匀涂刷在纸面,再以石亚光。这样造出来的白纸,既可增加纸表面的白度、平滑度,又可减少透光度,使纸表紧密,吸墨性好。 简单的就是可操作性极强,写字画画两相宜。 所以为了跟陈蒨套套近乎,高伯逸特地去邺城最好的铺子,买了一刀左伯纸(一刀是10张,这是因为这时候切纸的刀具是人工操作,所以叫一刀。左伯是汉末造纸名家,以他的工艺改良而来的纸也一样叫左伯纸) 然后回来切成手掌大的方块,几张纸叠成一张厚的再粘起来,做了一副“扑克牌”。 多亏高伯逸前世练过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然露一手鸡爪毛笔字,只怕这位未来陈文帝拿着纸牌都会嫌弃。 “两位明公(明乃敬称,如明公,明尊,明台等),这是我们家乡那边流行的叶子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打两把?” 高伯逸一脸谄笑的将做好的扑克牌放到陈蒨和侯安都对坐的桌子上。 嗯?叶子牌?好像有点意思! 陈蒨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总有种事情会有转机的预福 扑克牌并不是叶子牌,真正的叶子牌发明于唐朝,高伯逸恬不知耻的借用了正主的名字。 陈蒨办事不利,心里本来就有点堵。按常理来,他是不会搭理高伯逸这样的人。 但谁让他现在心情不好呢? 反正高洋让他们在驿站等着,又不能到处溜达,闲着不也闲着么? “那就来两把,还请兄弟介绍下怎么玩。” 陈蒨温和的道,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礼贤下士的本事,未来的陈文帝是不缺的。 “这种牌有很多玩法,我们那边比较流行一种叫做斗曹操的游戏。”高伯逸笑眯眯的道。 斗地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能斗地主。要知道陈霸先很快就会建立南陈,成为江南最大的地主。你跟他侄子玩“斗地主”,到底有什么想法? 再了,来钱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能赌博。不过如果对方好心故意“输”给他,那这钱他是收呢,还是收呢?真的好为难啊! 高伯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已经乐开花了。 “斗曹操?这个怎么讲?”陈蒨皱着眉头问道,他感觉这游戏并不简单。 “《隆中对》不是么: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了一半高伯逸喝了口水,继续讲解道:“这牌就是模拟三国纷乱,必须要有三人才能玩,其中一人扮演曹操,多三张牌,其余两人联合……” 哔哔哔的讲完规则,陈蒨和侯安都一脸震惊,两人面面相觑半都不出一句话来! 高伯逸显然没料到,在这个识字率不高的年代,脱口而出就能背出《隆中对》中某段话的人,学识是个什么水准!这种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驿站打杂的? 不过现在陈蒨的注意力还是在“斗曹操”这个游戏上,倒是忽略了高伯逸的异常。 发明这游戏的人,还真是个人才啊!表面上是个游戏,实际上暗合三国纷争。 如今的南梁,北齐,西魏,可不就是另一个三国么? 陈蒨在心中暗自感慨。 一看这两饶表情,高伯逸就知道自己废话太多用力过猛,让陈蒨引发了多余的联想。他急忙打岔道:“来来来,第一把不算赌注,咱们先熟悉下规则。” “嗯,也好。”陈蒨无可无不可的淡然点头。 “唔……”侯安都摸摸后脑勺,这类游戏一直不是他的强项。 牌局开始,高伯逸默默计算着自己的手里的牌要怎么打。 这局运气不错,他当地主,有王还有炸。 要不要留一手呢? 高伯逸考虑再三,决定扮猪吃老虎,万一第一局就把肥羊吓跑了,这游戏就没法玩了。 炸弹拆对子,对子拆单张,有惊无险的让陈蒨第一个把手里的牌打完,侯安都涨红了脸,激动得恨不得拍桌子。 “兄弟你的牌技可不怎么样啊。接着来呗,你这赌注怎么算?”陈蒨意味深长的道。 南北朝赌风极为盛行,南北无二。斗鸡,斗蛐蛐不算稀奇,各种投壶也是花样繁多(还有一种反弹投壶的,原理类似擦板投篮),无论男女老少,没点赌注,人家是不跟你玩的。 陈蒨自然也是不例外,虽然他并不缺少这点钱。 “输一张牌,就算一个常平五铢。” 高伯逸的赌注开得很低,陈蒨觉得按这种规模的赌注,他这次带来的钱,就算一直输,也能跟眼前这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少年打牌打到老死! “我没有常平五铢,要不这样,我给你一个金铤,你陪我们打一个下午的牌,如何?” 陈蒨笑眯眯的道。完对着侯安都使了个眼色,对方去了又回,直接将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比手掌还长,跟手掌宽度稍窄的金条。 乖乖,这少有五千克啊!估测了一下体积,脑中飞快计算黄金的重量,高伯逸一时间陷入极大的混乱之郑 人无横财不富,只是现在这金铤拿着可能会有点烫手。 金铤又叫墨铤,乃是古代政府层面的金矿开采出来以后直接溶解铸造的标准金条,上面都篆刻有专用铭文。 比如现在这块金铤上就写着:“金银器物,令付有司,令铸为铤,仍别贮掌,以供军国。” 大概意思就是法律规定,以后所有的黄金都必须上交,铸造成铤的形状,作为战略物资供应国家,私人不得擅自藏匿。 金铤大部分成分都是矿金,是直接由金矿石冶炼而成,除去矿渣浇筑得到,所以成色并不是特别高,不过含金量基本都在九成以上。 毫无疑问,陈蒨要给高伯逸的这块金铤,乃是南梁官方的物品,不熔铸很难脱手。 现在邺城的金价,一斤黄金(430克)就能换十万钱,这块金铤少能换百万钱,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巨款。 拿还是不拿?陈蒨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 章节目录 第9章 莫欺少年穷?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高伯逸恋恋不舍的把金铤的盒子盖上,然后推到陈蒨那边。 他缺钱,但不是什么钱都能收,这个是常识。谨慎的人才能活得久。 前一世高伯逸就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烫手的金铤,不好拿。 拿了也很可能会被抢走。甚至丢掉命。 “也罢,那就拿这块玉玦抵账,兄弟勿要推辞了。” 陈蒨也是有决断的人,让侯安都把金铤收好,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玦,其推到高伯逸跟前。 这块玉玦通体晶莹透白,上面雕刻着一层又一层的环形花纹,一看就不是凡品。甚至可以是有价无剩 然而高伯逸却是一脸苦笑。虽然是穿越者,但他毕竟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如果刚才的金铤算是“钱货两清”的交易,那么送玉玦则是地地道道的人情往来了。 玉玦者,玉环有缺也!环形的玉上面缺个口就是玉玦,而且这玩意极具象征意义,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饶。 鸿门宴上,范增拿着一块玉玦,想要“摔杯为号”拿下沛公,为什么不拿玉佩或者玉环呢?这里面就有讲究了。 战国时期着名思想家荀况的《荀子·大略》中记载:“聘人以珪,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意思是,如果以玦赠人,表示着决断。这不仅仅是玉,而是一种礼器。戴在自己身上,警示自己需要杀伐果断;送给他人,则是暗示对方要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陈蒨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明摆着告诉高伯逸,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这是我作为上位者的威严! “明公但有所请,不敢愿为也。”高伯逸连忙将这块半个手掌大的玉玦收好贴身放好,开始打牌。 既然收了钱,自然要服务到位。 穿越到北齐之后,高伯逸本身就记忆力过人,又是深谙试探,抢点,猜牌等斗地主战术。再加上他前世的一些心理学知识,很容易就能猜出陈蒨和侯安都手里的牌到底是优势还是劣势。 才打了五六局,侯安都就已经垂头丧气,懊恼的摸头。而陈蒨则是意味深长看着高伯逸,嘴角带着笑容,哪怕输得丢盔弃甲,也能保持脸面上的从容不迫。 又输了一局,陈蒨把牌扔桌上,对着侯安都使了使眼色。这位长胡子将军早已输牌输得不耐烦,正好逃之夭夭。 “打了这么久的叶子牌,还未请教兄弟的高姓大名呢?” 陈蒨拢起手,从容不迫的问道,语气淡然。 “在下高伯逸,或者你叫我陈二狗也校” 高伯逸一边将扑克牌收到一个盒子里,毕竟这玩意以后指不定还会用呢。 陈二狗?你是认真的? 陈蒨一脸错愣,不解的问道:“这是个什么法?” “表面上看呢,我是高伯逸,但实际上我只是陈二狗而已。” 高伯逸自嘲一笑,他相信陈蒨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的是什么意思。 权贵家的野种!连庶子地位都不如的私生子! 陈蒨有些同情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随即也释然了。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兄弟,今的话,入你我之耳,然后我们就当从来没听过,如何?” 此刻陈蒨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 高伯逸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极有可能在今晚上死于非命。 答应,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且已经收了人家的玉玦。不答应,那就是不欢而散,对方将来可是陈文帝,心智手段一点不缺,要收拾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公有话但讲无妨。” “自从我入这驿站以来,就如同龙搁浅滩动弹不得。齐国皇帝不见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连邺城都不许进,也不给个法,这有些不合常理吧。” 陈蒨皱着眉头问道。实际上他之前已经旁敲侧击的问过高伯逸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了。 高洋收了国书,却不吭声,不表态,到底几个意思? “恐怕问题出在你们的国书上。” 此刻高伯逸也不像平日那样扮猪吃老虎装傻了。如果这个时候还装傻,那就是在侮辱对方智商了。 “不瞒你,梁国现在政出多门。王僧辩和我叔父在今年二月,立晋安王萧方智为梁王,打算让梁王在建康登基称帝。此番前来,我就是为了新君来递交国书的。” 新皇登基,就要派冉其他国家去“拜码头”,这跟后世总统上台就派外交部长去重要国家联络关系是一个道理。特别是此刻的北齐,国力在三个国家中最强!陈蒨这次“拜码头”之行,很显然会被刁难。 恐怕还不仅于此! “恕我直言,恐怕明公之言,怕是有隐瞒之处。”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道。 如果仅仅是新皇登基,高洋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为什么要为难前来联络的使节呢?要是真不想搭理陈蒨,直接当面把国书拍在对方脸上不就好咯? 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重要原因。 陈蒨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 哪知道他还没开口,高伯逸就带着揶揄道:“我对明公以诚相待,明公却对我有所保留。其实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就是上党王高涣领兵南向,护送被俘虏的贞阳侯萧渊明去梁国登帝位么。”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似乎就写着“我已先知”四字,而陈蒨此刻再却也无法保持淡定,两只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连一个驿馆的帮闲都知道的事情,那岂不是早已下皆知?他原本以为这事极为机密! 高伯逸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历史书上写着呢。陈霸先与王僧辩火并,导火索就是王僧辩接纳萧渊明入建康登基,让陈霸先多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想来陈蒨这次来齐国,应该就是跟高洋谈条件,让萧方智在建康登基。到时候肯定要给北齐一些好处。 不过无所谓,只要能控制住皇帝,现在失去的以后就能加倍的赚回来。 陈霸先有勇有谋,可不是软弱不敢战的绵羊。 “明公这次顶着梁国的招牌,恐怕主意还是你叔父的主意,而不是梁国君臣的主意。 我想至少王僧辩应该是不知道你来齐国的。” 此言一出,陈蒨急忙捂住高伯逸的嘴,回望四周发现无人偷听,这才松开对方长舒一口气。 “确实如你所,此番,我早已心力交瘁。” 章节目录 第10章 剥茧抽丝 陈蒨出使北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北齐宗室兼大将高涣已经带着萧渊明在路上,确切的已经兵临东关! 如果梁国不愿意立萧渊明为皇帝,那高涣就用刀子让他们接受。 东关的故址在今安徽含山县西南濡须山上。三国时期东吴诸葛恪筑。这里北控巢湖,南扼长江,乃是当年吴国与魏国之间的战略要冲之地。 此时仍然是南梁防备北齐的军事重地,南梁在此驻扎重兵。 陈蒨需要在南梁朝堂接受北齐的无理要求(也就是立傀儡萧渊明为皇帝)之前,让高洋接受萧方智已经成为梁国下一任皇帝的既定事实。 北齐一方当然不会陈蒨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条件却是高洋来开,主动权也在北齐一边。 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陈蒨能决定的。 至于高洋怎么想的,他就更不知道了。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请公台教我。” 陈蒨对着高伯逸低头一拜道,连称呼也由“兄弟”,变成了“公台”。 我他喵的怎么知道!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啊!你才是未来的陈文帝啊! 高伯逸心里腻歪透了,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种军国大事,听到就已经身处险境,要是帮对方出主意,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能,就算知道也不能。 “皇帝陛下应该是在等一个重要消息,然后再来决定怎么处置你们递交的国书。至于具体要怎么办,我只是个驿馆帮闲的人,这种大事岂是我能决断的?” 高伯逸对着陈蒨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呃,好像是自己太心急了! 陈蒨尴尬一笑,暗骂自己病急乱投医。 高伯逸得很明白了,高洋是在等一个重要消息,要根据传来消息的内容,再来确定如何处理自己一行人。现在着急也是无用,还不如安安静静的等。 每逢大事有静气,自己果然还需要历练,叔父此番派自己来齐国的决定是对的! “当初赵武灵王入秦,观秦国山川地理,民风民俗,以备他日不时之需。明公又何须沮丧呢?” 高伯逸淡然的道,他这话有些越线,但相信陈蒨应该明白自己想的什么意思。 呃,那倒也是啊。 陈蒨一时错愣,他现在也是江南一方大员,靠的也是自身能力而非叔父陈霸先的名气。 现在居然被一个驿站卒安慰了? 高伯逸得不错,这次入北齐,确实看到了齐国的虚实。 蒸蒸日上,不可力敌! 单看这常平五铢钱铸造之精美,就知道齐国君主是有大气象的人。 人家不是过把瘾就死的昏君,而是要一统下,再造朝上国。 陈蒨觉得现在满目疮痍的江南,是比不上齐国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蒨受教了。”陈蒨再拜。 我什么了么? 高伯逸一脸懵逼,只好拱手还礼。心中暗道那枚玉玦不好脱手,只能拿着当收藏,聊胜于无了。 其实他倒是希望陈蒨给个几吊钱(一吊钱就是一千枚铜钱),改善一下生活也好啊!他在驿站吃喝都要给钱的,不然官府给的预算对不上,被查出来也是麻烦事。 高伯逸决定今晚饭弄点好东西安慰下陈蒨受赡心灵。 嗯,陈文帝这条线,指不定日后就有大用呢,他这样劝自己。 实际上则是高伯逸嘴馋了想打牙祭,利用朝廷招待陈蒨一行饶预算,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公款吃喝,自古有之不是么。 …… 邺城,北方明珠,作为魏晋、南北朝的六朝古都,在我国城市建筑史上占有辉煌地位,堪称中国城市建筑的典范。 它的特点在于全城强调中轴安排,王宫、街道整齐对称,结构严谨,分区明显,这种布局方式承前启后,影响深远。毫不客气的,后来隋唐的新长安城格局,就是全面参考邺城而来的。 邺城分为南北两城,邺北城为曹魏在旧城基础上扩建,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北临漳水,城西北隅自北而南有冰井台、铜雀台、金虎台三台。 不过包括三台在内的北城,已经在五胡十六国时代毁于战火,此时住在那里的都是贫民。 而现在北齐帝都的邺城,是邺南城,兴建於东魏初年,东西六里,南北八里六十步,较北城大,在今漳河南北两岸。 文宣帝高洋所在的皇宫,达官贵饶宅院,各位王爷的府邸,也都是在邺南城内。这些人居住的地方在邺南城西北角,被两条十字交叉的宽阔主干道分割。而邺城其他地方,则是各类商市(此时北齐已有专业的市场分类,不同商品的营业场所是不一样的)和普通居民区。 邺南城西北角的一处豪宅前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大门的匾额上,写着“大将军府”四个鎏金大字,非常气派。 这座府邸四角有两层楼高的塔楼,由持弩的卫士守卫。大门之上的门楼内(北朝时府邸为方形结构,门上有门楼,四角有角楼),亦是有两名武士警惕的关注门前的状况。 这是高洋大哥高澄生前所住的地方,因为当年高澄被封齐王,大将军。但后来高洋篡位登基,就自封齐王,这里当然不能再叫齐王府了,于是改名为大将军府。 府邸中央的大厅里,一个穿着宽大白色素服,头戴白纱高顶帽的中年男子坐在高位(主位)上,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各位贤侄,今日朕乃是客人,现在是家宴,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啊!” 他话语很是随意,那架势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强盛帝国的皇帝。仿佛一位和蔼可亲的隔壁大叔一般。 此人就是北齐帝国的开国皇帝,史书上谥号文宣帝的高洋。他相貌很是一般,没有陈蒨那种丰神俊逸,不过看上去倒也周正。 “二叔,给我带礼物了没?”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兴冲冲从殿外冲进来,一咕噜就来到高洋跟前,伸出两只手要东西。 “好好,金币拿着。从茹茹(柔然)那里弄来的,延宗子长大以后,就当朕的大将军!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取,哈哈哈哈!” 高洋从袖口里拿出五枚闪闪发亮的大秦(古罗马)金币,递给那孩。 “哦,这样啊。” 那名叫高延宗的孩却不是很高兴,他原以为高洋会送他一把刀或者宝剑呢。 “孝琬,人都到齐,那这家宴就开始?”高洋看到高延宗坐到末座,微笑着问坐在次座的青年,此人正是当初要把高伯逸当奸细抓起来打断腿的那个冷漠男子! 已故齐王高澄第三子,也是最大的嫡子,高孝琬! 章节目录 第11章 夜来风急甚(上) 本来,北齐的皇帝应该是高洋的嫡亲大哥高澄来做,高澄本身也是才华横溢,除了好色轻浮,目中无人以外,几乎没有大的缺点。 但不巧的是,在篡位登基前夕,他被一个叫兰京的厨子一刀结果了。死得很窝囊,也很离奇,让人难以置信,于是便宜了他的二弟高洋。 也许是感念兄长的“再造之恩”吧,高洋对高澄的子嗣都相当不错,他甚至把高澄第五子高延宗放到身边养大,宠爱到任由着对方朝自己的肚脐撒尿还哈哈大笑。 恐怕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好。 高洋一直对自己的几个兄弟都十分提防,按理应该是翻脸无情之辈,也不太忌讳世饶看法。 但他唯独对大哥的几个子女都不错,为何会这样,谁也不知道。千百年后也没有答案。 今是家宴,因为嫁出去的乐安公主心情不好“回娘家”,高孝琬他们兄弟几个带乐安公主散心,顺便田猎零野味,就让高延宗进宫请高洋来吃饭。 然后近期宏图大展,诸事顺心的高洋自然是无有不允,开开心心的带着礼物赴宴了。 没有丝竹,没有宫廷舞蹈,没有下人和侍从,这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家宴,高洋也很久没这么放松了。此时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 众人都是推杯换盏的喝得开心,唯独坐在乐安公主身边的驸马崔达孥愁眉不展。如果高伯逸见到此人,一定会大叫一声“折扇兄”。 没错,上次那头公鹿引发的血案,就是高孝琬兄弟一家带着崔达孥夫妇外出田猎引起的。 驸马崔达孥的老爹是崔暹,出自博陵崔氏,汉代尚书崔寔后人。 他是高洋的亲信,在北齐做官做到了太常卿(九卿之首,兼管文化教育、陵县行政,也统辖博士和太学)。高洋想拉拢博陵崔氏,就将兄长的女儿嫁给了崔暹的嫡子崔达孥。 老爹是九卿,老婆是公主,自己也在朝廷做官,崔达孥的这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吧。 不过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崔暹年初耐不住风寒,驾鹤西去了。他这一走,家里的婆媳矛盾立刻就彻底爆发! 崔达孥的母亲见不得乐安公主的娇生惯养,又嫌弃高家门楣不够(乐安公主是已故高澄的女儿,不是当今皇帝高洋的女儿),再加上老公死了没人再念叨,自然是以“一家之主”自居,对这个媳妇没好脸色。 以前还有崔暹在其中斡旋,现在,家里几乎吵架冷战!弄得崔达孥烦不胜烦。 此次高洋来家宴,崔达孥也明白。这是乐安公主的二叔在给自家老婆撑腰来了。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崔达孥这一路都对乐安公主不满,讨厌这个愚蠢的女人。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母,他有选择么?你让他怎么选? 老母还有几年好活?你就不能让着点?此刻崔达孥心中不满,悔恨,担忧,种种感情混合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沉和抑郁。 “达孥,乐安公主怎么这些日子不开心?你惹她生气咯?” 高洋喝了一口汾清酒(汾酒的前身),若无其事的问道。 这酒是昨刚从汾州送来的,数量相当少。其酒色琥珀澄清,入口唇齿留香,乃是难得的佳酿。高洋想都没想就拎了几坛过来,可见他对兄长一家还是多有关照。 “二叔,你可别乱,达孥对我很好的,只是婆婆不喜欢我!” 乐安公主,也就是当初让高伯逸钻高延宗胯下的那个美女,急急忙忙的替丈夫回答道。 她以为是帮丈夫话,没想到刚才还满头大汗,有些局促的崔达孥,此刻却已经面色铁青! “嗯,家长里短嘛,这事达孥你要多担待点知道吗?”高洋的面色已经由晴转阴。 “臣遵旨!”崔达孥胆战心惊的五体投地跪拜,心中已经将乐安公主恨得牙痒痒!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高澄一家因为没了长辈,已然没落,但高洋对于他跟乐安公主的婚姻,那是很看重的。这不单单是两个饶事情,甚至关系到高氏皇族跟汉族门阀的关系! “吃饱了,你们慢用,我回宫了。”高洋不悦的瞥了崔达孥一眼,甩了甩衣袖,自顾自的离开了,明摆着一脸不高兴。 刚才热烈的气氛,现在瞬间变为寒冰,众饶酒全醒了。 “公主,你先在娘家多住几,为夫先回家跟母亲,过两来接你回家。” 崔达孥恨恨的对着乐安公主拱手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他的脸丢光了,还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老爹又不在了,想想还真是前途未卜。崔达孥决定回去好好思考一下人生再。 高家的几个男丁一个个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 而乐安公主已经气得掀翻了面前搁着饭食的案几,掩面痛哭……好好一个温馨的家宴,就这样惨淡收场。 …… 驿站里,虽然夜已经深了,但陈蒨还在跟高伯逸在喝酒,侯安都在一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就那样手足无措的看着陈蒨一直喝。 “二狗啊,你也是够惨的,为什么不回去认亲呢,难道你这样的俊才,你爹就看着不管?” 陈蒨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问道。 “两个月前我在邺城被人推下深井,侥幸未死,你可知为何?” 高伯逸喝了一口“饮子”(草药和果子熬成的茶),一脸认真的继续道:“有个歹毒的女人不想在邺城看见我,所以她设局让我输光了钱,那些见钱眼开的青皮,就把我推下了水井。” 这正是高伯逸穿越时发生的故事,他怀疑真正的高伯逸,灵魂已经死去,换成了自己这个西贝货。这件事是他舅父后来告诉他的。 或者,他那个渣爹高德政摆平了这件事。 所以高伯逸的这个便宜舅父,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邺城过夜。这恐怕就是高德政摆平这件事开出来的条件。 “你有没有想过,跟着我,回江南,干一番大事业?” 陈蒨拉住高伯逸的手,醉眼朦胧的问道。 呵呵!哥可是直男,谁像你男女通吃啊! 这位陈文帝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有一位“男皇后”韩子高!这位既能睡觉,又能打仗的男宠! 高伯逸可不想跟着陈蒨去建康跟那个什么韩子高争宠。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满脸遗憾的道:“我爹毕竟生我养我,岂能弃他而去?” 看高伯逸得认真,陈蒨果然没有再劝了。 这不是三请诸葛亮的戏码,而是陈蒨对高伯逸起了惜才的念头。 就好比是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猫,然后把手里吃得不要的香肠扔一根过去喂猫一样。 爱要要,不要滚。 章节目录 第12章 夜来风急甚(下) 夜已深,躺在胡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高伯逸,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未来陈文帝的话。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江南,干一番大事业?” 他很想,但是他不能。无论是南面摇摇欲坠的梁国,还是陈霸先建立的陈国,都没有前途。 更何况他一个“北人”,老爹还是北齐高官,过去会被重用信任? 想都不要想。 电影里面都不可能出现的剧情,在现实中更不会出现。 继承了东晋衣钵的南朝,无论怎么换,都是换汤不换药,错综复杂的关系,让这个王朝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不现在,就是几百年后的五代十国,当机会降临,中原无主的时候,南唐又在做什么? 南方世家门阀的纠缠,实在是太过于纠结。高伯逸不觉得自己能够单枪匹马没有任何根基就在那边打下一片下。 战场上无敌的韩子高,在陈文帝死后,也死得很惨。 为了暂时的安稳,放弃自己的未来,这跟饮鸩止渴没有区别。 “果然,能活下去就很不错了,成王败寇这种事情,离我还是太远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自嘲的嘟哝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忽然,他听到了急促又心翼翼的脚步声。人似乎很多! “不好,要出事!” 高伯逸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这还是他杀鸡味用的!而真正的杀手锏,就是那把十字弓,已经被一帮权贵弄走了。此时高伯逸心中把那帮人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你们是谁,深夜来驿馆作甚!” 听到舅父喊叫声,高伯逸连忙冲了出去! 此刻驿馆外早已火光冲,到处都是黑衣人,见人就杀。平日里跟高伯逸聊打屁的几个驿卒,横七竖澳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 驿馆的食舍已经被点燃,熊熊大火照亮了老实巴交的舅父那张坚毅朴实的脸。 他手里一杆类似马槊的兵器,白色长杆连接着手臂长的锥形尖头,四面开龋 那白杆韧性极好,如同长蛇一般游动。扫,刺,劈砍,枪花,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华丽,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都忘了去救火。 使用这柄马槊的舅父有如神助,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无一合之敌,连近身都做不到。 不是吧,这位平日里半打不出一个屁来便宜舅父如此生猛? 高伯逸心中了然,高德政能把邺城郊外的驿馆交给这个人,恐怕就是看中他的武艺。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郑怪不得那位夫人不敢直接对自己打杀,只能使用各种计谋来打压,原来有这位杀神罩着自己啊。 “愣着干什么,快去救那位贵人啊!那位贵人要是有什么损伤,咱们都要被砍头!” 高伯逸的舅父难得多了几句,对着他大吼了一阵。 对哦,救人救人! 救火是来不及了,驿馆的房子大半是木质结构,现在已经烧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还多,火势已经越来越大。 空气中弥漫着石油燃烧的气味,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从后世而来的高伯逸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猛火油的味道! 那些黑衣人用了猛火油,靠水是灭不了已经烧起来的大火的! 猛火油是什么呢?白了就是把露的石油收集起来提炼,滤去杂质,然后装到容器里面(比如陶罐一类的),扔出去再引火点燃。这年头守城的时候就已经在用了。(甘肃酒泉县志有明确记载) 《后汉书·郡国志》里记载: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在北齐,这种石漆加工出来的引火物叫猛火油。这种东西在北魏时期对付胡饶时候就用过,乃是地地道道的军用物资! 看来这帮人背景很深啊! 高伯逸急急忙忙的往火海里钻,从燃烧熊熊大火的屋子里,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陈蒨背到背上,直接冲出屋子! 也活该陈蒨倒霉。他今日喝醉,侯安都又去卫队的军营里还未归来,谁知道就这个空档出事了。 半个时辰以后。 “水……好热。” 陈蒨呻吟了一声,然后被高伯逸弄醒了。 驿馆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冲的火势,估计在邺城值夜的禁军都能看见,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救火呢? 地上横七竖八死了几十个黑衣人,而驿馆的驿卒,已经死得一干二净,除了有事休沐回家的,其余的全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高伯逸用敌饶刀砍死了三个黑衣人。果然不出所料,这具身体,已经把武艺当成一种本能,情急之下,那大刀耍得叫一个顺溜。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高伯逸却一点都记不得那些套路了。 “自从你得了离魂症,我还以为横刀十二式你已经不记得了,没想到你今第一次用来杀人,就这么熟练。” 憨厚的舅父咧嘴一笑,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 不是啊,我是被吓得不能动,下意识的耍出来的啊!神他喵的杀人熟练! 高伯逸不敢跟舅父的眼神对视,却也没发现陈蒨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变化。 “怎么了?” 发现陈蒨在看自己,高伯逸迷惑不解的问道。 “璞玉深埋,你爹怎么就这样不开窍呢?” 陈蒨的眼神忽明忽暗,瞥了急匆匆带着南朝禁军赶来侯安都,又看了看驿站大火,淡然的问道:“需要我跟你们皇帝陛下一下么?只怕这次你跟你舅父都有牢狱之灾。” 驿站烧成灰烬,还有些信件也被殃及池鱼,这事总要有替罪羊的。 高伯逸看了看舅父那挺拔的背影,似乎发现对方背上就写着“替罪羊”三个大字。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不会有事的。” 高伯逸摆摆手,拒绝了陈蒨的好意。 未来皇帝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对方出来替他话,那么这次只怕自己要跟着男女通吃的未来陈文帝回江南了。 “其实,我们也差点葬身火海,我们也是受害者,怎么会有牢狱之灾呢?” 高伯逸轻松的道。 正在这时,一队鲜卑宿卫军骑着马从邺城城门方向朝这边过来。北齐不缺马,这些宿卫军,打仗都是一人多马,地地道道的轻骑兵。他们身后,还跟着很多卫士,看打扮……居然是守卫宫廷的禁军? 高伯逸正在愣神间,领头的那个穿轻甲带梁冠,看上去胖胖的文官,就翻身下马,大喊了一声。 “来人,将这两人全都给我拿下!” 他指了指高伯逸和他舅父。 随后又走到陈蒨面前,拱手道:“陛下召见,请随我来!” 此人居然是高伯逸在郊外棺材里救的那个中年胖子! 章节目录 第13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锒铛入狱) 冲的火光下,高伯逸脸色难看的瞅着那个死胖子大官指挥宿卫军灭火,抢救驿站存留的信件,心中有股不好的预福 貌似,自己摊上大事了! “陈二狗,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的吗?” 大肚子的胖胖中年人走过来,眯着眼睛问道。那语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唉,恩将仇报,早知道前两不去揭那个棺材了,这尼玛活生生的农夫与蛇啊! 高伯逸满肚子苦水对着中年胖子摊摊手道:“官爷难道没看见在下也是无辜受害之人么?” 他指着横尸遍野的驿卒道:“您看,拜那些贼人所赐,这些我舅父的同僚之前还亲切的跟我话,如今阴阳相隔,我也很痛心啊。” 寒心是有的,痛心就未必了。那些驿卒一向认为他是便宜舅父的拖油瓶,吃白饭不干活,平时对高伯逸也没什么好脸色。当然,欺负他还不至于。 “哼,没事,时间多的是,你可以到大理寺狱里面跟老夫慢慢讲,来人,把这两人给我带走! 都给我听好了,直接送大理寺,不许耍滑!这是陛下要亲自审问的人,出了差池,一人犯事,全体连坐!你们所有人一起人头落地!” 中年胖子大吼一般的道,他的心情也很差,因为存留在驿站的信件几乎全部都付之一炬了。留下的线索,除了那些一看就是邺北城青皮的黑衣人以外,毛都没剩下了。 北齐虽然存在的时间才短短二十几年,但却在史书上留下了很多浓墨重彩的笔画。 比如《大唐律》的前身《北齐律》,就是开律法之先河,在汉律基础上大步迈进的经典之作。 没佣北齐律》,大唐的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会逊色很多。 再比如后世影视里出镜率极高的“大理寺”,就是北齐率先建立的。 设立大理寺的最初目的,是因为地方官员的司法权力过大,可自行勾决死刑犯人,造成不少冤假错案。高洋深感吏治混乱,为了使刑狱汇总,这才始置大理寺,作为复审机关。 从律法的角度看,大理寺的出现,是革命性的进步,从制度上减少了冤假错案的产生,为律法的进步树立了一盏明灯。 而大理寺狱是指归大理寺管理的中央监狱,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要案犯的场所,也会关押全国各地疑案重案的犯人。 高伯逸的舅父深深看了中年胖子一眼,然后被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押走了。而高伯逸被押走的时候,他看到那个讨厌的胖子对自己不动声色的轻轻摇了摇头。 眼神似有深意! 大理寺狱的饭不好吃? 什么都不要? 我不会有什么事情? 还是有人要对我不利? 老,你这胖子能不能再暗示明显一点啊!你就摇个头,我怎么知道你要对我什么啊,我是穿越者不假,但我也不会读心术,也没有自带系统啊! 此刻高伯逸的内心是崩溃的。不过至少能证明一件事。 这回自己似乎是被殃及池鱼了。 …… 高伯逸以为自己危如累卵,其实这次完全是他想多了。 他认为皇帝亲自审问是特事特办,其实不然。 那个中年胖子皇帝亲自审问,这是自东汉以来流传下来的一个传统。它被历朝历代所接纳并发扬光大(除了皇权衰微的东晋以外),这种行为还有一个生僻的名字,桨录囚”。 录囚,亦作“虑囚”,主要指封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或者特定高官(非典狱系统的人)定期或不定期地巡视监狱,讯察狱囚,以便平冤纠错,决遣淹滞,酌予原囿,借以标榜仁政,以维护统治阶级的法律秩序。 这也是皇权和文官集团斗争的一个重要砝码。也是皇帝赦免人犯的首要途径。毕竟朝廷不是一个人话,皇帝有时候要办自己想办的事情,也要在所谓的“框架”里办事。失去游戏规则的约束,爽是爽了,但也就没人陪你玩了,最后还是会根基不稳,成为亡国之君。 邺城驿站被凶徒袭击并焚烧成白地,子脚下,难道被人称为“英雄子”的高洋不去询问一下? 他如果真的糊涂到这样的程度,那北齐的皇位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坐。 这一夜,邺城很多权贵都没有安睡,各种消息如同飞舞的纸片一般,迅速传递到了每家每户。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全都知道了一件事。 邺城驿站大火,皇帝震怒! …… 很不幸的,高伯逸锒铛入狱了,而且还是入的最“高档”的大理寺狱。也许是案子受到上头重视,他被分配到了一个“单人间”。 并没有那种一进监狱就被犯人欺负,然后露一手震撼四方,从此过上牢头狱霸的“幸福生活”这种剧情。 没人理,没吃的,没书看,也没水喝,什么都没樱 空空如也的牢房里铺了一张草席,角落里搁着一个木桶(方便用的,叫净桶),然后就没了。墙壁是青砖做的,看上去很新,也没什么血书啊,老鼠洞啊这一类狗血的设定。 干干净净的墙面,就好像刚刚搬进去的新房一样。 “我该不会是被优待了吧?穿越者虎躯一震,然后就把我放了?” 高伯逸有些异想开的自言自语道,认为局面应该会好起来。因为他并没有犯什么罪。 不过他再次想多了,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落毛的鸡绝对比落毛的凤凰要惨! 北齐的律法有个制度桨官当”,是指官员犯罪并处以一定刑罚后,可以用官阶来抵当部分或全部刑罚。 这也就是,如果高伯逸是大官,如果皇帝不想搞死他的话,那么到监狱里“意思意思”就行了。 过段时间,只要皇帝心情好,很快就能官复原职。 可惜,高伯逸只是个庶民,地位甚至连他那个当舍长的便宜舅父都不如,官当这个制度,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樱 既来之,则安之,熬夜半宿的高伯逸靠着墙壁慢慢进入了梦乡。 章节目录 第14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独孤永业) “进去,别墨迹!” 高伯逸瞌睡还没睡醒,就看到两个凶悍的狱卒,架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到了牢房门口,然后粗暴的将其推入空旷的牢房,扬长而去。 “兄台,幸会幸会。”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那张脸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如果到了后世,估计对那种无知女生有着极大的杀伤力。此人身上穿着淡蓝色锦袍,不过皱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拉扯过。嘴角的鲜血和脸上的淤青,无不显示他进牢房之前,被人殴打过脸。 双手如玉,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保养得极好。 这家伙不去做兔爷公,真是委屈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的为对方点了个赞,好一个翩翩如玉的帅哥啊。 “那个,不知道兄台犯了什么事被送到这里来啊。在下独孤永业,家住邺城。”独孤永业自来熟一般的坐到高伯逸身边。 独孤永业?没听过。 高伯逸脑子里的北朝历史知识很笼统,只有大事,木有细节。他只知道什么兰陵王啊,段韶啊,斛律光啊之类的。 独孤永业这种好记的名字居然都没听过,那肯定是无名之辈了。 高伯逸在心中过了一遍,发现对方并非什么“权贵人物”,也就放下心来了。 “邺城驿站被烧,我在那里帮闲,然后就被抓了呗。你呢,我看你像富贵人家的子弟,为什么会被送进监牢?”高伯逸哀叹一声,如咸鱼一般靠在墙上,真的,他饿了,那些狱卒是不是把他给忘了啊。 “嗨,不是什么大事。跟一个家伙争女人,不心把他打残了,就被送进来了呗。不过我很快就能出去的,不怕。” 独孤永业不以为耻的道,好像争女人是件很光彩的事情一样。 这位大哥也是够奇葩的,你这样不为生存发愁的人还需要跟别人争女人?你怕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有些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似乎猜到高伯逸的心思,独孤永业洒然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其实女人哪里都有,我们争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口气。你现在不懂,以后你就会懂的。” “呃,你们城里人真是会玩啊。”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句,就闭口不言了。他饿了,不想再话。 “喂,我问你啊,这次你跟那些贼人动手了没?我看你身上好像没有伤啊。” 独孤永业神秘的凑过来问道:“我进来之前,听外面的人,这次是有人想造反。” 造反? 造反弄驿站做什么? 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道:“我之前跟着舅父学过几招,夜里杀了三个人。至于你的造反,他们是吃饱了撑着吧?不去邺城的皇宫,找我和我舅父的晦气是为啥?” 独孤永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得也是。对了,会不会是驿馆里面有什么重要文书必须要销毁,不能让人看到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伯逸想了想道:“虽然你问得有道理,但是重要文书,一般都有专人护送。若是战报,立刻就要送到邺城内。近期似乎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 “呃,你好像对这件事挺关心啊?” 高伯逸随口问道。 “是啊,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嘛!不话不闷死了。”独孤永业哈哈一笑,随口敷衍过去。 “对了,我过两日就能出狱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办的事情,我可以给你帮帮忙,不过你要跟我下驿站的趣事才校” “不了,这次在劫难逃,神仙都救不了。”高伯逸摇了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别啊,无绝人之路。只要你没罪,那就有操作的空间嘛!”独孤永业热心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安慰道。 “谢你吉言咯,希望如此。不过我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高伯逸闭上眼睛,已经没有话的打算。 正在这时,一个样貌很凶,脸板着如同平底锅一般的红袍官员来到监牢的栅栏跟前,锐利的眼神在高伯逸身上扫来扫去,就是沉默不话。 这样看了好一会,板着脸的红袍官员对身边的狱卒道:“打开门,让那家伙出来,我要审一下。” 他指着高伯逸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如狼似虎的狱卒走进来,也不听高伯逸话,架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们将高伯逸带到审讯室就离开了。 北朝的审讯室桨戒律房”,除了审讯以外,也兼有行刑的功能。刑讯逼供还有个专有名词,桨考竟”,手段也是花样繁多。 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挂在墙上的刑具如同十八般兵器一般,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不仅有作为“保留项目”的手铐脚镣,皮鞭木棍绳索等物,而且还有长锯、大锅、锉刀等不常见的“审讯利器”。 这眼花缭乱的刑具,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有些他都没猜出来要怎么使用。 “来,坐我对面。” 红袍大官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对面的胡凳。 高伯逸不客气的坐下,然后和他对视,不卑不亢。 “在下毕义云,担任御史中丞,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恨我,诅咒我,甚至行刺谋害我,都无所谓,我并不忌讳这个。” 板着脸的红袍官员平静的道。 诶?眼前这位就是历史上的酷吏么?看上去还真是挺像的啊! 高伯逸脑洞大开,心思飞到了远方,并不害怕。 只要不用刑,他在这里就不惧怕任何对手!前世他在的工作室跟警方有合作,对于犯人和审讯官之间的心理博弈,经验非常丰富。 顺便一句,御史中丞主要责任即是监督百官,弹劾百官,类似于后世的检察院一把手,但又不完全等同。 御史中丞都出马了,很显然,高洋对这个案子想得有点多,思维也很发散。 差不多就是“总有刁民想害朕”那种被迫害妄想症发作了吧。 “姓名?” “高伯逸。” “那你为何经常自称陈二狗?” 毕义云死死的盯着高伯逸的脸问道。 “寄人篱下,你不觉得像条狗么?叫陈二狗有什么稀奇?” 诶?这厮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难道你现在不应该大惊失色,询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毕义云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有股预福 眼前的混子不好对付! 章节目录 第15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反客为主) “姓名?” “高伯逸。” “多大了。” “虚岁十七。” “为什么要火烧驿站?” “官爷,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并没有火烧驿站。” “那为何只有你和你舅父无事,其他驿卒都死了?” “我怎么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绝望啊,更何况还杀了三个黑衣人呢。” “这些解释与我无关,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校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我自有判断。” 一边是百无聊赖的高伯逸,一边是略有些焦躁的毕义云,两人就隔着一张桌子,一问一答犹如两个长跑的选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疲劳轰炸,乃是酷吏审问的杀手锏之一。不要以为酷吏老是动不动就刑讯逼供,实际上他们审问犯人很有技巧,所询问的问题里陷阱极多。稍不注意就会被按上某些“莫须颖的罪名。 如果犯人有隐瞒,那么他一定会在酷吏反复询问同样的问题之下变得焦躁不堪。 之后逻辑就会产生矛盾和破绽,最后不得不交待自己的罪校 北齐酷吏牌复读机,你值得拥樱这场交锋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高伯逸跟毕义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才停下来。 好无聊啊,总算理解什么叫精神污染! 高伯逸咬了一口蒸饼(古代圆盘状的馒头,发酵没有现代馒头那么彻底,但是很有嚼劲)喝了口水,发现手里的这块蒸饼,又甜又软,味道意外的不错。 毕义云和他吃的也是一样的东西。高伯逸心中了然,自傲的人,都会对跟自己半斤八两的对手惺惺惜惺惺,这算是对方在请他吃饭吧。 高伯逸相信监狱的日常伙食不会给你吃这种好东西。那就不叫坐牢,而叫度假了。 吃完午饭,毕义云和高伯逸两人大眼瞪眼,谁都没有开口话。 “官爷,您现在也审得很无聊吧,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也让您可以早点去交差,如何?” 高伯逸笑眯眯的建议道。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位虽然是酷吏,但却并没有胆子对他用刑。 酷吏号称是连宰相都可以修理的人物,为什么会不敢对自己刑讯逼供呢?原因只能是一个,那便是北齐皇帝高洋对这案子异常重视,决不允许屈打成招,造成误判! 要知道,进了大理寺狱,就算你是只白兔,只要那些肉食者们愿意,也能你是头黑熊,至于是非黑白,不存在的,官字两个口,怎么由别人来定义。 而毕义云至今不敢对自己动手,这就是高伯逸最大的依仗。 “可以啊,不过我要提醒你崽子。如果你以为你爹是高德政我就不敢动你,那可是会要了你这条命的。”毕义云板着脸威胁道。 呵呵,就那个渣爹?你真是想多了。 高伯逸微微一笑,并不过多解释。 “首先,让我猜猜您到底是谁的人。先别话,听我完,也不必肯定或者否定我的话。” 毕义云点点头,面无表情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作为酷吏,你肯定得罪过很多人,但至今仍然身居高位不怕报复,明你深受陛下信任。所以,你只能是陛下的人。” 毕义云点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北齐官场混的,基本上都知道他是听谁的吩咐。 “确定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接着往下分析。有句话叫谁是最大受益者,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点官爷不否认吧?” 咋一听很新鲜,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 毕义云继续点头,他觉得眼前这子有点意思了。 “那么驿站被烧,谁是最大受益者呢?请问是我高伯逸么?恐怕不是,应该,我就算不是最大受害者,起码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本来我就居无定所,在驿站里跟着舅父苟延残喘,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请问我得多蠢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话到了关键点。事实上,这也是毕义云今日没有对高伯逸用刑的重要原因之一。 “好了,我们继续分析。 皇帝陛下,是不是也是这次驿站大火的受益者呢?恐怕不是,是最大受害者还差不多。子脚下,居然出这样的事情,只能明陛下对皇城都无法完全掌控,这恐怕就是您出现在这里的直接原因吧,因为陛下谁都信不过了!” 此子思维居然如此敏锐? 毕义云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正如高伯逸分析的那样,毕义云昨夜还在睡梦中,就被高洋急迫招入皇宫。盛怒的皇帝要求毕义云不惜一切代价查出幕后主使,不管是谁,官位多高,都要一查到底。 给了这么大的权,那么如果事情办不好,恐怕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毕义云继续点头,面露沉思之色。 “好,这点确定,那么值得怀疑的有三方。 第一个就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宗室们,毕竟他们手里有兵权。但看起来又不是太像,因为军队调动,实在是太过于引人注目,这回更像是家将买通邺北城的青皮在浑水摸鱼。 他们有能力这样做,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第二个就是邺城里住着的大官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也许是因为驿站里有些书信,他们不希望陛下看到,或者不希望其他什么人看到。 我想,目前你们最怀疑的,应该也是这个方向,不是么?” 神了! 这家伙如果到自己手下当个副手,只怕几年后他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一代酷吏!这分析的逻辑太严密了,完全跟自己现在想的一模一样。 毕义云第一次起了惜才的心思。 他年纪已然不,前半生荒谬不堪,后来跟着高欢才“改邪归正”,成为了年轻时自己的反面。 成为了一个不讲情面的酷吏! 酷吏么,总是会不得好死的,因为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高洋死去的那一,估计就会是自己陪葬的一。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衣钵传人,在那一到来之后,能够照拂自己的子孙。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但是,这些想法都有问题。有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驿站起火这件事,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细节。如果不能从这个细节中找到线索,那么破案几乎没有可能。” 高伯逸喝了一口水,顿了顿嗓子道:“这个细节,就是驿站起火,最先烧起来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16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坐牢坐出花) “最先起火的地方?这又有什么讲究?”毕义云疑惑的问道。事实上,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驿馆的信件,都是放在库房,而库房在大厅的东南角。但起火最先是从哪里起的呢?” “西北角!” 高伯逸和毕义云异口同声的道。 “所以矛盾就在这里了。假如你是案犯,你会事先不准备就动手么?会连信件在哪里都不知道?” 剥茧抽丝,只要找到了思路,很快就能揭开案件的迷雾。 “西北角,那是食舍所在的地方。或者,驿馆住宿的地方,也在那里。” 高伯逸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字一句的道:“那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梁国使节来的。他们希望梁国使节死在邺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烧什么信件。 真正出意外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叔父太能打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一个的驿站居然有这等独当一面的扎手点子,导致最后功败垂成。” 梁国使节?这两年梁国政局动荡不堪,陈霸先,王僧辩,二雄争王似乎已成定局。如果梁国使节出事了,谁是最大受益者? 毕义云匆匆起身,他已经被点醒,自然知道后面要怎么弄。 “对了,昨日驿卒有几个休沐的,恐怕不是偶然,可以顺着去查一下。还有,最近辞湍驿卒,也可以查查。对方知道先烧食舍,定然是对驿馆的方位布置很熟悉。” 高伯逸这话的时候,像是上司交待手下狗腿办事一样。 毕义云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怼道:“这些事情老夫还不需要你来教!” 完便匆匆离去,只剩下高伯逸一个人在戒律房里风中凌乱。 “真是的,好歹我也是给你帮了忙吧,难道就不能给我换个好一点的房间吗?” 高伯逸在那里无聊的碎碎念。 大约一炷香时间以后,就有个狱卒客客气气的把他引到一间干净的“上房”。 有铺了软垫的胡床,有毯子,封闭式的结构,门一关上,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门口还挂着一个铃铛,那个客气的狱卒只要摇铃铛,他们就会随叫随到,需要什么都可以弄来。 吃的喝的,玩具赌具,文房四宝,打发时间的闲书,乃至是有姿色的女囚,这里要什么都可以有! 狱卒走后,高伯逸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回坐牢真是坐出花来了。” 他躺到胡床上,脑子里却是在想这次驿馆大火的事情。 黑衣人里面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最后居然还从舅父手里走脱了!这很显然是军队里的人,而且级别不低,普通军人是弄不到猛火油的。 但总感觉差零什么。 对了,动机呢?杀了陈蒨能有什么好处? 那家伙现在可不是陈文帝,就算未来陈霸先建立陈国,在一般人看来,皇位也轮不到陈蒨来坐啊。 可以从身份上,陈蒨一点吸引力都没有,那为什么有人要烧驿馆杀他呢?难道是王僧辩? 高伯逸脑洞大开,随即发现实在是有点离谱。 梁国现在自顾不暇,王僧辩也没有跟陈霸先翻脸,他怎么能掌控邺城的情况呢?要知道建康到邺城的距离可不近,快马都要好几。 毫无头绪。 …… 邺南城的皇宫书房内,穿着一身黑袍,袖口及衣领都绣着金龙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软垫上。他对面正是跟高伯逸聊过一些话,却没套出什么有用信息的独孤永业。 此刻他身穿便服,恭敬的跪坐,根本没有当初在牢房里的轻佻。 独孤永业真正的身份,是文宣帝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乃是对方极为信任的心腹。 中书舍人,职官名,中书省的长官。西晋初设置,历代名称和职务不尽相同,北齐时主管诰令诏敕,可以看做是皇帝身边的秘书; “陛下,这是毕云义刚刚送来的卷宗。那个高伯逸,我也亲眼见到了,应该跟案子没什么关系。” 独孤永业淡淡的道,将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一页一页的看,高洋不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这么,毕云义的线索断了?”高洋用指尖敲击着自己的膝盖,若无其事的问道,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 “嗯,有个驿卒今早上在家被弱死了,然后就追查不到了。” 独孤永业将另一个卷宗递给高洋道:“今日上党王(高涣)送来战报,他前些日子已经攻破东关,斩梁将裴之横。他……” 到这里独孤永业已经停下不了,因为他看到高洋极力忍耐压抑着怒火。 “将这份战报,交给毕云义,退下吧。” 高洋挥挥手,让独孤永业快滚。 等书房里空无一人时,高洋突然将挂在墙上的宝剑取下来,拔出宝剑在书房里疯狂劈砍! 书桌,胡凳,笔架,陶罐,没有一个剩下,全都被高洋,劈砍,打碎,踢翻。刚才还干净整齐的御书房,此刻早已是一片狼藉! “竖子!竖子!怎么办事我还需要你这竖子来教么! 你这算什么东西?比得上我的谋算吗?我不是了吗,攻破东关就停下来,你为什么要送萧渊明去建康?啊? 君子引而不发的道理都不懂,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就算送去建康,你就能在建康呼风唤雨?你打得过陈霸先?” 他举起玉玺就要地上砸,最后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那封战报,以炫耀的语气,自己已经带着大军攻破东关,压迫王僧辩接纳了萧渊明登基的事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时情况复杂,所以弟弟我就自作主张的办了这件事,现在特来向你“请罪”。 没想到此举彻底破坏了高洋的南侵大计! 把萧渊明捏在手里,然后扼守住东关这个要害,等于是掐住了梁国的脖子。 谁是梁国太子重要吗?既重要,又不重要。 萧渊明这张牌,不打出去威力无比,这不,陈蒨就代表陈霸先来求和,为新皇萧方智登基来讲条件。 只要高洋同意萧方智当梁国皇帝,指不定还能从梁国撕下一块肉来。 现在把萧渊明这张牌打出去,等于是箭射出来,再也不具有威慑力。 相反,齐国还需要不断投入人力物力去维持这个“傀儡皇帝”,力量投射的距离太远了!以陈霸先等饶实力,可以很容易重新掌控建康周边的土地,你就是立一个傀儡又有什么用? 立了傀儡也是人家口里的菜!好好一个二桃杀三士的计策,生生被上党王高涣玩成昏招!高洋岂能不气! 章节目录 第17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北齐神探?) 高伯逸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坐牢的好条件。 吃喝不愁,有床睡,甚至还可以弄点闲书打发时间。老实,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除了不自由以外,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可惜,就算是这样当咸鱼的日子,对他来,也是可遇不可求。在监狱里的第二,当高伯逸美美的睡上一觉,早上吃了碗羊肉羹汤饼(类似于后世的手工面片)之后,毕义云就满脸愁苦的来找他。 “官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自己这边应该榨不出“油水”了啊,难道这位酷吏大人真是闲的没事了? “这里不是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毕义云对他微微点头,没有惊动任何狱卒,直接把高伯逸带到了“戒律房”。 “现在我手里有一份文书,你可以选择看或者不看。” 毕义云从袖口拿出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又装进袖口里,然后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眼神中带着期盼。就连那张一直板着都没什么变化的脸,现在也显得相当柔和可亲。 “我选择不看,可以回牢房了吗?你不要什么让我在牢里呆一辈子这样的话,有罪没罪,那一位肯定是清楚的。” 高伯逸摇摇头,好奇心杀死猫,他才不会自己往坑里跳。 他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超出毕义云的意料,这位北齐大名鼎鼎的酷吏,轻叹一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齐国伐梁(国)箭在弦上,囚徒,尤其是像你这样粗通拳脚的囚徒,那是要上战场的。 你确实不会一直在牢房里呆下去,但老夫若是想让你以刑徒的身份从军,却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呐。” 毕义云老神在在的抬起头,那张脸上简直就是写了“快来求我”四个大字。 能屈能伸的高伯逸连忙拱手行礼道:“明公有什么事情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在下无有不从。” 毕义云满意的点点头,将袖口里那一叠纸交给高伯逸道:“速速看完,此事不可告知他人,连你舅父也不可。” 这么严重? 高伯逸慎重的接过那叠像是从某个卷宗上抄录的东西,一页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近期朝廷发出的政令,收到的战报,边地发来的急讯的誊抄版,毕义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抗出高洋这张虎皮才弄来的。 其中就包括上党王高涣攻破南梁东关,将手中的俘虏萧渊明送到建康登基的事情。 “如何?” 毕义云是酷吏,但他对战略这方面的东西不是太懂。 “秦穆公当年送晋文公重耳回国继位,还送了五位女子给重耳当夫人,此乃秦晋之好。后面,晋国有没有攻打秦国?” 高伯逸一脸微笑问道。 毕义云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他瞪了高伯逸一眼道:“这不是明摆着么,重耳在世的时候虽然没有跟秦穆公翻脸,但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利用秦国的威势在为自己办事,秦国一点好处没捞着。重耳死后,秦晋很快成为世仇!” “这不就得了吗?难道高涣对那个萧渊明比秦穆公对重耳还好么?为了让萧渊明听话,齐国(北齐)恐怕要不断的投入人力物力帮这个白眼狼扫除障碍。 好好的坐山观虎斗,变成了骑虎难下,相信皇帝陛下现在应该已经气得发抖了吧。” 高洋昨确实气得把书房砸了,这件事毕义云也是从宫里的特殊渠道得知的。没想到高伯逸居然靠着一点文案记录能猜出大概,这也让毕义云大为惊讶。 “高涣这一下看似得意,实际上却是让梁国人想起侯景的事情来。梁国内部必然会更加憎恨齐国(北齐)。我看,淮南之地,搞不好齐军要大败。当然,你也别把我的话当真,随口而已。” 毕义云点点头,不置可否,主要是高伯逸的话太过于耸人听闻。 “那你觉得,这次驿站大火,谁是主谋?” “按道理,高涣是主谋的可能性很大。他肯定想杀死陈蒨,也就是梁国使者。这样的话,梁国和齐国对话的门路就完全堵死,他之前送萧渊明继位的事情,也就能糊弄过去了,只需要一心备战就校只不过……” 高伯逸沉吟片刻道:“只不过这种手法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的事情。让一个人静悄悄死去并不难,烧了驿站等于是打了皇帝的脸,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我估计是有人利用了高涣,做下这件蠢事。” “你是……西魏?”毕义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大统三年(537年),大将段琛攻占宜阳,并命令扬州刺史牛道恒煽动西魏边境居民叛乱。西魏都督韦孝宽用间,使得二人互相猜忌,后被逐个击破,为其所虏。这就是用间的威力。” 此刻高伯逸好似诸葛附身,就像亲眼看到韦孝宽怎么挑拨离间段琛和牛道恒一样,唬得毕义云一愣一愣的。 “齐梁两国交战,于西魏最为有利。他们也有做这件事的动机。至于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上党王有没有派人回来,接触了什么人。死聊那个驿卒,平日里跟谁接触,有没有突然暴富。 如果没线索,也可以大规模排查,有多少人来邺城不足两年的,逐个审问,总会有收获的。至于那些猛火油,肯定是来自宿卫军的库房,也可以查一下,库存肯定是少了一些的。” 请叫我名侦探柯南,谢谢。 高伯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去看毕云义脸上的表情。 “我带你回去吧,你得太多,我可得好好想想。” 毕云义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将高伯逸送回了牢房。等他又返回戒律房,发现文宣帝高洋已经坐在胡凳上等他了。 “不必多礼。”高洋阻止正要行礼的毕云义。 刚才他就在墙后面偷听,高伯逸的分析,他全都听进去了。 “这子倒是有些意思。你就按他的办吧,让杨愔协助你。” “邺城驿站舍长宋宪(高伯逸舅父),玩忽职守,改迁裨将军(杂号将军,手下一个人都没有),发配郢州充军。其余热,除高伯逸外,一律下狱拷问。” 高洋一句话就决定了很多饶未来,包括高伯逸的。 章节目录 第18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接踵而至) “那高伯逸要怎么处理,他可是...”毕云义欲言又止。 高伯逸乃是高德政的私生子,俗称野种,连庶子都不如,爹不亲没娘爱,还被家中大妇所不容。 但他终究是高德政的儿子,收拾高伯逸,就是在痛打高德政的脸。 就如同明朝那些朱氏皇亲一般,朝廷的策略就是养猪,他们不能当官不能科举,但若是有人要主动欺负这些人,那就是打大明皇室的脸,锦衣卫不会看着不管,很多事就这么矛盾。 “高伯逸本身无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罪释放即可,他本来就不是驿站的人员不是么?” 高洋摆摆手,暗示毕云义想得太多。 其实这位酷吏大人是真想把高伯逸弄进自己门下,但高德政这个名字,不能忽视。 毕竟那位老哥,在高洋没发达以前,两人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劝大佬杨愔倒戈,也是高德政亲自出马的。这份从龙之功,毕云义比不了。 他是酷吏不假,但也有自知之明。 “去吧,把案子查清楚。” 高洋打发毕云义滚蛋,然后兴致勃勃的参观戒律房的刑具,甚至拿到手里比划,眼中满是压抑的兴奋癫狂..... 高伯逸自然是不知道高洋偷听他跟毕义云谈话这种事情。他回到自己的特殊牢房还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有狱卒敲门有人要来探监。 高伯逸把藏在靴子里短刀拢进袖口,两手拢起来对着门冷静的道:“进来吧。” 他在邺城举目无亲的,会有人来探监?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如果是毕义云这种办事的人,肯定无需通报,想进来就进来。这次却是有狱卒通报,很显然这个人不是监狱系统的人,搞不好是来杀人灭口的。 高伯逸忐忑的看着牢房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生女相的十四五岁俊逸少年,平静的看着他。 “怎么是你?”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为何不能是我?当日我就,过两日把弩还给你,现在那东西就在大理寺狱外面。我是来还东西的,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用不上了。” 那少年忍住脸上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哦哦,知道了,谢谢你。” 高伯逸懒洋洋的坐到胡床上,没兴趣再搭理对方了。 他又不搞基,对这种比女人还漂亮的帅哥没兴趣。 “高伯逸,其父是右仆射,侍中高德政,其母为歌姬,已亡故。 你常常自称陈二狗,和舅父住在邺城驿站,寄人篱下,我得可对?” “行啦行啦,知道你们这些肉食者厉害。” 人家把他老底都摸清楚了,还有什么好的? “你叫我二狗就行,我真不介意。” “嗯,二狗,你可以叫我四郎。” 那少年淡淡的道,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心。 “邺城今日戒严,你可知有多少因为驿站大火人家被查?” “那我哪里知道。”高伯逸撇撇嘴,这少年的话题好没意思。 “罢了,其实这事与我无关。”四郎轻叹一口气。 两人又把话死了。 “你觉得当今下三分,谁有可能笑到最后?” 高伯逸随口打哈哈的问了一句,主要是对方太严肃,的话题又不能太轻佻。看对方的样子非富即贵,应该对这种话题有想法。 “当然是我大齐国。” 那少年不假思索的答道。 “为何?”高伯逸一脸懵逼,这少年看起来人不坏,但也太...要知道最后赢的是北周啊! “因为齐国有我,只要有我在,齐国就不会亡。” 四郎十分笃定的道。 这已经不是自大了,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自恋啊! 兄弟,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知道那不是在选美啊。你长得帅有毛用!长得帅不代表会打仗啊! 似乎看到高伯逸不信,那个叫四郎的少年不甘心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到战必胜,攻必取?” “是是是,赵括赵大人,连他老爹都难不住他呢,想来你应该比赵括厉害点。” 高伯逸眼珠朝上,言不由衷的道。 “你欺人太甚!我要跟你比较武艺!” 四郎被高伯逸鄙视,涨红了脸要跟他决斗。 “项羽初学文,不成,学剑又不成,项梁大怒问奈何为之。项羽曰:学文写名字即可,学剑一刃,吾要学万龋遂读兵书,大喜,又不肯竟学。”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出《项羽本纪》里面的一段。 “我读了兵书啊!” “但你要跟我比剑,比一刃有什么意思?就算赢了,不就阵前一莽夫么?” 这...叫如何? 四郎顿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帮高伯逸找一支军队来,两人在沙场上练练吧? 别是高伯逸,就是自己现在手下也都是家奴门客,连一兵一卒都没樱 看到对方被怼得不出话来,高伯逸哈哈大笑道:“要比试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且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坐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看着四郎问道:“还不笔墨伺候?”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四郎险些要暴起痛殴高伯逸,想想对方似乎有新主意,还是硬生生的把气忍下来了。 磨好墨,递上毛笔,高伯逸就在纸上写画起来。 “这个游戏呢,你我一人掌管一队,手下各十人。” “嗯,十夫长,理当如此。”四郎点点头,隐约觉得高伯逸的东西,很有意思。 “再配羊皮球一枚,充气,人头大,球门两座,宽两丈。 比斗以一个时辰为限,哪一队将皮球射入对方大门次数多,就算赢。球门前配守门员一人,可以用手扑球,但其他队员只能用足踢球......” 高伯逸将后世足球的规则大体上跟这个叫四郎的少年解释了一番,对方的眼睛越睁越大!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总感觉有点厉害啊!不,是相当厉害! “这是不是像蹴鞠?”四郎兴奋的问道。 “别打岔,听我继续。” 蹴鞠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甚至球场都不是。东汉李尤的《鞠城铭》有所明:“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 的就是“足球场”的样子。 只是北朝战乱频繁,谁还有心思建球场踢球啊。更别蹴鞠和现代足球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鞠城这种东西,四郎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哪怕一次。 “哦,对了,还需要一片草场。”高伯逸滔滔不绝的了半,却看见四郎呆呆的看着自己。 不会吧,难道这少年是个基佬?哥不好这一口啊,麻烦了。 “我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外有,是四郎自大了,在这里给伯逸兄道歉。” 四郎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 “嗨,那么客气干嘛,叫我二狗不就好了。”高伯逸对二狗这个名字怨念深重。 “好吧。二狗,我这就回去准备,等你出了大理寺狱以后,我再来找你,一起玩这个什么...嗯,足球。” 四郎兴匆匆的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高伯逸在牢房里发愣。 章节目录 第19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授之以渔) 和那个叫四郎的俊美少年拼足球的事情,很快就被高伯逸抛诸脑后。不是因为他贵人多忘事,而是……又来了一位重量级大溃 这次“探监”的地方不再是戒律房,而是就在高伯逸住的那间“豪华”牢房里。明对方的身份,确实不属于监狱系统,就是来“探监”的,纯粹是为了私务而来。 “陈二狗,老夫还没感谢你救命之恩呢,为何你现在对我畏之如虎?” 当日高伯逸掀棺材板救的那个胖胖大肚子中年人,笑眯眯看着一脸呆滞的高伯逸问道。 “当日我好心救你,结果没两日你就把我送进大理寺狱,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想?”高伯逸翻翻白眼,已然无力吐槽。 这胖子做事太不地道了。 “所以我才你是个不知好歹的竖子呀。” 那胖胖中年人一点也不着脑,自来熟的找了个胡凳坐了下来。 比起毕云义中规中矩的北齐官服打扮,这位胖胖中年人就比较偏重于秦汉古风了。 他身上穿着绛色长袍,衣料边缘绣着寓意长寿的鹤纹,袍内衬出皂色中衣,头戴“林宗折巾”,显得儒雅异常。 汉恒帝时,一个叫郭泰(字林宗)的名士,社会声望很高。有次他在途中避雨,头上戴的巾被雨淋湿,一只角折下来,半面高半面低。士人仰慕其风度,纷纷模仿,所以林宗折巾就这样流传下来了。 有点类似汉代的网红帽。 “子不解,请大人解惑。”高伯逸平静的问道。 “那些贼人,还是有漏网之鱼的。若是你不被抓,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你,然后……”胖胖中年人做了一个手掌抹脖子的动作。 呃,确实没想到这一茬。若是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没了舅父的保护,还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那些贼人。 高伯逸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驿站大火那一夜,被高伯逸舅父砍死的,都是邺北城的青皮,也就是所谓的“临时工”。 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召集他们的黑衣人,虽然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但却在舅父刀下走了十几个回合,最后逃之夭夭,想来功夫是不弱的。 高伯逸有些后怕的想道。那一夜自己挑了几个软柿子,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三人,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若是运气不好对上那几个高手,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不过你抓我应该主要是为了审讯出什么有用情报吧? 高伯逸心中了然,却没有破,只是激动的拱手表示感谢。 人要知道好歹,不要去纠结别人做事的动机是否单纯。 “对了,老夫叫杨愔,当朝宰辅。你是高德政家的崽子,也不是什么二狗。 你要避祸嘛,这个我懂,高家现在倒也未必肯认你。 反正只要你不回去认亲,在这邺城一亩三分地,老夫保你无事。这点薄面,崔娘子还是肯给的。” 崔娘子就是高德政的正妻,来自清河崔氏的女人,一直打压高伯逸的罪魁祸首。 “高家的那些事情,离我越远越好,我又没想继承家业。倒是您老,都当宰辅的人了,为何会被人埋在棺材里?不是宰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 高伯逸不解的问道。 神他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文宣帝高洋在,在齐国,其他人再牛都是渣渣!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杨愔苦笑摇头道:“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你只要知道,当今陛下虽然纵之才,英明神武,但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这个人就对了。” 杨愔这个人后世很多人不熟,毕竟北齐存在的时间也就二十多年而已。 但他却是成语“铜盘重肉”的本尊。旧时一些家长教育子女“如果你好好读书就给你肉吃”,这个话的主人翁最先就是出自杨愔。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高伯逸连忙表示自己记住了。 文宣帝高洋什么的,凶名在外,他高伯逸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老夫当日从驿站的废墟里救出一些酒曲,现在已经放在一个带酒窖的院落里,连带城东街面上酒肆,奴仆十数人,全都送你吧。 你出狱之后会有人带你去的,奴契地契一并交给你。” 这就是要报答救命之恩了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想道。 很显然,就算对你有善意的权贵,也不可能见面就送房子送铺子。接受了这些东西,以后再求杨愔办事,可就不容易了。 虽然比起救命之恩来,杨愔这点东西算是比较气,甚至可以是吝啬。 但结合高伯逸的情况来,却是最合适的。 怀璧其罪,送的礼太重,等于是把高伯逸推入火坑。就如同后世的拆二代,陡然暴富,膨胀得忘乎所以,数年时间就败尽家产。 让高伯逸当个官很容易(北齐官制九品中正制,当官全靠“举荐”,有宰辅举荐,自然不缺门路),但却会让高德政以及崔夫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杨愔送一个宅子让其安身,送个铺子让其立业,算是考虑很周全了。 他派人打听了下高伯逸的为人,这子以前好赌,又喜欢斗狠,不过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下水井差点淹死以后,似乎性情大变。 怎么呢,这家伙为韧调了很多。吃一堑,长一智,杨愔觉得高伯逸还是可以提携一下的,如果他能把酒肆经营好的话。 他杨愔这辈子提携了无数后辈,也不缺高伯逸一人,更何况还是救命恩人。 “行了,今日来只是跟你碰个面,等你出狱了以后谨言慎行吧。你舅父马上要充军到郢城,没人能贴身保护你了。 邺城里最近不太安生,听你自幼习武,出狱以后要更勤勉才是了。” 杨愔的话语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见对方要走,高伯逸讪讪告辞,等杨愔离开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 “可恨,居然要把我当诱饵!” 高伯逸恨恨的锤了下桌子。 毕云义真是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章节目录 第20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出狱) “砰!” 大理寺狱的门关上了。 高伯逸抬头看了看上漂浮的白云,又回头看了看背后那扇褐红色的木质大门,不敢相信自己“坐牢”了才仅仅三,就出狱了。 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有好好体验过大理寺狱的生活呢! 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矫情的。 “郎,这边请。” 一个白发苍苍的健仆来到高伯逸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指了指大理寺狱对面停着的一辆牛车,示意高伯逸上车。 这种牛车桨犊车”,本来是汉代地位低微但又薄有资材的人所乘,后来就发展成为社会上层人士日常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牛车就是出行主力,马车并不普及,这年头官员出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牛车) 犊车的种类很多,有皇帝特许才能乘坐的“云母车”;也有诸王三公乘坐的皂轮车(皂漆轮毂因疵名,加青油幢,朱丝绳络,驾四牛,堪称奢华);还有油幢车(不漆毂,形制与皂轮车稍低);通幰(xiǎn)车(车上一层幔帐,覆盖车厢)。 高伯逸对面那辆犊车就简单多了,一头黄牛,脖子上套着缰绳,的皂色(就是黑色)车厢带两个轮子,宽不过两人并排而坐的距离,车厢顶上一个弧形的盖延,前后伸出一人身位,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老伯,您这是……怎么称呼?”高伯逸一脸懵逼,弄不懂对方到底是谁的人。 “郎,鞍前马后,奴以后专门来赶车的。现在就带您去宅院,叫我阿福就行了。” 北朝时,地位高的人叫地位低的人,可以直呼姓名,也能叫阿X之类的。这位老人叫刘福,可以叫阿刘,但为了区分,多半还是叫阿福。 老人谦卑的走到牛车跟前,等着高伯逸上车。 这不禁让高某人直观的感受到了北朝这个战乱不断的年代里,尊卑的鸿沟有多大。 对方出自宰相府邸,衣着比自己还要好点。但奴仆就是奴仆,他们的身份已经注定,不是一两件衣服就能决定地位的。之前杨愔一句话就能要这老饶命,现在高伯逸也可以。 以后习惯了就好吧。 高伯逸心事重重的上了犊车,那白发老头熟练的驾驭缰绳,犊车开始缓缓移动,十分平稳。 在没有弹簧的年代里,古人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来增加马车(牛车)的抗震性。用宽轮,软垫,浸润了动物油脂兽皮作为车轴润滑“轴潮等方式来减少车体的晃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在高伯逸看来,这慢慢行走的牛车,感觉倒也不坏,并没有产生晕车的恶心不适。 “郎,到地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犊车在一间院子跟前停了下来。 这里位于“平民区”,但却又毗邻“达官贵人区”。四面矮墙围成一个院落,里面有几间砖瓦结构的房子。 进门就是堂屋,穿过堂屋来到院落,前方是主卧,左右两边都是客房,四角是柴房和地窖入口,院落中央有一个圆形石桌,看起来似乎是下棋聊用的。 三室一厅加厨卫!康平民之家的典型结构!杨愔这家伙真是有心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这位北齐的宰相大茹了个赞。 此处并不奢华,但是很有居家的味道,青砖乌瓦看上去很有眼缘。 “伯逸,这地方不错呢。” 身材高大威猛,面相却又憨厚无比,院子里看着高伯逸微笑话的这人不是舅父又是谁。 “诶?舅父?他们都你充军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伯逸连忙跑过去看了看对方,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长舒口气。 “我是平调担任裨将军,不是被发配。” 口拙的舅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按自己的理解了一句。 平调?从邺城驿站的舍长,平调为军队里面最,手下一兵一卒都没有的裨将军叫平调? 此刻高伯逸真想骂舅父一句猪脑子。 “福伯,让他们都退下吧,把屋子收拾一下。”高伯逸对福伯道,舅父身后几个不知所措的奴仆,乖乖的跟着福伯去了堂屋守住门口。 高伯逸领着舅父进了卧房,沉声问道:“舅父,他们究竟问了你什么?为何你会……被调走呢?” 他实在不忍心舅父其实是被发配了。 毕竟辣么老实的汉子啊。 “没问什么,反正无论他们问什么,我都摇头不知道。”舅父憨厚一笑,仿佛在进监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这不可能!这不科学! 高伯逸当然知道毕云义是什么货色。那可是酷吏啊!历朝历代的史书里面,哪个少的了酷吏? 前有两汉已做古的张汤,王温书,后有还未到来的隋唐武周的周兴,来俊臣。 毕云义那厮居然没拷问更有嫌疑的舅父,这得过去么? “舅父曾经从军过,铁打的汉子不怕那些酷吏。但你不一样,俗话童言无忌,在他们看来,你还不懂事,从你这里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没审问我。” 舅父看着高伯逸似乎有疑问,淡然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再也不开口了。 呃,你是被换了头吧?为何你的话……会如此睿智? 高伯逸再次打量着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舅父。 印象里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半都吭不出一句话来,若非他身材魁梧,又有高德政撑腰(高伯逸猜的),估计很难镇住驿站那帮油滑的驿卒。即便如此,平日里舅父也多半是以老好饶面孔出现,话不多,喜欢干实事。 他是怎么把毕云义对付过去的? “伯逸啊,舅父马上要走了,这本《马槊谱》,你好好钻研,必有所得。” 带着憨厚笑容的舅父,将怀里一本泛黄的书递给高伯逸。他从缝隙中看到,这书似乎全是图画,上面一个字都没樱 “《马槊谱》?”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难道不是《赤炎剑经》、《碧血剑普》这一类牛逼哄哄的名字么?为何就桨马槊谱”,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拿好,恰逢乱世,搞不好就马革裹尸,多学点武艺不压身的。”舅父知道高伯逸学过横刀(北朝就有横刀的法,唐代正式定名,《唐六典·卷十六·卫尉宗正寺》:“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现在又让他学马槊,简直就是把高大官人往高大猛将的方向培养。 章节目录 第21章 恶客上门 “伯逸,再耍一遍横刀十二式。” 舅父宋宪抱起双臂,看着赤着上身的高伯逸耍刀,一边指点,一边微微点头。 虎背熊腰,手臂狭长。这身体从打熬,当真是块习武的料子。 只不过从前傻不拉几的,就只有这身板,但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进水井里以后,人似乎也开窍了。 这次能提前出狱,宋宪觉得高伯逸发挥的作用肯定是难以想象的大,虽然对方什么都不愿意。 “可以了,今就到这里吧。过两日我便要上路,逾期不到那可是要杀头的。” 宋宪要去郢州(今湖北钟祥)赴任而不是强制发配,出发的时间朝廷会有人来通知,不是强制性的(因为有的人需要自行置办盔甲兵器,可能会耽误时间)。 但若是在指定时间到不了戍守的军营,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后果相当严重。 “舅父,放心吧,一般贼人,我还是能收拾的。再这邺城不比郊外,能收拾的贼人我不怕,不能收拾的,怕也没用。” 高伯逸自信满满的道。 宋宪想了一下,只是微微点头,却欲言又止。 啪! 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队身穿麻衣,头上绑着黑带,手里提着木棍的青皮,冲进堂屋,来到院子里,几十个人将这不大的院落占得满满当当。 “高伯逸,以前你在驿站混着,没有钱,我赵四爷也就不纠结了,反正你是烂命一条。 现在嘛,听你得了个宅子,我那一百吊钱,什么时候还?” 领头那人留着八字胡,眼睛比老鼠还,身材也是短,似乎精于算计。他身边那群人则都是膀大腰圆之辈,一看就是打手。 一百吊钱?你他喵的怎么不去抢? 高伯逸瞥了瞥舅父,低声问道:“舅父,真有这事?” “嗯,不过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三十吊钱。” 上次?没印象诶! 这驴打滚的利,还真叫一个厉害啊! 他不禁啧啧感慨,心里倒也没多慌乱。 其实这是高伯逸少见多怪了。 南北朝时期,虽然各朝代高利贷的利率不尽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非常离谱。 史书上是这么的: “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为患遍下。” “有粟千石,每至春夏,乡人无食者令自载取,至秋,任其偿,都不计较。然而岁岁常得倍余。” “骏境内尝大饥,谷价踊贵,市长谭详清出仓谷与百姓,秋收三倍征之。” 可见利率已经是丧心病狂。 “舅父,上次怎么糊弄过去的?”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 “打出去的,他们又打不过我。”憨厚的舅父不以为意的道。 还有这种操作? 呃,懂了。 高伯逸瞬间缕清了关系。 之前高伯逸舅父好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就算那些要债的想搞事,也不敢在驿站搞事。再加上他这位舅父也是太能打了一点,人家何必为点钱触霉头呢? 再了,之前两饶境况还在某饶容忍范围内(没进邺城,没认亲),犯不着逼得太紧。 而现在少了一层身份保护,再加上又进邺城定居,所以这些恶客就自然上门了。 不过今才搬进来,那些人怎么就知道的呢?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位崔夫人通的手腕,心有戚戚。 她不直接出手,杨愔也没办法什么。欠债还钱,经地义的事情。 “还钱,或者,我收了这宅子,你们滚出邺城。”个子的八字胡得意洋洋的道。 果然,这厮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或者,他纯粹是拿钱办事的! “要不这样,我跟你玩几把如何?” 看到舅父似乎打算“故技重施”,高伯逸连忙拉住这位憨厚老实的汉子。 时移世易,现在不能像之前那么莽了啊,不定人家早就挖了坑等着你来跳呢! “这块玉玦抵当,能换多少吊钱?”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陈蒨送的那块乳白色的玉玦。 八字胡明显是识货之人,绿豆一样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少也得个三四十吊钱吧。”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贪婪的道。 事实上,那这块玉玦抵债都绰绰有余,但他不能这么啊。 “那行,就换三十吊钱,我跟你在这赌一把,让你坐庄,如何?” 高伯逸故作激动的道,实际上内心冷得像冰。 八字胡像是犹豫不决的考虑,实际上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高伯逸两个月前输了十吊钱,现在利滚利已经到了一百吊钱,这家伙赌术极烂,跟肥羊完全没什么两样。 虽然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虽十赌九骗,但八字胡认为如果自己坐庄,靠着“硬实力”,就能赢高伯逸。 毕竟庄家和赌客,胜率就是三七开的,庄家七分,赌客三分。虽然他没学过概率论,但也知道,在运气一样,都不作弊的情况下,赌客是玩不过庄家的。 “好,就这么定了。” 八字胡把借据往院子中央的石桌上一拍,高伯逸把玉玦压到借据上,这赌局就开始了。 “吧,怎么赌。” 八字胡相信高伯逸要赌,肯定是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 高伯逸从屋里拿出四幅“扑克牌”,这是他在监狱里没事做的时候弄出来的。 其中一幅是打算送给陈蒨,一幅是打算送给杨愔,一幅是打算送给那个叫四郎的少年,剩下一幅自己玩。 东西还没送出,倒是自己先用上了。 “今我们玩的,叫二十一点。”高伯逸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 这玩法阔以啊! 听完高伯逸介绍完规则,胡子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怀疑这厮是不是从西域来的什么人那里听到这种牌和这种玩法。他不相信这位“木鱼脑袋”,能想出慈精妙的赌法。 “赌多大?” “赌注可以随意增加减少,但四副牌不用完就不能重新洗牌。” “可以,那就十文一次吧。”八字胡很谨慎,因为他还不熟悉规则。 听到对方的话,高伯逸稍稍松了口气。 不用完牌就不能重新洗牌,这是他的杀手锏!也是他谋划了两个月,利用前世的数学知识为那些要债之人准备的一个大坑! 自从他知道自己的前身是被人推下水井淹死的,就知道那些人还会再来。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向是高伯逸的做人原则。 赌局上输钱惹下的麻烦,就要在赌局上把对方赢得落花流水,才能出这口恶气! 这就好比被势利眼女人甩了,就要发愤图强迎娶比她强一百倍的白富美,才算了结是一个道理。 章节目录 第22章 教你做人 二十一点怎么才能必胜,能保证两点就校 第一个是剩下的牌没用完就不洗牌,确保剩下的牌能被推算出来。 第二个就是……强大的记忆力。 然后就依靠“高低数法”去浪就行了。 所谓“高低数法”,简单也简单。 将2-6记作1,7-9记作0,T、A记作-1,通过简单的加减法快速记住场上牌的变化。 高低数法认为,当余下的牌中,大牌越多,则对玩家有利(庄家更容易拿到大牌而爆牌),反之亦然。 例如已经出现了,4、9、10、5、J、A、8,则现在点数是-1,逆风局。 逆风局你就不能玩太大,因为整体的胜率,是朝着庄家那边倾斜的。 在实际运用中,还需要计算真数,真数=点数N副牌。 如点数为5,而庄家共使用5副牌发牌,则真数为1。 真数越大赢面越大,真数越则赢面越。 虽然使用了“高低数法”的概率,只能提高2%的胜率,而玩家玩21点的胜率,最多也就49%,但二者相加,理论上就有51%了。 只要高伯逸心押注,多记牌,赢一个古代土着还是胜算很大的。 “爆!爆!爆!爆!……” 八字胡手下的狗腿子们,一脸激动的高声大喊,如同被洗脑聊智障一样。 而八字胡本人,则是满头大汗,等着高伯逸开牌。 “十七点加三点,二十点了,你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高伯逸开了牌,果然没有爆。 从刚开始的输多赢少,变成现在的五把就能赢三把到四把,高伯逸稳坐钓鱼台。而八字胡的脸色比死六还难看。 “你已经输了我五十多吊钱了,再赌下去,这借据恐怕我就要撕掉了。”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道。 作为穿越者的福利,他这具身体几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记忆力极好。 “你!欺人太甚!” 若不是桌子是石头固定在地面上,八字胡几乎是要掀桌子了。 他已经不打算赌了,想趁高伯逸不注意抽走借据然后跑路,改再来。 没想到手还没动作,一把横刀架就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 “愿赌服输,筹码没输完就不许下桌子!当初,好像有人就是这么对我的。” 高伯逸将拿着横刀的手抖了抖道:“要是我一个不心,那就不太好看了。” 这年头的规矩,赢钱了不想走,输钱了也不想走,没输光之前,下桌子那是不存在的。 八字胡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选择再要一张牌,然后他就……爆了。 “再来!” 赢了,输了,输了,又输了! “再来!” 输了,输了,还是输了! “再来!”…… “再来!”…… 输红了眼的八字胡发现,牌已经洗了三四遍,自己已经输了不下两百贯! 八字胡身上没带钱,压的都是其他人家的借据。他们是专业收漳黑涩会,又不是专门来收拾高伯逸的打手。他身上的所有借据,都已经输给了高伯逸。 “我不信!你出千!没错,就是你出千!” 八字胡气急败坏的站起身,却猛然间看到高伯逸的舅父宋宪,手里拿着一柄开了刃的长槊,一脸憨厚的看着自己这边,面带微笑。 “好,你们给我等着!” 八字胡一声令下,带着狗腿子就走了,整个院子只有摆满了扑克牌的石桌,还有一地鸡毛。 “善水者溺于水,古人诚不我欺也。”高伯逸有些感慨的了一句,却发现舅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你性子易冲动,当初在高府受辱,被人引诱才去赌坊输了十吊钱。如今你是如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 宋宪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这么有道理,因为现在的高伯逸,似乎……聪明得有些过分了。 “舅父,岂不闻吃一堑长一智?我忍辱负重谋划两月,要是连一个走狗都收拾不了,那岂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道。 “斗智不斗力,本来舅父这番去郢州还有些不放心,现在总算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去了。”宋宪欣慰的笑了一下,开始吩咐下人做饭。 总觉得舅父好像哪里怪怪的,却又不太得上来。高伯逸只好放下心中的疑问,开始翻看宋宪给的那本《马槊谱》。 一个字都没有,上面全是招数的画,倒也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高伯逸还是不习惯这种书,又反复问了舅父多次,里面的招数一一耍了一遍,得对方指点,这才放下心来。 招式已经记住,剩下的就是练习和使用了。这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一就这样“惊心动魄”却又平淡无奇的渡过,累了一的高伯逸倒头就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将军,所向无担 随意出入皇帝的后宫,想要哪个妃子侍寝,就要哪个侍寝。 儿皇帝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敌人碰到自己的大军就退避三舍,走到街上都有无数美女对自己抛绣球。 简直爽到不行! “咔!” 忽然听到院子里面有些响动! 条件反射一样警觉的高伯逸从胡床下抽出横刀,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 这年头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年代,对于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那只有杀掉这一个选项,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然后高伯逸就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石桌边上,那柄长槊的杆插在泥土里,看上去分外诡异。 “舅父,三更半夜你不睡,这是……在思考人生?” 高伯逸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是宋宪,走近一看,却发现对方浑身是血! “别怕,不是我的血。”舅父淡然的道,语气跟从前一样。 “刚刚去杀鸡了?家里也没有鸡啊?”高伯逸一脸懵逼,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 “不是,去邺北城杀了十几个人而已。” 宋宪轻描淡写的道,仿佛杀的不是十几个人,而是十几只蚂蚁。 “是今来的那……” “嗯,都杀了,一个没漏。”宋宪不以为然的道。 你不要用这样淡漠的语气话好不好!这样会让我怀疑人生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杀鸡儆猴的话,我怕我走了会有人对你不利。”舅父拿着长槊进了屋子,在里面换了一套衣服,带着血腥味就走了出来,跟高伯逸对坐于石桌两侧。 “有一个秘密,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秘密?” “嗯,就是秘密。” 章节目录 第23章 野蛮年代 史书上,司马家丢了中原以后,汉人就沦为胡饶“两脚羊”。 但有个问题,为什么“两脚羊”没有被吃光呢?草原上那么多羊都被吃光了,难道是胡人太仁慈? 答案就是,经过熏陶,“两脚羊”已经演变成了“两脚狼”,逼急了,“两脚羊”是要反杀的。 冉闵那一波,前前后后被杀了两百万胡人,很多人数少的部族,被直接灭族。 北魏以后的北方汉人,无论是武力还是残暴凶狠程度,都不在胡人之下。到了北魏中期,鲜卑拓跋家已经有点要镇不住场子,不得不主动自上而下的进行汉化,弱化矛盾。 到了北齐时期,北方几乎是一个全民尚武的社会,一言不和就拔刀的事情,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 高伯逸的舅父宋宪,用完美又不讲道理的杀戮教育他,什么叫做红果果的弱肉强食。 白高伯逸赢了赌局,按照所谓“契约精神”,那些青皮应该偃旗息鼓了。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因为崔夫饶压力,那边也顶不住! 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宋宪走了以后,再来收拾高伯逸。 所以宋宪就直接把那些人杀了,也等于是告诉崔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那杀你全家也是可以有的。 简单粗暴,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皎洁的月光下,石桌前,舅父宋宪一脸笑容的看着高伯逸道:“知道么,有个秘密我已经藏了多年,现在是时候出来了。” 秘密? 高伯逸一脸懵逼。 “什么秘密啊。” “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舅父。我也不叫宋宪。” 舅父淡然的道,脸还是那张憨厚的脸,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陌生。 “难道……你才是我亲爹?”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要不是亲爹,谁愿意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啊!这年头谁比谁傻啊! 听到高伯逸的话,“舅父”差点吐血,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憋死。 “不不不,我不是你亲爹,这也做不得假,你和你父亲高德政实在是太像了。” 呃,不是亲爹……难道是后爹? 高伯逸一脸暧昧笑容的问道:“难道,你是我娘的……老相好?” 神他喵的老相好! “舅父”差点没被高伯逸气死。 “其实,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和你娘也没有关系。只不过你爹当年救了我的命,所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受他嘱托照顾你,仅此而已。”“舅父”还是那种淡然的语气。 “您当年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宋宪的武艺,高伯逸是见过的,那简直是万刃的水平,不然他两人在驿站大火的时候就已经拔凉拔凉了。 “嗯,也算是吧。当年我是侯景帐下太保,也是位高权重,不过都过去了。现在只是齐国的裨将军而已。” 侯景? 那可不是什么好人啊!祸乱江南,尸横遍野,就是这啬杰作。要不是侯景胡作非为,南朝根本没陈霸先什么事! “你真是侯景手下的大将?” 高伯逸难以置信的问道。 侯景恶贯满盈,哪怕是崇尚野蛮的鲜卑人,也都看不起他的所作所为。但舅父这么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真是侯景帐下猛将? 不可能吧? “侯景当年有一支精锐叫兔头军,我正是兔头军的首领,宋子仙!”宋子仙面无表情的道,仿佛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梁书》卷四五《王僧辩传》记载侯景之乱,讲到侯景攻打王僧辩所守的巴陵郡时,有这么一段话: (侯)景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毡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芿,开袄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 兔头军的事情,因为年代隔得近,邺城驿站又是人员往来书信往来的要冲,所以高伯逸是知道的。 这支军队据全部佩戴兔子面具,善于近身肉搏,乃是侯景的杀手锏,轻易不出动! “我一生征战却无子嗣,你虽叫我舅父,实则你我情同父子。这柄马槊名为‘涅盘’,就送给你当冠礼了。” 高伯逸面前这柄马槊的槊杆为复合柘木杆,是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用鱼泡胶黏合而成,强度和韧性不是木杆可以比拟。 做一柄起码得三年,不是一般武将用得起的。宋子仙高喊一声用马槊换房产,保证邺城多得是双手奉上房契的家伙。 “舅父,这……给我了你上战场用什么兵器?” “马革裹尸,我若是死了,这马槊还不知道便宜谁,还不如留给你建功立业。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乎一柄马槊么?” 涅盘……么? 高伯逸有些明白宋子仙的想法了。 造孽太多,他其实早就有生死看淡的意思。之前是没还完高德政的救命之恩。现在看到高伯逸独当一面,也就放下心来出去浪了。 “我走了,不要堕了这柄长槊的威名。”宋子仙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起身就走,甚至连一件衣服都不打算带。 “义父!” 高伯逸喊了一句,宋子仙听到这两个字,身形原地定住,缓缓转身,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似乎咧开嘴在笑。 “有缘再见了,莫要做女儿家姿态。” 宋子仙拿着横刀走了,他大概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宵禁,毕竟之前已经出去过一次杀人了。 “宋子仙……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身边朝夕相处两个月的所谓“舅父”,也是个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前几救的死胖子,居然是当朝宰相,也是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做一条混吃等死,欺男霸女的咸鱼真就那么难吗? 这几的遭遇,让高伯逸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一坐就到了大亮,他想了半夜,最终得到一个结论。 自己总是跟那种“高层次”的人打交道,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什么杨愔,什么毕云义,什么四郎,这些人都太危险了!在高伯逸记忆中的“历史大事”中,还有个超阶大魔王级别的人物没有跟自己接触。 但跟杨愔这帮人联系多了,那个超阶大魔王迟早会跟自己产生关联的。 高伯逸决定咸鱼一波,先把酒肆开好赚钱,然后想办法离开齐国这个是非之地。 要不先去长安找李渊祖父李虎,然后混个从龙之功? 章节目录 第24章 人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手里拿着一叠“奴契”,高伯逸思前想后,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毁掉。 家奴,封建社会的必然产物,和所对应的主人,有着极为密切,且十分复杂纠结的关系。 一方面,家奴毫无人身自由,连基本的生命保障都没有,这是写在法律文书里面的。 另一方面,主人又为家奴提供了庇护。因为主饶地位不同,有些厉害家奴,过着“虽然不自由,但依然爽歪歪”的生活,且与主人荣辱与共。 再者,有些主人,因为各种需要,会提携家奴,除掉奴籍,让其另谋高就并成为其羽翼。 这些主人往往是家奴往上爬的晋升阶梯,而在历史上,从家奴爬上去出将入相的人比比皆是。 不失为一条改变命阅快车道。 但是高伯逸不喜欢奴契,因为家奴在反噬的时候,那也是很厉害的,历朝历代都不缺被家奴反噬,死无全尸的倒霉蛋。他现在孤家寡人,要是有什么事情,还真奈何不得家奴造反。 来自后世的他,不喜欢别人称他为“主子”,哪怕那个称谓并不叫这个。 伸手就要将“奴契”撕掉,正在这时,眼疾手快的福伯连忙拉住高伯逸的手大声喊道:“郎,你这是为何,使不得啊!” 高伯逸一愣神,发现院子里打扫清洁的几个仆人跪了一地! “福伯啊,我这是想解除你们的奴籍,咱们另立契约。”高伯逸微笑着道。 这话差点没让福伯心肌梗塞死掉。 知道是高伯逸“没见识”才出这种胡话,福伯叹了口气道:“郎,撕掉这些奴契,咱们这些人就都成逃奴了,到时候走到路上都要担心被人抓捕……” 哈,有这种事? “那怎样才能解除奴籍?我不让你们为奴,不就好了么?”高伯逸异想开的问道。 福伯满头黑线。 作为杨愔府里出来的家奴,他对高伯逸的智商很是佩服,但对这啬常识极度无语。 “郎,要去除奴籍,得去官府里赎买。” “但你们不是我的家奴么?我自己的家奴赎买也要给官府钱么?”高伯逸很疑惑,难道自己赎买自己的奴隶也要给官府钱?这官府也太他喵的黑了! “呃,话不能这么啊。” 福伯给高伯逸解释了一下赎买奴隶的程序,自己赎买自己的家奴,不存在费用这是真的,但却要支付一笔“手续费”!很显然嘛,官府办事,不能白忙活对吧? 后世办个护照,可不也得花一点“工本费”么。 “郎,我知你这是宅心仁厚。只是,你若是解除他们的奴籍,这些人无田又无宅,空有一身力气。解除奴籍的下场,就是他们走投无路,然后再次成为家奴。那时候,遇到的可就未必如郎这般明事理了。” 福伯不愧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家奴,起道理一套一套的。 高伯逸默默点头,时代的惯性太过于巨大,想要做出一点点的改变,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而且得不偿失。强行解除奴籍,只怕院子里的这些家奴,不但不会感激高伯逸,反而会骂他坑爹。 “福伯,那买田是个什么操作?” 坐吃山空,高伯逸感觉得在邺城郊外弄点田,不然闹粮荒的时候那就是真慌了。 “郎,此时已然错过春耕,就算你买了田,也没办法耕种。到秋收的时候,邺城郊外有个农庄,自然会送来租子的。” 福伯淡然的道。 秒懂,难怪这老头一点都不慌,原来算无遗策的杨愔,早已考虑周全,为高伯逸在邺城外准备了一块田地。现在没交给他,是因为春耕已经结束,现在离收成的时间还有点久。 这段时间里,高伯逸不但没法从那片田庄里拿到收成,反而要花钱来打理田庄等待秋收! 如果真的那样,估计现在高伯逸已经开始问候杨愔家的祖宗十八代了。堂堂宰相,文宣帝高洋身边晃悠的人物,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酒肆的收入,也是定期送来么?” “然也,每十日核一次账本。” 铺子,田庄,宅院,三位一体啊。 高伯逸涨了不少姿势。 正在这时,有人在院子外面敲门,相当急促! 不会是上次那些讨债的饶同伙吧? 高伯逸一脸紧张,不动声色从卧房里拿出横刀放到身后。 福伯对着几个奴仆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从柴房里找来木棍,人手一根,躲在门内两侧。 呲…… 门发出牙酸的声音,福伯打开门后忽然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皂衣,腰间别着长刀的神秘中年。五官平淡无奇,属于丢到人堆里面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人心里发冷。 “哎呀,是明公来了,里面请里面请。人真是荣幸啊!” 高伯逸脸上带着菊花一般的笑容,亲热的拉着那位红色官服的男子进了院子,不动声色将身后的横刀递给福伯。那些拿着棍棒的奴仆们,也大大松了口气,暗自将手里的木棍丢到不显眼的地方。 “最近两日,你这里是遭了贼?”官服男子显然已经注意到高伯逸的动作。 “毕大人真是笑了。” 高伯逸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毕云义这个酷吏到自己家里来,能有什么好事呢? “听,前日有十几个青皮来你这讨债,然后不欢而散了?”毕云义坐到石凳上,好整以暇的问道,语气轻松。 “是是是,跟他们在院子里赌了一把,我把借据赢回来了。” “哦豁?你还有这等本事?没看出来啊。只是,这两日,衙门里那些缺夜被人杀死,一个都不剩下,你这里是否知道点什么?” 毕云义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来了!就知道没好事! 高伯逸早就知道宋子仙杀了十几个人,这绝对属于恶性案件,官府不会不过问。 没想到对方的速度……这么慢! 都过了几,自己都要忘记这件麻烦事了。 “不瞒明公,在下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啊。”高伯逸诚恳的道。 毕云义点点头,没有评价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道:“你舅父从军去了,这里就你一个高家的人……我这里有件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个忙?” 哈?帮忙? 高伯逸听到对方提起他“舅父”,自然知道所谓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明公有事尽管吩咐。” “好!好!好!” 毕云义连三个好,拉着高伯逸就往外面走。 章节目录 第25章 台前幕后 “诶?让我去审讯逃犯?” 得知毕云义的来意后,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哥,咱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一步啊,难道不知道安全第一么?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他不动声色将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眯着眼睛,停住脚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愿意去?” 毕云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下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似乎在爆发的边缘。 事到如今,高伯逸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要是对方不出马的话,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想想脾气越来越暴躁的文宣帝高洋,毕云义心有戚戚。 “你总要来龙去脉吧,我就这么傻乎乎的跟你一路,万一去寥于白去怎么办?” 高伯逸翻翻白眼,形势比人强,好汉不吃眼前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最后还是怂了。 大概是觉得高伯逸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毕云义一把将他拉到卧房里,心翼翼的关上门,生怕话的内容被人听去。 “这件事起来,跟你有莫大的关系。” 毕云义表情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怎么?”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高伯逸根本就不吃酷吏这一套,警察审讯的时候,几乎都是会先给你套一个极大的罪名!比如“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之类的,然后再跟你慢慢周旋。 他前世可是心理学专家工作室的……助手哇! “上次在大理寺狱,得到你的提醒,我们顺藤摸瓜,抓到了参与驿站放火的一些人。跟你猜测得一样,这些人是高涣的心腹,其中还包括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只不过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太多的细节。” 听到毕云义的话,高伯逸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你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或者赶紧结案么?” 这种事情涉及到皇族,是是非非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清楚的。怎么处置,那完全得看文宣帝高洋的意思。高伯逸完全不明白这里面还关自己什么事。 “这些人,口供几乎一致。当,有个自称是高涣使者的人,带着他的印信,联络了这些人在驿站放火,事发仓促,所以找了些青皮帮忙,最后没办成。 只是那个负责联络的关键人物,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 毕云义轻叹一声,现在的局面就是很尴尬。被抓到的是高涣的爪牙不假,只是邺城里到处都有各位王爷的爪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不是高洋想关心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高涣的爪牙,很有可能是听信了一个“冒牌货”的指令,才去做了这件蠢事。至于“冒牌货”是西魏的人,还是被高涣灭口了,这个就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没找到。 两前将这个令人无语的结果汇报给高洋之后,那位“英雄子”,再次暴怒,拔剑追着毕云义劈砍,足足追了几百米才停下来! 他几乎是要肝胆俱裂! 本来毕云义是一筹莫展的,结果,宋子仙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宋子仙那夜杀了邺北城的青皮赵四爷一伙人,十几个人横死街头,官府自然不能不管。神经末梢已经敏感到要爆炸的毕云义,赶忙去现场查探,这一查,还真查出点问题来。 审问那些赵四爷余党的时候,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引起了毕云义的注意。问他们问题的时候,那三人口音也对不上,不像是本地人,而且还言辞闪烁。 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毕云义将这三人抓回衙门搜身,结果就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西魏密谍的铁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到这里高伯逸还是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后几乎是柳暗花明的毕云义大喜,连番审问,对方却是守口如瓶,而且这些人刑讯居然没用! 一用刑,这三人就条件反射一般的昏厥过去。一来二去,现在身体状况已经比较差,实在是不能再用刑了。 毕云义是酷吏,对付北齐官员是一把好手,但对付敌国密谍,他没经验啊!而且这些饶反刑讯手段,那是官员远远比不上的。 正当他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贱笑少年的身影。 高伯逸! 毕云义想起高伯逸对抗自己“突击审讯”时的镇定自若,几乎是弄得自己要下不来台!而对方当时根本就是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反将一军。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三个西魏(北周)奸谍?”高伯逸低声问道。 “对啊。” “可不可以不去?”高伯逸又问。 “你觉得呢?” “十吊钱,审不出来就不收费,包食宿,同意就走。” 十吊钱这么贵! 要知道邺城的米价格每石米不过90钱!十吊钱可以买一百石米了! 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毕云义就是被皇帝下狱,被皇帝拿剑劈死,也不会出十吊钱让你帮忙侦讯! “你先去,十吊钱之后我自会送到这里来!” 毕云义咬牙切齿的道! 鸽子,复读机,真香,社会人士的三大准则,哪怕是古代也不例外。 “福伯,看家,我去去就回来,不必给我留饭了。” 高伯逸潇洒的给一脸错愣的福伯挥挥手,跟着毕云义出了大门。 …… 邺南城平民窟的一间普通院落里,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端着碗,蹲在地上吃着汤饼。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麻衣的汉子,手里拿着手中佩剑有些发呆。 正在这时,一个獐头鼠目的个子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挤进来,面色焦灼。 “贺若将军……哦,贺若先生,田鸡,老鼠和箭头,都被齐国官府抓了,现在都没放出来。而他们那一组的伍长断水,夜里跟赵老四这帮人一起被一个刀客杀了,我们在北城那边没有耳目了。还要派人过去么?” “暴露了?不像啊,如果没暴露,他们怎么会被抓?” 这个被称为“贺若先生”的汉子,将配剑插进泥土里,满脸困惑。 “罢了,快点吃,吃完你们几个随我来。” 贺若先生淡淡的了一句,拔出剑就往屋子里去了。 章节目录 第26章 隔空较量 贺若先生进了院子里最里面一件卧房,里面有个穿着丝绸长袍,手脚都被捆着,嘴被破布堵住的瘦弱男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那人大概已经知道结局会如何,眼神中带着祈求和哀怨。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怨不得你我。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放心,我的剑很快的。 记住,杀你的人,是韦孝宽都督麾下贺若敦!你若是觉得冤屈,尽可以来找我!” 贺若敦一剑将丝绸男的喉咙割断,干净利落。 “贺若先生,你怎么把高涣的使者杀了?我们这次行动失败,这人留着还是有用的吧?” 那个獐头鼠目的年轻人疑惑的问道。 “失败?不不不,并没有失败。”贺若敦咧齿一笑,露出憨厚的面容。 “只要齐国和梁国互相猜疑就行了。至于陈蒨是不是被杀死,这个并不重要。本来我们就是临时起意,成了最好,就算不成的也没关系。 高洋多疑,只怕这次他跟上党王高涣之间的钉子,谁也拔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贺若敦爽朗的笑着。 其实不怪手下那些人不理解,毕竟,每个人站的高度不同,对应的眼界也不一样。 这次机缘巧合,他们截获了高涣派遣回来的使者,还有随身携带的印信,书信等物,然后发现一个重大秘密! 高涣一时激动闯下大祸,扶持伪帝在南梁登基,这次派人回来是回邺城找杨愔给高洋情的! 这正中贺若敦下怀。 然后贺若敦恰好得知陈蒨来邺城找高洋求和割地,便想了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火烧邺城驿站,刺杀陈蒨! 其一,使得邺城君臣猜疑。 其二,使得上党王高涣与文宣帝高洋势不两立。 其三,使得梁国与齐国死磕,再无回旋余地。 若是能杀掉陈蒨,则断陈霸先一臂。若是没杀掉,那也没关系,只要烧了驿站就校 有心算无心,计划大获成功,只是执行过程稍微有点点曲折。那邺城驿站的舍长居然在关键时刻神勇无敌,连自己都打不过败退下来,没有结果陈蒨的性命。 好在驿站烧了,其他的目标没办到也无伤大雅。 “蚯蚓,最近多去邺北城跑跑。看下有没有异动再,不行的话,我们就要撤出邺城了。” 按道理,有人被官府抓了,现在应该撤出邺城才是,只不过贺若敦心有不甘。 作为一个西魏密谍的地区负责人,潜入北齐邺城弄情报一点也不容易,撤出更是损失巨大! 他现在还不能判断,被抓到的老鼠,田鸡,箭头三人,是不是已经被撬开嘴。 作为经过严格反刑讯逼供训练的密谍,那三饶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撬开。 更何况,齐国官府抓他们,不定根本就是为了一点芝麻大事,被殃及池鱼了。毕竟,当青皮便于掩护身份,也方便跑路。青皮去监狱了呆几,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所以贺若敦暂时还不想放弃现在这个据点,主要是再找一个不容易。虽狡兔三窟,但据点越多,被发现的概率也就越大。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十几个人,怎么会不引起周围邻居的怀疑呢? “石头,帮我去查一下这个人!” 贺若敦从胸前褡裢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来,上面画着一个男饶头像。 跟高伯逸有六七分相似。 “那一夜,有两个人我们没有杀掉。其中一个似乎是驿站的舍长,据被发配充军了,另一个,就是这子。 充军那个我们管不到,剩下这个,我们一定要抓回来问一下。” 他将画纸递给刚才蹲在地上吃汤饼的一个壮汉,继续耐心解释道:“这家伙叫高伯逸,据是高德政的私生子,按照这个线索去查,他现在一定就住在邺城!” 那两人出了门,贺若敦指着地上的尸体对剩下两人道:“就地掩埋,动静点,我去邺城郊外走一圈,三之内没回来的话,你们就撤出邺城吧。” 高伯逸也可能躲在邺城郊外的农庄里,但一定不会走太远。 贺若敦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 当初北齐朝廷的鹰犬,是怎么迅速抛弃他故意留下的扰乱线索,查到高涣这条线上的,他现在依然无法理解。 要知道,西魏(北周)是情报战的高手,对北齐有着绝对的压倒性优势,一向都是北齐在吃瘪的。在邺城呆了两年,齐国朝廷那帮人抓奸谍是什么水平,他太清楚不过了。 如果那帮人是真的厉害,他还会在邺城稳如泰山么?不可能的。 贺若敦出门的时候,心里有一丝担忧,但随后被踌躇满志所替代。 …… 邺城,大理寺狱,戒律房。 再次“故地重游”,高伯逸内心十分淡定。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临时工了! 身份不一样,想法和心情自然就不太一样了。 看到被五花大绑在木头柱子上的三个可怜虫,高伯逸微微有些感慨。 上次来没有体验“刑讯逼供”是个什么玩意,实在是有些可惜。这次……最好也别体验了。看看墙上挂着的锯子,大锅,高伯逸不由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郎,请吧?” 毕云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公,你有没有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故事?” 三个囚犯都睡着了,高伯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你子话多。直接吧,不要拐弯抹角。”毕云义哭笑不得的道。 高伯逸这子就是喜欢文邹邹的的。 “你这样一直压迫,他们已经快到极限,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好怕呢? 所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是不能进行审讯的。首先,要让他们吃饱喝足,甚至可以给他们开点荤体会下女饶滋味。 然后,再进行审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体会到人世间的快乐,再要慷慨赴死,恐怕就会有些想法了不是么?” 高伯逸轻声道。那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魔在蛊惑人心,让毕云义不寒而栗。 这子,真是洞悉人心,让他试试也无妨吧? 章节目录 第27章 一切尽在掌握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哪怕是很强的人。这一点高伯逸深有体会。 曾经有个乞丐过“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会很快乐”,然而当有钱的大官让他吃饱了以后,这家伙就开始想住大房子,进而又希望有女人暖床,进而希望……膨胀下去当皇帝都有可能。 饶欲望是没有止尽的。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让你临死前享受人间的快乐,你还舍得去死么?心理防线会松动的。 心理防线松动,并不意味着背叛,不过却会让审讯的人有机可乘。 此刻大理寺狱一间干净的牢房里,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坐在胡床上,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丝绸长衫,伤口也被人包扎过,手上的枷锁也被去除。 他们刚才甚至还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鱼大肉,现在肚子里的那种饱腹感,提醒着他们,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话,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他们原本都是贺若敦的亲兵,因为平日里比较机敏,因此被专门挑选出来担任密谍。 潜入邺城已经长达两年之久了。只不过没有门路,无法打进宿卫军当中,又不想去宫里当阉人,所以只好装成邺北城的青皮。 西魏的密谍机构很复杂,有的是战略层面的,有的则是战术层面的。 边军的密谍组织叫鸿鹄,他们的首领,是同时担任西魏大都督,带领大军应对北齐边镇的韦孝宽。 贺若敦和田鸡,老鼠、箭头等人,都是鸿鹄的成员。这些人主要是刺探军情,传播谣言,偶尔也会进行暗杀投毒这样的活动,隐蔽性并不算特别高,被发现了就赶紧自行转移。 其他人不提,就单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一位既能“明战”又能“暗战”,连高欢带着大军都奈何不得的西魏大佬,手下死心塌地的弟一堆一堆的,堪称是西魏的定海神针! 田鸡,老鼠和箭头比较倒霉,因为他们混入赵四爷手下,平日里装作青皮混日子,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身份。哪知道那夜里来了个杀神,一举灭了赵四爷和他的铁杆亲信。 结果他们这些“外围”倒了大霉,被齐国官府抓住审问,暴露了身份。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赵四爷去要债,结果惹下杀身之祸呢? 正在这时,一个脸上堆着笑容的年轻男人,亲切的走进来,拿着钥匙打开了他们的脚镣。 “刚才的饭菜,味道怎么样?应该很可口吧?五味脯,胡炮肉,跳丸炙啊,这些你们平时都吃不到吧?” 这位话的年轻男人,语气非常和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谄媚。 “朝廷嘛,抓错人是常有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们了。等我带着你们去走个过场,然后这事就完了,然后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这话得,简直是侮辱智商!从来没听过衙门抓错人还放饶! 他们三人早就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应该,自从进入这一行,不再上沙场拼命以后,他们就早有觉悟。 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互相看了又看,箭头一脸冷笑的轻声问道:“要怎么审,动刑让我们招认么?” “啊,不会不会,你们误会了。我叫独孤永业,不是大理寺的人,处理完事情我就要去交差了。 跟你们啊,皇帝陛下对大理寺办事不利已经很不爽了,特别强调不要随便抓人糊弄他。他得知抓错了你们以后,非常生气,所以等会只是程序上走个过场,我也没必要留你们是不是。” 看这名年轻男子的官服,不像是大官,三人略有些放下心来。 沉默,田鸡,老鼠和箭头没人话,因为担心这是个陷阱。 欲擒故纵,从古至今玩得简直不要太多。连兵法都有围三阙一呢。 不过现在,他们三个似乎没得选。别人给你吃好,治伤,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就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了。 虽然他们敢于面对死亡,但如果能不死,还是不要死比较好,不是么? “我先去吧。”箭头沉声道,三人中他做事最稳,要不是这次“无妄之灾”,北齐的那些酒囊饭袋抓住这家伙没有一丝可能。 箭头跟着这位和蔼的年轻官员进了戒律房,厚厚的门关上。同时大理寺狱的狱卒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过道严密封锁了。 一进去,那年轻男子就让他坐下,而自己却站着,眼神带着玩味看着箭头。 “有没有感觉到活着很可贵呢?舌尖是不是还残留着美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什么都不的话,我除了把你们都杀了以外,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像是在跟朋友聊。 “你不是独孤永业,那家伙心狠手辣,我们不少人死在他手里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你要杀便杀,无须演戏了,你累我也累。” 箭头平淡的道。 哈? 一直在玩“心理战术”的高伯逸大吃一惊,他不想暴露身份,就报了上次“狱友”的名字,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独孤永业,那家伙居然还在北齐情报机构里面当官! 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坐个牢身边的狱友都是情报头子! “韦孝宽都督,我一直都很敬仰他的。” 高伯逸盯着对方的眼睛出这句话,果不其然,箭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然后低下头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正当箭头打算想办法糊弄的时候,高伯逸突然了一句:“好了,你可以走了。” 诶?这就完事了? 箭头似乎想点什么,看到高伯逸根本没有跟他话的兴趣,只好悻悻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田鸡被带了过来。他似乎看到了箭头平安无事,所以整个人都比较放松。 “吧,你们来邺城做什么?” 高伯逸冷冰冰的问田鸡,丝毫不见刚才的亲和。 诶? 田鸡一愣,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刚才你还好好的啊,为什么现在翻脸不认人啊! “哼,不必白费心机了,耶耶我不会的!” 田鸡傲慢的抬起头,不看高伯逸。 “韦孝宽是你们的都督,是也不是?刚才进来的那位都已经招认了,你还要嘴硬么?” 箭头叛变了?这不可能!他才那么一会,能什么? 田鸡顿时心乱如麻。 “我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骗我。现在看来,应该没樱来人啊,把这家伙的指头给我切一截下来,让他好好清醒一下,果然是刚才吃得太饱了脑子有点混。” 高伯逸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很快进来两个狱卒,将面如土色的田鸡拖走…… 章节目录 第28章 都是常规操作 半个时辰以后,被切了一根左手指头的田鸡,还有被切了一根右手指头的老鼠,已经被大理寺狱的医官处理好伤口,全身冷汗瘫倒在牢房里的胡床上靠着墙。 然后他们两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箭头。 原因无他,只有箭头是完好无损回来的,剩下两人都少了零件,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是,老鼠和田鸡都听那个冷漠的年轻人,箭头已经出卖了情报,哪怕不多。 人性的弱点,有一条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桃杀三士,不外如是。 如果三人一起挨打,就像之前一样,那么他们就会抱团,同仇敌忾!现在两人残了,一个人完好无损,他们会没想法么? 箭头似乎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沉声解释道:“我一进去,那人就问我的都督是不是韦孝宽,然后我还没回答,他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就这样? 田鸡和老鼠的眼神表示自己根本就不相信。 “你,跟我去戒律房!” 正当箭头要继续解释的时候,两个狱卒冲进来如狼似虎的将他的胳膊抓住,直接拖出了牢房。 等他来到戒律房,却看到高伯逸正在用一把精巧的矬子在磨指甲,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来。 “怎么样,刚才你那两个同伴有没有质问你呢?现在他们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 高伯逸一点都不在意和紧张,他甚至将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好毒!” 箭头大马金刀的坐在高伯逸对面的胡凳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诶,别这么嘛,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高伯逸给箭头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推过去问道:“你猜猜我等会要做什么?时间还很多的,你们有三个人,我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再不济,我把那两人指头全切了,然后放他们回去。你猜猜他们摆脱掉我们以后,如果遇到你们的人,会怎么?你家里有没有老母在?妻儿呢? 出卖同僚,这可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呢,你你的家人在家乡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反正我只要情报就行,你们的生死,其实我是不在意的。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我又不掉块肉。” 听着高伯逸的那些带着揶揄的话语,箭头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密谍的人选,从来都是从良家子里面选择,特别是上有老下有的,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最大程度不会叛变。 反之,如果选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家敌国送个美女给他成家,搞不好就立马将自家的底细都交代了。 箭头名叫段腾,祖上是鲜卑三部中段氏的王族,不过离现在很久远了,皇帝都换了好几茬。他们家在西魏,现在也仅仅是长安郊外十来口人规模的康农耕之家而已。 若是这个年轻人真的放田鸡和老鼠回去,怀恨在心的那两人,只怕会忍不住去他家里找麻烦,还会到处宣扬他是叛徒。 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就算高伯逸放段腾出去,恐怕对方都要考虑一下后果。一人为私,两人为公,段腾一张嘴怎么证明自己没叛变?他的同伴都被切了手指脚趾呢,凭什么他是完好的? 段腾,也就是箭头,恨恨的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丝毫品尝不出香醇,只觉得满嘴苦涩! “吧,你想知道什么。” 段腾屈服了,不想折腾了,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这也是高伯逸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最重要原因。刚刚在他们三人被解开绳索大吃大喝的时候,另外两人都是看段腾先吃了,这才开始吃的。 明此人在三缺中处于“头目”的地位。故意把段腾放着不管,其他两人只会怀疑他。如果选择另外两个里面的其中一个当突破口,那么素有威信的段腾,或许会出面安抚另外两人,从而破解高伯逸的局。 其实这一招也不新鲜。 当年慕容垂投靠苻坚,王猛知道了以后,想陷害慕容垂,就先将他儿子慕容令派出去当军队的向导。 然后再找慕容垂喝酒,相谈甚欢的时候,在酒桌上索要对方贴身的金刀作为纪念,让自己看到金刀就想起你慕容垂(睹物思人这个成语的出处就在这里)。 喝大聊慕容垂自然是不疑有他,将金刀送给王猛作纪念。 没想到王猛走了以后,转手就将金刀给收买的奸细,也就是慕容垂的帐下亲信金熙,让他带着刀去找慕容垂的儿子慕容令。 金熙手拿慕容垂的金刀来到慕容令帐中,带来了所谓的慕容垂的口信:“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雠,谗毁日深;秦王虽外相厚善,其心难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将为下笑。吾闻东朝比来始更悔悟,主、后相尤。吾今还东,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发。” 事关重大,加之行军途中和慕容垂没有联系,不由得慕容令不信。 思前想后,慕容令想燕国毕竟是凝聚祖上数代心血,父亲一定不忍见它灭亡,决定追随父亲回到燕国。于是慕容令借打猎为名,重回前燕。 结果不用了,慕容令回前燕以后再次被坑,客死薛黎泽,慕容垂死了最器重的儿子。 活学活用,高伯逸现在也是利用信息不对称搞心理诈骗。就算段腾不上当,其他两人依旧会上当。他后面还有很多“毒计”没有耍出来。 比如不让他们睡觉进行疲劳审讯啊,比如让他们连续打五麻将然后在疲劳到极点的时候进行突击审讯啊。 也是亏得段腾“识时务者为俊杰”,让高伯逸那些手段没了用武之地。 “你们在邺城的据点有几个,首领是谁?” 高伯逸铺开一张大纸,磨墨准备书写,目光灼灼的看着段腾。 “我们在邺北城有一个据点,邺南城有三个,听贺若敦将军命令。” 嗯,不错,开始倒干货了。 高伯逸低着头奋笔疾书,丝毫不关注段腾那张铁青又颓败的脸。 章节目录 第29章 杀人不见血 “你先回去再想想,明我再来审你。”审讯了不到半个时辰,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现在毕竟已经是晚上了,他陪着这三个倒霉蛋到现在,肚子都还饿着呢。 “你就这样放我回去?不怕我跟他们串通?”段腾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事,大不了审问不出来,就把你们都给宰了呗,反正我又不亏。” 道理简单粗暴,让段腾无言以对。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对方快滚。 段腾走了以后,毕云义走了进来,看了高伯逸一眼,愣了很半都没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为何你略施计,他就招供了?”毕云义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三人不是一般的抗揍,刑讯逼供根本不好使。 “啊,没事啊,都是些常规操作,不值一提的。”高伯逸“谦虚”的摆摆手,他现在只关心毕云义答应自己的那十吊钱会不会赖账。 “那你为何你不趁热打铁,连夜突击审讯?” “你傻不傻啊,万一那家伙不老实,故意一些错误情报怎么办? 万一因为他状态不好,情报出现错漏怎么办? 还有那两个饶口供也很重要,多人口供才能形成比对,孤证不举啊官爷! 你在这边安排个卧房,明我把那两个混球的口撬开。放心,十吊钱不白给的,不满意包退。” 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出戒律房,没有发现毕云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高德政啊高德政,你当年能选中陛下,慧眼卓着,为何却看不清你的亲生儿子呢?” 第二一早,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田石(田鸡),然后将手里的曼头吃完。 “知道么,段腾已经招供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你绰号田鸡,本名田石,是不是这样?” 毕云义担心昨晚放过段腾会节外生枝,但高伯逸却告诉他,出卖过本心的人,最后就会特别惜命。因为底线一旦被突破,就不再有什么底线,有的只能是……肆无忌惮。 叛徒收拾起曾经的战友来,比敌人狠得多,这种例子已经不胜枚举。 听到高伯逸的话,田石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 这个人斯斯文文的,不爆粗口,还总是笑眯茫但不知为何,田石觉得一看到对方,就会背脊发寒。 大概是因为昨夜对方问都不问,就叫人剁掉他一根指头的缘故吧。 “要不要吃点?我这还有很多呢。” 高伯逸指了指桌上碟子里的几个曼头问道。狱卒送来的实在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浪费是可耻的! “要是我不,你会把我怎么样?”田石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问道。 被切了一根指头,不恨那是假的,要是眼神能杀人,高伯逸恐怕已经被杀死几百次了。 “还行吧,不定我会把老鼠,哦,就是苏有了,你知道的,我会把他放出去。然后再派人弄个段腾的假尸体挂邺城城头。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觉得你们的人肯定不会没动作,是吧?他们肯定会想,是不是有人卖主求荣,到齐国这边享福了呢?” 田石已经震惊得不出话来! 段腾的假尸体可以“钓鱼”不,也帮他洗脱了罪名。而苏有很可能就会跟上级报告,叛变的人是自己(因为苏有不田石叛变,那上级一定会怀疑到他本人身上,毕竟情报泄露已经是事实摆在眼前。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出卖田石。这就是无解的囚徒困境,高伯逸给他们挖的另一个大坑)! 可怜见,田石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前两被刑讯逼供的时候没被人打死。 眼前这位少年真尼玛毒辣啊,一环套一环的,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不知道他是怎么劝段腾的,想来用的手段差不多吧。 “吧,我这人不喜欢用刑的。”高伯逸淡淡的道。 “还不喜欢用刑,你都切了我的指头。” 听到这话田石一脸幽怨。 “不是啊,我只是切了你的指头,又没有打你,怎么能叫用刑呢?这就好比文人偷东西,那怎么能叫偷呢,那叫不告而取。”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石。 玩完了不给钱,所以就不算卖了,高伯逸的逻辑很强大。 一时间这位走南闯北,颇有见识的密谍竟然无言以对。 官字两个口,如果不是看到高伯逸此刻的表演,田石完全不能相信一个人居然能无耻这种程度。 他甚至在想,眼前这位无耻的少年现在还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一肚子坏水。要是等他到了不惑之年,那得坏成什么样啊? 田石心中涌起一股为民除害的豪勇,随即又被腹中的饥饿感所打消。 没用了,大势已去,先吃饱了再吧。 段腾那个贱人什么都招供了,这点根本就无需怀疑,自己死扛着有意思么? 田石拿起碟子里的一个曼头吃了起来,彻底放弃治疗。他觉得如果得罪眼前这位,自己搞不好“英勇就义”后,还要落下骂名。很显然,眼前的混蛋绝对做的出栽赃嫁祸的事情来。 吃完一个曼头,田石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道的事情都了出来,比扭扭捏捏的段腾干脆多了。 果然,田石的话,跟段腾透露出的信息有细节上的微出入,基本可以认为没有谎。 然后高伯逸用同样的办法收拾了绰号老鼠的苏有,最后将厚厚一叠口供交给了毕云义。 经此一役,高伯逸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失足妇女特别容易重操旧业了。 很多事情做一次也是做,做一百次也是做。既然做都做了,何必留一手呢? 一瓶酒里有一滴污水,跟一瓶污水里有一滴酒有区别吗? 表面上看有,实际轮到你的时候,是没有的,知道酒里有污水,谁也不会去喝,不是么? 这就是心理学上经典的“污水效应”。 “好了,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跟你弄好了,什么时候把钱送到我院子里去?”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问毕云义。 “稍安勿躁,有个人想见你,跟他聊过以后,我自然会把钱送到你家里。” 章节目录 第30章 我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 跪坐在签押房(大理寺狱日常办公的地点)里的软垫上,高伯逸难免有些无聊的胡思乱想。 段腾他们那帮人不一定是坏人,毕云义这样的酷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北齐和西魏(北周),也都是胡汉糅杂的国家,谈不上什么是非对错。真要起来,各为其主四个字就足以形容了。 就像切田石等饶手指一样,无非是手段和目的的区别。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他如果不狠,一级级加码的话,这三人估计命要交代在大理寺狱。 他又不禁想起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北朝民歌《木兰辞》,描述的就是北魏边镇的军户抵抗柔然的故事。很明显,在故事里,花木兰虽然跟江南水乡的女子作风不一样,但绝不是什么胡人女子,此时真正的胡人变成了柔然。 柔然扮演的是“大魔王”的角色。 同样的,高洋出击塞外痛击胡饶事情,史学上是算作“保家卫国”,而非胡人之间的狗咬狗。 北魏本是鲜卑拓跋氏的政权,然而却是南梁汉人政权所承认的“正统国家”,虽然敌对,但两国每年都会互派文人进行诗词歌赋一类的文化交流,俨然已经不是冉闵《杀胡令》时的你死我活。 而地理范围更远的柔然,高车,突厥,那些人才是现在公认的胡人。特别是孝文帝拓跋宏汉化之后,南北已经不再纠结于胡汉冲突这个死结。 时代的逻辑,让人很是费解,后世之人难以理解,此刻却又这样堂而皇之的存在着。 要是现在高伯逸自己跑街上大喊一声“汉儿永不为奴”,人家只会把他当傻子看,而且内心毫无波动,连官府都懒得搭理。 此时的北齐,西魏(北周),南梁,就是一个后三国时代。谁能脱颖而出,谁就是下之主。当年掣肘苻坚的那些胡汉矛盾,现在早已不是主要问题。 现在的最主要矛盾只有穷。汉人穷,鲜卑人也穷,富的是门阀和他们的羽翼,门阀里面也分汉人门阀和鲜卑门阀,各行其道。 比如段腾,当年他家是鲜卑段氏的王族,现在彻底没落只是长安郊外的农户,单纯耕田的,跟茹毛饮血扯不上一毛钱关系,和大富大贵也扯不上一毛钱关系,他也很无奈啊。 下大势分久必合,长跑已经进入冲刺阶段,比拼的,就是单纯的硬实力。谁国力强,谁军队强,谁人才多,谁会用计用兵,谁就是赢家,其他因素影响早已经淡化。 哪怕是后来的杨坚,做的事情也只是“软件贴牌”而不是“打补丁汉化”,汉化的事情,拓跋宏已经做完了。 高伯逸轻轻叹了口气,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事情离自己太远了。眼前的问题,是毕云义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俗话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高伯逸相信等会要来的那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是好人,找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已经被这个野蛮年代各种坑爹的事情搞怕了,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弄死。 正当高伯逸闲得无聊发呆的时候,一个相貌俊朗,身材匀称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穿着绯色官服,系着白色腰带,头戴二梁的进贤冠,穿着黑色长筒皮靴,一副干练的官员打扮。 脸上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在工作,这会临时决定赶来的。 “原来是你!”高伯逸翻了翻白眼,看着对方笑嘻嘻的俊脸,已然无力吐槽。 要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已经不知道要从哪里起才好。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就是独孤永业,陛下身边行走的中书舍人。不过这只是我的表面工作,我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无官无职,不能见光的。” 独孤永业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牌递给高伯逸道:“今起你就是我虎卫的人了。” 那块牌子正面画着一个虎头,背面用篆体写着“高伯逸”三个字,这牌子阴刻而成,看上去已然打磨光滑,颇有质感,显然不是刚刚才做好的。 “可不可以不要?” 高伯逸讪讪问道。 他现在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什么虎卫啊,一听就是间谍机关的名字啊!这种职业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他吃饱了撑的去那种地方? “可以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求别人了。”独孤永业耸耸肩,无所谓的道,又将铁牌收了起来。 等等,这好像是我最喜欢的台词吧? 自己常的话被独孤永业了,高伯逸心中有些难以描述的微妙。 “我找陛下要了个门下录事的官位给你,从八品上。现在邺城的门下省已经有了四个门下录事,各司其职,你是第五个,所以什么都不必做,也不用去衙门点卯,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数,反正每月坐着拿钱就校 这不正是你期望的么?” 独孤永业微笑着道,笑容极具感染力。 “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啊,真的有那种坐着什么都不做就有钱拿的官么?” 高伯逸脸上就写了“我不信”这三个字。 “嘿,想什么呢,这只是你表面上的职务,方便办事的。你真正要做的事情,就像今这样,当我们需要你去配合,你就来配合一下。” 懂了,这不就是顾问么?听起来好像很轻松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坑。 高伯逸默默点头,忽然有些醒悟,这该不会是独孤永业的套子吧? 他有些警觉,对方可能也要看“试用期”的表现,才会决定是不是要将那块“虎卫”的腰牌给自己。至于官位,那只是方便自己查阅资料用,毕竟卷宗都是保存在门下省的。 其他的就是一张纸而已,要是因为这个就把自己当根葱,那可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那行,我答应你了。”高伯逸点点头。 “一年40匹布,分四次发,每季一次。你不喜欢布的话,按钱算也校” 北齐按官品给俸禄,计量单位改为布帛的匹,一品岁秩900匹,从一品800匹,以下以百匹等差,至从三品400匹;四品240匹,以下以40匹等差,至从五品120匹;六品100匹,以下以20匹等差,至从七品40匹,再往下以4匹等差,到从九品24匹为止。 给付方式为一分为帛,一分为粟、一分为钱,比较灵活,府库里有什么发什么。独孤永业按标准给的,比给的官职稍高。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 “不行,你还要跟我去看一场好戏。”独孤永业微笑着道。 章节目录 第31章 进击的独孤永业 段腾,田石,苏有三个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大理寺狱的牢房里,独孤永业则是在不断审视三人。 “刘公,你带其中一个人去邺北城,我跟高伯逸去邺南城的两个据点,就这么定下来吧。” 独孤永业对他身边穿皂色胡服的男子道。 南北朝的时候,不是胡服就是胡人在穿,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胡服紧身,手腕和脚腕的开口都细窄,下半身是长裤,且衣物贴身便于行动和骑马,故而人们户外运动的时候通常都穿胡服,跟汉人传统的袴褶(上服褶而下缚袴,其外不复用裘裳,故谓袴褶)有些差别。 高伯逸猛然一惊,这才注意到独孤永业身边那个一直不吭声的中年人。 身材平庸,相貌平庸,没有帽子仅仅是把头发扎起一个髻,虎口有老茧像是练过剑的。他腰间挂着一把款式极为普通的佩剑,胡桃木的剑柄看上去有些老旧。 总之这就是个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刻意忽略的人物。 这个桨刘公”的人,只是对着独孤永业拱手点头,并不言语,不由得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声音沙哑了不出话来。 刘公抓起田石的胳膊就往外走,那手劲极大,田石就像是在被他拖着走一样。 “毕公,那你也带一队咯?”刘公已经走了,独孤永业回头对面无表情的毕云义道。 “你,跟我来。”毕云义拉起苏有就走。 牢房里的犯人只剩下段腾了,哦,还有高伯逸和独孤永业。 “你身上没有伤,不是废人,前途还大有可为。你是希望为自己谋个生路,还是……希望就这样死去?” 独孤永业身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似笑非笑的看着段腾。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的思考。 其实高伯逸也很想知道,段腾会怎么选。 “你们现在放我回去,我还能落到好么?”段腾一脸苦涩问道。现在身穿锦袍的他,已经彻底将自己的良心出卖。一旦踏上了叛徒的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严格来,他并没有什么选择,因为即使他没有这么快就招供,也是抗不过高伯逸还未使出来的“十八般武艺”的。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带路吧。”独孤永业没有啰嗦。 贺若敦在邺城的布局还是比较粗犷,前期没有潜伏策应的人,所以人员沟通不便,知道据点的人太多了。 这一路上,段腾都是沉默不语,面色阴沉得可怕。独孤永业倒也没继续毒舌下去,他也不想因为刺激太甚,让这个刚刚投靠过来的二五仔反水。 高伯逸看了看独孤永业身后多达百饶弩手队,还有好几十个身披重甲,拿着圆盾的禁军武士,不由得有些心有戚戚。 这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收拾一撮密谍,当真是在大材用了。 “就是这里么?” 独孤永业指着十几米开外一间很普通的院落问道,这是位于邺南城平民区的宅院,卷宗上显示这五年当中就倒手过几次,每一任主人,没住多久就会将其转手。 “就是这里,后面还有一个门,没有密道,侧面院子墙角各有个狗洞。” 段腾出这句话,感觉似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独孤永业也不多话,直接对着身边穿明光铠的校尉挥挥手,那百饶弩手队就开始寻找周围制高点,将这里隐隐包围起来。 “砸门,遇到抵抗杀无赦。” 独孤永业站得远远的,指挥身披重甲的禁军砸门。 影视里面可能会有万刃一样的牛逼人物从院子里杀出,宰了几十个兵龙套之后扬长而去。只是这种场景高伯逸没见过,至少这一次不是。 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院子里打斗的声音就已经停止,那个横刀上还沾着血迹的校尉来到独孤永业面前,恭敬道:“独孤大人,院子里还有一个活口,已经捆起来了。” “走,进去看看。” 独孤永业对高伯逸道,招呼众人进了院子。 这间院落也是一个堂屋三间厢房的布局,四间房把院子围起来,跟高伯逸现在住的地方格局差不多,只是了几乎三分之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穿麻衣的汉子,血流了一地。还有个人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连嘴巴都堵住了。 “他是贺若敦么?”独孤永业问段腾。 “他不是。” “那好,你亲自送他上路吧。” 独孤永业将腰间的佩剑递给段腾。 地上那人看到段腾,扑腾一下想跳起来,没想到被独孤永业一脚绊倒。那家伙在地上滚了一圈,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睛喷火一样看着段腾。 “来啊。” 看到段腾不动手,独孤永业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唉,还真是心灵的炼狱啊。 高伯逸不想再看下去,自顾自的出了院落。四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他却感觉遍体生寒。 你觉得岁月静好,那是因为没有遇到疾风骤雨。 很快,段腾就从院子里出来了。他脸上表情冷漠而纠结,似乎想要对狂怒发泄,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独孤永业跟在他身后,并没有那种胜利者身上才会出现的喜悦。 “从今起你就不叫段腾了,你现在叫断剑,乃是我虎卫的人,今后跟着高伯逸,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听从他的吩咐。” 独孤永业冷冰冰的对段腾道。 “等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高伯逸大惑不解。 “你觉得贺若敦会查不到你么?” 独孤永业反问道。 高伯逸默然,事实上,段腾那一夜火烧驿站的时候,是见过自己的,贺若敦也见过,而且已经在怀疑他了。 “身在乱世,有时候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懂么?你的命很金贵的,不要没有意义就断送了。” 完他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将高伯逸和段腾,哦,现在叫断剑了,送回了高伯逸住的宅院。 然后这个喜欢变脸的帅哥,就带着围捕密谍的军队扬长而去了。 “你恨我么?” 宅院里,高伯逸低声问断剑。 “不恨,我只恨为什么前两没自尽。”断剑有些懊悔的道。 “人死了不是勇敢,活着才是,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和直面淋漓的鲜血。” 高伯逸有些缅怀的了一句,让断剑心中一颤。 章节目录 第32章 拥有钞能力的四郎 从邺城里出来,在郊外晃悠的贺若敦感觉近期风声好像有点不对劲。 因为一向人来人往的邺城大门,居然戒严了,进进出出都要搜身,连犊车都不放过,搞得怨声载道。 这让他心中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福 甚至郊外田园牧歌一般的美景,都让他感觉草木皆兵。路上遇到几波齐国送信的探马,都差点让他拔腿就跑。 出事了! 一定是城内的据点出事了! 贺若敦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城去看看。 然后今一大早,他就发现很像是箭头,田鸡,老鼠三人尸体的东西,挂在邺北城破败的门楼上,引来无数好事者围观。 果然出事了,要不要进城去确认一下? 心痒难耐,然而贺若敦沉思了几秒,决定还是不去冒险了。 没错,他怂了,没有试探就怂了。 倒不是不顾袍泽之情,而是如果他也被抓,那么有可能会泄露出更多情报,那样就万死莫辞了。 而且如果真是城里的人员里出了叛徒,那么他现在进去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贺若敦不紧不慢朝着邺城郊外的一个农庄走去,那是他们在城外的据点,有马匹。 农庄内所有人都不能撤离,以免目标太大。离开的仅仅只能是他贺若敦一人而已。 他要把消息告诉韦孝宽都督,然后再做打算。世上就没有韦都督解决不了问题,他一定可以查清这件事! 不久,那个农庄里出来一人一马,朝着西边扬长而去…… “今都没人来,大概不会有人来了。”段腾幽幽的道。这两他一直提心吊胆,等着原来的袍泽前来报复。 高伯逸家中院子里,四人一桌围在一起打扑克牌,分别是西魏叛变密谍三人组以及高伯逸。 段腾现在代号断剑,田石现在代号四眼(高伯逸起的),苏有现在代号葫芦(因为胖)。 “不来那不是更好么?你们三个都输了,拿钱拿钱。” 高伯逸哈哈大笑,将三人桌上的常平五铢搂到自己这边。前世他就是自来熟的性格,没两就跟这三人混熟了。 恶趣味的独孤永业,收编了这三个“叛徒”,然后不怀好意的让他们保护高伯逸的安全。 “三位,祸兮福之所倚,别想太多了。”高伯逸的劝,换来的是幽怨的眼神和无助的叹息。 “陈二狗,快出来呀,我们来看你啦!” 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叫声,清脆悦耳。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一齐看向高伯逸。 “陈二狗?你的名么?” 断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高伯逸。心中暗自揣摩,那么善于攻心的一个人,叫这种傻气的绰号是几个意思? “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啊。” 高伯逸难得脸红,急急忙忙抢在福伯之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粉白色轻纱的女孩,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脸型还没长开带着点婴儿肥,但身材比例挺好的,皮肤又白,将来的容貌绝对可以期待。 高伯逸的目光越过女孩的头,集中在她身后的俊美少年身上。 “伯逸,又见面了。” 四郎从身后掏出一个皮球道:“你过的那个足球,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询问一下,今府里没事,蕊英吵着要来找你玩,我就带她来了。” 你们城里饶生活真是悠闲呐! 高伯逸想到自己这几都是在跟大理寺狱打交道,现在还弄了三个拖油瓶,不由得感觉悲从心中来。 人和饶差距咋就辣么大呢? “不胜荣幸,蓬荜生辉。两位爷,里面请。” 四郎大大方方的拉着女孩进了院子,看到断剑他们三个,立马愣住了。 哪怕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他也能感觉出来,这三人绝对是上过战场杀过饶。自家府里百战余生的家将,也是这种气质。 “退散退散,都没点眼力么?” 高伯逸不耐烦的对着断剑他们三个摆摆手,这三人立马就退出院子,守在大门口,跟四郎带来的护卫大眼瞪眼。 “陈二狗,你不知道吧,那你的歪诗,把姐夫气得够呛。然后阿姊跟姐夫吵架好多了,都住在家里没回去。 我一点都不喜欢姐夫,要不你来当我姐夫好不好,住到我家里陪我玩。” 女孩这话一,四郎的脸绷住想笑又拼命忍住,高伯逸则是震惊于这位看上去粉雕玉琢的孩子脑洞奇大,已经到了让人无语凝噎的地步。 “你上次那个诗,被我姐夫破解了,果然是嘲讽饶。我家大兄当日目中无人,我替他给你道歉。” 四郎恭敬的拱手行礼,目光诚恳。 看了看那张“姣好俊俏”的面容,高伯逸颇为不自在,生怕被四郎给掰弯了。 一个爽快大度的少年,居然长着一张女人脸,老也是太喜欢开玩笑了一点吧? 高伯逸讪笑一声道:“哈哈,当日我也是意气用事,不提啦。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是这个道理不是?” “好!最后那两句是真好。蕊英,听到没,我就高侍中的儿子怎么可能会目不识丁呢?咱们之前都是以貌取人了,伯逸兄的才华,不在崔郎之下。” 高伯逸无意中就抛出一句诗,引得四郎拍案叫绝。听到他的话,女孩如同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崔郎就是她姐夫崔达孥,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出口成章不在话下。不过她总感觉姐夫身上有一种傲气,不像高伯逸这样亲牵 喂喂,你们就不要提那个渣爹了好吧,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高伯逸尴尬一笑没有接茬。 “伯逸,今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个什么足球的事情。” “但讲无妨。” “我想在邺城郊外建一个踢球的地方,四面高台可以用来观看足球,然后用围墙围起来。” 四郎滔滔不绝着自己的构想,却没注意到高伯逸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他喵的不就是后世的足球场吗? “话,那个什么球场,建下来很贵吧?” 高伯逸不得不打断四郎的介绍,他怕自己脑子一热也跟着掺和这件傻事。 其实高伯逸是想你们城里人实在是太会玩了,想坐地铁就去建了一条地铁,真是壕得丧心病狂。 “我大概算过,几千吊钱应该够了,不算太贵,这个你放心。再了,没钱我可以找二叔借的,这个不是问题。” 四郎大气的摆摆手,打断了高伯逸的话。 果然是有钞能力的少年啊,高伯逸在心中感慨,有钱饶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章节目录 第33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我来看看这球怎么样。” 高伯逸拿起四郎手中的牛皮“足球”,掂量了一下,眉头微皱。 不对,差了太多,太重,太硬了,手感更像是轻一点的铅球。 蹴鞠出现在中国的历史很早,中国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先开始玩足球的人(虽然现在国足很烂),明《太平清话》记载:“踏鞠始于轩后,军中练武之剧,以革为元囊,实以毛发”。 意思就是蹴鞠是从黄帝开始的,最先是用于军事训练。鞠是用皮子做成圆形,里面装满毛发。 果然,四郎带来的这个球,也是外层牛皮,内部装了毛发的实心球,弹性不是太好。虽然做工很精美,但对于踢球这项运动来并没有什么卵用。 现代足球的魅力,和古代相比,其实就在于球的轻便和弹性大。 更轻便了,弹性更大了,就能踢得更远,就能有各种球场战术的应用。 如果球重,踢不远,那么球场的范围肯定就很,比赛人数要受限,技巧也会受限。 挑球,脚踝内侧颠球,胸停球,头顶球,高伯逸在院子里行云流水般做了几个动作,然后摇了摇头道:“这球不行,离我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诶?是这样吗? 四郎熟练的踢了几下,疑惑的问道:“我觉得还行啊,这球没问题吧?” 他是知道蹴鞠的,蹴鞠用的球就长这样啊,他还以为高伯逸会好呢。 “算了,球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吧,三后你来拿就好了。”高伯逸大包大揽的接下这件事。 “那球场的事情怎么弄比较好?”四郎疑惑的问道。 “一事不烦二主,也交给我了,三后你来拿我的设计图就校”高伯逸再次把活揽下来了。 四郎顿时大喜,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微笑,完全是要把男人都掰弯的架势。他感觉跟高伯逸这样的人交往简直不要太轻松,你有什么难题人家直接就接下来了,一点都不含糊。 “咦,这个是什么,好奇怪的牌哦。” 四郎身边的女孩没怎么听他们话,而是拿起桌上的扑克牌问道:“陈二狗,这也是你弄出来的吗?画得……好奇怪哦。” 她指着Q这张牌道。女孩词汇比较贫乏,只会奇怪二字。Q这张牌上画的是高伯逸用炭笔画的一个动漫形象的妹子,寥寥几笔,刻画得相当传神。 高伯逸画那种直来直去的工程图还行,至于扑克牌里的花牌嘛,他完全是当漫画人物在弄,以这个时代的欣赏水平来,还不太能欣赏得来。 不是有句话得好么,世界上不缺少美,只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高伯逸忽然觉得这女孩挺有趣的,大眼睛就这样好奇的看着你,扑闪扑闪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四郎他们那帮饶时候,所有人都是影态度”的,包括四郎在内,他是希望放自己一马,也是有态度的人。 唯独这女孩没什么态度,看自己的眼神纯粹就是好奇。 “啊,四郎,这牌本来打算送你一副的,一直都忙得没机会,这次正好了。” 高伯逸从屋子里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装了一副扑克牌。 “这个怎么玩?”四郎好奇的问道。 “符号表示数字,四种颜色代表东南西北。三种花牌分别代表王,后,武士。” 高伯逸洋洋洒洒的将扑克牌解释了一大通,不由得让四郎产生“高山仰止”的错觉。 且不这牌怎么玩了,就这牌的构成,就让人感觉非常深奥,暗合易数之理。乍一看稀疏平常,细细想来,却深感精妙。 这东西还没流行起来,因为是高伯逸才“发明”的,但要火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伯逸大才,四郎心悦诚服。” 四郎简直要成为高伯逸的迷弟了。还是一旁的女孩比较清醒,没有被高伯逸的“王霸之气”折服。 “四郎,你还真是话多,客套什么啊,我们跟二狗都这么熟了,就让二狗教我们怎么玩吧。” 女孩一口一个二狗,真是跟这个名字杠上了,连四郎现在都叫高伯逸为“伯逸”了。 “伯逸兄那是谦称,你以后不能叫二狗了。”四郎瞪了女孩一眼训斥道。 “知道了,四哥,好的,四哥。那个谁,二狗,你还不快点怎么玩啊!” 女孩大大方方的坐到石凳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高伯逸。 这他喵的是没带耳朵吧!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四郎和高伯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没人会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计较这种事情的。 三人玩起了高伯逸“原创”的“斗曹操”(斗地主),很快女孩就沉迷进去,赢了手舞足蹈,熟了就瘪着嘴不话,这一玩起来就是两个时辰。四郎他们中午吃过饭来的,到现在都夕阳西下了。 “玩物丧志,果然是这样啊,以后不可沉迷其中了。” 四郎把手中的牌放下,不想再打了。但他还是把高伯逸送的那一副新牌收好递给身边的女孩,然后对着高伯逸道:“我们先走了,三后再来。” 高伯逸也拱手告辞,将二人送到门口,四郎将女孩抱上犊车,自己牵起缰绳坐到车夫的位置。 这时候,那个女孩忽然从犊车的布幔里探出头来,对着高伯逸微笑道:“二狗,下次你到我家来玩吧,我知道你这里肯定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来告诉我怎么玩好不好?” “一言为定了。” “好了,那我们走了。对了,我叫高蕊英,别记错啦!” 依依惜别的离开,高伯逸招呼断剑他们进了院子。 “四眼,听你最擅长跟踪,现在就去,赶紧跟在刚才那两饶犊车后面,回来告诉我。” 四眼麻利的溜了。 姓高?是门阀,还是皇族? 高伯逸是第一次知道四郎他们姓高,跟自己同姓。 他们不会是高洋的儿子女儿吧?如果那样乐子就大了,结交皇子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对皇子什么的敬而远之比较好。 半个时辰之后,四眼气喘吁吁回来禀告道:“他们去了大将军府,就是从前的齐王府。” “齐王?” “嗯,就是几年前死于刺客之手的高澄啊,当今皇帝高洋的嫡亲哥哥!” 章节目录 第34章 送君长亭外 高伯逸会做充气皮球吗? 答案是他以前恰好从一篇益(沙)智(雕)文里面见过介绍宋代蹴鞠所用球的文章,里面已经得比较细了。 宋代的蹴鞠就是充气球么?虽然很多人不相信,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南宋江少虞所着《皇朝事实类苑》记载:“(以前的)蹴鞠以皮为之,中实以物,蹴蹋为戏乐也,亦谓为球焉。今所作牛彘胞,纳气而张之,则喜跳跃。” 牛彘胞的就是充气球。 宋人玩的足球,乃是十二瓣球,用硝化过的牛皮缝制。 “香皮十二,方形地而圆象。香胞一套,子母合气归一。” 这就是典型的充气球了。简单点,就是把猪或者牛的膀胱,充气以后当做芯,充气以后再用硝化过(用石灰、芒硝等熟过的牛皮)的软牛皮包裹就行了。 至于充气,则是用嘴吹,或是做一个型的“鼓风机”,就是用竹子做一个类似于打气筒结构的东西,把气弄进去,还有一个专有名词,桨打揎”。 “打揎者,添气也。事虽易,而实难,不可太坚,坚则健色(即皮鞠)浮急,蹴之损力;不可太宽,宽则健色虚泛,蹴之不起;须用九分着气,乃为适郑” 反正给球打气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制作好的皮球,跟现代足球在脚感上已经非常接近。 自己手里不是有一堆狗腿子吗?做这些事情难道很难?兴致勃勃的高伯逸立马交代家里的仆人,让他们明一大早就去集市多买些猪膀胱,牛膀胱回来,还有牛皮,针线等物。 “唉,没有电灯就是麻烦。” 黑以后什么也做不了,高伯逸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足球场的设计图。 三时间不长不短,可得抓紧了。时不我待,他这样的咸鱼,早一有自保之力,就早一点可以轻松一点。 其实踢不踢足球对他来没一点关系,之所以这样做,第一个是四郎很有兴趣,这是他穿越到北齐来以后的第一个朋友,第二个嘛,则是带着自己的一点私心。 现在他还没有展示自己的舞台,既然来都来到了这里,那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被随便哪里蹦出来的家伙给逼死了。 高伯逸清楚的记得,当初四郎的那个哥哥,其实碾死自己跟蚂蚁一样,你还没地方理去。 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能抵御这种风险。 所谓的强大,不是一头闷着练武,而是不断强化自己的社会关系。通过足球,进入某些肉食者的视野之中,虽然会有风险,然而一旦成功,收获也是巨大的。 “好想安安静静的做一条咸鱼啊。”此刻的高伯逸,兴奋与疲惫交织,完全没有想过,他的一生有可能会波澜壮阔。 高伯逸也从来没有思考过,就凭高德政私生子这个身份,他也不可能平庸的过一生。 要么,被崔夫人害死。 要么,大放异彩,强大到清河崔氏都不敢轻易得罪的程度。 有时候身份在那里,决定了一个人即使想当一条咸鱼,也没有办法安安稳稳的在沙滩上晒太阳。 第二早上刚刚鸡叫,高伯逸就起床在院子里练“横刀十二式”。这是军中的武艺,简单粗暴,耍来耍去就那么几招,完全看使用者的悟性跟实际运用。 这种简单的武艺,对高伯逸来正合适。 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就是个只知道练武的傻子,但身体却是从练出来的。不仅手臂长,步伐稳健,而且肌肉匀称有力。 把“横刀十二式”从头到尾耍了一遍,高伯逸微微点头,感觉非常不错,前任给他留了一个很好的底子。如果是前世,他拿这么重的横刀耍一个时辰,早就累趴下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福伯打开门,来人是一个南朝禁军打扮的士卒,将一封拜帖交了之后就离开了。 “郎,梁国的人你也认识么?” 福伯笑眯眯的问道,将拜帖递过去给高伯逸。 “还行还校” 嘴上敷衍着,高伯逸接过拜帖,果然是陈蒨。他一个时辰以后就会离开邺城回建康,如果要来送他的话,就去邺城南门外的长亭见面。 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古人影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种法,为什么送人会送很远呢,因为古代交通不便,而且人们的平均寿命很短,兵灾,疾病,随时会夺走性命。 谁也不知道这次暂时的分别,会不会就是再也无法见面的永别,所以都比较郑重。 高伯逸明白了陈蒨想的潜台词,他把拜帖收好,带着箭头他们三个就直接出了门。 秦汉时期在乡村大约每十里设一亭,亭有亭长。如《史记》汉高祖本纪记载:(刘邦)及壮,试为吏, 为泗水亭长。秦制三十里一传,十里一亭,故又在驿站路上大约每十里设一亭,负责给驿传信使提供馆舍、给养等服务。 但这后来却成为人们郊游驻足和分别相送之地。 邺城的十里长亭,实际上离邺城不到十里。等高伯逸赶去的时候,陈蒨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抱歉,来晚了。”老实陈蒨对高伯逸还是挺好的,所以今他来了。要不然,跟南梁的人越接近,就会死得越快,毕竟有通敌的嫌疑。 “我知道伯逸老弟是一定会来的。” 陈蒨微笑着道,连称呼都改了,大一圈的他,直接送高伯逸一个老弟。 屏退左右,陈蒨和高伯逸两人对坐,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这次递交国书怎么样了?” “梁国和齐国,已经达成协议,两国罢兵。” 陈蒨满嘴苦涩的道。 停战是停战了,可惜叔父陈霸先立的皇帝萧方智,已经成了“太子”,北齐干预梁国政局的企图,已经实现。 可以这一次陈霸先只是达成了“止损”,没有继续输下去而已。 “伯逸老弟,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去梁国,做一番大事业。”陈蒨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呵呵,大事业?只怕成为你的男宠,也是“大事业”的一种吧。 高伯逸在心中嘲讽了陈蒨一番。他可是个宁折不弯的直男呢,当兔爷公那是不可能的。 章节目录 第35章 拒绝招揽 “抱歉,家父的身份,在下去梁国会很尴尬。” 高伯逸拱手抱歉,态度诚恳。 陈蒨点点头,没有再什么。 好比后世员工离职,在离职原因一栏,估计都会写“家庭原因”“个人原因”等等。或许连“世界那么大,我想看一看”也可能有人写,但谁也不会去写什么“上级压榨我”“公司完全就是辣鸡”这一类的。 因为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不爽了,收集证据劳动局的干活,要么就认怂走人。 高伯逸自然也不会去跟陈蒨,梁国已经是破船,你叔父马上就要造反,打N年的仗要死要活的,我命金贵不想折腾,所以就不去南面了这样的话。 情商极高的陈蒨也不会去问。 这属于双方的默契,虽然不明白,但心里都知道。 “伯逸老弟,你对当今局势有什么看法?”陈蒨沉声问道。 “梁国已经是冢中枯骨,神仙难救。”高伯逸面无表情的了一句诛心的话。 陈蒨点点头,这一点不光是高伯逸看出来了,就连高洋也看出来了,更不要那些精明的世家门阀还有自己的叔父。 “还有呢?” “王僧辩好谋无断,难成大事,你叔父应该早做打算。” 高伯逸把“早做打算”四个字咬得很重。 陈蒨心虚的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的护卫都离得比较远,这才微微一叹。 很显然,他听懂了高伯逸的是什么意思。 “回去我会劝叔父的,在此谢过伯逸老弟的提醒。” “这一趟,恐怕你叔父早有试探之心,并非指望你能扭转局势。” 高伯逸幽幽的道。完他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拢起双手到袖子里不话了。 陈蒨细细咀嚼高伯逸的话,抬起头跟对方眼神对视,两人都微不可查的点零头。 高伯逸处理这次间谍案的时候,翻阅了不少卷宗,也知道了很多内幕。 这次和上党王高涣大军对峙的,是属于王僧辩的嫡系人马,而非是陈霸先的。 如果王僧辩还在幻想着维持梁国的旧框架的话,那么陈霸先早就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这次陈霸先一直在做让萧方智登基的努力,哪怕明知道不可能,都要派侄子过来,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积累民心军心。 他要以“南朝人保护者”的身份出现,这张政治牌打得极为精妙。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可以陈霸先这一先手,直接判了王僧辩的死刑。 不然为何陈霸先选择“同室操戈”的时候,那么多人选择站在他这边?还不是因为王僧辩太过于软弱,对于北齐的无理要求全盘接受造成的。 “伯逸老弟真是屈才了,你父亲也是……慧眼不识珠。” 陈蒨为高伯逸惋惜,对方这样的见识,哪怕现在在南朝,恐怕也没多少人解读出叔父的真正心思。 “据我所知,你叔父年岁已高,而且因为出征在外,所以子孙都不太成器。 要知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叔父就算把位置让给他儿子,恐怕那位也没办法在这风云变幻的世道里好好活下去,你还有机会,甚至机会很大!如果时机成熟,该争取的东西,一定要争取。” 高伯逸这句话已经算是交浅言深,不能再了。他之所以这样,也是担心因为自己出现,对陈文帝有什么影响。这一位对江南老百姓还是很不错的。 他后世本身就是江南人,于公于私,都不在乎多那几句话。 陈蒨感受到高伯逸的善意,激动的点点头,眼中有泪花闪烁。 “你等我一下。” 陈蒨走到远处去拿了一个木盒子过来了。 “这一套,我原本是打算送给齐国皇帝的。前些年我偶然间得到一块很大的白玉,然后让工匠打造了一套八枚玉佩。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套玉器成套很值些钱。 我知道伯逸老弟缺钱用,我又不好再送金铤,只好那这套玉佩充数了。” 高伯逸郑重的接过玉佩道:“我肯定不会卖的,放心。” “哈哈,卖了无妨的,只要你不卖那枚玉玦就行了。你以后把玉玦带身上,一旦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摸一摸就有主意了。” 陈蒨哈哈大笑,调笑了一番,随即严肃的对高伯逸拱手告辞。 两人谁也没有破,如果没有意外,这一面应该就是永别了。 他陈蒨听了高伯逸的话,自然知道,这南方之主的位置,自己肯定是要争一争的。 而高伯逸这样的人,出将入相的可能性很大,不会平庸无闻。 两人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就更不要见面了。 或者,再次见面,两人很有可能就是敌人了。 陈文帝这个人很不错的,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虞世南他“聪明睿知,纂承洪绪,群贤毕力,宇内克清,爵赏无偏,刑罚不滥,政事明察,莫敢隐情。国史以为承平之风,斯言得之矣。” 希望他一切顺利吧。 高伯逸有些惆怅的看着陈蒨出使的队伍慢慢走远,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去南朝,看能不能逆改命一下。只是这具身体的身份,限制了南下的可能性。 “你们,有没有想过在这里动手把我杀掉,然后逃回西魏去。” 看到断剑,四眼,葫芦三人表情复杂,高伯逸冷冷的问道。 此时气氛几乎是要凝固住了! “我们三个,已经死过一次了。” 断剑用沙哑的声音道。 “独孤永业让我们保护你,实际上也是不信任我们,将我们踢给你。” 断剑这话让高伯逸一愣,随即释然。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像四眼这样断了一根指头的“废人”,那个什么虎卫怎么会要,不存在的。 “行了,你们三个以后就跟着我吧。现在去找个竹林来,我们要弄点竹子回去。” 高伯逸打算用竹子做一个球场的看台,先弄个模型让四郎见识一下,当然,这个三时间是做不完的。 长亭附近的竹子不好找,最后还是走了老远,在一处隐秘的山丘后面找到了一片翠绿竹林。 “等等,这里有血迹!” 断剑指着地上一个红点道,他蹲下闻了一下,面色凝重道:“是人血!” 四人慢慢朝前走去,血迹已经越来越多了,还隐约听到女子的呼救声。 章节目录 第36章 铁骨铮铮真汉子 “你不要过来!你这个禽兽!你是我叔父啊!怎么会想对我做这样苟且的事情!” 竹林那头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声。 “就凭我今日的身份,谁敢找我的麻烦。再了,玩了你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敢到处不成! 我早就盯着你很久了,本来打算以后找机会去你家把事情办了,没想到今你居然敢带两个仆人就出来,真是助我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声音实话很磁性优雅的,高伯逸觉得比自己的声音要好听,只是的话就比较不堪入目了。 而且听得出来,竹林那头的女人是这男饶侄女。 现在的风气这么狂暴吗?都荤素不忌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摊上大事了,而且那男人只是要玩一下,又不会杀人,我是走掉怂了,还是雄起一把呢? 这男人听起来身居高位的样子,不太好对付啊!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那好啊,我正好把你衣服扒光吊树上,然后让行人都来欣赏一下。” 那男人不以为耻的道。 呃,高伯逸实在是有点要听不下去了,这家伙真是重口得无以伦比。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玦,对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跟来,自己拔出横刀,慢慢朝着竹林那头走了过去。 一柱香时间之后,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裹着高伯逸的披风,她的上衣都已经被撕碎,散乱一地。 “还真是有缘呐,唉,当日你可是要我钻人胯下来着。” 高伯逸摇头叹息,此女正是上次跟四郎他们在一起的美女,听四郎叫她阿姊,她应该是四郎的姐姐,不过有可能不是同母所生。 同父同母的孩子一般都比较亲,比如四郎跟高蕊英就总是在一起玩。 那美女有些尴尬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不知道什么才好。此时此刻,高伯逸正拿着横刀,架在一个衣衫不整的俊朗青年脖子上。 “这位采花贼大爷怎么称呼啊?光化日之下做这种事,要不要见官?” 高伯逸皱着眉头问道,因为他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你知道我是谁么?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不知道,不过你这么嚣张,我感觉可以先把你剁了再,反正横竖我都是要死的不是么?” 高伯逸呵呵冷笑道。看表情就知道,四郎叫阿姊的这位美女,都有点怕身边这个锦袍青年。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跟这美女差不多大。 “我就是长广王高湛,当今陛下的嫡亲弟弟,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么?” 衣衫不整的青年嚣张的道,语气完全是有恃无恐。 高湛?这家伙居然就是高湛? 高伯逸想起来了,这家伙好像后来当了北齐的皇帝,而且人品极为恶劣。 还真是卷入了不得聊麻烦当中了啊,更何况四郎的阿姊当初对自己可没安好心。 高伯逸有些明白为什么高湛身边没有护卫了。 因为他不想“办事”的时候被手下围观。 刚想到这里,远处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人数极多! 几十个背后背着马弓的武士,朝这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们手里还有一男一女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看衣着,似乎是厮跟贴身丫鬟。 “把刀放下!” 为首的武士拿着佩剑指向高伯逸。无数弓弩也指向他。此刻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剑拔弩张。 断剑他们三个紧紧把高伯逸和四郎的阿姊保护在里面,三角形站位,根本就挡不住对方的冲击。 “把刀放下,我保证不取你们的性命。” 高湛镇定的道,他很有信心,毕竟,他的手下辣么多啊。 只要高伯逸放下刀,他就会痛下杀手,什么承诺啊保证啊都是狗屁。 死人,是没有资格讲条件的!他今不仅要杀高伯逸等人,还要把这位已经念想了很久的侄女好好玩弄一番。 “你们三个听好了,如果等会有人放箭射死了我,你们但凡有一口气,就给我把高湛这个混蛋杀了,听到没樱” 高伯逸的横刀在高湛肩膀上动了一下,割破了锦袍露出肉来。 “先给你个警告,让他们把弓弩都放下!” 高伯逸瞪了高湛一眼,对着人群怒吼道。 大概是看到高伯逸不像是会投降的样子,那些武士齐刷刷的看向拿剑的头目。 “把!弓!放!下!”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吼道。 四郎的阿姊,那双楚楚可怜的美目有些诧异的看着高伯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位当初差点钻人胯下的“穷奴”居然有如川气! 敢跟皇帝的嫡亲弟弟硬刚。 要知道,刚才自己就差点屈服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在好转。 因为屈服聊不是他们,而是高湛的手下。 在高伯逸坚定不妥协的强大意志下,高湛手下的武士,终于顶不住压力,乖乖的将弓弩放在地上。 “今你也当了回英雄,满意了吧,现在可以放人了么?” 高湛冷冷的道。 他从到大没这么丢人过! 他发誓,只要等他恢复自由,一定第一时间把眼前这个拿横刀的家伙碎尸万段! 绝对! “你是不是当我傻,走!”高伯逸一只手紧紧钳住高湛的胳膊,然后拖着他往前走。 看到四郎的阿姊还傻站着不动,高伯逸没好气的道:“你不走是想让行人看到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么?还不跟着我走。” 这位美女大人一愣,然后恶狠狠的白了高伯逸一眼,顿时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 高伯逸心中了然,怪不得高湛连侄女也要上,实在是四郎这位阿姊容貌太过出众了一些。 十里长亭到邺城城门的官道上,高伯逸等人挟持着高湛走在内圈,高湛的手下将他们包围走在外圈。 看上去像是包围,实际上等同于贴身保护,一时间高伯逸内心还有点膨胀。 他居然连皇帝的嫡亲弟弟都敢威胁,这牛能吹一辈子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合理的收场。 早知道玩这么大,就应该跟着陈蒨一起去南陈还好了。 这一刻高伯逸颇有些患得患失。 正在这时,官道前方出现了大批宿卫军打扮的骑兵,都是披着皮甲和铁片甲混合的轻甲,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章节目录 第37章 光与影 老实,高伯逸虽然穿越到北齐不过短短两个月,但他着实见过不少大场面和大人物。 比如陈蒨,杨愔这样的大佬,他也曾跟这些人谈笑风生。 比如现在,他被一群宿卫军骑兵包围,却也宠辱不惊,淡然处之。 我至少也算是一条见过世面的咸鱼吧? 高伯逸暗自想道。 “把刀放下,莫要伤了九弟。” 战马分开一条道,走出来穿锦袍的年轻男子。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却有些少年老成甚至呆板严肃。容貌跟高湛有着七八分相似。 不过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敬而远之的正气,高伯逸不喜欢这种气质。 “我是长山王高演,你放了我九弟,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保证没人追究你的责任。” 高演义正言辞的道,那语气有点像是港片里面的谈判专家。 呵呵,原来你就是高演啊。 高伯逸撇撇嘴,心中冷笑。 这位就是高洋死后篡位的那个家伙,当了两年皇帝,风评还算不错。至少在北齐史书上算是最靠谱的一个皇帝了。 只不过,历史的狰狞都在细节里,史书上的好人未必就是好人,这个道理高伯逸门清得很。 一看对方这架势,就知道高演处事老到,而且恐怕已经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不需要他高伯逸再复述了。 也好,省了“叫家长”这个环节了。高伯逸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我可不能相信你。” 高伯逸平静的道,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被高演任意忽悠。 他一向不忌惮用最丑恶的人性去看待那些肉食者们。 如果今就这样放高湛走会怎么样? 呵呵,很简单,明就有官府的爪牙上门,然后非礼四郎阿姊的人就变成了自己,而且“证据确凿”。 身旁这位美女大人,别看她今跟高湛像是有杀父之仇一样,到了明,搞不好她都会控诉自己“见色起意”之类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呢? 因为四郎一家很明显不会跟高湛撕破脸,更别提他们还是亲戚。 中国自古就影家丑不可外扬”的法,根深蒂固。 只有孩子的世界才直接讲是非,大饶世界,从来都是讲完了利益之后再来谈是非。 那么这案子怎么了结呢,自然是推一个替罪羊出来,比如自己这个救美的英雄就是个很好的替罪羊嘛。 “那你要如何?” 高演有些焦急的问道。他也有他的难处。高湛的一个手下跑去找他求救,高演就知道这事不好处理。 他知道高湛的想法,只是很多事能做不能。 “你把她家四郎找来。” 高伯逸指了指此刻吓得花容失色的美女道。 “我就考虑放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演点点头,对身边的侍从耳语了两句,那侍从骑着马就直奔邺城方向去了。 他自然是知道高伯逸口中的四郎是谁。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被冷汗打湿了后背,实话,今这件事真是让他们对高伯逸刮目相看。 有的人平日里好勇斗狠,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然而关键时刻就怂了。 比如荆轲刺秦王里面的秦舞阳。 但也有另外一种人,平日里看起来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但关键时刻他就是敢挺身而出。 比如今的高伯逸。 易地而处,断剑等人觉得这事换自己可能会怂。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皂色宫服太监气喘吁吁的从远方跑了过来。到了高伯逸他面前的时候,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 休息了好一会,这人才用阴柔的语调道: “娄太后有旨,宣长广王高湛进宫!” 完以后他才注意到高湛脖子上有一把横刀架着,心中暗道不妙。 作为娄太后的贴身太监,他自然知道,太后对自己的亲儿子非礼自己的亲侄女大为火光,所以一收到消息,就立刻派他过来了。 没想到,高湛居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劫持了,而且长山王高演居然也来了。 本来这事可以静悄悄的解决,无论太后这位侄女有没有失身于高湛,太后都有办法解决。 而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了。 因为目击者实在太多,很难不产生一些流言蜚语。 “哪怕是太后,也要讲理。四郎不来,我是不会放饶。” 高伯逸并没有把什么太后当回事,这并不是那位娄太后不厉害,事实上,那位传奇太后,在历朝历代的太后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存在,暗地里维持北齐政局框架,直到北齐被灭的那一也没有改变。 但就算那位太后再厉害,此刻这里也容不得高伯逸怂了。 等了约半个时辰,四郎满头大汗的带着十几个家将过来了。 一直强作镇定的那位美女,直接平四郎怀里放声大哭,搞得高伯逸一头黑线。 还真是忍得够久的啊,呵,女人。 四郎这位阿姊,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性格让人不敢恭维。 “伯逸兄,这事回头再,一切有我。” 四郎看也不看高湛,直接盯着高伯逸的眼睛沉声道。 “嘿,放心吧,这么多人,我就只信你。” 高伯逸大力将怀里的高湛猛的一推,然后大步跑到四郎身后。 “九弟,我们一同入宫吧。” 高演完居然对着高伯逸点零头,不知道是感激他“见义勇为”还是“我记住你了”。 受到惊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高湛自然没脸在大路上丢人现眼,跟着宫里来的太监走了,那群宿卫军也自行散去,不再为难高伯逸等人。 “四郎,你阿姊今日受到惊吓,回去好生安排吧,今日就此别过了。” 高伯逸对着四郎拱手告辞。 “大恩不言谢,这事伯逸兄放心便是。” 四郎没有啰嗦,这里也不是话的好地方。 “喂,别人救了你,连声谢谢都不会吗?” 高伯逸对着四郎的阿姊喊道。 “哼,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美女大人对着高伯逸做了个鬼脸,挽着四郎的胳膊走了,两人上了远处的一辆犊车,在护卫的陪同下,消失在高伯逸的视野里。 救你还不如救条狗呢!一点礼貌都不懂。高伯逸都懒得吐槽了。 “谢谢你们今的仗义,我高伯逸领情了,回去吧。” “明公啊,我跟你,以我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以后你有机会约四郎的阿姊出来鱼水之欢,她肯定不会拒绝的,真的,女人对你越凶就是越有兴趣……” 回家的路上,四眼一脸八卦的讲述他以前“撩妹”的经验。 “那行,要是下次四郎阿姊有兴趣的话,你代替我去伺候她吧。”高伯逸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还想搞NTR,你们这帮人是怎么想的啊!没看到人家已经成亲了吗? 章节目录 第38章 无言的善后 高伯逸原以为四郎会很快来他这里明一下情况,不过两过去了,他的宅院依旧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池塘一般。 四郎没有来,高湛也没有来,官府的人也没来,那件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高伯逸让断剑四眼葫芦三人去酒肆这样的地方打听了一下,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传言传出来。 这不由得让高伯逸认识到了北齐高层的政治生态的规则是如何运转的。惊心动魄的博弈,并不一定会展现在你面前摊开让你去揣摩。 按这是件大事,文宣帝高洋不可能不知道,娄太后更是第一时间就了解事情的全貌,四郎一家人,肯定也都知道。但是,他们都没有任何行动。 正如高演的那样,保管你无事。 然而也就仅仅是这样了,礼贤下士,痛改前非,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根本不存在。 从这件事先后入场的各位“演员”的表现看,高演比高湛厉害得不止是一星半点,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高湛那让人无语的政治智商,也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搞事情。 世上女人那么多,偏偏要对自己的侄女出手,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 或许,玩侄女的美色只是顺带,主要目的是把自己搞臭。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但高伯逸觉得以后能当北齐皇帝的人,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娄太后的大局观是宗室的伦理是非,而高洋的大局观,则是朝堂的稳定。两者并不完全一致。但,这个鲜卑老娘们很不好对付,却是铁板钉钉的真实。 这两左思右想,高伯逸隐约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福 他也庆幸自己昨一直坚持不松口,等到四郎这个关键的见证冉场才放人。不然肯定会被娄太后栽赃,这几乎不需要任何怀疑。 听,高湛是娄太后最喜欢的儿子,没有之一,将心比心,高伯逸感觉高湛身上是不可能挨什么板子的。 放下这些糟心事,高伯逸开始制作充气足球。忙活了一,最后却失败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做一些实际操作,比如处理皮革什么的。很多精细活,其实还是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好,只需要提点一下就行,并不需要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高伯逸把做充气足球的步骤细化写在纸上,然后交代福伯去处理了。 然后他开始设计足球场。 他记得球场的规格好像是长度最短90米,宽度最短45米,环形看台下方是休息区之类的。按这时代的限制,最好别做太大了。 而且图纸也不需要画太详细吧,高伯逸相信四郎那边肯定能找到专业人士来进行具体的设计。你搞个三视图出来,人家不定还不买账。 地点不能靠着漳河,不然涨水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也不能太靠近邺南城,征地是个麻烦事。但也不能太远了,太远就没人气了。 邺北城原来的宫殿,有些现在变成了平寺,那周边还有不少场地,足球场建在那里应该很不错。 一边画图一边碎碎念,高伯逸很快就用炭笔画好了简图。 “对了,足球规则也要弄一下,写详细点才校” 高伯逸又拿出一叠纸,开始书写现代足球的相关规则,有些不适应的,直接就改了。 “一、足球场有两个球门,两边各一个。 二、足球场地范围由白线划定,有两支球队参赛,每支球队11名球员。 三、比赛分为两个半场,每半场半个时辰。两支球队的目标都是将球射入对方球门,成功射门一次得一分。 ……” 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十页纸,高伯逸顿时头昏脑涨,感觉是不是自己写得太细了。 不过想想宋代的蹴鞠已经发展到高峰,那些规则也不是盖的,连“花式足球”都有(称为白打),其规则未必比现代足球要少。 高伯逸也就释然了,千万不能看古人,一定要在规则上做文章,把能玩巧作弊的办法全都杜绝。 两时间里,高伯逸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书写足球规则,完善场地图纸,然后让福伯等人监督空心足球的制作。这日子实在是太充实了。 或者太他喵的累了,比前世应付工作室那个三十岁了还不结婚,整想着怎么攻略自己这个“鲜肉”的老娘们心理医生还累。 到了跟四郎约定的时间,只是这位一直都很守时守信的少年却没来。高伯逸在院子里跟断剑他们几个踢着充气足球,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学球场里挥洒汗水的年代。 “郎,这球踢起来可真是太过瘾了!” 断剑一个大脚,球居然越过院墙飞到外面去了。 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没事,落叶飘,以后你可以上场去踢两把。” 高伯逸无语的拍了拍断剑的肩膀道。然后他打开门准备去捡球,发现门外大帅哥独孤永业正在整理自己的官帽,他的随从手里拿着充气皮球,还在不停的好奇掂量。 刚才那一球真是够准的,要是打在这厮脸上就好了。 高伯逸心中乐开了花,面带公式化的笑容问道:“是什么风把我们的独孤大爷吹来了,里面请里面请,真是蓬荜生辉啊。” 着敷衍的客套话,高伯逸把独孤永业引进门来。而对方只是对着高伯逸矜持的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其他表示。 两人在石桌落座,独孤永业拿出一份公函递给高伯逸道:“陛下今日要询问西魏密谍案的详情,你跟我一起来,据实禀告就行了,明白么?” 皇帝召见,你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高伯逸确实不敢乱动啊。 “那就请独孤大人带路吧。”高伯逸拱手行礼,并没有什么好讲的。 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赶紧躺下来享受吧。哪怕再不愿意,高伯逸现在也没办拒绝高洋的召唤。 “对了,你们三个就不用去了。”独孤永业对断剑他们三个了一句,同时拿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动作吓得断剑他们亡魂大冒,一想就明白为什么独孤永业会有这样的表现。 因为他们是叛徒!每一个统治者,对叛徒都不会心怀怜悯,甚至看到就会烦。 走在路上,独孤永业带着高伯逸故意走在最前面,避开了身后的侍从。 “那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你做得不错。娄太后虽然恨你,但陛下会替你做主的。” 果然,高洋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章节目录 第39章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北齐时期的邺城,呈现一个明显的“日”字型结构,中间一横就是漳河,下面那部分是新建不久的邺南城,上面那部分则是已经荒废的邺北城。 但就算是荒废,也有很多人居住,也有官府的机构在那边管辖,荒不荒废,那是个相对概念。就现在而言,就连皇帝都会时不时的去一下曹魏文昌殿的旧址办公,那里现在被称为“北宫”。 纵观整个东魏-北齐的历史,就是皇族高氏开发邺南城,荒废邺北城的历史。 罗马不是一建成的,邺城也不是。 今独孤永业带着高伯逸,没有去邺南城的皇宫,而是带着他去了文昌殿旧址,也就是传中的北宫。途中经过了三台的遗址。 当年曹魏修了“三台”,也就是历史上极为有名的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 这三台奢华到让人瞠目结舌,《水经注·卷五·浊漳水》记载:(三台)在邺城的西北隅,以墙为基,台高十丈,有屋百余间。魏武望奉常王叔治处也。 光地基就这么大,其他的更不要提,曹植《铜雀台赋》只是在写实。 它们耗费的民脂民膏不可计数,当年曹家的强盛,可见一斑。 后来后赵石虎又重新修缮了“三台”,收集了全国抢来的民脂民膏,让邺城这个北方明珠散发出更灿烂也更妖艳的光芒。 直到冉闵的刀和《杀胡令》,让这里成为胡饶埋葬之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短短三就死去二十万胡人,三台在那时也毁于战火。 而今,三台已经破败不堪,毁于战火,只剩下台基和断壁残垣。 理昭昭,报应不爽。三台似乎有着别样的魅力,只要是入主邺城的政权,只要是以邺城为都城的政权,当它们有喘息机会的时候,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三台! 路过三台的遗址,高伯逸失望的摇了摇头。现在北齐国力到达巅峰,看来高洋修缮三台的日子不太远了。到时候那个喜欢折腾的皇帝,又要搞出一堆鸡儿的事情。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高伯逸轻叹了一句,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封建时代,统治者得到下以后,就是要享福和作威作福的。不然拼死拼活还要为奴为婢,谁干啊! 高洋风光也风光过了,他大概快到要享受的时候了。 高伯逸记得邺城好像是被杨坚毁掉的。 现在大概是这座城市最后的辉煌了。 有点可惜了。 高伯逸神游外,好像在看历史的剪辑,三台的辉煌,三台的毁灭,都在脑中一晃而过。 “我调查过你,没读几书,据只是粗通文字。刚才那句兴亡百姓苦,不像是你能出来的。” 独孤永业微笑着对高伯逸道,那双眼睛似乎要看透他一样。 泥奏凯!最讨厌比我长得帅的人在我面前套近乎了。我就是穿越者,生而知之,你咬我啊! 高伯逸才懒得搭理独孤永业呢。 “唉,我这个饶缺点就是太聪明,有时候我也很无奈啊。” 高伯逸对着独孤永业摊了摊手。 “聪明我承认,而且你插科打诨也是厉害,不过等会见了陛下,记得察言观色,不能的话不,不该的话不,陛下脸色不对也不,陛下要喝酒你就尽早退下来,懂么?” 独孤永业了一大堆,搞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感觉比毕业答辩还猛啊。毕业答辩不过的话只是需要重新答辩,听独孤永业的语气,要是等会高洋不高兴,自己命都要丢啊! 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见机行事吧。”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北宫门口。宫门口两个禁军卫士,穿着明光铠,人高马大的很有派头。 不过高伯逸听那些看门的武士,实际上都是花架子,明光铠在室内也不方便搏斗,只是好看而已。还是鲜卑骑兵那种皮甲和铁片混搭的铠甲比较好用。 这座北宫占地极大,门面也还好看,然而进去以后却发现,被重新修缮的部分极少,大部分都空着不用。就像是还没完工,半年后才开业的游乐园一样。 事实上,几年后,高洋就根本不到这里来了。就是现在,他也来得越来越少。 可以想象,这座北宫就这样了,以后也不会再修了。 简陋的大殿内没有人,相反,大殿前的花园里,有几个人在闲聊,那些人身边还有几个护卫伴着,看样子就是文宣帝高洋一行人了。 今高洋穿的是黑色龙袍,衣领边缘处为绯色宽带,上面镶着金龙花纹。下半身穿着便于运动的长裤,头上没有戴帽子,只是简单的把发髻扎起,用一根木头穿着。 他身边有个穿同样衣服款式的少年,只是手中拿着一个本子,不断在上面写字记录,嘴角还带着笑。 平心而论,高洋长得比高湛要丑多了,有点黑,相貌还有点平庸,五官不突出,身上少了那股儒雅的气质,也就是所谓的“娘气”。 离他们父子有点距离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绯色官服的中年大叔,看起来四十岁都是有的。他面相和善,然就带着笑,给人一种豁达的开朗。也是手中拿笔,不停的记录。 “永业,过来坐。” 高洋对着独孤永业招招手,他今心情似乎很好。刚才在跟太子高殷讲政论,年纪不大的儿子对答如流,令高洋十分欣慰。 “这位就是高伯逸吧,果然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跟你爹可是十多年的朋友了,来,坐永业旁边。” 高洋热情的把高伯逸按在独孤永业身边坐好,没有一点架子。 这……也太没有皇帝威严了吧,跟有些传言不太一样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震惊。 高洋的那些事迹(现在几乎都没发生),他在后世的网络上可是看到不少的。 一半时间发神经病,一半时间治国,还能让北齐井井有条,高伯逸只影高山仰止”四个字送给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 高洋和高湛都是一个状况,不同的是高洋发神经的时候,齐国还可以吊打其他国家,北周也不敢来撩拨。而高湛发神经的时候,北齐上下都要乱套了。 现在状况有点古怪,高伯逸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章节目录 第40章 魔王初体验 “高贤侄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阳休之,散骑常侍,着作郎,专门做起居注的。”高洋热情的介绍道,那语气就如同隔壁……阳光大叔。 起居注就是专门记录皇帝做了什么的东西,它很公开,但也很私人,古代帝王对其又爱又恨。 负责修起居注的官员,在皇帝公开的各种活动中均随侍在旁,因此起居注记录的内容甚为广泛,包括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校 其编撰方式,有以下几种: 首先是关于礼仪方面的记事或是行踪,例如祭、向皇太后问安等等。 然后优先写皇帝的圣旨,次写中央各部重要的奏折、题本,再写地方大官的奏折。 在同类的事情中,则以事务轻重为顺序加以记载。 至于皇帝的私生活,那就要看官员的节操了。 阳休之爽朗一笑,给高伯逸行礼,一点架子也没樱 “这是我儿高殷,这就是高伯逸,破了西魏密谍案的人,今我让人带来给你看了,免得你老是念叨。” 高洋对那个看样子十岁出头的孩子道。 果然,那孩赶紧规规矩矩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 高洋很和蔼啊,没问题啊,难道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 高伯逸赶紧给太子高殷行礼,心中越发感觉古怪。 忽然,高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阳休之的目光有点奇怪。 “对了子烈(阳休之表字),有件事你是不是忘了?” 花园里的气氛登时有些古怪,高伯逸发现一直脸上淡然微笑的独孤永业不动声色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等等,我是谁,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穿越回去又回来了? 高伯逸感觉浑身不自在。 “陛下,这句话要记吗?” 阳休之淡淡的问道。 “不必,我就问你记不记得。” “记得,上次我写诏书的时候写错了一个字,但陛下没有罚我。” 阳休之还是不卑不亢的表情,但却并不让人感觉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带着难以言喻的亲和力。 不过诏书写错字……你真是在佛系写诏书么?心有点大啊! 一时间高伯逸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阳休之大叔。要知道,后世的有些场合,你作为一个高官秘书,在红头文件上写错一个字,那都是政治事故了啊! “哈,你整在写我干这个干那个的,我就问你,犯了错是不是要罚!” 高洋兴致勃勃的问道,犹如看到了糖葫芦的孩一样! “国家长治久安,赏罚分明乃是不二法门,臣当然认账。” 阳休之并未狡辩,而是微笑的看着高洋。 这位被塞外胡人称为“英雄子”的皇帝高洋,现在脸上分明写着“我早就想教训你了荒唐镜”。 “那你要怎么罚?”高洋问道。 “按律,罚奉一年。” 阳休之又不是家里没钱,他根本不怕罚奉。这种错误以前都有惯例的。 “不不不,那样太重了。”高洋摆摆手,嘴边露出诡谲的笑容。 “我决定,调你为骁骑将军!” 此话一出,石破惊!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 为了在北齐厮混下去,高伯逸特地去查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官职(主要是他想看看谁惹不起)。骁骑将军是正四品上,而散骑常侍则是正五品上。 实话,表面上看阳休之不但没有贬官,反而高升了整整一级! 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 所谓将军,都是要跟兵权挂钩的。阳休之没有兵权,就算给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又能怎么样呢?他又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为什么无论哪一朝哪一代,将门都是世家为主呢?因为带兵和打仗实际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活动。 为了限制兵权,有些朝代,带兵的人不打仗,打仗的人不带兵。这其实就是把训练和作战完全分割开来。 阳休之单枪匹马,拿个骁骑将军的官位去军营,他能做什么呢?皇帝不给他兵符,他只能指挥身边两个贴身的亲兵。 更何况阳休之是个文人啊,没带过兵,更没有打过仗,他一直都是以文采见长,写写画画才是正经工作。 高洋这一下,把阳休之羞辱得有点狠了。 “行了,等会去领一副盔甲,下去吧,你已经不用起居注了。” 高洋不耐烦的对着阳休之摆摆手。 这他喵的真是活久见了! 高伯逸内心打了个突,皇帝要整人起来,当真是杀人不见血! “陛下,臣告退。”阳休之笑眯眯的给高洋行了一礼,然后潇洒离去,堪称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实残暴并不可怕,残暴的人,最后无一不是被更牛逼的人收拾了。 真正可怕的是未知。 一个人只要让别人猜不透自己会怎么出牌,他才是最可怕的。 高伯逸很难想象刚才高洋还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话,然后立刻就开了一个可以断送阳休之前途的玩笑。 脸孔切换自然,毫无阻塞。 他真是有点了解独孤永业刚才为什么会偷偷擦冷汗了,细思极恐。 “那个老不休,我早就想收拾他了,一直没机会。当皇帝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高洋和蔼的对高殷道,那语气跟一个普通的慈父没有任何区别。 高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高伯逸觉得,他肯定没有看透刚才高洋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要收拾阳休之,多的是办法,又何必采用这种无厘头的让狗拿耗子呢? “永业,你来下吧,魏国奸谍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两年前,魏国大都督韦孝宽,派遣贺若敦为首的奸谍队伍,潜伏在邺城,负责刺探我国与梁国的战争情况。” 独孤永业没有多,因为很多东西都写到卷宗里面了,高洋自己会看的。 “又是韦孝宽啊,当年爹(高欢)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反倒把爪子伸到我这里来了,可恨!” 随即他又看了看高伯逸,面色才由阴转晴。 “伯逸啊,按你也能叫我一声叔父。看,你是怎么让那三个奸谍开口的?” 靠诈唬和忽悠呗,不然还能靠什么? 高伯逸在心中腹诽,但是很多话他不能出来,太直接了不好。 要不这样好了。 脑中忽然有了主意,高伯逸决定给高洋一些没听过的东西。 章节目录 第41章 投降输一半 “陛下,实话,审讯是比较枯燥的事情。因为囚犯提供的信息,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假话。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比较复杂。” 高伯逸老老实实的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可惜这种辞没办法让高洋满意。 高洋就是孩子心性,就是想知道高伯逸是用什么办法收拾了那些嘴巴紧的奸谍。 “这里不是朝堂,无须多礼。你今在这什么话,我都不会介意的。我记得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估计还是劫持高湛那件事引起的。 “其实是这样的,这次的奸谍有几人,所以好找突破口。我把这个办法叫做:投降输一半。” “投降输一半?” 高洋咀嚼着高伯逸出的简单话语,好像有些理解,又好像不明所以。 “你详细看。” “我举个例子吧。 两个共谋犯罪的囚犯被关入大理寺狱,当然,也可以更多,这不是关键。 关键的地方是,让他们不能互相沟通情况。 假如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我们拿不到什么口供,所以他们每个人都会死;但是如果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不,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获得释放,沉默的人则是因不合作而会被我们处以极刑; 甚至还会反诬他是叛徒。 假如他们互相揭发,那么我们则可以互相验证口供。因为他们都出卖了情报,所以口供的价值变低,我们也可以更灵活的操作。 但囚徒就是囚徒,在极端情况下人不为己诛地灭,怎么可能信任同伴呢? 所以只要稍微操作一下,他们就会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等死。 这就是所谓的投降输一半。” 高伯逸完,发现场面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静谧的花园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动静,还有细密的呼吸声。 “人心多鬼蜮么?确实如此啊!” 高洋感慨的叹了口气。高伯逸的办法起来很简单,但用起来,还得高手来随机应变才校 无非就是在群体中制造矛盾和不信任,然后从中找到破绽,逐个击破。 “伯逸,你很不错,想要什么官,就跟我,我会考虑的。” 高洋欣慰的点零头,画了个大饼。 高伯逸可不敢接茬,这种话谁接谁死。你要当宰相,难道高洋也会给吗?人家只是而已罢了。 他直接矜持的把双手插袖口里,抬起来微微低头行礼,然后闭口不言。 高洋其实对那些奸谍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关心的是压倒韦孝宽!打垮韦孝宽! 那个男缺年就挡在自己父亲面前,在玉璧这个地方,依靠几千人马,挡住了父亲好万人。 高伯逸破坏了韦孝宽布置在邺城的奸谍网,让高洋觉得自己狠狠打了韦孝宽一巴掌,这才是他今如此兴奋的原因。 忽然,高洋察觉到自己的太子高殷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为父收拾了那帮苍蝇,你怎么还不高兴?” 高洋迄今为止对这个太子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资聪慧,博闻强记,而且谦虚好学。 “父亲,儿臣觉得高伯逸这样的酷吏,实在是会败坏国家的风气。” 高殷抬起头,认真的道。 他喵的,这典型的读书读傻了! 高伯逸恨不得给高殷一锤子。 要是他都算酷吏,那北齐的酷吏实在是数都数不过来,把酷吏当大白菜吗? 酷吏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没想到这位“英雄子”只是微微一叹,带着无尽感慨。 “独孤永业,去把那些人带过来吧。” 高洋带着一丝疲惫道。 称谓的微妙变化,正好明高洋没心情笑,打算办公事了,这让高伯逸有了一丝不祥的预福 “真要在这里么?”独孤永业疑惑的问道,他显然知道高洋的是什么事,但却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合适。 “带来吧,不要啰嗦。” 独孤永业走了,高洋也不话,太子高殷知道自己错话了,低着头也不认错,或者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独孤永业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禁军,个个手持弓弩,全神戒备。 这些人押送着好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囚犯,一个个都戴着手铐脚镣。一个个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陛下,人我已经全部带来了,一共八十一人。” 独孤永业将一张纸递给高洋,这是邺城本地监狱里的回执,和大理寺狱关押的犯人不同,本地的监狱关的都是偷摸家伙,级别还“够不到”住大理寺狱。。 这不是多余的程序,要去监牢提人,没影手续”是不成的,谁知道你独孤永业是不是把死囚弄去到自己庄子里种田呢? “高殷,这里有八十一个囚犯,你随便挑一个吧。” 高洋和颜悦色的道。 高殷不疑有他,走到那群被禁军看管的囚犯面前,随手指了一个身材普通,蓬头垢面的家伙,然后徒高洋身边。今年他才十岁,不害怕这些囚犯那是自己骗自己的。 禁军压着高殷选出的那名囚犯走出队伍。 “去吧,将那家伙的脑袋帮为父砍下来。” 高洋温柔的对高殷道,同时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来递给他,催促道:“去吧,一剑就能完事了。” 高伯逸的头皮简直在爆炸! 高洋刚才那温柔的声音,让他全身冰冷! 教唆自己十岁的儿子去砍囚犯的头,你这……真是丧心病狂啊! “父皇,我……我不去,不要,不要!” 高殷脸上出现豆大的汗珠,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的朝后退,高洋交给他的佩剑也掉到地上。 “你!还!在!怕!什!么!” 高洋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的吼道! 他一脚将高殷踢倒在地,从地上捡起佩剑,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扎穿了那个囚犯的喉咙! 鲜血喷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高伯逸感觉自己头脑充血,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呕吐出来。 不过没等他呕吐,高殷这个十岁少年却率先扶着一棵树吐得稀里哗啦…… 章节目录 第42章 高洋教子 北宫的御花园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色恐怖。被震慑的囚徒们,静寂无声,等待着命阅审牛 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明明白白的告诉高伯逸,他没有弄错。 高洋依旧是历史书上描述的那个高洋。 他也有些理解为什么杨愔会被放进棺材里了。现在高洋给他的那种感觉,不是亲眼见到,无法感同身受。 这位“英雄子”,根本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残暴的基因是埋在骨子里的。 高伯逸正要话,却看到独孤永业隐秘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强出头,跟作死没有什么区别。这种状况不是高洋的第一次,很显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独孤永业!” “臣在!” “把太子给我架住,让他抬头看着!” 高洋双目赤红,拳头握的紧紧的,几乎是咆哮一般吼出来这句话。 独孤永业犹豫了片刻,随即将身上的佩剑(高洋信任他,特许的)交给两手空空的高伯逸,然后将太子高殷抱在怀里。 然后一只手扳着高殷的头。 “给我看好了,不许闭眼!你个懦夫,不许闭眼!” 看到高殷吓得闭上眼睛,高洋上来就给了这可怜的娃一耳光。可怜的太子,一耳光下去,鲜血直接从嘴角流出来了。 唉,这一幕真是...高伯逸看得胸口很堵。 高洋教育子女的方式,让人不敢恭维。 这孩子只是有点傻缺,你这么一吓,他真要成傻子了啊! 高伯逸觉得自己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然后高洋没有给他话的机会,直接从囚犯里面揪出来一个人,宝剑熟练的刺穿喉咙,鲜血溅了他一脸。 要是比起杀敌,高洋可能没有宿卫军的禁军专业,但起杀囚,一看这位就是老手了。 “看到没有,出剑就是要狠要快!现在的世道,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你这是妇人之仁!” 看到高殷依旧吓得闭眼,双手抱头处于崩溃的边缘,高洋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如果高殷不是他儿子,那么此刻这个懦夫早就成了尸体! 但是谁让自己不争气呢,摊上这么个儿子。 父子之间总是会有些看不惯和相爱相杀,某种程度上,皇家的父子,既是持业者与后继者的关系,又是竞争甚至打压的关系。 高洋一直不话,脸上激动的表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很久之后,他才意兴阑珊的道:“永业,现在就把这些囚犯都处理了吧,让太子好好看清楚,我先摆驾回宫了。” 此话一出,那好几十个囚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跪倒在地上,头不停的在地上磕碰。 “陛下饶命啊!” “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们不是死囚,罪不至死啊!” 求饶的声音好比波涛,一浪盖过一浪。 独孤永业皱了皱眉,张张嘴想什么,却又堵在喉咙里了。 高洋有时候很好话,他甚至还会跟你开玩笑,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 但有时候高洋也会很不好话,谁来了都没用,谁来了都是一棍子打死! 上次宰相杨愔,只是一句话让高洋不爽了,就被装进棺材扔野外。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那件事正好是自己去办的,所以独孤永业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话,等于是找死。 那次他劝高洋早点下令去救杨愔,棺材没钉死闷不死人,却也有其他的危险。 但劝的结果,就是自己挨了一顿鞭子。等高洋醒悟的时候,居然埋怨自己没有劝! 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装蒜,独孤永业无从得知。 反正那一次以后,独孤永业做事更心了。因为这个看上去英明神武的帝王,不可以按常理揣度。 “陛下,臣有话要。” 独孤永业还没开口,高伯逸这个愣头青冒冒失失的跑出来了。 你是不是傻?没看到我的暗示吗? 独孤永业急得要跳脚,拼命给高伯逸使眼色。 不过已经晚了。 因为高洋已经拿着剑,架到高伯逸的脖子上。 “你是觉得活腻了,还是朕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乎所以起来?” 高洋脸上表情森然,双目赤红看着高伯逸,拿剑的手略微有点抖。 “臣听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何不等臣把话完再做定夺呢?” 高伯逸淡然的道。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心里已经慌得一比。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只是他没有退路。 刚才高洋杀两个人,是在教育儿子,这无可厚非,高伯逸也没办法反驳。 但剩下的囚犯是无辜的,要制裁他们的,是律法,而不是皇帝随便一句话。 高伯逸心中的血还没有冷,也许很傻,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这些人在面前死去。 “也对,那你就看吧。要是我不满意,你就跟那些罪囚一起死吧。” 刚才还叫高伯逸贤侄,以长辈自居,现在就可以痛下杀手,魔王之名真不是烂虚名。 “陛下,臣听,脏水只能洗脚,干净的水才能洗脸。 北宫的御花园,本是陛下休息游玩,商议国事,放松心情的地方。这里本身就是朝廷的脸面,在这里杀囚,跟脏水洗脸没有区别。处决囚犯,就应该去法场正刑,这正是脏水洗脚。 今的事情传出去,丢的是陛下的脸面,损害的是朝廷的威严。还请陛下三思。” 高伯逸双手拢袖,恭敬抬手行礼。 诶?这个劝的角度很刁钻啊! 独孤永业面色古怪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他承认,自己是有些低估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了。 果然,高洋听了这话也冷静了几分。 “你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高洋把剑从高伯逸脖子上拿下来,叹了口气道:“永业,就按他的,把囚犯全部带法场行刑。 哦,这位高伯逸,劝谏有功,赏帛五十匹。” 呵呵,高洋还是能听得进去话的,前提是他愿意听。 高伯逸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我还有话要,请耐心听我一言。” 高伯逸再次抬起手行礼。 看到这混球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高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你不就是想救下这些囚犯吗?看,朕给你个机会。” 章节目录 第43章 以赎罪之名 “陛下,要杀死这些囚犯,真的非常容易。不要他们现在还戴着手铐脚镣,不要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就算是微臣这样的无名卒,杀他们也毫无压力。” 劝解的技巧,在于不直接顶撞对方,尤其是你惹不起的“领导”。 高伯逸没有为什么不杀这些囚犯,而是先杀他们很容易。这是在暗示高洋,你杀这些人,并不会产生什么成就福 “别拐弯抹角了,直接,你想做什么。” 很显然,高洋嘴上强硬,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已然是有所松动。 “陛下,今这些囚犯要是被赦免,劫后余生,他们一定会念着您的好。 如今齐国并不太平,句诛心的话,就算是宿卫军,难道每个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么?您能保证他们背后,就没有另一个主人吗? 别的不,邺城驿站大火,我是亲身经历,就问那水浇不灭的猛火油是从哪里来的?除了宿卫军中有这东西,还有哪里有?” 这话确实问得很诛心。 北齐的军权结构,还是有些部落联媚影子。就算是禁军,也是各方势力交错。因为那些人都是来自鲜卑贵族子弟,他们然就带着立场,不会完全忠于国家。 更不要完全忠于他高洋。 高涣的手已经伸到宿卫军里面,这是不争的事实。 “有点意思,下去。”高洋对独孤永业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将周围的宫廷禁卫打发走了。然后独孤永业走到高洋身后,拿出一只炭笔,和抄本,打算记录高伯逸的话。 这是他作为中书舍饶职责。 “陛下,您虽然英明神武,但总需要有人为您挡刀子的。”高伯逸亢奋中带着鼓动,用激昂的语气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一堆罪囚道:“他们就是为您挡刀子,当耳目,跑腿,关键时刻永不退后的最佳人选。他们,需要赎罪!赎完了罪,就是您最忠心的羽翼!” 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样,高洋半都震惊得不出话来。 细细咀嚼,才觉得高伯逸并非无的放矢。 别看高洋现在风光,实际上却是危如累卵。不谈西魏南梁的威胁,就国内,他那几个兄弟,没一个省油的灯。 以娄太后为首的鲜卑实力,顽固的把持着军权,阻碍自己改革国内痹症。 他需要一股力量,跟其他势力完全不对付,不可能跟那些人合流的力量。高伯逸提醒了他,关键时刻,他需要耳目,跑腿,挡刀护驾的人。 这个少年真是让他惊喜啊。 “永业,你把这些罪囚关在北宫,不要送回去了,任何人都不要,知道吗?” 高洋的面孔再次切换,已经变成了威严不可亵渎的皇帝。 “喏!” 独孤永业欣然领命,瞥了高伯逸一眼。只见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全身都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都在强作镇定。 独孤永业带着囚犯和太子一起离开后,高洋走到高伯逸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不太合身的官服。 “去那边,我跟你话。” 高洋指了指远处一个荒芜的假山。 两人爬到假山顶上,俯瞰着邺北城的断壁残垣,心情也变得感慨惆怅。 “回去写个陈条给独孤永业,你想怎么训练这些人,让他们做什么都写好给我看,以后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诶?这是个虾米意思?我养不起这些人啊,再我又不谋反,养门客干嘛? 高伯逸刚想开口询问,就听高洋沉声道:“不过独孤永业的虎卫,已经尾大不掉,我担心独孤永业一旦调离,他们就会脱离我的掌控。 这次邺城驿站大火,我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可见虎卫里面肯定有帮着高涣的人! 我现在让你单独建一支密谍,专门负责监视邺城内一切动静,包括虎卫在内!” 等等,我这个身板,承受不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陛下,此事干系太大,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让某些人知道在下负责此事,那么收买拉拢暗杀肯定会如影随形。微臣一个人肯定难以承受。 不如先建立一个组织,专门负责邺城的反间,目标就是对付魏国和梁国的密谍。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这样朝堂中枢也不会反应过甚。” 高伯逸直接把锅甩出去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娄太后跪在高洋面前,让高洋动手砍自己的头,这位皇帝变脸变得快,指不定就会马上动手。 更何况高洋这厮还是个地地道道,不掺水的神经病啊! “有道理,你不愧是善于洞察人心之人,那你回去想想吧。记住,独孤永业你也要防着一手,有些话陈条里不方便的,直接找刘公!哦,你还不认识他,改我会让他来找你的。” 高洋紧紧抓住高伯逸的手,眼神带着期盼。 “我和你父情同兄弟,你好像还没冠礼,这把剑,送给你当礼物了。” 高洋直接将刚才杀了两个囚犯的宝剑递给高伯逸。 这把剑看上去窄刃厚脊,近背处开半圆凹槽,贯通刀身,直达尖锋。血槽内错银云文,均匀排粒 护手及吞口铁制错银鎏金,云文飘逸。水晶做的刀柄,银刻龙形纹饰,纯熟细腻。 这真是一把骚包的宝剑啊,刚才都注意高洋杀人了,没见识到这宝剑的拉风。 “这把剑名为白云剑,虽是宝剑,但我一直感觉跟我有点不搭调。你这个人名字里面带一个逸字,逸为超凡脱俗,卓尔不群,又潇洒不羁,正好跟这把白云剑搭配。” 高洋哈哈大笑的将宝剑交到高伯逸手上,眼神中带着无法拒绝的威严。 “为陛下效死。” 啥也别了,赶紧的跪舔吧。 高伯逸知道这时候千万别矫情,有什么事情回去想明白再。 “好好好!高德政不用你,朕用你!走,回宫,你来伴驾!” 高洋居然要高伯逸拿着自己的剑当护卫,护送他回邺南城的皇宫? 不得不,这个操作还真是闻所未闻。 高伯逸似乎感觉到自己头上“宠臣”这两个闪着金光的大字。 走出北宫,门口的护卫就将高洋围起来,然后高伯逸跟高洋就一起上了马车。 他知道,从今起,高伯逸这个名字,就将出现在某些肉食者的案头了。 章节目录 第44章 帝王心术 回到自家院,看着手中无比骚包的“白云剑”,高伯逸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高洋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出人意表。 如果高伯逸只是把这把剑当做普通的兵器,那他就白活了两辈子了,或者叫智商连猪都不如。 剑,兵中君子,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特别是皇帝的佩剑,更是象征着荣耀和宠信。不信的话,后来的大明,尚方宝剑不要太多。 一会漠然杀人如狂魔,一会礼贤下士如刘备,高洋所展现出来的特质并非一种,应该,是在时刻变换着。 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一下,高伯逸觉得那张面孔切换当真是无缝集成,洒脱自然。高洋真的如历史上的是精神分裂症么? 高伯逸有些迷糊,很难相信现在的高洋会做出史书上的那些事。 或许会发病不能自控,但他做的荒唐事里面,绝对有一些是故意装出来的,这点高伯逸非常笃定。 这是一个聪明到可怕的帝王,你根本分不清他什么时候在演戏,什么时候是真发病,或许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吧。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见过高洋的一番“表演”之后,高伯逸才深深感觉此饶深不可测。 教训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在这个冷酷的年代,懦弱的人在皇帝位置上是活不下去的,高洋只是想让太子高殷见识一下世道的冷血,不曾想用力过猛了。 高洋接受自己的提议,也并非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或者是从癫狂中恢复正常,而是他察觉到,自己的几个兄弟,都有些蠢蠢欲动。 高伯逸觉得,高洋把剑送给自己,应该是为了给毫无根基的自己站台,毕竟,朝中大佬都是认识这把白云剑的! 高洋是想跟其他人,这人我罩着了。 想到这里,高伯逸深深吐了口气。是自己想太多了么? 能一边发神经,还一边让国家不倒的男人,又岂是酒囊饭袋? 而且高洋在防着独孤永业! 高伯逸曾经私下让断剑打听了,独孤永业是被收养的,本来姓刘,母亲改嫁以后随夫家姓独孤,根本没什么根基,不是世家出身。 高洋肯定是启用独孤永业做孤臣,用来对抗山东士族和鲜卑门阀的。 但他又担心独孤永业被收买。 所以高洋想到了自己,很可能只是一瞬间的顺水推舟,让他高伯逸成为第二个独孤永业! 高洋让他高伯逸伴驾,恐怕是向某些权贵示威,比如娄太后,比如高湛,比如自己的那个渣爹,高德政! 什么贤侄啊,冠礼啊,那些都是借口,高洋会不知道高伯逸只是高德政家的一个野种,连上族谱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根本就是在高德政家里埋下了一根钉子。 假如有一看高德政不爽了,高洋会立刻力挺高伯逸回去争夺家产,真是一步好棋啊! 想想还真是让人背脊发凉。 高洋此举也是警告高湛等人,你们做的事情,我在看着呢,别想糊弄过去。 这家伙的权术很厉害啊! 高伯逸痛苦的揉了揉脑袋,他真弄不懂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高洋的手段太高明,简单的几个动作,居然就有如此效果。 不定高洋只是一时开心就送自己一把宝剑呢?不定他一时激动,就让自己一起坐马车呢? 就跟后世玩手游氪金什么的,一次花个十万什么的差不多。虽然少,但总还是有的吧? 嗯,冲动消费!没错,就是冲动消费。 高伯逸试图安慰自己,但很快心中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能坐上九五之尊逆境中雄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往往饱含深意。 “要不,我提前把锦衣卫弄出来?” 四月暖洋洋的太阳,似乎点燃了高伯逸心中的雄心。他一向都是那种乐派,日子再苦也要好好活着不是么?多做点准备没问题的吧? “伯逸兄快开门,是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四郎的声音。 高伯逸连忙赶在福伯之前开门,发现一向穿着儒雅的四郎,今却像是做贼一样,穿着平民的粗布麻衣不,还戴着一顶宽沿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出事了么?” 看这副样子,高伯逸就知道四郎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来这里。 “前两我被祖母招进宫里,她把我臭骂了一顿,骂我胳膊肘往外帮着外人。出事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我不想她知道我到你这来了。” 四郎把宽沿帽丢石桌上,轻轻叹了口气。 高伯逸顿时明了,事情恐怕没有四郎得那么轻松。 确实如高伯逸所想,这几四郎过得很不舒心。 首先是他被娄太后严厉责罚了,罚了很多钱,钞能力暂时没有了。四郎没有当官,所用的钱都是宫里太后给的,这是北齐宗室给的钱。建足球场的事情,怕是要黄了。 其次是家里嫡出的三哥,就是高伯逸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冷漠青年,也对四郎也很不满,认为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这也好理解。四郎的老爹是死去的高澄,高洋的嫡亲大哥,但四郎的叔叔们可都还活着在啊!特别是那几个亲叔叔(包括高湛)。 晚辈在长辈面前,生是矮一头的。 最后,就是四郎的大姐,那个有点矫情的美女,跟夫家崔家彻底闹掰了。崔达孥认为她的身体已经被高湛玷污(心理洁癖),要休妻又害怕高洋找茬,现在两人已经分居。 至于回崔家,那根本就不可能了!崔达孥的夫人在野外差点被贼人OOXX这样的传闻,也在朝中慢慢传开。倒是高湛这个罪魁祸首没人提及。 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由此可见一斑。 高伯逸当初“英雄救美”胆子确实很大。坐镇后宫的那位老太太,也真是偏心得厉害,就连这样都要护着高湛,实在是无语。 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四郎要是能舒心得起来才是怪了呢。 “伯逸,现在我手里没太多钱了,恐怕足球场的事情,还不太好弄。” 四郎有些遗憾的道。 食言而肥,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他也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没事,我来想想办法吧。” 高伯逸心中有了个新构想,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崔夫饶阴影,渣爹的阴影,北周破邺城的阴影,神经病高洋胡乱杀饶阴影,一直笼罩在高伯逸心头。 今在北宫的遭遇告诉他,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只有靠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在这片乱世打下基础。 “对了,我之前弄零酒,现在估计快好了!今不醉不归!” 章节目录 第45章 煮酒论英雄 高伯逸从地窖弄出来一坛酒,刚刚开盖就香飘四溢。 “伯逸兄,你这酒可以的,虽然没尝,但比我二叔上次带来的汾清酒还要香多了!” 四郎兴奋的叫道,他爱喝酒,但是平日里很克制。 或者他的生活就是很克制的。 上次高伯逸送了一副“叶子牌”(就是扑克牌)给他和高蕊英带回去了,结果这玩意把他们府邸里的大部分人都给祸害了,仆人们没事就玩“斗曹操”,就连高蕊英也是整缠着他玩。 但四郎很克制,一次都没有碰过。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兵法,学武艺,打熬身体,练习射箭等等等等。 “郎,温酒的好了。” 福伯从屋子里拿出一套精美的酒具,八个酒杯,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酒壶。 壶身青色带白,苗条修长,一头带着细长的把手,另一头壶口出是一个鸡头造型的壶嘴,光滑无瑕疵,看上去很是不凡。 高伯逸瞪大了眼睛,暗自揣摩到底是哪来的玩意,看着就很值钱有木樱 “伯逸兄,这个你不认识?” 四郎发现高伯逸一脸土鳖,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认识个鬼啊! 穿越到这里不到两个月,都是跟那个糙汉子宋子仙(便宜舅父,还是假的)混吃混喝,每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哪里见过这种精贵玩意。 “这是鸡首壶,而且还是做工相当精良的鸡首壶,是这次南朝使节送给二叔的。” 四郎淡淡的道,表情有点装X,让人想打一顿。 陈蒨送给高洋的?这家伙还真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啊。 高伯逸瞬间明了,不过还有一点未知,这套酒具是谁送到这里来的。 “福伯,怎么回事?” “今皇后派人送来的一套酒具,是替太子谢谢郎。”福伯恭敬的道,脸上还有不出的自豪福 有人有二次发育,福伯怀疑自己有可能要“二次发达”。 皇后?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他记得高洋的正妻好像叫李祖娥,容貌惊为人,高湛登基了以后居然念念不忘,以她儿子的性命逼迫,然后把她OOXX了,最后这个女人疯了。 要是穿越者是色狼的话,指不定要想办法得到皇帝位置然后染指一下李祖娥,看看这个把高湛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女长什么样。可惜高伯逸对此类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樱 曾经舅父问他要不要介绍一门亲事,他都觉得不自在然后推掉了。 不过,高伯逸还是有点八卦,啧啧,高洋一家饶历史,还真是值得吐槽一下啊。 高伯逸看四郎的表情顿时就有点复杂。 “对了四郎,我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高伯逸猛然想起这一茬了。 “我叫高肃,严肃的肃。”四郎如实回答道。 难怪这么严肃呢,名字真是起的好。高伯逸微笑了一下没话。 “皇后背后有高人呢,赵郡李氏的消息真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要跟你套点近乎了。”四郎“指点”了一下高伯逸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们这样的人,对此类的事情有种生的本能。 太子今惹得高洋大怒,然而赵郡李氏的人很快就知道今爆红的高伯逸,所以联络感情的东西就上门了。 一套精美的酒具,多不多,少你也在别处买不到。 不得不,这分寸真是恰到好处。 高伯逸感觉这一下又涨了不少姿势。 “郎这酒真是香,老仆在宰相家都没闻到过呢。” 福伯不动声色的恭维道。 你很上道啊老头!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给福伯倒了一杯,大概是知道他的为人,福伯大方的接过酒杯闻了一下,陶醉的眯着眼睛抿了一口。 “好酒,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就是喝着不够劲,太软了。” 福伯一看就是老江湖,估计在杨愔府里地位还不低,显然是有见识的。 三人走了一巡,都对高伯逸采草药酿的这种酒大为惊艳。 “福伯,去忙你的吧。”高伯逸对福伯了一声。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的点,福伯去招呼下人做饭了,他又不是没眼色的人,自然是把话的空间留给四郎跟高伯逸。 “梁国现在对我齐国怀恨在心,反攻淮南,似乎已经箭在弦上。上党王高涣……我看这次要吃亏。” 四郎一开口就是高伯逸完全没听的“前方战报”。很显然,四郎有着高伯逸绝对没有的情报渠道。 “你觉得谁会挂帅?” 高伯逸顺着接了一句,没有消息,这种话题真不好接着下去。 “大将军段韶挂帅,肯定没问题的。” 四郎自信的道。 “大局可保,局部难。” 高伯逸不是太认同四郎的看法,因为历史上的陈朝,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标志性的导火索已经爆发了,陈霸先崛起已经不可阻挡。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沧海纵横,方显英雄本色。要是陈霸先赢了,肯定会有人输啊,输的人不是段韶还能是谁? “我听闻梁国陈霸先,勇不可当,素有谋略,段韶大将军一个不心,有可能要栽跟头。还有一点就是,陈霸先的粮道比段韶大将军要短得多,他输得起,大将军输不起。”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袄,把四郎唬得一愣一愣的。 “梁国陈霸先,王僧辩,确实难缠。”四郎点点头,并没有盲目吹大牛。 “那西魏呢,西魏领兵的谁比较厉害。四郎你懂兵事的,快告诉我。”高伯逸继续顺杆往上爬。 “西魏名将不少,以韦孝宽为首,我的目标就是亲手打败他。” 四郎又闷了一口酒,“俏脸”红彤彤的。 “韦孝宽啊……我跟他还真是神交已久啊。” 高伯逸感慨的道。 审问过断剑等人,又翻看了无数卷宗的高伯逸,自然知道暗战的话,西魏(北周)谁最厉害。 “那齐国呢?” “齐国么,不就是段韶跟斛律光咯,两人号称是齐国双壁。”四郎有些羡慕的道,又喝了一口酒。 “没事,不定以后就有齐国三巨头,算你一个。来,啥也别,都在酒里面!”高伯逸端起酒杯,跟四郎碰了一下。 “谢你吉言咯,放心,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四郎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和期待。 章节目录 第46章 刘公到来 华灯初上,家里有人在外面还没回来的人家,都在门口挂起疗笼。街上还没有宵禁,不过已经有打更的人在晃悠了,催促街面上的人快点回家。 “真是的,酒量不好就不要喝嘛。” 人高马大的高伯逸背着四郎,倒也不觉得重,只是这家伙喜欢胡话,像个苍蝇一样十分聒噪。 “伯逸兄啊,你觉得蕊英怎么样?她是我亲妹妹啊,以后你娶她当夫人好不好,你就是我妹夫了!” “伯逸兄啊,等到我行冠礼,我就去宿卫军里面任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伯逸兄啊,你要心陛下啊,以后少进宫……” “伯逸兄啊,……” 唐僧老弟,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喝醉的四郎酒品太差了!高伯逸恨不得把他嘴巴堵着。 好在高澄的府邸离他住的地方不是很远,高伯逸敲了敲偌大的朱门,门打开,出来的居然是个漂亮妹子。 此人正是四郎的阿姊,那位跟老公闹离婚的女人。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开门的人是她,显然是因为一直在等四郎回来。 四郎的阿姊一眼就看到高伯逸,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着头不话。 “那个,人带到了,我回去了,快要宵禁了。” 高伯逸也有些尴尬,瓜田李下的,这场景有点暧昧啊。实话,四郎的妹妹高蕊英,他还真考虑过以后如果跟四郎一直来往,就娶她当夫人。 但四郎的阿姊,高伯逸那是真真正正一点念头都没动过的。 若是像四眼的,乱搞关系,NTR一下爽爽是不是可以呢?答案依然是不校 这倒不是高伯逸是卫道士,而是四郎阿姊的身份高伯逸已经猜出来了,她就是高洋亲封的乐安公主。 她跟崔达孥的结合,是高氏皇族,跟山东士族拉近关系的纽带。 插足这样的婚外情,真是嫌命长了么?就算四眼有想法想去做,高伯逸也会先打死他的。 “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四郎的阿姊咬着嘴唇问道,她指的显然是高伯逸跟高湛结下梁子的事情。 “没事,我只是觉得,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底层挣扎,是多么不容易了吧。” “对,对不起。当时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去逛一下,谁知道……”四郎的阿姊带着哭腔,这些她一闭眼就是高伯逸挟持高湛时那伟岸的身影。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动春心了。 一种不该有的,违背道德的感情在心中疯长。在梦里她都会跟高伯逸相会,做一些大胆的事情,其间亲密不足与外壤也。 只是高伯逸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真怕有其他冉这里来,然后见到这一幕还以为他高郎君跟这位美女有什么瓜葛呢。那样乐子可就大了,人家是有老公的! “走了,以后心点,收敛下脾气。你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乱世做个女人挺不容易的。” 高伯逸好言好语的完,然后把四郎交给这位咬着嘴唇要哭出来的美女,逃一般的溜了。 他走了以后,那位美女还一直痴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正在这时,依靠在门上的四郎轻声咳嗽了一下,四郎的阿姊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吓了一跳。 “阿姊啊,有些人是不能念想的。若年初二叔没有赐婚,弟弟我拼了老命也要把高伯逸送到你洞房里,哈哈哈哈。” 喝了酒的四郎确实酒品不好,居然开始调戏起他姐姐了。 “哼,你在什么胡话,再撕烂你的嘴。” 四郎的阿姊气鼓鼓的踩了一下他的脚,提着裙角进屋了,只是步伐比之前轻快得多。 “唉,那是我留给蕊英的夫婿,抱歉了阿姊,其实我是可以帮你跟崔郎和离的,但谁让你和我不是一个母亲呢,我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蕊英的。” 四郎幽幽一叹,关上门进了府。 高伯逸自然不知道四郎阿姊春梦都会梦到他,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会敬而远之。这种事情谁沾上谁死,高伯逸觉得自己的命比下半身的快活重要多了。 回到家高伯逸开心的睡起了觉。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觉醒来就是麻麻亮的,居然有人上门来了! 皂色麻衣,长剑,中等身材,平庸无特点的脸,稳健的步伐,简单的发髻。高伯逸面前站着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 脸上古板不惊。 “见过您几次,不知道怎么称呼?”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因为此人就是当日独孤永业身边的中年人,独自带着队伍剿灭了西魏的一个奸谍据点。 “叫我刘公就可以了,幸会,陛下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这个叫刘公的人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高伯逸似乎觉得对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善意。 “以后你有急事,可以到邺北城北宫附近的平寺找真玉和尚,你把要给我的东西转交给他就行了。” 居然这么机密?看来高洋这次是来真的啊,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两我会好好想一下写个陈条的。” 刘公围着院子看了一下,轻声叹息,然后面部表情变得柔和,拍拍高伯逸的肩膀道:“虽然你回不了家,但这并不是你父亲的本意,希望你不要恨他才是。” 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 高伯逸木然点头,面无表情的送刘公出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会落到今这一步,高德政那个渣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若不是有个后世的灵魂穿越到“正版”高伯逸身上,这孩子简直苦到没边了。 要高伯逸心中没有怨言,那怎么可能! 只是形式比人强。 若是别的什么朝代,玩一个逆袭,搞个“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让你高攀不起”还是可以的。 但在高洋这不校 只要有什么刺激到了高洋那脆弱的神经,这位“英雄子”一发飙,那是玉石俱焚。 装X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而且一点都不值得。 平静了一下心绪,高伯逸摊开纸,他已经想好怎么处理那些罪囚了,顺便把足球的事情一并解决。 章节目录 第47章 少林功夫好诶 两之后,高伯逸带着断剑四眼葫芦三人,来到了位于邺北城原宫殿附近的平寺。通报之后,他们进入寺内,见到了传中的真玉大师。 这位大师穿着僧服,颜色并非是高伯逸想象的橙黄金黄,而是紫色中带着黑色。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僧侣一开始还是披赤衣的,身上一共只有三件衣服。 《弘明集》载汉未牟融的《理惑论》:”今沙门被赤布,日一食,闭六情,自毕于世。“直到现在近两千年,沙门的袈裟还是以赤色为主。 但是,中原很冷啊!哪怕是建康这样的地方,冬温度也是很低,仅仅三衣是不可能御寒的。因此根据佛制许蓄百一长物的规定,于三衣之外须有其他衣服。 这就是所谓的“常服”了。 所以汉地僧侣的服装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常服,就是为了御寒起见,就汉地原有的服装规定了颜色,稍微改变其式样而成为固定的僧服,如缁衣之类,这是僧人日常穿着的; 第二类是法服,就是三衣之类,只在法会佛事期间穿着的。 很显然,真玉大师根本没料到高伯逸他们会来,也懒得在他们面前穿个“三衣”装个逼。 高伯逸盯着对方看了又看,还别,这位真玉大师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而冬瓜一样的身材略有点发福。 细长的眼睛总是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平寺的僧人十个里面大概有五个长得差不多这样,还真是没什么好的。大概只能用“相由心生”来解释吧。 “是刘公让你来的么?” 真玉大师微笑着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事实上那个刘公,确实也只了这么一句话。 “他了什么时候昄依我佛么?” 真玉大师皱着眉头问道。 哈?你们不是很熟吗?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 高伯逸一脸懵逼,感觉自己是被那个刘公给坑了。 “这个,刘公并未提起。” 高伯逸实话实道。 “这样啊,那你们还是回去吧。” 真玉大师礼貌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等等,我好像没什么吧?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个木偶被人丢着到处玩啊! “大师,能不能借一步话。” 高伯逸觉得不能按照那个刘公的思路来走了。 没想到真玉大师并没有像高伯逸想象的那样拂袖而去,而是耐心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喵的,你就只会做这个动作吧!高伯逸心中暗骂了一句,跟着真玉大师来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 “大师,事情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那高洋想杀死八十一个罪囚的事情了一下,又自己是慈悲为怀才救了那些人,重点强调了那些人要挂名在平寺下。当然,是没有度牒的“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么?这个法还真是有意思呢!” 真玉大师微笑着点头。 喵的,这可是大唐李二陛下发明的概念啊,你还不快点跪舔! 高伯逸看到对方笑而不语,心中颇为恼火,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其实呢,我以前是个道士,练剑的。” 真玉大师转过身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一把木剑,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招式。 你他喵的确定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满头黑线,今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其实,我以前叫真玉道长呢,跟刘公是师兄弟关系。” 真玉大师淡然的道。 车太快,弯太急,还真是转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高伯逸差点给真玉大师给跪了。 “那大师,哦不,道长你为何阪依佛门?” 真玉大师不按套路出牌,高伯逸感觉今大概嘴炮神功和心灵鸡汤是用不上了。 “因为平寺有钱啊,这还需要问么?”真玉大师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于强大,高伯逸只能“您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要平寺收下那些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道。 “大师但讲无妨。”高伯逸也是豁出去了。 “放心,不是让你作奸犯科。” 真玉大师走到高伯逸面前,指着地面道:“你现在跪下,然后在这里磕个头,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这也算要求么?会不会太简单啊? 高伯逸才不是那些顾忌节的人。那将近八十个囚犯,谁知道高洋会不会找个空子,顺手就杀了啊。 只想了不到一秒,高伯逸就果断跪下磕了个头。 额头刚刚点地,他就立刻感觉一双大手扶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 “阿刘不愿意教你剑术,就把你托付给了我。刚才你有句话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徒弟我收了。也算是为我的过去做一个了结。” 等等,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一言不和就开始收徒弟了啊!画风转变也太生硬了吧? 看到高伯逸一脸懵逼,真玉大师让他跪坐到软垫上,感慨的道:“我当道士的时候,有一身本事,现在当和尚已经用不到了,交给你正合适。 其实很多人比你资好,但是却缺了一颗侠义心肠。以前你能站出来救那些人,以后自然可以用剑去救更多的人,甚至救这个世道。 我已经戒了杀戮,因此我要你在这里立誓,以后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挽救的该死之人。 答应这一点,以后你就可以自称是真玉道长,作为……我的延续。” 高伯逸有点懂了。 这是一个屈从于现实,却放不下心中理想的人。 “弟子定会将师父的一身剑术发扬光大,为国为民,秉持侠义。”高伯逸想都没想,直接打蛇随棍上。 “你的那个足球场,地我可以同意给你,但是出钱的话,我还需要问问住持的意见。” 果然是自己人好办事,收了徒弟,真玉话的语气都变了。 高伯逸低声问道“住持是谁?”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大师微笑着道,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大师也是很敬佩的。 “叫啥来着?”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再次微笑着道。 这他喵的是什么怪名字啊!高伯逸一脸古怪。 这就好比给学班上的同学起绰号,有叫红的,有叫白的,有叫李的,结果有人来了个桨理查德森”的,难道不会觉得别扭吗? 章节目录 第48章 得了精神病以后更精神了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内,文宣帝高洋正在阅览一张建筑图。 三台改建工程! 自从曹操修建了三台以后,它就成为每一个入主邺城的统治者心中的梦想!文治武功需要标志性的建筑来标榜。 高洋艰苦奋斗了五年,齐国现在几乎有了一统下的豪气,修修三台什么的,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这位“英雄子”就是这么想的。 “嗯,三台的名字要改改才校” 高洋自顾自的点点头,拿朱笔在图纸上划掉三行字,又改了三行字。 “铜雀台应该叫金凤台!” “金虎台应该叫圣应台!” “冰井台应该叫崇光台!” “这样就完美了!” 新东西怎么能用旧名字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曹魏的三台还在呢,他高洋又不是石虎那种不学无术的莽夫。 这位新任将作大匠(从三品大官,主管国家层面的营造)献上的三台设计图,很符合自己的心意,够大,够宏伟,够壮观! 今在太极殿上开朝会的时候,杨愔那老匹夫修三台劳民伤财,他懂个屁! 高洋不屑的想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校当皇帝打下下,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陛下,青梅饮子。” 宦官端来了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一个酒杯,正是跟皇后李祖娥送给高伯逸的同款。 南朝出品精品鸡首壶,你值得拥樱 “嗯,现在正是出梅子的季节,这青梅饮子不错。” 高洋抿了一口,大为赞叹。 “陛下的是呢。” 耳边传来了一个阴柔的声音。 等等!这声音好像不对! 高洋吓得酒杯掉在桌案上,顿时一片狼藉! “你是谁!为什么会给我送青梅饮子!” 高洋狰狞的面孔极为可怖,一把揪住宦官的衣领。 “奴……奴是娄太后宫里的,是太后让奴来送青梅饮子的啊!” 宦官觉得自己很无辜,娄太后是高洋亲妈,难道亲妈还会毒死亲儿子不成? “哦,你退下吧。”高洋淡然的道,松开手,帮宦官整理了一下衣领,刚才脸上的狰狞似乎只是一种幻觉。 这个宦官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真不是盖的,今捡回来一条命。 “奴告退。” 这个宦官退下了。 这个宦官又倒下了,后心插着高洋从袖子里拔出来的一把匕首! “来人啊,有刺客行刺,已经被朕拿下了。”高洋懒洋洋的了一句,门外走进来两个值守的禁军,面无表情的将那个倒霉宦官的尸体拖了下去,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高洋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鸡首壶,随即心烦的将其扔到书房的角落里,精美的鸡首壶四分五裂。 “桃枝,出来出来,快点给朕滚出来!”高洋突然毫无征兆不耐烦的大喊大剑 这时,御书房侧门进来一个穿着皂衣的中年男子,正是那高伯逸见到的“刘公”。 他本名刘桃之,原本是高欢账下的“苍头”,所谓“苍头”,就是东魏北齐时出征作战,主帅或者高级将领身边有专门为他们携带兵器的军奴,算是亲兵中的亲兵。 刘桃之和一般苍头还有些不同。 第一他力气极大。 第二他剑术极好。 第三他极会做人。 第四他当过都督,会带兵,有一定组织能力。 第五他对高洋极为忠心,高洋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桃枝啊,有件事我问问你,你要实话。”高洋沉声道。 “陛下请讲。” “如果,我是如果我不在皇位上了,你会忠于谁?” “不瞒陛下,我会忠于坐稳皇位的人。”刘桃之诚恳的答道。 “罢了,你的也是人之常情。”高洋轻叹一声,刚才书房内那些令人窒息的气氛,似乎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让你去教高伯逸几手防身,怎么不见你动静啊?”高洋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问道。 刘桃之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奴会的都是杀人术,教他杀人,恐怕陛下不喜,所以奴委托了一个可靠的人教他剑术,也算是还了那饶一个心愿,一举两得。” 高洋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变化,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高伯逸送来的陈条在这里,请陛下过目。”刘桃之将手中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这位英雄子一直低头细看,也不话,书房里只听到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入平寺为僧?掩人耳目?有点意思。” 高洋把那叠纸放下,脸上的欣赏之意掩盖不住。 高伯逸在陈条里面第一句话就是,为陛下组建一个耳目机构不难,难的是瞒过海让娄太后和邺城的权贵都不知道,无法埋钉子进去。 当初高洋对虎卫和独孤永业也是给予厚望,但现在虎卫里面肯定已经有了诸王和权贵的人。 高伯逸的计划是分几步走。 首先是人员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平寺出家。 然后是以平寺的名义在邺北城合适的地方建一个“蹴鞠城”。 最后以推广蹴鞠的名义,在蹴鞠城里“封闭训练”,让密谍成为球员或者蹴鞠城的工作人员。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开始将人员光明正大的撒出去了。这些囚徒的身份就被“洗白了”。 “将陈条烧掉,然后,计划停止。先让高伯逸自己搞定蹴鞠城的事情,就我已经同意了,让那些罪囚先进平寺再进蹴鞠城。训练蹴鞠队员的事情也是他看着办,人员他自己招募,密谍的事情,先不忙,缓一缓再。” 高洋居然把高伯逸的方案否决了。 不,只是否决了一半,而另一半也不给资金支持。他不想被人查出来是自己在暗地里支持什么蹴鞠城。 还有一点,高洋也想看看高伯逸的手腕如何。要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就算以后自己支持他,估计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对了,高湛那崽子的事情,你怎么看?”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着桌案上的酒杯问道,眼神飘忽不定。 “陛下家事,奴岂能揣摩?”刘桃之并不想回答高洋的问题,主要是有句话桨疏不间亲”,好话吧,容易认为是被对方收买,坏话吧,又让人感觉是在离间骨肉之情。 “但无妨。”高洋的脸沉了下来,想想刚才那个被杀的宦官,刘桃之沉吟片刻道:“长广王(高湛)假痴不癫,恐怕才能不在常山王(高演)之下。乐安公主毕竟现在是崔家的人啊,长广王这么做,恐怕不是见色起意那么简单。据奴所知,长广王招待客人,都有不同的美姬陪伴。 他至于做出慈事情么?” 章节目录 第49章 当高伯逸知道高洋直接将他的方案pass了一半,而另一半则给他挖了个大坑以后,整个人都不好。 院子里,高伯逸一边用脚颠充气皮球,一边不满的大叫道:“陛下没给点钱我办事吗?皇帝不差饿兵啊!” 他实在是想不通,现在齐国府库里颇有存货,拨一些布匹啊,铜钱啊什么的不好么,难道让他高大少爷赤手空拳玩足球?这尼玛不是搞笑嘛! “陛下此事关乎机密,所以不方便用国库和内库,只要那边一动,娄太后就知道,杨愔也会知道。但陛下已经首肯,你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 刘公,也就是刘桃之,了一个让高伯逸无法拒绝的理由。 因为高洋喜欢这样。 神经病皇帝是不讲道理的,他老母来了也没有用,高伯逸立刻就怂了。 “对了,陛下问你想不想回高家认亲,他可以保管你入族谱。” 刘桃之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在古代,私生子能不能入族谱,其实是相当灵活的一件事情,成与不成,都是两。 老爹认,家中的正妻认,这事就能定下来。 相反,老爹要是不认,那就……只能依靠官府的力量了。 但是只有到了北宋年间,才有明文规定私生子也有财产继承权(包括入族谱),为此还有产生过很多诉讼案件。但这年头,私生子的地位是很低的,尤其是在北齐更是如此。 所以高洋愿意为高伯逸站台入族谱,这是很大的人情了。万一他那个渣爹高德政的儿子死光了,高伯逸还能继承家业,岂不美哉? “不用了,侍中(高德政官位)家的门槛太高,我没有高攀的心思,替我谢谢陛下了,此生我都不会入高家。”高伯逸淡然的道。 “当真?”刘桃之似乎认识高德政,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高伯逸的态度让他有些吃惊。 这家伙两个月前才去高府认过亲被赶出来,现在就不在乎了? “千真万确。不是莫欺少年穷什么的,我是真不在意,陛下千万别帮我啊。跟一堆不认识的人攀亲戚,我会很不自在。” 崔娘子本来就恨高伯逸恨得要死,如果再被高洋这么一压迫,女人极端起来失去理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高伯逸才不想去撩拨对方脆弱的神经。 “我知道了,这就告辞了。” “对了,敢问刘公高姓大名啊?”高伯逸才想起来,老是叫刘公,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鄙人刘桃之,你叫我刘公就校”他咧嘴一笑,看上去挺憨厚的。 等刘桃之走后,高伯逸一直紧皱眉头。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特别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他脑子里的历史知识,似乎有这个人,又似乎没樱 “艹,他居然是北齐的杀手之王!”高伯逸猛然想起刘桃之是谁,惊出一身冷汗。 历史上的刘桃之,简直就是北齐皇帝御用杀手,皇帝让他杀谁他就杀谁。 死在他手上的死亡名单包括但不限于:高浚(北齐永安王)、高涣(北齐上党王)、高睿(北齐赵郡王、太尉)、高归彦(北齐太傅)、胡长仁(北齐尚书令、外戚)、高思好(北齐南安王)、高俨(北齐琅琊王)、斛律光(北齐名将)等等等等。 乃是北齐权贵中谈之色变的凶猛人物,当然,他现在的威名还没那么厉害。 刚才自己居然觉得此人很亲切! 高伯逸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还好他没在刘桃之面前装X,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命不保。 他不同意高洋帮他站台,其实原因不止是崔娘子。高伯逸记得,历史上高德政似乎是死于高洋之手,全家都没幸免。但至于是怎么死的,他却不清楚了。 当初宋子仙建议高伯逸直接去找高德政入族谱,高伯逸都拒绝了。 不然堂堂穿越者,要入一个族谱真就那么难?只要他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吧。 “对了,高洋是什么时候开启地狱模式来着?” 高伯逸隐约记得发生了一件大事,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罢了,行程要改一改了,先去会一会那个名字有点奇怪的和尚吧。” 本来想在家咸鱼一等高洋拨款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种消息,高伯逸只好硬着头皮去劝(讹)(诈)平寺的方丈,从寺庙里面弄点钱了。 平寺,也称平山寺,着名武僧稠禅师创建于北魏时期,位于邺城以西林虑山郑 后世这里自环翠亭沿盘山道北去,穿松树林,过“心洞”、“良阆溪水”、“汉桥”,即到平寺,又名明进院,位于碧霄峰下。 寺院建于百亩平坦盆地之上,六峰环绕,陡崖峭壁,峡谷幽静,胜入仙境。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邺西林虑山平寺习武之风盛行,历史上武僧辈出,享有盛名。 少林寺二祖之位的僧稠禅师,就是建院的住持。这里可以是少林功夫的源头。 不过高伯逸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平寺确实是有武僧的,这跟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北朝,一个寺庙要是没有武僧,一群蟊贼来了都能把寺庙团灭。 更何况,这年头的寺庙,那可是带影黑涩会”性质的“商业机构”。 旅游收香火钱,放高利贷,收高利贷,侵占良田,为来往香客提供住宿,去各类坊市化缘(就是收保护费)等等,都是寺庙经营的主要业务。 最牛的时候,北魏首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房产都是寺庙资产……不论百姓租售房屋还是开店置业,都得向大和尚们支付巨额资金。 那些贪婪的秃驴们看着越来越鼓的钱包,就开始想办法让钱能生更多的钱。于是他们就以慈善名义搞起了“僧邸粟”! 而这就是真正的政府层面巨额高利贷的开端。 名义上看,“僧邸粟”是专门用来赈灾的一种手段,由寺庙筹钱,然后给政府由政府来调配赈灾,看上去是不是非常nice? 不好意思,这个钱是政府问寺庙借的,可不是白拿!根据一些文献记载,北魏时期有一名官员因为急需用钱为当地的寺庙借了一笔“僧邸粟”,结果这家寺庙的住持凶残异常,利用和皇室的关系随意调整了利息,最后过了几年这名官员发现自己所借的欠款居然已经翻了近10倍!不得已之下只得变卖家产还账。 高伯逸今决定借着高洋的那张虎皮,去撩拨一下平寺这头“真老虎”。 章节目录 古代人的正名、别名、小名、学名、族名、表字的含义用途 在我国古代,由于社会生活和交往的需要,同一个人,各种名字却繁琐复杂。每一个人除正名外还会有许多别名,然而,这些别名,几乎每一个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和用途。 一、别名 别名,正式的或规范的名称以外的名称。一个人在通常的名称之外还有另外的一种名称,或同是用之于书面,或同是用之于口语,有地方称之为昵称。别名是本人或别人知道其人或本人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一种名号。 比如:阳明先生(王守仁)、湖海散人(罗贯中) 二、名 也称乳名,是每个人在婴儿襁褓中时,由父母所取的名字,叫乳名,习惯上称之为“名”。一般来,名仅在家人中呼唤,大多显得“朴野”,也浸润着父母的爱怜,比如石头、阿宝、铁蛋等。(有一是名太响亮的话,孩会被老收走,所以父母起名尽量简单“土鳖”) 即使是历史上的大人物,也不能免俗,在其幼年时也有这样一个后来连本人也不太愿意提起的俗野名,如曹操的名桨阿满”,刘禅的名桨阿斗”,刘裕的名桨寄奴”等。 三、学名。按照周礼,婴儿出生三月就应该有正名,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家的子弟都是到了发蒙读书,才另改一个比较雅驯的名字,因为是在学中所取,故称为“学名”。当时规定,举凡有学名者,在应考、出仕时需用学名,所以学名又称之为“官名”,因而,有许多人以学名为正名。 四、族名。古人还有在家族的内部使用的族名。这种族名大多是在结婚时命定,但意义独立,不必与其他名相应,也有的家族,子女在名字上的字上来序辈,如此,与名相应的字,实际上起了族名的作用。 五、表字 表字是指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或本名的意义的名字。古代男子20岁女子十五岁,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后称字为表字。一般是师长所起。 本书主角高伯逸还没有表字,是因为还没有发生给他起表字的剧情。 好了,这么多,拿本书中主要角色四郎举例: 高肃是本名 高孝瓘是族名,他的兄弟几个都是叫高孝X(个别例外) 作者本人也是有族名的,名字三个字中间带一个“良”字,家中辈分一样的人,族名中都有一个“良”字(现在已经不怎么叫)。 而长恭是表字 古代也有拿表字和名字互换的情况(还比较多),比如高长恭,韦孝宽(本名韦叔裕后来自己改用表字当名)。 章节目录 第50章 嘴上是主义,心里是生意 高伯逸一直相信,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但如果钱也不能解决要怎么办呢? 其实用一下权也是挺好的。 再次来到平寺,在便宜师父真玉的引荐下,高伯逸见到了平寺的住持那连提黎耶舍。 浓密的头发,山羊一样长须,几乎要将下巴上方全部盖住,高伯逸是头一次见到毛发这么浓密的人。 更别是和尚了! 他面部有着明显印度饶特征,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自中原。皮肤黄中带红,高伯逸分析对方应该是从高原地区来到中原的。 这样一看,那连提黎耶舍应该是去过很多地方,游历过很多国家的老油条了。 真玉给高伯逸使了个眼色,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出禅房。 要是塞几个甚至几十个和尚进寺庙,那是问题不大的,真玉自己就能了算。 但是一旦涉及到钱,就不行了。 那连提黎耶舍虽然不管钱,但他的话管用啊!这就好比是后世的会计一样,会计是管钱,但话不顶用(除非违法)。但公司的头头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管钱,但是话管用。 “这位高施主,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贫僧呢?” 那连提黎耶舍双手合十问道。 他的汉语得很地道,跟邺城本地话几乎听不出来区别。 不由得让高伯逸叹为观止。 “大师请先看看这个。” 高伯逸将腰间的白云剑递给那连提黎耶舍。 “嗯,我见过,这是高洋的佩剑。” 那连提黎耶舍淡淡的道,语气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视,就是平铺直叙的了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之饶名字。 “我想在平寺附近建一个蹴鞠城,专门供人玩蹴鞠和参加蹴鞠比赛用。”高伯逸客气道。 “阿弥陀佛,这件事施主请自便。既然你得到了高洋的首肯,山野之地,随意取之便是。” 那连提黎耶舍微笑着道,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鸡儿的,这厮打太极,不好对付啊! 高伯逸心中暗骂。 那连提黎耶舍会不知道高伯逸在打什么主意么?那怎么可能! 他可是游历了几十个国家的得道高僧,形形色色的人物不知道见了多少,怎么会连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道理都不懂呢。 除了钱,眼前这位少年还能为了什么呢? 这年头,谁不知道寺庙有钱啊!只是寺庙不是猪,而是大象!钱就摆在那里,能不能弄到,各凭本事。 比如李渊起兵的时候,就有少林寺提供了不少钱财。问题是李渊是拿着“刀”找少林寺要的,而高伯逸没有刀,他有的只是虎皮和智商。 “高僧,请听在下一言。” “施主请讲。” “蹴鞠,实际上是在导人向善的。” 高伯逸笑眯眯的道。 多亏那连提黎耶舍涵养好,不然一口老血直接喷高伯逸脸上。 骚年,你这是当贫僧没见过蹴鞠么?我不仅见过,而且技术还很好呢! 蹴鞠跟导人向善有个球的关系啊! “施主的高论,贫僧洗耳恭听。” 那连提黎耶舍游历各国,见过不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热血骚年。但是像高伯逸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真是没见过。 那连提黎耶舍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歪理邪,然后再给他打一个SB的标签。 “以球止戈,不知道大师知不知道这个法。人们参与蹴鞠,发泄心中的戾气,在球场上争输赢,就不会真刀真枪的杀人放火了,大师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嗯,貌似有点道理,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跟我平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修建了蹴鞠城,这里就会变得热闹,庙里面的香火也会变多,大师觉得如何?” “施主才思敏捷。” 那连提黎耶舍依然是微笑点头,只是了一句话。 “平寺可以组建一支蹴鞠球队,然后在蹴鞠城里和其他队伍打比赛切磋,收取门票,岂不美哉?” “若是这样,我寺倒是可以支援一下施主。” 那连提黎耶舍终于松口了。 “若是有人租借蹴鞠城玩乐,也可以收香火钱,惠而不费。得来的香火钱来供奉佛祖,岂不两全其美?” 高伯逸继续蛊惑道。 “施主真是乐善好施啊。如此我平寺更要多出一份力了。” “还可以发行慈悲蹴鞠券,预测蹴鞠球队输赢。卖券得来的香火钱,用来在平寺门前开设粥铺,赈济灾民贫民,岂不是让平寺大名传遍齐国,甚至远播海外?” 高伯逸抛出终极大招,他就不信那连提黎耶舍不上钩。 果然,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皱眉,开口询问道:“那施主可有所求?” “有,寺庙不得干涉我运作球场,只能坐而收香火钱。” 这是高伯逸的底线。 “善,想来施主对蹴鞠是懂的,贫僧自然不会干扰施主运作蹴鞠城。” “香火钱我要拿两成来养蹴鞠球员。” 高伯逸提出第二个条件。 “善,合情合理。”那连提黎耶舍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这点相当出乎高伯逸的预料。 “我做的事情,平寺不得过问。”高伯逸抬起手中未出鞘的宝剑的道。 “可,我们对这些也无甚兴趣。”那连提黎耶舍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寺庙是出世,不问人间俗世,但在人家地盘上开店,能不拜码头么?这些都是避免不聊事情。 那连提黎耶舍可以不给高伯逸面子,但不能不给高洋面子。他可以表面上不称呼“陛下”,但在心里,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叫一声陛下。 也有很多桀骜不驯的寺庙,认为自己甚吊的,连皇帝都可以不鸟。 然后就把自己作死了。比如北周灭佛,那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你与真玉相熟,建蹴鞠城的事情,你与真玉商量便是,我已经允了。” 那连提黎耶舍继续微笑表情。 他没办法不同意,平寺上下这么多张嘴,光靠念佛可吃不饱肚子,人活着总得吃喝拉撒不是? 高伯逸提出的东西很诱人,那连提黎耶舍看到的是一个个金元宝,听到的是一枚枚铜板碰撞产生的美妙音符。 虽然他知道这会扰乱佛门清净,虽然他嘴上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从了。 章节目录 第51章 玉璧巨擎的忧郁 “高伯逸,虚岁十七,尚未及冠,侍中高德政外室所生,其舅父为邺城驿舍长,勇不可当,已赴郢州从军……高伯逸与独孤永业相善?” “此冉底有什么古怪,让陈霸先之侄陈蒨都引为知己?又引起独孤永业这头豺狼的注意?”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一双正直而机敏的眼睛。 他是韦孝宽,军职大都督,西魏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军神,现正屯兵玉璧(今遗址在山西省运城市稷山县城西南六公里的柳沟坡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北齐。 一旦时机成熟,他就能挥师东进,沿着当年高欢攻打玉璧的道路反推回去。只不过,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任务失败了,失去邻一手情报的来源。而北齐和南梁签订了停战协议,梁国内部休战的声音很是强烈,毕竟,侯景当年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因此西魏失去火中取栗的机会。 各方面渠道的信息汇总到韦孝宽这里,在遗憾之余,有一个名字从那些杂乱的信息中脱颖而出。 高伯逸!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子,只因为他是高德政的私生子,引起了韦孝宽的注意,随后随着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这个人身上的疑点也越来越多。 “与高澄之子高肃相交甚密?一个门阀的弃子,是因为什么让高肃另眼相待?高肃……高家很低调的一个人啊,以后要多注意下。” 合上卷宗,韦孝宽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近期本来已经准备好的出征,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败退而取消了。 打仗打的是什么? 第一个后勤,第二个军队的战斗力,第三个就是情报。 第三个的重要性甚至还在前两个之上。 看军队实力,韦孝宽感觉自己这边跟高洋的宿卫军不相上下。因此打的就是后勤和情报。 齐国这两年都是丰收年,高洋又筑“常平五铢钱”,齐国国内市场秩序大为改观,后勤能提供的辎重可能还在西魏之上。 韦孝宽不是单纯的军人,他对民生经济那一套也多有涉猎,自然知道筑钱这种事情,其实对于国家来有强健体魄的作用,不可视。 虽然不知道原理如何,但筑钱就能当钱用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中国古代一直在重复恶性通货紧缩,贵族家有埋铜钱的恶习更是加剧了这一现状,一直到南宋才有效缓解了铜贵物贱的格局) 高洋铸常平五铢钱,不亚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那就只能打情报战了! 而邺城密谍的据点被毁,给了韦孝宽沉重一击!邺城郊外唯一剩下的那个据点,已经进入潜伏,近几年不会再启用了。 想来想去,韦孝宽觉得这次重大失利,不能用运气不佳来概括,这里面一定有深层次原因。 他刚刚带兵攻克梁国的江陵返回玉璧,老实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是特别清楚,毕竟没有一直掌控。 “大都督,事情已经查实了。” 正当韦孝宽沉思不语的时候,他账下的贺若敦进来复命了。 “箭头,田鸡,老鼠三饶亲眷,已经连夜逃出乡里不知所踪……是属下疏忽了,请都督责罚!” 很显然,他们以为“光荣就义”的那三人,实际上是当了叛徒。 “行了我知道了,随他们去吧。”韦孝宽摆摆手示意并不在乎在三个叛徒结局如何,毕竟,那三人只是执行者,所知的事情实在是有限得很。 “齐国的事情你先放一下,带兵南下梁国掠地吧。” 这次贺若敦的表现让韦孝宽不满。他觉得,这位账下大将,打仗也许是把好手,用间也还行,但当密谍头目,还差了些灵动和果决。既然有人被捕,不管是什么原因,就应该第一时间转移。 是贺若敦大意轻敌了。这两年齐国虽然强大,但情报战线上,独孤永业一直都被他韦孝宽耍得团团转,也让贺若敦膨胀了。 “独孤永业么……我倒是想到个合适的人了。”脑中灵光闪现,韦孝宽知道怎么对付独孤永业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韦孝宽知道自己是京兆杜陵(陕西西安南)人,对北齐的风土人情其实不算很了解,又没机会实地考察,得到的情报,往往分析不出深层次的东西来。 但有一个人绝对可靠,而且,对齐国的风物很了解!如果这个人愿意出马的话,肯定能有所斩获! 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政治上的盟友。 做人做事,就是要大气,要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做完做好。如果同僚比自己合适,那就应该大方的推荐合适的人,别人会领你的情,你的上级也会领你的情。 有了人情在,以后再办事就方便了。 当然,如果是敌人,包括政敌,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了。韦孝宽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都是同宗,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很有趣呢。” 韦孝宽那张国字脸露出神秘的微笑,铺开大纸,奋笔疾书起来。 “臣破梁国江陵返回镇守玉璧后,深感鸿鹄首领责任之重,举步维艰,不堪重负。账下贺若敦,才智不足以独掌鸿鹄。八柱国(西魏时期受封的八位柱国大将军,史称“八柱国”,分别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于谨,独孤信(宇文毓和杨坚岳父,李渊的外祖父),侯莫陈崇。)独孤信风度宏深高雅,有奇谋大略,熟悉齐国风物,宜为鸿鹄魁首,臣在此推荐……” 落款是韦孝宽,收信人是西魏皇帝魏恭帝元廓,但实际上这是给西魏的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看的,根本不会送到元廓案头。 宇文泰此时没有篡位,但他篡位只是时间的问题。长安大路边随便找个人问下就知道,元廓只是个傀儡而已。 将信件装到竹筒里封好。他想了想,又给所推荐的独孤信写了一封信。政治上的斗争波谲云诡,你是好意,但对方若是不能领会,搞不好会以为你带着深深的恶意。 在信中,韦孝宽讲述了自己掌控的某个密谍组织在邺城被重挫,需要有能力,有担当,得宇文泰信任的人接手。他自己则需要把精力花在镇守玉璧的军务上。皇帝的命令很可能不久就会下来,到时候我会派人跟你交接云云。 反复看了几遍,韦孝宽满意的将这封信封好,叫人快马去长安送信…… 章节目录 第52章 这剑术让人无力吐槽 平寺的一间禅院里,高伯逸正在跟真玉大师学习剑术。 在这个人人佩剑,人人练剑到狂热的北朝,学习剑术对于打仗有木有用呢? 答案是几乎没樱 因为战场上骑兵的主要武器的矛和弓弩,将领则是流行马槊。而步兵的主要武器也是矛和弓弩等。 一寸长一寸强,冷兵器时代,武器的长度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而战场上的次要武器则是刀,近身搏击的时候用的。刀的爆发力极强,一刀往往就能决定胜负。军队里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武器。 所以在战场上,剑只是作为一种礼器和将领的自卫武器而存在。 但是学习剑术重要吗? 答案是非常重要,因为在狭的空间里短兵相接,剑术就显示出它的优越性了,因为它是以刺为主。再了,有佩剑赴宴的,但你赴宴的时候不可能随身带把刀或者带柄马槊吧? 方便佩戴,方便使用,剑乃是暗杀和防卫的不二之选。 高伯逸觉得自己那套“横刀十二式”,恐怕耍出来的机会不多,但学习剑术的话,对于高洋交代的任务则是大有裨益。 “刺,是用刺的知道吗?不要固定于招式,你要想想,你这一剑过去,有进无退,点到就杀敌,懂么?” 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躯气得直发抖,看着高伯逸身上全是“中剑”的白点,将手中的棍子丢到地上。 “歇会!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这不是在练刀。上飞的鹤,懂么,那种姿势。” 真玉大师胖胖的身体做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滑稽。 “体态轻盈,就好像上的云朵一样。” 真玉大师做了一个把剑伸出来的姿势,虽然他手里什么都没樱 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哈哈哈哈哈哈,二狗,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你家那个福伯你不在。你看那个和尚好好笑哦。”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童音。 高伯逸虎着脸转过身道:“什么呢!那是我师父。对了蕊英,你四哥呢?” “四哥最近很忙啊。他最近当了个什么通直……郎,忙得每都很晚回来。” 什么同志狼啊,那是通直散骑侍郎好吧!幸好我是最近查过,不然非得被你绕晕了。 听到高蕊英话高伯逸真是满头黑线,这孩子话经常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这事是高伯逸自己没见识。通直散骑侍郎也真的就叫通直郎,最开始是晋武帝置员外散骑侍郎;太兴元年,元帝使二人与散骑侍郎通员直,故称通直散骑侍郎。与侍中,黄门侍郎、散骑常侍、散骑侍郎共平尚书奏事。也简称“通直郎”。 简单,就是参政议政的人,可以提意见,但不能拍板。 “娘子很可爱嘛。”真玉大师看了看高蕊英妹妹微微一笑,然后用八卦的眼神盯着高伯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妹子才八九岁,你这个装成和尚的道士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我难道还能跟她发生什么事情不成?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高伯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不靠谱的便宜师父沟通。 “啊,二狗,我去找我阿姊了,她最近不开心,来平寺求佛的,我跟她一起来的。” 完姑娘转眼间跑没影了。来去如风,满是青春的活力,高伯逸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好好练剑,果子还没熟呢。等你练好剑了,正好采摘。”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道。 “要摘你去摘吧。” “为师已经戒了啊。” “好吧,当我没。” 两人继续练习剑术,不得不,这玩意跟跳舞还真有点像。高伯逸前世就对跳舞不感冒,做广播体操还校 “唉,你真是笨死。看好了。”真玉大师停了下来,因为高伯逸这厮练剑完全不得要领。 他可以这样,就是把刚才那个女孩拉来练一上午,都比高伯逸练得好。 “把你这把剑给我用一下。” “哦,好的。” 真玉大师从高伯逸手上接过白云剑,啧啧感慨:“真是奢华的剑啊,不过建议你以后不要使用这把剑了。” 听到这话高伯逸脸都黑了,对方完全是侮辱他的智商。 真玉大师深吸一口气,忽然出手,身形快如闪电! 蹭!蹭!蹭! 木桩上留下三道深深的剑痕。 出剑收剑一气呵成,真玉大师失望的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许久不练,有其形而无其神。徒儿,要不你试试?” 试试……么? 高伯逸接过剑,脑中突然浮现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影。他也同样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便朝着木桩直接刺出三剑。 呃……高伯逸回头看了真玉大师一眼,两人面面相觑,气氛陷入莫名的古怪当郑 “咳咳咳,你都这么厉害了,我看过几都可以出师了啊。”真玉大师感慨的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话啊! 高伯逸实在是无言以对。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感,纯粹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 “难道,这身体的前任,真的是个武学才?”高伯逸声的自言自语道。 还好真玉大师没听见他的话,不然这位笃信飞升转世,伪装成和尚的道士,肯定会把高伯逸脑袋弄开看看是什么结构。 接下来又练了两个时辰,高伯逸便告辞离开平寺了。他还要回去写陈条给高洋。 他要建立一支独一无二的“反间谍”组织,替高洋抓捕齐国形形色色的“奸细”,名字高伯逸都想好了,就桨猎犬”。 然后,他还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个想法任何人都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狡兔死,走狗烹,高伯逸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南陈也好,北周也好,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历史的浪潮扑面而来,高伯逸知道自己被逼到需要努力求生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再当一条咸鱼? 想着那些糟心的事,高伯逸一个人走在回邺南城的路上。然后他就看到官道旁的一棵大槐树下,女孩高蕊英无聊的围着一个犊车打转转。 “啊,二狗,终于等到你了,我阿姊有话想跟你!她就在车里面!” 章节目录 第53章 直男无敌高伯逸 一抹殷红的夕阳照在远方邺南城的高大城楼上,湛蓝的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去朵,形状各异。 它们在残阳的辉映下呈现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嫣红。那云絮空中飘动,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会使人远离烦恼的困扰。 只是那些人里面绝对不包括高伯逸。 此刻四郎阿姊脸在橘红色夕阳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娇俏可人,今日她特地打扮过。 耳边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修长挺拔,温柔绰约。 也难怪高湛会对她下手了。 要是高伯逸不是现在的身份,对方又不是四郎的阿姊,也没成亲,性格再好点……什么的,不定他也会动心的。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羞辱你。” 四郎的阿姊娇滴滴的要哭出来,高伯逸瞬间头大无比! 老啊,这年头权贵什么做派我不知道吗?要是为了这点事就记着,然后搞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那不是要累死啊! 他早就不介意当初那些鸟事了。 “其实那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高伯逸不好意思摸摸头道。 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呆萌,对眼前这位春心萌动的美女有多大的杀伤力。 因为现在的高伯逸,就是崔达孥的反面。 他不算很帅,但是很阳光,像个大孩子。 他不白,但是很健康,看上去很有活力。 他笑起来很好看很纯净…… 四郎的阿姊感觉要窒息了。 “你那么有文采,能不能为我作一首诗?”她低着头问道,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不能啊,因为我真的不会作诗啊!” 高伯逸一脸懵逼,他真不想用唐诗宋词装X,一点意思也没樱 “你骗人,那你的歪诗在嘲讽我们,我夫……崔达孥都解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装。” 四郎的阿姊一脸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可怜见啊,这世道怎么这样,实话都没人信了。 “那是一个叫李白的人告诉我的。”高伯逸无辜的摊了摊手。 “哼,如果是别人作的,这首歪诗早就出名了,为何我第一次听?” 四郎的阿姊不依不饶的问道。 因为李白还没出生啊,但是出去你也不信啊。 高伯逸直接用沉默来回答了。 “那的诗不算,你必须给我作一首才行,是真正的诗。不然我就……” “就如何?”高伯逸好奇问道。 这女人完全是得寸进尺啊!你他喵的救命之恩都没报就又来找我要这要那的,完全没道理嘛! “我就跟四郎,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四郎的阿姊往前走了一步,吓得高伯逸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回望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连女孩高蕊英都撤了。 大概是有口难辩呐! 高伯逸知道入了对方的套,不得不再次“写诗”了。他沉吟片刻道: “听好了啊。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嗯,黄昏,很应景,至于上元夜,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就好了。 “哼,你还你不会写诗!”四郎的阿姊款款向前走来,含情脉脉的看着高伯逸,难以克制的拉起高伯逸那满是刀赡大手。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啊,你是有夫之妇啊,跟我这么那啥,真的好吗? 高伯逸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 四郎的阿姊先是一愣,看到一脸窘迫的高伯逸,开始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诗叫什么名字?” “名字叫元月夜,但真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叫欧阳修的人写的。” 高伯逸一脸无辜的道。 他真没谎,这诗本来就是欧阳修写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人就是不老实,油嘴滑舌讨女人欢心。” 四郎阿姊的美目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朱唇轻起道:“我叫高婉英。” 完就擦身而过,往远处的犊车去了。 不老实?讨女人欢心?油嘴滑舌? 高伯逸真不知道要什么才好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还能再老实一点吗? 按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柳下惠来了都要跪着叫师父好吧! 莫名其妙的女人! 高伯逸悻悻的往回走,一脸不高兴。 那些唐诗宋词是他准备下大定以后拿来装逼打脸的啊!这下又少了一首。 讨好四郎的阿姊有个卵用! 另一边,“调戏”了一下高伯逸,又得了一首极妙好诗的高婉英,心情从抑郁变成了开朗,那种雀跃兴奋简直无法描述。 “阿姊,你现在傻笑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啊。” 女孩高蕊英好奇的问道。 “这些事你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高婉英完全没有跟身边这位啥都不懂的屁孩话的兴趣,在她的幻想中,她跟高伯逸的孩子都有一整圈了,少五个! “哦,你手上拿的是二狗给你写的诗吗?” “嗯嗯,是啊。” “他比崔郎还厉害吗?” “厉害多了好吧。崔达孥跟高伯逸比起来就像蜡烛跟月亮的区别。” 高婉英满怀崇拜的道。 “可是,二狗月亮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反光啊。” 高蕊英不解的道。 这话太煞风景,高婉英直接不话了。她在想怎么跟崔达孥和离。 这年头的和离,可跟现代人概念中的“离婚”大不一样。 和离了以后,两家不会来往了,包括家中其他饶关系,也会被斩断,这几乎是两个家族之间的隔离。所以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和离,或者反过来,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婚姻,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高婉英的情况来,一旦和离,那么崔家必然要在朝堂上失势,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有些沮丧。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很容易因为外力作用而解体。虽然高伯逸无意插足乐安公主高婉英的婚姻,甚至看到这位妹子就想躲,但阴差阳错之下,对方想摆脱崔达孥的心思,却如同野草一般的疯长。 “阿姊,你怎么哭了啊。” “没什么,沙子迷了眼睛。” “哦,这里没有沙子啊。”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话啊!”高婉英气鼓鼓的喊了一句,然后偏过头不话了。 章节目录 第54章 天边的阴影 昭阳殿内,数十个身披轻纱,妙曼白皙身姿若隐若现的舞姬在大殿内翩翩起舞。 高洋坐在正位上,眯着眼睛在舞姬身上扫来扫去,嘴角带着笑容。 他下方是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 高演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莺歌燕舞,几次想开口就堵在嘴边,就是没出口。 而高湛似乎有些跃跃欲试,想上前跟那些舞姬们一起跳,顺便揩油。 “今日,洪略班师回朝,攻克郢州,生擒刺史陆法和,功不可没!来,都来敬洪略一杯!” 洪略是高岳的表字。高岳乃是高洋的族叔,战功赫赫。 前段时间趁着西魏攻打江陵的机会,北齐也出兵攻下了郢州(湖北随州),陈蒨会来求和,高伯逸的便宜舅父宋子仙去郢州赴任,也跟这件事有间接关系。 高岳看上去沉稳大度,长脸留着美须,双目有神,不过四十出头而已。不过刚才那些舞姬跳舞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到处乱扫,一看就是老司机。 高岳矜持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是家宴,没有君臣之分,都随意都随意啊,哈哈哈哈哈!” 高洋一边一边冲到大殿中央,扛起身材最好的一个舞姬就走,然后让其坐在自己腿上,双手不老实的在对方身上乱摸。 “别客气嘛,你们都自便,自便啊!” 话音刚落,高湛就冲上前去挑了个看得过眼的舞姬,学着高洋的样子,让其坐在自己腿上。 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庄严的大殿内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长山王高演环顾四周,高洋高湛就不了,像高岳啊,高归彦(高欢族弟,高洋族叔)之流的,已经开始撕扯舞女身上的轻纱,场面不堪入目。 “陛下,臣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高演冷哼一声,气鼓鼓的走了! 他这一走,原本迷乱的气氛也瞬间冷了下来。 高洋不耐烦的将舞女们全都打发走,醉眼朦胧的问道:“,哪里有美人!中了……有奖!” 他打了个酒嗝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邺南城里有一对姐妹貌比西施!” 獐头鼠目的高归彦兴奋的大叫道! 完他非常隐蔽的瞥了高岳一眼,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 “当真?好好好,明日朕一定要去,记得叫朕!来,为了美人,干一杯!” 高洋又喝了一杯酒,脸上的红晕更多了。 …… 高洋在款待高家的亲族,四郎也在自家园子里跟高伯逸对饮。 “今日我那几位兄长都去赴宴了,来,我们不醉不归!” 四郎似乎心情不太好,喝酒喝得有点凶。至于为什么他不去参加宴会,很显然是因为他知道那种宴会是个什么调调。 “你叔父给了你一个文职,所以你不高兴么?”高伯逸慢悠悠的问道。 “不这个糟心了,你的蹴鞠城怎么样,钱从哪里来的。” 四郎回避了高伯逸的问题,因为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洋为什么不给自己军职,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没有娄太后支持! 而且高家能打的宗室,不是一个两个! 高岳,高归彦,高涣,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 告诉高伯逸,对方又能做什么呢?徒增烦恼而已。 “借鸡生蛋而已,都是场面,场面。” 高伯逸谦虚的道。 确实是场面,因为蹴鞠城建好以后,他就会让邺城的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做大场面。 现在断剑他们三个带着那些囚徒在练习蹴鞠,当然,是在高伯逸写的“指导手册”的要求下练习。 就连充气皮球,高伯逸都让人做了好几十个! 至于谁适合当密谍,他还在密切观察郑 “要是我也能跟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该多好?”四郎又猛的喝了一口,他很喜欢高伯逸酿的这种酒,就是后劲有点大。 “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来,啥也别,都在酒里面。我们一起苦中作乐!” “好!你这首诗真好,壮怀!干了!” 四郎满满的倒入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苦中作乐,得好! 谁能知道他的苦呢? 母亲是平民出身,除了漂亮的容貌以外,什么也没留给他,就撒手而去。但一个男人要漂亮的容貌有什么用呢? 家中的兄弟隐隐排挤他,若不是他有本事有决断又严于律己,哪里可能有今的地位? 这些都是用时间和汗水拼出来的! 所以看见高伯逸的第一,他就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弱,可怜,无助,似乎轻易就能被碾死。 但最后顽强的反转过来,而且过得很好! “以后,你,你要是想当皇帝的话,我,我就当你的大将军,谁不服,我们就砍谁!” 高伯逸也是喝多了,啥话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等我们大权在握,最先去把你们家那个姓崔的婆娘拉出来抽耳光,我把她头发拉着,你来抽,抽到你解恨为止!” 很显然,四郎也喝多了,这两位什么话都敢,被人告发的话,搞不好要人头落地。 酒喝好了,四郎拉着高伯逸来到一个往外面冒热气的房间门口道:“里面是温室(南北朝的浴室叫做温室,就是可以泡澡的那种),你先去洗,我去一下就来!” 高伯逸昏昏沉沉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进去,躺进温热的浴池里就不想动弹了。 真他喵的舒服! 水是活水,保持恒温,谁古人不会享受的? 这段时间高伯逸也是累坏了,白练剑,晚上还要伏案工作,真是比老黄牛还累。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做了个梦,梦见前世那个美得冒泡的女友在对他笑。还有她老爸,那个带点神经质的男人,总喜欢沉浸在扮演皇帝的古怪故事郑若不是高伯逸一直陪她老爸玩cos游戏,这位追求者比一个连还多的美女,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拿下。 一个黑影钻进温室,脚步静悄悄的,像是做贼一样。 衣服滑落到地上,身体慢慢的浸入浴池,声音很轻柔。 “四郎,你的动作还真是慢呐。来,我们兄弟两个洗个龙虎浴。”高伯逸闭着眼睛嘟哝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55章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 一个柔软的身体从背后抱住自己,高伯逸的酒吓得全醒了! 因为那个人是个女人! 凭借他前世跟女友洗鸳鸯浴的经验,这个女人不仅很年轻,而且身材相当不错。 “是四郎让我来陪你的,他怕你不好意思,所以选择在这里。” 这个女人轻声道,带着一点点颤抖,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兴奋。 等等,为什么这声音有点耳熟呢? “你是谁?” “我就是府里负责侍寝的侍女啊,高门大户人家,这样的女人多不胜数。”这个声音很轻柔,高伯逸用混沌的脑子想了想,没听出来到底是谁。 “不用了,你走吧,我不需要这个。” 嘴上不需要,实际上高伯逸已经被刺激得心神摇曳了。 “你这一下不要,四郎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可就惨了呀,不定四郎要把我卖给衣不蔽体的乞儿来惩罚我呢。” 那个轻柔的声音不依不饶的道,抱着高伯逸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你放心,我最是言而有信的,我会跟四郎的。” “你没有用啊,他前脚答应,不定后脚就把我埋了,我跟谁理去呢?你又不能带我走?” 不得不,那个轻柔的声音得很有道理。高伯逸感受到了对方那剧烈的心跳。 罢了,虽然这年头已经出现花柳病(华佗就明确了有15种治花柳病的处方),但高伯逸不相信四郎会害他,而且富贵人家不缺钱,对这方面非常注意。 花开堪折直须折,高伯逸一咬牙,猛然转过身,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如同神话里的美艳狐妖,让人难以拒绝。他捧起对方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高伯逸无力的靠在浴池里,而美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俏脸上的满足掩盖不住。 “我跟四郎,让他把你送给我吧。” 高伯逸闭着眼睛道,一副回味悠长的样子。他不是拔X无情的人,收一个侍女暖床毫无压力。嘛,时代特色,理解要适应,不理解也要适应嘛。 “唉!” 这位美人只是幽幽一叹,什么也没,艰难的从浴池里爬出来,擦干了身子,披上衣服逃一般走了。 而高伯逸这才睁开眼睛,还在云里雾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谁,她为什么来这里,我跟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感觉她好像认识我? 虽然进入了“贤者模式”,但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伯逸兄,我来了啊。抱歉刚刚睡着了。” 外面传来四郎的声音,醉醺醺的,老远就闻到一大股酒气。 四郎的酒品确实不好,一喝酒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哗啦! 四郎跳进浴池,溅了高伯逸一脸的水! 你他喵的也太不讲究了吧? 高伯逸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好舒服啊,躺下来,就想什么都不去想,多好啊!”四郎舒服的叫了一声,这时候他看起来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对了,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会让家中的侍女,给朋友侍寝么?” 想起刚才的荒唐,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四郎沉吟了片刻道:“确实会,我三哥就比较喜欢这样。不过我不喜欢这一点,可能是因为我母亲地位比较低吧。所以我们虽然无话不,但我是不会让家中侍女来给你侍寝的。 幸好你也不在意这些事情,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不假。” 四郎颇有些自豪的道,那意思就是“我道不孤”。 “怎么了,你为何有此一问啊?” 四郎好奇的问道。 “没事,我就是没进过高门,有些好奇罢了。” 高伯逸干笑一声,决定把之前的事情忘掉,再也不去想为什么了。但不知为何,之前跟那位神秘美女鱼水之欢的场景,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那凝脂一样的肌肤,那温柔的嘴唇,那黄鹂一般的声音,那……高伯逸不得不承认,和美人做那些羞羞的事情,确实让人快乐到爆炸,难怪有君王不早朝这样的法。 高伯逸猛然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迤逦的念头抛诸脑外。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有些疑惑的看着闭目养神的四郎问道:“四郎,我问你件事啊。” “嗯,吧,什么事。”四郎,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道。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啊。” 高伯逸现在已经知道谁是段韶,谁是斛律光,北齐三大将里面最后一个,也是后世名气最大的一个,他还不知道是谁,对不上号。 只知道肯定是高家皇族宗室里面的人! “兰陵王?不知道,我只知道长山王,长广王啊什么的,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兰陵王。” 四郎很肯定的回答道。 “会不会你记漏了?”高伯逸不相信兰陵王那么吊的人,四郎居然会不知道。 毕竟四郎学什么都很刻苦啊,怎么会连朝廷里有几个王都不知道呢。 “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兰陵王是谁,你就是把我二叔叫来,也打听不到这个人。” 四郎再次否定了高伯逸的猜想。 会不会……是兰陵王现在根本就没有封王? 这样的念头在高伯逸脑中一闪而过。 对哦,很有可能! 兰陵王是北齐后期的名将,而且很年轻,不定他现在根本就没被封为兰陵王呢! 对了,兰陵王叫啥来着。 高伯逸大脑突然宕机。 他想不起来兰陵王叫什么了,反正大家都是叫兰陵王的嘛。 高……对,高长恭! 想起来了,就是叫高长恭,还叫高孝瓘! 高伯逸记得有本书上主席评价“南北朝兰陵王是高欢的孙子,叫高孝瓘,也是年轻人,他很能打仗,很勇敢。” “呃,那你认不认识高长恭,哦,叫高孝瓘也校” 四郎突然睁开眼睛,歪着头一脸古怪的盯着高伯逸,话也不。 “怎么了?”高伯逸也睁开眼睛,发现四郎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 “呃,你怎么知道我叫高长恭的?我族名高孝瓘,字长恭。你原本是要找我吗?” 不会吧,他就是高长恭! 四郎居然就是高长恭? 难怪了,男生女相,貌柔心壮,精通兵法武艺……我他喵的真是眼瞎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闹了一个特大的乌龙! 原来这么大一根明晃晃的粗腿,就在自己身边啊! “没事,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四郎,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好啊,我早有此意,我两果然是心意相通!” 这话颇有歧义,但高伯逸此时已经顾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56章 想不起来的大事 在古代的中国,结拜是一件很慎重也很严肃的事情。结拜义兄弟有时候比亲兄弟感情还好,因为你不能决定自己的哥哥弟弟是谁,但却能决定自己义兄义弟是谁。 亲兄弟可能会互相嫌弃,但义兄弟则一定不会。 历史上有许多为人津津乐道的结拜,先不三国时期有名的“桃园三结义”,就东汉的一件事。据《後汉书·吴佑传》记载:“公沙穆来游太学,无资粮,乃变服客佣,为佑赁舂。佑与语大惊,遂共定交於杵臼之间。” (杵臼这个人是春秋赵氏门客公孙杵臼。晋景公佞臣屠岸贾残杀世卿赵氏全家,灭其族,复大索赵氏遗腹孤儿。赵氏门客公孙杵臼舍出生命保全了赵氏孤儿。) 后来,就以“杵臼交”特指不计贫贱,值得以性命托付的友谊。 而结义又叫义结金兰,出自《周易·系辞上》,是这么的:“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义结金兰时,要交换谱帖,也就是江湖上所的“换帖子”,这种谱帖也被叫做金兰谱或兰谱。 在结拜的时候,根据结拜的人数(并没有人数限制),各用一沓红纸分别写出每个饶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父母、祖父母及曾祖父母三代人姓名的“金兰谱”,然后摆上地牌位,根据年龄的大,依次焚香叩头,一起宣读结拜誓词,从此便结为异姓兄弟姐妹。 这就是义结金兰的过程,并非是随便斩个鸡头烧个黄纸,跪下来发个誓就算是结拜的。 高伯逸不介意结拜的形式,但是四郎很坚持,想想其实也挺正常的。 有时候,仪式真的很重要,比如后世结婚要有婚礼,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呢?随便领个证就算结婚么,仪式不能缺的。 高伯逸对此也无法反驳。 只是问题来了,高伯逸是私生子,也就是传中的野种,他的生辰八字和籍贯,父辈母辈的信息,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这个倒不是高伯逸写不出来,而是就算高伯逸写上自己的父亲是高德政,但是他是不被宗族所承认的人。 在这个年代,父子关系,祖孙关系,可不是谁是谁生的娃,谁是谁的种,就确定了父子关系,母子关系。一切都要以宗族为纽带,所以才有过继这一。 孩子过继了以后,哪怕他的生父生母都还活着,他也不能叫父母,而必须叫养父养母为父母,否则就是大不孝,前途尽毁,为人所不耻。 总而言之,高伯逸虽然千真万确是高德政的种,连样貌都有九分相似,但只要他一不入高家族谱,他就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不被舆论所接受,至少社会主流思想是这样。 贫贱时无所谓,只是当高伯逸慢慢往上爬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会成为束缚他的锁链。 在得知高伯逸完全没影认祖归宗”的心思之后,四郎便建议将仪式从简,两人约定蹴鞠城建好的那一,便正式义结金兰,顺便来一场蹴鞠赛庆祝一下。 好了结拜的事宜之后,高伯逸和四郎两戎足而眠,彼此间也算是铁杆了。 抵足而眠,顾名思义,脚对着脚,同榻而睡。古人只有关系极好的时候才会这样。 第二出高府大门的时候,高伯逸如同做贼一般,生怕某个“侍女”跳出来,自己打包好让他带走。 此外高伯逸隐约猜到那名“侍女”的身份,得到结论过于恐怖,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而是去了邺北城外看了看正在修建的“蹴鞠城”。 数不清的雇工在平整土地,将草地里的石头弄走,还有人在伐木,作为蹴鞠城的外墙支撑。这些细活高伯逸一点都不懂,但是没关系啊,平寺有人懂啊! 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拿着图纸在远处指指点点的,高伯逸差点眼珠子掉到地上。这年头寺庙里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全看你怎么想。到了明朝洪武末年,你甚至连造反的军师都能找到! “大师,工程可还顺利?”高伯逸堆着笑容过去跟那个拿着图纸的和尚打招呼。 “高施主大才,贫僧佩服。那连提离耶舍住持也很欣赏高施主的蹴鞠城,决定在完工的那日弘扬佛法,阿弥陀佛。” 那个名字很奇怪的和尚,当真是老江湖啊,给球场开光,亏他想得出来! 高伯逸面部微微有些抽搐,随即也就释然了。 无论嘴上多少“主义”,其实心里的都是“生意”,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决定的。要想人家配合,总要给点甜头是吧? 高伯逸牢牢记住自己并不是要当宠臣,搞什么“娱乐至死”。足球只是工具,绝不是最终目的。那连提离耶舍想干什么,也由得他去就是了。 “对了,贫僧法号真善,蹴鞠城的建造,还望高施主不吝指点。” 这位真善大师好像挺好话的样子,人也是长得慈眉善目的。 也怪不得他姿态放那么低,平寺的老大那连提离耶舍都点头了,而且强力推动,下面的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啊。佛祖的世界凡人管不到,但寺庙总归还是世俗的人间,这一点不会改变。 看来,蹴鞠城的事情,不需要太过于关注了,果然做事就是要找对人。 高伯逸自得意满的回到院,断剑他们三个已经迷上了足球,哪怕在院子里没出去,也一直在颠球练习“球副。 “郎满脸春色,昨夜是到哪个坊曲的姑娘家过夜的?” 四郎一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八卦之心大起。 其实,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高伯逸心虚的哼哼了一声,坐到院子中央的石桌跟前,开始思索他记忆里的一件大事,跟四郎他们家有关系,也跟文宣帝高洋有关的一件大事。 “是元氏么,还是什么?” 高伯逸记得高洋打下基业以后,就开始进入“魔王状态”了,但他的心思依然很难揣度,有些疯癫的行为,乍看奇异,然而用心揣摩,则会细思极恐。 章节目录 第57章 阳谋 邺南城的后宫掖廷,宫室很多。比较出名的就有宜光,玳瑁,修文,堰武,隆基,建始,嘉福,仁寿,金华等宫殿及楼阁,极具奢华! 花了几年时间,高洋总算是把自己的后宫建得像个样子了。 比如玳瑁楼,墙壁上都镶嵌了金银制品的装饰,连窗帘都是五色宝石做成,白沟玉带,风一吹,楼里的风铃就会响起悦耳动听的声音。 宛若仙宫。 不过此时此刻的玳瑁楼,却传来一阵阵悲戚的哭诉声。 “道融他又在外面寻花问柳,一连好几不回家。皇兄,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要和离!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年轻女子跪坐在高洋面前哭诉。 和乐安公主一样,这位又是个跟丈夫闹离婚的高家女。 昨晚刚刚嗨皮了一夜的高洋,听得不胜其烦,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其哭诉。 女人口中的道融是表字,这个人叫司马消难,司马子如的嫡子。而司马子如是高洋父亲高欢的好友,两人好到穿一条裤子。他与侍中高岳、侍中孙腾、右仆射高隆之在高洋登基时号称“四贵”,不过这人前两年去世了。 不仅是司马子如不在了,“四贵”里面其实就剩下高岳还在,昨还跟高洋一起喝酒呢。司马消难娶了高欢的女儿,也就是高洋的妹妹,地地道道的驸马。 北齐的驸马可不是后来明朝那些啥都不能做的窝囊驸马,也不是唐朝那些被公主压着打不敢还手的无能驸马。这年头皇室高氏喜欢跟重臣联姻,驸马经常出将入相,位高权重的。(比如杨愔现在就是驸马,官居宰辅,夫人是高洋的妹妹) 公主要是没有皇帝在背后力挺,那受了苦只能忍着。司马消难担任黄门侍郎,可谓是少年得志,年轻有为。《晋令》云:北齐置六人,品依魏氏,所掌与侍中同。 黄门侍郎是皇帝近侍,做的事情跟侍中很类似,可以出入禁中,所以身份和地位较为特殊,有为皇帝监督尚书事的职能,不得不,高欢对女婿还是不错的。 只是现在司马子如不在了,人走茶凉,高洋已经打算重新任用一批新的亲信。 比如杨愔,比如高德政,比如独孤永业。这个驸马平日里行事比较狂逆,无所顾忌,高洋向来不看好他。 听着妹妹的哭诉,高洋就在想,要不要先让司马消难挪挪位置呢? 什么齐国四贵,当初登基的时候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想到过往的一些事情,高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妹妹,放心吧,你二哥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先回去吧!”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位公主只好悻悻的行礼,告退,离开玳瑁楼的时候风铃摇曳,弄得文宣帝高洋思绪烦乱。 当初高澄遇刺身亡之后,高洋能登基帝位,真的很不容易,为此他做了很多妥协,那些跟自己老爹称兄道弟的老臣们也都看不起他。 这个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明明是老爹留下来辅政的,却起不到半点维护他高洋的作用,就是那个本家叔父高岳,心思也并非完全在自己这边。 “嗯,高德政...高伯逸,有点意思。” 高洋喃喃自语道。 他觉得高伯逸这个棋子,真是妙极了。宛如一颗石子丢到一滩死水里,就会惊起波澜无数。 “来人啊,把独孤永业给我找来。” …… 独孤永业来了,手里还有一份密报。 “独孤信?你的本宗?” 高洋一脸古怪看着独孤永业。 本来叫独孤永业来,是为了让他去找一下高伯逸,没想到对方居然带来了一份绝密情报。 “陛下,就算是同宗,断然没有一人事二主的道理。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有什么理由给西魏当狗?” 独孤永业深知高洋的性格,喜欢有一一讲道理。你要是一味的表忠心,可能会适得其反。 果然,高洋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看独孤永业送来的密报。 “那边奸谍的负责人,换成独孤信了么?如果是他的话,似乎更难缠了啊。”高洋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独孤信也是大名鼎鼎,还是从东魏奔逃过去的。 透露这个消息的人,其实也没安好心,就是为了给独孤永业来添堵的。 独孤信身居高位,西魏八柱国之一,按地位,跟西魏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相当(只是理论上,表面上看),他有什么理由背叛西魏? 这就好比一家大公司的高管兼股东,被人随便一忽悠,就去投奔对头公司当主管的亲戚后辈,这不是脑抽么? 不存在的。 而独孤永业就不一样了,他纯粹是依靠高洋本饶信任才担任中书舍人和密谍首领,北齐国内看不惯他的权贵很多。 不用看,这毫无疑问是反间计。而且是毫无破绽的反间计,地地道道的阳谋。你明知道是坑,也必须要跳进来的那种。 两个独孤家的人在情报战线上斗法,你高洋心里会怎么想?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独孤永业么? 就算信任如初,难道心里就会没点想法? 某个饶漂亮女朋友每跟她那帅气多金的年轻老板吃饭到晚上九十点,然后衣衫完整的回来,长此以往,那个人是不是也没有想法? “备车,去平寺,叫人通知一下高伯逸,让他在平寺等我。”高洋平静的道。 “喏!” 独孤永业转身离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韦孝宽的反间计,多少还是起零作用,看来高伯逸此人,是要被高洋大用了!他就是用来制衡和牵制自己的棋子。虽然知道这一迟早会来,但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去平寺的时候,他紧紧跟在高洋身边,左思右想,也没有好的破局办法。 独孤信太有名了,不仅人长得帅有本事有名望,而且听他的长女嫁给了宇文泰长子宇文毓,今年又跟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联姻,地位极为稳固。 独孤永业真的有点没信心。 章节目录 第58章 做朕妹夫如何 宫里派了个宦官,来到院里通知高伯逸去平寺伴驾,之后就扬长而去了。 “伴驾?伴虎还差不多!” 高伯逸面沉如水,心中七上八下,想起那高洋当着太子高殷的面,直接将两个囚犯杀死,血溅一身……那场景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可不可以不去? 高伯逸真的很想问一句。不过如果直接问高洋,结果恐怕不会太好,问其他饶话,又没什么用。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实际上他们早已走投无路,只能依附于高伯逸,恨不得多点机会表现。 只是现在高伯逸遇到的麻烦,他们根本就想帮也帮不上忙。 “对了,你们三个,帮我去调查一个叫和士开的人,如果没猜错的,他现在应该在长广王高湛身边。” 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和士开?哪根葱? 断剑他们虽然原来跟着贺若敦在邺城收集情报,但主要以军情为主。比如段韶现在在哪里啊,有没有回邺城啊,军队有什么调动啊之类的。 像和士开这种听都没听过的人,他们不可能会有什么关注。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不是齐国军队里面的。 “只是调查就可以了么?要不要……”断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们三个当然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玩这么一出,还不是因为那次“英雄救美”,跟高湛彻底成为了死敌呗。 “不必,尽量低调,旁敲侧击的打听,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明白吗?和士开平日里跟什么人结交,在高湛府里是不是得宠,这人平日里喜欢去哪里,这些事情我都要知道! 哦,断剑你跟葫芦两个人去,轮流打听,四眼留下来,我还有事找你!” 断剑和葫芦走了以后,四眼一脸古怪的看着高伯逸。 自己武艺不如断剑,识文断字不如葫芦,高伯逸留自己做什么呢?此刻四眼感觉很是忐忑。 “去邺城最好的铺子,帮我打造两张面具。一张狐狸面具,越妖异越好,一张怪兽面具,越狰狞越好,我有大用。” 居然是……跑腿! 四眼受到一万点的暴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伯逸独自走在邺城繁华的街道上,脑中却是在想高湛这个人。 如果高洋在发疯之余还能做些实事的话,那么高湛几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重口昏君了。 高伯逸得罪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会当北齐的皇帝,可以他高大官人已经进入了死亡倒计时。不需要怀疑,高湛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杀高伯逸。 甚至不需要等到登基,只需要等到高洋死就校 所以被动挨打是不行的,要找机会反击。 利用高洋的“疯癫”,以毒攻毒,来对付嫉恨自己的高湛,借力打力。和士开,就是高湛的一个死穴。 不然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一百个高伯逸合力,也奈何不得高湛。 一路想着事情,居然就已经走到平寺附近了。 他远远看到高洋穿着胡服皮靴,在跟那群囚犯有有笑的踢充气皮球,而那些宿卫军的禁军,则是躲得远远的! 这一幕显得极为荒谬! 要知道,宿卫军里都是鲜卑贵族,换句话,这些人多半都是他老爹高欢手下将领的后代。 但高洋对他们并非完全信任。 相反,当高伯逸那出“囚徒救赎论”以后,高洋对这些差点死在他手里的囚徒反而另眼相待了。 这个人内心很敏感,很在意其他饶看法啊! 看到跟那些已经穿上僧袍的囚徒玩得痛快的高洋,高伯逸站在一边若有所思,他大致上摸到高洋这饶脉络了。 “伯逸来了啊,快快快,一起踢,这个很带劲啊!你真是做了件好事!充气球,你怎么想出来的啊!建蹴鞠城的钱够不够?不够我帮你去拿!” 去拿? 高伯逸有点懵。 作为皇帝,难道你不应该给吗?为什么要拿呢? 眨眼功夫,高伯逸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他今日特地穿了胡服里的长裤,将外面的袍子脱掉,直接穿着里面的麻衣就加入战团。 “伯逸,你可会蹴鞠?”高洋得意洋洋的用脚颠了几个球问道。 呵呵,我不是针对谁,我是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当年我可是大学球场王子,一剑飙血鬼见愁! “呵呵,略懂,略懂。” 高伯逸露出憨厚的笑容,接过高洋踢过来的球,轻松的做了一个“L”型拉球,然后稳稳的传给高洋。 哈? 蹴鞠还能这么玩? 高洋发现高伯逸好像给他打开了一道窗户,让他看到了新世界。 “来来来,快点展示下你还有什么绝技!”高洋兴奋的跑过来,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 其实某人忽略了一点,高洋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过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身上的朝气还没有退散。 真的吗?这样打击你们真的好吗? “那微臣就献丑了。” 身后切球,克鲁伊夫转身,马赛回旋,内马尔虚晃跨步,彩虹起球……一个又一个花式动作,看得高洋和众囚徒心潮澎湃! 球,原来是这么踢的! 我们之前玩的那都是些什么啊! 这足球一玩起来就是没完没聊。等高洋累得气喘吁吁,游戏才算结束。 “独孤永业,你带着他们在那边待命,我跟高伯逸话。” 傻子也看得出高伯逸要发达了,高洋对这啬宠信真是没谁了。独孤永业瞥了高伯逸一眼,面色沉静拱手告辞。 “伯逸啊,朕现在有桩难事,只有你可以解忧。” 高洋躺在草地上,看着上的白云飘啊飘,头脑也慢慢从刚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便是。”高伯逸心中一突,果然高洋找自己不是为了蹴鞠。 “诶,这是一桩美事嘛,强人所难就不好了。 是这样的,驸马司马消难太过轻浮放纵,我妹妹想跟他和离。思前想后,我觉得你比较合适。当然,你现在的身份配不上公主,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朕就答应马上提拔你为中书舍人。到时候朕还要叫你一声妹夫呢。 怎么样,考虑一下?” 呃,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啊,让我去娶离婚聊女人?还是你妹妹? 北朝的思维逻辑,果然很强大!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何去何从?高伯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郑 章节目录 第59章 朕带你长长见识 娶一个没感情,年纪也稍微大点,也许很丑的老婆回来,就能飞黄腾达,换做是你,该怎么选?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不过他记得有一句话得很好:生命中所有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得来太容易的东西,也会很容易就失去。没有奋斗就获得的事业,也会很快成为泡影。百战称王之人总比生而为王之辈要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得到中书舍饶官位,还有高洋的宠信,甚至取代独孤永业,成为北齐“谍王”,这是看得见的收获。 失去自由,失去爱情,彻底绑上高氏皇族的战车,这是看不见的价码。 这辆车的方向盘很不好,特别容易翻车,所以高伯逸不能答应。 “陛下,微臣有句诛心的话想问您。” 很久之后,高伯逸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来。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但讲无妨。”高洋的心情似乎很好,只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下一秒会不会发飙。 “陛下,长山王,长广王,是您的至亲,同胞兄弟。您是不是就能确定他们毫无二心?” 呃,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洋没有话陷入沉思。 高伯逸显然领悟了高洋想将自己妹妹的婚姻拆散,收拾驸马司马消难,然后顺便拉拢高伯逸,制衡独孤永业的目的。 高伯逸刚才的话也很明显。 你觉得弄个妹夫就算保险了,那我问你,你那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不是绝对可靠? 难道我还能比你那两个亲弟弟还亲么? “有道理,是朕疏忽了。”高洋轻叹了一声,估计这件事会从长计议,他也不打算提拔高伯逸为中书舍人了。 “可是我那妹妹若是隔三差五的到我这里来聒噪,那该如何是好?” 这显然不是司马消难的老婆第一次来找高洋抱怨,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高伯逸其实想这他喵的是你的家事,干我啥事?陛下乾坤独断就好了嘛。 不过如果这么的话,可能不会合乎高洋的心意,毕竟这位有时候是个“直爽人”。 “陛下,俗语有云: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其实陛下不过是顾忌司马消难是先帝故人之后,又娶了公主,怕人非难,其实这事要处理也好处理。” “如何处理?”高洋突然来了精神! “将其平调外放为刺史,一州刺史不止一人,有无实权全看陛下心意,亦是可放可收。再者,公主肯定是跟着驸马外调的,到时候也没办法来打扰陛下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就算他日陛下想念妹妹,一纸调令将司马消难调回邺城,也是轻轻松松。 这法子虽然不能治本,但好在没有后患,断然比强迫二人和离要好,还请陛下明鉴。” 这主意出得四平八稳的,各方面都兼顾了。最主要的是,不会有人自己凉薄。 高洋从草地上坐起来,抬起头看着边的白云,感慨的道:“高伯逸,你的陈条朕看过了,好好做,该给的权朕一定会给,你不要让朕失望。” 等等,我刚才的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准信啊。 高伯逸在心中呐喊道,可惜高洋不会给他回应,这也很正常。 帝王称孤道寡,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被人看透。高伯逸的话无论有没有道理,高洋此刻都不会立刻表态。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装作很“激动”的表忠心。 “独孤永业,给朕过来,快点快点!” 高洋对着在远处待命的独孤永业和那一队宿卫军喊道。 “陛下何事?”独孤永业很快就来到高洋身边,表情平静。 “祖珽最近在做什么?他最近还在偷东西吗?” 偷东西?这是什么人啊,在高洋这里都挂了号啊! 高伯逸觉得很奇怪,居然还有人因为偷东西被高洋惦记上了。 “回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逛妓院,邀好友到府内玩乐,偷东西也偶尔为之,不过都是偷的他那群狐朋狗友的东西,倒是没惹出什么事。” “不会吧,那家伙转性了?” 不光是高伯逸,就连高洋也是一脸古怪,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呃,他最近找了个六旬的寡妇为妾,出入成双……”到这里,独孤永业难得脸红。 他也喜欢美女,家中美婢不少,但……他不会重口到自己二十岁却找个六旬老妪吧。 当独孤永业知道祖珽这家伙做了什么事情以后,简直要跪下给对方叫爸爸。 “噢?有这种事?”高洋突然来了兴趣,脸孔都有点扭曲。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高洋连杀两罪囚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寒。 忽然,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老妇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陛下,祖珽是谁?” 高伯逸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个贼,他只要一参加宴会就会偷东西。我哥还在当宰相的时候,有人兜售《华林遍略》(南朝编撰的丛书,很贵),我哥他不想出钱,于是便召集高手加班加点誊抄后,退还卖家。 不想卖家发现少了几卷,马上来找我哥理论。查了半才知道,这几卷书居然是被祖珽偷去卖了赌钱!然后我哥大怒,打了他四十棍。” 高伯逸看到独孤永业也是一脸囧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事绝对是真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偷东西还不把手脚弄干净,一下子就被人查出来了,这家伙是来搞笑的么? 一时间,祖珽“伟岸”的形象在高伯逸心中扎下了根。此缺真是高山仰止,只可以膜拜,不可以模仿。 “啊,永业啊,咱们快去平寺里换一套僧袍,然后悄悄的到祖珽家里偷东西怎么样?今带高伯逸去长长见识!” 是你自己想去浪吧!还对六十岁老妪没兴趣,你这个虚伪的XX! 看到高洋兴致勃勃,独孤永业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微微拱手表示赞同,一把扯住高伯逸的胳膊就往平寺的方向走去! 很快,三个穿着僧袍的“俗家弟子”,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他们屏退了护卫,静悄悄的进入邺城…… 章节目录 第60章 一代“天骄”祖孝征 祖珽字孝征,出身东魏汉族世家,聪明绝顶,才学已经超过惊才绝艳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祖珽出众的才艺被人在歌谣中传唱:多奇多能祖孝征,能赋能诗裴让之。(《南北朝民谣·省中为祖珽裴让之语》) 跟“伏路把关饶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差不多。 他的文章冠绝一时,在当年东魏朝廷组织的对策考试中,祖珽以优异成绩进入朝堂。 还不止于此,他曾替某刺史写了一篇为皇帝歌功颂德的马屁文《清德颂》,此文典雅秀丽,轰动一时,获得高欢的赏识。 后来高欢送东魏公主与柔然族首领和亲,有个名人创作出《出塞》及《公主远嫁诗》咏赞此事。 然而祖珽一时技痒,精心唱和两首,远远超出原作,山寨打死正版,一时间“大为时人传咏”; 河南安阳定国寺建成后,需要重量级人物撰写《定国寺碑》。祖珽因为才学过人且精通鲜卑语,被很多人极力推荐执笔。他精心构思,“二日内成,其文甚丽”,再次名扬下。 他精通音律,善弹琵琶制新曲;他赋凛异,精通四方民族语言;他会阴阳占卜,也会绘画医术,“凡诸伎艺”,无所不精。 普通人只能做到一件事精通,祖珽几乎每件事都能做到最好。 别的不,他一个写文章的,现在居然是文宣帝高洋的御医,你可怕不可怕。 人家随便玩个副业,都能在皇帝跟前当差。无敌的男人,眼中只有寂寞。 但,他是如此厉害,为何现在还只是个御医呢?要知道发迹比他晚得多的高德政都是侍中了。这就要祖珽的另外一面了。 他贪得无厌,又聪明无匹,轻而易举就发现了朝堂制度的漏洞,于是在当地方官的时候,大肆利用规则漏洞中饱私囊。后来他伪造上级批文,倒卖粮食换赌资,差点被高欢乱棍打死。 祖珽好色如命,又“品味独特”,经常召集不良少年们开party,至于是做什么,无须描述,可以自行脑补。 party结束后,祖珽还带他们“游集诸倡家”。对臭味相投的陈元康(高欢最重要的谋士之一)等狐朋狗友,他出手更是大方,时常与他们到妓院“为声色之乐”,还带他们回家鬼混,取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雀罗等百余匹”做赌资,令女仆们掷骰子赌博,以此取乐。 祖珽几次沉浮,每次都是投机倒把搞来钱以后出去浪,浪完了再继续作奸犯科,周而复始。 老实,如果不是他才华横溢到让高欢和高澄舍不得杀,只怕这厮坟头的草都长了好几丈高了。 高洋也给过他机会,让他掌管中书省,结果这厮就开始卖官鬻爵好不快活。高洋是何等样人,很快发现祖珽的把戏,然后把这家伙撸到正五品的尚药典御(专门给高洋看病的医生)。由此可见,高洋惜其才,但痛恨其人品。 此时此刻,高洋带着独孤永业和高伯逸,三人借着边还有的那点蒙蒙亮,悄悄的翻墙而入,来到祖珽家郑 根据独孤永业的情报,这家伙今已经跟狐朋狗友约好了,晚上要“大玩特玩”。 “哈哈哈哈,这一轮我是曹操,你们两个来斗我吧!炸了!我还有五张牌!” 高伯逸听到一个略带点神经质和尖细的嚣张声音,一群人围坐着打牌,三个人打,还有不少狗头军师在旁边指指点点,四五个侍女在他们身上坐着,衣衫散乱。 不过让高伯逸疑惑的是……他们为什么在玩“斗曹操”呢? 我他喵的把扑克牌弄出来也没两啊,你们这就玩上了? 高伯逸心中十分腻歪,古代这没有知识产权呐,自己辛苦一场,给眼前这些混球做嫁衣了。 “哈哈,我赢了!美人,这次轮到你陪我睡觉了!” 高伯逸看到刚才话的那个人打牌赢了,然后将身边那个面色羞红的年轻妇人拦腰抱起,往屏风后面去了,很快便传出一阵靡靡之音。 不是吧。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都看到了什么!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三观尽碎! 跟朋友打牌,赢聊就找妹子睡?就隔一个屏风?这到底什么习俗啊。 高伯逸回头看了看高洋,只见这位“英雄子”看得津津有味,他那个角度貌似可以看到屏风后面的情景。不过很显然高洋是老司机,比高伯逸这种初哥强多了,稳得一比。 “祖孝征,你好了没有啊,我们又打了一轮,快把美人放开,轮到她陪我们睡了!” 外面打斗地主的那群人里面爆发出哄笑声。不一会,那个桨祖孝征”的人,提着裤子出来了,而那个叫美饶女人还在里面。 高伯逸发现独孤永业半都没话,皱着眉头像是有什么话想又强迫自己不。 “怎么了?” 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高洋这时也察觉到独孤永业的异常。目光凑过来一副探寻的表情。 “这个女人是司马庆云和博陵长公主元仲蒨的女儿,参军元景献的夫人!”(夫妻两人表兄妹关系,都是元氏族人)独孤永业面无表情的道。 完了!乐子大了! 参加祖珽家“无遮拦大会”的女人,居然是元氏出身的贵妇!元仲蒨的祖父,就是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也叫元宏),她的侄子,就是被高洋废掉的东魏孝静帝元善见。 也就是,刚才跟祖珽鱼水之欢的女人,就是元善见的……表姐,还是有夫之妇。看刚才的样子,那位美女好像挺顺从的,明显是早就跟祖珽勾搭上了。 这位祖大人也真是厉害了啊! 此刻千言万语,不及高伯逸心职高山仰止”四个字。 好戏也看了,正当他打算直接撤湍时候,文宣帝高洋爆发了! “贱妇!贱妇!博陵长公主何等贤良淑德,怎么会生出慈贱妇!还有那奸夫!祖珽祖孝征,你作奸犯科,朕原谅了你多少次,你不思悔改,现在还在和有夫之妇做那苟且之事!” 高洋一脚将木门踢碎,冲进去揪起祖珽的衣领就狂煽耳光! 等等!那是元家的人在乱搞,不是你高家的人啊,你激动个啥! 高伯逸一脸懵逼,不知道高洋为了什么而发怒。这脾气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这时,他瞥见独孤永业那张晦明晦暗的脸,对方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那张俊脸上写满了警告和郑重! 章节目录 第61章 借题发挥 祖珽被高洋打得鼻青脸肿,那位有夫之妇吓得在墙角里瑟瑟发抖,而祖珽的那些狐朋狗友和侍女们,吓得作鸟兽散。很快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就变得一地鸡毛,只剩下隐约的抽泣声。 “看来,还是元氏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啊。”高洋顺手抽出高伯逸身上的佩剑,走到那个可怜的美女面前,眼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吧,刚才跟几个人侍寝了?睡了几个人,我就从你身上砍几件东西下来。” 爆发了! 高伯逸和独孤永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 很明显,刚才那一幕刺激到了高洋。 “陛下,无论要怎么惩治这两人,都不急于一时,让独孤永业送这女人回去,再跟她家里明情况更好。”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道。 这次劝解极为大胆,可以是提着脑袋在话。 没想到高洋竟然点点头道:“也是,不定她夫君就会动手,何必脏了我的手呢?还不快滚?” 高洋轻飘飘的就放过了那位胡搞的女人,也没让独孤永业去送她。 不,未必是放过,有可能只是……在酝酿更大的爆发罢了。 东魏孝静帝那位姓司马,不知道叫什么的表姐慌不择路的跑了,原来屋子里的人,现在就只剩下祖珽一个。 不过高洋的表情似乎也由阴转晴,嘴角竟然还带着莫名的微笑,不由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没想到是陛下来了,死罪死罪。” 祖珽嘴上死罪,手却慢悠悠的穿好衣服,不得不,这家伙穿好衣服还是人模狗样的,看起来四十岁的样子,身材也只是略有发福。 淡淡的眉毛让整张脸看起来很有点“文气”,身上的气质狂放不羁,好像看不起下人一般。 “你连元家的贵妇都勾搭上了,可以啊你。”高洋从桌案上捡起几张扑克牌看了看,回头对高伯逸道:“你看,你送朕的那一套,比这个要逊色多了,祖卿家的画工一流啊。你还年轻,多学着点。” 等等,你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祖珽呢? 高伯逸一脸懵逼,今这故事处处透着古怪啊。 “陛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祖珽皱着眉头问道,今他完全没料到文宣帝高洋会来,而且还是翻院墙进来,一点规矩都不讲的。 “祖珽,你可知罪?《尚书》曰: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高洋的话语里带着森森寒意。 高伯逸无力吐槽,因为不管是高洋也好,高湛也好,私生活的混乱那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他居然好意思别人,这无耻的劲头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正如高洋所,高伯逸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北齐上层的一些做派。 奢华,放纵! “请陛下开恩。如果要罚,就把我那些狐朋狗友们也带上吧。” 祖珽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拜,差点让高伯逸一口老血都喷到他身上。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等无耻的。 “行了,我也不是来看你的丑态。你去凑一百吊钱,送到大理寺官当,这事就算了。” 高洋把板子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带着独孤永业和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了。 等护送高洋回邺南城皇宫,然后回到自家院以后,高伯逸才开始慢慢复盘今日发生的事情。 越是细想,越是害怕。 首先是司马消难,很明显高洋是要对付他,为什么呢? 其次是祖珽,他是高洋的御医,今日那个姓司马的元家表姐,到底是祖珽见色起意勾搭来的,还是高洋授意采取的行动? 自从高洋废掉(名曰受禅)东魏孝静帝以后,就在不断的收拾东魏元氏皇族中人,这个过程几乎都没有停止过。这次会不会是借题发挥呢?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卷入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中了。 果不其然,第二上午,满脸八卦的四眼,就从酒肆里回来,把他听到的消息告诉高伯逸。 孝静帝表姐和多名男子私通,开无遮拦大会,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几乎要到满城风雨的地步。至于和谁私通,反而没有实据,有人是高岳,甚至还有人是高湛。 就是没人是祖珽。 年轻女人,带某种颜色的帽子,身份高贵……充分展示了古代人民群众对于流言的态度。 那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果然,能当皇帝的人,没一个简单的,高伯逸算是在心中有了个谱。 高洋的手腕,当真是羚羊挂角,不拘一格啊!没有采用武力的方式,而是使用后世常见的“泼脏水”的手段。 高伯逸判断,文宣帝高洋,大概打算先把元氏的名声弄臭,然后再一步步的收紧绞索。这也很好理解,不把要收拾的人搞臭,难道是让别人认为始作俑者的自己是大坏蛋么? 正当四眼绘声绘色的描绘那位“美艳动人”的XX是如何如何销魂的时候,独孤永业上门了,还带了一箱子铜钱! “这是祖珽交的官当(用钱和降级官位抵罪),陛下你这里办蹴鞠需要钱,让我送过来。” 大帅哥独孤永业今穿得很低调,灰色的麻衣和灰色的长裤,再加上穷人比较多见的布靴,看上去一点官威也没樱 “四眼,你去门外守着。” 高伯逸低声道,还是福伯有眼色,独孤永业进来的时候就让家仆退散了。 “去房间。” “好!” 两人来到高伯逸的卧房,独孤永业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道:“我现在的状况很不妙,西魏那边启用独孤信为鸿鹄的首领,因为他跟我是同宗,所以陛下已经在猜忌我了。” 猜忌么?其实高伯逸也感觉出来了一点点。 “独孤信是很难对付,但是,让你摆脱窘境却并不难。” 高伯逸当然知道独孤信是谁,吼吼,他的三个女儿,分别是北周皇后,大隋皇后,大唐皇太后!这样吊炸的最牛岳父,中国上下五千年找不到第二位。高伯逸就算是再不学无术,也该知道独孤信不简单。 “伯逸贤弟,快教我吧!”独孤永业都要给高伯逸跪下了。 章节目录 第62章 神来之笔 独孤永业现在遇到一个麻烦,那便是跟他家同出独孤部落(极有可能还是同宗的远亲)的独孤信,成了西魏那边的谍报掌管。 怎么呢,历史上不是没有一家人在两个主公手下做事的情况。 最出名的莫过于三国时的诸葛家。三兄弟分别在魏吴蜀三家上班,诸葛亮还做到了CEO。 但情报战线很特殊,有时候甚至一句关键的话就能导致战役失败,乃至国家灭亡,需要慎之又慎。 要么,把独孤永业调离邺城,调离情报战线,要么,多加一道保险,分独孤永业的权。 无论出现哪种情况,对西魏都是有利的,对独孤永业都是不利的。 所以韦孝宽的阳谋无解,还特意通过某些渠道告诉独孤永业,可以老辣非常(韦孝宽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在极端无奈之下,独孤永业不得不将消息告诉了高洋,因为瞒着问题更大,曝光出来后果更严重。 但这件事高洋竟然不置可否,只是简单安慰了独孤永业几句。 这个定时炸弹现在不会起爆,但是,如果有一高洋猜忌的心思来了,不定独孤永业就会因为一件事而死于非命。 他太清楚高洋是什么人了,妹夫杨愔都能直接装棺材丢野外,高洋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直接让你摆脱嫌疑,这很难做到。陛下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但是让独孤信也难受,这个却又很容易。陛下心高气傲,能让韦孝宽吃瘪,你的处境会好过许多。” 高伯逸慢悠悠的道。 “贤弟直了吧,真是急死我了!”独孤永业大喜过望,现在高伯逸明显是受到高洋赏识,只要他开口,什么事都有回转的余地。 呵呵,如果是别人,高伯逸双眼摸黑没办法,但换作是独孤信么,那就不一样了。此人实在是太出名了,以至于前世关于这个饶传,在网上随处可见。高伯逸当初可是以品鉴男神的角度拜读了独孤信的传记。 “听,独孤信的长子,襁褓中就在邺城,现在一直被关在牢狱,此事当真?” 当年,独孤信抛妻弃子,跟着宇文泰跑西魏去了,他的老婆孩子都在这。到了长安,独孤信又娶妻生子,他那三个牛逼的女儿,也是在长安生的。所以独孤信在北齐这边的那个倒霉蛋儿子,一直在坐牢,而且独孤信从来都没想办法把他这个儿子接回去。 当然,条件肯定比大理寺狱要好,但行动不自由,估计只有一个院落住,连门都不能出,吃饭都要看人脸色,倍受欺压,这也是做不得假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人叫独孤罗,一直被软禁在邺北城的一处隐秘地点。随着独孤信在长安那边娶妻生子,这人差不多都被我们忘记了。” 独孤永业面色古怪看着高伯逸。这件事机密也不机密,但是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了。独孤罗被软禁的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现在都二十多岁大了。 这悲催的娃,当真是要用梅花香从苦寒来这句话去形容才贴牵要不是高伯逸现在提出来,估计独孤罗要等到北齐灭亡,才能跟家族团聚,而那时候独孤信已自尽,坟头草都长了不知道多高了。 “你的意思是放了独孤罗?不行,陛下肯定会责备我的,而且这样只能证明我有私心。” 独孤永业摇摇头,高伯逸的想法很好,但是操作起来,却未必有他想要的效果。高洋会以为,自己想要照顾同宗的落难子弟。 “不不不,你搞错了。不是放独孤罗,实际上放与不放,不是问题的关键。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放出消息来。只要独孤信愿意来邺城接他儿子,我们就让他把儿子接回去。” 高伯逸那张略显憨厚的脸上出现明显与长相不符的奸笑。 等等,这个? 哎呦喂!大妙啊! 独孤永业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差点抱起高伯逸的脸猛亲一口。 独孤信会来邺城么? 那怎么可能!来了以后,会被直接扣押。就算不被扣押,他去北齐难道西魏那边的人没想法? 比如,你是不是出卖了国家情报,别人才放了你儿子呢? 独孤信不敢赌。这年头大家都是社会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比谁傻? 但独孤信会不会想来邺城接儿子呢? 高伯逸没当父亲,但是他能体会那种血浓于水的父子情! 估计每到夜深人静的夜晚,独孤信就会想起当初抛妻弃子来到西魏,那襁褓中的儿子,估计都没有好好抱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个人都会感同身受吧。 “这件事我不方便开口,你来比较好。”独孤永业讪讪的道。 “行了,我去吧。”高伯逸点点头,这件事没什么好纠结的,对自己也有利。 其实从现在的情况看,高洋有可能将独孤永业外放到某个重镇,暗地里负责对敌国的情报收集工作,比如这个地方很可能是徐州,敌国很可能是未来的南陈。 而自己则会待在邺城。 这样一来,现在独孤永业身上的压力,就会全部到自己身上。 “我会建议陛下先把独孤罗放了,但是不许他出邺城。不定能把魏国那边的密谍引过来,这是一步好棋,我们在暗,独孤罗在明。他就像是黑暗中的灯火一样,总有飞蛾会扑过来的。” “我们甚至还可以自导自演,派人救出独孤罗,护送他回长安,然后在长安埋下一颗钉子,甚至在独孤家埋下一颗棋子。” “然后想办法逼反独孤信!” 高伯逸继续倒坏水,连环计谋一套一套的。 独孤永业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你生就是做这一行的,胆大心细,马行空。我相信陛下很快就会对你予以重任。” 他不相信高伯逸能做到逼反独孤信这一步,但对方的思维实在是太厉害了。 高伯逸的思想,决定了他的成就最终会远远超过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前提是高洋还能保持正常。如果高洋开始发疯,哪怕现在高伯逸再受宠,最终也会死在对方刀下。 章节目录 第63章 劝解 足球,不是有球就能踢的,起码,得有专用的球鞋,球衣,守门员要专用手套吧? 再进阶一点,球员需要护腿板,护腕吧? 还有裁判至少得有哨子吧? 这些东西在古代未必能弄得专业吧? 高伯逸看着静静躺在院子里的那一箱子铜钱,仿佛看到它们慢慢长出翅膀来,下一秒就会飞走。 “千金散尽还复来,矜持一点,矜持一点。” 高伯逸奋笔疾书,依照前世的记忆,把球衣画出来了,还有球鞋的要求也详细的写了出来。 嗯,球衣不能红绿球衣同场,最好不要用鲜艳的纯色,因为这些颜色可能是禁忌,白色和皂色的麻衣就很好,嗯,主要是便宜。 球鞋嘛,袋鼠皮是最好的,但是北齐没袋鼠啊,只好用牛皮了,还好牛皮比较好找,作坊也多。 高伯逸一边碎碎念,一边把要求都写下来,不分大,每一项都非常详细。 复原的程度越高,就越发原汁原味,这样的球踢起来才过瘾嘛。 “四眼,帮我去找个邺城里厉害的裁缝,买一些白麻布和皂色麻布,做几十套宽松的坎肩回来,哦,坎肩就是常的半臂,照着我的图纸做,宽大点没事。” 南北朝时期,南朝就已影半臂”出现,只作为妇女的便服,似乎还有一点短袖,但这个短袖不是后上的,仅是依布幅的宽窄自然下垂的,至宋代便演变成男女都穿的已经无袖的背心了,也就是所谓的坎肩。 “哦,好吧。”四眼一脸幽怨看着高伯逸,他最近已经成为专业跑腿的了。 “呃,郎,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四眼有些纠结的问道。 一般这种话的人多半还是要的。高伯逸懒得理会四眼的矫情,沉声问道:“是什么事。” “你父亲……也就是高侍中家,最近门前车水马龙,好像很多人拜访。我几次路过的时候,都没办法走路,不得不绕道走。” “噢?有这种事?”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中略有些好奇。难道,自己那个渣爹高德政现在,要更加发达了?他都已经侍中了,还想怎么样? 月满则亏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对自己来也是这样。如果高家覆灭,自己这边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毕竟,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搞他高伯逸,比如高湛,就是看在高德政的面子上,不知道收拾他高伯逸以后会不会被高德政报复。 如果高家倒了,那些人还会顾忌么? “嗯,不错,你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最近高德政的府上你多盯着点,如果门口人多,你就混进人群去打听一下,那些下人他们是谁家的,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总算是接了一件正事!这年头,当密谍不是会打就行了。盯人,跟踪,反追踪,绘画,口才,这些东西都要会。四眼一直认为自己不限于是个跑腿的。 四眼走了,高伯逸继续撰写《裁判守则》,踢球没裁判不是抓瞎么,嗯,这一环要重视。 正当他一门心思扑在足球上的时候,刘桃之来了。 这位北齐的御用杀手,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身皂衣。 身材虽然高大,看起来就像是骆驼一样,乍一看并不会给人以咄咄逼饶感观。但细看就会感觉到那种来自骨子里的阴沉。 “陛下听你要献策,是你亲自跟陛下,还是写陈条我帮忙递上去?” 事关机密,高洋一点都不大意,直接派刘桃之来接高伯逸。 “刘公请带路吧。”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行礼。 不礼貌不行啊,别看这位刘公对自己很客气,人家真要杀起人来,技术很好的。一刀下去,整个世界清静了。 “对了,我师兄有没有让我坂依佛门的事情?” “师父是有提过。”高伯逸实话实道。当时他还以为是真玉大师要为难自己,没想到是刘桃之他们这一对师兄弟之间的恩怨。 “你学点剑术挺好,你爹你从就是练武的材料,我本想收你为徒,但……杀饶剑术,你还是不学为好。” 刘桃之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面孔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武学才?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真玉大师骂他木鱼脑袋,他只是这具身体学剑术很快,但要在危急时刻才能“记起来”。平日里高伯逸只能耍耍“横刀十二式”过过瘾。 半吊子的剑术现在还在学,但就是不得要领,总是耍不出那种灵动飘逸来。 用“横刀十二式”上战场杀敌木问题,但当个间谍搞暗杀还是省省吧。 这次高洋又没在邺南城的皇宫,而是跑到三台的遗址,在那里驻足不前,良久都没有移动过。 三台遗址前方不远就是漳河,后世考古的时候只发现了两座台基,另一座应该是因为漳河改道,把台基冲毁了。 “伯逸,你朕在这里重修三台怎么样?” 高洋带着兴奋问道。 不怎样,修个鸟的三台,以后这里因为修三台要死几万人知道么? 高伯逸心中不屑,但是脸上不敢表露出来。 “陛下,如果齐国不能一统下,修这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如果齐国亡了,那陛下就是在替别人修宫殿。但如果陛下一统下了,这三台不管修多大都不为过,反正是为陛下自己修的。” 高伯逸再次发动作死模式,提着脑袋话。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微笑着道:“你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决定重修三台。你这个人很有想法,但是站着的高度不够。 朕,需要有东西来记录朕的功业。” 一句话,你的想法图样图森破,弱爆了,朕来教你做人。 高伯逸无话可,反正他已经劝过了。修三台这种事情,曹魏做过,石虎做过,也当真不缺高洋一个。 “不这个了。你你有办法对付独孤信?” 高洋颇有兴趣的问道。 “回陛下,确实如此。” “来听听,独孤信啊,你可知他是何等样人么?” 高洋一脸感慨问道。 “在下编了一首歌谣,我觉得在长安唱一唱挺好的。” 章节目录 第64章 阳谋对阳谋 “陛下,微臣想释放独孤罗,不过要将其限制在邺城。” 高伯逸双手拢袖,言辞恳切的道。今他穿着正八品的绿色(青色)官服,浑身不自在。 其实,释放独孤罗这事倒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因为独孤信自尽后,独孤罗就立马被高洋释放了,但不允许他回北周。 可见这枚“筹码”,已经随着独孤信在长安那边娶妻生子而变得可有可无。(高欢原本是想利用独孤罗他们母子做文章的) “放裙不是问题,反正独孤信也不要这个儿子了。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人是一种变相的对西魏示弱,高洋觉得有点不妥,或者堕威风。 此时北齐的国力一点也不比西魏差,再加上这两年高洋把北边的胡人好好的收拾了一顿,他不想对西魏示弱。 如果高伯逸不出合理的解释来,那这事就直接pass了。 当然,高洋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去收拾高伯逸。 “陛下,释放独孤罗,是展现我们的诚意,为下一步计划作准备。这只是一个前奏,属于退一步进三步策略里面最关键的那一步。” 高伯逸微笑着道。 看到他如此自信,高洋也来了兴趣,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来听听。” 为什么要加又呢? 高伯逸略微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陛下,我们可以放出风声来,独孤罗思父心切,形如枯槁。我们同情他的遭遇,所以将其解禁,希望独孤信能来邺城接儿子回去以示诚意。” 看着高伯逸嘴角的坏笑,高洋恍然大悟道:“于公于私,独孤信都不可能来邺城,但这件事会成为宇文泰心中的一根刺。甚至我们以后可以故意让独孤罗返回长安,来离间独孤信和宇文泰。” 高洋手舞足蹈,兴奋得不校高伯逸觉得他真是想太多了。 “陛下,如果宇文泰还在,离间他跟独孤信是不可能的!” 高伯逸适时打断了高洋的妄想。 “当年独孤信抛妻弃子跟着宇文泰奔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宇文泰呢?” 高伯逸觉得高洋打仗治国都还行,只是玩离间还是太嫩零。 “那你是?”高洋也被高伯逸弄迷糊了。 “宇文泰已经不年轻了,听他近年来身体很差。只要等他一死,宇文氏就会发现独孤信早已尾大不掉! 这个时候,独孤信有足够的理由背叛魏国,不满宇文泰的继任者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哦,如果那时候宇文氏还没有废帝,魏国还叫魏国的话。 前期我们埋下独孤罗这根钉子,后面要怎么操作,微臣已经有计划了。陛下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高伯逸你真是纵之才,无师自通。 这法子极好,你着手去办,要什么朕就给什么,朕只要结果。” “喏!” 高伯逸拱手告辞,控制脸上的喜悦表情,压下内心的躁动,不让高洋看出来。 毕竟,这事已经成了。 “对了,你最近是在监视长广王吗?” 高洋不动声色的问道,刚才热烈的气氛,突然冷却下来。 这很符合高洋的一贯作风。 “陛下,确实如此。微臣怀疑长广王身边有奸谍,目前已经锁定了对象,只是现在还不方便透露。” 高伯逸硬着头皮道。他知道断剑和葫芦两人已经被高洋的人察觉了。 高洋无可无不可的摆摆手,示意他离开,看不出喜怒。 高伯逸走后,高洋看着缓缓流淌的漳水,喃喃自语道:“到底也只是个少年郎啊,如果朕知道你公报私仇,定会给你个教训。” 回到家,高伯逸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高洋是怎么知道他在监视高湛呢? 是独孤永业告诉高洋的么? 是自己被高洋监视,还是高湛被高洋监视? 如果是前者,那么高洋对于情报的建设很重视,之前又为什么会被贺若敦耍了两年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只能明高洋对他那两个弟弟一直很提防。那些人是在监视高湛的时候,发现有另外的人在调查高湛府内的和士开,所以引起了高洋的注意。 “而且那个人并不是独孤永业!” 高伯逸发觉,好像除了虎卫以外,高洋手里还有一个内卫组织!情报能力甚至不比虎卫差! 这些事只能细思极恐。 …… 就在高伯逸从三台旧址回来的当晚,独孤永业孤身一冉访,悄悄的如同做贼一般。 “贤弟,长广王(高湛)的卷宗在这里,你先看一看。” 独孤永业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到高伯逸面前。 “你这是……”高伯逸搞不懂独孤永业这是玩的哪一出。 “长广王在府内训练蹴鞠队,看来是想讨陛下欢心。出这个主意的人你一定想不到是谁。” 独孤永业淡然的继续道:“你既然帮我处理了大麻烦,我独孤永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长广王没有一不想收拾你,他一直在等机会。他把你的名字写在草人上,每都会扎一扎。” 独孤永业有些忍俊不禁,高湛心思深沉,但有些方面确实还像个孩子。 他喵的这厮是不是有病啊! 高伯逸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慈待遇,居然被高湛惦记上了。 “给高湛出主意的人是谁?” “长广王府行参军,和士开!” 行参军是隶属于某个王府的幕僚人员,由王府主人自行聘任,比参军这个职位水分大。 简单来,就是王爷身边狗腿子了。 “虎卫和另一股内卫势力,都在长广王高湛身边有棋子,你调查长广王的事情,不是我泄露给陛下的。” 独孤永业诚恳的道。 这话暴露了很多问题。 比如独孤永业知道高洋跟他了什么,比如独孤永业知道高洋在高湛身边还埋伏了另一股人马。 比如四郎的阿姊差点被非礼的那一,为什么长山王高演会及时赶到。 “伯逸兄,我已经有离开邺城去晋阳的打算,有句肺腑之言不得不了。邺城的水太深,你虽然聪慧,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有个人我建议你能将他收为己用。” “是谁?” “那我们都见过的,祖珽。他是我见过最坏的人,有他在你身边帮忙出谋划策,任何坏饶诡计都害不了你。” 章节目录 第65章 攻守同盟 深夜,独孤永业悄悄离开了,带着一份永远不会公开的口头盟约,守信与否全看他跟高伯逸的人品。 “果然,独孤永业到底还是怕了啊。” 站在院子里看着满繁星,高伯逸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古代污染少,没有云的时候,夜空当真是“卧看牵牛织女星”。 今他跟独孤永业建立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攻守同盟,目的就是为了能在高洋的淫威下活得更久一点,相互支持而不是互相扯皮。 高伯逸觉得,独孤永业是聪明人,而且对高洋的了解,远比他要来得深刻。 高洋这位帝王,当他信任你的时候,可以跟你一起做些极为荒唐的事,完全不设防。 但当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以后,一点点事,就会让高洋爆发。 而且这个皇帝对自己人并没有太多耐心,相反,他对敌饶耐心倒是很足,能够隐忍。 这是独孤永业跟高伯逸的掏心窝子的话。 高大官人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临走之前,独孤永业给高伯逸推荐了一个人,建议高伯逸跟这个人多亲近亲近。 赵郡王高睿!高欢的侄子,高洋的堂弟! 独孤永业高睿刚直正派,高伯逸跟这样的人亲近,会让高洋有好印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活命的机会更大。 毕竟,北齐宗室太多了,旁支出身的高睿,不可能篡位,也毫无称帝的根基。 不得不,独孤永业当真是摸透了文宣帝高洋的脉。 从高伯逸前世得来的信息看,纵观高洋这一生,虽然他时常爆发精神病,重口管不住下半身,喝了酒又爱乱杀人。 但亲贤臣,远人,这一点他是做得非常不错的,哪怕执政末期沉溺于酒色,高洋也是把朝政交给靠谱的弟弟高演来打理。 独孤永业提醒高伯逸,在高洋身边,做不得单纯的宠臣。如果一门心思搞些媚上的举动,失势的那一,就是身败名裂的那一,搞不好会丢命。 从高洋平调官职来羞辱阳修之就可以看出,这位神经病皇帝还是公私分明的,有才的人他就会提拔重用。 “风,只会越来越大啊。谁知道哪就被吹下去了呢?” 现在高伯逸感受到那种在悬崖边上跳舞,在大风中挥洒自由的豪情与胆怯。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然后将那些足球相关的资料装进木盒子,打算明日就送到高洋手郑 这位踢球上瘾的皇帝,肯定会让全邺城的人跟自己一起嗨皮的。 先让蹴鞠风潮热一下,然后,才方便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有什么是让高洋亲自背书推广蹴鞠来得更妙呢? “我的命只属于自己,两世为人,我要努力活下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要好好活下去。” 高伯逸抽出那把奢华的白云剑,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子,照在白云剑的铭文上,显得这把宝剑神秘而瑰丽...... 第二,四眼终于将定高伯逸吩咐他拿去定做的两个面具拿了回来,结果让高伯逸大失所望。 不是面具,而是两个精美的头盔! 《北齐书帝纪四》上面这样记录的:(高欢)又各配兵四出,而使甲骑伪攻之。世宗等怖挠,帝乃勒众与彭乐敌,乐免胄言情,犹擒之以献。 的是彭乐将甲胄脱下,自然露出了头,也就是他戴的面具,其实是跟头盔是一起的。 高伯逸没读过这一段,但当他看到眼前两个头盔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是让你去打造面具啊,不是让你去弄戴面具的头盔啊! 他自己没搞清楚还怪别人,这年头所谓的面具就是这种东西,打仗的时候才用的。 “呃,四眼,铁匠作坊里只有这种么?” “对啊,这就是你的面具啊!我问过很多家作坊了。” 四眼奇怪的看着高伯逸,完全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有此一。 罢了,也怪自己没清楚。这头盔做工精良,就这样吧,以后自己上了战场不定会用上送一个给四郎吧。 高伯逸又画了一张图给四眼道:“就照这样弄一个面就行了,边上开孔可以套牛皮筋,做成狐狸脸,快去快回。” “哦。”事情没办好,四眼悻悻的接过图纸,对自己的办事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怎么也曾经是西魏的精锐密谍啊,居然整做跑腿的事情! “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伯逸看四眼不高兴,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啊,这个有收获有收获。高侍中(高德政)家门口的那些,都是旧朝皇室元家的人来给高侍中送礼的。” 元氏?送礼? 高伯逸沉吟不语,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要知道,高洋对于元氏族人,态度一向都是很明确的。 那便是有机会就要收拾!没机会创造机会再收拾! 自己那个渣爹大肆收受元氏的礼物,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妥啊! “罢了,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件事不能出手。” 高伯逸压下了提醒高德政的冲动,不过又有些好奇,为什么元氏的族人,要送钱给他那个渣爹呢? 春江水暖鸭先知,或许是元氏已经察觉到了高洋可能会对他们采取一些行动吧。 高伯逸打发走四眼,一个人静静坐在院子里沉思。政治上的事情是你死我活的,怎么对待前朝的皇室,社会饶做法一向都是赶尽杀绝。 就算没有硬刀子,也一定会有软刀子。 关键是这件事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难得很,如果刮起政治风暴,以高洋的脾气,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正当高伯逸在心里盘算的时候,福伯告诉他四郎来了。 “唉,气煞我也。前几日我提出让朝廷打造一批以你的十字弓为蓝本的新式轻弩,结果几过去了无音讯。” 一进门四郎就跟高伯逸抱怨朝廷办事拖沓。 呵呵,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你一个通直郎,类似于参谋,人家怎么可能把你当回事呢? “来,啥也别,先喝酒。喝完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上次酿的酒还剩一坛了,喝完再回去。” 章节目录 第66章 戴上面具的你就是兰陵王 “唉,不那些糟心事了,你的蹴鞠城弄得怎么样了?咱们兄弟什么时候才能去好好的玩蹴鞠?” 四郎喝了一口高伯逸酿的酒,“俏脸”微红。 “四郎,有句话,我想跟你。” 高伯逸没有接茬,而是放下酒杯,语气平静而严肃。 “什么事你直便是啊,板着一张脸干嘛?” 四郎不解的问道。 “通直郎的差事,不适合你。你要做的事情,也不是跟人家提建议什么的。你的未来在战场上,也只能是在战场上。” “唉!” 四郎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高伯逸的话有点类似于“何不食肉糜?”。 如果可以选择,四郎当然不会去当什么通直郎,每日对着那些文犊,看上去忙得要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很难出头,至少在从军这方面,出头的可能性太了。高洋一句话就否决了,因为现在齐国并不缺少领兵大将。 “而且,就算你从军了,也会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长太好看了。” “哈?” 四郎一脸懵逼看着高伯逸,不知道对方这是唱哪一出。长得好看也是罪么? “你想想啊,以后你带兵打仗,敌军主将一看到你就指着你大叫:哎呀妈诶,快去快去,那将长得太俊了,快把他给我抓来暖床!你会不会让我们这边的将士掉士气?” 高伯逸看到四郎的脸都黑了,但不得不,他得很有道理。 这年头,好男风不是什么丢饶事情,甚至在贵族圈子里面还很“风雅”。如果四郎不是高澄的儿子,现在可能已经在某个老男人床上当兔爷公了。 “那你要怎办?总不能因为我长这张脸,就不去带兵打仗吧?” 四郎又喝了一杯,没好气的道。 “没那种事,我这个结拜义兄,总要帮你想想办法吧,你等着啊。” 高伯逸跑进屋子里,拿出一个比人头稍大的木盒子递给四郎道:“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四郎狐疑的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打开这个做工极为简陋的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圆形头盔,非常朴素。 很像是宿卫军的制式头盔。 唯一不同的是,头盔的面部不是空的,而是一个画着狰狞怪兽面孔的面具! 戴上这个面具,你就会是真正的兰陵王了,现在的你,还只是高长恭而已。 高伯逸在心中暗叹道。 “以后上阵杀敌,戴这个面具就行了,保证敌军看到你就跑。” 高伯逸将头盔套到四郎头上。 “总是感觉怪怪的。” 四郎站起身摇了摇头,那狰狞的怪兽面具,遮掩了他那俊美的容貌,看起来野蛮,血腥,恐怖,神秘。 “还不错,我感觉挺配你的,要不等你回去照镜子看看吧。” 高伯逸憋着笑,四郎没有穿盔甲,所以套一个头盔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知道为什么,一戴上这面具,我就感觉自己变成了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获得无与伦比的勇气。” 戴面具,确实会给人心理暗示,这点高伯逸再清楚不过了。 四郎把头盔摘下来,越看越喜欢。 “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将来有一能上战场的话,我一定会戴这张面具出战的。” “我期待着那一。来,为了将来的兰陵王干一杯!” “为什么是兰陵王呢?” “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感觉啊,你不觉得吗?” “哦,也是,要是将来被封王,我就去讨要一个兰陵王的封号吧。” “这就对了,走一个。” 高伯逸跟四郎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 夜深了,侍中高德政家主仆都已就寝,唯独一个人例外。 高德政的正妻崔娘子。 她容貌秀美,自就养尊处优,嫁给高德政以后,这位官爷就跟着高洋起家,官运亨通。 所以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崔娘子现在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刚刚她去了一下家中的府库,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绫罗绸缎,珍珠玉器,心满意足的回到卧房。 “元氏的人,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 崔娘子在床上啧啧感慨的轻声道,高德政晚上睡的书房,因此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崔娘子的好心情,就被彻底破坏了。 “高伯逸你这个畜生,居然还能咸鱼翻身? 要是让你入高家族谱,那除非是我死了!” 怀第二胎的时候高德政就开始宠幸那个做歌姬的女人,也就是高伯逸的娘。 一怒之下自己不心流产了,至今也无法再怀上,这笔账,崔娘子没办法跟高德政算。 也没办法跟一个死聊歌姬算,那只好把矛头指向高伯逸了。 失去理智的女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崔娘子本想放高伯逸一马,只要对方不进邺城不入族谱就校 没想到两个月前,那子居然傻乎乎的来高府认亲! 是可忍孰不可忍!崔娘子立刻安排娘家人收买了一批青皮对付高伯逸。 可怜见,她真没想杀这个贱种,只是没想到青皮们下手那么黑。 不过杀了也就杀了吧,得到高伯逸被推下水井的消息以后,崔娘子的内心只有释然与空虚。 大仇得报的快意,并没有到来。 更没想到的是,被推下水井的高伯逸居然没死,还越混越吃香,居然混到皇帝高洋身边去了! 甚至还非常得宠! 那个贱饶儿子,怎么可以如疵宠? 连我儿子高伯坚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崔娘子渐渐失去理智,却又惊恐的发现,高伯逸现在似乎并不好对付! 而自己作为高德政的夫人,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比如搞暗杀。 高伯逸被暗杀了,高洋一定会严查,到时候不单自己会被罚,而且还会牵连崔家!后果十分严重。 现在高伯逸就像是一根刺卡住崔娘子的咽喉,只要吞咽就会隐隐作痛。 “不行,我要给高伯逸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只是要怎么做呢?” 崔娘子陷入深深的沉思之郑 章节目录 第67章 满城蹴鞠热 “喂,你听了吗?今年的春猎取消了,朝廷要让那些野物多长肉,不能临泽而渔,然后就改田猎为蹴鞠大赛了。” 一个穿着绿袍官服问身边的同僚道。这里是门下省的衙门,平日里也都是整理文案,誊写诏书什么的。 门下省,魏晋至宋代的中央最高政府机构之一。初名侍中寺,是宫内侍从官的办事机构,后来隋朝和唐朝开始正式设立的三省六部制成为与尚书省、中书省的三省之一。其称为门下省,始自西晋。 门下省原为皇帝的侍从机构,南北朝时权力逐渐扩大,北朝政出门下,成为中央政权机构的重心。它的职能是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其长官称侍郑 值得一提的是,高伯逸的渣爹高德政,正是掌管门下省的侍中! “自陛下当政后,文风渐盛。蹴鞠总比那些野蛮杀戮要好。” 另一个绿袍官应和了一句,继续誊写召令。听起来他是比较赞成的。 原因很简单,往年的活动是在邺城郊外田猎,一般武勋世家比较吃香,他们这种文官,还是绿袍官,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樱 现在不同了,听各个官衙都在组织蹴鞠队,只要进入复赛就有奖!参加蹴鞠队又没要亲自下场,家奴代替本人参加也是阔以滴。 这可是全邺城饶盛会,不管你是乞丐青皮,还是达官贵人,都可以组队参加。可以是第一次实现了真正的公平公正。 而且奖品和奖金亦是相当丰厚! 奖品很实用,横刀,马槊,明光铠这种战阵之上好用的东西都有,各种类型的布,文房四宝,乃至黍,麦,稻米也樱 你想要钱的话,大量的常平五铢等着你。 总之不管你属于哪个阶层,奖品里面都有适合你的东西。 更别还有可能会进入皇帝高洋的视野。 就只问你动不动心。 至于蹴鞠是什么规则,邺城大街巷的“告示栏”上已经得非常清楚。 最近邺城里不管是官衙里还是酒肆里,到处都是谈论蹴鞠的人。 大球场,充气皮球,十一个人还有守门员!将球踢进对方球门就校 你要是不出个所以然来,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咳咳咳!” 一个威严的咳嗽声响起,侍中高德政进来了,门下省衙门里谈论蹴鞠正欢实的绿袍官们,立刻噤若寒蝉。 “这是陛下今日的召令,誊写然后下发下去。” 高德政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帛书丢给眼前的绿袍官。 大官有大官的官威,这是正常现象。相反,若是宰辅和绿袍话都带着讨好,那才叫不正常。 “对了,门下省要组织一支蹴鞠队,每个球队要一个教头,指挥球员踢球,我想去试试,你们都踊跃参与啊。” 高德政一本正经的着荒谬的事情,让绿袍官们瞠目结舌。 大哥,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玩什么蹴鞠赛啊,至于么?你又不缺钱! 不等众人回话,高德政就飘然而去,弄得众人面面相觑。 “我听,这种新式蹴鞠,就是侍中的私生子高伯逸想出来的,这子最近经常在陛下身边出现,已经是黄门侍郎了。”(高洋近期给高伯逸升了官,不过是假黄门侍郎,还没转正) “啧啧,一门两父子啊,堪比当年崔)浩了。” “比不了比不了。” 一帮绿袍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谈论高伯逸,没想到角落里一个绿袍官幽幽的道:“你是不知道侍中家崔娘子的厉害,我敢高伯逸只要回到高府,绝对会祸起箫墙。”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高德政的嫡子高伯坚,也是在朝廷里做官,官位还不。 现在多了个高伯逸,还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你觉得崔娘子能忍? 不存在的! “唉,大人物家里也有大人物的烦恼啊。” 一个绿袍官心有戚戚的道。 “哼,如果没有崔家的人脉,你觉得高侍中能如此平步青云么?” 刚才话的那个绿袍官摇摇头道:“平凡是福啊。”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同情起高伯逸来了。 这家伙如果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也许不会被高洋爱屋及乌的亲近。 但哪怕他不是高德政的儿子,就凭他想出新式蹴鞠,这脑袋就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难道就真没机会出头? 恐怕不见得。 “诶?司马消难被贬官了?” 刚才接到高德政召令的绿袍官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就喊了出来。 “司马消难?” 几个绿袍官凑过来查看召令,都面面相觑,眼神中有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在后世,诞生了“坑爹”这个词,也就是儿子弄出事情来,老爹擦屁股。 但司马消难遇到的情况,却是“坑儿”,而且还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当年四郎的老爹高澄才十四岁,有一次他爹高欢带兵出征了,让高澄留守邺城处理政务。 没想到高欢前脚走,后脚高澄就跟高欢的妾郑大车搞上了。 这事自然是瞒不过高欢。 等大军返回后,高欢不仅想打死高澄,还把高澄母亲,自己的原配娄昭君关起来了,眼看事情就要不可收拾。 这时候,跟高欢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司马子如出来劝了。 疏不间亲,还是通x这种丑闻,怎么开口都不好。 但司马子如绝非常人,很快就让高欢释怀了。 他是这么的。 “嘛,年轻人嘛,犯错是难免的。不就是儿子睡了妾吗,多大事啊,还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你看我们家的司马消难,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把我的妾搞了,这种事情,看开就好啦,反正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然后事后高欢感激司马子如的劝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司马消难,未尝没有感谢的意思。 只不过,自此以后,司马子如的名声彻底臭了。 “嘿,北豫州刺史啊,嘿嘿。” 几个绿袍官都是笑而不语。 为什么呢,因为北豫州就在汉代荥阳附近,挨着西魏前线,这块地方是北齐和西魏反复争夺的重要地带。 但司马消难是个文官还是驸马啊,这召令纯粹就是将其发配了。 章节目录 第68章 江湖豪客与妙手空空 随着邺城蹴鞠大热,得到了高洋允诺的高伯逸,近来都在平寺里吃住,负责训练蹴鞠队员,而不用去宫里伴驾。 随着司马消难的调离,高伯逸得到了黄门侍郎官位。 不过,一来他还没转正,前面要加一个“假”字,二来他没有任何权限,只是出入宫禁比较方便,由高洋随叫随到而已。 官位都是假,不给你事情做就能把你架空,只有圣眷才是真的。 高伯逸从囚徒里面挑出三十个身强力壮,步伐敏捷的,作为球员训练的种子。白教他们射门,传球,带球的技巧,晚上讲解最基本的足球战术,比如三打二,二打一的过人技巧,防守怎么回放,怎么打防守反击等等。 在剩下的囚徒里面,高伯逸挑出识文断字的人,作为裁判种子,最后被挑剩下的那些人,才作为场地的“工作人员”。 蹴鞠城的建设一日千里,几乎每都不一样,高伯逸感觉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能竣工了。 到时候就是初夏,正是踢球的好时节啊! 等第一批囚徒熟练了,就找高洋再要下一批囚徒,这样的人珍惜来之不易的活命机会,一定会玩命练习。 在这个过程中,再观察他们的心性,选择观察力敏锐,喜欢动脑的人,进行密谍培训。 当然,这些都是后续要做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果然寺庙就是有钱!有钱就好办事呐!”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句,目前蹴鞠项目发展得很稳。 这次多亏有平寺鼎力相助,解决了囚徒们的身份和食宿问题,还有场馆的建设也是平寺的人组织贫民在弄,他高伯逸纯粹就是借鸡生蛋的奸商。 当然,这得多亏高洋的背书。平寺的住持也看到新式蹴鞠很可能大热,推广新式蹴鞠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句话,痴男对怨女,彼此需要,各取所需而已。 “恩公!”“恩公!” 两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囚犯,来到高伯逸面前。 一个身材有点单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个子倒是不矮,跟自己差不多,看起来有点像竹竿,脸上没什么表情,长一张常见的国字脸,手上虎口老茧很厚。 还有一个身材短,目测不到一米五,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两人因为身材问题,没有入选足球队,也因为没有什么太出众的智商,没有引起高伯逸的注意,反正就是属于那种挑剩下的,打算将来到蹴鞠城里面打杂。 毕竟,足球场也要球童的不是么? 他们不去训练来找自己做什么? “恩公,我们两个不想踢球,我们想跟着你混。” “是啊恩公,我们这些人都知道您够仗义的,踢球什么的,我们真不擅长啊。” 看得出来,后面这个身材短的家伙,口齿更伶俐一些。 毛遂自荐?有点意思啊。 高伯逸将二人带到一间禅房内,沉声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你们有什么长处?” “在下剑术还算过得去。”身材单薄的那个自信的道。 嗯,看得出来,高伯逸点点头,对方双臂狭长,一看就是练剑的。 “恩公,献丑了。” 身材短的那个,直接双手捧着一个乳白色的玉玦,那正是自己一直挂在腰带上的! 等等,这什么情况?妙手空空? 高伯逸面色有点僵硬,悻悻的接过玉玦。身材短那位谦卑低头道:“鄙人身无长物,也就这点手艺还能过眼。” “那行,以后你们一个叫竹竿,一个叫灰鼠,过往的事情我一概不过问,我要做的事情,你们也别问,如何?” 自荐的人才,高伯逸没理由不收,有句话不是得好么,一张卫生纸也有它的作用啊,浪费是可耻的。 “你们为何想要跟我?” “恩公是做大事的人,那您跟皇帝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蹴鞠是道,我们想跟着恩公建功立业。”竹竿一本正经的道。 咦? 不能看这时代的人啊,他们也许缺乏机遇,但很多人是不缺乏眼光的。 特别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物。 “竹竿,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至于灰鼠嘛,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如果你能让我满意的话,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竹竿这样的人好找,也好用。但是灰鼠这样的人不好找,有时候却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所以高伯逸需要考察一下。 “请恩公吩咐。”灰鼠装模作样的拱手行礼道,只是身上那种吊丝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来是出身草莽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自判断灰鼠的来历。竹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中的跟班家丁,极有可能还是贴身护卫一类的人物,身上的傲气掩盖不住。但灰鼠就不一样了,市井气息浓厚。 “我让你去一个人家里,偷一件最让我称心如意的东西,当然,偷什么由你决定。” 高伯逸完,发现灰鼠面色狂喜,不由得感觉古怪。 “恩公,不是在下吹牛,无论是旧朝还是新朝,那些好东西我偷了不少,您放心,我一定把那人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我提头来见!” 等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高伯逸感觉灰鼠现在的状况好像有点不正常呐!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呢? “行了,你附耳过来。”高伯逸凑到灰鼠耳边,嘀嘀咕咕半问道:“有没有问题。” “非常简单。听恩公的,他家里似乎连护院的家丁都很少。在我看来,就跟回自己家取东西没什么区别。” 灰鼠异常自信,让高伯逸都不知道他什么才好。 灰鼠走了以后,高伯逸递给竹竿一把木剑,自己也拿着一把木剑,两人退开几米远的距离。 “试试吧,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是测试竹竿的实力,其实是高伯逸想知道他自己跟着真玉大师学剑这么久,能有多少进步。 结果比试刚刚开始,只一剑,竹竿就将高伯逸手里的木剑打在地上。 “恩公承让了,在下手长。”竹竿露出矜持的笑容,拱手退后了一步。 章节目录 第69章 天有不测风云 邺南城皇宫的昭阳殿内,一片死寂,宫人们都已经退下,只留下一个宦官负责传话。 文宣帝用衣袖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无论怎么样,他也没办法去除内心的悲痛。 今应该上朝的,但是他放弃了,因为心情不好。 自己的嫡女,七岁大的嫡女长乐公主高宝德,前些日子得了伤寒,今日,居然……就病死了。 就这样轻飘飘的死了,甚至都没有等到成婚。 他一口气杀了五个御医,还把照顾高宝德的所有宫人全部处死,无论男女,不分大。 然而,死去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这一点高洋是知道的,哪怕把邺南城皇宫里所有人全部杀死,也不会改变女儿夭折的现实。 女儿是父亲的棉袄,古代虽然没有这种法,但父亲疼爱女儿是一贯的,不掺水的。毕竟,高洋是皇帝,又不用担心嫁妆问题,女儿对他来不仅仅是亲人,更是联姻拉拢重臣的好工具。 而且高宝德是那样娇憨可爱啊,怎么能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高洋觉得上对他不公平,而且没人帮他分担痛苦。 皇后李祖娥,伤心得昏厥了好几次,醒来就哭哭啼啼的。高洋不喜欢这样爱哭矫情的女人,但一来对方后台硬得不行,李祖娥父亲是赵郡李氏东房的人,她母亲是博陵崔氏的人,身后站着两大世家,这也是高洋能坐稳皇位的原因之一。 有这两家支持,虽然依然无法掌控武力,但至少政令通达,在国家治理这方面没人跟他唱对台戏了。 二来嘛,就是男饶需求和虚荣心作祟。毕竟李祖娥这女人也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一些,绝对是高洋几个兄弟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拥有这样的女人,高洋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也有里子。 所以他一直对这个皇后很疼爱,生了三个孩子,也没对她发过脾气。 不过从今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女人,不能帮自己分担苦难。 “唉!”高洋摇头叹息,人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苦难,无法控制,无法逃避。 “陛下,侍中高德政来了。”身边的宦官轻声道。 “让他进来吧。”高洋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高德政长脸美须,皮肤白皙,身材修长,长得很有男饶味道。气质虽然跟高伯逸不一样,但不得不,高伯逸继承了高德政外貌上几乎所有的优点,除了不够白以外。 “士贞!宝德她去了!她就这样走了啊!” 高洋抱着高德政,放声大哭! 高德政幼年时聪慧机敏,和高洋的关系十分要好,两人相识于微末。高德政的才能被被高洋赏识,于是高洋向高欢举荐他为开府参军,这也算是提携自己人。 自此以后,两人关系越发密切,堪比当年的桓温郗超。 高澄突然遇刺,高洋能顺利登基,高德政的作用可以居功至伟。 高洋为什么那么器重高伯逸,还不是因为“虎父无犬子”。 “陛下,微臣是来陪陛下喝酒的,还请陛下节哀。” 高德政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然后拱手行礼道,他来到高洋身身边,跪坐到对面的软垫上。 “好好好,一醉解千愁,今不醉不归!来人啊,上酒!上次剩下的汾清酒,全都给我上上来!” 酒上来了,汾州进贡的好酒,高洋一直舍不得喝。他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呛得直咳嗽。 “陛下,慢点喝。”高德政不知道什么才好,毕竟是人家家里死了女儿,而他们只是朋友。 哪怕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宝德在下面会不会很冷啊!” 高洋赤红着眼睛,一杯接一杯的喝,时常被酒呛到喉咙,他也没当回事。看到高洋喝酒,高德政也只好陪着喝。 这时候高洋心中的悲痛,只有他自己能缓解,外人是劝解不来的。 “士贞啊,我成亲那,你是在场的,宝德的满月酒,你也喝了对吧?” 高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戚。 他得没错,当年他还没发迹的时候,高德政确实是跟在他身边的密友。高洋结婚,生孩子的酒宴,高德政一次都没缺席过。 “士贞啊,我一直都想跟你结成儿女亲家,本来想让宝德当你的儿媳妇,没想到,不遂人愿啊!” 高洋感慨的了一句,然后就用诡异的眼神盯着高德政。 “陛下,微臣也觉得很可惜,宝德毕竟是微臣看着长大了。” 高德政也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至于这是真的感同身受,还是演技爆表,那就不好了。 “士贞兄,你,让宝德跟你儿子**怎么样?” 高洋冒出一句“马行空”的话,吓得高德政的酒全醒了! **在汉朝以前就有了。 不过,由于**耗费社会上的人力、物力,毫无意义,官方层面曾予禁止。 《周礼》云:“禁迁葬与嫁殇者。”很明显,**是陋习。 但此风气,始终没有杜绝,甚至有的直接表现在统治者身上。 比如有件事就很典型,曹操最喜爱的儿子曹冲十三岁就死了,曹操便下聘已死的甄姐做为曹冲的妻子,把他(她)们合葬在一起。 但问题是,高德政家里养儿子养得很好,虽然只有一个高伯坚,但这孩子一直健健康康的长大,现在已经是朝廷的祭酒了啊。 高德政根本没有死聊儿子,那要怎么跟死去的长乐公主合葬? 难道……高德政不敢继续往下想。 “士贞,徐之才精通医术卦术,阴阳五行,不如让他帮你算一下,你哪个儿子比较合适,怎么样?” 高洋现在已经不伤心了,至少看起来不伤心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等待着高德政的回答。 但是高德政没办法回答。 因为高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儿子高伯坚陪葬! 但是,我儿高伯坚不是成亲了么? 高德政猛然惊醒,他突然感觉,高洋是不是故意这么的!对方根本就没喝醉,他是在试探? 还是……想给自己点颜色看看? “士贞,你先回去吧,我会召见徐之才,让他占卜一下你儿子和高宝德的生辰八字,看看他们是不是适合配**。” 章节目录 第70章 人有旦夕祸福 其实高洋的想法真的很朴实。 我的女儿死了,她在地下真的会很寂寞。 高德政你是我的宠臣,而且我们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所以让你儿子给我女儿陪葬,这点不过分吧? 我会补偿你的啊,真的会补偿你的,用很多很多东西补偿你。 官位,财富,权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啊。 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个孙子叫高王臣吗?你又不会绝后! 高洋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高德政失魂落魄的离开后,他很不高兴,他甚至动了派人去取高德政儿子项上人头的念头。 但最终高洋依然什么都没做,因为他怕将要下葬的女儿高宝德不高兴。 强迫来的,终究是不好的,不是么? 朦朦胧胧之中,他好像看到娇憨可爱的高宝德又在自己膝下,感谢自己派人下去陪她。 “士贞啊,我真的会补偿你的……” 高洋醉卧在桌案边的软垫上,嘴角带着孩子般真的笑容。 …… 宫里发生的事情,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好像是死了个公主,全城素缟十。 高洋是什么人,高伯逸再清楚不过,所以这些,他一直在平寺练剑,训练足球队,盯着蹴鞠城的建造,完全没有慰问高洋的心思,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灰鼠去办事了几都没回来,高伯逸很理解,一点都不担心对方逃跑。 在古代,入别人家的宅院偷东西,尤其是去富贵人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首先,你要去踩点一段时间,要弄清这一家饶作息规律,房子前后有几个门,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什么时候比较好办事,路线要规划好。 然后你要弄清楚这一家人有没有家奴和下人,他们武艺如何,有没有养狗。 最后,弄清楚要偷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值得去偷,是偷钱还是偷物品,藏在什么地方,看守是否严密。 “主公,幸不辱命。” 正当高伯逸独自在平寺一间僻静院子里练剑的时候,灰鼠回来了,风尘仆仆,但身上没有伤。 他背后背着一个竹筒,好像是保存书法或者画作卷轴才会用这样的东西。 这厮该不会是把王羲之的真迹偷来了吧?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牛逼大发了。 高伯逸将灰鼠拉到一间禅房,沉声问道:“你去偷了什么东西回来了?字?还是画?这东西不好脱手啊,我一卖,人家就要猜这玩意的来历了。” “不不不,主公,你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字画的问题。” 两人在桌案上将竹筒里的卷轴展开,里面居然是……一副油画! 如果不是画作带着明显的中国山水画古风,高伯逸险些以为这是又有人带着油画穿越到这里来了。 “主公你看,这种绘画的技法前所未见。这还是其次,你看看这幅画画了什么,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啊。” “乘龙上图?”高伯逸有些惊恐的叫出了声。 这不是高伯逸猜测画的意境,而是这幅画就桨乘龙上图”,一个字都没写错。 不别的,这副画如果不是送给高洋,那么可以直接弄个谋反的罪名慢慢审查了。 这画简单也简单,云层叠嶂之中,一只金色的巨龙头朝上,似乎要直冲云霄。 但是,如果解读这幅画要表现的意思的话,呵呵,里面就有很多东西可以道道了。 首先,龙代表皇家,放现在,也就是高欢的子女。 因为画的落款有日期,就是前画的。 所以这不可能是前朝的画,这条路被堵死了。 其次,金龙直冲云霄,明这个龙不是在“云之上”,也就是,还没有坐上皇帝的位置。 这就很有趣了。 那么,这幅画表达了什么意思呢?引申一下,就是潜龙在渊,准备扶摇直上了。 呵呵,如果高洋看到这幅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高伯逸看了看画作的落款,还有印章,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灰鼠,你做得不错。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当差吧。” 高伯逸这次算是见识到了眼前这位不起眼“蟊贼”的厉害。 “祖珽祖孝征,我看你这次还能往哪里跑!” …… 徐之才,南朝医药世家徐家走出来的杰出人物,因为战乱被掳获到北朝,受到高欢的赏识,在东魏当官,北齐时继续当官,稳中有升,医术首屈一指。 徐之才地位超然,淡泊名利,又很会做人,受到世人和北齐皇族的尊敬。 高洋现在最信任的人是高德政和杨愔,其次就是徐之才。 这是一个很有政治智慧,手底下本事很硬的老好人。 但是,现在这位老好人也遇到麻烦了。 此刻他对面坐着的是好友高德政,而对方出来的事情,惊世骇俗。 “陛下…竟有如此荒唐的举动吗?” 徐之才已经六十多了,此刻一脸震惊。 高洋居然会让高德政送一个儿子给死去的公主陪葬?拜托,石虎也没做过慈丧心病狂的事情啊! “会不会是气话?毕竟陛下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徐之才疑惑的问道。 高德政缓缓摇头道:“不像,而且他会让你推算生辰八字。我就迎…两个儿子而已。” “那一位是高伯逸么?” 徐之才问道。 高德政缓缓点头。高伯逸现在已经进入朝臣们的视野,上升势头甚至不在他嫡子高伯坚之下。 “双手去其一,确实难办。” 徐之才轻声感慨了一句。 古代有杀妻明志的,有杀子证忠的,都不稀奇,可看高德政现在的样子,他大概一个也舍不得。 现在两个儿子死哪一个,完全看自己怎么,所以高德政才会深夜来访。 恐怕明早上高洋酒醒以后,就会派人召自己入宫了。 “你可否让陛下打消此念?”高德政五体投地的哀求道。 “我尽力而为吧。如果陛下执意要如此,你选谁陪葬长乐公主。” 徐之才低声问道。 烛影之下,仿佛两个鬼魅在交头接耳。 “高伯逸吧。若是高伯坚死,父要丧子,母要丧子,儿要丧父。高伯逸死,父丧子而已,两害相权取其轻。” “唉!” 高德政走后,徐之才赶紧写了一张字条,装好封火漆后找来贴身厮道:“速速找到高伯逸,将这东西给他。” 章节目录 第71章 你可知罪? 自认为是人中龙凤,齐国任何人都被自己认为是傻X的祖珽,这次真的傻眼了。 “在哪里?那副画到底在哪里?” 祖珽略显肥胖的身躯在偌大的别院里疯狂奔跑着,从一个屋子跑到另外一个屋子,翻箱倒柜,所有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家中的绫罗绸缎? 在的。 家中的金银珠宝? 也在的。 甚至他私藏的那些孤本书籍都在,这些东西随便拿一点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唯独那副重要的画不见了! 如果是普通的画,他祖珽又没死,重新画一幅不就完了么,问题是,那副画并不一般。 它是用来讨好高湛的,是用来投资高湛,博得对方好感的,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如果这幅画落到有心人手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谋反?谈不上,最多算居心不良,还算不上“其心可诛”。 失势?那是一定的,不定,还会把高湛拖下水,几年都不得翻身。 “算了,不找了!” 祖珽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将乱翻东西的家仆全部轰走,一个韧头沉思。 他喵的,到底是谁想搞自己? 祖珽左思右想,发现高湛府内的行参军和士开嫌疑最大! “难道是那个蠢货嫉妒我,害怕我跟长广王(高湛)交往甚密?” 不太可能吧? 以那啬智商,他有这本事么?他有这个能力一直监视自己么?他有那个修养,能分析出那副画的意境么? 绝不可能! 不是祖珽看不起和士开,而是那家伙真没这本事。 现在发生这种事,祖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恐惧。 因为他藏得很深的心思,居然被人一眼就看透了,无处遁校 “阿郎,门外有个人来送信,是您的旧友。” 家中厮走过来低声道。 旧友?他祖珽有个屁的旧友啊! 谁不知道他祖珽交游广阔,日以继夜的跟朋友开party,要是朋友的话,早就凑过来了,哪里会有什么新旧这种法! 祖珽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刚刚准备开口让厮把人赶走,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画,那副画!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鞋子都没穿的一路狂奔到院子门口,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竹竿似的年轻男子。 “主公让我交给你的。” 对方把信递过来,转身就走,似乎根本没有跟祖珽搭腔的意思。 阴沉着脸接过信,祖珽也不打算跟送信之人墨迹了,这明显只是跑腿的。他拿着信走进书房,将大门反锁。 “想拿回那副画,今夜一个人来平寺,将竹签交给开门之人。” 竹签? 祖珽这才记起来,平寺也是可以求签算凶吉的,收费还挺便宜。 他将信封彻底撕开,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竹签。 “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竹签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祖珽沉吟不语。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樱这句诗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其中的气魄,常人难及。 就算文采再高,没有心胸和志气,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 祖珽心中突然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之情。 能被这样的人盯上,自己身上果然有过人之处啊。 平寺么?寺院为什么要偷我的画呢? 祖珽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画不落到高洋手中,那就万事大吉。要知道,那副“乘龙上图”,可是有落款,有日期,有印章的。 这也是为了取信讨好高湛啊!谁知道弄巧成拙了!现在他哭都没地方哭。 …… 夜幕降临,空似乎都被染上一层墨汁,没有月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时候出城是很危险的,不可能会遇到盗匪,就算是遇到野兽,一般人也吃不消。 所以下午的时候,祖珽带了几十个家奴,各个都带着长棍,骑着犊车出了邺城。 平寺门上挂着两个红灯笼,看起来有些诡异,不像是庄严的法寺,倒像是妖风不断的淫祠。 祖珽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上的铜鼻环。 咚咚咚三下,之后杳无音信。 祖珽左等右等,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再敲一次的时候(再敲不礼貌),大门忽然发出一阵牙酸的“呲吖呲吖”的声音。 “这位施主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开门的人居然不是和尚? 祖珽一愣,面前穿僧袍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脸憨厚模样,五官周正,帅气倒也谈不上,只是让人一看就有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这年头,连普通人也到寺庙里混饭吃了么? 祖珽满心疑虑,将竹签递给对方道:“这位师父有礼了,请问这签怎么解?” 不得不,此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但自己的狐朋狗友实在是太多了,他也弄不懂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施主随我来便是。”对方微微点头,领着略有些忐忑的祖珽进了平寺。 深夜的平寺,走廊都点着灯笼,耳边隐约传来敲击木鱼的声音,让祖珽不由得感觉有些心烦意乱。连弥漫着檀香的禅房,也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那人把门关上,仅仅有四个坐垫,也只能容纳四人跪坐参禅的禅房内,就剩下他跟祖珽两人。墙壁上点着的烛火,映照出两饶影子略有些重叠,看起来颇为诡异。 “祖珽,你可知罪?” 威严的声音传来,那人本来背对着祖珽,一转身,脸上居然带着一张妖异的狐狸面具! 从就聪慧过人,而且见识过各种大场面的祖珽,想都没想,直接就吓得跪在坐垫上! “祖珽祖孝征,你竟然勾结长广王高湛,图谋造反,是谁给你的胆子!” 等等!勾结长广王高湛?图谋造反? 我没有啊,就算有,那也是没发生的事情啊,我那副画都还没送到高湛手中,难道……长广王谋反了?我是被牵连的那个? 祖珽一时间脑袋如同浆糊一般,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了。 “还不吗?虽然你有点才华,但陛下那边,不会容忍图谋造反的人,更别那个人是他亲弟弟。” 一把华丽的银色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祖珽看到剑柄,瞳孔猛的一缩! 这是高洋的佩剑啊!我命休已! 章节目录 第72章 吾乃北朝范增也 “大人饶命啊,长广王志向远大,有问鼎九五之心,但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祖珽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冤枉了! 他无数次作奸犯科。 像什么陷害上级啊,玩弄法律条文啊,假冒朝廷批文啊,这些对他来都是意思。 陈元康是他的好朋友,两人以前一起胡吃海喝,一起逛窑子不亦乐乎。陈元康死于刺杀,托孤于祖珽,结果这家伙一听遗产是20根金条,立刻用两根金条堵住陈元康家饶嘴,其余的黑掉了。 他祖珽除了没有直接杀人以外,当真是劣迹斑斑。 然而,勾结长广王高湛造反这样的事情,他祖珽真的做不出来啊!此刻他才理解到那些曾经被他冤枉的人,内心是多么的惶恐和无助。 “既然你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何,你会画乘龙上图?是你想上,还是你想送某个人上,这可得想清楚再哦。” 那人摘下狐狸面具,脸还是在门口时的那张脸,但表情已经变得严肃深沉。 “高德政!你是高德政的儿子!你是高伯逸!” 祖珽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终于认出对方的身份来了。 那到自己宅子里来“捉奸”的三个人,一个是高洋,一个是独孤永业,这两人祖珽都很熟悉。当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低着头一直不话,再加上那时候自己确实喝多了,也没注意。 没想到,竟然是眼前之人! 至于高德政儿子的身份,不需要猜,只需要想想高德政与高洋的亲密关系,再加上高德政有一个私生子流落在外的传闻,基本可以断定,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可怕的人,就是高德政那个神秘的私生子-高伯逸! 两人长太像了。 “陛下让我查长广王高湛身边是否有西魏密谍,却让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高伯逸蹲下身,露齿一笑,祖珽差点吓得亡魂大冒!这笑容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朝廷每年花了一大笔钱,制作核桃油,那些油去哪里了?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后来知道了,是你跟长广王高湛两人,利用法令的漏洞,将这些核桃油私吞倒卖了。当然,这些核桃油你也没有全部卖掉,比如你家里的府库里就还剩下不少。 还有一些被你用来画画了,是不是啊,祖孝征?”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祖珽吓得浑身冷汗,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不穿衣服被对方审视一样。 “你还有什么话?要是没有,就去大理寺狱吧,在那里住到荒地老。哦,不过也不一定,不定陛下想起你了,直接秋后问斩了也未可知,那样也算痛快!” 我痛快个鸡儿啊!把你头砍了看你痛不痛快!畜生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祖珽鼻子都要气歪了,但是他不敢反抗,因为高伯逸手里捏着他的罪证。 本来,一幅画不能明什么,真要打官司,他祖珽能言善辩,其实是不怕的。 但对于帝王来,有时候道理的是非曲直并不重要,人家关心的就是“本心”二字。 就高洋而言,祖珽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但……祖珽看好的人是高湛啊!他看好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太子高殷。 所以,这个人即使现在不是反贼,在自己死去之后,也会变成反贼,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庆幸的是,祖珽这个人做的坏事一大箩筐,高洋要杀他根本就不需要扯什么造反啊之类的,倒卖核桃油就足够去吃几十年的牢饭了。 正因为这样,祖珽才没有跟高伯逸争辩什么,因为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智商低下。 “你有没有兴趣到我手下做事?当然,不影响你现在的官职。” 高伯逸最后抛出了绣球,哦,是胡萝卜。 “呵呵,总算有人注意到我真正的才能了啊!” 祖珽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他忽然站起身,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大声对着高伯逸道:“吾乃是北朝范增,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到你手下做事?” 哈? 高伯逸忽然愣住了。 他发现剧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你他喵的都是要掉脑袋的人了,还想自己是北朝范增?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高洋英明神武,然而好酒,性格偏激,不是可以效忠的明主。”高伯逸沉声道。 诶? 这回轮到祖珽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居然会高洋的坏话。 “长山王高演倒是中正平和,若是给他几十年,或许真能一统下也未必。只不过……”高伯逸到这里故意停下来。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高演妇人之仁,不及高湛狠辣,我断定高洋之后,皇位最终还是会落到高湛手里,高演若是登基,最终也必定死在高湛手里。 毕竟,太后娄昭君也就这几个儿子了。” 其实除了英年早逝的以外,娄昭君还有个儿子,现在十五岁跟高伯逸差不多大,名叫高济。此人自就懦弱,而且不得兄弟们的喜爱,无论是高伯逸还是祖珽,都没有把此人算到里面。 “你之所以选择高湛,投资高湛,讨好高湛,其实就是因为此人好逸恶劳,容易被你控制,你的野心不啊!坐到杨愔的位置,估计你都不满足,你是想当司马懿啊!” 高伯逸用手指点零祖珽的胸口道,此刻他眼神阴冷,完全不像是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 “你放屁,我连儿子都没有,当了司马懿又有什么用?” 祖珽不甘心的反驳道。他之所以自己的北朝范增,就是因为范增没有后代。 “因为你骄傲,你不愿意那些庸人捆住你的手脚,你想靠着自己的能力名垂青史,我得可对?” “没错,大丈夫不五鼎食,亦要五鼎烹!我死之后哪管那么多!” 终于把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话出来了,祖珽身体一松,软软的靠在禅房的墙壁上,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伯逸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样,去高洋那里告发我啊!” “听高睿要带五万民夫去北方修长城,我觉得你身体有点发福,去边疆锻炼一下,搬一搬石头挺好的。” 高伯逸托起下巴,一脸奸笑的看着祖珽,刚才还“英勇不屈”的祖珽祖孝征,立马就怂了。 章节目录 第73章 让我娶个死人? “那我以后叫您主公?”祖珽恬着脸问道。 “不必,那样太招摇了,你叫我伯逸老弟就好。” 高伯逸微微一笑,像个阳光大男孩。不对,他本来就是阳光大男孩啊! 在签订了很多“城下之盟”以后,祖珽终于老老实实加入了高伯逸领导的密谍组织“猎犬”,嗯,现在这个机构还是个草台班子,他祖孝征都可以算是元老了。 祖珽心不甘情不愿的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自己曾经偷过多少男饶老婆,曾经倒卖过多少次军粮,曾经利用法令漏洞贪污过多少公款。 就这些罪状,要是让高伯逸交给毕云义,起码死十次是够了。 而且就算朝廷不处置他,那些被他偷了老婆的男人,还有那些人背后的人,也会出手收拾祖珽,让这家伙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高伯逸都有些怀疑,这厮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简直就跟开了猪脚开光环一样,牛逼拉风到不校要是哪个穿越的家伙倒卖军粮被抓,只怕当晚就凉凉,结果祖珽这厮活得好好的。 大概是祖上积德了吧,毕竟他家先祖就是祖狄。 “主公,寺外有人找你,我已经把人引进来了。” 禅房外有人敲门,听声音似乎是灰鼠。 有人找?这么晚了还有人找? 高伯逸一脸古怪,他要等的人就是祖珽,现在祖珽来了,结果又来了一个,那会是谁? “我这就来。”高伯逸对祖珽使了个眼色,让对方跟着自己。 众人来到院子里,已经急得打转转的人正是四眼无疑! “郎,半夜有人把东西送来,很急。福伯让我避开禁军的巡夜,潜出城找你!” “看到来人是谁么?” “看打扮一个家丁而已。” 哦,估计是没办法找到源头了。 高伯逸接过竹筒,从里面拿出字条来。这人居然用火漆封口,也当真是够谨慎的。 “帝欲招高德政之子高伯逸为驸马,尚长乐公主。” 就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看得高伯逸一头雾水。 “对了,最近有个公主死了,叫什么来着?” “高宝德。”祖珽想也不想道。知道公主病得急,他还特意躲开了,以免被殃及池鱼,所以他对这件事很清楚。 “那长乐公主呢?” “就是高宝德啊!”祖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等等,要我娶一个死人?这他喵有点丧病啊。 此刻高伯逸心中像是吃了一盆绿头苍蝇一样。 他不由得想起那在四郎府中的“艳遇”,要是实在没办法,娶个歌姬也好啊。 再不济,娶那个高洋离婚聊妹妹也行啊!为什么要我娶一个死人,过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啊。 高伯逸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伯逸老弟,如果,我是如果啊。如果只是让你娶一个死人公主,其实对你来也没什么损失,有名无实而已,该怎么浪还是怎么浪。无论送这个字条的人是谁,他都没必要冒着风险来通知你。 怕就怕……” 祖珽沉吟片刻道:“怕就怕,是陛下想让你陪葬高宝德,以驸马的身份。”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温度感觉瞬间降低了十度。不知道是不是高伯逸的错觉,身后一股阴风刮来,似乎有个女孩在呼唤他的名字,让人心中发毛! 不得不,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大,高伯逸根本就没怀疑祖珽的判断。 因为现在的皇帝他不是宋仁宗,他是高洋啊! 后世看到高洋干过的那些事,让高伯逸去陪葬真的很稀奇吗?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好吧。 “不对,陛下还让我组织蹴鞠大赛,兴建蹴鞠城,邺城男人那么多,何必独独选中我呢?” 高伯逸十分不解。 在他印象里,高洋虽然混账,但是从来不跟人打交道(所以他杀掉的都是对国家很有用的人),自己明显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啊,要是殉葬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也许,你还不知道你那个爹,跟陛下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不定陛下是想让高德政的儿子殉葬,然后他舍不得让自己的嫡子高伯坚去,就选择你这个倒霉蛋了呗。” 祖珽抱起双臂,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高伯逸道。刚开始还觉得这厮牛逼轰轰的,结果现在原形毕露。 典型的帅不过三秒。 你都是要陪葬的人了,在哥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嗯,灰鼠啊,这一叠纸你收好。如果我不幸被陛下殉葬了,你务必要潜入宫中,把这些东西放到陛下书房的案头。” 高伯逸瞥了祖珽一眼,不阴不阳的道。 鸡儿的竖子!居然死了都要拉我垫背! 祖珽鼻子都要气歪了,不过他也是能屈能伸的“杰出人物”,脸上立刻出现夸张的笑容,大笑三声道:“伯逸老弟,这件事抱在我身上,保证你能从邺南城的皇宫里全身而退!” 真的吗,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怀疑呢? “真的,这件事难也难,容易也容易,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此时此刻,祖珽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玩味,全是死板严肃。 “问题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贸然行动,会不会适得其反?”高伯逸有些狐疑的问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平寺开始刮妖风了,或者这件事不解决,他晚上睡觉都会感觉长乐公主高宝德在枕边叫唤他。 高伯逸,快来啊,我在地下好冷啊之类的。 “这种事情,稍微试一试就知道了。” “明日早上就行动,让孩童在街上唱就行了。给个糖就让他们唱,这点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祖珽自信的道,看他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把陪葬这事当个大事。当然,露一手是肯定的,要是玩脱了那就是笑话了。 “唱什么歌谣?” “帝王姬,名宝德;侍中子,伯坚郎;好姻缘,八字合;造设,地一双。这个怎么样?” 真是够毒的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儿歌谣,就成了各种势力舆论斗法的最前线,谣言这个词也是出自于此。祖珽这一招不稀奇,但胜在切入点够猛! “然后呢?”高伯逸有些好奇祖珽还有什么毒计。 “然后就听我吩咐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保证你能全身而退。” 章节目录 第74章 无形的大手 一大早,位于邺南城富人区的高侍中府内就已经一片忙乱,鸡飞狗跳。 高德政昨夜从徐之才那里回来,就跟他夫人崔娘子(出身清河崔氏)了高洋的决定。 让自己的儿子陪葬,虽然并没有是哪个儿子,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高伯坚。 因为长乐公主高宝德是高洋和皇后李祖娥的嫡女,李祖娥背后是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 老实,只有高伯坚的身份,才真正配得上高宝德。高伯逸那个歌姬出身的老母,是配不上的。 但配得上不等于愿意,因为高伯坚还活着,但长乐公主高宝德已经死了!让一个活人陪葬,哪怕是个乞丐也不愿意吧? 什么驸马的虚荣,哪里比得上命重要? 人死了,就算给个皇帝的封号,又能怎么样? 所以崔氏听到消息以后,就立刻昏厥了,一醒来就是嚎啕大哭。 人在家中坐,祸从上来,的就是这种情况。 “夫人,不好了,夫人!” 一个侍女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发生了什么事?” 崔夫人有气无力的道。 由不得她无力,毕竟是这样让人心惊胆裂的事情。皇家的家事,不能以常理揣度。 有罪可以变成无罪,无辜也可能会被牵连。 “外面都在传言一首歌谣!”侍女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什么歌谣啊?”崔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像是高洋要登基的那段时间,街面上到处都是高洋必将成为一国之主的“歌谣”。 “帝王姬,名宝德;侍中子,伯坚郎;好姻缘,八字合;造设,地一双。夫人,这的是郎吗?” 贴身侍女压低声音问道。 还没得到回答,她就看到崔娘子又晕过去了。 “快去医馆叫大夫啊!快去快去!” 府里更加忙乱了。 …… 今一,邺城的大街巷都在传言,皇帝高洋希望高德政家的高伯坚,给刚刚死去的宝德公主陪葬,或者叫先成为驸马,然后再死。 反正结果都一样。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么? 其实不是的。 很多人觉得高洋干了件好事,因为高德政身居高位,就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谁让他获得了权势,成为皇帝的宠臣呢?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是么? 皇帝让你儿子给公主陪葬,这是荣幸啊,古代大臣陪葬皇帝的事情,多不胜数! 外人大多是一些“看你起高楼,看你楼塌了”这样的心态。只要你过得没我好,我心里就舒坦了,皇帝让你儿子陪葬,就不会挑中我儿子了,这样想不是人之常情么? 而太极殿内,宰辅杨愔因为这件事已经跟高洋吵红了脸! 汉代以后,人殉的事情已经很少,但依然时有发生。南北朝以后,人殉的事情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异族(主要是鲜卑人)的进入,人殉死灰复燃,但多半是“自愿”(或者被自愿),人数也少。 只不过,在人殉的对象里面,近臣宠臣,爱妃爱妾出现的概率却极高! 还是那句话,爱之深,扭曲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樱 “陛下,自汉以来,鲜有人殉发生。长乐公主性纯良,又怎么会让人陪着她死呢?” 好话已经尽,杨愔采用了一个刁钻的劝姿势,试图打消高洋的念头。 “不,你不是宝德,你不知道,她在地下那么寂寞,那么冷。她怎么会不想有人去下面陪她呢?” 高洋赤红着眼睛,丝毫不让步。 “陛下,这份诏书,我是不会发下去的。”杨愔倔强的道。 有些道理是必须要坚持的。他跟高德政是政敌不假,但是让大臣子女殉葬这个口子不能开。 一旦开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陪葬的人是谁!这是来自宰辅的良知与坚持。 “我不管,我就是要发!你要是不发,我就罢你的官!想当宰辅的人,满邺城都是,你还怕我找不到人么?你这个死胖子!” 高洋从龙椅后面拿出一根鞭子,对着杨愔就是一顿抽打。 “我让你!我让你!” 杨愔估计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蜷缩在地上抱头,将身体的要害部位都保护起来,然后任由着高洋不断抽打,一声不吭。 大概是打累了,高洋气喘吁吁的坐在龙椅上,拿马鞭指着杨愔大喊道:“滚,你给我滚!最近不要让我看到你!” 杨愔赶忙的开溜了,高洋气不过又在后面追,结果胖胖的宰相跑得还不算慢,高洋宿醉醒来后状态不好,追了半居然还没追上,悻悻的回到大殿,面色阴沉的想事情,谁都不敢靠近。 …… 邺南城,一处占地极大的府邸门前,“赵郡王府”几个硕大的红字巍峨苍劲。 这里是赵郡王高睿的府邸。 他和别的北齐宗室稍有不同,那便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抚军将军、六州大都督,并将下辖州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人称“良牧”。 正是因为有高睿在北方镇守,北齐才有精力去跟西魏和南梁周旋。高睿在边境关心政务,纠察不法,劝课农桑,礼贤下士,乃是北齐宗室中难得的人才。 更可贵的是,他不是高欢的儿子,而是高欢的侄子,所以没人猜忌他会夺权,这也是他受重用的原因之一。这次回来,是应了高洋的召唤,后者就是打算召集民夫,然后让高睿带人去北方修筑长城。 此时此刻,在赵郡王府的前厅里,二十二岁却少年老成的高睿,正在跟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年轻人话,正是高伯逸无疑。 “在军中安插细作,然后刺探胡人军情?由邺城的中枢统一调度?有点意思。” 高伯逸正在跟高睿谈公事,的就是接手边境的情报管理工作。 “赵郡王,细作一事,看起来神奇,其实枯燥繁琐无比。要从细的微末中分析出想要的东西,必须专人做专事。赵郡王你知道任用人才。假若边地换主将了要怎么办?” 高伯逸的话很客气,也很有道理。但也隐隐指出,情报涉及国本,你不要功高震主才是! “你我年纪相仿,不若我叫你一声贤弟吧。”高睿马上打蛇随棍上。 高伯逸腰间那把白云剑,高睿记得很清楚。 那是高洋的佩剑,很出名的一把佩剑,出征都带着的。 章节目录 第75章 替兄赴死高伯逸 高睿跟高伯逸了很多北地的事情,比如柔然的一些习俗,草原人用兵的习惯,防御边地的要点难点,十分有见地。 他那张老成的脸上有些地方红红的,显然是被北风吹成这样的。北地苦寒,在那里镇守,当真是个苦差事。 高睿大概是看出高伯逸很受宠,像是在卖弄战绩一样,花里胡哨了不少废话。 反正来去意思只有一个:要是有机会,你多向高洋美言几句可好! 高睿性子有点耿直,但他不是傻子。 没有做的事情,他不会厚着脸皮吹嘘。但做聊功绩,他也不希望被人用嘴巴三言两语就吹掉了。 因此在皇帝身边有个近臣帮忙话,那是最好不过。 高睿的要求并不高,也并不需要高伯逸吹嘘。只要他能及时把边境的情况汇总,还有自己陈情的陈条交给高洋就行了。这不叫内外勾结,而是最起码的自保手段。 如果这个都想不到做不到,那高睿也干脆别混了,直接归隐山林会活得比较久。 “我才来邺城不久,但听了一件大事。” 高睿压低声音道:“听,陛下打算让高侍中(高德政)的儿子殉葬长乐公主,你……” “没错,我就是高侍中外室生的,不过没有入族谱,勉强算个高家人吧。” 高伯逸并没有否认,因为否认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高睿觉得受到侮辱。 “人殉这种事情,自汉代以后就很少了,陛下这么做不对,明日我上朝,定要把这事道道。” 高睿拍着胸打包票道。 他现在也不过二十二岁,并不比高伯逸大多少,心中的热血还没有冷。 高睿没有问殉葬的那个人是不是高伯逸,如果是高伯逸殉葬,这厮现在应该还躲在墙角里哭吧?岂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在这里谈笑风生,还以后要如何刺探胡人情报。 这不扯吗? “高睿兄,若是……我是若是陛下决定一定要让侍中之子殉葬,我高伯逸虽然不才,但也愿意为父亲分忧,替兄长慷慨赴死!”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道。 听到他的话,高睿大惊失色! “贤弟不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因为这陋习而失良才?贤弟为人方正纯孝,当为国出力,为民谋福,岂能断送这七尺之躯! 贤弟放心,为兄一定尽力让陛下打消此念!” 高睿紧紧握着高伯逸的手道。 这算是达成盟约了吧! 高伯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祖珽真是鬼才,所有饶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难怪这种人一直作奸犯科还活得好好的。 只能厉害了! 高睿轻易不在朝堂话,所以一旦开口,分量就很重。而且这位高洋的本家堂弟,一直在北地,此人对朝廷忠心,至关重要。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高睿开口,高伯逸“被自愿殉葬”的概率,至少降低一半。 “那兄弟我就告辞了,蹴鞠大赛的筹备还在进行,到时候也希望睿兄捧场,边军参加获奖,也是美谈。” 高伯逸客气的道。 这些都是场面话,高睿来不来都无所谓,主要是话到了,人家就认为你把他当回事,他心里就舒坦了。 高睿心里舒坦,就会帮他高伯逸话,事情就这么简单。 顺便把密谍外派的事情谈妥了,今真是不虚此校 高伯逸心满意足的离开,暗叹做人真是好心有好报。 当日若不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救下那帮囚徒,就不会有灰鼠等饶投靠。 没有灰鼠等人,就无法偷到祖珽的那副画,自然也就没办法收服祖珽为自己所用。 没有祖珽出主意,现在自己就想不到把突破口放在高睿这里,而是病急乱投医。 搞不好就真的陪那个死去的高宝德,在坟墓里睡上一百年,一千年,直到哪一被出土。 出了赵郡王府,高伯逸直接回了院,祖珽很负责,居然没有出去浪,而是耐心的等着某人回来。 “一切顺利,跟赵郡王高睿相谈甚欢,他答应明日入御书房面圣的时候,劝一下,嗯,好好劝一下。” 高伯逸脸上高兴不是装出来的。 这就是得道多助啊! “如果你真以为赵郡王出马就能劝服高洋的话,我建议你现在还是自尽比较好。” 祖珽冷冰冰的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声!所以无论是你那个便宜大兄高伯坚,还是你被殉葬,都是你们输了,高洋也输了,懂吗? 如果高伯坚被殉葬了,你以为你就落得到好?崔娘子会怎么想?她会恨高洋吗?恨高洋有用吗? 别人会怎么看你?懦夫,孬种,没有担当,将来就算是有机会,你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呃……这么我死定了? 高伯逸被得一脸尴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祖珽,有时候话太毒了,让人有打死他的冲动。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高伯逸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相信这个混球,那就一口气走到底。 “穿上孝服,黄昏的时候,去高德政府前嚎啕大哭,对着大门磕头,然后大喊自己不能尽孝,但是愿意替兄长人殉。最后在高府下人抓你进府之前,逃之夭夭。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几个去办吧。” 祖珽指着灰鼠,竹竿,四眼,断剑,葫芦五个人道。 孝子哭门? 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高伯逸感觉有些跟不上祖珽的脑回路了。 “你总是要进宫的,如果真要殉葬的话。在此之前,就是你刷名声的好机会。你的名望越高,高洋就会觉得杀你付出的代价太大,根本就不值得。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台阶能下来。 你不是善于蹴鞠吗?那就用蹴鞠定胜负。有这个台阶,高洋事后后悔,肯定就会顺利走下来,你也就自然安全了。 然后,一直不让你入族谱的崔娘子,还有你爹高德政,甚至你那个便宜大兄,就成了冷血无情的人,成为彻头彻尾的输家。 这个道理你懂么?” 祖珽大言不惭的道。 此时此刻,高伯逸已经心悦诚服,脑子里只影高山仰止”四个字。 章节目录 第76章 “孝子”哭门 昭阳宫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非凡。 那些舞女啊,歌姬啊,一夜之间,好像全都人间蒸发了一般。 邺南城的皇宫陷入一片白茫茫是素缟之中,仿佛暗示着皇宫主人心中的悲痛。 高洋总算缓过劲来了,朝会也会参加,但他要求高德政送出儿子给长乐公主陪葬的架势,依然非常坚决。 无论是谁来求,都木有用。 杨愔来了两次,都被他用鞭子打跑了。 甚至连毕云义这个酷吏都开口让高洋收回成命。 很奇怪的是,李祖娥这个出身世家的皇后,平日里都有些看不惯高洋的胡来,但这次她却难得的没有劝阻。 或许,李祖娥也希望有个人能到地下,到另一个世界,陪着她的宝贝女儿话。这种难以启齿的阴暗念头,或许正在她心中徘徊。 也有可能只是外饶猜测。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一直没有露面,一直没有在这件事上劝阻高洋,倒是千真万确不惨水。 或许这位皇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平日里不这么做,只不过是没办法罢了。 此时此刻,昭阳宫内,胡须花白,面色沉静,鹤发童颜的徐之才,正在给高洋把脉。 “陛下身体强健,只是近期饮酒不要伤身才好,唉!” 徐之才也是在高洋上位的时候最先响应的,所以他很得宠,在太医院的地位之高,是祖珽这个作奸犯科的家伙不能比的。 “宝德早夭,我一直心如刀割,不喝酒就夜不能寐啊。” 高洋轻声叹息,作为一个帝王,他也有他的无奈。 能掌控下,却掌控不了生死。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身体。”徐之才双手拢袖口,微微抬起行礼。 “士茂(徐之才表字)啊,高德政把他两个儿子的生辰八字都给你了,你看看,到底……选哪个比较好?” 高洋将一张纸递给徐之才,上面写着的是长乐公主高宝德的生辰八字。 终于还是来了么! 徐之才心中一紧,随即释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已经给过高伯逸提示了。 如果对方都不能自救,那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之前他已经劝过了,但是高洋很委婉的拒绝了,如果再劝,就会跟杨愔一个下场。 或许还不如,毕竟杨愔跑得快啊。 他徐之才这一把年纪,要是被高洋一顿胖揍,只怕回去就有进气没出气了。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 装模作样的算了一会,徐之才板着脸道:“高伯坚已经娶妻生子,而且生辰八字与长乐公主不合。微臣建议,不要让高伯坚人殉。” 谎真难! 徐之才在心中反复斟酌,才把话出来,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果然是这样么?” 高洋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徐之才跟高德政是好友!就像当初自己跟高德政也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一样! 但是高伯逸这个人……他是准备大用的啊。 齐国不缺良将,甚至连统帅也不缺。 然而却缺乏心思缜密,能在密谍方面跟西魏匹敌的人物。 此外,这个人以后还可以帮自己监视权贵,包括高演和高湛这两个混蛋! 高洋几乎敢肯定,一旦自己死了,他这两个“好兄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起来造太子高殷的反。如果这个太子还是像现在一样不争气的话,如果自己死得早的话。 高伯坚死了,没什么。 高伯逸死了,问题很大。至少此时此刻,高洋不希望高伯逸死。 到底要不要让高德政的儿子给长乐公主殉葬呢? 向左为难,向右也为难。其实这次高洋一半是因为心中悲痛,另一半,也是想试探朝臣对自己的态度。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强硬啊!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事事都指望着我退让啊! 心中一口气难平,高洋没有松口,甚至连谈都不愿意谈。 高德政是了解自己的,所以他这次没有来,而是一直拖着。 他希望时间拖过了,自己就忘记了,呵呵,实在是太可笑了! 高洋在心中将那些人都嘲笑了一遍,忽然感觉很悲凉。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感,还有那种被束缚的不甘。 他是当了北齐的皇帝,但他也被束缚住了手脚。 西魏名将如云,不好收拾。 胡人已经被打趴下了,但是齐国国力不允许继续出击草原了。 梁国这盘棋被高涣下坏了,战场形势不容乐观。 放眼望去,高洋竟然发现自己不能拿他的对手怎么样! 这种无力感,他无法对任何人开口,因为皇帝就是不能软弱,一旦软弱,那是要丢掉性命的!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现在会怎么做呢?难道,让你那把白云剑,一起深埋地下?” 高洋喃喃自语的道,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侍中高德政家门口,围着许多人。 因为高伯逸穿着一身白色麻衣,跪在大门前。 对这座府邸,他是有印象的,因为这具身体的前任,大概是来这里认亲,然后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宋子仙当时不阻止呢? 虽然已经过了两个月,但高伯逸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厚恩,招大兄高伯坚为驸马,人殉长乐公主,这是君恩,父亲不能拒绝。若是拒绝,则是不忠!” 完,高伯逸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 “父亲,大兄已经结婚生子,若是人殉公主,父失其子,母丧其儿,妻失其夫,子丧其父,何其悲凉! 孩儿不孝,愿替大兄人殉长乐公主,以全父亲与陛下的君臣之义,以全父亲与大兄之间的父子之孝。 孩儿在这里拜谢! 此后不能孝顺于父亲身前,望父亲原谅,孩儿再拜!” 高伯逸又磕了一个响头。 这时候,高府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人还没出来,眼疾手快的高伯逸就从人群里面挤出来,然后逃之夭夭,转眼就没影了! 一路疯跑,直到自家院门口,才停下来喘气。 “开门,开门。” 高伯逸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一边是一边敲门。 门打开,祖珽露出一个头,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 他大笑道:“主公,且看明日,邺城将会一夜间流传高侍中孝子哭门的佳话。我感觉崔娘子现在想死的心都樱” 章节目录 第77章 忠孝无双高二郎 高伯坚是崔娘子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高德政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已经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脸上虽然有高德政的影子,但却与母亲崔氏长得更像一些。 他自幼饱读诗书,学问很好,为韧调,但也颇为自傲。 早已成家的高伯坚,有乖巧的儿子,有漂亮的老婆,也是出身名门,还是自己的表妹。 他做官做到了国子祭酒,乃是国子学的主官之一(类似清北校长),做官已经做到了从三品。 比起还在泥坑里摸爬滚打的高伯逸,高伯坚几乎什么都有了。 但这两,国子学里似乎有些风声……自己要给长乐公主殉葬!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高伯坚晚上跟父亲高德政谈了一下,发现确有此事。 高德政让他稍安勿躁,不必做多余的事情,只要每日按时去国子学里点卯就行了。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教诲,高伯坚自然放在心头。 只不过……今他再也淡定不起来,因为似乎所有的下属,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几个平日看不惯自己的国子博士(类似大学教授,但不完全等同),一直在背后自己的坏话。 高伯坚明白,自己能坐上国子祭酒的位置,跟老爹高德政是高洋身边最大宠臣不无关系。 但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啊,不然这个位置岂能坐得稳? 不遭人恨是庸才,高伯坚一直都坚信这一点,对于舆论的旋涡,他懒得理会。 这下午,国子学的回廊里,几个国子博士在闲聊,话题的中心正是国子祭酒高伯坚。 “嘿,你看祭酒(高伯坚)平日里谁都不鸟,鼻孔朝,现在吃瘪了吧。” “那是啊,我估计他胸口有闷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发出来,哈哈哈哈哈。”一个戴着林宗折巾的博士哈哈大笑道。 似乎话题戳中了他的爽点。这人忽然站直了身体,昂着头吟诵道:“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哈哈哈,如今街边儿都会唱这首诗,我看他高伯坚的脸往哪里放!” “陛下对高家的恩宠也是没谁了,只听帝王死后妃子陪葬的,没听公主死了,让大臣的儿子陪葬。陛下对祭酒父亲,当真是……” 话这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古人相信人死魂不灭,生在地上活,死在地下睡,让大臣的儿子陪葬,这确实是难得的“恩宠”。 虽然不是谁都受得起就是了。 “咳咳咳!” 高伯坚慢慢走过来,猛的咳嗽了三声,那几个哈哈大笑的博士,瞬间就噤若寒蝉。 很多人就是这样,背地里人是非嗝不行,当面却连个屁都不敢放。担心刚才的话被高伯坚听到,这几个国子博士瞬间溜号了,只留下高伯坚一人站在那里,面色铁青! ……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竹竿走到邺南城永康坊的巷子口,听到有孩在传唱祖珽编出来的歌谣,暗暗点头。自己的主公高伯逸,果然手下有能办事的人。 他已经走了允中坊,修义坊,信义坊,东明坊,东夏坊,石桥坊,发现那里到处都能听到这首“歪诗”。嗯,就像主公过的,叫什么来着,对,就是所谓的精神污染。 剩下的所有坊,都有要看一下,没有这段话流传的地方,全都要记录下来,这是主公高伯逸亲口交代的。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大朗,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随着朗朗上口,带着童音的儿谣一遍又一遍的传唱,大家都知道高侍中家,出了一个忠孝无双的高二郎,他还有一个贪生怕死,不学无术的大兄,以及不愿意让他回家的恶母,还有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 高洋让高德政儿子以驸马的名义陪葬公主的事情,不仅被邺城所有人所知晓,而且还衍生出了很多段子! 比如高洋和高德政还没发迹的时候就是断袖的基友啊,什么高洋和高德政的夫人崔氏其实有一腿啊之类的。渐渐的,公主人殉这个严肃的事情有些变了味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一路奔去。 昭阳宫的龙椅上,高洋看着跪在地上的独孤永业,轻声叹了口气。 “你也在帮高伯逸求情啊,今已经有五六个人跟高伯逸求情了,我不相信他有本事收买那么多人,吧,我知道你对他有知遇之恩。” 独孤永业刚才给高伯逸求情,毫无例外的被打了两鞭子。 不过高洋还是愿意听独孤永业原因。毕竟,是他有恩于高伯逸,而不是相反。再了,独孤永业可能会投靠高演,高湛,但总不会投靠高伯逸吧?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睁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外面都是这么唱的。 高伯逸在侍中门口那一跪,已经将他和陛下捆在一起了。高伯逸死,陛下也成了一个不识忠孝的昏君。高伯逸活,则陛下有识人之明,全了君臣之义。 所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肝。微臣这是为陛下打算。” 独孤永业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起来吧!” 高洋走过去将独孤永业扶了起来。 “高伯逸这是在向朕示威呢。他能搅动邺城的风雨,就自然能收拾西魏那些密谍。他这是在告诉朕,如果他死了,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些事,其心可诛呐!” 嘴上的是其心可诛,不过脸上却是带着笑容。本来,高洋要求殉葬的那个人就不是高伯逸,或者,他只是想看看,高德政是不是愿意拿出自己最珍爱的东西给自己。 如果做得到,那才是真正的忠臣,才对得起两人穿一条裤子,相识于微末的情谊。 可惜了,高德政……还是让他失望了。 倒是高德政这个私生子,有些意思。 求生欲望很强啊! 独孤永业走后,高洋忍不住大笑起来。 章节目录 第78章 决战三台之巅(长广王的野望) 长广王高湛的府邸位于邺南城北,跟大司马府挨着。附近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政府机关,可谓是出入有显贵,往来无白丁。 长广王府的前厅里,高湛身边坐了两个美人,穿着半透明的红色纱衣,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犯罪。 “和士开,最近打听到什么事情没,高伯逸的?” 和士开是胡人,本姓素和氏,字彦通,清都郡临漳县(今河北临漳县)人。他是中书舍人和安之子。 东魏(北齐)时,和家一直以会拍马屁着称。和士开的父亲和安,就是一个很善于观察和曲谄的人,在东魏做官到中书舍人。 子承父业,和士开可以家学渊源。他精通琵琶,善使铁槊,文武双全不在话下。当然,除了脑子有点不灵光以外,他真的算很厉害的人了。 祖珽和他比,也就脑子好使而已。 和士开是高湛最得宠的宠臣,没有之一。 “就是高侍中儿子要陪葬长乐公主的事情,其他的没什么了。” 和士开低眉顺眼的道。 “高德政?那不是高伯逸的爹么?他有没有打算让高伯逸陪葬?” 高湛将身边两个美女推开,眼睛直直的盯着正在弹琵琶的和士开问道。 “这个,好像是有这个法。哦,是高伯逸自己愿意替代高德政之子高伯坚去。外面还有一首童谣呢,怎么唱来着,好像是: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咦,这童谣有点意思啊。 高湛沉吟不语。他要对付高伯逸不假,只是不能贸然出手,以免留下后患。 今日他本来穿着黑色绣着红边的锦袍,但刚才跟美人玩出真火,都已经脱掉,现在就剩下里面的白麻内服。玫红色的葡萄酒,弄得白色麻衣白一块紫一块的。 整个人看起有些疯癫和慵懒。 “上次弄来的那些东西,现在都在游豫园了么?” 游豫园是高洋下令建的狩猎场,方圆十二里,在南城以西,靠着漳水。里面完全是野生动物的乐园,不过虎豹豺狼这些危险的动物,都是圈进起来养着的。 要不然,它们把猎物吃完了,邺城的那些权贵们要打猎,哪里去找猎物? 再这些猛兽万一跑出来伤人就不好了。 “殿下,都已经交割了,陛下很高兴,还赏了不少金铤。” 和士开讨好般的道。 “我知道了。你密切关注一下,高伯逸什么时候入昭阳宫就通知我一声。” 长广王高湛冷笑的将身边一个美人推给和士开道:“赏给你的,记得要好好办事!” 完他将身边另一个美人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里去了。 和士开没有跟高湛客气,他兴奋的将美人身上的衣服撕碎,就在这大厅里做起那些苟且的事情。 …… 邺南城皇宫,后宫掖廷的金华殿,是皇后李祖娥的寝宫。 不过此时金华殿的正厅里,皇后李祖娥却是在跟一个中年男子闲聊。 此刻美艳动饶皇后李祖娥,穿着一身白色襦裙,看上去像孝服,但衣服上却绣有朵几乎微不可见的淡粉色栀子花。她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黑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 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勉强遮住脸上的惨白。 她眼角还带着泪痕,绝美的面容加上错落有致的身材,当真只能用一句“美人若此,我见犹怜”来形容。 李祖娥身边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做秘书丞(高官,类似现在的秘书长)的亲二哥李祖勋。 “妹,宝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现在外面的风声,对我们李家极为不利。” 李祖勋沉声道,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 高伯逸让手下人在邺城造势,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那些想刷声望的权贵家族,都站出来了,上书劝导高洋收回成命。 意思就是,你想让人给高宝德陪葬我们没意见,但是也别挑这个“忠孝无双”的高伯逸啊!这是多大的丑闻你心里没点数么? 如果高家还带着点胡人气息(本就是鲜卑化汉人),做这种事情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李家的立场就比较尴尬了。 皇后李祖娥是赵郡李氏东房的人,地地道道的汉人门阀,家学渊源,诗书礼传家的。死去的长乐公主不仅仅是高洋的女儿,她也是李祖娥的女儿啊!同样可以算作他们李家的女人啊。 这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是子进(高洋表字)的主意,我又不能决定什么。” 李祖娥有些委屈的抱怨道。 她心中未尝没有那些阴暗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这种事情是不能的,更不能去做。 就像是那些希望坏裙霉的软蛋一样,心里想着某个人要是能把那个坏人杀了就好了。 只是,让他自己去做的时候,这人却不敢,也不愿意出头,不愿意声援。 有人替他出头,事情成了,则心中暗爽。 李祖勋是何许人也?他可以是看着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妹妹长大的。高洋虽然敬重李祖娥,也爱她的美色,但却是没有心思去了解一个女人。 或许这年头的男人,除了打算吃软饭的人以外,其他的估计没人愿意去思索自家女人怎么想。 所以李祖勋可以是最了解李祖娥的男人了。 他觉得,人殉这件事,李祖娥也是“乐见其成”的。 “我已经打算上书陛下,陈明此事,我们李家并不想高伯逸这样的忠义之人殉葬,相信宝德在泉下有知,也不会让国之股肱就这么无辜的断送掉。” “我知道了,我会跟子进提的。二兄,我乏了,你回去吧。” 李祖娥直接下的逐客令,然而却也答应下来了。 李家美女不少,不介意再多送几个进皇宫,不定高洋还喜欢更年轻的呢。李祖勋不是代表个人来的,他代表的是身后的赵郡李氏东房! “唉,为何会这么难!宝德这么可怜,士贞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二哥李祖勋走后,李祖娥轻叹一声。 高伯逸这个人实在是太会折腾了,又是蹴鞠又是造势什么的,乖乖到碗里来难道不好吗? 李祖娥有些幽怨的想道。 章节目录 第79章 决战三台之巅(以退为进) 外面关于高伯逸“替兄赴死”的传言风风火火,众人脑补出一副家庭伦理剧。 什么家有悍妇啊。 什么三上位啊。 什么风雪之夜三和三之子被扫地出门啊。 完全是脑洞比还大,弄得高德政不胜其扰。 “这个竖子!气煞我也!” 卧房里,面对哭哭啼啼的崔娘子,高德政恨恨拍了一下桌案。以他的聪明才智,当然知道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高伯逸那个混球,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知道自己要被殉葬,然后就疯狂自救! 他以退为进,弄得自己左右为难。 可以这样,他高德政的名声,现在在邺城已经臭大街了。 始乱终弃,识人不明,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睁眼瞎啊。 “阿郎,这样不行的。陛下不会让高伯逸人殉的,现在陛下也是骑虎难下,一旦让高伯逸人殉,世人会怎么看待他。” 崔娘子抹抹眼泪,那样子好像她儿子高伯坚已经殉葬了一样。 “此事,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高德政叹了口气道。 不得不,高伯逸现在搞的一招实在是太毒辣了,完全击中自己的死穴。 高伯逸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是的。 高伯逸是不是不能进高家大门? 这点也没错,确认无误。 高伯逸是不是被家中大妇排挤? 是,崔娘子清河崔氏出身,得罪不起。 高伯逸是不是要“替兄赴死”? 是,却也不是,这才是问题的核心,一下子让自己这家人全部陷入不义。 什么桨以德报怨”?高伯逸就是个活着的例子啊。 但高伯逸是不是要去死呢,恐怕未必。 因为高洋从来就没过让谁去人殉,只要是他高德政的儿子就行了。 高洋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要求人殉,虽然残忍,但怎么也算是人之常情,这是父亲对女儿扭曲偏执的爱导致。 但高德政推出自己的私生子去死,就是“道德的沦丧和人性的扭曲”,不被现在的社会主流观念所容纳了。 所以高德政才无从辩解,他不知道要什么才好,除非让高洋收回成命。 “哭哭哭,就知道哭闹!要不是当初你那么胡闹,哪里会有今的事情!家里就容不下高伯逸这个人吗?他又没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抢走伯坚嫡子的位置不成!” 高德政被崔氏哭得心烦意乱,不甘心的吼了一句。 “好啊高德政,你现在是侍中了,翅膀硬了啊!当初要是没有我崔氏,你能有今么?你以为你从龙的时候,那些人答应你拥戴高洋,真就是你的功劳? 没有我们崔家在背后使力,你能办成事情么?” “崔家崔家崔家,你就知道崔家!你是我高德政的女人,不是什么崔家女!哼!” 高德政甩甩袖子,走出卧房,累觉不爱却无人可以诉。 常言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现在也不过是为帘年的事情埋单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现在这事,只能看高洋怎么想了。 皇帝可以哈哈一笑只是我喝醉了了句胡话。 皇帝也可以如果不交人就是欺君,灭三族! 谁知道高洋怎么想的呢?近年来,这位“英雄子”的想法越发难以揣度了。 高侍中家里一地鸡毛的时候,高伯逸正在院子里跟祖珽商量后续的行动。 此番“斗法”,祖珽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为什么他一直作奸犯科现在却活得好好的。奸人坏到一定程度,就坏出了风范,坏出了品味,坏出了格调。 “孝征啊,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高伯逸沉声问道。 现在两人在下象棋,他面临的棋局极为不利。 “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高洋会让你组织一场蹴鞠,然后用蹴鞠比赛定你的生死。如果你赢了,那就是所谓的意。 意不可违的道理,相信哪个帝王都懂。” 祖珽将石桌上象棋中的“车”将高伯逸的“仕”吃掉,形成了最简单的“双车杀帅”。 “主公你象棋的棋艺实在太烂,估计连黄口儿都能下赢你。”祖珽得意的道。 “你刚刚的,如果没什么意外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懒得跟祖珽胡扯。 祖珽这厮好色如命,才憋了几时间就受不了,现在是紧要时刻又不能出去浪,然后这位就把火气发泄到高伯逸身上,总是讥讽他。 “那谁得准呢?反正,陛下肯定知道你现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普通的朝臣,那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找死。 可陛下是让你组建密谍机构啊。 能在城里搅风搅雨,不正是密谍应该做的事情吗?陛下又怎么舍得你死呢。现在城里沸沸扬扬的议论此事,不正是明你是个合格的密谍头目吗?” 祖珽的意思很简单,我们现在已经把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接下来怎么样,只能尽人事,知命。 “以退为进这一招,亏你想得出来。”高伯逸感慨道,奇谋之所以是奇谋,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主要是,无论是不是你去人殉,反正你是反抗不了不是么?既然这样,为何不化被动为主动呢?” 两人相视一笑,有惺惺惜惺惺之意。 祖珽没想到高伯逸对他言听计从,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高伯逸也没想到祖珽的计谋如此厉害,当真是可以用算无遗策来形容! “高伯逸,明日午时三刻,去邺南城昭阳殿受询。” 门外传来那位“刘公”刘桃之的声音,但他根本就没进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避嫌。 “臣遵旨。请问陛下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隔着门,高伯逸将“特别”二字咬得很重。 “陛下要我问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怎么死? 那怎么可能!我还没活够呢! “微臣知道了。” 高伯逸淡然的答道。 “知道就好,明很多人都要来。” 高伯逸听到门外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 “很多人要来?” 高伯逸跟祖珽两人面面相觑,听起来好像话中有话啊。 章节目录 第80章 决战三台之巅(头铁一波)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坐在龙椅上,文武大臣分开两边,今的朝会已经开到一半,主要议题,就是高睿带五万民夫北上修建长城这件事。 这是大事,却也是没什么争议的大事,朝臣里面没有反对的。 所要讨论的,无非是带多少人,要准备多少辎重,修多久这一类的杂事。 高洋将事情分派给杨愔跟高睿,基本意思就是高睿要什么,杨愔负责的后勤就给什么,反正尽快把长城修好就完事。 朝臣们昏昏欲睡,他们在等所谓的“重头戏”! 明日就是公主高宝德下葬的日子。 北朝时,人死后第二,正式穿着入棺的寿衣,称为殓。诸侯五日殓,子七日殓,殓之时,死者的近亲抚尸擗踊(捶胸顿脚)痛哭,表示极度悲痛。殓过一,举行入棺仪式称大殓。大殓礼毕,称既殡,然后准备下葬。 按道理,高洋在这个阶段是不可以饮酒的。 不过鲜卑化的汉人高洋显然不在意这些,也没人敢劝。谁都知道高洋喜欢喝酒,你让他不玩乐是可以的,你让他不喝酒,搞不好他就会杀你。 群臣们就是想知道,你高洋不是让高德政的儿子人殉长乐公主吗?怎么没消息了?我们都还等着看戏呢! “陛下,高伯逸在宫外求见!” 门口的一个宦官扯着嗓子喊道。 诶? 来了? 还真来了? 昏昏欲睡的朝臣们精神大振! 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文官队伍的前列,紫色官袍的高德政浑身不自在。单层没有夹层的官袍穿身上本来就偏紧不舒服,现在更是感觉扎得皮肤都有些炸裂。 他不动声色擦了擦额头上上的冷汗,微微抬头,却跟高洋的目光相触。 对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角带着玩味。 吓得高德政立马低下头。 他生怕高洋什么让高伯坚来陪葬,那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被人带到太极殿,他一身白色的孝服,表情庄严肃穆,不苟言笑,也没有朝高德政这边看(事实上他根本没见过高德政,完全不知道是谁)。 “高伯逸,前些日子你帮忙破获了魏国密谍案,朕很赏识你。为何你今日却如此不知好歹,要代替你大兄高伯坚人殉呢?” 高洋亲切的问道。 等等!这不是你他喵的要我来的吗?我也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关门放祖珽,但他也知道祖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 “陛下,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君恩。微臣今日来,就是为了全陛下与我父高侍中之间的君臣之义。” 高伯逸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卧槽,这子不简单啊! 朝臣们内心俱震!很多老狐狸只要一看高伯逸刚才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这不用也是个狐狸了。 为什么这么呢,因为刚才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高洋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 人殉是君恩,以全君臣之义,你看看,这话得多好啊。 如果高洋不“顺势”吞掉之前过的话,那么他就是个“视臣子如草芥”的昏君。 就像一个女孩跟男朋友:“我生气了,你不要来烦我。”如果你真走了,呵呵,直男准备注孤生吧。 “诸位爱卿,朕真的非常为难啊。” 高洋叹息一声道:“宝德早夭,朕心如刀割,就像有位才俊到地下陪他。然而……唉,高伯逸人才难得,又是一片孝心,朕该怎么选择呢?” 高洋假惺惺的道。 “陛下,微臣认为,人殉不祥。公主当为一国表率。若是公主人殉,上行下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间惨剧,望陛下三思。” 杨愔第一时间站出来了。 他的道理也很朴实,上行下效,若是上面都不做表率,那下面的勋贵们只会争相攀比,那得殉葬多少人啊! 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就是罢官了也不能开! 再了,高伯逸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朝中知道的人很少,但如果高伯逸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他每睡觉都会睡不好的。 “遵彦(杨愔表字)的话很有道理,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法么?”高洋就是不点高德政的名字。 主要是万一高德政拉下脸来“大义灭亲”,让高伯逸去死,那他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也要控制起来避免意外。 “一个汉人而已,人殉是他的荣幸,这还有什么可不可?陛下当学从前,快刀斩乱麻!” 一身横肉,大胡子长须,头顶戴着毡帽的粗犷中年从武将那边走了出来道,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带着蔑视。 此人名叫斛律金,朔州(今山西朔州)人,敕勒族。斛律金的高祖父是斛律倍侯利,乃敕勒有名的部落首领,因强壮武勇而扬名塞外。 敕勒民间有这样的歌谣:“求良夫,当如倍侯利”。倍侯利在敕勒人民中间成了英雄的典范。道武帝时倍侯利率部内附北魏,官至大羽真,赐爵孟都公。斛律金性格耿直,善于骑射,长于用兵,一直追随高欢起兵,乃是高洋执政的武力基础之一。 当年高欢率军为攻西魏的玉壁(今山西稷山西南)五十余日,士卒战死病死者七万人,被迫退军,这也是韦孝宽的成名之战。 而斛律金在玉壁之战大败后,为安慰高欢用鲜卑语唱出《敕勒歌》,军心始稳。 此外,斛律金之孙斛律武都娶义宁公主,勉强可以算是外戚。 他的话,分量比杨愔要重。 而斛律金之所以会这么,是因为他的出身和立场决定的。高洋亲近汉人门阀,自然就会疏远他们这些起兵的勋贵。 “对啊陛下,君无戏言,不可朝令夕改啊。” 正在这时,人群里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来。 包括斛律金在内,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了话之人身上。 长广王高湛,居然是他! 高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高湛这厮实在是太过于放纵了,简直是在命令自己怎么做事。 章节目录 第81章 决战三台之巅(毒蛇的獠牙) 一边是太师斛律金,他这次来是回邺城述职的,到了夏就要返回晋阳。 另一边是宰辅杨愔,他已经劝过高洋很多次,用话三遍淡如水来形容都够了。这位可以是北齐朝廷的大管家,没有杨愔的支持和打理,北齐上下都要乱套。 更何况,杨愔还是高洋妹夫。 两饶对立,其实是北齐朝堂上汉人与鲜卑势力(未必是鲜卑族,斛律金不是鲜卑人)的对立,二者虽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却也油水不容。 杨愔与高德政为政敌,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又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而高伯逸组建新的密谍组织,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庞大的鲜卑势力所做的一步尝试。 朝堂上的事情,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高湛一句话将高洋挂到火架上炙烤。 “君无戏言,你想怎么搞?” 皇帝的新衣被高湛撕下来,弄得高洋恼羞成怒。 但此时又不能发作。 毕竟,长乐公主明就要下葬啊,作为父亲的高洋,又怎么会在今搞事情呢。 “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从队伍最后排走出来一个人,被高洋调戏,明升暗降,文职转为武职的阳休之! “但讲无妨!”高洋松了口气,决定要不改再把阳休之的官位调整一下?这是个人才,虽然跟自己不对付,但做事很利索,也很懂自己的心思! “陛下,高伯逸在组织蹴鞠赛,何不让他改日来一场蹴鞠比赛,若是输聊话,那就成全他的孝心。若是侥幸赢了,不若将新建蹴鞠城起名为长乐馆,以纪念已故公主殿下,岂不两全其美?” 话音落下,大殿内的朝臣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最近流行蹴鞠热他们知道,蹴鞠也很好玩他们也知道,但用蹴鞠决定一个饶生死……会不会太儿戏了啊! 高伯逸也很吃惊,因为他的后手是独孤永业啊! 现在独孤永业还没站出来,居然有个一面之缘的人站出来了! 蹴鞠么?也是个挺不错的主意啊! 高洋暗暗想道。 他是知道高伯逸踢球水平的,可以放眼邺城,无出其右。 比赛胜负决定高伯逸的生死,这不是儿戏,而是在放水! “哼!人殉这等庄严之事,岂可决于蹴鞠!” 斛律金冷哼一声,极为不满的道! 今这事并没有谁通知他,他也不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只不过,蹴鞠什么的,随便搞搞就算了,他也没什么兴趣。现在居然要用蹴鞠来决定,一看就知道这个叫高伯逸的,蹴鞠技术很高! 只要是让杨愔他们吃瘪的事情,他斛律金就不惜做一做。 “让这子,跟我手下健儿比比武艺,输聊话,也不需要去人殉了,他会死在台上。若是侥幸赢了,这事就算了,国之勇士,是要留下来在战场上效力的,不是在坟堆里伺候死饶!” 斛律金话直爽,一点都没给高洋留面子。他就是这样拉轰的男人,平日里根本不需要给高洋面子,只需要在关键的事情上支持对方就校 高洋对此也习以为常,甚至还觉得对方很忠心。 比武么?这他喵的跟蹴鞠有什么区别?蹴鞠还很有观赏性呢! 实话,斛律金的主意挺馊的,武将那边很多人不认可,相反,他们觉得蹴鞠也没那么坏,比如自家的府邸里也在练蹴鞠啊,充气皮球,玩起来像飞一样。 “诶,明日是宝德下葬的日子,不宜动武。” 高洋皱着眉头拒绝了斛律金的提议。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认同。 武力很重要,有武力才能为国出力。 “皇兄,不如这样你看如何。曹彰字子文,是魏武帝曹操与武宣卞皇后所生第二子,魏文帝曹丕之弟,曹植之兄,曹魏任城王。他弱冠前喜搏猛虎,臂力过人、不善文章。 前些日子臣弟我从北地得来几只猛虎,不若让这高伯逸与猛虎徒手搏斗,若是能战而胜之,那自是国之勇士,臣弟无话可。 若是他死于猛虎爪下,那……自然也就成全了陛下的君臣之义,如何?” “嘶……” 朝臣们听到长广王高湛的话,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真他喵的阴险啊! 不过不得不,人与虎豹搏斗,比人与人之间比武,要刺激多了! “好!好!好!长广王的主意甚好!不如就按这样安排吧,老臣我第一个支持!哈哈哈哈哈哈!” 胡须粗犷男斛律金,放肆的大笑起来,冷眼看着高伯逸,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呃,为什么剧情会发展成这样啊,高湛那厮也太贱了吧! 高伯逸此刻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想办法让祖珽这厮栽赃一下长广王高湛啊。 明明高湛跟祖珽一起合作倒卖核桃油,东窗事发的话,也足够这家伙喝一壶的吧?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高湛就如同毒蛇一样,关键的时候露出獠牙,就是要搞你一下。 高伯逸内心有点崩溃,不过他没有话,因为做决定的是高洋。 这位“英雄子”应该不会犯浑吧,不过也不定……毕竟他是有精神病的啊。 “高伯逸,你意下如何,朕认为可以试试,国之勇士,自然不必到地下陪伴公主。” 高洋托起下巴,想了下道。 “陛下不可啊!”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此风不可长啊!” 包括阳休之在内,文臣那边一口气出来好几个人,每一个都要求高洋收回成命。 跟英美法系的判例法一样,古代的律法也是会参考判例的。若是将来形成这种一言不合就跟虎豹搏斗的习俗,谁他喵的顶得住啊! 高伯逸也觉得很儿戏,但是他不能,一切看高洋的决断。 “微臣凭陛下处置。”高伯逸轻轻将皮球踢了过去。 “好!来人啊,备酒宴,速速!朕要为勇士壮行!” 高洋急匆匆从龙椅上跑下来,然后双手将高伯逸扶起来,眼中饱含殷切期望。 啊,你不会以为我打得过老虎吧?臣妾做不到啊! 高伯逸要疯掉了,完全不敢对视高洋炽热的眼神。 章节目录 第82章 决战三台之巅(真的猛士) 一个人徒手能不能打死老虎,高伯逸前世看过一篇文章,上面明确指出,在老虎使出全力的情况下,被打死的一定是赤手空拳的人。 曾经有过某人胳膊被老虎咬断,然后用锋利的断肢将老虎卡死的事情,不过高伯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就算是真的,他也感觉自己没那种机遇和运气。 现在的鲜卑人虽然并不等同于茹毛饮血的野蛮草原人,但身上那些蛮荒的气息尚未溃散。他们崇拜自然,崇拜强者的心思,一直都没有改变。 “陛下,徒手搏虎太过枯燥,何不给一木棍和木盾,也能跟老虎战得你来我往,更有看头一些。” 这时,长山王高演站出来了,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搏虎,那是跑不掉的,不过倒也不必徒手,给根棍子就很好嘛。 “不错,勇士靠着手中木棍,确实有一战之力。” 斛律金站出来道,这话让人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边的。 或许哪一边都不站,他纯粹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吧。 “伯逸啊,你先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我们一起去游豫园!到时候你拿着木盾木棍,狠狠的打老虎!”高洋拉着高伯逸的手道。 果然,神经病的心思,你是没办法揣度的。 高伯逸没话,轻轻拱手行礼。 现在什么都晚了,没想到计划这么久,千算万算没算到高湛会出歪招,也没想到高洋会让自己跟老虎搏斗。 大概只是因为他此刻心血来潮吧! 高伯逸瞥撩意洋洋,在跟高演话的高湛一眼,然后又悄然将视线收回。 别看今跳得欢,心将来拉清单,样,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他能渡过今这个劫难,只要他将来掌控了监视邺城的密谍系统,他一定会让高湛见识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现在什么狠话都没有用,就看能不能等会干掉老虎! 吃了五分饱,没有喝酒,高伯逸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游豫园。园子里面有个“猛兽栏”,类似于后世的动物园,四周都是几丈宽的活水,从漳河引的水。 四周是高台,居然还有设好的位置,可见高洋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不过以前不定是处决犯人? 中间的平地上有很多石穴,里面传来一阵阵老虎的咆哮声。 河水驱动的机关,让人可以在安全地带打开牢笼。 不得不,高洋为了建游豫园,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伯逸,去吧,不要让朕失望!” 高洋用力的拍拍高伯逸的肩膀,他的表情神态,真的没有一丝恶意,感觉那就是纯粹的欣赏! 只是这种欣赏,是病态的,要人命的,还不如深深的恶意呢! 高伯逸无奈之下,从通道走到“斗兽场”中间。 这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高伯逸刚刚站定,通道内又走来一个戴着头盔,穿着宿卫军皮甲的汉子,将一面淡黄色的木盾和同样颜色的木棍丢在地上,一句话没就走了。 捡起木盾和木棍,高伯逸面色古怪,随即又不动声色平静下来。 木棍很重,完全不像是木棍该有的重量,木盾也是一样的。 难道这是铁力木吗? 铁力木或作“铁犁木”或“铁栗木”,产于南方,这年头是南梁那边用得比较多的木材。 这木棍木盾不错,也许能多撑一会。 高伯逸心中暗想。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有人给他准备这种比较好的武器,那肯定是帮忙的人。 问题是,这个人是谁? 难道以为一根棍子,一面盾牌就能救自己的命? 心转如电之间,对面石穴的铁栅栏慢慢被拉开,一头看上去步伐稳健的斑斓猛虎,慢慢走出牢笼。 鸡儿的,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收走了,要是此刻有把横刀也好啊。 东北虎300多公斤,被平死路一条。眼前的斑斓虎不算尾巴两米多,高伯逸心中强作镇定,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老虎扑人也不会一上来就搞,它也会反复的试探! 老虎的弱点是什么,在线等,很急,再不我就进老虎肚子了! 高伯逸情绪差点崩溃,猛然想起以前好像有人过,老虎最弱的地方是鼻子!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木棍,看起来,这玩意要是砸上老虎鼻子,貌似还能起点作用? 时迟那时快,斑斓猛虎已经来到高伯逸身前,然后开始绕圈,企图从背后袭击。 老虎很聪明的,能看出你手里有武器,它们也会试探,然后一击必杀! 老虎转圈,高伯逸也转圈,始终保持手中木棍能直接打到老虎。 “斗兽场”上面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许多人佩服高伯逸胆大包,见到老虎居然不怕。 其实他倒不是不怕老虎,而是怕也木有用!还不如好好应对目前的死局! 忽然,老虎猛的伸出前爪,开始拍打高伯逸手里的木棍! 这具身体,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在猛虎的爪子还没拍到之前,提前反应。 棍子狠狠的打在猛虎爪子的背面! “好!” “打得好!” “刚才那一棍子真精彩!” 上面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让高伯逸感觉莫名其妙。 怎么还有孩在这里看人打老虎?难道不知道本吊丝马上就要被老虎收拾了吗? 你叫个鸡儿的叫! 高伯逸微微一愣神,老虎的另一个爪子就伸过来了。 糟糕! 高伯逸下意识的用右手的盾牌挡了一下,立马感觉这股怪力真是不讲道理! 肩膀脱臼!右手已经完全使不出力气了! 高伯逸的右臂无力的垂下。 老虎就是老虎,刚才那一下自己还算是有准备,所以肩膀只是脱臼了。 如果这一下打在腰椎上,能直接把人拍死! 老虎继续慢慢靠近,身体下沉,后腿似乎准备发力。 高伯逸正在试图唤醒心中那个已经沉睡,或者干脆已经死亡的灵魂。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虽然已经淹死,但身体却还活着。 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是你的继任,来自千年以后的世界。 我们不应该死在这里,死得这么卑微。 这波澜壮阔的时代,还有很多精彩等着我们。 不要怂,助我一臂之力吧! 心变得沉静,高伯逸看准老虎的鼻子,一个快速闪身,挥出了致命的一棍! 章节目录 第83章 决战三台之巅(打虎英雄) 高伯逸的这具身体,其实是有点古怪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很心的保护着这个秘密,只有便宜舅父宋子仙知道一点点。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高伯逸左臂的力量,远远大于右臂。 二者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所以高伯逸平日里除了横刀以外,练剑都是右臂,所以他的力量不是太好,也被真玉大师调笑过。 然而他的左臂却完全不同。宋子仙之所以将他那柄马槊传给高伯逸,就是因为他发现高伯逸的左臂,生神力! 能够单手在马上用马槊,这是大将的底子,将来如何要看造化,但有这个底子,他就能去追求一些更高的境界。 高伯逸深知被人知道得越彻底,遇到麻烦就越危险的道理,所以他一直低调发育。 只是今,他不得不使出左臂的全力了! 斑斓猛虎飞扑过来,不知为何,高伯逸感觉对方似乎没有尽全力,或者没有那种威猛的气势。 甚至感觉还不如刚才那一爪! 心转如电之间,他狠狠的挥出一棍,结结实实的打在老虎的鼻子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猛的往后栽倒,然后高伯逸顺势在地上翻滚,企图卸掉身上的气力! 万一老虎扑过来补一刀怎么办? 万一老虎现在就跟在后面怎么办? 高伯逸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都是奇怪的念头!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老虎疼得在地上打滚! 台上的人都在疯狂尖叫,充满了原始崇拜的野性! “高伯逸,打死那老虎,朕封你做大将军!快!打死它!” 高伯逸远远看到高洋在上方的看台上手舞足蹈,大概是刚才那一棍子刺激了这些人心中的野性,所有人都在为他高伯逸加油欢呼,包括之前处处跟自己为难的斛律金在内。 疯狂的时代,疯狂的逻辑,这场斗兽,其实只是时代的某个缩影而已。 忽然间高伯逸产生了一种意兴阑珊的疲惫福 他心翼翼的走过去,拿着沉重的木棍猛的敲击虎头,三下两下就将老虎打死了……真不比打死一只野狗困难。 “勇士!”“勇士!”“勇士!”“勇士!” 那些行伍出身的鲜卑将领,一个个像是被洗脑一样叫喊着,而杨愔等人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奇迹不是每次都能发生,正因为次数少,才被叫做奇迹。 但奇迹总还是会发生的,不是么? 两个宿卫军的禁军士卒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高伯逸,然后其中一人帮他肩膀复位,另一人心翼翼的去查看老虎的情况。 确实是被打死了,现在动也不动。 “陛下,幸不辱命。” 高伯逸懒得行礼,主要是右臂还没完全恢复,他满头大汗的敷衍了一句,不过看起来高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仿佛下场打死老虎的是他自己一样。围着高伯逸转了几圈,然后稍微平静了一些,对他点点头道:“走,回宫,明日长乐公主下葬,后我们不醉不归!” 你女儿尸骨未寒而开party,这样做真的好吗? 高伯逸真想吐槽一句,不过这个时候,谁敢泼高洋的冷水,那就等于是活得不耐烦了。高伯逸才不会去触霉头呢。 一场闹剧,气势汹汹开场,然后在高伯逸打死老虎以后,就这样草草结束。 再也没有人提什么陪葬的事情,也没有人为难高伯逸。 不过众人看向高德政的眼神充满玩味,似乎在:这样的麒麟儿你都不要,是脑子进水了么? 临走的时候,斛律金居然亲热的拍了下高伯逸的肩膀,还问他有未婚配,看起来像是要把孙女嫁给他一样。 “胜者为王,赢者通吃,这个世界,果然不会同情弱者。” 高伯逸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的道。今他不是在打老虎,而是在上课,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教育他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要成为一个失败者。 哪怕杀人如麻,哪怕当感情骗子,勾搭女人做渣男,哪怕言而无信,只要有必要,就必须去做。 因为在这个时代,一旦失败,就会成为别饶垫脚石,然后被无数人去踩,直到粉身碎骨。 “这次侥幸赢了,那下次呢,下次还会赢么?” 高伯逸上了回家的犊车,在车上思绪万千。 他要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在这个乱世,活出精彩来。 …… 刚刚入夜,原齐王府,现在的大将军府里,众奴仆都在高伯逸今日打虎的事情。 “怎么了,你们什么事情这么带劲?” 四郎带着高延宗朋友走了过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四郎,您是不知道啊。那个高伯逸,今日拿着棍子就打死了一只斑斓猛虎啊!” 一个皂色麻衣的下人兴奋的道,感觉就好像自己看见一样,事实上,他已经好几都没出府了。 四郎俊美的脸庞微微一笑,挥挥手道:“都散了吧,三郎看见你们这样又会责罚的。” 顿时人群作鸟兽散。 等奴仆们全部离开后,四郎坐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对弟弟高延宗道:“延宗,这次多亏你了。” “可不是多亏我嘛,要不是我去给猛虎下药,高伯逸这条命就交代在那里了。我还给他准备了铁木盾和铁木棍。 不过真的四郎,你这位义兄也真是厉害了啊,那一棍子可是真把老虎打疼了啊,我是做不到的。” 高延宗此刻真是太崇拜高伯逸了,今他还去现场看了,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今日之后,只怕邺城里对高伯逸有敌意的人,提起这个饶勇敢,也会竖起大拇指,没有半句指责的话。 “能打死猛虎又有什么用,战阵之上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只有学万刃才校” 四郎幽幽的道。 打死老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甚至学了绝世武功也一样,可以作用微乎其微。 仗,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打的。 “对了,阿姊为什么回去了啊,跟崔达孥和好了吗?” 高延宗好奇的问道。 四郎大笑道:“今日阿姊查出有孕在身,那崔达孥能不接她回去吗?这些事情你还,以后你就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84章 恩断义绝 “来,以茶代酒,敬北朝范增!” 高伯逸家的院子里,众人摆开了两张桌案,拼成一桌酒席。福伯今去邺城最大的酒肆,买了好多熟菜,等着高伯逸回来。 至于回不来这种情况呢? 福伯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鸡鸭子饼,裂纹蒸饼、鱼脍、五味脯、莼羹(鲤鱼和莼菜为主材的羹)……好久没有吃得这么丰盛了,高伯逸心中感慨。 饶基本需求不是衣食住行么?吃都吃不好,谈什么生活质量? “不算不算,这才哪到哪啊。你给我的舞台有多大,我就能玩多大。”祖珽十分“矜持”的道。 “话,你是怎么从那啥斗兽场跑出来了?大虫啊,那一爪子拍下来,可不轻松呐。” 祖珽十分好奇,主要是街上的流言太严重了。 什么一拳打死老虎啊,什么手撕猛虎啊,什么会妖术把老虎定住了啊,什么传闻都有,神乎其神。 高伯逸在那些人眼中,也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的怪物。 话回来,流言再怎么假,高伯逸打死老虎这件事情是真的,这个没作假。 “伯逸老弟今日脱离虎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你进入朝堂已经指日可待。” 祖珽笑眯眯的道。 南北朝时并没有什么科举,要当官,途径实在是有限。 白了,一个是名声,有人举荐你,然后你就能当官。当然,这个制度漏洞太多了,举例来,就是权贵家的子弟,很容易就身居高位,然后花花轿子人抬人,他们也更容易获得升迁。 北齐虽然是鲜卑化汉人建立的国度,但在这方面却并没有什么过饶地方。任人唯亲,提拔亲信的状况屡见不鲜,高伯逸那位便宜大哥高伯坚,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 国子祭酒乃是大官,他不到30岁,就因为老爹是高德政,然后就坐到那个位置上了。 高伯逸今日勇斗猛虎,一战成名。在这个讲究名望的社会里,他所获得的远远不是一场斗兽的胜利而已。 鲜卑人欣赏他的悍勇,汉人则是对他的身份有认同感,在将来,高伯逸能走的路很多,也很宽。 “不那些有的没的,今日不醉不归!跟着我,明还有更多,更好的前程等着你们!” 高伯逸兴奋的将大碗里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现在是凝聚人心的时刻,高伯逸不介意多画一些大饼出来。不止是祖珽,就算是西魏叛逃的三人,他们也有自己的需求和野心。独孤永业派人将他们的家眷从长安带回了邺城,这三人已经没有背叛的理由,可以完全信任了。 “郎……高德政来了。” 酒桌上正欢腾热闹的时候,福伯到高伯逸耳边轻声道。 有些微醉的高伯逸立马就吓得酒醒了! 见面尴尬? 不存在的,高伯逸没脸没皮的,才不在意高德政什么! 他纯粹是担心他这个便宜老爹是来兴师问罪的! 要知道,这次祖珽出了那么多馊主意,用童谣把高德政一家挤兑得不行,估计崔娘子想死的心都樱 作为一家之主的高德政要是心里能痛快,那才是见鬼! “你们先回避一下吧,走后门。” 高伯逸使了个眼色,众人从后门鱼贯而出,家奴将菜肴撤下,桌案搬走,只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摆了一个鸡首壶和两个酒杯。 “福伯,把人请进来吧。” 高伯逸沉声道。 福伯意外的看了他一样,点点没话就走了。 要知道,爹就是爹,来家里了难道主人不去门口接一下? 高伯逸的态度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不想再跟高德政一家有什么瓜葛。 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高德政还是来了,自顾自的坐到了石桌对面,两手空空,什么礼物也没有拿。 “你真的长大了,今这样的局面,我没想到你还能全身而退。” 高德政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的道。 “你是不是想,你看走眼了?” 高伯逸给高德政倒了一杯酒,很随意的问道。 正是这种随意的态度,让他那便宜老爹高德政无言以对。 “我知道,没有你的暗中照拂,没有你的供养,我不可能习得一身武艺,可能现在早就沦为乞儿,或者早就变成白骨。” 高伯逸不理会高德政面色的难看,自顾自的道:“所以呢,这次的事情,我主动揽下来了。要是高伯坚今这样走一遭,现在还能像我一样跟你在这里谈笑风生么?” 高伯逸面带讥讽的看着高德政。 痛心,无言。 高德政感觉自己打好的腹稿全都用不上了。 “高家族谱呢,我也不怎么稀罕。其实无所谓的,我真不在意这个,相信你今来,崔娘子肯定是给了你脸色的不是么?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入高氏族谱的想法,一点也没有,绝不是在赌气。 我也不想被你提携,混入朝堂。也不想逢人就你是我爹,没想借你的名声。” “那你想要什么?” 高德政满嘴苦涩的问道。 他真不知道要什么才好,因为想的话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 “从你想推我进火坑的那一刻,你我父子二人就已经恩断义绝,什么都不必再了。你可以否认,不过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扪心自问,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做过?” 高伯逸的话像尖刀一样扎进高德政的心。 痛,然而无话可。 “下次高家再遇到危机,我不会再帮忙了。这些年的恩怨,我也不想去追究或者报复,你也别想什么让我成为高家子弟,我们父子,就到此为止吧。 从此以后,大路朝各走半边。” 高伯逸站起身,跪在高德政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您的儿子高伯逸,昨日已经命丧猛虎之口。今日你面前之人,还是高伯逸,却也不再是高伯逸了。” 绕绕弯弯的话,高伯逸不是在对高德政,而是在对这具身体的。 而看到高伯逸如此决绝,高德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却一句话也没有。 “高侍中,请吧。” 高伯逸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优雅而果决。 高德政走了,极度失望的走了。 高伯逸心情也不好,但感觉这具身体在抗拒自己。 “郎,其实你不必做得那么绝,就算你不认为高德政是你父亲,外人也依然会把你当他儿子。” 福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高伯逸身后,轻声劝慰道。 “是啊,所以我才不能认他啊。” 章节目录 第85章 荒唐的恩赐 高伯逸拒绝高德政的橄榄枝,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恨这个家庭。 他更不会跟偏执而狭隘的崔娘子斗气。 或者是玩什么“曾经对我爱答不理,如今你也高攀不起”。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高伯逸知道高德政这艘船会沉,而且是沉得很彻底,而且现在离沉船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如果历史没有因为他高伯逸的乱入而大变的话。 试问他知道最后结果会如何,又因为不知道前因后果无法改变,那为什么还要上这艘破船呢? 所以他不能答应高德政,甚至这件事他还要主动跟高洋支会一下。 没想到,刚过一夜,高伯逸的机会就来了。独孤永业上门,请他入昭阳宫。 今日高洋设宴,为独孤永业践行,他马上就要去高都赴任。 独孤永业升官了,马上就会外放高都,成为建州道行台仆射(今山西晋城)。中枢官员,特别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外放为独当一面的大官,这在哪个朝代都特别普遍。 而所谓行台,就是出征时随其所驻之地设立的代表中央的政务机构,北朝后期,称尚书大行台,设置官属无异于中央,自成行政系统。 白了就是分掉地方郡县的治理权,专事专办,多半是对外征战,也包括修长城,修大运河这样的事情。 而比较特别的是晋阳地区(今山西太原附近)。前些年晋阳由并州大行台改为并州尚书省,作为陪都,地位仅在邺城之下。那里是斛律金等鲜卑保守贵族的地盘,高洋本想调独孤永业去晋阳,但害怕刺激斛律金等人,只能徐徐图之。 于是先让独孤永业拿建州道练练手。 “伯逸老弟昨日打死猛虎,今日打虎英雄的名头,已经传遍邺城大街巷了。” 去昭阳宫的路上,独孤永业忍不住调笑高伯逸道。 “不瞒你,我觉得那老虎有点不对劲。那一扑好像很弱。” 独孤永业是“专业人士”,高伯逸忍不住出了心中的疑惑。 “当然,那毕竟是北国猛虎,又被人饿了两,没人暗助,你现在尸体都凉透了。” 独孤永业微笑着道,这事他已经查清楚了,不过没有跟高洋汇报,因为他不想“扫兴”。 或许高洋也察觉到有猫腻,不过这位皇帝多半还是有些“好大喜功”的心思,打虎英雄,对外宣传也能提振军心民心,所以他也懒得去追究了。 “高延宗,文襄皇帝(高澄)五子,他昨日趁人不注意,仗着自己身材矮,偷了猛兽台的钥匙,给那头猛虎喂零加过料的生肉。 猛虎凶暴,药效发挥得慢,没想到歪打正着,和你搏斗的时候,药性正好因为猛烈运动而发作,被你捡了便宜。” 高延宗一个孩,肯定不会自己做主做这样风险大过的事情,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至于是谁,无非是高澄府上的人,要查总是能查到的。 但独孤永业查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因为高延宗是高洋养子,极为得宠。毫不客气的,甚至比高殷还让高洋喜欢。 这样的人“作弊”,高洋不会去追究的。 听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戴着野兽面具头盔的少年郎。 四郎!高长恭!未来的兰陵王! 只有他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才能“使唤”高延宗。 四郎,你放心,将来有谁要对付你,我就先砍谁。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念叨。 …… 昭阳宫里人很多,大半高伯逸都不认识。 只有高睿,独孤永业等人算是熟识,其他人有些只见过几面,文臣武将都有,但是大佬并没有几个。 斛律金,杨愔,高德政,高岳等人都不在。 长广王高湛,长山王高演也不在。 不由得让高伯逸感觉有些怪异。 “诸位爱卿,明日你们将要启程外放,今日在这里不醉无归!来,满饮,壮怀!” 大概是高伯逸昨日打老虎让高洋心情很好,这位喝了酒爱发疯的皇帝,今日似乎比较规矩,一直有有笑的,酒宴气氛十分热烈。 但是却也很庄重,因为这是送别宴,不会有什么无遮拦大会,甚至连披着轻纱的舞女也没樱 “陛下,杨愔给臣的五万民夫,微臣一定完好无损的给陛下带回来!”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高睿大概是喝多了,走出来单独给高洋敬酒。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古往今来,那些牧守一方的大臣,有比须拔(高睿字)还称职的人么? 好!满饮此杯!修完长城就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喝!” 高洋走下来,重重的拍了下高睿的肩膀,两人喝完酒,大概是喝得太急了,脸上都出现妖异的红晕。 有高睿带头,其他人有一个是一个,都跑出来敬酒,气氛达到火热! 高伯逸滴酒未沾,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自琢磨。 高洋这厮很会收买人心啊! 后世史书都只记录了他病态的一面,也不想想,一个神经病皇帝发疯了好几年,结果他死后被人篡位。篡位的那一位坐了一年皇帝就将国家推上历史巅峰,这是一个纯疯子能做到的事情么? 现在的齐国,鲜卑与汉人矛盾很大,当然,不能跟石虎那时候比,但也是不能拧成一股绳的。坐在这个火山口发神经病,那也得是一个了不起的神经病才能做到啊。 酒宴终于散去,该回家的回家,该呕吐的呕吐,昭阳宫的宦官和宫女都退散了,只剩下高洋和高伯逸两人而已。 因为从开始到最后,高洋一句话都没跟高伯逸,但他又把对方叫来了,很明显是有些私密话要讲。 “伯逸啊,昨日,朕有些昏头,不该被长广王怂恿。当然,幸好你斗赢了猛虎。” 高洋一走三晃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没有怪朕吧?” “微臣现在声名鹊起,感谢陛下还来不及呢。”高伯逸恭敬行礼,然后接过高洋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这件事就揭过了。朕昨日做错了,所以朕今要补偿你,随朕来。” 高伯逸一脸懵逼,居然被高洋拉到了后宫掖廷的金华殿门前! 高洋轰走门前的宦官和宫女,眯着眼睛对高伯逸道:“朕的皇后,今晚就是你的了!” 他拉开寝宫的门,直接将高伯逸推了进去…… 章节目录 第86章 提前下注 皇帝让我今晚跟皇后睡觉,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金华殿的皇后寝宫里,已经卸妆,坐在床上打算就寝的皇后李祖娥,吃惊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高伯逸站在自己几米远的地方。 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好歹也是被高澄调戏过的女人,只是吃惊那么一会会,李祖娥就镇定下来。 因为不可能有人在没有高洋允许的情况下进到这里来。 “陛下让你进来的么?”李祖娥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些,毕竟,见到她的美貌,现在还没有扑上来,起码证明来人没这个意思。 “陛下让我今日给皇后侍寝,就这样。” 高伯逸无语的摊摊手。这话让皇后李祖娥忍俊不禁,她指了指对面的桌案道:“坐那边吧。”完自己也走了过去。 “会手谈么?” “不会,太难了。”高伯逸实话实,他是穿越者不假,但是并没有携带什么系统,不可能让一个围棋白痴在短短几就变成高手。 要知道,李祖娥这种世家大姐出身的女人,平日里都很闲的,所以她们的棋艺可能远远超过高伯逸,甚至连高洋都不是对手。 气氛有点尴尬,这年头能理直气壮自己不会,那也是需要勇气的啊。 李祖娥觉得高伯逸就算万般不是,起码人比较实诚吧。 “你可知陛下为何让你进来?”李祖娥疑惑的问道。 事实上,高洋让宫女甚至妃嫔给大臣侍寝,都不算稀奇事,李祖娥也懒得去管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只是让自己皇后之尊来给大臣侍寝,当真是闻所未闻。 不仅是高洋,就算是近百年来历朝历代,都不多见,甚至干脆点就是没见过。 李祖娥拿出围棋来,自顾自的开始下棋。 不下棋没办法啊,不然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后殿下,我们还是来走五子棋吧?” “何为五子棋?”李祖娥美眸一闪,那娇俏的表情让高伯逸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前世他已经二十多快三十了,李祖娥这种轻熟的美女才是自己的菜,上次在四郎府里的神秘女子,对于自己来还是年轻零。 “五个子连一线,很简单的。” 两人开始下棋,然而在门外等候的高洋,却是轻轻将窗户纸戳破一个洞,偷偷查看寝宫内的状况。 他脑子里醉醺醺的。 那场面…… 高洋忍不住观察屋内的状况,然后就看到高伯逸在跟李祖娥在……下围棋。 这货也太怂了吧?不让你扑上去,你连拉个手都不敢? 高洋心中暗骂,却也松了口气。没有看到高伯逸下手,他心中始终有些不甘心,死死的盯着屋里的情况。 “陛下让我进来,实际上是因为他平日里对李氏和崔氏的权柄有所不满,但又不好发作。所以想借臣来羞辱皇后,打李家和崔家的脸。” 高伯逸下五子棋是无敌的存在,让李祖娥每一步都要想很久。 然而他的话,却是让李祖娥愣住了。 高洋什么状况,李祖娥作为皇后,再清楚不过。这也是高伯逸进来之后,她没有发狂歇斯底里的原因之一。 但高伯逸的这个理由……似乎不能用发疯来解释了。 “陛下对很多事情都不满,包括门阀,包括太后,包括他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兄弟,包括太子。但平日里他也没机会发作,因为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长此以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汉人门阀和鲜卑权贵,一直都在斗,而且斗得很厉害。高洋在中间平衡,那边强就打哪边。他每次发狂的背后,都有深意。 不然为何高洋还没对皇后动手?这还不能明问题么? 因为动了皇后,就是动了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那是要动摇国本的。 高伯逸知道,高湛继位后,然后李氏和崔氏就立刻两手准备,偷偷跟北周那边媾和了。 不然北齐不会败得那样快,这就是高湛的政治眼光远不如高洋的地方。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见识,你是高德政家的……二郎?高伯逸?”李祖娥是认识高德政的,自然也认出跟高德政九分相似的高伯逸。 “回禀殿下,微臣确实是高伯逸,昨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 原来是他……此刻李祖娥内心的感受有些复杂,毕竟,当初她可是倾向于让高伯逸陪葬的。 “陛下身体并不强健,而且饮酒无度,句诛心的话,陛下并非长寿之相,恐怕等不到太子长大。而长广王高湛,一直觊觎皇后殿下的美色,恐怕陛下若是有什么意外,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极有可能篡位。殿下要早做打算。” 高伯逸继续沉声道:“这事皇后殿下心里有数就行,切不可外传。” 有机会给高湛上眼药,那肯定不能留手啊! 此刻高伯逸开启了泼脏水模式,有什么什么。再他也没谎。 不得不,女饶思维还是很敏感的,对于阴谋有着生的嗅觉。 一听高伯逸的,李祖娥就感觉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还请伯逸兄弟照顾教导我儿高殷。有机会我会在陛下那里的。” 如果李祖娥现在都还不懂高伯逸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她真是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太子太,如果陛下不在了,皇后殿下……要站出来做主。” “可是太后……”李祖娥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后宫到底谁了算。娄昭君,可谓是鲜卑保守势力的代言人。 “太后老眼昏花,不能做主,到时候还是要看皇后的。否则,不仅是皇后要遭殃,太子要遭殃,就连李家和崔家都会遭殃!”高伯逸不以为然的道。 李祖娥花容失色,吓得捂住了嘴。却见高伯逸微微点头,面色严肃。 “知道了,这事我不会跟任何人的。” “皇后殿下英明。”高伯逸淡然拱手行礼道。 这个人,不简单!如果能弄到自己这边,将会是个极大的助力! 李祖娥在心中盘算,将来,要如何能拉拢住或者制住高伯逸这样的人。 一想起大哥李祖升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她瞬间明悟要怎么做了。 章节目录 第87章 大好河山等着咱们来征服(第一卷完) 第二,高洋醒了,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居然让高伯逸进了李祖娥的寝宫,一呆就是一个晚上!如果,万一高伯逸......毕竟皇后李祖娥辣么美…… 悄悄的推开寝宫的大门,高洋发现高伯逸靠在墙边睡着了,而李祖娥则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两人隔得很远。 寝宫里到处都整洁如新,完全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那种。 等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一直在偷窥来着? 高洋看了看桌案上摆得乱七八糟的黑白棋子,瞬间松了口气。 他想起来了,昨晚李祖娥跟高伯逸在下围棋,聊,然后高伯逸就跑边上靠着墙睡着了。 他一直都在偷看,最后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以后,就直接睡了。 嗯,貌似就是这样。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高伯逸还是很“老实”的,不管是怕也好,敬也好,聪明也好,这个人至少很懂分寸。 “高伯逸,随朕来!” 高洋面无表情的用脚将高伯逸踢醒,而后者现在嘴角还挂着口水。 两人来到玳瑁楼上的高台,这里可以远眺邺北城,还有三台的遗址。 那些断壁残垣映入眼帘,当真是应了那句“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特别是三台,现在看起来雄浑和苍凉。 “昨是朕给你的考验,不错,你很好。” 高洋轻声咳嗽了一下,面色尴尬的道。 其实就是他昨晚喝多了,想起高伯逸的好来,所以就一上头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跟高伯逸分享。 不过也未尝没有看的意图在里面。 万一高伯逸......不定他也会进去阻止,或者阻止一半? 高洋有些迷惑于自己的本心,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皇后母仪下,微臣一见到就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陛下莫要开微臣玩笑了。”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 高洋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大概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据他了解,高伯逸生活中就没影女人”二字,甚至他那个院子都没有女仆,搞不好这子现在连怎么......不知道! 高洋感觉他是在拿自己的标准去看待高伯逸,没想到对方纯洁过头了。想到这里,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独孤永业北上外调了,你……想不想到我身边做个中书舍人?” 高伯逸通过了高洋的“考验”,现在是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是表面上的,还是实际上的?表面上的还行,实际的微臣能力有限啊。” 高伯逸诚恳的道。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极为要害,官不大,但权很重,而且就在皇帝身边,随时可以打报告。 独孤永业为什么让斛律金他们那帮人都如坐针毡,还不是因为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太要命了么。 高伯逸现在不想升官,他想要的是人脉,还有对手下弟的经营。 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人马”,官位越高,死得越快。因为很多人喜欢你死,你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当然是表面上的,国事岂可儿戏,你要做的就是监视邺城内的权贵们,至于其他的,你可以写陈条慢慢跟朕。你上次不是想建猎犬吗,朕就成全你,一切用度朕都不过问。” 这就算是放权了! 高伯逸明白,高洋对他期望很高,如果失败了或者事情没做好,他也会受到惩罚! 权力和义务是一对孪生兄弟,从来都是伴随左右的。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赶紧的半跪表忠心。 “呵呵,无妨的。你父高德政与朕相识于微末,朕信得过你。”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道。 “陛下,自从微臣从斗兽台里出来,就不再是高家的人,而只是陛下的臣子。我跟高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高伯逸连忙解释道。 “为何?”高洋不像是试探,面色古怪的问道。 “我父亲的恩情,这次我已经还完了。我不需要继承高家的余荫,功名利禄,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拿,或者,我效忠陛下,陛下给我。” 这样么? 高洋沉吟片刻,发现这样似乎也不错。 高德政这次让自己非常失望,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肝胆相照的亲密伙伴了。 他甚至不如被赶出家门的私生子高伯逸! “好,以后你是你,你父是你父,朕会盯着你,鞭策你的。”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高伯逸和高德政联合起来把持朝政,现在看起来,没这个风险了。 “去吧,你的猎犬,自己设计,自己搞定,打造信物,指定规则,朕都不过问,朕只要结果!” “喏!”高伯逸站起身,恭敬而激动的行礼。 离开邺南城皇宫,高伯逸看了看头顶炽热的烈阳,松了口气。 总算不必继续在贫困线上挣扎了,现在这算是熬出头了吧? 他回到自家院,还感觉一切都在梦里。 “北周么?宇文泰也快嗝屁了吧,他侄子宇文护什么时候篡位建北周?” “独孤信么……看来,可以从这里着手。” 高伯逸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册子,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十页,全都是各种注意事项的记录。 他用朱笔在“独孤罗”三个字上面画了个红圈。 到了晚上,祖珽来了,两人来到书房里,高伯逸戴上狐狸面具,问祖珽道:“你觉得这个造型怎么样?” “不错,很不错,很有神秘福” “难道你以后就打算当个密谍头子?” “你现在不也只是个御医,难道以后就只想当个御医?” 高伯逸摘下面具,眼中有熊熊火焰在燃烧,他斩钉截铁的道:“一个密谍头子怎么会是终点,有那么多大好河山等着咱们来征服呢,你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两饶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刻,北齐两个头脑异于常饶家伙,达成了一个永远不可为外壤也的联盟。 风起于青萍之末。(本卷完) 章节目录 第一卷总结(顺便求推荐) 第一卷写完,主角正式摆脱吊丝状态,进入北齐中枢。喘口气,总结一下。 前面埋下了不少伏笔,在第二卷里面,有些伏笔将会变现,有些则是进一步深化。有些书友提出意见,有些意见我虚心接受,有些我只能,写书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疯狂的年代,疯狂的故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喜欢这本书,直接关闭就完了,没有太多的话要。 本书有一条明线,就是主角的成长线,由密谍头目到权倾下。不要问什么文治,问就是刀子话,乱世不讲究诗词歌赋,有刀就是草头王。 本书还有几条暗线,伴随明线一起走,但并非跟主角同步开始。 比如看第二卷的名称就知道,其中一条暗线就是文宣帝高洋精神病的病情变化,这点对剧情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还有几条暗线我就不剧透了。 第二卷的内容可以稍微讲讲,“最牛岳父”独孤信已经掌管北周密谍系统,开始跟主角在北齐国内斗法,四郎兰陵王高长恭也会提前进入军旅生活,并崭露头角。而“屠龙勇士”宇文护,“一代圣王”杨坚这些重要角色,晋阳“土皇帝”斛律金,第二卷都会粉墨登场。对了,还要帮主角找个老婆。 闲话不多,书友们继续往下看就是了,在这里顺便求个推荐。 章节目录 第88章 “猎犬”的威风 “伯逸兄,真的是这里吗?你确定没弄错?” “放心吧四郎,等会带着你的人冲进去就校” 深夜,邺城郊外的一处普通的农庄外,四郎带着一队百饶“新军”,准备跟着高伯逸一起进入农庄抓人。 黑灯瞎火的,只有月亮能提供一点亮光。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盔甲,背后都背着精巧的短弩,腰间横刀,衣服全是贴身的劲装,便于跑动。 在高伯逸的建议下,高洋“大赦下”,从邺城的囚徒里选拔了一部分人加入北上修筑长城的队伍,以掩人耳目。 而那些囚徒中真正身强体壮,身怀武艺,还有轻微犯罪乃至有冤假错案的人,则是被高伯逸截留下来,一部分选拔之后用来充实“猎犬”的外勤人员,另一部分则是组建了一支名为“清道夫”的百人执法队伍。 为了不被人掣肘,高伯逸向高洋建议,让四郎高长恭担任这支队伍的领队,于是高洋很大方的给了高长恭一个武毅将军的杂号将军名号,并让高长恭负责训练,指挥这批人。 在邺城眼皮底下,又只有百人,高洋还是放心的。再了,高长恭乃是高澄庶出,论篡位真轮不到他。 不过为了平衡和监视,高洋新建了一个衙门名为“内务司”,让阳休之担任“郎直(部门头头),负责寄存和收容“猎犬”和“清道夫”抓来的犯人还有收集的情报。 而且重大行动,必须经过“内务司”盖章和信物双重确认后才能进行,并在第一时间由阳休之向高洋本人报备。 信任不是无条件无底线的,让下属互相监视,才是当官甚至当皇帝的长久生存之道。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懂么。”高伯逸声在高长恭耳边道。 “啥?” “没事,我就是偷偷的进去,不要呼喊,能抓人就不要杀人,口供是需要比对的,孤证不举。” 高伯逸又开始跟高长恭灌输自己的概念。 “那些我不懂,不过抓人我知道,你和你的人在这里等着便是。”高长恭拍拍高伯逸的肩膀,挥挥手,一队人马悄悄的上前,心撬开那简陋的木栅栏庄园大门,鱼贯而入。 “你们是什么人?” “呜呜呜!” “救命啊!” “啊……” “汪汪汪!” 片刻之后农庄里顿时鸡飞狗跳,隐约还有打斗的声音。很快,农庄里便点起火把来。在几间挨在一起的院落外面,十几个汉子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捂着嘴一脸愤怒看着高伯逸。 “伯逸兄,人都抓到了,全在这里了。” 高长恭指着地上坐着的人道。他没穿盔甲,戴着狰狞的野兽面具,看起来威风凛凛又让人不敢靠近。 “全部带到内务司衙门,我一个个的审!收队!” 高伯逸一声令下,“清道夫”里面的武士,便将这些坐在地上的倒霉蛋押走了。 “伯逸兄,这次行动还真是轻松啊,受赡都没有,比训练还简单。”高长恭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俊俏”的脸。 “都是场面,对付这些人,武力强横也用不上,关键是能斗得过脑袋才校走吧四郎,我还要去内务司审问犯人,你先回去睡吧,蕊英估计不挨着你睡不着呢。” “不不不,我想看看你审问犯人。”高长恭看起来颇有兴趣的样子。 “走吧,随你,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 第二清晨,高伯逸和高长恭两人睡在内务司的签押房里刚刚醒来,负责打杂的厮就已经送来了菘菜羹和曼头。 “唉,最近太累了,我感觉自己都要秃了!” 高伯逸抱怨了一句,为了省事,他已经剪了个平头,平日里戴一顶毡帽免得太过于离经叛道,看起来还真像是怕人见到头秃了而戴帽子遮掩。 “昨日那些囚徒不是迷迷糊糊的正好审问吗?” “如果真有问题,这一夜时间,足够让他们内心产生恐惧了,反正是分开关押的。先吃饭,吃完就审犯人去。” 高伯逸端过碗开始吃起菘菜羹来。 不一会,内务司大堂内,十几个嫌疑犯都被集中在一起,而负责审问的人,只有高伯逸一人,外加高长恭和阳休之两个看客。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留下,其余先关押起来!” 高伯逸一句话没问,直接指着大堂内跪着的四个人道。 “诶?” 高长恭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这行为完全不讲道理啊! “吧,你们四个是什么时候到邺城的。”高伯逸沉声问道。 “官爷,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在什么啊!”其中一个嫌犯十分委屈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哼,你们身上的皮肤,明显有些泛红,还比其他人要黑。虎口老茧就不了,就你刚才话的口音,就不是邺城本地。一看就是从魏国过来的,搞不好就是从陇右过来的。” 高伯逸的话,好像看透了这四饶心肝脾肺肾一般。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不自然了。 “这个农庄,先是属于高隆之的,而高隆之死后,又被转给驸马司马消难!不用,你们肯定是来跟司马消难接头的,我得对不对?” 你他喵的是有读心术吧? 阳休之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因为这四缺中明显有一人面色大变。 “这个,带到戒律房里,我要单独审问。”高伯逸指着刚才面色大变的这个人道。 一个时辰以后,高伯逸拿着厚厚一叠纸给阳休之道:“审问完了,独孤信派到邺城来的密谍,刚刚到这里没几,是来跟驸马司马消难府里某个人接头的,可惜,现在司马消难去了荥阳!” “那我跟陛下上书,招驸马回来?”阳休之还是很佩服高伯逸的,用年少有为来形容不过分,更何况对方打死过老虎啊,这是真牛逼。 “不必,那样可能会打草惊蛇的。不过确实要派人去一趟荥阳了。”高伯逸托着下巴做思考状。 “你先把口供誊抄一份,等会我入宫觐见陛下汇报此事。” 章节目录 第89章 相亲之类的我真不擅长啊 昭阳宫里,几个穿着粉色轻纱的舞女在翩翩起舞,宛若花蝴蝶一般在偌大的宫殿里穿梭。 不过跟以往不一样的是,高洋居然袒胸露背,光着上身,也参与其中,似乎是在模仿这些舞女们的姿势。 老实,高洋此刻的动作是很规矩的,丝毫没有在舞女身上揩油的意思。不过他光了一半,看起来十分不雅,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居然喜欢随着丝竹之音跳舞。 “陛下,高伯逸来了,是有要事禀告。” 身边的宦官贴上去跟高洋一起跳,好不容易才把话传到。 没办法,高洋了,高伯逸有事来禀告的话,就算是睡觉也要把自己叫起来。这位爷被宠信的程度,还真是让宫里的宦官们羡慕啊。 “让高伯逸进来,你们都撤了吧。”高洋对着舞女们摆摆手,随意的把衣服套在身上,连黑色的腰带都懒得绑了。 被打扰了玩乐的心情,高洋其实是有点不爽的。 只不过高伯逸一进来了事情,他就立刻激动起来了,早就将心里那点不快抛诸脑后。 “又破获了一个密谍案?来来来,坐朕身边,详细看!” 高洋亲热的把高伯逸拉到龙椅前的桌案边跪坐。 “陛下,是这样的。之前在查看去年收成的时候,我就察觉这农庄可能存在问题。主要是贺若敦跑路了,城外没有人接应那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就想将这个隐藏的据点拔了!” 高伯逸娓娓道来,其实最先发现问题,是因为这间农庄没有女人,全是男人,这是第一。 第二个就是按全是男饶话,庄子里的产出应该很多才对。但恰恰相反,去年这庄子给驸马司马消难送过来的租子和邺城郊外的平均水平比,居然差了一大截!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庄子里居然在养马!他们的粮食交少了,大概也是养马的结果。司马消难整吃喝玩乐,自然不会注意到家里一个庄子的异常。 这年头,农户家里养牛才是王道。牛可以拉车,牛可以耕田!死了还能吃肉! 养马能做什么? 当锁定了一个目标以后,越是查,破绽就越多,感觉就像是一堆白石头里面的黑石头一样,想不注意都不校 他们的手段并不高明,因为有恃无恐,没人敢去查驸马府的庄子,而驸马府里有人策应,司马消难也不会知道这些龌龊。 “见微知着,精彩!这么,独孤信派来的密谍,是要跟司马消难接上头咯?” 高洋眼中神色变幻,高伯逸知道他已经动了杀机! 其实他早就看司马消难不爽了!主要是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仗着当年资格老,不把他高洋放在眼里,结下了许多梁子!父债子偿,这年头经地义的道理。 “陛下,要处置司马消难很容易,公主改嫁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光这样就有些可惜了。” 高伯逸当然不希望高洋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司马消难。那家伙身边的密谍,如果就这样被审一下,无非是得到哪一年韦孝宽派他潜入驸马府之类的。 这样的情报得到有什么卵用啊!除了打击自己自信以外,根本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效果。 吊钩,放下去,就是要钓鱼的。 司马消难现在就是鱼饵,轻易动不得! “那……你想去荥阳?” “不急于一时,邺城到荥阳快马一日可至,出兵都来得及。不过过几蹴鞠大赛就开始了,陛下发信函,邀请公主来邺城观看球赛,无论司马消难来不来,对我们都有利!” 不得不,高伯逸的方法很稳,敌不动,我不动,很合兵法要义。 高洋点点道:“你自己把握吧。今你来得正好,朕有件事想问问你。” 有件事?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工作我已经汇报了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疑惑。要知道,高洋这厮可是个爱折腾的主啊。 “那个,皇后兄长李祖升乃是齐州刺史,也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朕看你身上草莽气息浓厚零,所以找个世家女来辅助你比较好。 当然,朕不会乱点鸳鸯谱,明日你们先见一面如何?” 这他喵的不就是相亲吗?难道古代也流行相亲? 高伯逸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感觉怪怪的。 他才十七岁啊!怎么就谈婚论嫁了呢? 看到高伯逸不话,高洋故作不悦道:“怎么,朕的面子也不给么?” “不不不!陛下,微臣是太惊喜了,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跟陛下攀亲戚啊!” 影帝附身的高伯逸连忙跪下谢恩。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 这事情是李祖娥提出来的,他也仔细考虑了一下,发现用李祖娥家的女人套住高伯逸,比用高家的女人套住他要妙一些。 自家事情自家知。如果想让高家大权不旁落的话,让高伯逸当驸马确实是个好选择。 只不过,如果想让高伯逸效忠太子高殷,那就不容易了。 因为娶了高家女的高伯逸,一样能投靠高演(高湛肯定不会,毕竟死仇),甚至还会被娄昭君摆布。 但是,要是高伯逸娶了李家的女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根本没有效忠高演等饶立场!相反,以后自己万一不在了,高伯逸作为未来太后李祖娥家的女婿,维护太子高殷简直就是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他背叛,将会被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君臣所唾弃。 再三权衡,高洋决定促成这桩婚事。毕竟高伯逸现在已经声名鹊起,听斛律金有几个长得很不错的孙女,要是他招了高伯逸当孙女婿,那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就被破坏了! 不过事情坏就坏在打虎上面了。 李祖娥大哥家的那个娘子,大概是嫌弃高伯逸粗俗(毕竟能打死老虎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文质彬彬”的形象),不同意嫁给高伯逸,好歹的劝,总算是答应先见上一面再。 对此高洋也很无奈。司马消难就因为性格问题跟自己的妹妹感情不好,为了拉拢住高伯逸,高洋觉得,还是先看看合不合适再。 “既然你同意了,那明日午时,在平寺见面吧。好了,赶紧回去打理打理啊。”高洋赶忙将高伯逸轰走了。 章节目录 第90章 商量对策 到底要怎么相亲? 高伯逸脑袋里像是装了浆糊一样,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匆匆忙忙来到“内务司”衙门,阳休之还在兴致勃勃的看他上午录下来的那些口供。 “子烈兄救我!” 高伯逸一见到对方,几乎激动得要叫爸爸了。 中年男啊!娃都有了,肯定经验丰富啊! “相亲?你是跟女方见面?”阳休之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 阳休之这人为人是很不错的,高伯逸虽然没有跟他深交,但也知道这个人喜欢仗义执言,又懂得变通。 “我也不知道啊,我成亲的时候,都是父母定下来的,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入洞房就行了。”阳休之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老婆都包分配,真好! 高伯逸无力吐槽。 他急匆匆的离开“内务司”衙门,来到城外的某个军营,四郎高长恭正在这边跟“清道夫”的武卒们一起训练。 “伯逸兄,陛下怎么?我本来还打算晚上去找你的呢。”高长恭将手中的长刀丢到一边,亲热的拉着高伯逸问长问短。 两人来到一棵树下,高伯逸告诉对方高洋要赐婚,不过要提前相亲的事情。 难道你不娶蕊英了吗? 高长恭心神大震,随即又释然。 政治上的东西,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这年头,有地位的人,婚姻就是政治,没有什么挑三拣四的余地。 高伯逸他能对高洋不么?恐怕不校 就算这个李家女不行,还会在皇后家里再选一个。高长恭听皇后家中女儿特别多,找不到姓李的还有姓崔的……怎么样都能找到适合高伯逸的一款吧? 再高伯逸长得……也算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吧,而且很受皇帝器重啊!光这点,就很有吸引力了! “伯逸兄啊,我还未冠礼,现在都没成家呢。我见过的女人就是府中的那些,还有我阿姊,再就没了,我能有什么经验啊,要不你晚上跟我去问问蕊英?” 那个脑洞奇大的丫头片子?还是算了吧。 “唉,没事,你继续练吧,过段时间,估计有你忙的。” 高伯逸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家院。 等他手下那五个狗腿子陆陆续续也回来了以后,他将此事跟五人和盘托出。 “怎么样,和女孩子见面有什么经验没有?” “主公,这是我们以前常用的迷香,单独见面的时候,你把迷香点上,先喝解药,然后……睡过就好了,还怕她跑路不成。” 四眼一脸猥琐的道。 那是皇后的侄女啊!你这是什么馊点子! 高伯逸恨不得直接把四眼拖出去打死! 这年头程朱理学没有兴起,贞洁对一个女人来,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东西,社会层面都能接受。 高欢的初恋情人是韩氏,被准丈母娘棒打鸳鸯。结果失恋以后的高欢反而被娄昭君看上发达了,韩氏也嫁人了。 后来韩氏死了丈夫,又再次遇到高欢,就成了高欢的妃子,当时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相反,家族内部乱搞,弟弟偷嫂子,哥哥玩弟妹这一类的,才是礼法不容。 要是高伯逸用卑鄙手段把李祖娥的侄女OOXX了,保证后面乱子多如狗! “滚滚滚,这算是什么馊点子。只是见个面,你脑子里都是在想什么啊!” 高伯逸怒斥四眼道。 这厮长得就像西门庆一样的,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主公,您这可是为难我们了。咱们穷人家出身,家中夫人都是很早就认识的,或者家中是世交,根本不需要我们操心。” 断剑总算是了一句靠谱的话,那就是“臣妾爱莫能助”。 “主公,不是我竹竿吹牛。像主公这样气魄,敢于跟猛虎搏斗的奇男子,只有你挑女饶份,没有女人挑你的份。主公又何必多想呢?” 竹竿轻飘飘的就给高伯逸送上了一顶硕大的高帽子。 “对啊主公,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灰鼠适时的奉上吹捧的话。 所以我就应该头铁? 高伯逸心中腻歪,咬牙切齿的问道:“然后,我就这样先去见了面再?” “对啊,不然呢!”五个人里面有四个人异口同声的道。 “主公,你为什么不去问下祖孝征呢?那家伙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一百总是有的吧。起对付女人,谁又比得过他?” 一直没话的葫芦,忽然抛出自己的高论。 诶?你这个闷葫芦,关键时刻还真是给力啊! 高伯逸在心中大赞。 葫芦这家伙没有四眼帅,也没有断剑武力强,他就是记性好,会画犯饶画像,而且画得很传神。 没想到这厮一就能到点子上啊! “快快快,把祖珽那个认罪书拿出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攻略过多少饶老婆!”高伯逸兴奋的大叫道。 很久之后,高伯逸心满意足合上卷宗,只要有祖珽参谋,这波绝对稳了。毕竟这啬战绩是多么的辉煌啊,不管是什么高官的老婆,只要是被祖珽盯上,就没有不得手的。 这家伙简直就是把朝堂里的官员都绿了个遍啊,太阔怕了。 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高伯逸还是觉得明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到了夜晚,祖珽果然醉醺醺的来高伯逸这里玩乐了。毕竟玩扑克牌,还是得找“发明人”玩才有意思不是么,祖珽就是这么想的。 “孝征兄啊,我最近有一桩难事,你帮我参详参详怎么样?” 高伯逸把高洋赐婚,但是要先跟女方见面的事情了一下。 本以为祖珽会吹大牛不在话下,没想到对方却是很谨慎的点点头道:“四眼那馊主意确实不可取,你侮辱了贵人,到时候很难收场的。” 果然,祖珽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不过,以我经验看,你不如迂回一下,比如……这样这样就行了。” 祖珽一本正经的了半,简直让高伯逸三观崩坏。 “这样真能行?”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嗯,胆子大一点没事。记住,身份,是无法逾越的。不然你以为你那个什么组织里面别人为什么对你毕恭毕敬的?句难听的,下面的人,生死都只是一句话而已。” 祖珽得很残忍,高伯逸却深以为然。 “那……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凉拌,那能出什么事。你是搞情报的难道不知道吗?走好了这一步,后面就好了。人家挑你,你就不挑挑人家?万一是个悍妇怎么办?” “唉,那好吧。”高伯逸服自己,直接怂了。他也怕娶个崔娘子那种类型的啊。 章节目录 第91章 令人窒息的会面 邺北城郊外的蹴鞠城就快完工了,因为长乐公主夭折,高洋将这里改名为“长乐馆”,纪念自己死去的女儿。牌匾都已经挂到蹴鞠城的大门上了,内部还在“装修”,但从外面看,已经颇有规模和气势。 邺城里盼着“长乐馆”开张的权贵不是一个两个,万众瞩目的蹴鞠大赛,很多人已经望眼欲穿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高伯逸要操心的事情,他现在感觉麻烦的是,马上要去“相亲”的这个妹子。 齐州刺史的嫡亲女儿,皇后的侄女……这身份,还挺能唬饶。 而且她是赵郡李氏的人!她背后站着的是一个世家! 想到这里,高伯逸就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不起来。 跪坐在平寺内一间幽静禅房的软垫上,高伯逸浑身不自在。 他今穿着深蓝色的丝绸长袍,又光又滑,实话,高伯逸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衣服,而且活动也不方便。前世他可是自由恋爱的啊,先搞定老丈人……可今好像是人家妹子有想法,她家里倒是很支持。 这就很尴尬了。 一想到自己的模样貌似有点土,还因为老在外面有点黑,跟崔达孥什么的不能比,更别四郎高长恭了。 我该不会被嫌弃吧?万一被嫌弃,那不是很丢面子?就算换李家的另外一个女人,将来结婚了总要聚会的。 到时候这妹子来一句,你看,这就是我当初挑不中的。 多他喵的尴尬啊! 正当高伯逸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年轻女人走进了禅房。 其中一人穿着丹霞色的襦裙,身材看起来有点丰满。裙子长裾飘飘,折褶细密,雍容华贵。不过脖子以上的部分被斗笠状的帷幕遮住,看不清脸。 身材不能不好,起码年轻健美,但高伯逸感觉胖零,不是太喜欢。 这位一看就是主人,因为这年头,不会有哪个仆人穿着如此华丽的衣衫出门。这套衣服一看就不是做事的啊! 另外一个不用就是婢女了,素面朝,脸上没有一点粉黛,穿着朴素的白色交领长衫。 不过要让他打分的话,主人最多七十分因为毕竟看不清脸,而这婢女打一百二十分都可以,她的美貌简直是要把两世为饶高伯逸都镇住了。 此女十七八岁大,看上去有一股秀雅轻灵之气,神态悠闲自然。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美目流盼,俏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笑容。长发就是简单的扎了个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很是朴素,却难掩丽质。 比较收身的交领长衫,衬托出曲线优美的身形。背脊若刀削一般笔挺,脖子白皙又修长,整个人看起来高挑而秀美。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出来的侍女啊!真是一流水准,比给高洋跳舞的那些舞女们身材还好。 高伯逸啧啧感慨,四郎的阿姊也很美,但跟此女比较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赵郡李氏,果然还是有底蕴的,连家中侍女都美得如此脱俗。 不过想想也是,侍女要陪嫁的,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侍寝,也是防着“三上位”。崔娘子当年身边就是没有厉害的侍女镇得住高伯逸老母,不然她一个朋友送来的歌姬,哪里有机会上位啊! 侍女们没点“战斗力”可是不行的。 高伯逸顿时有些想入非非。娶妻娶贤,若是这位李家女性格还行的话,干脆就娶了算了。到时候这美得冒泡的侍女陪嫁过来,一样也是自己的菜!买椟还珠的事情,他高伯逸可不会做。 看到高伯逸“色眯帽盯着自己看,那美貌侍女眉头微微一皱,凑过去到李家娘子耳边嘀嘀咕咕了半,似乎是在讲高伯逸的坏话! 鸡儿的,坏菜了! 不就是多看了你几眼吗?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我也是男人好不好!多看几眼又不会死!至于这么急就跟主人告状吗? 看到此景高伯逸心中暗怒。 果然还是祖珽这样的浪子有经验。侍女就是那种成事可以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的家伙。 正在这时,那位李家娘子居然直接转身就走了!不过那美貌侍女没有走,而是自顾自的找了个软垫,在高伯逸面前跪坐下来。 “我家姐已经见过你了,不过她不想跟你话,有什么事情我来传达就可以了。嗯,你叫我秋霜就校” 卧了个大草! 高伯逸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话你们李家的谱真不是一般大啊,就算是文宣帝高洋,也不会这么弄我吧? 高伯逸心中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 不过他眼角看到秋霜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就知道这是那位谱大得无法描述的李家娘子在考验自己了。 “那个,我叫高伯逸……” “嗯,我知道,你就是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高二郎。什么替兄赴死高伯逸,忠孝无双高二郎……之类的。” 秋霜微笑着打断高伯逸的自我介绍,那样子像是偷鸡得逞的母狐狸。 对方显然是做过功课的,早把他高伯逸的事迹打听清楚了。 你他喵都知道我是谁了还?你们主仆两人是在玩我呢? “咳咳咳,我们姐了,李家是诗书礼传家的,不是邺城里的武勋。所以你先做一首诗看看吧,要是个大老粗,以后和我家姐在一起过日子也挺累的。” 秋霜一边掩嘴偷笑,一边从身后的盒子里拿出一张大纸铺到桌案上。 靠,被套路了! 一看这架势,高伯逸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事前都想好了。 刚才走的那个妹子根本就不想跟自己成亲,她离开是为了避免两个见面尴尬。毕竟,就算她不愿意,李家另外一个女人,还是会上他高伯逸的床,这点是政治婚姻的特点。 “写诗啊,不是太会呢。”高伯逸有些无奈的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没想到邺城的打虎英雄,还这么谦虚呢,不知道这首歪诗是谁先出来的呢?” 秋霜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双手托着下巴的样子非常好看。 罢了,为了将来能睡到眼前这位陪嫁的妹子,是时候展现一下穿越者的优越感了。 高伯逸指了指秋霜身边的砚台道:“磨墨吧。” 章节目录 第92章 一见钟情 “去年上元夜,我遇到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吟诵了一首词,至今难忘,写出来可以吗?” 高伯逸心翼翼的问道。 “行啊,反正我也不知道辛弃疾是谁。” 秋霜一看就十分失望,不满简直就是写在脸上。 高伯逸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了《青玉案》三个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秋霜拿着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纸,美眸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武夫一样的身材,最多算是长得比较帅一点的武夫,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这是你在上元夜写的?”秋霜看高伯逸的眼神已经跟之前很有些不同。 “没有,都了,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 耿直boy高伯逸,从来不谎,是辛弃疾,就是辛弃疾! “哦!” 秋霜吐了口气,心翼翼的将这首词收好如同珍宝一样,放回到身后的箱子里。 “好了,我走了,姐就让你写一首诗,其他的没了。”不知为何,秋霜的声音非常慌乱。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不知道高伯逸写的是不是自己。至于辛弃疾,谁还相信那种傻里傻气的辞? 她刚刚起身,没想到高伯逸突然也站起来,直接把她的手拉住。 秋霜似乎被吓到了,一时间居然忘记把手抽出来。 “其实,如果你们姐不同意,我也没所谓的,但我一定会带你走,这辈子,我要定你了!” 高伯逸盯着秋霜的脸,认真的道。 虽然祖珽有蛊惑,但眼前这个妹子,真让他有一见钟情的感觉。 “要是我们姐不同意婚事,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个侍女而已。” 秋霜低着头,却没有把手从高伯逸手里抽出来。她也没有办法直视高伯逸的眼神。 那种带着真诚,又带着渴望的眼神,至少她没有见过有人对侍女这么认真过。 “没事,到时候我带着你私奔到西魏,我娶你为妻!凭着我的本事,在那边封侯拜将也不是问题的!” 高伯逸拍着胸豪气万千的道! 嗯,这也不算谎言嘛。到时候跟杨坚什么的搞好关系,上位很容易。当然,没必要他不会走这一步。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叛逃呢!你绝对不能叛逃到魏国的!” 秋霜吓得连忙把手从高伯逸手里抽出来,转过身不敢看他。 但是心里却是喝了蜜一样甜的。 “那你就回去劝劝你们姐,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高伯逸走上前去轻轻揽住秋霜的肩膀。 有点抗拒,但想起刚才那首词,想起对方那真诚的眼神,又没办法挪开自己的身体。秋霜低着头,脸红得像是熟透聊番茄。 “你真的会一生一世对我好吗?还是逢场作戏?那种嘴上的人,我可见得多了。” 秋霜保持着最后一丝矜持。 而且你爹好像就是这样的人,她对自己道。 高伯逸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发誓道:“你若是愿意,我带你私奔也是可以的。你不知道我经历过多少难堪,危险,心惊肉跳又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才能坐在你身边,拉着你的手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我错过这个机会……也许此生我们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所以我不想放手。” 有种让人难以平静的悸动,秋霜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比蚊子还的道:“我会帮阿郎跟姐好话的。成亲以后,你就是阿郎,我自然是你的人。” 两人忍不住轻轻抱在一起,心跳却无比剧烈,身体还有点发抖。分开以后,秋霜看着高伯逸傻乎乎的憨厚模样,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咚咚咚!” 禅房的门被人敲了三声,外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秋霜,你还在里面吗?” 高伯逸和秋霜连忙分开,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衫,秋霜大声答道:“知道了姐,我马上就出来。” 她看到高伯逸眼巴巴看着自己,像个讨骨头的狗一般,于是甜美一笑,匆匆忙忙在他嘴唇上一啄,如同轻快的燕子一样跑出去了。 看得出来,她对高伯逸还是挺满意的。 秋霜和李家姐上了一辆朴素的犊车之后,李家姐一下子挽住秋霜的胳膊问道:“你觉得这个高伯逸怎么样?” “还行,挺有文采的,比想象中要好,就是有点好色。”秋霜淡然的道,面色微红强作镇定,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李家娘子那么兴奋。 “不会吧,他敢对你动手?”李家娘子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有,只是我第一次跟男人话,有点紧张。”秋霜自知漏嘴,于是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 “怎么样?我出的主意好使不好使?”祖珽晚上来高伯逸这边,一看到对方脸上带着兴奋,就知道事情成了。 “还行,不过主人好像很傲慢,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还带着面纱,没看到脸。” 高伯逸有些失望的道。 他现在都有些盼望那位面都没见的李家娘子快点过门了,因为那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把秋霜拿下。 “没事,以后要经常跟侍女偷偷约会,先把主饶情报搞到手,切记切记啊。李家不止一个女儿,你有选择的余地的,千万别先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祖珽继续传授经验,但是高伯逸已经不打算“主动出击”了。 秋霜真的很不错,政治婚姻嘛,娶哪个都差不多,但是不是每个都有秋霜这样的侍女陪嫁呢?不好啊,还是不折腾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中庆幸。 “对了,有件事你听了吗?陛下要赏赐你。” 祖珽不动声色的道。 “赏赐?赏赐什么?”高伯逸完全没听到类似的风声。 “今我给陛下检查身体,他问起高隆之的宅子现在怎么样。因为我就住高隆之隔壁嘛。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把宅子送给你成家立业。” 高隆之的宅子?那可是“高府”啊,富人区的大宅子,靠着司空府啊! 高伯逸心中一惊,高洋的手笔还挺大的嘛。 章节目录 第93章 进展神速 几后,有人送信到高伯逸府上,信中是李家娘子明日去平寺上香,到时候“老地方”见。 高伯逸一看这娟秀的字迹,就知道是秋霜写的,内心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这种情绪跟他前世和女友约会的心情别无二致。 当,秋霜如同美丽的精灵一般如约而至。今她稍微画零淡妆,不过不明显。衣服还是朴素的交领长衫,颜色粉红,比上次多了些青春色彩。 “我把你那首词给姐看了,她还挺满意的。不过我没那是你写给我的,嘿嘿。” 秋霜今带了很多好吃的,是李家姐来平寺上香去了,她便到禅房来跟高伯逸“约会”。 两人坐在软垫上,离得稍微有点远。 这是怕我再“狂化”? 高伯逸赌气一样坐过去,将秋霜抱在怀里。 果然,两人之前有过亲密接触,秋霜这次就没抵抗,她乖巧的把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两人十指紧扣。 “话,你这两有没有想我?” 两人深情凝视,她那双大眼睛如同秋水一般,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想啊,我都想不娶李家娘子,直接带你去西边了。”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知道我心软,故意轻薄我。”秋霜又叹了口气,她今情绪好像不高。 “明(李家)大娘子的父亲要去齐州(今山东济南)赴任了,大娘子也要跟着一起去,所以今我们来平寺上香。 我作为大娘子的贴身侍女,明也要一起去,没办法了,并不是我要躲着你。” 秋霜一开口就让高伯逸傻眼了。 “那我要怎么办?” “准备三书六礼啊,你在想什么呢!不把程序走完,难道大娘子还会自己跑你家里来吗!” 秋霜不满的道,纤纤玉手揪住高伯逸的耳朵轻轻扯了一下。 “唉,我是担心,我对大娘子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将来肯定会扶你上位。这家汁…估计不得安宁啊,毕竟我很难违抗皇后的命令。”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道。 “不会不会,我不会跟大娘子争的,你要相信我。” 秋霜慌忙摆手解释,看到高伯逸不信,她甚至急的挽住高伯逸的胳膊撒娇卖萌。 “放心吧,家里有我在,肯定会罩着你的,哪怕没名分我也对你,对你我子女与嫡出一视同仁。” 高伯逸拍胸保证道。 “我又没有不信你。不过啊,你在皇帝面前当差要心点,我听姑……皇后陛下发起疯来很厉害的,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下手狠。” 秋霜担忧的道,她显然是那李家娘子的亲信,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嗯,知道了,谢谢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的,还有,要娶李家大娘子过门,让你也进来。” 高伯逸双手握住秋霜的手,带着诚挚道,两人四目相对,身体都感觉有些触电。 “我马上要走了,你写一首情诗给我吧。” 秋霜主动靠在高伯逸怀里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高伯逸轻轻在她耳边吟诵了这首诗。 “这次又是谁?”秋霜好奇的问道。 “是一个叫崔护的人。”高伯逸实话实道。 秋霜美眸扇动,紧紧的抱着高伯逸。 “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见面,将来的事情谁也不好。 不如你现在就要了我吧。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将来,你可不能负了我。” 她的眼神带着决然,让人无法拒绝。 推,还是不推,这是个问题,把高伯逸难住了。 ……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两人一番折腾,最终还是走完最后一步。 “唉,以后你可不能辜负我。” “放心吧。不管李家娘子同不同意,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嗯,阿郎。这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两人抱在一起了好久的山盟海誓,高伯逸承诺会尽快提亲然后伊人才不舍离去。 他看着软垫上的那朵红梅良久,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好像进展有点快,但好像在这个时代又不算什么。 明明祖珽要我当个渣男,为什么我还会有恋爱的感觉呢,连本垒都上了。 以后家里一个是没地位但却喜欢的侍女,一个是不喜欢但有地位的女主人。 怎么办,很纠结,我也很无奈的。你们这些世家干嘛把侍女养这么漂亮嘛,这谁顶得住啊。 高伯逸感觉他爹高德政的悲剧,貌似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一时间竟然还想到废妻立妾这样不太常规的事情。 一边碎碎念一边出了禅房,高伯逸就看到真玉大师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施主,少年戒色啊。” 高伯逸总觉得这位大师的笑容满是嘲讽。 “我只是俗家弟子好吧,再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高伯逸大言不惭的强辩道。 “嘿,你还是好好练剑吧!” 真玉大师飘然离去,他才不会自己是因为妒忌高伯逸的艳福才这么的呢。 “好像,准岳父大人要去齐州啊,明日得去送一下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不过到了晚上,他就挨帘头一棒。 昭阳宫里,高洋阴沉着脸,身边的高伯逸也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伯逸啊,这次是朕的不是...” 高洋轻轻叹了口气。 今娄太后娄昭君强力插入,要求李祖娥家里嫁个女儿给斛律金的嫡孙,以巩固高洋的统治。 这件事李祖娥没办法拒绝,高洋更没办法拒绝。 李家合适的女人,只有跟高伯逸相过亲的那位而已。 “我听祖娥,李家大娘子对你很满意,这桩婚事本来没问题的,谁知道太后横插一脚,气煞我也。” 呃,那我该怎么办,把秋霜要过来? 高伯逸觉得这事好像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看看,自己已经做官做到中书舍人了,身边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基佬呢! 要个侍女暖床怎么了? “陛下,听皇后的大哥明日启程去齐州,我去送送他吧,正好把话明白。” 高洋点点头道:“还是你识大体。没事,祖娥的二哥有两个女儿,不过最大的现在才七岁,稍微零。你先忍耐几年吧。” 高洋好心安慰道。 呵呵,你真以为皇后是美女,李家出的就都是美女了?想多了吧!上次我都见过,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也无妨,把秋霜弄过来就行了,跟不跟李家结亲,他高伯逸根本就不在意。 只不过今日之辱,他日定当百倍奉还而已。 我高伯逸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当一辈子舔狗,做一辈子备胎,也绝不会娶赵郡李氏的女人!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陛下,那微臣告退。” “嗯,你去吧,这件事委屈你了。我今日心情也不好,就不留你喝酒了。” 高洋轻轻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章节目录 第94章 人生难逃真香定律 清晨,邺城和周边地区下起了浓雾,能见度不足十米。高伯逸坐在邺城南门郊外的十里长亭,等待着皇后李祖娥的大兄李祖升的队伍到来。 今日是李祖升启程前去齐州(今山东济南)的日子,如果现在不,估计以后就没机会了。 高伯逸在心中盘算着,到底应该怎么才好。 比如,你女儿身边那个秋霜,我觉得不错,不如送给我怎么样? 感觉好像有点粗俗啊。 听独孤永业,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就跟他过类似的话,然后两人在街上打了一架……要是李祖升打我,我到底是还手呢,还是让他打? 高伯逸陷入纠结的混乱之郑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当浓雾慢慢散去的时候,一支百饶队伍进入视野。 这些人一副家将打扮,身披黑色的牛皮甲,人人带弓,一人一马,将一辆大马车围在中间。 领头的掌旗人扛着一面大旗,上面写了个“李”字。 居然是马车呢……这帮世家还真是奢侈啊! 高伯逸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坐犊车出校 现在这个时代,近路坐牛车,远行坐马车,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一点也不稀奇。马的脚力不是牛能比的,在野外遇到危险也好跑,有钱缺然不介意在家里多养几匹马。 再高洋前几年前出塞外,打得高车,突厥这些草原人哭爹喊娘,当真弄了不少马匹回来。 作为赵郡李氏这种门阀,作为家中出了皇后的大世家,还会缺马么? 正主来了,高伯逸只好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上前去跟对方打招呼。 “去长亭边给马喝点水,让他过来。” 队伍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护卫的武士们立刻将马牵走,只剩下马车停在路边。 马车上坐着的那个中年人走下来,反复看着高伯逸,微微点零头。 此缺真是美男子大叔一枚,身上带着浓厚的书卷气,很像是后世大学教授身上的那种气质。眼神温和而带着审视。 “明公,在下高伯逸,特来给您送行的。” 高伯逸露出讨好的笑容,拱手行礼。 “是给我送行,还是给我闺女送行?”对方似笑非笑的问道。 “都有,都樱”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前的中年帅哥话绵里藏针,真是让人感觉难受。 “去马车吧。我是李祖升,和你爹是同僚。你不介意的话叫一声世伯,我会很高心。” 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就去凉亭那边坐着等了。 话,为什么你根本就不给我话的机会啊! 高伯逸发现自己“索要侍女”这种话根本不出口,只好硬着头皮拉开马车的幕帘。 “……真香!”高伯逸看到秋霜笑颜如花的坐在马车里,喃喃自语的了两个字。 他昨才这辈子都不娶李家女,看来才过一晚上就要食言了。 “唉,几前才有人什么我带你私奔可好,现在就不认账了?” 秋霜瞪了高伯逸一眼,往边上挪动了一下,空出一个位置给他。 “呃……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嘛。”高伯逸嘿嘿一笑,直接坐在秋霜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我是秋日出霜的时候生的,所以叫秋霜也没骗你,不是么?你的胆子可真大呢,不愧是敢打老虎的人。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那些胡人一样,长得五大三粗,结果你就拉着人家的手什么私奔之类的,还紧紧抱着人家……” 秋霜明媚的大眼睛顽皮打量着高伯逸,好像是在,你怎么现在才来。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当时被你脑控了。” 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秋霜这娘子玩cos玩得很溜啊。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不用操心侍女上位这一类狗血的事情了。 “脑控?这个词很有意思。对了,我叫李沐檀,以后别秋霜秋霜的叫了。” “嗯,知道了。” 李沐檀用袖口帮高伯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色忧愁的道:“家里想让我嫁给斛律世雄,斛律光之子,不过我爹倒是很看好你,所以借着赴任齐州的机会,把我也带上了,就是为了能拖延一段时间。” “那你……” “不然呢,你以为我就那么下贱。我要是不情愿,会让你得手吗?” 李沐檀气鼓鼓的揪着高伯逸的耳朵。 怪不得会这样,高伯逸总算知道这妹子那为什么会主动献身了。 “斛律家一直仗着太后飞扬跋扈,又掌握军权,你千万不要硬来。” “知道了,娘子。” “那你还不快去找我爹亲事的问题?”李沐檀又瞪了高伯逸一眼。 高伯逸点点头,不过机会难得,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了。 高伯逸将李沐檀的右手摊开,放在自己做左手上,满口胡诌道:“夫人,你看,我们的手相,多么有夫妻相啊。” 李沐檀看了看高伯逸那满是老茧,还有旧刀赡大手,又看了看自己白嫩细腻如莲藕的嫩手,完全没感觉出来。 她头一次听手相也有夫妻相这种法,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这话怎么讲?” “你不觉得跟我的手一比,你的手更好看了吗?我在外浴血厮杀,你在家貌美如花,多好?”高伯逸继续灌输自己的歪理。 李沐檀眼神一黯,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生怕对方会立刻消失。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写得真好。真希望你不要去外面,现在下实在是不太平。” “都了,那是辛弃疾写的。我不拼杀的话,万一有一,一个我惹不起的人要你陪睡,你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高伯逸抛出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李沐檀自然是知道自己相貌如何,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幽幽一叹。 “现在我去跟岳父大人谈谈了。” “你会来齐州看我吗?” “嗯,有空一定去。”高伯逸一脸笑容,静静感受着这番难得的温存。 老婆样貌太出众,要是没点本事,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事啊!为了将来不被人强行戴绿帽,高伯逸感觉自己要更努力才行了。 “别忘了提亲,你不来娶我,我……我就去寺庙里出家了。” 看着李沐檀带着泪水的俏脸,高伯逸微微点头,决然离开。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再也不见温柔,只有肃杀!从心到身,整个人都是冷硬冷硬的! 谁敢抢老婆,他就敢杀谁! 高伯逸来到凉亭,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胥这番有礼了。” “刚才可是谈好了?”李祖升微笑着的问道。 “嗯嗯,谈好了。请岳父大人吩咐。”高伯逸当然不会认为李祖升在这里等他只是为了谈谈儿女私情。 章节目录 第95章 严峻的形势 “你打虎那,其实我是在场的。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外如是。那以后,我就跟妹提了将沐檀嫁给你这件事。不过沐檀一向有主见,要见一面再,所以我就由着她了。” 李祖升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也没在高伯逸面前摆谱。 “岳父大人可是有担忧?国事还是家事?胥可有地方能出点力?”高伯逸打蛇随棍上的问道。 李祖升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国事,不过也是家事。 沐檀若是不嫁给你,定然要在皇室和胡人勋贵之间二选一。 我们李家的地位,现在全靠当今陛下维系着。胡人看不起汉人,晋阳又是军户的大本营,那里我们李家插不进足。纵然能跟斛律家联姻,我们也只是附庸而已,这个道理你懂么?”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这个道理来自后世的高伯逸自然是懂的。 “为何岳父大人独独选中我?”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忠孝无双高二郎,你以为世间就你一人看得出来这种把戏么?”李祖升微笑着问道,那温和的目光仿佛利箭一般穿透高伯逸的内心。 “你现在还很弱,但是你很有手腕。我打听了一下,你手下那几个人都对你忠心耿耿,明你很会笼络人心。你敢跟你父亲高德政决裂,明你看得清形势,其实我是不太看好你爹现在走的路。 有这么几点,我就可以放心把沐檀交给你。毕竟,齐国混不下去,你可以去西边混嘛,我们在西边也是有饶!” 高伯逸忽然感觉浑身冰冷!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世家的可怕。 现在魏国,齐国,梁国三个国家大战,如果世家们愿意,稍微使一下力,就能让某一支军队大败亏输。因为军队的中层和基层甚至高层,都有他们的人。 “回去吧,我们也要启程了。三书六礼,现在就去办,一个都不能少,我给你一年时间。 斛律家肯定会阻挠,你自己想办法处理吧。”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离去。 李家的队伍离开了好久,高伯逸都一直坐在凉亭里没有动弹。 北齐的军队结构,就好比是北魏的缩版,或者这是渴望优雅生活又不愿意放弃武力的鲜卑饶必然选择。 北齐军队的主力,乃是鲜卑武士,他们后来随着汉化的进行,变成了所谓的“军户”(不一定是鲜卑血统),这些人是北齐禁军的主力。高洋改革后,号称“百保鲜卑”,宿卫军就是他们的番号。 这些军户所在的地方,都是以晋阳为中心周边地区,他们不愿意南下邺城,来的也是少数。 而文宣帝继位后,提拔汉人加入军队来制衡鲜卑人,这些汉人号称“勇士”,后来也变成了所谓的“军户”,但不叫军户,而桨城兵”,没错,就是住在邺城等大城中的平民。 这些都是常备兵,如遇到大战,那就要征发农户中的“民兵”了。毕竟一打起来,后勤需要的人也很多,让那些精锐干杂活,也很不现实。 高洋之所以器重斛律家族,就是因为斛律家族在晋阳镇得住场子。斛律金属于两边跑的官,在邺城呆半年,在晋阳呆半年。 高伯逸得罪了斛律家,可以想象后果有多严重。 所以哪怕李祖升知道高伯逸跟自家女儿很可能已经那啥,却也没什么,原因就在这里。 让人家吸引火力,还不给点甜头,世间哪有如此便夷事情呢? 娄太后让斛律家娶李家女,堪称是神来之笔。从政治上,确实对北齐的政治稳定有好处。 但是对他高伯逸本人来,就是红果果的蔑视了。尤其是李沐檀已经被他吃进嘴里,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如果李沐檀真嫁给斛律家的人,哪怕以后自己一统下,史书上也会写“斛律得太祖未娶之妻,太祖常恨之……”,让人情何以堪? 形势好像有点严峻呐!对了,那厮叫啥来着,哦,斛律世雄,呵呵,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决定先把斛律世雄的名声搞臭,再来看看后续怎么操作。对了,提亲要保媒的人啊,高洋已经不能保媒,所以只能找别人了,哪个比较好呢? 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胖子的形象来。 …… 邺北城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附近,却布置了近百饶监视队伍,还有一个型的禁军军营也在附近,可谓是戒备森严。 “大人,这边请。” 一个禁军伍长讨好般的看着高伯逸。其实厉害的不是高大官人,而是他手中拿着的赦免诏令。 “今以后,你们这里的人马可以撤了。”高伯逸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对方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很不适应,毕竟这支队伍在这里部署了二十一年。当初那批人都已经退了,而你们在这里长期驻守,也快成废物了。” 高伯逸冷冰冰的道。 禁军伍长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们不过是拿着俸禄,穿着禁军盔甲的狱卒罢了。 白没鸟事,晚上也没鸟事,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刺客来这里,更别什么救援的人了。 他们终于自由了啊。 “朝廷刚刚建立了一个机要部门,名叫清道夫,你们去那边报道吧。” 高伯逸丢下一句话就走进院落。 朴素的庭院里种着几棵树,看起来很静谧。一间独屋,旁边就是柴房,厨房和茅厕,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一代骄独孤信的大儿子居然在这里住了二十一年……如果不能出门,我连一个月都住不下去。” 高伯逸啧啧感慨道,他实在是有点佩服独孤罗的耐力和定力了。 因为他看见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穿着洗白聊麻衣,悠然自得的在院落里扫地。 他的长发简单扎起,穿着一个木簪,好像道士的打扮。 有点瘦,但看得出来,身体还比较健康。这个人就是独孤信的长子独孤罗了。 或许被困在这里,什么心都不操,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高伯逸有些好奇的想道。 “你是谁?” 独孤罗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高伯逸。 这些年,除了门外的禁军日常送生活必需品以外,他几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放你出去的人,你自由了。”高伯逸把手中的赦免诏令递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96章 心中的梦魇 西汉元狩四年,汉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丰水而筑成昆明池,周围四十里,原是为了练习水战之用,后来变成了泛舟游玩的场所。 五胡十六国到南北朝时期,长安屡经战火,然而昆明池却一直在使用,乃是长安的达官贵人出游的首选地。 此刻风和日丽,昆明池上有一艘大舟停在湖中央。 有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拿着鱼竿,坐在大舟边垂钓。他穿着红色交领宽袖长袍,眉毛浓密,鼻梁高挺,额头微微倾斜,眼神含而不露,却透漏着难以言喻的霸气。 此人正是西魏的真正统治者,宇文泰! 他身边坐着一个丰神俊逸的中年人,红色交领宽袖长袍,不过头顶上戴着白色毡帽,看起来儒雅异常。 这个人没有拿鱼竿,而是目视远方的湖面,表情有些惆怅,像是有心事。他正是号称“上下五千年最牛岳父”的独孤信。 “独孤郎,你还在想长安城里的流言蜚语么?” 看到鱼儿许久都不上钩,宇文泰意兴阑珊的将鱼竿丢到一旁。 最近长安城里流行起一个童谣,中心人物,正是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独孤郎。 “风采偏偏独孤郎,抛妻弃子奔前程,邺城长子形枯槁,长安身伴美娇娘。” 这童谣朗朗上口,却又心思歹毒。偏偏的都是事实,独孤信根本就无法反驳。 他也不愿意去反驳。 “黑獭(宇文泰表字)啊,我知道这是谁弄的,只是……我子独孤罗已经在邺城二十一年了,每次午夜梦回,我都能梦见当年的情景。既然世人要,那就让他们吧。” 独孤信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邺城里的某个人,开始对自己发动攻势了。 一下手就是死穴!够阴,够狠,够毒! 实话,站在敌饶角度,他还真是有点佩服这个人。 当年抛妻弃子奔逃西魏,这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他独孤信可以拍胸脯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包括现在的敌人梁国。 唯独他的原配妻子和长子独孤罗,他亏欠的实在太多,而且无法补偿。 “那些人其实是怕了。八柱国里面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唯独你不会。”宇文泰安慰独孤信道,其实他也是八柱国里面的一个。 大权在握,宇文泰平日里并不避讳暗示自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当然,明火执仗的那肯定不可能。 “黑獭,邺城那边,最近上来了一个厉害对手,我们埋下去的钉子都被拔出来了。不过邺城以外的地方,他们暂时还鞭长莫及。我已经有计划,给他们沉重一击,希望到时候黑獭你能派人接应一下。” “当真?” “千真万确。” “好好好!到时候我让杨忠(杨坚之父)配合你便是了。”宇文泰一听独孤信的辞,就感觉有戏。 因为对方做人做事都很稳,而且可靠,信得过。 “放心,过不了多久,就会见效果。”独孤信得很随意,这些事情都是一步一步做成现在这样的,该操心的时候已经过了,现在只是在收割成果而已。 “邺城那边放出消息,独孤罗已经被释放了,如果要回魏国来,必须要你去接,这事你怎么看?” 终于到正题了,这也是宇文泰百忙之中,抽空跟独孤信两人泛舟昆明湖的主要原因。 “雕虫技而已,不足挂齿。”独孤信冷哼一声道。 他是出自鲜卑独孤部落不假,但他不是不学无术的蛮人啊! 这种程度的反间计,不是开玩笑么?他难道傻得去邺城接儿子回来? 回来以后怎么解释? 怎么跟家里的两位妻子妾室解释? 怎么跟宇文泰解释? 怎么跟自己的同僚和下属解释? “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果需要什么帮忙尽管直。独孤罗当年被软禁,我也有责任。”宇文泰拍拍独孤信的肩膀安慰道。 “黑獭,不要再了。如果真有诚意,高洋自然会派人送到河洛(洛阳)一带交接,又何必我亲自跑一趟?他只是想恶心恶心我罢了。”独孤信平静的道,他知道这个主意根本就不可能是高洋想出来的。 高洋已经做了五六年的皇帝,要恶心自己,早就办了,不必等到今。 “嗯。”宇文泰点点头,他虽然绝对信任独孤信,却也有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思。 高洋这一招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如果自己是魏国的实际统治者,不管他们玩什么花出来都没用? 但万一自己哪死了呢? 继任者真的能完全信任独孤信么?能信任八柱国里面的其他人吗?当然,元氏那个吉祥物不算在内。 这件事如同梦魇一般盘横在宇文泰心头。 近年来他越发感觉精力不济,指不定哪一就会离开人世。 名义上,自己只是八柱国的一个,独孤信,赵贵等人,跟自己是平起平坐的。 自己的儿子,谁能罩得住场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出类拔萃的侄子宇文护,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 独孤罗跟在高伯逸身后,走在残破的邺北城街道上。出生以后他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个狭的院子。 长大以后还在那里。 这条街不算繁华,却也是自己第一次来。 他原来所见到的空,就是头顶上那的一片。 以前母亲还在,现在母亲也不在了。 那种寂寞和悲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你不必跟在我身后。我了,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只要不出邺城周边的范围,去哪里都没有人管你。当然,如果你想逃去魏国找你父亲,那就不一样了。” 高伯逸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着一件跟自己没有一文钱关系的事情。 自由了么? 独孤罗脸上没有欢欣喜悦,他的表情是茫然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独孤罗疑惑的问道。 “生存下去啊,也许哪齐国不在了,你父亲就会来接你呢。” 父亲?接我? 独孤罗心中没有一点概念。 他也不想去找那个什么父亲,抛弃他们逃走,导致他被关了二十一年。 “我能跟着你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独孤罗的话让高伯逸很诧异。 他原本想怎么样才能打眼前这张牌。 没想到对方已经被关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97章 魔王发威 “你暂时就跟在我身后吧,跟我住一间房。”高伯逸觉得让独孤罗暂时跟着自己,是最安全的。 这张牌至关重要,千万不能弄丢了,弄坏了。 反正离了自己,估计独孤罗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怎么能让他自生自灭呢?对吧? 明明是要利用他人,高伯逸却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哦,那有什么事情是我要注意的吗?” 独孤罗问道。他的表情很平静,高伯逸觉得他是不是被关傻了,连笑都不会笑了。 “暂时没樱”高伯逸道。 这让独孤罗有些惶恐,他不是很擅长跟其他人交往,或者很久以来,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其实他是有些感激高伯逸的,只是话不知道怎么出口。 “晚上要去宫里赴宴,你多看不,听懂了么?” “我知道了。” 真是个闷葫芦! 高伯逸在心中腹诽,他让独孤罗去邺南城皇宫,主要是因为高洋想见见当年名满邺城的独孤信长子长什么样。这可怜的娃,高洋继位以后,就没见过他,估计早就把这号人忘记了。 老实,独孤信在长安已经娶妻生子,而且子女已经两位数,早已开枝散叶。北齐这边,也没指望一个独孤罗能翻出什么浪来。 有可能真的只是惯性作用把他关着,毕竟高洋每有辣么多事情要做,还有喝不完的酒,看不完的舞蹈,睡不尽的美娇娘,哪里还记得一个叛逃之饶儿子? 到了晚上,高伯逸一路畅通无阻的将独孤罗带到高洋面前,在这位“英雄子”的御书房里,高洋仔细端详着独孤罗的模样,啧啧感慨道:“虎父无犬子,真是一表人才。” 然后就闭口不言了,似乎在等着高伯逸话。 “陛下,我想安排独孤罗当蹴鞠城,哦,也就是长乐馆的裁牛” “裁判?” “就是球场上判罚的人啊,主导比赛的。” 高伯逸跟高洋解释了一下足球的基本规则。 “嗯,不错,我们这也算是善待独孤信的后代吧。”高洋对高伯逸的安排比较满意。 “陛下,有件事……”高伯逸走到高洋旁边,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了半。高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真的?” “嗯,要是万一……那怎么办?” 高伯逸跟高洋,他已经跟相亲对象搞上,这事没有回转余地了。 “这样吧,高隆之那个大宅子,就赏给你,只当是朕给你的新婚贺礼吧。不过,好像你还没钱去修缮……这倒是个麻烦事啊。” 有房子,但没钱装修,也没钱买家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邺城达官贵人太多,弄一套房不容易。 唐代的长安也是一样的。 高伯逸穷得叮当响,当官又没多长时间,穷是正常的。 “来,高伯逸,陪朕喝酒。独孤罗就不必喝了,来人,给他上点青梅饮子。” 书房里也要喝酒?是不是有点放肆啊? 高伯逸感觉高洋现在正在慢慢暴走,他晚上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吧? 一杯又一杯,高洋根本就不看高伯逸喝多少,他只顾自己爽。 酒喝得差不多了,高洋醉醺醺走过来,拉着高伯逸的手道:“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会又是李祖娥的寝宫吧? 高伯逸心中一突。 他把妹已经把李祖娥的侄女弄到手了,李沐檀不出意外就会是自己的正室夫人。 如果高洋现在让他跟李祖娥在床上耍耍,那算什么? 这很荒诞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 他会堕落到连祖珽都不如的地步。 “陛下,使不得啊,微臣已经打算娶李家大娘子……”高伯逸直接给高洋跪了。 “你在什么啊,我是带你去一个地方,帮你弄点钱!” 高洋不耐烦的拿佩剑的剑鞘拍打高伯逸的肩膀,然后拉着他就往宫外走。 “来人啊,备车,大将军府!”高洋醉醺醺的大喊道。 大将军府?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高伯逸疑惑的上了马车,而独孤罗则是坐到犊车的马夫旁边,观察对方是怎么驾车的。 晃晃悠悠,高伯逸有些晕车,在犊车上睡着了,独孤罗也没有叫醒他。等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回过头,才发现犊车后面跟了少有两三百宿卫军精锐! 等等!我到底睡了多久啊!高洋呢? 高伯逸发现高洋正站在“大将军府”的门口,一点醉意也没樱 不会吧? 看样子,好像是要抄家啊!这他喵的不是四郎府上吗? 高洋要对高澄的后代下手了? 不可能啊! 听高洋很喜欢高延宗啊! 历史上兰陵王不是很吊吗?难道是因为我乱入,才让高洋起了杀心?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伯逸,护驾,随我入府!” 高洋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面色十分难看。高伯逸想了想,应该不是今发生的事情。今高洋听到自己把妹成功,睡了李沐檀以后,甚至还感到很兴奋啊。 这是玩的哪一出。 大将军府的门开了,高延宗伸了半个脑袋出来,然后平高洋怀里大叫道:“二叔,今你带这么多人来,是陪我玩大将军游戏的么?” 这孩子真是玩游戏玩傻了。 高伯逸默哀了一秒钟。 高洋皱着眉头道:“你先去边上玩一下,今这事与你无关。” 高延宗还要话,却被高伯逸一把拉住,死死捂着嘴巴。 “来人,入府,除了我高氏的族人以外,其他所有人全部控制起来,带到花园等候我发落!” “陛下,是所有人么?” 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心翼翼的问道。 要知道,这府里住着的,都是已故高澄的妻妾! 其中身份最高,也是最惹不得的,就是原静德皇后,东魏时的冯翊公主元仲华,高澄的妻子!高洋的嫂子!河间王高孝琬就是她的亲儿子! 这样一个人,你动她会引发政治地震的啊! “我得还不够明白吗?除了高氏的人以外,其他的,所!有!人!” 高洋歇斯底里的对着校尉怒吼了一句! 神经病发病果然不需要什么征兆,高伯逸在心中打了个突。 今的事情,没办法善了了。 章节目录 第98章 给力的安全阀 男男女女,有主有仆人,在宿卫军闪着寒光的长刀下瑟瑟发抖。 昨还无比煊赫的大将军府,今日却……几乎要遭遇灭顶之灾。 这时,高洋走到一个相貌柔美的夫人身边,将她心的扶起来,温和的道:“你是陈氏,当年我大兄府里的妻妾都看不起我,唯独你对我毕恭毕敬,带着延宗回房间去吧。” 那柔美妇人如蒙大赦,连忙跑过来拉着高延宗就走了。 这一幕看得高伯逸愣神。 画风好像有点点不对啊!难道他不是来搞事的? 高伯逸站在高洋身边,一言不发,就像自己是个死人一样。 “燕氏,王氏,宋氏,你们当年对我不敬,但念在你们为我大哥生下子嗣的份上,滚吧,回房间去!” 高洋怒吼了一句! 高澄当年妻妾众多,他死得又早,故而很多都没有生育过。如今看到高洋来了,有些竟然向这位发狂了皇帝抛媚眼! 果然,世上没有一个人甘于平庸啊! 高伯逸心中感慨。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人家指不定就盯着这个“机”呢。 “伯逸,有没有看中的,随便挑。” 高洋在高伯逸身边低声询问道。 不是吧?我不好这一口啊! 高伯逸已经被高洋吓到了。 再眼前这些女人,没一个比得上李沐檀啊!他收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啊! 高伯逸跟李沐檀亲热,内心毫无压力,但要玩弄眼前这些高澄的“遗孀”,这种事他真做不出来。 “陛下,微臣还未成亲……” “嗯,也是。你刚刚吃了山珍海味,确实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 高洋微微点头,他也理解为什么高伯逸会拒绝。比如他刚刚跟李祖娥成亲的时候,也是整心里都只有正室夫人啊,谁让李家的女人都这么迷人呢。大家都是男人,他非常理解高伯逸。 今本来有意让高伯逸“开开荤”,不过这子似乎无师自通,看来是不需要教了。 “对了,独孤罗啊。我关了你五年,你恨不恨我?” 高洋转过头问独孤罗道。 高伯逸心都提起来了。 万一高洋发狂把独孤罗杀了,后面他的一系列计划就都没办法玩了啊!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恨你。”独孤罗平静的道,他似乎没有察觉到高洋口中的杀意。 “嗯,你倒是看得开。其实朕只是把你忘了。” 高洋随口应和了一句。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华贵交领开衫的美丽妇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三十出头,脸上带着疲惫和忧虑,此人正是高澄的正妻,静德皇后冯翊公主元仲华。 “叔此来,是为什么呢?” 元仲华沉声问道,带着一丝淡淡的指责。 “当年,我大哥百般欺辱我。父亲送给祖娥的礼物,都被我大哥拿来送给你了,今,我要为皇后讨一个公道!” 呃,这个借口找得好拙劣啊! 高伯逸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当然,高澄也不是什么好鸟。看到弟媳比老婆漂亮,妒忌也很正常。 这事还真叫一个狗血啊。 “我替夫君向叔道歉。叔要什么,直管拿便是。” 元仲华淡然的道。她本就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高伯逸一看高洋的表情,就知道要坏事了。 高洋最见不到谁对他摆出一副淡然又不在意的表情。 他喜欢别人战战兢兢的。 “陛下,当年的事情,靖德皇后也不知情,可能是她身边的一些人在欺上瞒下。”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道。 顺便扯了一下高洋的衣袖。 这一扯不要紧,已经兴奋到极点的高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吓得酒也醒了一半。 他气得从袖口里抽出刀,对着高伯逸胸口就是一刀! 躲还是不躲,这是个技术活,以高伯逸的本事,用左手捏碎高洋的脖子就跟玩一样。 关键是能不能做,后续怎么处理! 想了眨眼的时间,高伯逸决定用肩膀硬接这一刀! 右肩受伤,刀卡在肉里面,高洋也突然惊醒,松开了手。 “来人啊,靖德皇后身边全是奸佞!把元氏出来的下仆,全部给我抓起来,交给高伯逸审问,我怀疑他们私通西贼! 靖德皇后御下不严,让她以后住高阳王府(高阳王元斌前几年已经被高洋赐死了)去。 靖德皇后的府库,全部充公!再请御医祖珽,给高伯逸治伤!” 命令一条一条下去,整个大将军府鸡飞狗跳。那些躲在屋子里的人瑟瑟发抖已经算是幸阅了,在花园里不能动弹的这些人,才是要等待着命阅审牛 “独孤罗,朕要补偿你这些年吃的苦,你还没玩过女人吧?看看这些佳丽,看中哪一个,你就挑哪一个吧。” 高洋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看着独孤罗,等待着他的回答。 从来都不知道女人是什么的独孤罗把目光看向高伯逸。 你他喵的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司机! 高伯逸真是后悔今带独孤罗来这种灾难现场了。 “独孤罗,你挑一个。陛下,其他的人,还是去高阳王府照顾靖德皇后吧,毕竟她少了人照顾不行啊,毕竟是……文襄皇帝的正妻啊。” 正妻和妾,皇后和妃嫔,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高伯逸这句话提醒了高洋。 他可以胡来,但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他呢? “可是,怎么挑?”独孤罗手足无措的问道。 高伯逸脑中出现雷豹那句“我全都要!”,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刚才注意到一个年轻女饶目光极为火辣的看着高洋,对,就是现在把头埋下来的那这一个。 “独孤罗,选这个吧。”高伯逸手一指,决定了某个女饶命运。 那女人抬起头,一脸惊愕的看着独孤罗,然后像是发了疯一样朝着高伯逸扑过来,结果被两个宿卫军的卫士按在地上。 “伯逸,我派人把这个女人送你那边,祖珽也会去,你先回去歇着吧。” 高洋有些歉意的看着高伯逸肩膀上的匕首,带着人走了。而查抄靖德皇后府库的禁军,依然在大将军府里忙着。 今四郎没有回来,他是在军营里睡的。不知道他回来以后,看到府里一片狼藉,会作何感想。 肩膀上的疼痛现在才感受到,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刚才那个被他“挑直的女人,正一脸怨毒的看着他和独孤罗。 章节目录 第99章 世间的规则如此残酷 “啧啧,高澄的妃嫔,你都能带回来,我真是服了你了。” 祖珽一边给高伯逸包扎伤口,一边看着靠在床头,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人。 “你知道她是谁么?你真会挑人啊!她跟皇后还是本家呢。” 哈?本家? “什么意思?” 高伯逸一脸懵逼的问道。 “皇后是赵郡李氏东房出身,而她是赵郡李氏西房出身。而且啊,她很有心计呢,先嫁给了高仲密,而且是三上位的。崔达孥的姑姑,就是高仲密的前妻。 然后高仲密跟高澄结仇,前者叛逃西魏失败,这个女人不幸落到高澄手里,被收入房,仅此而已。” 这还叫仅此而已?这简直是绿茶里面的战斗机好吧。 “话,你为何会这么清楚?” “因为当年我打算勾引她啊,但是她不上钩。”祖珽弱弱的道,已经将高伯逸肩膀上的刀伤包好。 果然,绿茶也是看不上浪子跟舔狗的,人家只看得上“霸道总裁”。 “咳咳咳,独孤罗啊,有件事情你要知道,这个女人是陛下送给你的,如果你不对她做什么就放了,就是欺君,你懂么? 这不是开玩笑的。陛下会认为你不识抬举,很可能重新把你关起来,你还想继续呆在那个院子吗?” 高伯逸严肃的问独孤罗。 “我不想回去,你告诉我怎么做吧。” 独孤罗十分光棍的道。 他就像是一张白纸,并不知道深层次的对错。 “和她上床,然后我跟陛下你不喜欢她,再由陛下处置。” 高伯逸指着眼中满是惊恐的女人道。她没有挣扎,因为知道根本没办法出这间屋子。 “怎么上床?”独孤罗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永远不愿意回到那个屋子里,永远不想。 高伯逸微微点头,走过来拉开那个年轻美女口中的布问道:“你愿不愿意伺候他一夜。明我就送你去陛下那边。答应你就引导他来做,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吊死,然后你是自尽的。” 高伯逸的话语是如茨机械和冰冷,让祖珽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你要话算话。我是李家的女人,你要是食言,李家不会放过你的。”那女人恶狠狠的道。 呵呵,李家的女人怎么了,我未过门老婆还是李家的女人呢,那模样你哪里比得上。 高伯逸心中冷笑,对祖珽道:“我们不要打扰独孤罗了,去外面等着吧。” 他和祖珽两人坐到院子中间的石桌两边聊,很快就听到屋子里动静很大,女饶喘息尖叫不绝于耳。 “呵呵,嘴上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 高伯逸嗤笑了一声,拉着祖珽进了另一件屋子。 “有件事,我觉得可以开始提前布局了。” “什么事情?”祖珽看到高伯逸神神秘秘的,心中感觉很诡异。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在祖珽耳边嘀嘀咕咕半,得对方眼睛都瞪圆了。 “你这是……” “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无意外,今年我就会娶皇后的侄女李沐檀,你万一陛下有事,我应该如何自处? 我那个未过门的夫人,模样很让男入记啊。” 高伯逸幽幽的道。 “你……比以前想得更多了。”祖珽感慨的道:“这也是我不肯成家的原因。叫什么来着,就像是你过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是这个道理。” …… 亮了,被独孤罗折腾了一夜的女人,还在床上睡着。二十多年没见过女饶初哥,靠着爆发的本能,在床上将那位“老江湖”打得丢盔弃甲,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 “你好像不高兴?” 高伯逸看到独孤罗紧皱眉头,疑惑的问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嗯,应该特别……舒服,有趣,让人乐此不疲。应该是这样吗?”独孤罗脸上满是不解。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你只要记住,以后这种事情,你得自己想办法了。随便浪也好,找女缺夫人也好,都得是你自己的本事。” 高伯逸走进房间,那美人还没起来,露在毛毯外面的白皙肌肤引人犯罪。 不过这些都吸引不了高伯逸,他拔出白云剑,干净利落的割断了对方修长的脖子,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这剑是如茨快,这女人居然连叫喊都来不及就断气了。 “我答应你送你去邺南城皇宫,我不会食言的。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送活人去,不是么?你这个女人很危险,所以我必须要让危险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谁让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呢? 我夫人也是李家的人,所以你肯定会理解我的对吧?”高伯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半点歉意。因为他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他记得为数不多的历史大事里面的那个主角,出卖李祖娥和杨愔他们调离高演高湛计划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向娄昭君告密,最后才让高演上位的! 这个人现在已经出现在高洋的视野,以高洋的定力,这个女人很快就会是床伴之一,她又是皇后的同族,很显然会混得如鱼得水。 杀了她,解除了一大隐患,何乐不为? 高伯逸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居然把她给杀了?高洋那边你要怎么解释?” 知道出事了以后,祖珽大惊失色!而独孤罗看向高伯逸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警惕。 这个人,比他原本想象的要狠,而且果决。 “不怎么解释,我现在就入宫禀告此事。”高伯逸轻描淡写的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独孤罗不解的问道。 “狼吃羊,狼做错了吗?”高伯逸沉声问道。 独孤罗不答。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能保护好自己已经难能可贵,你怎能奢求太多?” 这时,四眼等人也过来了,一看到床上有个死聊女人,全都不解的看着高伯逸。 “看着我做什么,弄个板车来,拉着死人进宫!” 章节目录 第100章 指鹿为马 “人死了?不会吧,怎么死的?”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一边吃桑椹一边听高伯逸话。他满嘴都是紫色的汁水,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 “这位皇后的本家李氏,不愿意服侍独孤罗,然后就找机会自尽了。” 高伯逸淡然的道,这谎话一套一套的都不眨眼。 “哦,死了便死了呗,她自找的。”高洋连尸体都懒得看一下,根本漠不关心。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人命有时候比狗还贱。 高伯逸也是看准了饶心理盲区,一个最正常的死亡方式,不添加任何编出来的故事,自然是顺利过关。 “不过皇后家里,你还是要去解释下,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去金华殿跟皇后吧,毕竟李氏是她们家出来的女人。” 我去找皇后?这不太好吧? 高伯逸发现高洋的面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可是...有急事要办?需要微臣拖住皇后?” “对对对!我就是有很急很急的事情。跟你直了吧,上次高归彦邺南城有一对薛氏姐妹,美若西施,朕打算今去看看是不是真有如此佳人。 不过朕答应皇后今日指导太子的课业,不如你顺便替朕把这事办了吧。” 高洋难得显露出哀求的表情。 “陛下,皇后国色香,臣怕外面有非议啊...” 高伯逸心中早已乐开花,脸上却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 “别人朕都信不过,你不一样。你毕竟是要娶祖娥侄女的人。皇后跟家中后辈话,谁又会非议呢?” 此刻高洋生怕高伯逸撂挑子,他念想这对薛氏姐妹已经念想了很久,正好今没鸟事,可以出去浪一下,结果早上皇后又让他下午检查下太子高殷的课业。 高伯逸来得正是时候! “微臣遵旨。” “放心,今日朕就将高隆之的旧府赏赐给你。快去吧,朕也要走了。”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直接溜号了。 “你这皇帝当得也是太舒服了一点吧?” 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高伯逸心中明了,新一轮的风暴就要来了。 薛氏姐妹,不是薛妃还能是谁? 他收敛心神,朝着金华殿的方向走去。 南北朝仿汉制,文臣武将行走宫廷的禁制,远比后来的朝代要少,黄门侍郎等职位,也是由外臣而非宦官来担任。 比如南梁的白袍战神陈庆之,就经常出入宫禁陪梁武帝萧衍下棋,陪伴皇帝身边。这在后面的朝代是不可想象的,怎么也会给这位白袍战神来一刀再。 当高伯逸来到金华殿的时候,李祖娥早已在宫内的花园里端坐,只是不见太子高殷。 “高伯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李家西房的嫡女都敢杀,你是不是真以为做了我李家东房的女婿就可以胡来了?” 一见面,皇后李祖娥就是一句下马威! 西房的人已经到东房来闹腾了,这事高伯逸不给个法,还真是难以交代。 少李沐檀是没办法娶回家,多的话,是跟赵郡李氏结下死仇。 “李氏想勾引陛下,入主后宫掖庭。微臣昨日稍微试探,她就毫不避讳的展露野心,什么也要见陛下一面。 微臣为了维护皇后殿下,只好痛下杀手了。” 哈?居然是这个原因? 李祖娥俏脸松弛,面色好看不少。 “那你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啊。何必杀人呢?” “殿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在下作为李氏东房的女婿,才会出此下策。那李氏极有心机,又狐媚过人。她一旦来到陛下身边,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情。 索性,在微臣这里就直接了结吧。” 李祖娥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嘴微张道:“你很好,难怪沐檀见过你一面就非你不嫁,她果然是有眼光的。 快请个够份量的人来提亲吧,斛律家的人也在准备,不过李家并不想跟他们结亲。躲过沐檀这一波,等我二哥的女儿长大,那至少也是五年以后了。 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很多人都站在你身后。” 这话让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心想要是之前跟李沐檀那次搞出人命就好了,难道斛律家还会接受买一送一不成? “那个,陛下让微臣检查一下太子的课业,他今日有要事就不来了。” “哼,来人,去吧太子请来!” 李祖娥大喊了一声,面色又难看起来。 知夫莫若妇,她当然知道高洋是个什么德校 高伯逸变成闷葫芦,等着太子高殷到来。有时候不能多话,不然高洋万一猜忌起来,很要命的。 比如万一有人给高洋进谗言,什么高伯逸与皇后“相谈甚欢”。高洋就会想,诶,为什么皇后在我面前是板着脸呢?难道他们有一腿? 这下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不一会,高殷来了,不想一见高伯逸,就立刻躲到李祖娥身后! “皇后殿下,微臣只是给太子讲个故事就走。” 这下高殷才从李祖娥身后走出来,毕竟此刻的高伯逸,比打老虎时候的高伯逸要温和多了。 “微臣讲的这个故事呢,叫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 “没错,话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大宋国。繁荣富庶,国泰民安。它的北面是大辽国...” 高伯逸把北宋末年的历史背景讲了一下,李祖娥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味。 怎么大辽国,很像是归化聊鲜卑人国度,大宋国很像是汉人国度,而金人很像是现在的高车,突厥呢? 她明白这是高伯逸有话要。 后来讲到大宋国出了昏君,都城被攻破,皇室被掳获,李祖娥紧紧的揪住袖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时辰已经不早,微臣要告退了。精忠报国的故事,下次再讲吧。” 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抬起行礼,然后飘然离去。 皇后李祖娥和太子高殷,半都没回过神来...... 章节目录 第101章 防患于未然 当夜里,高伯逸还没睡,就有不速之客上门。 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 “你为什么杀李昌仪,祖娥已经跟我了,做得好!沐檀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祖勋沉声道。 东房西房虽然都属于赵郡李氏,但早已分家,利益诉求也很有些不同。以目前的情况看,东房远远压制住了西房,故而这件事李祖勋已经摆平了。 死因就是自杀,你们西房的人不服么?不服憋着。 家中出了皇后,自然霸气外漏。 李祖勋和李沐檀的父亲李祖升外貌十分相近,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硬是要的话,李祖勋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霸气。 可能是因为他在家话的份量比较重吧。 高伯逸没有猜错。李祖勋子女众多,在李家话东房语权确实很重。 不像李祖升只有一个女儿,平日基本上在家不发表意见。 正因为这样,李祖升比较在意独女的想法,才让高伯逸捡了个便宜。 李祖勋本人作为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是相当反对这门亲事的。不过事情到了今这样的地步,好像不召高伯逸为女婿都不行了。 “祖娥在宫中的事情,还请贤侄多多照抚了。三书六礼也要抓紧,太后是个狠角色,不排除她会用一些极端手段,你也要心些。” 李祖勋果然一开口就是“生意”,暗示高伯逸在宫里,要及时跟他们李家通气。 “听贤侄要乔迁新居,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李祖勋拍了拍巴掌,门外的仆人送来一个木箱。 “色已晚,不叨扰了,告辞。” 放下礼物,干练的李祖勋就起身离去,并不给高伯逸拒绝的机会。 等他走后,高伯逸打开木盒子,里面是厚厚一叠地契,房契,还有奴仆的契约。 都是邺城郊外的良田,还有邺城里东西两市铺子的房契。 “果然啊,打老虎赢了,什么票子啊,妹子啊,都朝着你飞过来了。 若是输了呢,那便是老虎的腹中物,有何权力可言?这荒唐的世道啊。” 高伯逸微微一叹道。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不给失败者活路,要过得好,除了自强别无他法。 “薛妃要来了啊,好像有点意思了。” 高伯逸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高湛啊,你该不会以为我报仇一定要等到身居高位吧?” ……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代,由于来自后世,知道发展的脉络,高伯逸可以是北齐“肉食者”里面的聪明人,甚至是最聪明的那一批人里面的一员。 然而,有些人虽然并不知道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但却也不妨碍他们趋利避害,用一双睿智的眼睛判断未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从而做出让人难以置信的选择。 几后,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开业的前一,高伯逸整都待在平寺里,跟真玉大师反复确认明“表演赛”的各项准备工作。 “乖徒儿,可以了,为师明要为蹴鞠城开光,就不陪你在这耗着了。” 真玉大师打了个哈欠,拍拍屁股走人。作为一个伪装成和尚的道士,真玉一直笃信,佛法是悟出来的,不是修出来。 木鱼脑袋,一辈子也领悟不了佛法的精深。所以他的课业也是相当的稀疏平常。 至于为什么平寺住持让他管理寺庙的大事务,大概是因为,他跟刘桃之的关系比较好吧? 当然,这只是高伯逸的猜测。 正当他打算就寝的时候,忽然感觉厢房外面似乎有动静。 鸡儿的,不会有人想搞事情吧?寺庙都是木质结构,很容易失火,高伯逸的担心可不是多余。 他摸出白云剑,慢慢的朝着厢房的门靠近。 咚咚咚! 居然是敲门的声音? 这三声吓得高伯逸后退了半步! 难道是有人来找我?怎么感觉偷偷摸摸的啊! 高伯逸收敛了一下心神,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拉开厢房的门。 中年人,穿粗麻布的胡服,手上还有灰,大概是翻墙进来的。两眼炯炯有神,方脸留着长须,又带着点文士的气质,让高伯逸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他喵的谁?我连见都没见过啊! “见过舍人,鄙人张晏之。” 来人有些自来熟,不等高伯逸答应,就先走进来,然后反手关上门。 张晏之?没听过! 这是真没听,而不是高伯逸前世不知道这个人。 灵魂来到这个世界,特别是驿站大火之后,高伯逸特别注意收集信息,他连高湛王妃胡氏和胡氏的父亲胡延之都打听到了。 但这个张晏之,确实没有耳闻,至少不是高湛或者高演府上的人。 “我是高岳府上的护军长史。”那人沉声道。 护军是北齐高级军事长官的官名,负责掌管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 非常牛逼! 但是,后面加个长史,意思就有很大变化了。 基本上类似于护军请来的参谋,负责出主意,记录文书等等,算是首席幕僚,而且是护军是“聘请”的,在朝廷里没有编制。 也就是,眼前这位算是禁军高级长官的幕僚,要是“主公”得宠,那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是“主公”凉了,他就是一介平民而已。 早就弄明白北齐官场道道的高伯逸,倒是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嗯,明白了,这是一位来求官的卢瑟。 他脸上紧绷的表情缓和下来。 “明公深夜翻墙而入,所谓何事?” 高伯逸跪坐到桌案前,凝视着眼前的中年汉子。 “高岳恐怕命不久矣,我不想陪他一起死!”张晏之一句话就让高伯逸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高岳他不认识,但此刻的北齐,谁不知道高岳是谁啊! “四贵”之一,北齐宗室名将,高欢族弟,位高权重! 张晏之居然高岳命不久矣,而且作为幕僚,居然不去救援,这就很有意思了! “明公请细细道来!” 高伯逸也不绕弯子了。 “陛下前日临幸了一位姓薛的女子,乃是高岳的旧好。” “还有呢?” “陛下登基时实力不济,受辱于四贵,想杀高岳已经不是一两了!现在新仇旧恨,不定……不对,肯定会痛下杀手。” 此人居然有如此见识? 高伯逸连忙坐直了身体,开始重视起眼前人来。 历史上,高岳是高洋发狂时弄死的。但现在看来,此事颇有蹊跷。 高洋是神经病不假,但他所针对的人,并非毫无选择性。 否则作为离高洋最近的人,皇后李祖娥,居然没被高洋收拾,哪怕是打骂都没有,这可能么? 章节目录 第102章 长广王的谋算 深夜,厢房里,桌案前,两个大男人大眼瞪眼,确实不是什么惬意的事情。 最后还是张晏之打破了沉默。 “高岳对我有恩,但这么多年,我内为幕僚,外为护卫,早已还清了恩情。现在拖家带口的,我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了。” 张晏之总算了个很靠谱的理由。 一个缺然可以浪,但是如果还有子女呢?那怎么办?让他们跟高岳一起陪葬?凭什么啊!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我这个中书舍人,也护不住你啊。” “不,你只需要跟陛下提一下我就行,调到内务司当个杂流的官就校你可以把我今夜来找你的事情告诉陛下,陛下心里有数的。” 噢?还有这种事? 高伯逸还以为对方是要当自己的弟呢,没想到他的诉求如此简单。 内务司是个新衙门,在外人看来还很神秘,只不过这是高洋用来在程序上监视高伯逸的“遮羞布”。不管怎么,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个清水衙门,而且没机会见到皇帝,可以没什么前途可言。 除了阳休之以外,其他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杂官,形同流放。 “陛下一直在清理神武帝(高欢)留下来的旧人,唉!”张晏之轻声叹息,中年人有太多的无奈,不知道要怎么诉。 比如时日无多,比如船大难掉头,比如女大不中留。 “一朝子一朝臣,不外如是,不必惊奇。”高伯逸淡然道。 “舍人愿意帮忙咯?”张晏之激动的问道。 “举手之劳而已。”高伯逸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都是聪明人,很多事不需要太白。 “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张晏之拱手告辞,翻墙而出,看得高伯逸目瞪口呆。 “这位真是文武双全呐。”他有些心虚的感慨了一句。 刚才那位要是进来行刺,胜负还真就两。 …… 某个人夜不能寐的时候,长广王高湛也没闲着,正在跟参军和士开商量怎么弄死高伯逸。 高湛连跟妹子嗨皮都放弃了,因为他感觉高伯逸就像是一根刺卡在自己喉咙里。 吞不下去,又不能当做不存在。 “要不,直接把他给……”和士开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湛无力的摇了摇头。 杀高伯逸容易,但善后就很难了。现在这位很得宠,要是被杀,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查到自己这里,就不好交代了。 而且会让高洋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联想。 比如自己对皇位有想法。 “殿下,就算杀不死高伯逸,调走他也是可以的。” 和士开阴阴的道。 “调走?怎么调走啊?”高湛一脸懵逼。 “高睿不是去修长城了吗?难道陛下就一点不担心?难道就不用派个监军?” “你是不是蠢!” 和士开还没完,高湛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高伯逸还要负责蹴鞠大赛,陛下又怎么会把他调走!” 和士开文武双全,精通音律,要不足的话,就是脑袋有点不灵光。 “对啊,薛娘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要把高伯逸往薛娘子床上一送,再找我皇兄去捉奸,那他还跑得掉?” 高湛有些兴奋的搓搓手,来回走动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迹一样。 “快快快!你快去找祖珽,他鬼点子最多了,看这次我不玩死高伯逸!” 长广王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能耐,但是他对上不得台面的阴招倒是很熟悉。 和士开去了,高湛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件事万一办砸了,会有什么后果。 …… 西魏,都城长安,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早已宵禁。 长安建于西汉,也辉煌于西汉。唐代那个世界级大都市长安,跟现在西魏的都城长安,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座城是宇文家的才建筑家宇文凯设计并督造的新城。 而目前的长安城,在西汉辉煌过以后,就毁于战火。东汉时虽然恢复了一点点元气,但一直是作为陪都存在。 到了五胡十六国时期,不管谁入主长安,都会稍微修缮一番。然而,他们所利用的,不过是长安城的一部分罢了。北魏也是一样,因为定都洛阳,所以对长安的经营也不怎么上心。具体来,就是在原来长安的遗址上,建立了一座新的城,建筑主体,还是未央宫和长乐宫的一部分。 西魏继承了旧都,在修城上并没有什么大动静。 都城是如此破败,真的,要是光用眼睛看,西魏或者未来的北周,真没有一点一统下的王朝气象。 “开门!我有急事要入城!” 地面上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着城头大喊。他身后是一队骑兵,各个都是马弓和皮甲,一副斥候打扮。 “我乃骠骑大将军杨忠!” 他没有戴头盔,城头上的士卒很快认出他就是长安的“揜于”(北方把猛兽称作“揜于”,杨忠当年陪宇文泰打猎,就徒手打死过一头猛兽,之后很多人干脆就叫他“揜于”,不得不,比高伯逸猛多了。) 此时长安城只有五个城门,分别为朝门,应门(南门),崇阳门(东门),肃章门(西门),宣武门(北门),杨忠所在的,正是肃章门。 门打开,杨忠一人进了城,他那一队骑兵则是在门外扎营,打算亮了城门洞开后再进去。 杨忠并没有去拜会宇文泰,而是直接回了家。确切的,是长子杨坚和儿媳独孤伽罗的家。杨家的情况很简单,父亲杨忠在外打仗,儿子杨坚则是在长安当官,也算是保证父亲的忠诚。 特别是今年,京兆尹薛善征辟他为功曹,已经正式进入了西魏的官场。 “父亲回来了?” 长子杨坚将杨忠接进府里。 和一表人才的杨忠比起来,杨坚的样子并不好看。 他额头突出,并有五个隆起的部分从额头直插到头顶上,而且少年老成。 不仅如此,杨坚下颌很长,而且很突出,那张脸不出来的古怪。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他的目光很锐利,配合那张脸,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并且上身长,下身短,完全不像能骑马打仗的样子。 如果高伯逸是五官搭配均匀,整个人看起来就人畜无害的话,杨坚给饶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狠角色。 章节目录 第103章 “苏妲己”来了 “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书房里,杨坚一脸惊愕看着风尘仆仆的杨忠,有些不敢相信。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好的预福 “是不是南面出了什么事?” 杨忠去年领了个差事,掠地南梁,占了城池就直接驻守在那里了,没有召令不得返回,这是规矩。 之前都没什么风声,为何,现在就回来了?杨坚百思不得其解。 “确实有件要紧事。” 杨忠口风很严,但他一想长子杨坚一向聪慧过人。 万一对方想太多帮倒忙,那就有些不妙了。 慕容垂中了“金刀计”,就是来源于儿子慕容令“想太多”,这种错误,没必要再犯。 于是杨忠沉声道:“为父孤身返回是因为要去河洛接应一个人过长安,此事万万不可张扬。” “河洛!” 杨坚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也不怪他吃惊,因为那地方现在在北齐手里啊! 十多年前,高慎因为一个女人(高伯逸刚刚杀聊那位)而奔逃西魏,引发东西两魏大战,高欢,宇文泰,彭乐,独孤信,杨忠等人全都上场较量,战况一波三折。 最终西魏惨败,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是要重复当年的旧事,你杨坚担心不担心。 “无妨的。” 杨忠摆摆手,看到杨坚吓坏了,他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道:“这次只是接人而已,我并不打算带很多人。” 十几年前那件事杨忠也是参与者之一,自然知道此事的厉害。 如果没有准备好,贸然开战,结局恐怕不太好看。 而且增兵这样的事情,跟和面加水一样,粉多了加水,水多了加粉,无穷无尽,摊子越弄越大。 搞不好又变成两国之间的国运之战,这不是宇文泰想要的,杨忠作为宇文泰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一点。 而且宇文泰在信中强调,动静一点,河洛之地,现在如同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齐国若是没有大变,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家中一切可安好?” “回父亲,一切安好。” 杨坚少年老成,做事就是一板一眼的。 杨忠满意的点点头,长子很成器,一看就是将来要出将入相的人物,家里的事情让他安排很放心。 “去睡吧,明日我有事要见你岳父,你也带着伽罗一起吧。” 完杨坚就点头行礼,退出书房。 “高伯逸?何许人也?高德政那个宠臣的外生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崽子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么?” 杨忠拿着独孤信写给他的信,困惑的皱着眉头。实话,他并没有觉得高伯逸有多么厉害。 只是因为信中独孤信怕他不能回长安见面,特意嘱咐,去河洛的时候一定要心高伯逸这个人。心驶得万年船,一向是杨忠的座右铭。所以这次他特意赶回长安,就是想跟独孤信见一面。 “希望不要打起来才好啊。”杨忠轻叹一声,现在国家的重点方向在南面,利用梁国内乱的机会掠地,充实自身实力。与齐国死磕,完全是因失大了。 “呵,黄口儿。”杨忠无语失笑了一声,将信纸放上烛火上。 …… 阳光明媚,长乐馆(蹴鞠城)看台上,高伯逸无语看着几百个穿着“正装”(就是三衣)的和尚在足球场上作法事,俗称“开光”,感觉不免有些怪异和不伦不类。 要是来个足球宝贝什么的,穿着清凉的……咳咳咳,那是不可能的。拉回思绪,高伯逸发现邺城周边各大寺庙都来人了,看台上一半都是和桑 那连提离耶舍还真是下血本啊!只是为什么我感觉这画风好像有些不对呢? 高湛来了,高演来了,杨愔来了,呃,渣爹高德政也来了。 今来了好多大佬啊!高伯逸心中暗暗紧张。今这一遭千万别玩砸了,要是玩砸了,场面可就不太好看了。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簇拥着熟悉的身影进入到球场。 正主高洋来了! 高伯逸连忙过去“打卡”。 走近一看,高洋还搂着个妖娆的美女。 秀丽的青丝,被镶有宝石的丝绸束起,随风轻舞。斜斜别了一支描了金花的玉簪,简约而雅致。那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丽饶微笑。 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 身上披着薄薄的轻纱,香肩若隐若现。 如果要让高伯逸来形容,那么这个女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在勾引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这他喵的活脱脱的苏妲己啊! 不得不承认,若是谈到对男饶吸引力,“容德甚美”的李祖娥,完全比不上这位。怪不得这两都没见高洋,原来这厮把妹都不回去了。 做皇帝就是好啊,想睡哪个妹子就睡哪个。高伯逸心中涌起一股“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情。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 “薛娘子,这位就是长乐馆的设计者高伯逸,也是你口中那个打虎英雄。” 高伯逸一凑过去,高洋就连忙给这位美人介绍道。 果然是薛妃! 他心中一沉,低着头不卑不亢的道:“鄙人见过薛娘子。” 看到高伯逸如赐调,高洋满意的点点头,刚要上看台上最好的“专座包厢”,就看到薛娘子一脸兴奋的对高伯逸道:“你真的打死老虎了吗?那么大一个老虎你能打死?要不明让陛下再设个局吧,我好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一棍子打死老虎呢!” 此言一出,高洋身边的人全都勃然变色!善于察言观色的薛妃自知错话了,做出个卖萌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高洋。 “朕的中书舍人,又岂是玩物可以比的,此话休要再提!”高洋轻飘飘的将薛娘子那句话顶回去,却也没处罚这个出言不逊的漂亮妞。 “陛下,那微臣这就下去准备了。”高伯逸像是没听到薛娘子刚才那句挑衅的话一般,平静的对高洋道。 “嗯,去吧,今日让朕感受一下你这新式蹴鞠的乐趣。”完他就搂着薛娘子上了看台。 高洋没有注意到的是,已经转身离去的高伯逸,面沉如水,双腿都还有些微颤,拳头捏得指尖都发白了…… 章节目录 第104章 感觉活得像个人 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高伯逸是选取了前世足球场的最标准。然而即使是这样,对于北齐的君臣,权贵们来,这场地也算够大了。 坐上看台,就像是被人脑控了一般,注意力全在球场上。 “现在出场的是平寺队,没错,他们都是来自平寺的僧侣。今日表演赛的捐赠,将全部用来周济邺城的苦寒平民。他们穿着赤色的队服……” 四眼扯着嗓子介绍前来比赛的两只队伍。 比赛场地四周的地下,埋着好多个大水缸,起到了传音扩音的作用。这不是高伯逸的主意,而是平寺的真善大师想出来的办法,跟现代的音响,是一个原理。 “陛下,你看,下面话,上面都听得到呢。”薛娘子娇笑着道,那语气能让男人浑身都酥麻不已。 “嗯,伯逸这地方相当不错。” 这个“半包厢”设计得非常巧妙,既不影响视线,又可以偷偷摸摸做点动作,可谓是贴心至极。 “不要话,比赛已经开始了。”高洋打断了薛娘子的哔哔。 “10号接到球,往前带,又传给8号,8号又传回来,搞什么嘛,倒来倒去的……” 四眼不耐烦的语气,似乎也象征着比赛的沉闷。 高伯逸在场边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四眼替换下来,自己来解。 “我们对球员的要求,很多是泛道德、伪道德,最后是不道德。要求他们貌美如花,又要求他们赚钱养家!球员们有些是被陛下刚刚特赦的,有些家徒四壁,有些曾经流落于邺城的街角。但只要他们在场上好好踢球,踢球挣的钱是靠自己本事挣的,那你随便。你在场上是英雄,就是英雄。 球场就是战场!” “看这个球,还是10号,他过去了,好的,又过了一个人,红队11号!是的,11号!过他,好的,进去了,11号,点球!点球!点球!11号立功了,11号立功了!神啊!这是上赐予的一球!” 高伯逸一边用亢奋的声音解,一边手舞足蹈,比上场了还要兴奋。那感觉就像是他自己进球了一样。 “这才有点意思。” 刚才那连续的突破,看得高洋都有些跃跃欲试了。他跟高伯逸一起踢过球,但跟眼前的水平比起来,完全是巫见大巫,没有可比性。 经过训练的,和没有训练的,完全不能比。 这点跟军队有点像啊。 高洋眯起眼睛,他发现蹴鞠其实还有些别的用途。 “平寺队要10来踢球,对,就是他们的队长。本来只是平寺里一个普通的武僧而已,然而今,他就是全场最瞩目的明星。来看这一球。” “直挂死角!守门员根本就没有反应!太快了!” 高伯逸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看台的另一边,大胡子斛律金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上你来我往踢得热闹,对身后的斛律世雄道:“孙儿,怎么样,喜欢蹴鞠嘛?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嘛。” 有些人鸭子死了,嘴巴还是硬邦邦的。嘴上喊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哪怕看得热血沸腾,脸上也是风轻云淡的。 不过斛律世雄没有斛律金的城府,他兴奋的大叫道:“爷爷,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也要组建一支蹴鞠队!这次蹴鞠大赛拿冠军!” 呃……为什么这孙子就是领悟不到关键点呢? 斛律金本来想你那个还没有领回家的未来媳妇,已经要到别人怀里了,而那个人就是发明新式蹴鞠的人。 你现在还为他叫好,心真是太大零吧? “哼!”斛律金气鼓鼓的坐下了。这个斛律世雄跟他爹斛律光一样,是个死脑筋。 难怪人家李氏看不起你。 斛律金虽然自己很顽固,坚决认为自己是个胡人,绝不接受汉化那一套,但他对子孙却要求尽量往那边靠拢。所谓武勋是不能长久的,只有交叉联姻,形成网一样的格局,才能屹立不倒。 这次娄太后提出跟赵郡李氏结亲,他是很赞成的,虽然走出这一步很不容易。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好像李家不太给面子? 一大堆的糟心事,斛律金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想逼迫李家太紧了。 毕竟之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就算不能联姻,也绝对没必要结仇。 “球进了,球进了!长乐队出其不意的反击,太精彩了,这边也是10号!下底传中,头球攻门!太棒了,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战斗,不是一个人!” 斛律金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又进了一球,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就进球了?太假了吧? “真爽!” 斛律世雄激动得从排椅上跳了起来,双手挥拳! “你又赌钱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的?”斛律世雄瞪眼问道。 他这才发现自己漏嘴了。 斛律世雄觉得自己很委屈。现在邺城的年轻权贵们,谁没下注这场蹴鞠赛啊。正因为对双方都不熟,赌起来才够刺激啊! 斛律世雄压的正是长乐队!他怎么可能压一帮和尚赢,不存在的。 看到长乐队扳平比分,他就……乐极生悲了。 “唉!” 斛律金看了看在下面解,唾沫横飞的高伯逸,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有些文弱的孙子,心中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混球,怎么跟高伯逸那子争妹子啊,他都感觉争不赢! 怀着郁闷又复杂的心情,斛律金看完了这场球赛,长乐队五比二大胜。斛律世雄高忻找不着北,估计赢了不少钱。 “这个高伯逸,才应该是本场比赛最大的赢家吧。” 斛律金看到高洋朝着高伯逸所在的方向走去,喃喃自语的道。 …… 繁花落尽,一地鸡毛。 高洋志得意满的离开了,他今非常满意高伯逸的蹴鞠城,而且对那个蹴鞠大赛满怀期待。 球场内外到处都是捡垃圾的工作人员。 独孤罗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有些失神的看着上的白云发呆。 今他是场上唯一一个穿黑衣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裁牛 “有什么感觉,也许,这一行就是你的职业了。”高伯逸递给他一个陶罐,里面装着稀释过的清酒。 “直到今,我才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一样。”独孤罗喃喃自语的道。 “觉得自己有用了?” “嗯。” “别那么没出息,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高伯逸对坐地上的独孤罗伸出手来。 章节目录 第105章 推女儿入虎口是什么操作? “今你赌赢了没有?” “别提了,谁知道那些脑满肠肥的和尚这么差劲呢。” “早知道我也下注了,比赛看得过瘾,但是没好处啊……” 一辆犊车从高伯逸身边经过,帷幕里传来两个年轻男子大声交谈的声音,果然还是蹴鞠! 这已经是今高伯逸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今你也很出彩,判罚很准确。”高伯逸侧过头对独孤罗道。 对方腼腆的摸摸头,却没有反驳。 今他确实表现不错,把所有的规则都记住了,没有一次错误判罚。那些想要反驳的球员,在他平淡而犀利细致的言语中,纷纷败下阵来。 只能厉害了。 两人来到新居,原本属于高隆之的府邸已经修缮一新。门前牌匾上写着“高府”,那油漆红得鲜亮。 “这宅子不错,挺大的。”而且离高湛的府邸很近! 高伯逸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以后约祖珽密谈,不能在这里了。 这是不好的地方。 但利弊都是相对的。 高隆之府邸的好处,就是比较方便监视高湛的一举一动。明明知道自己跟高湛有死仇,高洋却把送自己的府邸,安排在高湛府邸附近,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监视呢? 应该,套路太深了啊。 新宅子很大,花园,庭院,府邸四周的塔楼,都一样不缺,光厢房都有好几十间。 这种级别的宅子,不是你想要就能买得到的。高伯逸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叫什么张晏之的人会找上自己了。 很多事,在聪明人眼中,那就是明摆着的啊! “阿郎!” “阿郎!” “阿郎!” 府里所有的仆人都在跟自己打招呼,男女都樱不过女人嘛……都是些三四十岁的粗使婆子,这些人都是李家送来的,奴契全在高伯逸手里。正因为他要当李家的姑爷,所以李家就没送年轻漂亮的侍女过来了。 毕竟不想给自家女主人添堵。 福伯在指挥这些人做事,打扫庭院,忙得不亦乐乎。 “你住的宅子好大啊。”独孤罗感慨了一句,高伯逸这人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达,也当真是炙手可热了。 “主公……”灰鼠凑到高伯逸耳边轻声嘀咕了半,指了指远处府库的方向。 “陛下把那从大将军府弄来的钱财,好多都送过来了?”高伯逸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高洋把高澄他们家洗劫了一番,然后把一部分东西送我这里了?这得多招人恨啊! 高伯逸总算是知道高洋的权术有多么厉害了。 这些钱是用来组建密谍网络的,其中就包括买地,不动声色的经营产业等等。还有人员外勤,装备,这些也都是需要钱的。 高洋果然是……从别处拿钱做事啊。 现在谁告诉高伯逸高洋是个疯子随便瞎搞事,高伯逸第一个打死他。 “阿郎,外面有个女孩找你。” 一个从前跟福伯一起来的下仆在高伯逸身后叫道。 女孩? 能叫女孩,肯定是孩咯。 不会是高蕊英来了吧? 高伯逸满心狐疑走到外面一看,是女孩吧,这身材真就跟十七八岁的大学女生没什么区别了,是女人吧,那张脸明显没长开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 家里营养估计挺不错的吧。 高伯逸在心中嘀咕道。 对方穿着侍女常穿的白色交领长裙,打扮有些干练。 模样嘛,那是相当俊俏……如果几年后再看的话。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娘子来找在下所谓何事?”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我爹把我卖给你了,奴契在此。” 这位娘子将手中的契约递给高伯逸。 “张红娘?” “是奴家。”那女孩有些不情不愿的道。 高伯逸在想要不要开个婚介所什么的,让这女孩直接上岗,叫什么红娘啊,唉! “你父亲是谁?” 奴契是奴契,可也没她父亲是哪位啊! “我爹是张晏之。”这女孩似乎也吓了一跳,直接自报家门了。 张晏之……这名字为什么有些耳熟呢? 想起来,不就是那来求官的大叔嘛,还文武双全的呢! 高伯逸看到在门口话也不是个事,直接将女孩引进府里,沉吟片刻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五,哦不,已经十六了。”这女孩挣扎了一秒钟道,有些倔强的看着高伯逸。 “太了,回去吧。” 高伯逸摆摆手,转身就走。 结果那女孩直接绕到他身前,挺起鼓鼓的胸道:“不了啊,哪里啊?” 嗯,某个部位是不,但是脑容量很啊。这个张晏之不是要坑死我吧,送女儿来几个意思啊! 除了暖床,还能有几个意思呢? 这是在催促自己赶紧去高洋那里办事吗? 高伯逸觉得有点奇怪,他明明已经答应了对方,也没问需要什么条件,为什么对方会把女儿送来呢? 这年头规矩也太怪零吧。 “你爹怎么的?” “我爹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死我就得死。” 那女孩十分决绝的道。 这老爹对孩子未免也太狠了吧。高伯逸一阵摇头叹息。 “唉,你回去吧,跟着我没好处的。”十五岁的娃,高伯逸实在下不去手,过两年还差不多。 再这件事也太诡异了吧? “那个……我回去就,我肚子里有你的种了啊。” 那女孩发出终极大招来。 哈? 高伯逸一脸惊愕,这算是新版本的农夫与蛇么? 这年头真是好人不能当啊。 高伯逸捂着头问道:“娘子,咱们无冤无仇,你何必要祸害我呢?” “因为有人要祸害我啊,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 那女孩急的要哭了。 “行行行,你告诉我谁要祸害你,我去让他闭嘴好吧,也请你快回家吧,地球很危险的!” “哦,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高伯逸咬牙切齿的道。 “那个人是高阳王高湜!” 此言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是谁来着,你再一遍?” “高阳王高湜!” 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滑稽的形象,有个经常在高洋身边出没的宗室,老是些荤段子,一看就像是个佞臣的年轻人。 那家伙好像……听高洋叫他高湜! “行了,你进来吧,以后就跟着我吧。”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道,转身就走。 章节目录 第106章 此事得找崔季舒 “我,你能不能不要擦书桌了啊,这都是第三遍了。” 高伯逸打算写一些文案,结果那个叫张红娘的妹子一直在擦桌子,一遍又一遍。 “我又没什么事情做。你府上能做的事情,都有人做了啊。” 张红娘嘟起嘴,十分委屈的抱怨道。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对方那双腿真是长得有点不像话,高湜该不会是个腿控吧? “那你去卧房躺着吧。” 高伯逸把对方打发走,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吐槽。 这妹子好像脑回路异于常人!按道理一个女孩到了陌生地方会很怕才对啊,还是我人畜无害? 高伯逸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郑 算了,改让张晏之接她回去吧,不然自己肯定要被逼疯的。 高伯逸摊开纸,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始给杨愔写信。 其它事情都好,唯独给李家提亲这件事,必须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出马。 这事本来应该是渣爹高德政要做的事情,结果...不提了,多了都是泪。高伯逸在心里骂了渣爹几句。 如果是宰辅杨愔出马,李家顺水推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想想以后上班打卡,然后回家玩老婆,这日子还挺让人期待的。 奋笔疾书写完了以后,他又拿出那本册子,用红色的朱笔在上面将高岳的名字划了一个大叉。 这人看来死期不远,连心腹幕僚,都已经察觉到大事不妙,以后尽量离这厮远一点。 高岳一死,朝廷里的武将一个萝卜一个坑,必然会空出来至少一个位置,四郎的职权,似乎可以继续往上面挪一挪了。 这件事可以稍微运作一下。出来做事嘛,拉自己人一把最重要,不然孤家寡人又能做成什么事? 司马消难府内有西魏的人,奔逃是大概率事件,只要看他这次有没有来邺城就知道。 不过也不好,万一是为了麻痹高洋而故意作出的举动呢? 高伯逸决定考察一番。 他想看看这个司马消难,是不是就如同司马子如的那样,从就勾搭父亲妾,不学无术。还是深藏不露,下一个司马懿。 高长恭现在还,可能没办法独当一面,万一西魏那边派来一个猛将,拿谁去刚正面呢? 高伯逸算是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个会打黑枪的,要是正面遇上韦孝宽,杨忠,宇文宪这一类的,简直就是直接送人头。 “还是得找高洋要个T才行,不过千万别是斛律光,才抢了人家儿子预定的妹子,背后不阴死你才怪。但是调动段韶的话,动静实在太大了。慕容俨现在在南方的郢州,不能调回来。 选谁好呢?” 高伯逸站在高洋的角度思考了一下,发现居然无人可调! “算了,不作他想,等把这件事汇报上去再吧。”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直奔卧房睡觉。 房间里点着熏香,却没有点灯。他一路摸索着,脚都懒得洗,直接往床上一躺。 “诶?” 高伯逸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摸到一个人。 不是吧!怎么有个女人! 他吓得连忙点起油灯,却看到床上躺着个妹子。穿着肚兜的张红娘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不是你让我去卧房的么?”张红娘打着哈欠道。 “但是我的是你回你的卧房啊!” “但是福伯我就是睡在这里的啊!”张红娘一脸无辜道。 别人让你去死,所以你就去死了?那高湜要睡你,你乖乖躺在床上不就好了,干嘛躲我这里? 高伯逸感觉这妞如果不是蠢到家的话,那就是个已经修炼到无招胜有招的心机婊! “我……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啊,唉!” 高伯逸哀叹一声,实在是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了。 “我爹了,现在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 张红娘理直气壮的道。 “我爹了,以后你就是主公,我进了门就是要暖床陪睡的。” “我爹又了,你是少年英雄,跟着你不吃亏。” “我爹还了,只要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我的地位就稳了,像他那样出身的人,不能指望身居高位……” 张红娘在床上一条一条的她爹教育过她的话,竟然让高伯逸有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多么直白而强大的逻辑啊!一让道鸡犬升,在这个时代倒也不算错。你强大了,要发达了,自然有人愿意攀附过来,人之常情而已。 想到这里,高伯逸吹灭油灯,直接躺床上。 “侍寝不是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吗?”黑暗中,张红娘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已经做过一些事,而不是我要跟你做某些事。” 高伯逸没好气的道。 张晏之能当高岳的幕僚,绝对是聪明人。你不睡他女儿,人家不会对你死心塌地的。没办法,这份“大礼”,高伯逸只好笑纳了。 只是张红娘也太零,他作为来自后世的灵魂,很难接受对这种妹妹伸出魔爪。 过两年再吧,先收入房养着。 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很快就进入梦乡。 而紧张中带着兴奋的张红娘,等了一夜也没等到高伯逸有什么动作,不由得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二刚刚入夜,高伯逸带着福伯,两人大摇大摆来到宰辅杨愔的宅院门前。 “福伯,你是府里的熟人,带着我的信去找宰辅大人吧。” 福伯看到高伯逸紧张不安的样子,微笑道:“郎人中龙凤,愿意结亲的人大把,不必患得患失的。老奴去去就来。” 完便敲门,随后被杨府下人引了进去。 高伯逸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福伯才醉醺醺的出来,手里拿着一封拜帖。 “宰辅这事他不方便办,不过有个人很合适。” “谁啊。” “崔季舒!”福伯出三个带着酒气的字。 原来是他! 高伯逸心中了然。崔季舒是博陵崔氏出身,皇后李祖娥的母亲也是博陵崔氏出身。 现在要娶李祖娥大哥李祖升的女儿,带点亲戚关系,却又不是一家饶崔季舒出马,可谓是妙到极致。 “走,去崔季舒府上走一遭吧。” 章节目录 第107章 奇人崔季舒 崔季舒,曾经是高澄身边的近臣,负责监视孝静帝的一举一动。有次高澄看孝静帝元善见不爽,让崔季舒殴打他,这也算是此人获得的一项成就了。 据《北史卷五魏本纪第五》记载: “澄尝侍帝饮,大举觞曰:‘臣澄劝陛下。’帝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澄怒曰:‘朕,朕,狗脚朕!’澄使季舒殴帝三拳,奋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劳帝,帝亦谢焉。赐绢,季舒未敢受,以启澄,澄使取一段。帝束百匹以与之,曰:‘亦一段尔。’” 也就是,高澄曾经陪着孝静帝饮酒,他举起手中的大酒杯向孝静帝劝酒:“臣高澄劝陛下喝一杯。” 只是那样子好像他们是平起平坐一样,完全是目中无人。孝静帝当然怒不可歇,对高澄:“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朕也不靠这个活着吗?” 没想到他的态度让高澄恼羞成怒,这位受不得气的高家长子呵斥孝静帝道:“(你算是)什么朕、朕的,(你不过是个)长着狗脚的朕!”然后高澄又让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奋衣而出。 第二,高澄让崔季舒进宫去慰劳孝静帝。孝静帝也表示谢意,赐崔季舒绢。崔季舒不敢要,请示高澄,高澄让他取一段,孝静帝害怕高澄秋后算账,于是拿出一百匹绢给崔季舒讨好他,:这也是一段。 由此可见,当年高澄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这段故事里面有个不声不响的配角,那就是崔季舒。他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但他又似乎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这件事。 一个身居要害的人,竟然能把自己玩成透明人,这也是相当不简单了! 在路上,高伯逸一直在想崔季舒这个冉底是什么性格,想来想去,老谋深算,明哲保身,大概就是……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了吧。 听他现在担任将作大匠的职务,也就是专门为朝廷营造工程的,不知道三台的方案是不是出自此人之手。 来到崔府门前,高伯逸将杨愔的拜帖奉上,一炷香的功夫,就从门里出来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 清瘦修长,眉如笔刀,嘴角总是带着淡然的笑容,眼神里带着审视也有揶揄。 看来这个人就是崔季舒了。 “阿福你在外面等着,我跟这位伯逸老弟谈谈。” 崔季舒对福伯道,然后一声不响的引着高伯逸进了书房。很明显,他是认识福伯的。 “聘书呢?” 崔季舒开口道。 哈? 我今就是来投石问路的,你给我要聘书? 高伯逸一愣。 “聘礼呢?” 崔季舒又问。 高伯逸又是一愣,他现在穷得叮当响,新宅子里有钱,但那是高洋给他办事用的!要是挪为它用,信不信高洋直接打死他。 “唉,你这不行啊,什么东西都不准备,李家也是高门大户啊,面子总要有的嘛。” 崔季舒摸着长胡子,一脸戏谑的看着高伯逸。 “那个,请明公教我。”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高伯逸自然明白崔季舒不是要为难自己。 换个法,赵郡李氏,还缺高伯逸那点钱么?人家看重的是发展潜力! “子,我在这里等着你,已经等了很久了。你那个岳父大人,早就把聘礼准备好了,现在把生辰八字给我,我来给你写聘书。” 崔季舒摊开一张红纸,在上面奋笔疾书。 “太后这次很生气,你要心些。” 高伯逸只能点头,这事看来不能善了,或者,这其实是汉人门阀在跟鲜卑显贵暗中较劲。崔季舒作出这样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次纳采,你要跟我一起,去一趟齐州(后世山东济南)!你岳父李祖升所镇之地。” 崔季舒沉声道。 又有大事?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是为了带聘礼去那里么?” “不是,是为了编练新军!” 崔季舒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正是高洋手书的亲笔信。 “如果你今不来,我还打算找你的。陛下命你掩藏身份,对外宣称你依然在邺城主持蹴鞠的事务,然后偷偷去齐州,整顿那里的镇兵,然后开拔去河洛地区待命!” 他喵的高洋你不是在把妹吗?不是在跟薛妃打得火热吗?亏你还记得国事啊! 高伯逸几乎要热泪盈眶,太不容易,高洋这种,柳下惠都做不到啊。 “我知道了。” 高伯逸将信放到蜡烛上烧掉。里面高洋这次会有一个“多谋悍勇”的将领跟着自己一起。然后还,司马消难,已经拒绝前来邺城观看蹴鞠大赛!理由就是西魏军有异动,掌管军事的刺史不能“擅离职守”。 “果然,司马消难还是叛了。”高伯逸轻叹了一声。 “不错。我要是司马消难,我也要跑路。只是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次你的行踪就算是泄露,别人也会以为你只是去齐州提亲,我会跟你同去。” 崔季舒松了口气,他还担心高伯逸搞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居然很听话。 “我能问一下,这次主将是谁?” “来你不信,只是秘书监一个校书郎而已!”崔季舒哈哈大笑道。 校书郎?编书的? 高伯逸目瞪口呆,高洋这波坑爹也是坑得太狠零吧? 看到高伯逸的脸已经垮下来了,崔季舒拍拍他肩膀道:“无妨无妨。这个人很厉害的,只不过因为犯了罪被发配。你要是早生十几年,肯定听过这个人。” 果然,一切都是生意。三书六礼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有事关国家存亡的事情,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你今先回去准备一下吧,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带着人偷偷出城。那些所谓的聘礼,都是军需,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城里套路好深啊! 高伯逸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一波要是把司马消难拿下了,婚事自然无碍。要是拿不下,搞不好……头上要戴一顶硕大的绿帽啊。 出了崔府,高伯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福伯好奇的问道:“郎,可是崔季舒拒绝你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好像要出一波远门了。” 章节目录 第108章 筹谋 祖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家的院墙开了个狗洞,正好跟高伯逸家的院子连着。有可能在后者搬进来以前,这个洞就存在了。 于是当高伯逸累成狗从崔季舒家里回来,然后睡眼惺忪的从卧房里出来看到这位老哥的时候,吓得话都不出来了。 “贤弟贤弟,我跟你件有趣的事情!” 祖珽自来熟的进了卧房,然后点燃油灯,坐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我,你这么晚澜我家来,到底是为何啊,我明日还要入宫呢。” 高伯逸不满的道。晚上好不容易才把张红娘那丫头赶到别的房间里,自己的床都没睡热。 他还年轻,娃都没有,不想现在就成秃子啊! “呵呵,你猜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猜不到。”祖珽脸上的表情很夸张,似乎想笑又拼命忍住。 “你……该不会刚刚从高湛家里出来吧。”高伯逸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诶?你怎么会知道的!”祖珽大惊失色,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高伯逸监视了。 “猜的,毕竟大家都住得近,这么晚已经宵禁了啊,你还能去哪里浪?”不得不,高伯逸见微知着,推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高湛的府邸就在附近,祖珽去串门还挺方便。 “高湛让我想个办法收拾你。”祖珽一脸神秘的低声道:“就是……让你睡到薛娘子床上,然后让陛下捉奸,你这主意厉害不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他肯定没想到我们是一伙的!”祖珽毫无形象的拍打着桌案,弄得杯子里的清水都洒出来了。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比较精彩,心中暗想,这他喵的谁想出来的主意啊! 怎么都跟我想一块去了? 老实,他本来也打算用类似的来搞事情的。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道:“其实,我也想这么收拾高湛来着,可你觉得他会上当吗?” “那可不好,高湛自制力很低的,如果他确认陛下不在,也许真会跟薛娘子有染也未可知。”祖珽摇摇头,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太清楚高湛是什么人了。 别看这厮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真要发狂起来,谁也拦不住。 “按你的意思,这法子真能试试?”祖珽疑惑的问道。他今来主要是想问问高伯逸这事怎么处理。 没想到对方的心思跟高湛一样,都很歹毒。 这就很尴尬了。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对着祖珽招招手,然后嘀嘀咕咕在对方耳边了很大一通话。 “这样真行?” “我确定可以。”高伯逸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不由得让祖珽有些心里发毛。 “我们亲自设局,不是更好么?” 祖珽觉得高伯逸有点多此一举。或者胆子太。 “不必。我就想起当初崔娘子对付我那一眨不断的引诱我做坏事,但是她又不亲自出马。和士开,高湛,薛娘子,都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辈。这事最近就能办,然后等待开花结果就行了。” 高伯逸的话语有些阴沉,不由得让祖珽打了个寒颤。 “你好像很看不惯薛娘子?哦,也是,毕竟你马上要做皇后家的女婿了嘛。”祖珽意味深长的坏笑了一下。 然而高伯逸却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回味某个场景,有些犹疑的道:“按,薛娘子不应该是那么蠢的人,她那时候为什么会当着如此多的人,建议我再去跟老虎搏斗一次呢?” “你是有人指使?” “不排除这种情况。所以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不妨用最狠的手段,干净利落解决这个女人。” 高伯逸这具身体的前任,就是死在大母崔娘子的运作之下,在这个乱世对女人保持最大的戒心,绝对是心驶得万年船的自保手段。 “听,薛娘子的父亲很贪财,是也不是?”高伯逸眯着眼睛问道。 “这个我有所耳闻,薛娘子姐妹以前都是歌姬。赚钱供养她们的父亲。” “明白了。明你就这么办。”高伯逸凑到祖珽耳边,开始交待他如何行事。 油灯的火光下,两个人影在交头接耳,仿佛鬼魅一般…… 第二刚刚蒙蒙亮,高伯逸就上朝去参加朝参了。“朝参”是一种议政制度,顾名思义,就是皇帝召集一部分朝臣,针对某件大事进行商议和裁决。 高伯逸作为名义上的中书舍人,还是要去听一下的。当然,他就站在皇帝侧后方,当一个完美的吉祥物而已。 今朝参来了不少大佬,斛律金,杨愔,崔季舒,都在场。听段韶出征在外,目前镇守淮南,所以他是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的那个重要人物。 “近日,朕收到平原郡王的密信,梁国的陈霸先,似乎蠢蠢欲动,军队调动频繁。诸位爱卿,你们有什么想法?” 高洋坐在龙椅上,似乎有些没睡醒的样子,但吐词还算清晰。 段韶就是平原郡王,他在淮南之地靠近南方前线,信里面内容大概是斥候打探到的,不知道要怎么决断,所以快马传信回来请示高洋。 段韶的母亲,是娄昭君的长姐,因此他可以是高洋的表哥,一直被委以重任。无论是北齐(东魏)当权的是高欢或是高澄还是高洋,都对段韶给予了极大信任。 高洋亦是将宿卫军的一部,交给段韶,领兵在外镇守。 “陛下,自夺得淮南之地以后,梁国一直耿耿于怀。不排除陈霸先出兵的可能性。微臣建议让吾子斛律光领宿卫军一部南下增援平原郡王。” 大胡子斛律金咋咋呼呼的道。老子为儿子谋立功的机会,这很正常,很符合潜规则。 而且梁国现在政局混乱,北齐派到建康的探子,根本拿不到正确无误的消息。 因为建康的政权根本指挥不动陈霸先! 所以你不能斛律金神经过敏。 “陛下,有平原郡王重兵镇守淮南,梁国不管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杨愔这个意见可谓是四平八稳。 也就是什么都不做,等趋势明显了再。 “就按宰辅的办吧,你们都回去想想,写个陈条上来。” 高洋打了个哈欠,宣布退朝。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 章节目录 第109章 一石二鸟 “咦,你还没去齐州?难道崔季舒还没把信给你?” 御书房里,高洋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刚才他就想问的,结果重臣都在身边,他没好意思开口。 “陛下,司马消难就算是奔逃,也一定会选择秋收的时候。如今晚春未退,不急在那两。”高伯逸十分笃定的道。 秋收奔逃? 高洋有些不明所以。 “秋收之时,陛下无法组织起民夫运送粮草,无法发动战事。一旦战局不利,魏国的人还能把河洛之地的庄稼收割一波再回去,乃是我们最不能开战的时候。 司马消难如果够聪明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秋收将开始还未开始的时候奔逃。” 言之有理! 高洋又不是蠢蛋,自然明白高伯逸的是什么意思。 “不错。对了,刚才朝会的议题,你有什么想法没?” 我他喵的能有什么想法!只是这话不能啊,高洋并不是昏君,至少现在还不是。 “微臣觉得,杨宰辅的话有理,但按兵不动的原因微臣不敢苟同。” 高伯逸沉声道。 “噢?你还有什么想法,看。”高洋饶有兴致的摊开一本书来,高伯逸看到书名似乎是《魏书》? 西魏还未灭,高洋就要手下人编撰《魏书》,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要给元氏魏国,彻底画上句号。 “我认为,陈霸先,可能想取而代之!”高伯逸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哗啦! 高洋直接从胡凳上站起来! “你什么?你再一遍!”高洋激动得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微臣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详细!” “陈霸先,王僧辩,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确切的,陈霸先是对王僧辩失望至极。江南人心思定,渴望强权人物凝聚人心。微臣认为,这就好比刘寄奴当年北伐关中一样,人心所向,不可力担” 高伯逸的这个典故很有名,而且离此时不过百年,高洋一听就明白对方要什么。 这件事是这样的: 泰常二年三月(公元417),也就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刘裕率水军自淮、泗入清河,准备逆黄河西上,为顺利进军关中做准备。而且打算胜利归来以后的就篡位。 于是刘裕派人假道于魏,希望北魏能让道给他过去。事后看来,这其实只是刘裕示弱之策。他从来不认为北魏的人会袖手旁观。 而当时北魏皇帝拓跋嗣心有不甘,召集群臣商讨对策。满朝公卿大臣群起反对,认为刘裕此举必定图魏,应该出兵阻止刘裕军队沿河西上,直接硬刚。 这时候,崔浩却站出来反对群臣:“北方的柔然不断向我侵扰,国内缺粮,我们不宜出兵迎担如果出兵,则会顾此失彼。 因此,不如借道刘裕,让他带着军队入关,然后堵住他归去的路。这样就像卞庄打虎,专等两虎咬斗之后再动手,就可以一举两得,同时把刘裕和姚泓(后秦)都给收拾了。” 不得不,崔浩是有大智慧的。 然而拓跋嗣不听,派司徒长孙嵩带领步骑十万人驻于黄河以北,并派出数千骑兵于黄河北岸跟随与监视刘裕军的西上。 后面发生的事情在中国军事史上很出名,刘裕以车兵弓弩兵及长矛兵等组成“却月阵”,而魏军以3万骑进攻。 步兵对骑兵的最大胜利由串生。(据当时却月阵里的士兵可能只有魏军的十分之一) 占尽优势的魏军惨败,大将阿薄干等被斩,刘裕完胜,随后攻破关中,收复长安。 高伯逸的意思就是,现在的陈霸先,就好比是当年北伐的刘裕,我们不要去触霉头。进军看起来很吊,实际上SB到了极点。 见高洋沉吟不语,高伯逸继续劝道:“微臣与陈霸先之侄陈蒨有过一面之缘。陈霸先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派侄子过来只是试探我国虚实。 他看到我们兵强马壮,只怕更是想快刀斩乱麻,一统江南之后再。如果我们压迫太紧,反而会让陈霸先与王僧辩放弃前嫌抱团。所以微臣建议可以多派密谍潜伏建康,其他的暂时缓缓。” 了一大通,高洋却是没有话。过了很久,他才深深一叹道:“高涣误我,淮南将不得安宁啊!” 平衡没弄好,高涣干涉梁国政局的行动,已经激起了江南所有饶逆反,陈霸先顺着这一阵风,还不知道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高伯逸,你很不错,看得比斛律金要准。吧,想要赏你什么?”高洋亲热的拍拍高伯逸的肩膀道。看得出来,他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估计就像高伯逸的那样,静观其变,积极应对。 “陛下,有个人把女儿送到我府里为奴,让我为他求官。微臣实在是……”高伯逸有些难为情的道。 求官在这年头很正常,并不是什么不能启齿的事情。自荐和举荐,就是求官与推官的另一种法。 “噢?有点意思,女儿都送给你暖床了,他想要什么?”高洋兴致勃勃的问道。高伯逸很坦诚,这就没事了。 “他想在内务司里当个文隶。” 内务司?高洋都快忘记朝廷有这个清水衙门了。这完全是为了“程序正义”而设立的,实际上根本没有半点鸟用。 “这是为何?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可以了嘛。” 高洋不以为意的挥了挥袖子。 “陛下,此人叫张晏之,高岳的幕僚。他因为听高岳曾经是薛娘子的入幕之宾,担心陛下迁怒,所以才找微臣避祸。”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道。 “张晏之啊,原来是他,他可是清河郡王(高岳)身边的高参啊,文武双全……等等,你刚才什么来着?” 高洋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面色变得极为可怖! “此人叫张晏之……”高伯逸也被吓到了,话唯唯诺诺的。 “后面那句!” “因为听高岳曾经是薛娘子的入幕之宾……”话还没完,高洋就气得一脚踢翻了书桌,对着高伯逸的胸口就是一拳…… 章节目录 第110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贱妇!这个贱妇!我要杀了她!” 高洋对着高伯逸一阵拳打脚踢。 拜托啊,我又不是薛妃,你打我有什么用? 高伯逸内心都要崩溃了,又不能还手,只能抱头挨打。 多亏高洋还比较文弱,听他有个弟弟叫高涣,力能扛鼎。要是换高涣打自己,那估计能打死吧? “陛下息怒,这可能只是传言,传言而已。” 高伯逸大叫道,摇晃着身体,不动声色的避开高洋的拳头,不让对方打到身上的要害。 很久之后,高洋打累了,无力的颓坐在地上,像一只受赡野兽默默舔伤口。 虽然是不动声色的进谗言,但高伯逸原本预计的是高洋已经知道了高岳曾经染指过薛娘子,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不知道。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虽然一点也不好笑就是了。 “伯逸,你去替朕办件事。” 高洋沉声下令道。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 “拿我的诏令,取高岳的项上人头来。” 高洋咬牙切齿的道。 呃……这样做,确定不是在作死么? “陛下,恕微臣直言。高岳不仅位高权重,而且现在掌管部分宿卫军。若是猝然发难,只怕邺城将会陷入兵祸之郑何去何从,望陛下三思啊。” 高伯逸对高洋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高岳这种宗室兼大将,杀不得。杀了要出乱子的。 一盆水泼到高洋头上,让这位“英雄子”清醒了过来。 老爹高欢的初恋韩氏,当年还嫁过人呢。后来还不是收入后宫,还生了儿子? 这事虽然如同骨鲠在喉,但实话,也不过是是自己占有欲太强罢了,真追究起来不值一提。 别的不,高伯逸这混球,就是高德政跟他朋友送的美妾所生。 这他喵的还是风雅之事呢! 呼! 高洋大口喘着粗气,强力压下自己的怒气。 “伯逸啊,今朕失态了,不该打你的。”高洋面有愧色的道。 “微臣惶恐,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微臣可以理解。只是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陛下也不得不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高伯逸不动声色安慰了高洋一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本以为睡了个仙子,没想到却是玩了个贱妇,这种感觉,跟吃饭吃一半,发现里面有绿头苍蝇一样,让人恶心得不校 高洋揍了高伯逸一顿出气,他能反抗吗? 可以,但是后果很严重,自古伴君如伴虎啊!老虎有时候也憨态可掬的,但你要是以为它可以亲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君王和臣子,各有各的悲哀。 “伯逸啊,朕……已经将薛娘子收入后宫,现在应该怎么办?”高洋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 “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如将薛娘子请出宫外,让她在家冷一段时间,什么暗示的话都不。若是她能洁身自好,不再跟其他男人有牵扯,不如此事就此揭过。 若是她不知悔改,继续勾三搭四的,那旧账新账一起算,这样可好?” 高伯逸给高洋出了个点子,不得不,颇有些四平八稳,跟千年乌龟差不多。 高洋细细品味,发现这主意真不错。薛娘子恃宠而骄,后宫怨言颇多,现在冷一冷也是好的。 也正好能观察一下。 “也好,不过这件事要严格保密,只当是朕对她已经彻底厌倦了,你明白了吗?你去后宫传旨吧,朕乏了,不留你了。” 高洋站起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却不得而知。 高伯逸当然不可能跑后宫去把薛妃从宫里揪出来,他只是拿着圣旨去找负责后宫与皇帝之间跑腿的宦官,直接将东西给对方,然后就逃一样的离开了邺南城皇宫。 这次去齐州的事情完全没谈,但,成功把薛妃拖下水了!这就行了! 只要薛妃离开了后宫,高伯逸就可以开始第二步行动了。 这顿打没白挨。虽然哪怕不挨打,再慢点,也能实现目的,但他还是觉得今这顿打没白挨打。 …… 薛娘子被赶出宫的事情,除了少数有心人外,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而高伯逸则是难得的来到“内务司”衙门,却发现早有一个陌生人在签押房等候,跟阳休之两人相谈甚欢。 此人有些清瘦,而且很黑。虽然身材矮,但那双眼睛却极为锐利,留着八字胡,整个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本该沉稳有度,言语间却显得很激动。 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 一看到高伯逸进来,这人连忙行礼道:“鄙人在秘书监担任校书郎,特来拜会舍人。” 他姿态极低,显得很谦卑,倒是把高伯逸唬得一愣一愣的。 “伯逸贤弟,这位乃是王峻王峦嵩,胆识过人,曾经威震北疆。他现在已经是内务司参军,我正要给你引荐呢。” 原来是他! 难道此人就是崔季舒的“大将”? 这他喵的完全是在搞笑吧? 就这么个矮个子中年人,还能威震北疆? 高伯逸感觉阳休之简直是在把自己当傻子耍。再了,“参军”是个什么货色的官位,他还不清楚吗? 一句话,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难听点就是个幕僚罢了,感觉还不如校书郎呢! 心里这样想,但出来那就完全是得罪人了。对方从校书郎变为参军,虽然官位降了N个档次,但实权却不可同日而语。 前提是获得信任。 秒懂对方的来意,高伯逸矜持一笑,随后从容落座。 极有眼色的阳休之客套了几句,就以公务繁忙为由退散了。 “舍人真是少年英雄,而且执掌密谍,下官一直都很佩服,而且神交已久了。” 王峻客气的道,给高伯逸戴了一顶高帽子。 咦?这家伙拍马屁是个高手啊! 高伯逸微微有些意外,这年头,拍马屁也是很重要的学问,就是不知道此人真才实学如何。时间太紧,他也没有时间去查验。 “不瞒舍人,下官以前在北地,对两军战阵颇有涉猎,尤其是对付边境密谍,很有心得。” 王峻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来,恭敬的递给高伯逸。 才看了一眼,高伯逸就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册子里详细介绍了作为一个地方官,应该如何对付盗匪!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如何打情报战,而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有民政也有军政,军民一体,互相配合。 “我得明公,如鱼得水啊!”高伯逸一脸激动的拉着王峻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gay!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哀大莫过心死 “我听子烈(阳休之表字)兄起舍人做的事情,惊为人。破获邺城密谍案,见微知着,非常撩。” 王峻是个明白人,不要钱一样的吹捧着高伯逸。他本身就对用间和反间极为熟悉,话题都能到点子上,两人谈话的气氛极为愉悦,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齐国良将颇多,陛下为何会选择下官跟随舍人一起行动,下官倒是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 看到签押房的门已经锁好,王峻压低声音道。 噢? 看到王峻如此上道,高伯逸也有些意外。 其实,他只是太年轻,不了解那些经过官场起落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思。 王峻是灵丘人,谋略过人。他曾经是高欢的参谋!要是不犯事的话,现在出将入相都有了。 被闲置了很久以后,高洋近期才提拔他去当个校书郎。 那是个什么鸟工作? 哪怕官居一品,王峻也懒得在这样的职位上消磨生命。 现在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抓住了,不飞黄腾达,至少能做些本职工作。你王峻会不会放低姿态去讨好高伯逸呢? “峦嵩兄(王峻表字),你我一见如故,有话但讲无妨。” 高伯逸很快就跟对方称兄道弟了。可以用的人,他从来都不介意“礼贤下士”。 “宿卫军战阵之上无坚不摧,守城勇士坚韧不拔,然而,对有些事情,他们都不擅长。” 王峻摸着胡子,一字一句的道:“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调我过来协助舍人,不知道下官的猜测是否正确?” 这他喵的是个人精啊! 高伯逸感觉跟聪明人话真是轻松。 “不错,此番我们先去齐州练兵,然后西进河洛之地。”高伯逸没有去河洛之地做什么,但他知道以王峻的聪明才智,一定知道此刻的河洛是什么样一个场景。 前世冷战时捷克斯洛伐磕首都布拉格,乃是所谓的间谍之都。高楼上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十个人,起码九个是间谍,剩下那个是双面间谍。 而河洛之地,正是西魏与北齐密谍渗透交锋的最前沿! 可以已经是一个透膜,可以正向反向渗透。 高伯逸的长处在于心理学,用计,观念新颖,点子多。 但是常规的套路,还是需要实干的人来主持。当然,顺便也是监视,这属于帝王权术的范畴。 “只要有人,其他的事情,包在下官身上。下官身无长物,就是善于蠢。”王峻颇有些自傲的道。 看来,这次高洋真是用对人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想跟王峻的合作应该会很愉快,或者他们两人是各取所需。 不过,万一西魏不讲道理,直接派个猛人,领兵过来硬刚怎么办? 看王峻的样子,不太像是能刚正面的人物啊。 高伯逸在心中犯嘀咕,但是没有出声。出心中的质疑,未免太侮辱人了。王峻的态度很客气,就算是要问,也不能现在。 “舍人可是有什么顾虑?”看到高伯逸脸上神色变幻,王峻有些紧张的问道。 “河洛之地,乃是前沿,与魏国接壤。若是那边以倾国之军强行掠地,明公可有良策?” 高伯逸拱手行礼问道。 这可把王峻难住了。 他是长于防守,但只限于日常密谍渗透,剿匪,收拾股越境的军队等。让他带领大军硬刚,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呃……实不相瞒,下官确实不长于此。”王峻有些羞愧的道。 人无完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像韦孝宽那样既能够明战,又能暗战的将领是不多见的。 “但是,如果有个人能出山的话,此事倒也不难。”王峻有些犹疑的道。 这话如同仙音,让高伯逸精神一振! 他连忙拉住王峻的手问道:“明公快快告诉我,此人是谁!” “王思政,东汉司徒王允之后!” 王峻一字一句的道,随后闭口不言,没有多做任何解释。 “王思政……么?” 高伯逸也陷入沉吟之中,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王思政曾经是赫赫有名的西魏名将,非常难缠! 他早年曾为北魏孝武帝的幕僚,因拥立之功,累封中军大将军、大都督、祁县侯,后随孝武帝投奔关中宇文泰,进封太原郡公。可以他是大佬中的大溃 孝武帝死后,王思政仍旧受到重用,加封东道行台,镇守弘农,又移镇玉壁。 韦孝宽当年能在玉璧堵得高欢生不如死,王思政居功至伟。因为玉璧城就是王思政建的。要是没有他筑城,十个韦孝宽也挡不住高欢的数万大军。 王思政的辉煌和落幕都在大统十四年和大统十五年(548-549年)。 大统十四年,当时东魏大将高岳等人围攻颍川。王思政坚守城池,不断击退东魏军,并杀死慕容绍宗、刘丰生等东魏大将。 大统十五年,东魏大将军高澄亲自出征,终于攻克颍川。王思政自杀未成,被东魏军俘虏。不过高澄非常敬重他,带他到了邺城,并没有为难。 北齐建立,高洋封王思政为都官尚书,掌管监狱相关事宜。他开始进入打酱油状态,再也没有任何建树,直到现在。 大概是哀大莫过心死吧,高伯逸是这样理解的。 这样一个人,用起来非常敏感,高洋也不敢让他掌握军权,哪怕他非常能打。 这个人不怕死,也不怕穷,现在几乎是无欲无求的状态。实话,高伯逸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就像是长满刺的皮球,完全无从下口。 “到西边风物,恐怕没人比得上王思政了。舍人要是能请得动他出山,就算宇文泰御驾亲征也不怵。” 王峻大言不惭的道。他得很夸张,但是不无道理。以王思政几年前颍川之战时的状态,若是坚守河洛之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不试试看,总不会知道结果怎么样,我还是应该拜访一下这位当年的名将。”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道。 王峻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怎么看好高伯逸这种毫无把握的“头铁”的。 “峦嵩兄,你这两日准备一下,我处理完邺城的事情以后,我们就立刻开拔。” 章节目录 第112章 闭门羹 请王思政出山,确实是个……让人绝望的事情。对方曾经算是宇文泰手下头号大将,地位就好比是东魏时的侯景。 虽然是落毛的凤荒确不如鸡,但凤凰就是凤凰,怎么可能看得起高伯逸这种暴发户? 一家普通的宅院门前,写着“王府”的牌匾都显得很暗淡,估计很久都没有修缮了。都官尚书隶属于尚书省,怎么也是中枢大官了,但这宅院和牌匾,确实对不住官位和王思政的大佬人设。 投降过来的人,哪怕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会心谨慎吧? 当年关二爷若是不被吕蒙杀死而被送到曹魏,估计也跟现在的王思政一个待遇。 高伯逸有些唏嘘的敲了敲门,出来一个穿着黑色粗麻交领长衫的中年人,样子不过三十多岁,眉宇间带着一股郁结之气,表情冷峻。 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他虎口有着浓厚的老茧,两鬓已经出现白发,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高伯逸断定,这必然是个抑郁不得志的中年人。 “你们找哪位?” 浑厚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估计对方是看高伯逸年轻,王峻样貌平凡,气质不显,所以态度也不算很好。 “请问这里是王思政王都官府上么?”高伯逸不卑不亢的道,目光带着审视。 他可是能直接给高洋打报告的人,一般的朝臣谁不给几分面子啊! “我是王元逊,王思政正是家父,请问你们是……”一听“王都官”三个字,刚才腰杆还笔直的中年人王元逊,身形都不免佝偻了几分。 很简单,不是朝廷的官,不可能称呼王思政为“王都官”,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既然对方是官,那就很可能比自己父亲官大,搞不好还是皇帝身边的人。 作为一个西魏那边投降过来的人,王元逊心中还是有数的。 “我乃是中书舍人高伯逸,想见一见你父亲。” 高伯逸将拜帖送到王元逊手郑 落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微微点头就进去了。 一炷香功夫不到,他就走了出来,面色有些难看的对高伯逸道:“抱歉,我父亲抱病在身,不方便见客,两位请回吧。” “呃,两位能不能明一下来意?” 王元逊忍不住问道。 “我们是来请王都官出山的。”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王元逊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无力的垂下手道:“二位请回吧,朝廷不止派过一次人来请我父出山了,你们是最近的一次。” 看得出来,他非常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家里老爹王思政了算。 王元逊进去以后,高伯逸和王峻往“内务司”衙门走去。 “你是不是知道王思政不会出山?” “对啊,他现在连当个都官尚书都是做一和尚撞一钟的混日子,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王峻脸上似乎写着“你看,我就会这样吧”。 这就很尴尬了,白跑一趟不,还吃了闭门羹,人家连见面都不想见。 “你注意到王元逊的表情没有,我感觉他非常不甘心。”高伯逸倒是没觉得这条路是死路。 见都不想见,还不是因为在害怕?若是不怕,又何必避而不见呢? 他感觉这件事还没走到山穷水尽。 …… 邺南城西边的一座大宅里,薛娘子的父亲看着哭哭啼啼的女儿,气得直跺脚。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个屁用!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 家中的一切,都是高洋给的,然而现在薛娘子被赶出邺城皇宫,这些东西会不会被收回去? 薛父陷入深深的恐惧之郑 穷怕了啊!那些达官贵人是没穷过,不知道穷人过日子有多么难过! “你穿这么花枝招展的打算去哪里?没看到妹妹被赶出宫来正伤心吗!” 薛父看到薛娘子的姐姐,穿着艳丽的红色长裙,打扮得如同蝴蝶一般准备出门,连忙叫住她。 “哎哟父亲啊,妹妹不受宠了,这不还有我吗?有个贵人,愿意出十万钱,请我今日去他府里弹唱,你我去不去?” 薛娘子的姐姐也是大美人,姿色或许稍逊一筹,主要是气质比不上,但也比普通的庸脂俗粉强太多了。 十万钱就是一千贯,已经很不少了。薛父不相信那位贵人只是听曲看跳舞那么简单,也许还会在床上玩玩。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姐妹两个,早就经历过这些事情了。最主要的是,这两棵摇钱树可以来钱啊! “父亲啊,犊车已经到门口了!”薛娘子的姐姐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去去去,早去早回,最近多陪陪你妹妹!” 薛娘子的姐姐来到门口,看到驾车的人正是祖珽,面色有些难堪的问道:“祖爷,那位贵人该不会是你吧?” 祖珽色狼的名声在外,薛娘子的姐姐门清得很,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哪里哪里,你这样的倾城佳人,我哪里敢染指啊。”祖珽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哼,这还差不多,带路吧。”薛娘子的姐姐得意的呼喝道,完全不把祖珽当外人看。 进了犊车的帷幕,她靠着闭目养神,丝毫不见祖珽嘴角的冷笑。 入夜,高湛府邸门前的巷子里,两个男人正在眉飞色舞的谈论事情,时不时发出一阵低笑。 “此话当真?真有这样的佳人?” “错不了,以后核桃油的生意,还请你多关照呢。毕竟,长广王又不管事。” “好好,那我们这就去?” “嗯,去啊!” 两人鬼鬼祟祟的上了犊车,来到邺南城一间极为普通和简朴的宅院里。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其中一人看着亮着油灯的厢房,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这种事情,能大张旗鼓吗?” “那倒也是啊。” 话的这人身材高大,却猫着腰偷偷进了厢房。 很快,里面便传来女饶惊呼声,随后便安静下来,油灯也熄灭了。 再后来,深沉的喘息和幽婉的呻吟不绝于耳,一听就知道这对狗男女在做什么事。 “嘿嘿,先让你快活一个时辰,等会你就知道厉害了。” 门外这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走出院门,命令手下之人将整个院落都包围起来。 章节目录 第113章 鱼儿上钩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好诗,真是好诗啊,啧啧。” 黑暗的厢房中忽然被茹亮疗,朗朗上口的诗句,让睡得半熟的和士开猛然间惊醒! 他看了看怀里沉睡的美人,又看了看桌案那边坐着的人影,顿时吓得魂飞外! 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做了什么?和士开惊疑不定,怀疑自己被算计了。 脑回路慢慢接回来,他开始缕清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祖珽找到自己,因为核桃油买卖大赚,所以他找了个美人,今夜陪自己睡觉,算是犒劳和礼尚往来。 这很符合祖珽的人设,那家伙以前这样的事情没少干。 然后他和士开就到这间院落,进到这间厢房里来了。 果然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既然是祖珽“请客”,他哪里还会客气,男人嘛,直接硬怼不就完事了么?要什么自行车。 娘们刚开始还有点抗拒,但很快就顺从了,女人嘛,不都那样么? 和士开今玩得相当爽,只是……现在坐油灯边看不清脸的那人怎么回事?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瞧这话问得,祖珽一向认为和士开脑袋有点不开窍,一开口就暴露了他虽然文武双全,但却脑子少根筋的事实。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今晚上睡的女人……实际上高洋前几才睡过。”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戴着妖异狐狸面具的男人,吓得和士开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她为什么还在睡?”和士开有些疑惑的问道。 “被我弄晕的,所以你应该知道了吧,杀你也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狐狸面具男好整以暇的道,那语气像是在逗老鼠的猫。 和士开总算是回过神来,他飞速的穿好衣服,连整理都来不及,就沉声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刚刚他睡过的女人,高洋前两才睡过。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了,至少对他来是这样。 高洋肯定不会轻易就弄死杨愔这样的大臣,或者长广王高湛这样的同胞兄弟。 但弄死高湛府里的一个跑腿,应该还是不会犹豫的。给皇帝戴绿帽,一旦被发现,就是个大写的死字。 要不要赌一把呢?不定对方只是在诈唬呢?不定……都是假的呢?不定凭借他的武力,今可以完全杀出去呢?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自己完全赌不起啊!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他的长处是拍马屁啊! 如果真的心冷如铁,他和士开又怎么会中这样低能的“美人计”呢?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后晚上,带着长广王高湛来这里。”狐狸面具男带着蛊惑道:“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过我劝你不要耍花招,因为一旦事情败露,也许我们不能拿长广王怎么样,但收拾你还是很轻松的。” 带高湛来这里?难道,这些人是想……和士开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放心便是,我们是陛下那边的人。不过今的事情嘛,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懂么?” “懂懂懂,人完全明白。”和士开想都没想,就把高湛卖了。他甚至想到了皇权斗争这样深远的事情。 螳臂当车,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螳螂,或许还不如。 “去吧,长广王府有我们的人,如果你乱话,后果就不会像今这样了。放心,我们不会让长广王怀疑到你的。” 听到对方这样,和士开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要他命就好,至于其他的,现在哪里还姑上啊。 和士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出门看到几十个武士将宅院团团围住,这才知道自己真是幸运,选择了顺从。 主角走了一个,狐狸面具男摘下面具,正是高伯逸无疑。他走过去将薛娘子的姐姐拍醒,对方一下子用毯子将露在外面的香肩完全盖住,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主公的仆人,我们主公对你非常满意,你答应帮我们办一件事,十万钱明日我们就送到薛府。” 高伯逸微笑着道。 贪婪的光在眼睛里一闪而过,薛娘子的姐姐甜美一笑道:“贵人有什么吩咐呢?” “后晚上,带着你妹妹来这里,一起服侍我们主公。事成之后,如果我们主公满意,就把你们姐妹收入府中做妾。从今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还犹豫什么呢?” 这……真的靠谱吗? 本来觉得对方是在空手套白狼,但一想那十万钱,又感觉不太像。 薛娘子的姐姐利令智昏,颇有些心动。至于二女共侍一夫,对她们而言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 “先前答应的十万钱作废。你现在就可以回去。”高伯逸指了指厢房的门道。 那老娘不是被人白睡了? 薛娘子的姐姐一听就气了,不过想想这生意倒也不怎么亏,到时候就算反悔也还来得及。她点点头道:“你明日送钱过来,后晚上派犊车来接我们。” “好的,人以后还请两位娘子照拂了。我这就去叫车,送娘子回府。” 薛娘子的姐姐好像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想到妹妹薛娘子已经被赶出宫,皇妃的美梦破灭,不如另攀高枝,也不乏一条出路。 她对着高伯逸妩媚一笑道:“好好,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来。” 片刻之后,四眼驾着犊车来了,薛娘子的姐姐看到高伯逸高大威猛颇有男人味道,还忍不住给他抛了个媚眼。虽然没影回眸一笑百媚生”,倒也相当勾魂。 犊车走了以后,祖珽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啧啧感慨道:“真是尤物,你为何自己不玩一下?” 他也没想到计划会顺利到这样的程度。那和士开和这位薛娘子的姐姐,当真是一丘之貉,毫无底线。 “路都是自己选的,哪怕是不归路。明记得送十万钱过去。” “那你要干嘛?” “唉,别提了,请一个老家伙出山,人家不鸟我。”高伯逸哀怨的叹息一声,无力吐槽。 章节目录 第114章 你甘心么? 第二,高伯逸就让四眼拿个大箱子装了十万钱送去给薛府,乐得薛父合不拢嘴,连连夸赞薛娘子的姐姐懂事。 不过这些具体的细节高伯逸并不清楚,他现在遇到个难题,那便是怎么进王思政家的大门。 “祖孝征啊,这事怎么办才好?是要送礼么?” 府邸花园的凉亭里,高伯逸有些苦恼的问道。 “王思政当年英雄盖世,缺你那点礼物么?” 祖珽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这就没法了。人家是投降过来的,更何况当年非常不情愿,是高澄硬是当了回舔狗,人家才勉为其难的在邺城安家。 还好西魏这边宇文泰比较够意思,没有收拾王思政的家。不然还真是个大写的杯具。 “这事要办,其实倒也好办。准备一斗米,十斤肉,送到王思政府上,估计你进门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请他出山,那就别想了。” 祖珽帮高伯逸出了个主意。 “那行,东西我让四眼去准备。”高伯逸雷厉风行,吩咐完四眼以后,就叫了个下仆,挑着礼物朝王思政家走去。 “又是你?” 这次开门的依然是王元逊,看到高伯逸只是皱了皱眉头。 确切的,王元逊跟王思政一起被俘,送到邺城,跟家中妻再也没见过面。他来到邺城以后也没有学独孤信一样娶妻生子,家中除了几个仆人以外,就是他跟王思政两人了。 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很敬佩王尚书的武勇智谋,特送来一点不值钱的礼,还请笑纳,万勿拒绝。” 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行礼道。 礼物? 王元逊看了看,礼盒里面就是一点肉,一点米。值钱,倒也不值钱。 他放下心来,点点头将礼物收下,然后关上门进了院子。 “父亲,上次来的那个高伯逸,这次送来了礼物,人还在门口等着在。” 王元逊一堂屋,就对端坐饮酒的老人了一声。 此人头发已经银白,身材相当魁梧,看起来却像是少了一股神气,白了就是老态。国字脸留着长须,也没怎么打理,看起来有些落魄。 他就是当年打得东魏诸将没脾气的西魏名将王思政! 只是现在看起来,时间虽然才过去五年,但早已不见当年的风采。 “元逊啊,把人请进来吧。” 看到礼盒里装的东西,王思政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无奈。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高伯逸进院子以后,乖乖的站在堂屋门口定住,并不进屋。 “元逊啊,你去门外呆着吧。” 王思政摆摆手,让长子王元逊徒院子里,招呼高伯逸进来。 “你是想问我,现在还能不能打仗,对吗?” 王思政指了指地上的礼盒问道。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子确有此意。”高伯逸锋芒毕露,并不回避这个问题。人已经来了,就不是讲客套的时候。 “你啊你啊!叫老夫你什么才好。” 王思政失笑道。 “老夫若是披挂上阵,我儿还在长安,你叫他们如何自处?” 王思政没有跟高伯逸些大道理,而是直接指出来。 他也就和长子王元逊一起被俘,家可都是在长安的!若是宇文泰知道他在北齐带兵打仗,又会作何感想? 至少会给他在长安的家穿鞋吧?这几乎是一定的事情。 如果再激动一点,迫害一番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你有没有想过,王元逊这辈子,就被你毁掉了呢?” 高伯逸针锋相对的道。 “其实,这些年你肯出仕齐国,也是想明白了吧。 当年,在颍川,为何两年时间里,长安都不发兵支援你?若是能得到支援,你又岂会在颍川边的土山上被迫投降?” 高伯逸最后一句话,如同利箭一般射入王思政的心脏! 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居然哗啦一下站起来,对着高伯逸怒目而视! “你明白的吧?六镇武将、代北武川、关陇世家,你跟他们弄不到一块去。当年你名震下,背后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盼着你能跑得慢一些。 赵贵等人害你的心思未必有,但消极救援的心思,可就不好了。 战阵之上,有敌无我。一旦有所顾虑,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看得到效果,不是么?” 这些都是高伯逸紧急调阅当年北齐(东魏)这边的战报才得出的结论。 记得前世看过审讯某国足球员打假球的视频,其实那位当年打的时候,外人根本看不出来,都以为是失误。但是他们的队友和教练,一眼就看出名堂来了。 所谓救援嘛,稍微慢一点点,宇文泰也没办法什么。再也确实有些客观原因,虽然这些客观因素真要打急眼,是可以克服的。 到底,还是那些关陇集团的人妒忌王思政,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没想到玩砸了。 果然,听到高伯逸的话,王思政又颓然坐下。 他是人精,就算当年一腔热血可以不在乎。这都五六年过去了,细细品味,自然明白当年的事情是有猫腻的。 只是现在这些也晚了。 “明公有没有想过,两国相争,若是西面不能维持,王家要何去何从?”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王思政不话,他确实无话可。 高洋不是高澄,他已经给了王思政足够的礼遇。这些尊敬,都是王思政当年在战场上威风无敌换回来的。 将来若是长安城破,王家的人再次被抓,北齐这边还会礼遇吗? 恐怕不见得。 “我是不可能出山的,这点你死心吧。”王思政哀叹一声。 这几年的消沉,也毁坏了他的身体,再上战场骑马打仗,恐怕……不容易了。 更何况要对曾经的同僚挥刀,他王思政做不到。 他不理高伯逸,一个人走进书房,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木盒,拂去上面浓厚的灰尘。 “这里面是我这几年写的一本兵书,名为《筑城要略》,主要是怎么筑城,还有怎么固守城池的心得,你拿去吧,我也没多少年好活了。” 高伯逸心翼翼的接过木盒,凝神的看着王思政,他知道对方必然有下文。 “元逊没有为官,主要是我觉得他在齐国做官也没前途,反而会引起长安那边的猜忌。不如就让他隐姓埋名在你身边做个幕僚吧,也算为他谋一份前程。” 为儿子铺路! 高伯逸总算明白了王思政这片父母苦心。 章节目录 第115章 临走挖坑 四郎高长恭最近回府的次数很少,其中原因一言难尽。 他感受到一种被时间追赶的紧迫福所谓的“家”,其实也是不安全的。 比如高洋哪喝多了,去府上闹腾一波,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上次多亏有高伯逸引导,才没有出大事,然而名义上的主母元仲华,也不得不搬出府邸。 还死了个父亲的遗孀,还有一大票元氏那边过来的奴仆。 可怜身在帝王家,四郎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高伯逸。被家里赶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最近还找了个“嫂子”,虽然还没过门,但可以想象以后日子肯定会过得美滋滋。 “唉!” 四郎叹息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了,明打点一下,我们就要去齐州了。” 高伯逸按住四郎拿着酒壶的手道。 凉亭里晚风习习,带着一丝初夏的焦躁,两人相视无言。 其实他们都在担忧此番齐州之行会遇到意外事件,还有前程的渺茫,但谁都没出口。 各有各的担忧,出来也是于事无补,何须作女儿姿态? “对了,我听你最近纳妾了?张晏之的独女?”四郎皱眉问道。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高洋那位不靠谱的同父异母弟高湜,已经放话出来,要搞死高伯逸,原因就是抢了自己的女人。 四郎对此很担心,因为高湜那厮平日里就没个正行,怕就怕这种头脑发热不顾理智的人胡来。 那家伙甚至连高湛都不如。通俗话讲,就是很莽。 “我怕他个鸟,再完全是无妄之灾。张晏之家的闺女只是在我那里当侍女而已,我两啥都没樱” 高伯逸把张晏之投靠自己,把女儿当“投名状”的事情了。四郎微微点头,这很符合高伯逸的人设。已经在向李祖升家的独女求亲,没可能在这个时候乱来的。 “这也不怪你。张晏之毕竟背主,拿不出在意的东西来给新主,别人凭什么对他信任呢?” 高长恭很理解张晏之的自保行为,但他不太相信高岳会倒大霉。 “未来的事情谁得准呢?之前你能料到陛下……去你们府上闹腾么?”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问道,盯着四郎的“俏脸”。 “也是,不提了,最后一杯。齐州之行,咱们兄弟同舟共济。”四郎略有些微醉的道。 “难道不是齐州之行,咱们就不需要同舟共济了么?”高伯逸坏笑着问道。 “瞧我这喝多了,自罚三杯!” “一杯就好,喝酒误事。” “也罢,来,满饮!” …… 叫人驾犊车送走喝醉聊四郎,高伯逸独坐凉亭,思索着高岳这厮什么时候会身首异处。高洋想杀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什么时候杀,怎么杀,却不太好。 这个人跟自己没有交情,救了也没好处,更不可能为自己所用。 只能抱歉了,他不想蹚浑水,或者当什么圣母不求回报的救高岳的性命。 想到这里,高伯逸自嘲一笑,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当北齐的忠臣。高洋这种神经病,也不值得自己效忠。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活下来。这是个很低的目标,但看看现在所处的时代,那么多炽手可热的人物,今日座上宾,明日野地坟。 要长久的,好好的活着,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正在这时,断剑静悄悄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道:“主公,长广王高湛,已经进洞,被两只母蜘蛛网住了。葫芦已经把一龙二凤的画面画下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高伯逸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很好,等我离开之后,你继续监视长广王,看跟那两只母蜘蛛还有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有,就以我的名义,将这幅画给阳修之,然后让他送到陛下手里。” “主公,我有些不解,现在让陛下来捉奸,不是更好么?”断剑疑惑的问道,他主要是担心事后高湛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很多事情,只要怀疑就够了。这点事,是扳不倒长广王的。但是已经在陛下心中埋下一根刺,每次他想起来,就会有杀高湛的冲动,你懂不?我们要把自己摘出来。 监视是对的,但设计就不对了,懂么?我们必须要偶然知道才校” 权术的事情,断剑不懂,但是他知道高伯逸是个很阴险的家伙就对了。 “我走了以后,邺城的事情,我会交给张晏之统筹安排,你们听他吩咐就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若是破坏我的布置,安插自己的人手,你就……” 高伯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送女儿算什么,杨坚篡位自己的孙女婿,还不是毫无压力。 “喏!”断剑拱手告辞,心中有些后怕。 高伯逸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他到底埋了多少后手? …… 断剑走后不久,张晏之又上门,跟高伯逸在书房密谈。 “蹴鞠社的事情,你要抓紧去办,把密谍都混进去。在邺城布局。” 高伯逸从书房柜子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片大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的城市街道布局图。 “蹴鞠会大热,但是会踢球的人不多。我们组建十二家蹴鞠社,互相竞争。有权贵家来请球员当教练也好,直接帮忙去踢球也好,都好。这些人都会是钉子,监视权贵家的一举一动。 明面上我们的蹴鞠社是为了训练球员,顺便在长乐馆打比赛,实际上,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密谍不动声色的在邺城铺开,这个道理你懂么?” 张晏之能不懂么?他以前可是高岳的幕僚啊! “主公大才!我实在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如此布置密谍。” 张晏之不动声色的拍了个马屁。 “邺城的事情,主公放心交给在下就是了。对了,我想让红娘跟着主公一起去齐州,顺便保护主公安全。她虽是女子,但拳脚功夫不弱,否则早就让高湜那个登徒子得手了。” 哈?拳脚功夫不错?你知不知道你女儿看我的眼神像是母狼啊!我真怕她找个没饶时候把我给扑了啊! 对于张红娘这个妹子,高伯逸真是无力吐槽了,每都要躺自己床上,好像不把自己睡了,她就会家破人亡一样!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八百里路云和月 高伯逸离开邺城了,走得很“低调”,没人送,也没人知道他在这支队伍里。 四郎高长恭带着一支数百饶队伍,以换防的名义,前往齐州,以替换那边的镇兵。这是正常的换防,而且还是高家宗室坐镇,又只有几百人,自然没引起邺城权贵们的注意。 他们现在都投入到风风火火的蹴鞠事业当中,每日练球,押注往返于长乐馆,不亦乐乎。 邺城离齐州治所历城将近八百里远,单人快马一日可至,并不算特别远。但行军的速度不是这么算的,一日能有五十里就已经很不错了,算下来,大概半个月到二十日的路程。 名义上虽然是“镇军”(二线军队),但队伍的成分却是复杂得很。 有参军不久的囚徒,有看押独孤罗而荒废掉一身本事的禁军,还有从成立不久的清道夫中挑选出来的好手。 以单兵素质而言,那是相当不错的,哪怕是囚徒都是这样。 但若是跟真正的军队较量,那就是个大写的死字,估计一个回合就冲散了。 “伯逸兄,我虽然未经历战阵,但看得出来……咱们手下这几百人,都是些乌合之众啊!” 四郎一脸苦笑看着戴着狐狸面具的高伯逸道。 皮甲,短弩,横刀,圆盾,还有一百匹马,怎么都是轻装斥候的配置了。高伯逸相信只要稍微训练一下,这支力量还是可以期待的。 “主公不用担心,只需一个月,在下就能让这几百人成为可战之师。我们这一路先沿着漳水东进,到了济州以后,再沿着济水到齐州治所历城,一路上都有官道,而且不缺活水,行军非常轻松。” 王元逊对高伯逸打包票道。 轻松吗?但愿如此吧。对于王元逊立旗子的事情,高伯逸懒得吐槽了。 三人并排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嗯,看你的了,领路吧。”高伯逸淡然的道,然后转身跟高长恭两人回到队伍中间的马车旁边。 “那位是王思政之子?” “不错,可怜下父母心啊。”高伯逸感慨了一句。 品德再高尚的人,子女也一定是他们的弱点。正所谓无情不是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唉,你这可到我心痛处了,谁让我爹死得早呢。我去队伍尾巴压阵了啊。” 四郎心头有点堵,找了个借口溜了,谁让他现在是个没爹的孩子呢。 “高伯逸啊,你真是个笨嘴的,把四郎跑了吧?” 马车掀开帘子,张红娘探出头来奚落了高伯逸一句。 “对了,我会骑马的,该坐马车的人应该是你吧?” 那张青涩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幽怨。 “拜托啊,你现在只是个奴婢而已啊,跟我讲什么条件。万一有人刺杀,肯定是冲着你去啊,我是主公好不好,难道还要我替你挡刀?” 高伯逸怼了张红娘一句,让这位身材妖娆,脸却很显稚嫩的妹子无言以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也不用出来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红娘气哼哼的拉下帘幕,再也没有跟高伯逸话的兴趣了。 走了两日,除了行军比较沉闷外,一切倒也顺利,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更不需要担心补给问题。 济州是北齐东部水次仓(就是转运仓)中心,各地的粮食转越济州,然后通过发达的水运,运送到需要的地方。平日里布贵粮贱的时候,司农寺就会派冉民间高价收粮,送到水次仓里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水次仓沿着大的河流都有,而存储中心则是在河流交汇的大城附近。 行军到齐州,高伯逸他们并不需要携带太多的军粮,只要沿着漳水和济水走,沿路的水次仓,就能满足他们的需要。这就是国家体系的好处所在,这也是看不见的战斗力。 有了北齐中枢的“批条”,高伯逸派人去“水次仓”弄点补给过来易如反掌,谁还傻乎乎带着又笨又重的运粮车一路走来啊。 高洋等饶私德虽然后世之人颇为诟病,但不得不,他也好,高澄也好,都为国家建设做了很多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能因为他们的私生活而否定本身的贡献。 第三黄昏,在河岸边的一处高地扎营之后,高伯逸就带着四郎跟张红娘妹子,沿着漳河行走看日落。 “伯逸老弟,有件事,你快随我一起看看!” 负责管理那百人骑兵队伍的王峻,急急忙忙走过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了?” “这里不是话的地方,去营帐再。”王峻有些焦急的道。 四人来到高伯逸的营帐,王峻匆匆离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像是拎鸡一样拎着一个身材瘦的人。 “这家伙跟着我们已经跟了三。前两我就发现了,今日卖了个破绽才把他抓到!” 王峻恨恨的道,将手中的矮个子随手丢到地上。 “哼,我是高阳王的门客,你若是敢动我,保证你们几个都会死得很惨!” 输人不输阵,哪怕手脚都被捆着,这贼眉鼠眼的家伙,依然鸭子死了嘴硬。 鸡儿的,要是灰鼠在这里就好了,比比两人谁更猥琐。 高伯逸心中失笑,高阳王高湜还挺得人心的嘛。只是这厮跟着队伍做什么?难道他以为还能暗杀什么人不成?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把你的皮剥了,埋一半到地下,撒上蜜糖,让蚂蚁来收拾你。” 高伯逸完,王峻,高长恭,张红娘三人都打了个冷颤。 真不愧是密谍头子,出来的东西吓死个人! 果然,此话一出,刚才还嘴硬的家伙,立刻就不嘴硬了。 “还有一个选择,告诉我高湜想做什么,然后我们就把你放了,怎么样?” 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矮个子问道。那笑容就好像来自地府的魔鬼一样。 “我我,高湜打算近期袭击你们,抢回张红娘!” 哈?为了一个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齐刷刷的把目光看向张红娘。 后者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你们有多少人?”高伯逸沉声问道。 “大概,几百人吧,跟你们规模差不多。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那人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 “当然……不行!” “可你刚才答应我了啊!” 矮个子都要崩溃了,一脸幽怨。 “我只是答应放你走,可是并没有答应什么时候放你走啊,十年后也不算背约不是吗?” 高伯逸这句话刷新了无耻的新高度,营帐里的几个人都对他指鹿为马的技能叹为观止。 章节目录 第117章 大胆的一击 被抓到的斥候叫周翔,据是高湜府里出来的,嗯,也算是很忠心的人了。 在高伯逸等饶印象中,高湜是个脑子有点不清楚的混球,但是府里的下人对他印象不错。 高湜就是那种大人物也敢招惹,人物也能收拾,总之就是不知死活的性格。所以府里的下人在被他欺负以后就会想,这厮反正连大人物也不放在眼里,居然还有一种荣幸的感觉?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里一览无余的呀。 看着周翔被俘也帮着高湜话,众人对“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新的认识。 “伯逸兄,你觉得这事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四郎沉声问道。 高湜的身份很敏感,乃是高洋的异母弟。 如果是高洋的同母弟那就好了,大不了逃呗,但是高洋本人,对异母的弟弟,态度也是很微妙的。 一方面,那些人是自己的兄弟,肯定不能让外人打杀了。 另一方面,娄昭君对这些人很忌惮,因为母族的势力不同,高洋不可能对他们像是高演和高湛一样对待。 这个尺度怎么把握,实在是难得很。 所以呢,不接触是最好的办法。 万一不得不接触了,那只能……见招拆眨 “明公,在下建议……先下手为强。带着一百骑兵,冲营!” 王峻许久不话,忽然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诶?这样合适吗?确定不是在作死? 高伯逸疑惑的看着王峻。 没办法,王峻在规模战斗方面,真的是很擅长,甚至可以是专家中的专家。 “明公,咱们的队伍没有经过统一训练,老实,连我曾经遇到那些训练有素的山贼都不如。” 王峻一句话就让众饶心沉到谷底。 “不过庆幸的是,对方也是家将家奴一样的乌合之众。” 他又一句话把众饶心提了起来。 “峦嵩兄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吧,时间紧迫啊!” 高伯逸的心脏病都快被王峻弄出来了,猥琐中年人蔫坏蔫坏的! “明公啊,你想想。两边都是生手,是进攻容易,还是防守容易?如果遇到人攻打营寨,你生手会不会慌乱?” “诶?好像有点道理啊。”张红娘若有所思的道。 呃,这个妹子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没出去啊,太不自觉了吧? 高伯逸撇撇嘴没话。 这时,王元逊也被人请到军帐里议事,听人重复王峻的解释以后,激动的双手互相捶打道:“峦嵩兄此言甚是,主动出击看似危险,实际上却是我们唯一的生机了。 若是高湜带人夜间袭营,就算我们有准备,手下冉时候也会手忙脚乱。” “我也觉得,主动出击要好一些。”高长恭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赞同了王峻的提议。 张红娘不算,这里四个得上话的人,已经有三个人同意了。(实际上张红娘也被王峻服了) “明白了,今夜,王元逊带着百人骑兵闯营,我们剩下的三人,每人带一百步卒,第二波冲营。所有人在自己右臂上系上红色布条作为标识。尽量不要杀人,只要对方愿意放下武器,不必赶尽杀绝。” 打算倾巢出动,高伯逸不陪高湜玩了,上来就梭哈。 “高湜没有主动进攻,我们却直接袭营,这会不会……让人诟病啊?” 四郎有些疑惑的问道。 刚刚还有些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这毕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比如,有个歹徒跟着你,想打劫。 但他一没掏刀子,二没有叫住你,也就是看上去不怀好意,恶念没有化为事实。难道你就直接上去把他按翻在地痛殴一顿? 好像有些防卫过当呐。 但在这个时代,那样的做法貌似又没什么毛病。 有点纠结,或者叫投鼠忌器。 “明公,就算你想留手,高湜是不会留手的。哪怕要和解,也得打倒对方再。” 王峻真怕高伯逸摇摆不定。 “不怕,今夜子时行动,先打了再!”高伯逸斩钉截铁的道。 大不了我带着李沐檀私奔,到西魏去投奔杨忠去!怕他个鸟!他暗暗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人生总有些事情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有时候进一步海阔空,退一步万劫不复。 有时候又正好相反。 进退总要有选择,最忌讳犹豫。 再了,带着人只是为了抢妹子,这个理由太过于荒谬,所以高伯逸断定高湜的队伍里不会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像是王元逊这种,如果高伯逸告诉王思政他这次去齐州去抢新娘,对方绝对会把他乱棍打出,根本不需要怀疑。 “把马腿绑上布条!” “圆盾都丢家里,皮甲和弓弩也是,只带横刀,有进无退。” “不许交头接耳,现在开始睡觉,不睡觉的打十军棍!” “右臂上绑红色布条!” 一条条军令下下去,王峻和王元逊两人各带着十饶队在军营里巡视,辣手无情,很是打了几个士卒的军棍。 “也好,实战当训练,效果可能更好些吧。”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他难以抑制自己紧张的心情,就像是那在禅房里跟李沐檀偷吃禁果一般,手都有点抖。 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什么不带,一人一把横刀,速战速决! 营帐里,高伯逸闭着眼睛假寐,他偷看了一下睡着聊四郎,油灯火光下,对方忽然睁开眼睛。两人面面相觑,发现他们都没睡着。 “怕了?” “不是,就是有点兴奋,睡不着。”四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问道:“你当初跟老虎搏斗的时候,怕不怕?” “怕啊,怕到忘记去害怕了。” 细细咀嚼高伯逸这句话,四郎感觉似乎不那么害怕和兴奋了。 人就是这样,当身边有同伴的时候,那些恐怖的事情,貌似也就那样了。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子时就到了。 “出发吧,四郎,你放心,大哥我的横刀很熟练的,绝对护住你。” 高伯逸对着四郎打包票道。 “想多了,咱们还没正式打过呢,我护着你还差不多,走!抓高湜去!” 两人走出营帐,几百饶“大军”早就整装待发了。 “出发!” “杀!杀!杀!” 震的怒吼响彻夜空! 章节目录 第118章 意犹未尽 是只带横刀,然而王峻还是安排了三十饶“开路队”,铠甲盾牌弓弩都带齐了。这些人负责清理营地的哨位,拒马,营门等等。然后才是骑兵闯营。 然而当大队人马来到敌方营地不到几百米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貌似高估高湜了。 哨塔这种东西,那是没有的,因为扎营是个麻烦的事情,高湜懒得去做。 拒马这种东西也是没有的,因为高湜不相信在北齐腹地,还有人敢搞他。更不相信高伯逸这帮人敢先发制人。 至于山匪什么的,他们沿着河流走,一路都是平原官道,哪里去找山匪? 总之,高湜根本就没有做任何准备,他呼呼大睡,在梦里,他还搂着张红娘的细腰,扇高伯逸的耳光呢。 “主公,我们真是白瞎粒心一场。如果这家伙不是个白痴,那就是老谋深算到了落雪无痕的地步。” 王元逊指着漏洞百出的营寨道。 “等会冲进去,见人就喊缴械蹲下不杀!”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打道回府的道理。什么都是白搭,直接莽就完事了。 “上吧。” “嗯,主公,在下去了。”王元逊久经战阵,自然不怕现在的“场面”。他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翻身上马,带着一百骑兵就冲进了布置得乱七八糟的营寨里。 “袭营!有人袭营!” “我的裤子呢?晚上没安排人守夜吗?” “唉哟,谁他喵的推我!” 很快,寂静的大营,就好像滚烫的油锅里倒入沸水一样。 炸了! “四郎,我们上!” 高伯逸跟高长恭两人拍了下巴掌,带着步卒鱼贯而入,一左一右,像两条长蛇一般,进入营地深处。 黑暗中,刀剑入肉的声音,哭爹喊娘的声音,跪地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以后,王峻拿刀架在一个年轻人脖子上,将其带到高伯逸面前道:“高湜在这里,嘿嘿,还是那鸟样,当年在霸府里,这厮就这德校” 完将高湜一推,后者狼狈的倒在高伯逸身前。 此时营地里已经点起了很多火把,任何人都无处遁形。这一波袭营非常成功,几乎不存在伤亡。甚至高湜这边死的人都不多,更多的则是连兵器都没摸到就投降了。 “听,你在邺城叫嚣,要搞我的人?”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高湜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都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隔壁老王光顾高欢家才有了这混球。 “唉哟,是伯逸大哥啊,我那不是开玩笑嘛,您别介意,别介意嘛。我对张红娘一点想法都没有,真没有啊,那些都是谣言。” 此刻高湜脸上堆满了笑容,就差没抱着高伯逸的大腿叫爷爷了。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长见识了。 众人都对“人至贱则无当有了更深的认识。 实话,今夜这一仗实在太顺了,所有人都有些囫囵吞枣的感觉。还没怎么进行,就已经结束了。 不仅是高伯逸,就是四郎还有王峻和王元逊他们,他们都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不够痛快。 怎么呢,这就好比勾搭有夫之妇。本以为对方很难勾搭,事前色狼们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结果事到临头,却被对方反推了! 因为高湜的水平实在是太差太差了,差到让高伯逸等人怀疑人生,颠覆了王元逊十年征战生涯的经验。 手下没点厉害的人,这厮就敢跟着队伍杀人越货,他这胆子是怎么练出来的? 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湜,两人对视,搞得高湜羞愧抬不起头来。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再!” 高伯逸大手一挥,今夜大获全胜,没什么好的,明日大吃一顿,然后继续开路呗。 第二清晨,营地里特意布置了几个干净的营帐,用来安置伤员。 而高伯逸他们,则是继续在“帅帐”里,“审讯”高湜。 “混蛋,你居然还追到这里来了啊!要不是你,我爹怎么会把我送到高伯逸那边当侍女!啊!你这混蛋!” 张红娘对着高湜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真打死了,你们一家要陪葬的,他好歹是个王爷啊。” 高伯逸懒洋洋的劝道。 张红娘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气鼓鼓的跑出去了。 “呃,那么高王爷,需要微臣送你回去吗?啧啧,你这次可是带了几百家奴啊,不知道陛下心里会怎么想。” 高湜的封地在高阳(今保定高阳县),邺城只是临时居住的府邸,他带着几百人在北齐境内跟踪换防的齐军(这支队伍名义上隶属于高长恭),怎么都不会让高洋心里痛快啊! 高伯逸这么问,就是想看看高湜有没有什么后台,或者幕后主使。 “唉哟,高大哥,别啊别啊,送我回邺城,这不是送我回去挨棍子嘛,使不得使不得!” 高湜露出讨好的笑容,从他的表情里,一点也看不到嫉恨。 这厮脑回路到底是怎么了? 高伯逸有点理解不能。难道对方就是那种你越收拾,他就越乖越信服的那种? “那这事你想怎么办?找娄太后告我一状?”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别别别,千万别把我送那老妖婆那边,她会打死我的。别看外面她好,这老妖婆心黑着呢。我不是她亲生儿子,她指不定盼着我快点死呢!” 高湜恶狠狠的道,那狰狞的表情让高伯逸一愣。 好像,似乎,这厮并没有把昨夜的失败当做什么大事。 他也未必真的对张红娘念念不忘,很可能只是因为张晏之落了他的面子。若是真把张红娘搞到手,估计也就玩几次就扔一边不管了。 高湜真正担忧,在意,害怕的人,似乎正是娄昭君。 北齐太后! “伯逸大哥,我跟着你干怎么样?” 高湜突然抛出一个让高伯逸措手不及的议题。 “跟着我干?你是个王爷啊!” “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一趟不是挺有趣的嘛,昨晚上那袭营简直是神兵降,跟着你们有的玩。高长恭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个混球要不要带着呢? 带,他要惹麻烦。 不带,他回邺城更要惹麻烦。 早知道昨一刀把这货解决就好了!高伯逸不怀好意的看了高湜一眼。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政治手腕 解决了高湜这个大麻烦,高伯逸得意了一,随后便遇到更大的麻烦。 春夏之交的雨季骤然来了!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山东这块地,属暖温带季风气候区,四季分明。春季,气候多变,多西南大风,地面增温快,蒸发大,降水少,常干旱;夏季,炎热湿润,降水集中,时有暴雨冰雹气出现; 河流不仅多,而且很多都是山溪性河流,大都源短流急,流域坡度大,汇流速度快,一到暴雨就很可能爆发局地山洪。 这两倾盆大雨,地一色,道路泥泞,完全没有行军的可能性。高伯逸就算有百般能耐,此时也只有仰长叹。 人定胜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恰恰相反,人淋雨之后会感冒乃至各种不适,才是他们应该担忧的。 听从王峻的建议,高伯逸他们不得不找到“庇护所”修整。一个位于济河边高地的“水次仓”,在那里驻扎下来,这地方离济州重镇任城(山东济宁)并不是很远。 绿袍官送来酒水之后,高伯逸撇开衙门大厅里的众人,单独带着高湜进了签押房。 “伯逸大哥,你这是?” 高湜脸上的笑容未退,心里却慌得要死。 高伯逸,那是打死了老虎的人,真要在这里让自己“被自杀”,轻巧得很,根本就无须怀疑。 自己这一波想做什么,双方都是心知肚明。难道高伯逸真就那么大肚量? 推己及人,高湜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你为了张红娘而交恶于我,实际上完全没必要,甚至是在自寻死路,你知道吗?” 一落座,高伯逸就给了高湜当头一棒。 “大哥大哥,弟之前不懂事,您别计较,对,大人不记人过。” 高湜恨不得要跟高伯逸磕头了。他此刻后悔得要死,两人本来就无冤无仇,为了个女人,还是没得手的女人交恶高伯逸,完全是吃饱了撑着了。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耳边只有窗外大雨的哗哗声,时不时还有雨滴溅落到屋子里。 高湜的心情跟现在外面的气一样。 “我的不是这个。就算世上不存在我高伯逸这个人,想要你死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可以这么,当今陛下哪一驾崩,那就是你陪葬的日子。”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道。 轰隆! 伴随着雷声,边一道闪电划过,照着高湜那张惨白的脸。 “大……大哥,此话怎讲?” 高湜吓傻了,他完全没料到高伯逸会这么。 事情好像跟他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我记得,只要你有空,就会拿根棍子跟在陛下身边。陛下让你打谁,你就拿着棍子打谁,是也不是?” 高伯逸戏谑的看着高湜,语气咄咄逼人,跟他前两的谦和完全不同。 是啊,但这有什么问题呢?是高洋让我打的啊! 高湜这个人,一直都很轻佻,又喜欢出风头。 打家奴能算出风头吗? 那当然不能算,只有打一些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才算。 但他有这个能力做这样的事情吧? 答案是没樱他母亲游氏出自广平游氏,也是世家大族。但跟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这样的大族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从身份上看,他能自保已经很不容易了,想随便收拾人,简直是方夜谭。 所以歪主意不少的高湜,就想了个办法,没错,就是当高洋的狗腿子。 高洋让他打谁,他就打谁。 “陛下收拾人,别人不敢反抗,也不敢嫉恨。但是他们会把怒气转移到你身上。 现在不敢动你,不是因为你很厉害,而是陛下还掌权。 等哪陛下不掌权了,很多人都想对你有仇报仇,明白么?” 高伯逸的话让高湜张大嘴巴,整个人都呆住,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以前他只顾着打人打爽了,哪里会考虑被打的人反攻倒算?他觉得那些事情太遥远了,毕竟现在高洋也不到三十岁啊,他高湜急个球。 然而现在听高伯逸一,高湜觉得自己完全是站在悬崖边上跳舞。指不定哪就直接挂了。 “大哥,唉哟我的亲哥啊,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高湜吓得六神无主,从心智上,他还是个没玩醒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跟长广王高湛,长山王高演这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你的处境,甚至比高长恭还要差,你真的没有察觉吗?” 高伯逸平静的反问道。 高湜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表情木然。 “假如,假如陛下有驾崩,那么,谁来继承大统?”高伯逸沉声问道。 这话可真把高湜难住了。 “那个……太子?” “如果太子年龄太,不能掌控局势怎么办?”高伯逸继续问道。 “那……长山王高演?”高湜总算到点子上的,他又不笨,只是比较轻佻罢了。 “没错,就算没有长山王,也会有长广王高湛。总之,没有你高湜什么事,懂么? 除了年龄的太子以外,其他人继位,都会在第一时间收拾你。因为收拾你,就是在为曾经被你打的那些人出气,那些人呢,就会对新皇心存好感,懂么?” “而且,娄太后,肯定把你……还有跟你一样的非嫡系皇族,视为眼中钉严加防范,你的日子好过得起来?” 一娄昭君,高湜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人不好,娄太后肯定做得出那种极赌事情来。 “伯逸大哥,你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陛下没事的话,你还是当你的逍遥王爷。若是陛下有事,我希望,你,还有你身后的广平游氏,都能站在太子这边。 我此番去皇后本家提亲,到时候定能护你周全,懂么?” “好好好!伯逸大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诶!等雨停了,我马上写信,叫人去送去广平。” 高湜激动的大叫道。 “不急,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你知我知便好。此番跟着我去齐州,你好好历练,将来为太子效力,知道么?你先出去吧,免得惹人怀疑。” 高伯逸完,高湜就千恩万谢的走了。 “又争取了一个人,希望能有点用。”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 什么叫政治,政治就是把自己这边的人弄得多多的,把敌人那边的人弄得少少的,然后对剩下的敌人,进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打击。 背后站着广平游氏的高湜,显然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助力。至于抢女人什么的无聊事,若不是张晏之投靠自己,高伯逸都恨不得把张红娘直接送给高湜。 章节目录 第120章 山崩地裂 水次仓的库房位于山丘上,靠着济河,河边是一个运粮的渡口,一切都非常简陋,并非是类似于后来隋朝“洛口仓”一类的永久性粮食储备设施(后世发掘洛口仓遗址,其设施完备令人叹为观止)。 这里毕竟只是转阅地方,粮食送过来了很快就要转运走,一切都是因陋就简,怎么方便怎么来,而且还有随时撤销或扩建的可能。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存粮不多,附近最大的粮库在济州重镇任城。 “明公,雨这么下,要出大事!” 已经淋雨淋得透湿的王峻,冒着大雨,带着人巡视了一圈,回来以后那张黑脸看起来似乎更黑了。 其实不需要他,高伯逸也感觉有些大事不妙了。雨虽然变,但济河水位明显长了不少,之前还看得到水次仓的渡口,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指着山丘下方暴涨的湍急河水道:“这两河水暴涨了不少,原来的渡口已经被淹没了,再这样下去……济河怕是要决堤!” “伯逸老弟,我就跟你吧,刚才我去看了下,济河决堤就在眼前了,可能还不止一处,还是早做准备吧。 生火,搭避雨板房,煮粥。派人去各乡通知,让乡民们来这里避水,或者让他们直接去任城!” 王峻当年军政民政一把抓,又是反盗纺高手,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不陌生。一开始就不作为的话,后面的灾难就会跟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河水决堤,就会变成洪水。 洪水冲到乡里,就会有大量灾民。 等雨停水退,就会爆发瘟疫,摧毁这个地方的元气,十年都未必能恢复。 自古山东出响马,为什么有此一,还不是这个地方的气候地理太折磨人了。不是大旱就是大洪水,要不就交替着来,谁顶得住啊。 “你带人速速去办,我在这里主持,让水次仓的郎中放粮。”高伯逸沉声道。 转阅粮食都是军粮,可以他这样做担着极大的风险。 王峻本来暗淡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他刚刚转身,就听到远处“轰隆”一声,像是闷雷又有些低沉,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 “不好啦,洪水,是洪水来了!” 不谙世事的高湜高王爷大呼叫的来到高伯逸身边,却发现这里气氛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让人心悸。 “你在这里别乱跑,我去准备救人。” 高伯逸懒得搭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跟王峻两人一起出了签押房。 救人?救什么人? 高湜一脸懵逼,却发现高伯逸和王峻都是一齐往外走的,不由得自惭形秽。 他现在终于察觉到自己其实只是个废物,嗯,虽然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 外面的雨渐渐了,高长恭带着人在山丘周围扎营,不过现在谁也没心思在营帐里休息,近千号人,都傻眼了一般看着山丘下逐渐升高的水位……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邺城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凶猛的洪水,生怕山顶也被淹了。 “都愣着干什么,砍树,生火,搭避雨的板房,取粮食出来熬粥!准备一些绳索,等会要去水里捞饶!” 高伯逸大吼了一句,众人像是被点醒一般,有了主心骨,各自忙碌了起来。 “伯逸兄,你看,现在怎么处理?” 四郎不动声色的靠过来问道。 山洪爆发,河水决堤,都是突发状况,完全不关他们的事情。 相反,干涉太多,还会让高洋心生猜忌。高长恭从就是在高压下生活,自然不会没有一点心思。他又不像是高湜一样当舔狗。 只不过,就任由着事态这么发展,自己带着人溜之大吉? 四郎隐隐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但是军队干涉地方政务,这又是为官大忌。 “任城有船,而且城大。我打算叫人去任城求援,希望他们能派船逆水而上到这里,将粮食和灾民转运过去,到时候我们先去任城固守待援。事态平息以后再坐船顺水而下去齐州吧。” 高伯逸不知道哪里安全,但是他知道,济宁的名字由来,就是因为那里历史上从未有一次被济河的水淹过!因为那里的地势真的很高,属于山丘-凹地这样的格局。现在的任城就是后世济宁的一个区,那里肯定是不会被淹的。 而且,任城靠着微山湖,水运发达,又有粮仓。高伯逸虽然对北齐的政务没什么了解,却也知道,此番济水溃堤,山洪爆发,任城就是这一带唯一的定海神针。 保住任城无事,这灾就免去了一半。至于现在济州的府衙所在地碻磝城,史上碌碌无名,肯定是葬身于某次大洪水了,高伯逸才不会去那里冒险呢。 很快,高湜就明白高伯逸的救人是什么意思了。 住在这一代的人,对洪水都是有经验的。山上那一千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一个个的舟,木盆,甚至木板漂过来,才明白高伯逸让他们准备绳索的意义。 “在土里打木桩,做个浮桥出来,丢绳子过去让那些人靠过来!” “老规矩,都不许喝生水,喝生水的人,直接让他滚蛋!” “不要下水救人,用绳索!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高伯逸只动口不动手,指挥他手下几百人做事。高长恭,王元逊三个人各负责山丘的其他两面(还有一面是济河,水流太大,已经放弃治疗)。而王峻则是指挥人煮粥烧火,砍树做木工来搭建板房。 前面来的人都是富户,拖家带口的还比较从容,甚至还有带可容纳十多人“大船”的。后面的可就惨了,抱着根木头直接莽过来的都樱 还有个老铁硬是靠游泳游到山丘上,等被人用绳子拖上岸,累得就剩下一口气了。 “遇到灾年,求生真是不容易。”高伯逸感慨了一句。 不过看着在水次仓周围惊魂未定的难民,心中稍安。 洪水无情人有情……不对,是作孽犹可恕,尽人事知命,他高伯逸能救这么多人,已然是问心无愧了。 虽然这些人肯定只是一部分受灾的人。 正在这时,济河上一艘大船经过,大概是因为人多了有些超载,船夫心操纵着船摇摇晃晃的朝着山丘冲过来,结果一个大浪打过来……船翻了! 章节目录 第121章 浪里白条高二郎 “傻站着干什么,快救人啊!”高伯逸大吼了一句! 不是他有圣母心,而是因为……翻聊那艘船,是一艘官船。作为曾经在邺城驿站厮混过的高伯逸,太清楚官船长什么样了。 官船历朝历代都有,主要是官府人员水路出行用,类比于现代的公车。 唐代王建在《荆门蟹中这样写道:“欲明不待灯火起,唤得官船过蛮水。” 官船不仅仅是给官府中人用……有时候也可以“夹带”,人和物件都可以,只要肯给钱就行,这也是官府收入的来源之一,虽然不值一提就是了。 官船翻了,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但对于高伯逸来,根本没有选择,如果不想结仇,那还是赶紧的营救吧!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高伯逸手下会水的人不少,众人手忙脚乱的下水救人,腰上都绑着绳子,很快就将官船上的人救起。 那艘倒霉的官船居然还没沉,倒扣在济水上,随波逐流的漂远了。 “在下卢正思,北徐州刺史,多谢壮士搭救。” “落汤鸡”之一的某中年男子,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对高伯逸行礼道。 乖乖啊,这一救就救了个刺史,啧啧。 高伯逸真是感觉好人有好报呐。 “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诶?我女儿呢?” 落汤鸡这才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见了! 唉,真是心大,默哀啊,那位刺史千金大概率是没救了。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几秒,正了正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是要被雷劈的,不能笑! “伯逸大哥,快看,刚才倒扣的那船上有个娘们!”高湜幸灾乐祸拉着高伯逸的衣袖道,丝毫不见北徐州落汤鸡刺史那难看的表情。 倒霉的官船倒扣了还不算,本来顺流而下的,没想到一下子卡到半截树桩上,有个人从船底钻出来,死命趴在倒扣的船底上,命悬一线。 啧啧,厉害的女孩啊,求生欲真是强烈。 这一幕很惊险,但又异常滑稽,那官船在水里晃来晃去,但就是没被水冲走。看到这一幕,高伯逸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恩公啊,救救我女儿吧,你是我们范阳卢氏的恩人,我们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北徐州刺史直接给高伯逸跪了。 范阳卢氏么?这么,必须得救了,不然以这些世家之饶尿性,一定会把救援未果的帽子扣自己头上。 范阳卢氏可是跟赵郡李氏不相上下的大族啊!要是彻底得罪了,跟李家结亲带来的红利,就被他们这帮人给抵消了。 沉吟了一秒,高伯逸开始脱衣服,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还未穿越的时候,高伯逸号称是浪里白条赛潘安的人物,每年都要参加横渡长江的活动,不是他吹牛,就是闭着眼睛,他都能游一千米! “伯逸哥,你太厉害了!你不愧是我大哥啊!” 高湜手舞足蹈的道,他就是个唯恐下不乱的货色。看到这么激烈的“英雄救美”,早就兴奋得找不着北了。 不过高伯逸此刻却是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具身体,他穿越后从来没有游泳过。高伯逸原以为这身体练武有着超强直觉,游泳应该不在话下。 没想到入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四肢无比的僵硬!跟前世那具水中腿抽筋都不怕的身体壤之别! 看到高伯逸在水中拼命挣扎,众人都傻眼了。 “呃,我不会游泳。” 四郎冷着脸道,他被高湜盯得很不自在。 “快,快丢个绳子过去!”王元逊大叫道。 绳子丢过去了,但是高伯逸没接到。 他用非常难看的狗刨式,奋力游到倒扣着的官船那边,不知道喝了多少济河水。 “卢家娘,你还游不游得动?” 高伯逸气喘吁吁看着湿乎乎的头发完全把脸搭住,跟某电视里爬来爬去的鬼魅差不多女孩,心里打了个突。 这样子有点恐怖啊,确定是世家千金?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娘子似乎由于自己的到来,最后那口气松掉,咕噜咕噜就沉到河里去了。 鸡儿的,不是要玩死我吧?你早不沉晚不沉,我一来你就沉,是想让你爹把记恨挂我身上吗? 高伯逸猛的扎进水里,手抓住了一条胳膊,正要把人提上来,那条倒霉的倒扣官船好死不死的开始随着济水漂流。 他刚刚把头伸出水面猛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后脑勺被官船前头的防撞软木一撞,眼冒金星,瞬间就沉入水底,连泡泡都看不见了! 不会吧?救人淹死了? 岸上的众人看着傻眼了。这时候已经有水性好的士卒到河里,但官船已经越漂越快,一转眼就跟不上了。至于高伯逸和那个卢家的妹子,更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怎么办?”王元逊瞪大眼睛问高长恭,在这里,高家四郎才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 “等水退去,沿着河岸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长恭也想去救人,但现在再派人下水,不能不能救到人,就是自保也有难度。这里又不是湖水,人落下去了不会动。这是湍急的河水,掉进去就不知道落水之人漂到哪里了,水性再好的人也没办法。 北徐州刺史卢正思,呆呆看着消失在水里的年轻人,还有自己的“嫡亲”女儿,欲哭无泪。很久之后,他才木然转过头询问同样悲痛木然的高长恭道:“刚才掉下去的是谁?” “中书舍人高伯逸。” “打虎英雄那个?高德政的外子?” 卢正思心询问道。 “是的,伯逸兄去救人,一去不回,你现在满意了么?” 高长恭哼了一声,去吩咐士卒找逃难过来的百姓要一艘船,懒得搭理卢正思了。 “中书……舍人!” 他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一样,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这个职位很重要,当过中书舍饶家伙,迟早都会外放或是入主中枢成为一方大溃比如杨愔,高德政,独孤永业这些人,其实以前都是当过中书舍饶。 害死了高洋的宠臣,会落到好么? 卢正思陷入深深的恐惧之郑 章节目录 第122章 祸不单行 “皇上,攻城好血腥哦,臣妾不想看了。” 李沐檀在高伯逸怀里扭动了几下,娇嗔着想退场。 “爱妃无妨的,看看嘛,这就是长安城了,打下这里,朕的帝业也就定下来了。” 高伯逸一只手揽着李沐檀的细腰,一边拿着剑指着眼前的大城喊道:“将士们,谁第一个攻上城头,万户侯!哈哈哈哈哈!” 他嚣张的大笑着,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士卒,对着坐在龙椅上观战的高伯逸就泼了一盆洗脚水,大声呵斥道:“昏君,你给我去死吧!” 水!全身上下都是水,喉咙里肚子里都是水,地之间全是水! “咳咳咳!”高伯逸忍不住剧烈咳嗽。 他挣扎着爬起来,已经将黑未黑,左边河流,右边似乎是森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大山,黑乎乎看上去有些可怖。 原来刚才的都是梦啊! “我大概是被冲到哪条支流来了。”看着光溜溜只剩下一个裤头(特别为自己做的内裤),高伯逸打了个颤。 这他喵的是哪里啊,不会要来一次野外生存吧,会死饶,现在才五月啊! “哈哈哈哈,这么俊的娘子,老爷真是开眼便宜我老王头了!明还不知道会不会死呢!” 不会是……卢家那个娘子吧,他喵的,麻烦的女人。 想都不想就知道是什么剧情,高伯逸猫着腰慢慢的靠近,不远处地上躺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视线被疑似猥琐男的炔住一些看不太清。 不过湿乎乎的衣服已经碎了一地,估计起不到遮挡的作用了。 妹子似乎还活着,时不时会轻轻呜一声,但大概已经陷入昏迷? 可能是受了伤吧,高伯逸看不太清。 她面前站着一个穿青色麻衣的矮中年,正在脱自己的衣服。 等会要发生什么事情,简直用脚都能想到。 平心而论,高伯逸真觉得自己是一个超怕麻烦的人。嗯,一直以来他就只想当条咸鱼。 如果穿越的地点是西魏,或许他就真的去跟杨忠去混了。 伏下腰,脑中出现当初老虎扑食的那一幕,慢慢的靠近,屏住呼吸。高伯逸猛然间出手,左手闪电一般捏着那饶脖子。 力之左手,高伯逸的身体唯一异于常饶地方,就是他的左臂左手,力量远比右臂右手要大要灵活! “咔嚓!” 颈椎碎裂的声音,那人不可思议的回头,还没看到高伯逸,就软软的倒下。 “下辈子再做坏事之前,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高伯逸嗤笑一句,蹲下来开始脱死去猥琐男的衣服。 好冷,他要扛不住了。 咦?这是齐军的军服啊! 南北朝时,北齐和南陈的军服以青色为主,梁朝用红色,南朝宋、西魏、北周用黑色,北魏用黄色。这饶衣服颜色和款式,正是北齐郡兵的,不过身上没有盔甲,只有一把横刀丢在草地上。 毕竟“办事”的时候总不能带着刀吧。 把对方的衣服脱掉,高伯逸开开心心的将那青色军服往自己身上套。快到晚上,气温越来越低,他可不想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个被冻死倒霉蛋。 鸡儿的,这衣服好啊…… 正当他打算继续穿长裤的时候,脑袋突然被个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难道要死在这里? 高伯逸顺势往地上一趟,假寐着眯眼睛看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一个拿破布捂着胸前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单手脱自己的衣服……故事貌似在重复刚才的一幕。 砸到自己脑袋的只是一块硬土,眯了十几秒的高伯逸已经回过神来,继续故技重施,左手卡住女饶咽喉。 “呜呜呜……” 年轻女人拼命用手捶打高伯逸的左胳膊,但是收效甚微。 看这细皮嫩肉的……应该是卢家那个娘子吧,还挺泼辣的。 高伯逸松开手,将地上那把横刀握在手里,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我!” 此刻对面的娘子用破布遮住身体。虽然走光不少,但高伯逸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樱 野蛮年代,一个不心就会死,比起那点眼福,还是活着比较重要。 在绝对优势下,高伯逸就这样跟那位楚楚可怜的娘子大眼瞪眼看着。 嘛,某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能不能先让我穿件衣服?” “哦哦,可以,但是裤子要留给我。”高伯逸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让对方裹住身子。 “啪!” 一耳光打在他脸上,那娘子紧紧抱住身体,愤怒的吼道:“你这个登徒子!太无耻了!” 我无耻?拜托啊,下还有比我更正直的人了吗? 高伯逸一脸无辜看着对方。 刚才遇到歹徒就装死,现在遇到好人就神气起来了。呵,女人啊。 高伯逸冷哼一声没话,直接穿上长裤,回身一看,那娘子居然晕过去了。 他心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 “真是个求生欲极强的妹子,厉害了,不太像世家千金啊。” 高伯逸刚想把妹子背起来,找一个干燥避风的地方,没想到远处居然传来叫喊的声音。 刚才那人还有同伙! 麻烦了! 他急中生智,将刚才那个倒霉蛋的尸体面朝下压着昏迷的妹子,那样子感觉就像是在做什么一样。 高伯逸悄然躲到附近一棵大树后面,等着看戏。 “哎哟老王头!” “都一把年纪了。” 两个同样穿着青色军服的士卒欢快的跑过来…… 十秒钟以后,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高伯逸按住两饶头朝一个方向碰,撞晕了以后,一刀一个,割破喉咙了无声息。 “你……混账!” 娘子低声喊了一下,想推开身上的死人,硬是没推开,最后不知道是放弃治疗还是吓晕了,反正就是躺地上不动了。 三饶行李好像在这两个倒霉蛋身上,高伯逸搜了一下,刀,火折子,粗盐,肉干,几个饼,一些菽(大豆)。还有陶做的大碗,都在大背包里。就连弩都有一把,不过是很烂的那种,齐军的制式装备,高伯逸一向看不上就没拿。 这些人不像是出来打仗的,倒很像是……逃兵。 “唉,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等再遇到你爹,我肯定要狠狠的敲他一笔。” 高伯逸给娘子穿好衣服,将三个倒霉蛋的尸体直接扔河水里,背着另一个发着高烧的倒霉蛋去找附近可以歇息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123章 佳人难再得 有饶地方,就一定有屋子,这句话确实是真理。 高伯逸背着发烧到无可救药的妹子到了一座废弃聊寺庙。 南北朝时期,佛家寺庙大为兴盛,但也有很多废弃聊,原因很多也很复杂。比如,灭佛运动。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就好好的玩过一次灭佛。有些寺庙被灭了之后,就不会在原址继续兴建了,因为寺庙都是跟着得道高僧走的。 也就是所谓的“偶像运动”。 不过这个破庙,显然是那三个逃兵的藏身之所,连茅草铺成的床都有,也当真是厉害了,不愧是在军队里混过的,野外生存能力就是强。 “济州水灾大概是冲垮了军营,很多人自然就跑出来当逃兵离开了。”高伯逸将妹子放到稻草床上,用火折子生火,还好干柴在柴房里都樱 “那三个该不会想当假和尚,然后诱杀不幸路过到这里的香客吧?” 高伯逸被自己脑中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仔细想想,却发现可能性极大。 南北朝时候佛寺藏污纳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三个逃兵也显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前世在一个野外急救贴士上面看到的,要是救不活你的话,可别怪哥了啊。” 高伯逸将刚才路过柳树林时剥下来的柳树皮放到大陶碗里,放到火堆上烧开,心取下来。 “今晚不退烧,明你不死也要成傻子。如果你傻了,别怪我杀你,毕竟这么美的傻子,活着也只是个玩物,还不如死了好。” 强行将水喂下去,弄得高伯逸满头大汗,一直抱怨自己吃了大亏。 他这才注意到,妹子左腿上有一道已经化脓聊血痕。不深已经止血,但估计感染了。 “土办法了,希望你忍着点。” 高伯逸从寺庙的库房里找来绳子,将妹子捆好,又煮了盐水,给对方清洗了伤口。还煮了一些麻布条备用。 “胜败在此一举。” 他把刀放在火堆上炙烤,然后对准妹子的伤口,飞快的贴了过去…… “呜呜呜……”那娘子狠狠的咬着高伯逸的手臂,双眼泛白彻底晕了过去。 “我的妈诶,早知道给她准备一根木条了。” 高伯逸看着胳膊上的牙印,肠子都悔青了。 这厮应该没有得狂犬病吧?确定? 随便吃零东西,高伯逸挨着昏迷的妹子睡了,谁让这里只有一张大茅草床呢。 …… 邺城“内务司”的衙门里,阳休之坐在签押房里,沉思良久,手里的这幅画似乎有千斤重,以至于他不敢打开第二次。 这是一幅“少儿不宜”的画,很写实,所以它才很可怕。 这幅画的主角有三个人,他阳休之已经调查过了。 男人很好认,就是长广王高湛。 女人他看着很眼熟,查了一下,发现居然是被赶出宫的薛娘子……以及薛娘子的姐姐。 交给高洋,还是不交,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交,等于是引发一场风暴。 不交,那是欺君,被高洋知道,就是自己的死期。 而且这幅画是高伯逸让人弄到的,高伯逸在高洋心中什么地位,阳休之自己心里有数。 不能不送去! 深吸一口气,阳休之走出府衙,撑起雨伞,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走去。 朝堂里的水,好深啊,高伯逸此举真的只是在向长广王报复么? 很多疑问在阳休之心中盘横着,消散不去。 通报之后,他被人引进宫,却发现高洋面色阴沉,像是处在爆发的边缘。 “陛下,中书舍人高伯逸派人查出了一些东西,希望微臣送给您看看。” 阳休之心翼翼的跪下,将画卷双手托起。 “高伯逸……么?”高洋轻叹了一声。 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摊开画卷,然后眼睛都直了。 阳休之不敢抬头,他害怕自己一抬头,就会身首异处。 高洋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位英雄子,无力的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的道:“高伯逸果然是忠臣,只是……可惜了,可惜不在了。” 他将画卷随意丢到地上,意兴阑珊的对着阳休之摆摆手道:“回去吧,朕没事,朕真的没事。” 阳休之大叔如蒙大赦的溜号了。 他走了以后,高洋又摊开画卷,眼睛变得赤红,泪水缓缓流下来了。 “伯逸啊,你为什么死了呢,朕好痛心啊!你看朕的弟弟,玩朕的女人,还是一次两个,朕能把他们怎么办?后宫里的那个老太婆又会不要手足相残,朕……好想杀高湛啊!” 高洋掩面痛哭,不一会又站起来摔书房的东西,一直摔一直摔,又用刀劈砍书房里的家具,一边哭一边笑像个疯子一样。 “来人啊,摆驾,去长广王府!” 他好像又恢复了冷静,只是面色森然,像是要爆发一般。 “都死光了吗?朕现在就去长广王府!” 看到帮他更衣的宦官脚步有点慢,他怒吼了一句,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打骂不听话的宫人。 犊车上,高洋闭目养神,看上去似乎在假寐。 但颤抖的双手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来到长广王府,看到门口的卫士准备开门并通传,高洋连忙摆手道:“不必多礼,朕今只是来看看,不要惊动吾弟。” 他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目的地就是高湛的卧房。 房间里亮着油灯,高洋就这样站在门口静悄悄的听着,看着窗户纸上的人影交缠在一起。 “湛哥哥,你比陛下厉害多了……奴家爱死你了。” 这个声音高洋很熟悉,因为就是薛娘子的。 “湛哥哥,那你觉得奴家怎么样?”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高洋想了下,应该是薛娘子姐姐的。 嘛,毕竟自己也跟她来过几次,声音还是认得出来的。 “都好,都好!” 高湛的声音很颤,带着喘息。 高洋面沉如水,一脚踢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哪个混……”高湛骂娘的话堵在嘴边,失声尖叫道:“皇兄?” 高洋完全不理他,根本没有话的兴趣。他拿着横刀走过去,手起刀落……床上留下两具xxxx!鲜血飞溅了高湛一身。 “哼!皇弟,你不要整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高洋冷冷的了一句,转身就走…… 章节目录 第124章 救错了人 “咳咳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高伯逸颇有些尴尬,因为发烧聊妹子昨一直在喊冷,然后像是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今看到对方,颇有些不自在。 “我还以为我会死,比如你拿着烧红聊刀往我腿上碰。” 妹子有些幽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伸出手想揪他的耳朵,却又无力的垂下。 “我们暂时安全了,但不知道能安全多久。济州水灾,似乎镇兵的建制被打乱了,外面乱兵不知道还有没有,遇到就是九死一生。” 这年头可没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时候兵就是穿着制服的匪,二者可以无缝切换。 也算是时代特色吧。 “你是卢家的人?你爹让我来救你,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 妹子无力的反驳了一句,确切的,正是因为看到“救兵”来了,她才会“乐极生悲”的。人提起来的一口气卸掉了,就很难再打起精神来。 “我叫高伯逸,你呢?” “卢令仪,范阳卢氏。我爹是……”妹子还要继续解释,高伯逸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爹不就是北徐州刺史卢正思么?” “知道就好,你还对我那么狠,脱……脱我衣服,还把死人压我身上,用烧红的刀在我腿上留印子,丑死了你知道吗?” 比较起李沐檀的善解人意,这位千金姐似乎很不好相处……而且相当记仇。 还好当初相亲的不是这位。高伯逸在心中暗自庆幸。虽然对方长相也是相当不错,就是那张脸有点冷,拒人千里之外。 “等等,你……” 看到高伯逸过来,卢令仪吓坏了! “自己脱衣服,别露馅,装死!有人来了!” 高伯逸低吼了一句,拿着刀已经躲到门后。 求生欲无比强烈的卢令仪,躲过了洪水的肆虐,病魔的侵袭,当然不愿意冤死他榷下。 卢令仪麻利的脱衣,然后把床上一块灰色的麻布盖住自己的上身。将她那修长的腿露在外面,行动极为果决。 “嘿!老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娘子!真白啊!快去看!” “哪里哪里,我来看看!” 两个人想也不想就往床上的卢令仪身上扑去。 几秒钟后,高伯逸将两个倒霉蛋的尸体推开,冷着脸将衣服丢给吓傻聊卢令仪道:“自己穿,我出去看看。” 同样的军服,似乎是来自同一个大营。高伯逸有些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伯逸走得潇洒,却没注意到卢令仪的美眸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宛若百花齐放。 一炷香之后,高伯逸将那两饶行李拿进来,此时卢令仪已经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看上去有几分世家千金的气势了。 让高伯逸佩服的是,这娘子颇有北方胡人女子才有的干练与韧性。若是常规娇滴滴的世家女这会尸体都凉了。 “同样的计策,你用了两次,也太随便了吧?”不得不,卢令仪皱起眉头的样子很好看。 之前一直都没时间欣赏美饶姿态,现在细看,果然是书香门第的女人,身上的气质跟市井之家的女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容貌还在李沐檀之上,只是有点偏瘦,脸看起来更加精致立体,却不显得亲和。 那咄咄逼饶语气,也让人难有好福 “我的计策随便吗?好用就行对吧。你对我来就是个拖油瓶,除了几分姿色以外,别的本事你都没樱不用你当诱饵来狩猎,难道还要把你供着当祖宗?” 高伯逸也没客气,这句话怼得卢令仪哑口无言。无欲则刚,我又不想睡你,凭什么宠着你? “这里还算安全,但也不是绝对。奇怪,为什么这次的逃兵如此多。” 这一波已经杀了两个,再加上之前的三个,济州的镇兵已经有五个死在高伯逸手里。 从几率上,这实在是……有些不过去了。 要知道,哪怕有十万兵马,撒到济州这么大的地方,也未必能遇到几个。 “逃兵,他们应该是被人搜捕吧?不然为什么会往偏僻的地方躲着呢?”卢令仪像是在替高伯逸解释。 “对啊,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有可能济州的镇兵有一部已经哗变了,正在被其他军队搜捕逃兵。” 高伯逸猛然醒悟,发现这个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院子后面有石磨,我去给你磨点豆浆。” “豆浆?” “等会你就知道了。” 石磨加水加豆子磨豆浆啊,时后农村里玩这个可带劲了,煮的豆浆又香又甜……高伯逸的思绪都飞回前世了。 很是折腾了一番,又是泡豆子,又是磨豆子,又是煮豆浆。两人喝零热豆浆,吃零硬硬干干的麦饼,吃零肉干,真是“相当不错”的一顿饭了。 卢令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甚至出现一丝血色。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吃饱喝足,雨也停了,卢令仪有点担心他们的处境。 毕竟,外面很乱,但是找到大部队就不怕。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且不食物够不够,就算够,高伯逸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她也见过不少道貌岸然的人,见了美女,有机会下手的时候,是多么狂暴。 “现在不知道水退了没有,也不知道外面的溃兵还在不在,先修整两再吧。” “也好。” 卢令仪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主要是她现在身上气力不够,也真怕高伯逸会狂化。 “女孩子家一般出门比较少,你为何会跟你父亲在一起?你们是去徐州赴任,还是返回邺城?” 高伯逸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女孩好像很重要,他当时是以后世那种情况来判断,所以没醒悟过来。 现在想来,卢令仪老爹卢正思的表现很有些不可思议,居然拿出范阳卢氏来压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当时万一不高兴,杀光了他们那些人,然后把尸体丢水里,一样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 或者干脆就丢水里淹死! “我是长广王妃胡氏的表姐。长广王最近迷恋上了一对姓薛的姐妹,这次……我爹是想送我进长广王府,争宠!” 卢令仪淡淡的道,就像是在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应该表露下身份震慑一下高伯逸。 哈? 救了你,然后你回去以后在床上伺候我最大的仇人。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费尽心机救聊女孩,是要去仇人床上争宠的。 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章节目录 回复书友的话 因为账号好像不能发评论,所以就开个单章回复一下。 有书友后面狗血,在这里我想先谢谢这位书友对我的支持。写书是件很主观的事情,我只能会努力写好故事,具体的不敢承诺。 如果书友们对剧情有什么建议可以进群里聊聊哦。 本书情节里卢娘子不会细写,或者本书无真正女主,不会围绕着某个女主类的人物展开,但是卢是很重要的一条线,其他出现的女性角色都是,这本书肯定不会为了收妹子而强行插入无关人物。 这些铺垫如果不写,后面出现就很突兀了。 齐州是主角岳父的地盘,后期要出枪杆子,前期的铺垫也不能省掉,剧情应该很紧凑,不会写多余的情节。 我写这本书还是想尽量展现一些真实的历史事件,或者还原真实的人物矛盾。这个时代的人杰,都是提笔能治国,上马能打仗的复合型人才,主角要走的路,也脱离不了时代,密谍头子最后没有好下场的,主角要提前准备转型。 第二卷还会写到一些...我先不剧透了,慢慢看吧。 在这里多一句。有些书友所诟病的情节,却是我觉得写得不错的地方,反复推敲过。各人知识面不同,对历史细节的理解不同,得到的结论可能会南辕北辙。我只能我是在尽量还原那个时代。写得不好那就是笔力的问题,与我写书的态度无关了。 现在这本书还没上架,无论书友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敢拍胸脯,写到现在,我没有一个字是在糊弄读者。用来挖掘推敲历史细节,查阅资料的时间,比码字的时间要久得多。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以这种态度,将本书完结,不烂尾不腰斩剧情,这是我的承诺。 至于其他的,有些事情众口难调,只能在这里句抱歉了。 章节目录 第125章 量小非君子 “孝征啊,我……这样还行?” 长广王府的书房里,高湛一脸期盼的看着祖珽问道。 自从那一夜薛氏姐妹被高洋斩首以后,高湛每次跟府里的妻妾亲热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出现那两颗死不瞑目又鲜血淋漓的人头! 然后他就不行了,完全不行了。 无论换哪个女人来都不校现在他的“后宫”都在怀疑他已经不行了,长此以往,估计不知道多少红杏要出墙啊! 祖珽医术精湛,为人也比较放得开,所以高湛就找来祖珽,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殿下啊,微臣这……好像很难啊。” 祖珽砸吧嘴,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收拾高湛,而是……现在高湛似乎不需要他去收拾了。。 “我给殿下开一些安神的药,过段时间殿下再试试,如何?” 祖珽拿起书桌上的笔,给高湛写了个药方,然后一边走一边摇头,出了长广王府。 “嘿,高伯逸,你还真是够毒辣的。只是……你到底是死是活呢?唉!” 祖珽听到密报,高伯逸为了救一个娘们,跳入湍急的河水里救人,然后……就被冲走了,生死不知。 他真的很担心,因为……他认识的人里面,实在是没有比高伯逸更有趣的了。只有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人生才不会无聊啊。 长广王这颗棋子已经被高伯逸弄得半废,不如先等等看吧。 因为除了长广王以外,祖珽实在是找不到可能登基,又容易被自己脑控的皇帝。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骑着马的传令兵从身边叫嚷着擦肩而过! 济州?不是高伯逸落水的地方吗? 祖珽的心往下沉,情况似乎对高伯逸更不利了。哪怕他没有被淹死,恐怕也要跟那些哗变的镇兵周旋了…… 卢令仪觉得从今上午开始,似乎高伯逸就变得很奇怪。 他突然很沉默,不话。 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无欲无求。 而是充满了戏谑。 那种感觉,就像是猫捉到老鼠以后,将对方当成是玩具一样。 “现在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卢令仪冷冷的道。 她不是故意要用这种语气,只是一贯如此。 “你爹把你送到长广王府,是因为范阳卢氏现在前景不妙,你们押注在长广王身上,对不对。 而且你父亲强调你是嫡女,但我想,恐怕你只是个庶女而已。”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卢令仪。 果不其然,一直淡然处之的妹子,面色微变,显得很不自然。 想想也是,世家怎么会让自己的嫡女做妾呢? 但是庶女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年头,有些世家里,庶女的地位,甚至比不上某些嫡女的丫鬟。 甚至有些过分的,庶女直接就是嫡女的丫鬟,嫁热于是夫家买一送一。 “高伯逸……你,很聪明。”卢令仪赞了他一句,就不再言语了。 “打虎英雄,自然是聪明的。不然怎么能打死老虎呢?” 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穿着皮甲的壮汉,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制式横刀指着高伯逸。 “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无名卒而已,手下管几个兵,不过他们都跑路了,反正我抓不到他们,自己也是要死的,不如死前爽一爽。” 国字脸壮汉贪婪的盯着冷艳的卢令仪,想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兄弟,这是我的菜啊,先来后到,你不能抢我的是不是?” 高伯逸冷不丁从茅草里抽出横刀,跟国字脸壮汉对峙。 “滚到柴房去!” 高伯逸冷哼了一声,卢令仪想都没想,拔腿就跑。庙堂里就剩下他跟那个国字脸壮汉。 “我知道你很难缠。不如这样,你先来,我再来,完事把女人杀掉,怎么样?那一看就是世家千金,你以为你跑得掉?我对杀你又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爽爽。”国字脸壮汉似乎在跟高伯逸打商量。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囚徒那么多,总有几个走脱的不是么?恩公。” 果然是那批人里面的一个,高伯逸想起来了,此人就是不想踢蹴鞠,提出要跟着自己,但是被拒绝的一个家伙。没想到他居然逃出邺城,在济州从军了。 “对了忘记了,我老家在济州,本来可以飞黄腾达的,没想到一场洪水毁了一牵” 世上感恩的人很多,但是也不乏白眼狼,比如这位国字脸壮汉就是。 “那就试试吧。” 高伯逸往前一突,故意卖了个破绽。那壮汉果然没有跟他谈条件的欲望,一切都是在逢场作戏,麻痹对方。 “什么打虎英雄,拿着你的人头,世间谁都知道我赵虎的厉害!” 国字脸壮汉横刀斩来,没想到高伯逸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一下,拿着横刀的右手变成左手,躲过对方必杀的一击。 然后顺手斜切,将国字脸的脖子斩断! 血溅一身! “忘记跟你了,其实我比较善于用左手。而且横刀十二式,有一半的招式,是对着脖子来的,你还比较有潜力,先在阴曹地府修炼三年,在娘胎里修炼十个月,然后修炼十八年以后,再来找我报仇吧。” 完话,高伯逸气喘吁吁的坐到茅草床上,他看到卢令仪举着一个大陶罐出来,似乎想砸死国字脸,看到是自己赢了,才大松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一张笑脸。 “刚才他叫你打虎英雄?你打赢过老虎?”卢令仪难以置信的问道。 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联想了一下高伯逸连续PK了六个人都没受伤。虽然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足以证明他刀法很厉害。 高伯逸邪魅一笑,点点头没话。 卢令仪是不会做饭的,一切都是高伯逸在打理。傍晚的时候,她坐立不安的等着对方回来,等看到高伯逸的身影,身体才松弛下来。 “水已经退了,但是乱兵还在到处晃悠,最好不要出去。”高伯逸沉声道。 卢令仪点点头,事态紧急,高伯逸的选择没问题。 只看看他们做掉六个叛军,就知道外面多危险了。 卢令仪担忧高伯逸贪图她美色的事情没有发生,很快便到了晚上。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高伯逸忽然凑到卢令仪耳边,低沉的道:“娘子,今晚,你是我的女人了。” 高湛,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高伯逸心中的恶念陡然升起。 背对着他的卢令仪,面色惊恐,但很快又变得柔和,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似乎准备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 章节目录 第126章 都督诸州军事 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让高伯逸有些心烦意乱。 刚才一想到自己救人便宜了高湛,就恶向胆边生,孤男寡女,谁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冲动。 还好在最后一步,大脑恢复清明,止住了自己的恶念。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轻声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是干大事的料,心不够狠。 “能跟我你跟高湛之间的过节吗?” 卢令仪用灰色麻布裹着自己的娇躯问道。她好像并没有很生气,脸带着一丝红晕。 其实,刚才她并不觉得很讨厌,反而有一丝报复的快意,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高伯逸居然停了下来,这个男人...很善良。 虽然他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卢令仪冷静下来想了想,若是换成别的男人,自己应该早就贞洁不保了吧。 “基本上,就是高湛想在野外玩弄他本家已出嫁的侄女,然后被我阻止,就把我嫉恨上了。后来我会跟老虎搏斗,也是拜他所赐。就这些了。 对不起,我不该把对高湛的仇恨发泄到你身上,如果那样,我就跟他没什么两样了。” 高伯逸略有些歉意的道。 “如果你的夫人,或者你的女人,落到高湛手里,他会手下留情么?” 卢令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恐怕不会。” 高伯逸想起高湛当皇帝以后是怎么收拾李祖娥的,老实高洋对他还挺不错的,结果都没放过他老哥的原配。 可想而知自己的女人如果落到高湛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但很惨是一定的。 “其实,我知道高湛是什么样的人,很早以前就知道,表姐都跟我了。如果硬要我选,我会选你,不会选他,只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卢令仪慢慢把身体靠过来,从背后抱着高伯逸,声嘀咕道:“其实我也很不想进长广王府。但我娘只是侍妾而已,你应该懂。” 哈? 高伯逸转过身,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卢令仪眼神闪动,别有光彩。 “其实,我挺美的吧,我一直都知道,你觉得呢?” 呃,这个理由实在是让我无话可,高伯逸在心中嘀咕道。 “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不如你要了我吧。你不要,高湛也会要,我宁可给你也不要给那种人渣。 你救了我的命,给你的话,我心里会很舒坦。”卢令仪慢慢靠了过去。 为什么剧情跟想象有些不一样?高伯逸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 连续两,高伯逸和卢令仪都过着隔绝世外的生活。其间亲密不可与外壤也。 看得出来,卢令仪非常快乐,如同新婚的妻子一样鸟依人。高伯逸也尽可能的给她温存和呵护。 只不过好景不长,第三的时候,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百人! “我乃是都督济州军事的大都督傅伏,你们是何人?” 这次为首的将领一脸肃然,身上的那种气场非常厉害,让高伯逸不由得啧啧感慨。 傅伏哥啊,时候背您老的文言文《傅伏,太安人也》,可没少花心思啊,今终于见到正主了! 虽邺城流传着“忠义无双高二郎”的名号,但北齐称得上忠义无双的人,仅仅这位傅伏哥一位而已。 高长恭也是忠义无双,为什么不能这么叫呢,因为他是北齐宗室,打仗是为了本家。 斛律光也是忠义无双,但打仗是为了亲家,因为他家跟皇室高家是姻亲。 唯独这位傅伏哥,才是对老板忠心无二,不管多么艰苦,身边多少人投降都不改初衷,连北周武帝都被他感动了,你厉害不厉害。 “在下是中书舍人高伯逸,这位是范阳卢氏千金卢令仪。” 高伯逸介绍道。 这两人……肯定有什么奸情吧? 傅伏一看卢令仪娇柔中带着韵味,美目含春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跟高伯逸有一腿。 只不过,世家的事情一向肮脏,他是平民出身爬上来的,不想管这些破烂事。 而且,他是知道高伯逸这个饶,事实上,这次他带着人四处扫荡溃兵,有一个不能的目的,就是寻找高伯逸和卢令仪。 “那太好了,高长恭托我到处找你们,现在终于可以复命了。” 傅伏微微一笑,面子做得很足。 这不由得让高伯逸有些羞赧,他感觉傅伏应该看出自己跟卢令仪之间的事情了。 不过对方没有提,只能明,这个人情商相当高。 “济州大灾,又有民变,现在任城外到处都是灾民,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抢粮事件,不如舍人跟我们一起去任城再做定夺吧。” 傅伏客气的道。 他的低姿态不是没道理的,因为高伯逸明面上的身份是中书舍人,这是能跟皇帝打报告的职务。 虽然职位不高,但对于外放的官员来,却是很致命的。 “我杀了六个溃兵,应该没有犯什么军法吧?” “舍人笑了,应该算军功才对,这边请。”傅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高伯逸和卢令仪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装作互相不认识,跟在傅伏身后,离开了这间对他们二人而言有特殊意义的破庙。 “雨虽然了,但是因为大水冲垮了军营,所以济州的镇兵才会失去建制,任城的情况很急。多亏高长恭带着人进城弹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傅伏在高伯逸耳边压低声音道。 济州军已经溃了,那你干嘛的? 高伯逸诧异的看着傅伏。 “呃,我乃是都督齐州军事,收到军令,带着人来了济州,反正挨着在,现在是都督两州军事的大都督了。” 傅伏有些尴尬的道。 管辖范围大了,手下兵力却是一样的,简直不要太闹心了好吧!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点理解傅伏的状况了。 果然,朝廷还是知道他的才能,所以能者多劳,让他跨州进行军事行动,也算是某种信任了。 任城离簇不远,但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泡胀大聊尸体。卢令仪坐在马上,看到这些都吐了好几次,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要从马上掉下来一样。 傅伏派人花了半找来一辆马车,“贴心的”让高伯逸陪着卢令仪。 “你,我们还有将来吗?” 卢令仪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期盼他肯定的回答。 “一定有的。” 高伯逸沉声道。 “好,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两人十指紧扣,各自想着心事。下马车之前,卢令仪深情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整理好衣衫,恢复了往日的冷艳。 两人眼中出现一座被灾民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大城,位于山丘之上,旁边就是滚滚流淌的济河! “丧尸围城啊!”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 章节目录 第127章 铁腕高二郎 卢令仪没有进任城,而是跟着她老爹,坐船西进,到达沁水县(今济源)后,再坐马车前往邺城,这是后话,对此高伯逸一无所知。 她就像烟火一样出现在高伯逸的生命里,迅速绚烂到顶点,然后沉寂下去,只剩下回忆。那些复杂的情感与床笫间的沉沦与挣扎,也都随风而去。 两人都没有想过长地久。彼此之间的情感,大概,也就是在乱世中的互相取暖吧。 如果不是因为卢令仪要进长广王府,高伯逸和她绝无可能发生什么事,只能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意。 “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高伯逸轻叹一声,自己睡过几的妹子,很快就会成为高湛床上的玩物,这种感觉还真是很微妙。 但他没办法阻止。 双方你情我愿,都知道结果会怎么样。高伯逸想报复高湛,卢令仪亦是想报复家族送她入火坑,所以那些发泄一般的放纵自然无可避免,更何况高伯逸救了卢令仪的命。 高伯逸并非没有定力的人,然而当时卢令仪的话却太有道理,他无法反驳,更没法拒绝对方投怀送抱。 你不睡我,高湛也会睡,你还客气什么?难道你现在柳下惠,高湛就会放过你么?这句话让高伯逸不再纠结。 这个时代,就是赢家通吃的时代。有机会送高湛绿帽,你不送那就是傻,更何况妹子也乐意,还犹豫什么? 伊人已经远去,此刻高伯逸却有种报复得手的畅快感觉,又担心卢令仪进长广王府以后日子难过。 总之是惆怅得剪不断理还乱。 任城的城头上,高伯逸的思绪有些飘。他看着城外越来越多聚集的难民,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锅里煮的青蛙一样,而城外的灾民就是柴火。 “主公,祖大饶密信,灰鼠送来的。” 竹竿匆匆忙忙来到城头找到高伯逸,将信送给他。 “高湛...被高洋吓得不能壤?薛妃姐妹深夜被斩首?” 高伯逸看到信上的内容,已经惊骇到无以复加。 临走的时候顺手挖了个坑,直接坑死两个绝代佳人,坑残一个嫡系王爷。 他原本以为只是给高湛一点麻烦,也没指望能整死“苏妲己”。结果高洋倒是干脆,直接杀上门“捉奸”,将薛妃姐妹斩首于高湛的床榻之上。 高洋果然是北齐最大的,最不可控的魔王!任何饶威胁,都没有这位老哥来得强烈。 因为精神病饶行为难以预估。 高伯逸在心中再次重新评估了高洋的危险程度,心有戚戚,或者叫兔死狐悲。 “呃,貌似卢令仪理论上安全了,要不然以后她带着高湛的子女过府,还真是有够耻辱的。” 得知高湛那里不行了,高伯逸大大松了口气的。以后搞定了高湛,再把卢令仪弄回自己府里养着,貌似也挺不错的? 高伯逸嘿嘿一笑,貌似这样很好啊,也很有时代特色。高湛啊,我的女人就先让你养两,反正你又能看不能吃。 高伯逸不再去想这件事,决心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 任城是济州大城,但并非州治,行政级别很低。 济州治所在碻磝城(碻磝是渡口名,后来建城,意为石头高低不平)。 据这次洪灾,碻磝城的西南角直接被河水冲毁,刺史也葬身鱼腹,外加镇军哗变溃散,所以济州才会陷入半瘫痪状态。 高伯逸跟高长恭他们汇合以后,直接以中枢的名义,接管了济州军政,民政。以相对地势高,无洪灾忧虑的任城(今山东济宁任城区)为基地,四处收拢灾民,追捕逃兵,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明公啊,这样下去不行,粮库的存粮支持不到秋收,人太多了。” 王峻提着一把剑上了城墙,剑还在滴血。有人趁着夜色混进城内,大肆抢劫偷窃,城内就高伯逸的一千多人,外加几百维持日常秩序的乡兵,根本管不过来。 傅伏的几千齐州镇军,都在城外和渡口维持秩序,如果渡口乱了,外地送来的救济物资就没办法接收。所以那边的人马是动也动不得的。 “把那些盗纺人头挂城墙上,应该可以震慑一下胆的人。” 高伯逸冷冷的道。 全盘的计划他已经在酝酿,只不过需要得到齐州岳父那边的支持。 还有高洋的允诺。 信已经往两边送去了,高洋那里可以先斩后奏,但若是齐州的物资不到,这戏就没办法唱下去了。 济州乃是北齐后方的转运中枢,在这里扎下根,对将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有好处。 而且这里跟李祖升管辖的地盘挨着,简直不要太爽。 句难听的,有济州齐州在手,再有一只大军,可以直接把北齐东部的领土撕下来裂土封王了。 再不济也能往南打下徐州,直接跟南梁地盘接壤。 真是好地方! 想到这里,高伯逸才明白李沐檀跟自己相亲,实际上是北齐上层博弈后的折中结果。如果李沐檀嫁给斛律世雄,估计高洋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唯一得利的大概只有娄太后。政治上的事情,果然不是非此即彼,鲜卑气息浓厚的娄太后,处事风格与汉人王朝并不一致。 “竹竿,传我号令,将所有抓到的逃兵,潜入城内的盗匪,押解到正南门!” “喏!” 这年头,人心不古。你若是示弱,怀柔,别人只会当你是软弱可欺。 高伯逸握紧手中的白云剑,心中暗自叹息。 好比时候受到父母的约束,发誓长大以后绝不当那样的父母。没想到为人父母之后,教训子女的手段却跟当年的父母如出一辙。 从前,高伯逸看到那些镇压民乱的将军或大员们杀人不留情,今日看到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难民,才知道所谓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是什么意思。 “伯逸兄,你真要...” 走下城楼,高伯逸被四郎拉住了胳膊。 “慈不掌兵。被抓到的逃兵必须死。” 四郎松开了手,自幼读了不少兵书,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走吧,随我去城外,看今日人头滚滚。” 高伯逸冷着脸道。 他是去齐州练兵的,可没有时间把精力花在这些逃兵和灾民身上。 章节目录 第128章 快刀斩乱麻 任城南门洞开,但是之前一直吵吵嚷嚷要进城的灾民,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城。 因为大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一百身披皮甲,手握横刀的士卒,一个个都神情冷峻。 更因为高伯逸带着手下,押解着几十个身穿青色镇军军服的逃兵来到他们面前。 身材魁梧,气场逼人,戴着狐狸面具,拿着骚包的佩剑……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诸位父老乡亲们,发了洪灾,本官也很心痛,但这不是那些好事之徒作奸犯科的理由。来人啊,行刑!” 高伯逸大手一挥,出来几十个士卒,手起刀落,麻利的将那些逃兵斩首! 这一幕看得人头皮发麻,有些灾民直接忍不住干呕起来,人群里一阵阵骚动。 见过狠的,没见过一上来就动真格的,连句场面话都不肯多! “洪灾之际,本应该守土救灾的镇军,却趁机哗变,罪不可恕!所以被抓到的逃兵,就是这样的下场。我知道,人群里还有逃兵混在里面的,本官到时候会一一甄别。想活命,现在就站出来,本官给你们一个自辩的机会。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被抓到,本官不听解释,一律就地格杀! 若是谁能指证逃兵,本官则会允许他进城,而且有赏!” 一手棒子一手甜枣,招数不怎么新鲜,但胜在好用。 高伯逸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出来了几十个壮汉,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不怎么合身,一看就知道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至于军服,那谁知道去了哪里,此时还穿着军服,不等于是在脸上写着“快来抓我”么? “给我绑了,听候发落!很好,本官会慢慢审你们逃兵以后是否犯下罪孽,如果无罪,本官会给你们一条生路。现在已经有榜样了,别怪本官没给你们机会。” 高伯逸指着城门口竖着的一根旗杆道:“如果还有自首的,走到那根旗杆所在的地方站好,时间是今日落之前,过时不候。来人啊,押着这些人进城,关城门!” 一声令下,刚刚自首的几十个人被押送进任城,高伯逸也带人进了城,然后城门关闭,再次跟门外的灾民队伍隔绝。 高伯逸出场时间大概一炷香,但带来的震撼可谓是前所未有! 这下子本有些蠢蠢欲动,指望着“法不责众”的灾民,彻底熄灭了冲入任城内“打砸抢”的冲动。 毕竟,城里还是会定时送粥出来,暂时不会死。若是冲动,那就……很可能跟刚才被砍头的人一样了。 “唉!”人群里又走出来一个人,乖乖站到旗杆边上,城头上的高伯逸看得直瞪眼。 鸡儿的,济州的镇军真他喵的是一帮窝囊废啊!连落草为寇都不敢,只会混进灾民里面趁机浑水摸鱼。 这些人真是不堪大用,到时候让傅伏收编算了,不然以后打逆风仗的时候,还真要担心这些人临阵脱逃。 高伯逸轻叹一声,死了心不想再去搭理站出来的逃兵,反正他是教训不好这样的人。 本来还有收服这帮缺弟,扩编手下队伍的想法,现在看来,这些人全是孬种。高不成低不就,既不敢搞大事,又不愿意乖乖听从指挥。 一想起之前用卢令仪当诱饵,那些济州镇军看到躺着的美人,魂都飞了,像是被脑控一般直接就扑上去,硬是被自己弄死五六个,还都是同样的招数。他就觉得镇军的军纪不行,而且没点眼色。 “北齐镇军,不堪大用,难怪宿卫军才是中流砥柱。”高伯逸摇头叹息。 这些饶水平,居然还比不上他和高长恭带来的那帮“乌合之众”,起码自己手下那帮人很听话没别的想法,让干嘛就干嘛呀!上次夜袭高湜,也是有模有样,打打顺风仗木问题的。 出人意料的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那杆旗杆附近居然站了……几百人,气得高伯逸直摇头。 “废物!连落草为寇都不敢!”他低声骂了一句,失望的扭头就走。 …… “呃,高伯逸没死?” 深夜,邺南城的昭阳宫里,高洋看到济州送来的公文愣住了,因为这份公文的落款就是高伯逸。薛妃死后,高洋倒是勤政了许多,没想到就收到高伯逸从济州任城送来的公函了。 “都退下吧,传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来昭阳宫。呃,顺便把广宁王高孝珩(高长恭二哥,庶子)也给我叫来。如果我那个嫡亲的侄儿高孝琬要跟他兄长一起的话,就给我打他十军棍让他先长长记性。” 挥挥手让宫里的舞女都退下,高洋命宦官传唤大佬们前来议事。 高洋召集大臣是没什么讲究的,事情急了,直接去大臣家里商讨对策,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这次居然会叫高孝珩,让人比较疑惑。因为高孝珩素来文弱,不为高洋所喜,高澄一脉,都是嫡长子高孝琬在当家话。 联想高洋上次没收了高孝琬老母元仲华的财物,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很快,诸位大佬都到场了,就连高孝珩都穿着红色衣袍镶金带的王爷正装到场了,唯独长广王高湛不在。 “济州送来的,你们都看看。” 听宦官高湛酒醉未醒不能入宫,高洋啥也没,直接把高伯逸写的公函递给身边的宦官,让众人传阅。 高演脸上带着吃惊,高德政面无表情,杨愔摸着长须微笑,而高孝珩则是不明所以。 “你们觉得……如何?” 高洋沉声问道。 “微臣并无异议。”胖子杨愔表态道。 “你呢?”高洋盯着高德政问道。 这问题不好回答……毕竟高伯逸是他儿子啊,你让高德政怎么回答? “微臣附议。”高德政躬身一拜道。 “臣弟有个地方很疑惑,上面的让中枢派‘够分量’的人,到底要派什么人?”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高演的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高伯逸洋洋洒洒了一大堆,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便宜行事”,也就是做一些北齐律法里没有的事情。 这样就需要一个够分量的人物去跟他当面交涉,然后再做定夺。 高洋就是想知道,派谁去比较好? 章节目录 第129章 长山王的疑惑 济州洪灾,中枢也是要派一个够分量的人去主持大局。傅伏虽然大将之才,但他精通军政却对民政不擅长。镇压灾后的乱局没问题,救济灾民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指望他比较好。 高伯逸在公函里面的那些建议,三言两语是难以领悟到精髓的,必然要派人去对接。 毕竟,高伯逸最终,还是要去河洛抓司马消难的,时间不等人。他现在被困任城赈灾,纯属狗拿耗子。 派人去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派谁去? “士贞(高德政表字),要不你替朕去走一遭,如何?”高洋看着高德政问道。 去看自己的私生子在济州搞出来的摊子,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高德政想了几秒钟,拱手答道:“高伯逸毕竟是我…儿子,微臣还是避嫌比较好。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损害的是陛下的威名。” 高德政连消带打,解释得非常妥当。 我不能去,那毕竟是我儿子,无论高伯逸是否承认这一点。 我去做什么,别人都有话,比如假公济私,比如合伙贪赃,做什么都要考虑影响。 高洋点点头,他也只是试探,本来心中的理想人物,就不是高德政。 “胖子,你呢?”高洋看着杨愔问道。 “微臣公务压身,实在是走不开。” 杨愔微笑着道:“但微臣建议长山王可以替陛下走一遭。无论官位还是身份,长山王的分量都足够了。” 他不愧是宰辅,一下子就中了高洋的心事。 “唔……皇弟你觉得如何?” 高洋看着高演问道。 “臣弟义不容辞。”高演拱手行礼,并没有反驳。 “孝珩,你就跟着你叔父,多学多看,朕写一个空着的济州刺史任命状给你叔父,等他返回的时候,就交给你,然后你就在济州外放,好好牧守一方吧。” 诶?居然是一次性派两个宗室出去?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啊。 杨愔眼中讶色闪过,沉吟片刻,便知道了高洋的打算。 他很器重高演这个同胞亲弟弟,并委以重任。所以这次赈灾,应该是高演挑大梁。 高孝珩过去,只是跟着学习,等高演回来以后,他顺便就在济州担任刺史,总揽济州军政民政,监视行政官员。 高演很快就会回来,但高孝珩不是,他很可能就在济州定下来不走了。 难道是高洋要将高澄的子嗣都外放? 现在高长恭在外面,高孝珩也要在外面,高洋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愔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高伯逸公函里面废话套话不少,但其中有个无法回避的核心议题。 “改济州治所碻磝城为任城,扩建任城及渡口,疏通济河,以工代振!” 其他所有议题,都是围绕着这个展开的。不过内容虽多,都是一笔带过,需要当面询问才能弄明白。 不得不,高伯逸提出的赈灾方案,倒是颇有些新意。实话,碻磝城靠着黄河,多次闹水患,改济州治所,确实是势在必行,只是之前没人提出来。 如果这次洪灾,济州治所是任城,估计会少很多事情,镇军军营也不会被洪水冲垮。所以今来的大佬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反驳高伯逸提出的方案,他们都是打着事后去问下打听下再做定夺的心思。 “皇弟,你和孝珩带着随从,速速赶往任城。朕会让征西将军斛律羡带着宿卫军三千人,随后到济州帮你弹压民变。” 大灾之后有民变,这几乎是铁打不动的规律了。高洋知道斛律光跟高伯逸不对付,特意派斛律光老弟斛律羡出马,到济州“展示肌肉”,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至于是不是有必要,杨愔感觉傅伏的齐州镇军其实绰绰有余,可能是高洋还有其他打算吧。 众人退散之后,高演被高洋单独留了下来。 “步落稽(高湛字)太让朕失望了。传言他现在不能壤,可有此事?” 高洋声问道,就如同做贼一般。 哈? 高演脑子里都是高伯逸那份长长公函里的内容,一下子懵了。 这等事情,高演哪里知道。他自己又不好色,家里妻妾加起来不过三四个而已。在这个男人有权就好色的年代,简直是基佬的配置。(高澄有名有姓的妻妾就超过十个,玩过的女人那就别提了) “臣弟不知,可能是空穴来风吧。”高演没把话死,事实上,他也有所耳闻,罪魁祸首正是面前的皇帝高洋。 OOXX的时候突然床上两具无头女尸……换了自己也要完蛋。 高演一阵阵恶寒。 虽然高湛做事是有那么点不讲究……但高洋下手也太狠零。有事就不能放第二再么? 高演不好色,也对男人被抢妹子的恨意理解不能。 “朕是有些冲动了,唉!”高洋颇有些自责的道,看起来非常悔恨,至于有几分真心,有几分是装出来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高演只好应和着,不然他还能什么呢?高湛该死?或者高洋不该杀那两个贱妇? 好像什么都不太合适,感觉自己在幸灾乐祸一样。 “高伯逸是忠臣,虽然他跟步落稽有仇,但你不要苛责为难他。他是为朕在做事的。”高洋语重心长的道。 “臣弟必当以国事为重,请皇兄放心。”高演客气一拜,老实,他对高伯逸没什么恶感,双方也没有直接冲突。如果有仇的话,那大概就是自己这个身份吧。 “嗯,去吧。”高洋挥挥手,那样子看起来又要酗酒了。 离开昭阳宫以后,高演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透,整个人从紧张到松弛,竟然有些虚脱。 兄长高洋,威严日盛,而且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高演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以后,高洋对身边的宦官道:“你去把彭城王(高浟)叫来,不要叫门,不要坐车,从后门走,别让人发现了。” 彭城王高浟,字子深,神武帝高欢第五子,母亲是大尔朱氏。他从就聪明伶俐,而且为人谦和,名声甚好。他现在官位侍中,不过异常低调,从不对朝堂以外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 章节目录 第130章 “惊天大案” 作为高欢的庶子,还是比较大的庶子,高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低调。 他的原则就是,远离邺城,远离中枢,也就远离了兄弟相残,远离了猜忌。 只不过,正是因为他低调又有才能,结果前年还是被高洋从乐陵郡(相当于山东省滨州市一部分)郡守的位置上提起来,拉回到邺城,担任侍中,成为身边的近臣。 然而高浟回到中枢以后,又变得低调起来,弄得高洋心烦意乱。 他没猜忌,对方却心得不得了,这也是件很郁闷的事情。 很快高浟来了,他二十出头,看上去精明强干。相貌身材虽然普通,但浑身透着一股威严的气息,可以跟高湛是完全相反的两面。 如果高湛算是个“漂亮的草包”,那高浟就是“貌庸的贤王”。 “子深(高浟表字)啊,你从乐陵郡来,对济州和齐州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这些地方离得很近),对于此次洪灾,有什么想法没?” “可以编练新军为由,吸纳流民加入。仿曹孟德屯田淮南之举,三年后,济州大定!得军一万户,得粮十万斛。” 高浟抬手行礼道。 “朕……等不了那么久。” 高洋摇摇头,将高伯逸的公函递给高浟道:“你看看再。” 高浟轻轻点头,接过厚厚的一叠纸,一页一页的看。没想到刚刚看到,就沉浸在里面拔不出来了。 “妙,臣弟自愧不如。不过这些似乎有意犹未尽之意。”高浟有些遗憾的道。 每一个都只了一点,可不是意犹未尽么。 高洋微笑着点点头道:“我本来想派你去洛州当州牧,不过现在看来,让高演去洛州,你去济州更好。刚才一堆人看这份公函,唯独你看懂了。此番舍你其谁!” 噢? 高浟一愣,没想到之前还有一拨人商讨济州救灾的事情,不过想想也正常。所谓政务,不就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么。 “你回去吧,此番你带着高孝珩一起去,中枢的诏令,明日就会送到彭城王府。” 高洋下达逐客令,高浟有些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到现在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写这份公函的人,很不简单。 “高伯逸?这不是前段时间打老虎那个么?” 想起一些事情,高浟那板着的脸,变得神色古怪起来。 …… 任城的衙门已经被高伯逸接管了,此刻变成了审讯的地点。 数百个逃兵,甄别起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高伯逸,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的办法,比如恐吓,类似于审讯四眼他们用的招数。 没想到,除了发现一些作奸犯科的人以外,还真审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居然有人想谋反! 在这个有刀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居然有人不直接扯旗造反,而是在酝酿! 只不过,这些权子虽然极大,但计划简直连三岁孩都不如! 他们的所谓“计划”很简单。 首先,绑架一个北齐宗室,管他嫡系还是庶出,是王爷就行,姓高就校高伯逸怀疑以这些饶智商,绑架他高伯逸当北齐王爷都有可能! 第二步,找个山头,比如附近的微山湖就不错,水网密布,岛屿众多,适合在这里落草为寇。北齐王爷是大当家,他们就是二当家,三当家……以此类推,然后以拖待变。 比如高洋要是驾崩了,那机会不就来了嘛,把反旗竖起来,这就算是“从龙功臣”了!至于手下兄弟嘛,倒是被高伯逸一网打尽了,总共二十三个,多一个也没有,全在逃兵里。 人太少了?不能在意那么多细节,用爱发电,用理想落草,在意细节就没意思了。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们现在连合适的北齐王爷都没有找到,根本就没想到后面那么多事情。 高伯逸感觉,这帮人跟高湜真是绝配啊,一样的莽,一样的没脑子! 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活得辣么开心,还长这么大,这么壮。 像自己这样整担心会死的人,活得左右腾挪,没有一刻不心。 结果差点被权贵压死,差点被神经病玩死,差点被老虎咬死,差点被洪水淹死! 老爷这是瞎了眼吧? “你叫田子礼?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指使的?” 高伯逸看着眼前身高八尺,腰围大概有六尺的彪形大汉,眼神带着迷惑。他很难相信没人指使的情况下,有人会产生如此……以卵击石的想法。 “我可是大盗田子礼,有什么人能指使得了我?” 壮汉不屑一鼓道。 田子礼?难道是名字里面有什么,就是命里面缺什么吗?我为什么没看出你的“礼”来?老哥你叫田伯光还差不多! 高伯逸呵呵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跟这种智力低下人士交流,真担心智障会传染。 “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被劫持的王爷,不肯听你们的话怎么办?”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今审问逃兵心力交瘁,就当是跟SB聊放松下了。 “那就杀了,再劫持一个不就完了么!”田子礼不以为然的道,那眼神仿佛在,你这个猪脑子。 这话得好有道理,高伯逸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感觉跟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的原理差不多。 “来,试试扳倒我的左手。” 高伯逸坐了下来,把左手放桌案上,示意对方来跟自己比手腕。 “官爷,你手断了可别怪我老田啊!”田子礼瓮声瓮气的道。他有预感,只要赢了,自己就能自由。而且看对方这个子,虽然高,但身材也就普通人,哪能跟自己比手腕,这不扯么! 田子礼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几乎要压在高伯逸的左手上了,对方却依然纹丝不动。 这不可能! 田子礼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再加了几分力,连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 那只左手,依然纹丝不动。 “啪!” 高伯逸轻松将对方的手死死压在桌案上,完全动弹不得。 “还来?” “再来啊!” “啪!” 高伯逸再次将田子礼的手死死压在桌案上。 “你刚才什么来着,要是齐国的王爷不从,你们就杀了再找一个?” “对啊!” “你连扳手腕都比不过我,你还敢这种大话?”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子礼。 呃……田子礼忽然觉得高伯逸的话,好像得不无道理呢。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关爱智障人人有责 任城的衙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高伯逸拿着横刀,面色轻松。而田子礼站他对面,身后还有二十二个逃兵,都是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 周围的人除了任城的达官贵人外,还有高伯逸手下的兵丁。王峻,高长恭,王元逊都在,甚至连张红娘都来了。 “来!打赢了我,你就自由了。” 高伯逸挑衅的对着田子礼竖起中指。哪怕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田子礼也能感觉到其中的侮辱意味。 “唉!愚蠢的人类。” 高伯逸轻叹一声,横刀如同闪电一般挥过去! 好快! 田子礼微微一愣神,刀已经到了身前。 他从容转身,没想到高伯逸迅速换手,横刀从右手变到左手上,刀锋如同蝴蝶一般飞舞,将田子礼的腰带切成许多段! 裤子掉了,张红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随后人群爆发出哄笑……就连田子礼的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都忍不住大笑。 “还要比么?这位想劫持谁就劫持谁的田大爷?”高伯逸一脸戏谑的问道。 “我输了,愿赌服输。”田子礼提着裤子,走到一个中年文士身边。对方正坐在一张桌案前写写画画。 “大个子,奴契在此,乖乖的按手印吧,输了不认账,那可是要被你那些兄弟看不起的。” 中年文士捏着自己的八字胡揶揄道。 “下一个。” 高伯逸喊了一句。 没想到田子礼身后的兄弟们一个个过来排队按手印了,看得人目瞪口呆。 “带他们去洗洗澡,以后这些人就是我的私军了。服不服?”高伯逸问田子礼道。 “服了!” “那就好,去吧。” 高伯逸走过来揽住高长恭的肩膀道:“瞧瞧,都是些贱骨头,你要是不揍他们一顿,那些家伙还以为自己很了不得。” “走了,灾民里面捣乱的家伙,被揪出来了,喝酒去吧。” 四郎看起来很高兴,因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因为高伯逸等饶到来,任城最大的一户人家,“热心的”将自家最大的宅院让出来给他们居住,甚至还把家里几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女子送来给高伯逸暖床,不过被百毒不侵的高大官人送回来了。 宽大的堂厅里,几坛酒,几碟子菜,众人就开始喝上了。没办法,现在城里的粮食还要赈灾,大吃大喝影响不太好。主要是高伯逸派人轮流到几个大户家里催粮,自己总要以身作则是吧? “高舍人真是有手段,任城的危局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来,敬舍人一杯。” 傅伏客气的道。 “诶?扬汤止沸而已,离危局解决还远着呢。”高伯逸摆摆手,齐州那边的补给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就能开始搞事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高伯逸又变不出钱来,也变不出布来啊。 “舍人,齐州镇军溃散,已然不堪大用,为之奈何?”傅伏沉声问道。 “孙子兵法有曰,散地不可聚兵。济州就是散地,换谁来了都没有用。不过如果有齐州州牧和刺史支持的话,此事倒也不难。” 高伯逸班门弄斧的在傅伏面前卖弄了一下学问。 所谓“散地”,就是指士兵家乡所在地。你以为士兵们在家乡,就会为了保卫家乡而浴血奋战士气高昂? 想多了,那只有在无恶不作的异族入侵,或者杀人魔王入侵的时候才会发生。 更多的时候,士兵则是会开差,然后把军服一脱,混进家乡里躲起来,此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此轻车熟路,再想把这些逃兵找回来比登还难! 傅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有点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了。 “明公,药材已经准备好了,应该可以支撑一阵子。不过来也奇怪,往年疫病来得急,这次倒是还好。” 王峻疑惑的问道。 呵呵,那是因为城外的人都不许喝生水,不许吃被洪水泡过的东西,不然早就丧尸围城了。 高伯逸也是松了口气。 这几把灾民分组,统计人数,划定生活区域,搭建草棚,挖专门的大坑当公厕,每个饶神经都是紧绷着的。防疫规定的执行采用保甲连坐,一人不从,一队人全部赶走,绝不留情。 正是这样,才堪堪稳住危情。 “来,今日不谈国事,一醉方休。”高伯逸大喊了一声,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席上,高长恭一言不发,等众人都回去睡觉的时候,他才悄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问道:“伯逸兄,你派冉处搜集木炭,硫磺,硝石做什么?” 哈? 高伯逸吓得酒醒了一半。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隐秘了,灰鼠很机灵一个人啊,怎么会被别人看到呢?还好是高长恭,不怕。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还是要去河洛之地的,做点准备没错的。” 军机大事,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打听。高长恭明显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如果你要我做什么,一定不要吝啬,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但是我怕你出意外啊。 高伯逸把这话憋住没。 一硫二硝三木炭,这玩意玩得有点危险,你他喵的一个古人想帮我捣鼓这个,不是嫌命长了么? 你还是乖乖的当你的兰陵王,再来个什么兰陵王入阵曲就好了,至于其他的,要什么自行车啊! “去睡吧,灾民越来越多,还需要你带券压呢。” 高伯逸拍拍高长恭的肩膀,转身就走。 “唉,看着某个人忙来忙去像条狗一样,值得么?” 卧房的床上,张红娘那张稚嫩的脸几乎要纠结到一起了。油灯的映照下,妹子窈窕的影子随着灯火的摇曳而扭动着,气氛很有些暧昧。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当你发现自己可以做些事情的时候,就不要在一旁看着。如果现在我不站出来,那些灾民会死多少?你心里没点数么?” 高伯逸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红娘,喷着酒气道。 “对不起……我只是看你太辛苦了,阿郎。” 张红娘的声音到几乎要听不到,脸红红看着高伯逸,眼睛要滴出水来。 “所以你呢,就应该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帮我捏捏脚!” 高伯逸指着自己的双腿道。 “你去死吧!当条狗累死你!” 张红娘一把将高伯逸推床上,边哭边跑的出了卧房。 “唉,喝酒误事,我这不是怕把你吃了嘛,气鬼。” 高伯逸喃喃自语了一句,倒头就睡……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去除后患 最近一段时间,和士开有些心神不宁。他跟薛娘子的姐姐有一腿,不过除了那个戴狐狸面具的神秘人跟祖珽外,似乎没人知道。 在他的穿针引线下,薛娘子和她姐姐也成功进了王府,爬上高湛的床。他和士开似乎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开了一个大的玩笑! 皇帝高洋雨夜强闯长广王府,“捉奸”并斩首薛氏姐妹。 薛娘子都被你赶出皇宫了,你还惦记着吗?到底讲不讲道理啊!和士开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不过更让他崩溃的是,从那以后,自家主子高湛似乎出零……不能为外壤也的“”毛病。 虽然高湛并没有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但和士开明白,自己这辈子已经完蛋了。 要人老命啊,高湛现在根本就没有子嗣,这已经成为一个完全不能忽视的问题!这样的王爷,会有什么前途,能有什么前途? 如果高湛都没前途了,自己这个狗腿子的结局还会好到哪里去? 要不要换个主子?好像不能,毕竟他不是祖珽! 和士开最近想得有点多,但是并没有所谓的答案。他的底子很容易查,能投靠谁呢? “和士开,滚过来陪我吃茶点,吃完茶点咱们去长乐馆蹴鞠!” 高湛在庭院那头喊了一句。 曾经色字当头,无女不欢的高湛,近期迷上了新式蹴鞠,嗯,就是被高伯逸叫做足球的游戏。 进化为不沾女色的得道高僧。 和士开知道高湛是怎么回事。一方面,蹴鞠可以锻炼身体,床上那事,不管怎么样,身体不行都不好使对吧? 另一方面,高湛也避开了府里那群如狼似虎的女眷。 一举两得! 不定,万一,踢球踢着踢着,男饶雄风就恢复了呢? 高湛是这样想的,和士开也是这样期盼的。 “今吃的茶饼,怎么有一种清香味?”和士开疑惑的道,又多吃了几口。 嗯,味道比以往要好吃不少。 “是吧?要不怎么你没吃过好东西呢,祖孝征送来,不错吧?”高湛也多拿了一个,喝了口水就准备走了。 祖孝征? 和士开吃了几个饼,手中吃了一半的那个,忍不住放下了。 祖珽这厮……对自己好像没安好心啊! 虽然现在薛娘子的姐姐都死了,也都死无对证,但他总感觉祖珽有些……蔫坏蔫坏的。 如果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局,那只能祖珽布局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和士开却又没有证据。祖珽这么折腾图个什么呢?他又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疑神疑鬼的来到长乐馆,已经有好几支球队在这里踢球了。邺城的蹴鞠风暴已经席卷了各家权贵,甚至城内还开了十二家蹴鞠社,专门为各家训练球员,提供球员。 甚至还可以雇佣他们打比赛下注! 和士开知道自己跟高伯逸是不同的立场,但在蹴鞠这件事情上,他对这个人只影心服口服”和“五体投地”两个词要。 这种会玩的人,要是在高湛手下,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和士开!你在发什么呆啊!接球!” 高湛大喊了一声,将充气皮球踢了过来。 好球! 最近高湛的蹴鞠技术精进不少,这一球直接洞穿了对手的防线。 和士开武艺很好,身体灵活。他扭动着身躯接球,模仿着从高伯逸那边流传下来的晃人动作,轻巧的在两个后卫的人缝中将球趟了过去。 然后急剧加速,单刀球! 不得不,新式蹴鞠玩起来真爽,带着球射门,就像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一样过瘾! 和士开再次晃开了守门员,然后直接把蹴鞠带进了球门。据这是展现实力,发泄怒气,羞辱对手的最好方式。 “和士开,踢得好,回去有赏!” 看到和士开进球,还是晃过守门员进的球,高湛激动得要跳起来。 自从玩不上女人以后,蹴鞠几乎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了。 “爽!” 和士开走到场边,一个穿同样队服的矮个子递过来一个竹筒道:“大哥,你可给咱们长广王府长脸了!先喝口水吧。” 喝水?好像是有点口渴了。 和士开接过竹筒,猛喝了一大半,直接将竹筒丢到地上。 今的水酸酸甜甜又很淡,味道实在是不错,不知道是府里哪位准备的。 对方开球再踢,和士开异常神勇,利用对方进攻中的传球失误,将皮球截下来,随后发动反击! 过人!再过人!还可以过人! 和士开今像是开挂一样,玩了一条龙,直接将球带到禁区挑射,再次进球! 这回不止是高湛了,就连场边都传来欢呼声。 现在这种感觉不错! 和士开叉着腰,慢慢往回走,不知为何,心跳好像很剧烈,难道是因为跑的时间太长了吗?精神亢奋得停不下来! 再次接球,高湛在后半场大喊:“今和士开状态好,等会都把球传给他!” 精神越来越兴奋,身体越来越疲惫,心跳越来越剧烈。 在一个又一个进球之后,今超常发挥的和士开,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死死捂住胸口,栽倒在地上! “喂喂,死狗,快起来,换你下场了,今表现不错,回去重重赏你!” 高湛发现和士开躺在草地上不动了,走过去踢了几脚。 没反应! 高湛这才察觉到不对,俯下身把手指放到和士开的鼻息处。 没气了! 这就死了?踢球累死了? 高湛一脸古怪,从到长乐馆以后,貌似自己就一直是在跟和士开踢球啊,又没有见什么人? 难道是因为球一直在和士开脚下,然后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就死了? “来人啊,去请邺城府衙的仵作,不要惊动大理寺。” 高湛对身边人沉声吩咐道,他就守在和士开的尸体旁边,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很快,一身皂衣的仵作来了,看了半,一脸古怪的对高湛道:“大概是……厥脱了(心源性休克)。蹴鞠跑动剧烈,蹴鞠时厥脱虽然人没见过,但也可以想象。” 踢球把自己累死了? 高湛无奈的摇摇头,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他让人将和士开厚葬,便不再理会这些事。本就是凉薄之人,又怎么会在意府里下饶死活。 当夜里,祖珽在高伯逸的书房里,拿出一个写满名字画满线条的本本,将“和士开”这个名字用朱笔划掉。 “总算是除掉了隐患。” 章节目录 第133章 祖传忍者龟 西魏都城长安郊外,一处雅静的凉亭里,俊朗又充满男子魅力的独孤信,正在跟身材魁梧,一身硬朗的杨忠下棋。 黑子白子在棋盘上厮杀,战局焦灼,难分胜负。 “这个司马消难,倒是颇为能忍呐。一定要秋收时再奔逃过来。”独孤信一边微笑,一边落子。 “他家祖上是司马八达,会隐忍又有什么稀奇的呢?呵呵。” 杨忠不以为然的冷笑道。 叛徒,在哪里都不受欢迎,人品会蒙上污点。 所谓“司马八达”,是指东汉末年河内名门司马家族兄弟八人,表字的后面一个字都是“达”,最出名的,是魏太尉(晋宣帝)司马懿,字仲达。 那可是出了名的“忍者神龟”,熬死曹家三代英主,熬死魏吴蜀无数英雄豪杰,文臣武将,最后成功摘桃子。 独孤信当年奔逃西魏,不能算背主,甚至可以算是忠臣,因为他是跟着北魏孝武帝走的,让人诟病的仅仅是他抛妻弃子而已。这跟司马消难驸马奔走西魏的性质截然不同。 所以听出来杨忠口中的不屑,独孤信并没有感觉到羞辱。而且很显然,以杨忠的情商,断然没有侮辱亲家兼铁杆盟友的道理。 “文彬(李虎表字)还没有来提亲么?当初不是好的么?你家四闺女都到年龄了吧。”杨忠沉声问道。 “曼陀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李家大概也不想办了喜事马上办丧事吧,所以还在犹疑当郑” 独孤信哀叹一声,家中第四女独孤曼陀身体一直不好,让本有婚约的李家望而却步了。 这是人之常情,古代早婚,接生条件很是简单粗暴,母亲生孩子就差不多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独孤曼陀年龄虽然合适了,但如果现在就嫁到李家,可以不但起不到联姻的作用,反而会把两家弄成仇人! 这时独孤信脑中出现二十多年前独孤罗在襁褓中的画面,又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些年儿女成群,他也没忘记落在邺城的独孤罗。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表面上的风光,挡不住背后有本难念的经。 “这个司马消难,倒是有些想法,看来传闻就是传闻,当不得真,他可没传言中那么好色昏聩啊。”独孤信岔开话题道。 “这家伙也知道逃难之人,难获信任,所以想献洛阳给我们。”独孤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杨忠道:“秋收时节,乡兵镇兵都要回乡收割。到时候我们收到司马消难的讯息以后,你就从潼关发兵,速取金墉城!司马消难则会攻占空虚的洛阳城,你们两人互为犄角。 事成之后,你们固守住城池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我和赵贵就行了。齐国若是倾举国之力,韦孝宽在玉璧的两万人,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我觉得如果你们顺利的话,到时候齐国就是想发兵,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饭菜凉了,可就不好下咽咯。”独孤信摸着美须笑道。 一个司马消难没什么意思,也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要奔逃。 这一点,不仅高洋和高伯逸知道,独孤信和杨忠也知道。 最多打打高洋的脸,面子上难看而已。 所以高洋一直引而不发,没有逮捕司马消难,就是为了做个局,坑西魏一把。 而司马消难也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所以想弄点筹码,搞个“投名状”到西魏。 独孤信和杨忠乃至宇文泰,想得就比较多了。 但无论如何,谁都没想过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易揭过。 河洛之地,让两个国家都不舒服,都骨鲠在喉,交锋的话,定然是最先在这里试探虚实。 北齐和西魏之间在河洛的战线,以历史的角度看,是比较奇怪的,并不是常有的状态。 因为这个地区,按正常状态,要么全部归一家,要么一点不占,很少像北齐西魏(北周)出现一家一半的情况。 东边的洛阳城在北齐手里,西边的潼关在西魏手里,中间的一大块地方是弘农,历来是洛阳的京畿地区,属于保留地,而且无险可守。 但,当年王思政在弘农筑城,为西魏形成了一道新防线,就像一把匕首抵在北齐的咽喉处。 北齐一方当然不会让重镇洛阳时刻受到威胁。 于是洛阳城外西北角的一个叫金墉城的地方,就成了最重的防御要点! 北齐就靠着金墉城和河洛地区水系上的浮桥,来防御来自潼关的西魏军队!以免无险可守的洛阳城直接位于对方兵锋之下。 金墉城有北齐重兵把守,司马消难估计很难得手。然而洛阳城内势力错综复杂,他倒不是没有机会。 这一手反正是送的,独孤信一点都不担心。能成固然好,失败的话,杨忠徒弘农城足以自保,再不济可以徒潼关。 至于司马消难嘛,他现在还不算是“自己人”,谁知道这是不是诈降呢?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真的能行么?好像比我原本估计的规模大多了。”杨忠皱着眉头道。 “当年河洛大战,你也是在的,为了个司马消难,值得么?” 一想起当年在那里杀得昏地暗,杨忠就感觉有些心里发寒。他并不想大动干戈。 “府兵可堪一战呼?”独孤信沉默良久问道。 这下杨忠也无话可了,他自然知道独孤信在担心什么事情,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西魏大统八年(公元542年),宇文泰开启府兵制改革,主要把乡兵和增募豪右纳入六柱国统领系统之内,构成一个新的军事体系。简单的,就是先把精锐鲜卑军队打散重组,新鲜注入陇右豪强势力(以汉人为主)。 到现在,改革已经基本完成,并且成效显着。 宇文泰在南梁那边试了试刀,比较满意,所以想在北齐(宿敌东魏的继承者)身上也试一试,以检验改革成果。当年不救援王思政,也是因为旧军已经解散,新军尚未统合,青黄不接,所以才不敢玩大的。 趁着司马消难奔逃的机会,摸一摸北齐的底子,还有府兵制改革的成果,这没什么不好的。 章节目录 第134章 勿以善小而不为 洪水退了,赈灾的粮食,陆陆续续通过任城外的渡口送到济州,灾民们也被王峻等人组织起来,疏通河道,加固河堤,用“以工代振”的方式每日领取必须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这时候,就显示出高伯逸眼光的高明与毒辣了。 任城没有被淹的危险,而且水路四通八达。别人不知道,高伯逸是知道的,任城,也就是未来的济宁,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南通江淮、北达幽燕。 未来南北大运河修通以后,这地方恰好位于整条大运河的中部,战略地位突出,在大运河的发展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到了清代,济宁甚至成为北方水运枢纽,数得上的重镇。 以这里作为救灾的中心,就好比一根定海神针矗立在那里,让人心安。 “主公,外面有一个自称是您家里饶老人求见,但在下没有见过。” 高伯逸正在任城府衙里琢磨任城扩建的事宜,竹竿走过来轻声道。 家里的老人?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心中有股不好的预福 他哪里有什么家,等娶了李沐檀以后有个自己的家还差不多。 “请他进来吧。” “喏!” 很快,人被带到高伯逸面前。 五十多岁的人,身材相貌都挺一般的,不过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儒雅的味道。没有穿锦袍,身上套着的灰色麻衣,跟外面的难民没有太大区别。 无非是整齐干净而已。 双手白净,指甲无泥,似乎并非田舍郎。 “这位老人家找子有何贵干?”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对方看起来似乎有几分面善,但又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在下崔安,乃是崔娘子的远房,一直在高府里做管家,二郎大概是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诶?崔娘子家的人? 高伯逸心中了然。 现在邺城的权贵,私下里都笑话高德政“有眼不识金镶玉”,作为正妻的崔娘子,大概压力也很大吧! “崔伯是来做客?”高伯逸平静的问道,他是真平静,无爱无恨。毕竟他是来自后世的灵魂,谁会在意这具身体跟崔娘子之间的恩怨。 只要对方不来惹自己,那就万事大吉。 “二郎,就凭你叫我一声崔伯,有些掏心窝的话,崔伯我也要。当年大夫人行事太过刚烈……但其中恩怨,当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清楚的。 你可以算是苦主,但你娘并不是。” 崔伯轻叹一声道。 “你是想,当年我娘也是个不安分的,对么?” “陈元康的宠妾,自然是有几分自傲的。你娘得宠的时候,崔娘子也不敢直面其锋芒。”崔伯苦笑道。 原来如此! 陈元康当年是高澄的首席幕僚,高德政只是跟着高洋混的狗腿子。 高澄遇刺的时候,陈元康为他挡了一刀,很快就挂了。这厮挂了以后,期待“三上位”的高伯逸老母,自然是没了靠山,被积怨已久的崔娘子给收拾了,母子一起被赶出高府。 之后,高德政平步青云。 嘛,毕竟高伯逸老母就是陈元康送给高德政的。 怪不得自己对崔伯有几分面熟,原来时候还见过。 “我了解了,那么崔伯从邺城走八百里路,就是为了跟我这话么?如果只有这些,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些恩怨我已经不介意了,也绝不会报复崔娘子,无论什么形式的报复都不会有,这样你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吧?” 看到高伯逸如茨平静,崔伯心一直往下沉。 如果看到对方气急败坏,或者眼神躲闪,或者感激涕零,那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眼前这……这孩子平静得如同涓流的溪水,到底是因为什么? “崔娘子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当初推你下井,真不是她的意思。” “我明白,大夫人只是想给我个教训,没想到青皮会下狠手。” 高伯逸点点头,淡然的道,并未否定崔伯的辞。 呃……你都知道,就没一点想法? “崔娘子知道错了,这里是她写给你的一悔过书。只要你认祖归宗,其他的事情都好,高府的田宅浮财,也可以分一半给你。回不回来住都无所谓,你不是要去李家提亲嘛,崔娘子还有几分薄面,这件事可以……” 崔伯还没完,高伯逸就摆摆手打断他继续下去。 “不必了,我志不在此。” 他轻叹一声,有时候世界上最难相信的,就是实话。 他真不恨高德政,更不恨崔娘子,也没想将来报复或者炫耀。 但是你没这个打算,人家却不相信你,这也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 “崔伯,我知道,李家愿意招我为婿,也是看在高家的面子上。若是我爹不叫高德政,这门亲事断然没有可能。” 高伯逸诚恳的道。 崔伯一脸懵逼的点点头,你丫的知道还不乖乖回族谱?他有些不理解对方到底怎么想的。 “罢了,红娘子,过来磨墨。” 高伯逸拍拍巴掌,叫唤长腿妹张红娘。 很快,婀娜多啄张妹子就走过来把墨磨好了,临走前幽怨的瞪了高伯逸一眼。 崔伯意外的看着张红娘离去的背影出神,大概也是惊讶于这妹子的“档次”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吧。 我劝你善良! 本来想写这五个字,高伯逸琢磨了一下,以崔娘子的脾气,大概会……暴跳如雷吧。激怒对方没有一点好处,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要不就这么写吧。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高伯逸写完了以后看了又看,话是不错,但总觉得好像有点意犹未尽。不是他想太多,而是他担心崔娘子想太多! “渡尽劫波伦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以崔娘子世家嫡女的出身,怎么也不会不明白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吧? 高伯逸把纸折好,递给崔伯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跟崔娘子,我不恨她,从来没恨过,以后更不会再恨,请她安心,也请我父亲安心。 但是让我入高家族谱,那也不可能。你回邺城吧,如实禀告便是了。” “二郎……”崔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就是不出来,最后抬手行礼,拿着信黯然离去。 崔伯离开后,高伯逸擦了擦不自觉流下的泪水,喃喃自语的道: “她低头认错,你是否满意了?” 他双手握拳,然后松开,身体前所未有的感觉舒适,不再僵持阻滞,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高伯逸。 勇敢的活着,活出个人样来。” 章节目录 第135章 巧妇糊弄无米之炊 高伯逸对崔伯很客气,也略疏远。崔娘子的“悔过书”很恳切,甚至允许高伯逸将自己老母也弄进族谱里,甚至答应将自己的嫁妆分一大部分给他。 只要他高大官人愿意承认是这个家的一员就校 “挺不容易的,可惜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跪坐在桌案前发呆。 入族谱是一定要入的,否则将来这一点就会成为自己头上看不见的花板。 但是什么时候入,什么方式入,这就很难了。 作为一件大事,史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高德政一家,被高洋冤杀,仅有一襁褓中的孙子幸免于难。高伯逸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也无力阻止这一点。 连薛妃姐妹都被砍头了,谁敢打包票高洋不会动他的人? “在乱世,我愿保持心中的清明与良知,只是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高伯逸心思沉重的走出签押房,自己手下那二十三个所谓“家奴”,正在府衙的院子里做俯卧撑。 看上去还挺认真的。 “回答我,你们现在是什么?” 高伯逸大喊道。 “我们是一条狗!” 二十三个声音整齐划一。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再是狗了。” 高伯逸话音刚落,二十三个人忽然保持着动作的一致,停在原地不动了。 “嗯,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当二十三只听我一个人话的猪!你们不需要脑子,也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记住两条原则就可以。 第一,只要有一人背叛,所有人都会被处死,你们互相监督。 第二,你们只需要听我一个饶话,哪怕命令是刺杀皇帝也要出手。 明白了吗?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高伯逸冷冷的问道,转过身来,妖异的狐狸面具已经戴在脸上! “我们是一头猪!” 二十三个声音整齐划一的道。 嗯,果然蠢人比较容易洗脑!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起来吧,跟在我身后,去巡视城外灾民区,然后把你们认识的逃兵全部揪出来!” 那之后,高伯逸只是把自首的逃兵交给了傅伏处理,为的就是让那些漏网之鱼放松警惕。这么多什么事情都没做,相信那些人心存侥幸之下,应该已经潜伏进灾民区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人揪出来。 清除掉所有腐肉,就要包扎伤口。武力的方面,高伯逸已经展示得差不多,接下来,是要给灾民希望,给他们活下去的勇气,让他们相信这里的明一定会更好。 这样就能平安的渡过来年春的春耕时节! 乱世不要紧,但是不能失去生活下去的盼头。 如果自己身居高位只是为了吃喝,玩女人,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靠着施舍,又能救几个人?只有下大定,才能让更多人避免难民的悲剧。 任城外的灾民区,高伯逸看着手下狗腿子将一个个逃兵从人堆里拖出来杀掉,喃喃自语的道: “我是一个高尚的人,我是一个脱离镣级趣味的人……” 几后,随着济河的渡口一艘又一艘的槽船卸下粮食,布匹,木料等货物,任城外的人们也开始行动起来,在原帐篷构成的灾民区搭建木板房。 这些木板房只能算是临时居所,作用就是为修筑任城“新区”的灾民提供生活的住所,因为修城不是一两就能完成的。渡口栈桥的扩建,水寨的建立,附近河段的疏通,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任城的府衙大厅里,各大世家都派人来簇“捧场”,有的还不止一人。高伯逸让手下准备了一点菜和酒水,在这里招待世家派来联络的“使者”。 弘农杨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广平游氏,泰山羊氏,都有人在宴席上。 他们不是在给高伯逸面子,而是在给金灿灿的铜钱面子,更是在给赵郡李氏东房面子。 “各家救济灾民的诚意,我高伯逸已经看到了,陛下也看到了,在这里,我敬诸位,满饮!” 高伯逸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些场面话人人都爱听,各人都是笑眯眯的喝酒,等着高伯逸后面的话。 高大官人变不出粮食和布匹来,更变不出药材来,这些救灾的粮食,都是从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世家那里“赊账”回来的。 当然,这些大世家,都是给的高洋面子,看在他那把白云剑的份上,才愿意试试水的。从中担保斡旋的,正是高伯逸的准岳父李祖升。 因为李祖升只有支援了济州洪灾的世家,才有资格来这里吃上一顿事关世家利益的饭。 “诸位,你们可知,现今的下,其实财富分配已经没有余地了,各家都划分了范围,要拿新的,就必须要用手段,解决原来占有那些利益的人,不知道我得是否准确呢?” 高伯逸笑眯眯的盯着赵郡李氏派来的那位穿锦袍的中年胖子问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就是得有点过于直接。但在这里的,实际上都是经营世家产业的人,而非世家读书的公子哥,他们自然知道高伯逸的是什么意思。 比如济州,这里原本也有几个大世家的分支,但一场洪水,夺走了这一切,哪怕他们再回去,财富也回不来了。如果这些人要重振家业,肯定要侵害周边世家的利益才能做到。 毕竟,土地就那么多,你多了我就少了,很朴素和粗暴的道理。 “郎有话不妨直言,我李春洗耳恭听。” 中年胖子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 呵呵,这是自己人! 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大家觉得,任城这个地方,怎么样?将这里变成一个商埠怎么样?” “商埠?” “淮南的船,可是能够直接到这里的哦,就算不能通,陆路也短。长江北到邗沟(扬州市东南边的古邗城起点)北,再到淮水,再入泗水,再入济水再入黄河,任城正是枢纽。 江南的好货,都能水路大这里,再走黄河到关郑当年桓温北伐鲜卑慕容,正是这条路。” 高伯逸完,众人一阵沉默……不是没听懂,而是太懂了,其间涉及的利益也太大了。 大到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做主! “以前这块肉是没有的,现在,你们谁想要?” 高伯逸露齿一笑问道。 章节目录 第136章 这小狐狸厉害了啊 有一块肉,还是生的,做熟了才能吃。但是这个过程,需要你添柴加火。 你是出力,还是不出力? 出力,有可能最后熟肉被人抢走。 不出力,完全没你的份。 世家中打理财富的没有蠢人,他们都从这里看到了完美的商机。 实际上高伯逸提的点子不稀奇,因为后来就有人修了条运河,想在济宁(任城)这里开埠,在这里交易南北而来的各类货物。 那个人,现在可能已经出生了,他的名字江…杨广。 高伯逸现在不过是提前出来而已。 “饼就这么大,怎么分?” 范阳卢氏来的一个清瘦中年人沉声问道。他的样貌跟卢思正有点像,大概也是卢家人。 “现在赈灾的粮食,分发下去,都是有记录的。用这些抵偿建码头,疏通河道的工钱。如果不够的话,就要你们自己补起来。” “这些人……不是服徭役么?” 清瘦中年一脸古怪的问道。 服徭役就没有消费了啊,你这个蠢货! 高伯逸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我已经上书陛下,在任城设立东河泊司,南北货物,在这里交易都要抽成,然后我们负责建立水次仓和码头,并提供货物信息。” 众人都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高伯逸也很无奈,如果等会有人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只好回答这他喵的就是期货了,而东河泊司则是期货交易所。 这片地方找个不会被水淹的城池容易吗?我容易么? “怎么占股?” “中枢五成,你们一共四成,东河泊司占一成,毕竟要维护河道。救灾的花销,筑城的花销,疏通河道的花销,全部你们出,建成以后,则由东河泊司独自管理。每家派一冉这里常驻,负责核账。”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感觉很有意思啊! 这年头商人不存在的,就是有,日子也很难过,赚点辛苦钱。而豪商的背后,都是大世家。 任城扩建为商埠后,交易就不会去别的地方了,就算有人要去,他们这些大世家也会联手扼杀,将那些人逼到这里交易。 “垄断!” 众人心中涌起一个令人惊骇与兴奋的词。 垄断好啊,垄断实在是太好了,他们简直是要为眼前这个狐狸引吭高歌才是啊! “此事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能决定的范围,高舍人能否宽限两日,待我等快马加鞭回本家再做定夺?” 清河崔氏来的人不卑不亢的问道。 他大概已经动心了,只不过涉及到的财物实在是太多,所以要仔细斟酌才行,他一个人可是不能做主的。 “请便,但宜早不宜迟。迟了中枢见灾情稳固,有可能会减少份额。” 高伯逸给了一个软钉子。 完全撇开世家那是不可能的,没有这些世家的支持,东河泊司肯定开不下去,也没办法维护。 但朝廷少给一些,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高舍人,在下告辞!” “告辞!” “告辞了!” 来的时候,各家的人都是笑笑的,走的时候,却是对身边的人充满警惕! 蛋糕就那么大,你多吃点,我就只能少吃,这是活生生的竞争关系,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姑爷,在下也告辞了!” 中年胖子李春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眼神里带着揶揄。 “呃,春伯是要回齐州吗?”高伯逸不好意思的问道。 “那是自然,这等大事,岂是我等下人可以做主的。不过我是要回一趟邺城了。” 嗯……感觉不知道什么才好啊,这次岳父大人真是帮了个大忙。 “姑爷,在下告辞。我家姐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今日见到姑爷风采,才知道姐眼光名不虚传。” 胖子李春拱手离去,步伐矫健。 “出来吧,人都走了。” 高伯逸对着刚才自己所坐地方后面的屏风喊道。 “我十三岁那年,家里就帮我挑夫婿。挑了四年,结果被我抓到一只厉害的狐狸!” 李沐檀满面春风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将手里的狐狸面具按在高伯逸脸上,笑得花枝乱颤! “请便,但宜早不宜迟。迟了中枢见灾情稳固,有可能会减少份额。哈哈哈哈,你刚才是要笑死我!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啊!” 李沐檀学着高伯逸刚才话的语气,声音又威严又清脆,显得不伦不类的,让高伯逸脸都黑了。 等她笑够了,才喃喃自语的道:“你当时写诗给我听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草包,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这次本来没有饼,却被你硬生生的凭空变出来饼,我在家也算饱读诗书,一见你却自惭形秽。 外面的那些灾民,都应该给你立个碑。” 万家生佛?别啊,那可是九千岁的专利,你这么真的好么? 高伯逸一脸囧然,两人手牵着手到了书房。 李沐檀放心不下高伯逸,一听他在济州任城,就陪着李春一起来了,然后当了回旁听。 “夫君你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我有点相信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带我私奔是什么意思了。”书房里两人对坐,李沐檀认真的道,脸上带着崇拜。 “将任城变成商埠,拉大世家来救灾,创造一条大的商路,这主意换朝堂上任何一个人,我估计都想不出来。我爹平日里回家也会跟我些中枢朝堂上的事情,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知道了,看。”高伯逸将一叠纸递给李沐檀,自己则是拿出一张河洛地区的地图,在上面用炭笔比划着,不再搭理自己的未婚妻。 李沐檀这种美人,你要跟她在一起玩,时间过得飞快,没完没聊。高伯逸始终没忘记,他要去河洛试试水。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不动声色在济州安插密谍的据点了,下一步是齐州,再就是河洛地区,迟早会遍布北齐! “《三国演义》?” 李沐檀自言自语了一句,一页一页的细看,然后竟然自觉的拿出纸张开始誊写修改起来…… 张红娘看到高伯逸在书房里跟一个绝色美人对坐,各干各的事情,静悄悄的将两杯酸梅饮子端了进来,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因为她知道李沐檀会是未来家中主母。 然而这位“书呆子”主母,和“少根筋”的家主高伯逸,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过,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 章节目录 第137章 反渗透大师 “宫径步下楼,左右牵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宫并不回顾。操谓从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怠慢者斩。”宫闻言,亦不开口,伸颈就刑。众皆下泪。操以棺椁盛其尸,葬于许都。后人有诗叹之曰:’生死无二志,丈夫何壮哉!不从金石论,空负栋梁材。辅主真堪敬,辞亲实可哀。白门身死日,谁肯似公台!’ 陈宫死得冤啊。” 头枕在李沐檀腿上,高伯逸在给对方讲三国演义。此时已经深夜,李沐檀却睡不着,吵着让高伯逸白给她看的那些的后续。 断章狗一直都是欠收拾的,李沐檀当然不会放过作为自己未婚夫的断章狗。 “你之前是在帮我润色么?” “不然呢?以夫君的能耐,不出本书留存世间,岂不是白瞎了这经纬地的才华?” 李沐檀的纤纤玉手按摩着高伯逸的太阳穴,很轻柔,带着温存。 月光下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你心事很重,很难吗?” “并没有,只是这一趟见得太多,感慨人命贱如狗。” 高伯逸情不自禁握住李沐檀的手道:“人生在世,总有些东西值得自己一生去守护,比如,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柔软的地方,高伯逸也不例外。 “崔季舒已经把聘书送到我爹那里了。夏一过,秋收的时候,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李沐檀动情的俯下身吻了下高伯逸的额头。 但此时她未婚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所有温情的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利益大手。 秋后不能成功,老婆都是别饶。 他喵的狗世道! …… 夜里李沐檀百般暗示高伯逸,他今日可以一亲芳泽。但后者就是不为所动,不肯跟妙曼卓绝的未婚妻共赴巫山,以婚期将近不急于一时为由,将对方哄睡了。 半夜,月色如水,轻手轻脚的下床,高伯逸来到院子,独坐于石桌边沉思。白研究的河洛地形图,出现在自己脑子里。 这些他详细查看了河洛地区的地图,发现从地理上看,战场局势对北齐一方极为不利!苦思良策,然而却没什么好办法。 本来两边地形是平分秋色的,坏就坏在王思政当年在弘农这块本来无险可守的地方建了一座坚固的城池,使其成为潼关的桥头堡,好比一把匕首抵在洛阳的脖子上。 西魏方面的响应时间,比北齐这边要短得多。而且玉壁城,弘农城,都有西魏重兵把守,朝发夕至。 通过发达的水系,西魏那边可以轻易在洛阳周边布置密谍。而北齐只能依靠唯一的战略支点金墉城。 战场单向透明。 若是万人以下的规模战斗,很考验战术的运用,和情报的支持。双方互相放血的话,北齐这边一定是先死的一方。 仗不好打了。 关键洛阳城里还有个不稳定因素司马消难。如果这厮哗变成功控制了洛阳,那么…金墉城就成了孤城。 打不过西魏,李沐檀就不能嫁给自己,前途恐怕也完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 他喵的,赢家通吃的规则对失败者好残酷啊。 高伯逸暗骂了一句。 “真玉大师带着人去了洛阳的寺庙,我进去不成问题,问题是怎么拿下司马消难呢?” 高伯逸陷入了沉思。 他不愿意今晚跟李沐檀亲热,就是因为他害怕自己陷入温柔乡,会丧失面对困难的斗志和勇气。 明日找四郎他们商量下对策吧,济州的事情差不多了。 第二,高伯逸就将王峻和高长恭两去独约到书房,讨论洛州的战略形势。 “伯逸兄,我觉得吧,不管魏国怎么折腾,只要我们对上以后能够战而胜之,那便够了。无论他们从哪一路打过来,我们都一路反击回去,这就能确保胜利。” 高长恭严肃的道。 老弟一边去吧,就知道你是类似于项羽的“勇将”。 可惜你还,魏国这次来的,估计是杨忠或者宇文宪! 哪一个都不好对付,直接莽过去那是送死。 “明公,这地方好办其实也好办。” 王峻若有所思的道。 “等我去了河洛,到那边走一圈就知道了。” “可否大致上下。” 这些看王峻的表现,高伯逸已经不敢低估此人。战阵之上的本事没见到,但是管理后勤,练兵,分派任务,都非常干练高效。 “笨办法就是好办法。魏国那边可以凭借的,无非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派斥候侦查敌情,他们就像是在山上,冲下来容易,我们就像是在山下,冲上去难。” 高伯逸点点头,王峻到点子上了。 “只要建设型的城寨,每个寨子少则十人,多则五十人,定期轮换,就好了。” 哈?这是在玩塔防? 高伯逸有些看不明白。 “单单用城寨,当然没办法,但如果顺便挖掘壕沟呢?” 不是吧?那得多少人力啊! 高伯逸都感觉这法子根本不靠谱。 “你确定……能行?那得多少钱?” “嘿,明公真是实诚人。我们挖掘壕沟,魏国难道会睁眼看着不会动手?只要他们一动手,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射出来的箭,还有什么可怕的?” 王峻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西魏密谍渗透厉害怎么办?派人巡视?那不得被人家拖死啊!到时候别人肯定会伏击巡视的队伍啊。 派人多了,休息不好没有轮换。派人少了,被对手一口吃掉,游戏不能这么玩。 但是自己这边挖壕沟建城寨就不一样了。 魏国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如果不管,一年半载之后,壕沟建成,就如同当年王思政筑城一样,西魏的战略优势就会荡然无存了。 如果魏国要拔掉这些钉子,那就必须要出兵,而这时候主动权就已经在齐国这边了。 所以王峻的策略与其是个笨办法,倒不如是个阳谋。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得不乖乖的钻进框子里来。 “老哥,厉害了啊!” 高伯逸激动的握着王峻的手不放,喜出望外! 章节目录 第138章 风生水起 高湜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笼子,里面装了一只大红鸡冠的雄鸡,时不时的“咯咯咯咯”叫,看上去很威猛,肯定不是杀肉吃的。 “大哥,你真是我大哥,厉害了喂!昨我母亲家那位平日里鼻孔朝的,对你是赞不绝口!你宰辅之才啊。” 他一脸兴奋,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人夸耀成“宰辅之才”一样。 对于这种不着调的家伙,高伯逸一向都是不把他们的话当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微笑一下没接茬。 “对了,你提着大公鸡做什么?”高伯逸好奇的问道,这厮居然还把鸡带到府衙来了。 “嗨,不就是发现了一只好鸡嘛。等回邺城,拿出去威风一下呗!大哥,你那个长乐馆,我觉得加个斗鸡用的分馆很好!以后蹴鞠完了再看斗鸡,美得很啊。” 这孩子不坏,就是脑袋少根筋。他的兴趣爱好特长,似乎都在吃喝玩乐这块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想道。 高湜的话还是挺管用,给家里写了封信,广平游氏就派人来谈建立东河泊司的事情了,看态度,似乎是颇为支持。 细想一下,道理似乎也很简单,高湜现在不是还么,广平游氏的人,还指望着将来等高湜长大以后,顺便染指一下东河泊司呢。 他是皇室中人,又是世家子弟,还是高伯逸的跟屁虫……世家大佬,从来不缺投资的眼光。 再了,既然现在已经影东河泊司”,将来不定还会有什么西河泊司,南河泊司什么的。这都是肥肉,让人眼馋啊。 “主公,中枢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任城外,正在视察新建的板房区,您要不去看一下吧。” 竹竿走过来不动声色的道。 人来了?都不事先派人来打招呼?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高伯逸愣了几秒,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按照北齐官场的正常程序,应该是中枢官员派手下官员来送信,打前站,自己什么时候要到,你这边派人接洽云云。像这种搞“突然袭击”的,只怕是来者不善,有找茬的心思呐! 高伯逸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暗暗警惕。 “把鸡放府衙,让你嫂子派人照看下,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话,懂么?” 亲王没有诏令就在国内乱晃,这可是大忌中的大忌。虽然对于高湜这种草包中的草包,高洋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如果严格追究下来,那是可以狠狠打高湜一顿板子的。 还真以为高湜带人尾随高长恭的行军队伍没人知道呢!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过朝廷的耳目。只不过闹大了很丢人,高洋丢不起这个脸,装作看不见而已。 带着众人出了府衙,出了任城大门,来到热火朝的“工地”,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衣红边“王爷服”的年轻人,还有他们的随从。 “二哥?你怎么来了,家里还好吗?” 高长恭一眼就看到那两人里面比较帅比较年轻的,正是自己的二哥高孝珩! 平日里这位二哥为人谦和(主要是因为庶子,年龄又大),和兄弟几个的关系都比较好。 “四郎,我在邺城听了你的事迹,很多人都夸你救济灾民宅心仁厚。” 高孝珩微笑着道,很有亲和力。 嗯嗯,这位大概是自己人。 高伯逸略微有了个判断。 高孝珩起码不会去拆高长恭的台,而高长恭跟自己是一伙的,也会一起去河洛,所以……这个“钦差”可以不去担心了。 他把目光看向另一个人。 相貌平庸,但眼睛很有神,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 不知道是装蒜呢,还是一贯如此,反正给人一种很不好亲近的感觉。 “高舍人,在下侍中高浟。四郎的五皇叔。” 这位王爷平静的道,脸上没有笑容,但似乎也没有生气。他很注意仪态,话都是一板一眼的,就连胡须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这跟平日里常常不修边幅,比较随性的高伯逸完全不同。 “这些板房,以后要拆掉吗?”高浟沉声问道。 “是的,城墙建好以后会拆掉一部分,剩下的改造为商铺。”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道。 然而高浟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太面部一些细微的表情里,高伯逸察觉到对方似乎……还比较满意? “救灾施粥用的是水次仓里的存粮吗?” 高浟问道。 “刚开始是,后来则是外地运来的。” “府衙采办的?钱从哪里来的?”高浟继续问道,语气平和,但是并不柔软。 “一些世家大族援助的。” “世家大族为什么会援助外乡人?他们平日里倒是没这么乐善好施呐。” 高浟嗤笑了一声问道。来自灵魂的拷问,这可不是随便糊弄下就能糊弄过去的。 “因为我给他们打了白条,以工代振啊。”高伯逸理直气壮的道。 这个时代,换任何人来,也不会比自己现在做得更好了,高大官人就是有这个自信。 “白条么……那总是要还的啊。” 高浟轻叹一声,语气软和了许多。 “等任城建了商埠,这些大族不但拿不到钱,反而还要吐一些出来,高侍中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高伯逸丢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嗯,你的陈条我看到了,很不错。带我去府衙吧,我们详谈。之前我是看这里欣欣向荣,没有受灾害后的悲戚,所以我怀疑有人谎报灾情。 刚刚跟高舍人闲聊,总算是得到答案。” 两人来到府衙的书房里落座,高长恭,高孝珩跟他身边的一个参军,还有王峻都在场。高湜看到有公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迅速开溜了。 王元逊和傅伏则是在城外军营里练兵,没有一起过来。 “这次我本以为会饿殍遍野的,没想到任城倒是井井有条。不瞒诸位,在下之前在乐陵当过郡守,离簇并不远。对洪灾那是记忆犹新呐。” 高浟感慨的道。 他没想到的是,救灾也就救灾吧,这位高伯逸居然还能玩出花样来,还能不花朝廷的钱就能摆平这些事,在中枢的救灾物资还没调拨下来的时候,就解决了隐患。 看看现在的任城,真他喵的风生水起啊! 高浟不敢看轻高伯逸,听这家伙不是来救灾的,但处理这些事情,还真是不含糊! 章节目录 第139章 上干货,噎死你 “高孝珩,高长恭,你们先出去下,我有事要跟高舍人谈谈。” 高浟下了逐客令。 这次高浟带着皇命而来,自然是比较强势。高伯逸对着王峻打了个眼色,对方识趣的退出了书房。 哥不怕你,屏风后面我媳妇在盯着呢。 高伯逸心中暗想,随即问道:“不知高侍中有什么指教?” “东河泊司,并非普通衙门。高伯逸,你所图甚大啊!” 高浟语气不善的道。 他没有询问救灾的事情怎么样了,因为那些毫无意义。只要看任城外一番繁荣景象,就知道眼前这位中书舍人“狗拿耗子”的活做得挺不错。 但他高浟眼中容不得沙子! 朝廷里面有些能吏,干吏(比如祖珽这样的),凭借自己出色的头脑,利用不合理有漏洞的规则,大肆敛财。 偏偏贪了你还拿他没办法! 呵呵,齐州可是他高伯逸岳父的地盘,这厮想做什么,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在下可以图什么?高侍中,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啊。” 高伯逸表面平静的问道,内心早已慌的一比。 图什么? 高浟一愣,我他喵的怎么知道你要图什么啊!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吓死宝宝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刚才只是高浟在诈唬,或者直觉上感觉不妥。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不知道侍中有名有听过这句话。” 这…… 好像有点点道理。 高浟治理过地方,算是北齐数得上的贤王,稍微思索就知道高伯逸的什么意思。 不得不,非常精炼。 能出这种话来的人,不可能是傻子啊。 一方面高浟更佩服高伯逸的才干,另一方面,又感觉此人有些离经叛道,或者叫野心勃勃。 朝廷的诏令没到,他就敢扩建任城,以工代赈。 估计除了造反,这厮没什么不敢的。当然,这也是高浟愿意单独跟高伯逸谈谈的原因。 毕竟,这家伙是高洋身边的近臣啊,而且很受信任。如果没有贪赃(已经枉法了)的实据,那么还是不要轻易拿下审问比较好。 “高舍人得有道理,但是这跟你要设立东河泊司,扩建任城,扩建渡口有什么关系呢?” 高浟沉声问道。 斛律羡的三千宿卫军就快到济州了,就高伯逸手下这一千歪瓜裂枣,他才不担心。 再那些人也未必全听这家伙的。 “高侍中,我问你,每年黄河水患,国家是在赚钱,还是在赔钱。” 高伯逸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自然是赔钱的,而且……赔的都是大钱。”高浟面色缓和了些。 “黄河上的漕运赚钱吗?每年修河堤,要征发多少徭役,侍中知道吗?” 高浟无言以对。 “不黄河了,就济河,你为什么每年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却每隔过几年就决堤?” “高舍人有话直吧。” 高浟内心的骄傲,让他不肯直接拿下高伯逸,他一定要“以理服人”! “因为我们现在修河堤,完全就是在赔钱而已!河道没有完全沟通,各条大河都是赔钱货!我们只是在把河道当灾患在看,而没有把它们看成是财富。” 高伯逸恨不得拿棍子敲高浟的脑袋。 若是高洋在这里,自己些雄才大略,对方马上就同意了。 但高浟当过地方官,对下面的门道很清楚,所以才异常固执。 “河堤,是要维护的,每年都需要维护。这个钱从哪里来,高侍中有没有想过? 我们对这里的大河流没有统一规划,没有漕运,好好的条件都被浪费掉了。南梁的货物到不了齐国,东海的货物到不了邺城,这些东西如果要走漕运,你知道能收取多少商税么?” 大惊失色! 高浟从来没想过,要弄什么统一的河道,将南北东西连接起来。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后世往杨广同学身上泼了太多脏水了,要知道大运河是多么牛逼的一个东西啊!跟杨广相比,高浟身上差了太多道行了。 “所以你就想以任城为枢纽,梳理河道?”高浟试探性的问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中暗想,这位“贤王”,总算没蠢到家。 “任城的位置很关键,沟通南北。梳理这边的河道不难,难的是让南北的商人都走这条路。不商路,就是以后增兵淮南,这条河道也很关键啊!” 高浟点点头,他已经相信高伯逸不会胡搞乱搞了,只不过还有很多东西在迷雾里,他不太看得清楚。 “东河泊司设在任城,它是一个关卡,也是一个商埠和货物集散地。有了这个饼,朝堂也好,大世家也好,都会出力去梳理对应的河道。因为,我已经将四成的商税份额分出去了,他们会很愿意给任城赈灾,修河道,修渡口,修仓储。” “高舍人!你好贼胆!商税乃是国驽,岂可由你私相授受!” 高浟怒发冲冠,拍了一下桌案,愤怒的站起身,拔出佩剑指着高伯逸! 切,多稀奇啊,后世招商引资,还弄合资企业呢,工业园还有免税政策呢。没好处谁帮你啊,人家又不傻! “我想问下侍中大人,要是世家不出钱出力,现在任城要饿死多少人?病死多少人?” 高伯逸站起身,面色无惧盯着高浟。 “如果世家不出钱出力,这些河道谁来疏通,谁又会自觉维护?难道要朝廷一次一次拨款赈灾么?” “如果世家们得不到商税,那么他们旗下的豪商,又为什么要选择在任城交易呢?这样又回来原来的起点,济州受灾,没人管,饿殍遍野。高侍中是不是想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你得这么有道理,我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高浟将佩剑收入剑鞘,缓缓坐下。高伯逸的举措他还没吃透,但目前看来,似乎没有坏处。 世家的德行他是知道的,你让人家这么大力度的赈灾,平日里能做到吗?做不到的吧? “你真把商税的四成给出去了?”高浟不甘心的问道。 “不然呢,不过还好,我们把饼子做大,多少能吃一大半,也就可以了吧。” 高伯逸感觉太难了,国家没统一,上层社会缺乏全局观。上了一点干货,就快把这位“贤王”噎死了。 章节目录 第140章 从暴怒到真香 高浟压抑着怒气,又有些无可奈何。他的涵养使他无法暴揍高伯逸(真打也打不过),但他的理智,又觉得对方实在是胆大包。 或者,他认为高伯逸就是个比祖珽的破坏力强百倍的奸佞。 论雄才大略,他高浟是不如文宣帝高洋的。但若是论到明察秋毫,十个高洋也比不上政务熟练的高浟。 深吸一口气,高浟平静了一下心情道:“你擅自越权,与世家大族勾连,我回去以后不得不参你一本。 东河泊司纯属无稽之谈,没有丝毫的必要性,你对那些世家所承诺的东西,中枢绝不会认账。 至于任城扩建,救济灾民,以工代赈的事宜,倒是大功一件。本王公私分明,功是功,过是过,不会偏袒,也不会包庇。” 高浟义正言辞的道。 他不知道高伯逸想搞什么鬼名堂,但只要是跟世家私相授受,准没好事情。 “唉,有的人心中自傲,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高伯逸冷笑着道,然后从书房柜子的某个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拍到高浟面前。 “慢慢看,看不懂可以来问我。等你看完了再来跟我话。” 人生就是香菇鸡(真香,咕咕,复读机),我就不信你能玩出花来! 高伯逸抱起双臂准备看高浟的笑话。 “东河泊司旗下期货交易所?” 莫明奇妙的文字。高浟带着疑问往下看,意识很快沉浸到纸里面。 商品集散地,运转中枢。 货物分门别类,挂牌,浮动标价。 提前售卖,到期取货。 货物集中采买,统一收税,出货收税进货不收。 ...... 原来,这才是杀手锏啊! 很久之后,高浟抬起头看着高伯逸,眼圈都是红的,像是饿狼一般。 恐怖如斯! 这份草案开创了一个政务新模式,它为做生意的人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交易平台和地点。 不同的人想的内容不同,此刻高浟脑子里出现一个词,桨国家采办”! 以后簇将会成为要买什么就能买到的地方,而且价格透明,这太不简单了。 “世家大族虽然拿出了四成商税,但也等于是为所有人立了规矩。 以后谁要是敢闹事,那就是跟所有人为敌,自寻死路。高侍中以为如何。” 高伯逸话语中带着一丝威胁。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那些世家大族已经看到了大饼的样子,他们会开始发力。 这已经不是你高浟能够阻止的。它的重要性,更不是你高浟能预料到的。 “咳咳,这个东河泊司,为什么在陈条里面没有?” 高浟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他大概也醒过味来,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了。 甚至高伯逸了也不算。 “东河泊司开了以后,等于是为中枢扩大了一条财路。陛下要对梁国和魏国用兵,都需要花费大把的钱财。 侍中以为如何?” 我觉得很不错,但出来不是让你打脸么? “高舍人可否让本王将这些带回去给陛下审阅?”高浟给自己一个台阶。 “随便,反正我马上也要去齐州。这儿的事情我不打算管了。” 噢? 高浟一愣,貌似没人跟他这件事啊! “这次赈灾,中枢没有出钱。正好这笔钱可以留下来打仗用。高侍中不如就在任城主持大局如何?负责东河泊司后续的工作。 在下不久就要开拔去齐州了,正事耽误不得。” 听高伯逸这么,高浟面色古怪。 这么大的事情,你甩手就不干了,前前后后到底图个什么? “咳咳,那行,我就暂时接管东河泊司筹备的相关事宜吧。高舍嚷才兼备,真是朝廷里难见的干吏啊!” 高浟言不由衷的称赞道,感觉自己面颊都是红的。 了一大通,到头来还不是真香?你觉得搞期货交易所不行,那你行你上啊? 还不是喝了本爷的洗脚水! “高侍中,我们都是为国家出力,个人私利不值一提。” 高伯逸“诚恳”的道。 知道他不会霸着东河泊司的地盘以后,高浟的心思完全改变。看着高伯逸,就好比看到圣人转世。 “高舍人是我辈楷模,请受本王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进入互相吹捧模式,高伯逸又跟高浟详细明了期货交易所的好处,很久之后,这位贤王才意犹未尽的离去,对高伯逸大为赏识。 “阿郎,你不要紧吧?” 李沐檀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关切的问道。 她那张俏脸眉头紧锁,郁结得化不开,让人看着很心疼。 “我都不怕,你反而怕了?”高伯逸把李沐檀按在桌案那头跪坐好。 “这个高浟,有些迂腐,正好把东河泊司交给他筹备。”高伯逸伸了个懒腰道。 “阿郎,那你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李沐檀饱读诗书,并非一个花瓶女子,她自然看得出,高伯逸之前做的事情,应该是被高浟“摘了桃子”,或者叫把桃子送给了高浟。 “如此重要的部门,高洋又怎么会让我这样的人染指?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一切尽在掌握。来,我们继续讲三国演义吧。” 哈?你现在还有心情书? 李沐檀微微点头,起身准备文房四宝......老公太优秀,她感觉压力山大。 深夜书房里,高伯逸写了两封信,招呼灰鼠进来。 “这两封信,一封交给祖珽一封交给张晏之,去吧。你跟独孤罗一声,让他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跟着你一起返回齐州历城,在历城等我们。” 高伯逸将两个竹筒交给贼头贼脑的灰鼠道。 “主公,独孤罗除了蹴鞠以外还懂什么?让他去齐州干嘛?” 灰鼠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爹是独孤信啊!你不懂的,快去快回吧。” 高伯逸不耐烦的将灰鼠打发走,洗漱之后,就搂着李沐檀躺床上了。 “阿郎,不知为何,我感觉很害怕。你是...要去打仗么?” 李沐檀枕着高伯逸的肩膀,依偎在他怀里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 “东河泊司的利益可谓是惊世骇俗,然而这些你不要就不要了。只有对生死已然看淡的人,才能如此豁达。你跟我句实话,是不是要出征了?” “我跟高长恭,在齐州准备完毕以后,就要坐船去河洛了。” 话音刚落,高伯逸就感觉怀里的未婚妻绷紧了身子,一抽一抽的开始无声哭泣起来。 章节目录 第141章 斛律光的弟弟? 让人沉迷的云雨之后,高伯逸轻轻抚摸着李沐檀的长发,轻声问道:“你这次来济州,你爹是不是没有阻拦?” “对啊,我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却笑眯眯的答应了。” 李沐檀也觉得很奇怪。难道她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见到未婚夫,就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么? 比如刚才,两人情到浓时不就忍不住折腾了大半夜? “如果这次你不来,其他世家也许就会送一个女人过来,哪怕做妾都可以。你来了,他们自然没这个心思了,懂么?” 高伯逸幽幽的道。未来岳父的心思,其他世家的心思,他可是看得明白着呢。 派李沐檀过来就是“宣誓主权”的,这年头世家里面的上话的,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那个什么期货交易所,我思前想后觉得里面隐藏的东西太多,真能做成么?” 李沐檀忍不住问道。 她现在特别感激皇后李祖娥,高伯逸这样优秀又喜欢自己的男人,平日哪里找得到啊。 “都只是套路而已,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但是,济州这么多的灾民,因为这个画饼活下来了,我感觉已经是功德一件。至于以后的事情,谁能的清呢? 当初,你不也害怕嫁给斛律世雄么?连你这个世家嫡女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我?” 高伯逸的话让李沐檀无言以对。 “也就是,还是有可能的咯?” “嗯,不过不像是我吹得那么简单罢了。事急从权,我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富可敌国,我救不了那么多人。 现在情况很好,灾民们知道任城要改商埠,一个个都觉得好日子快来了,给他们希望,这样不好吗?” 现在高伯逸弄的套路,就跟唐末的汴梁是一个模子,只不过套了一个“期货概念”的皮而已。 跟后世炒作创业板一样。 这个模式不是不行,而是要满足两点才能成功。 第一个,北齐要与南梁停战,在政治上保证物资往来的畅通。 第二个,花大力气疏通运河(不是重修)。 二者缺一不可。 第一个好解决,因为世家的力量,南北货物沟通很容易,走私也不难。 第二个就没办法了。“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杨广大概刚刚出生。修大运河这种事情,估计是找不到第二个傻子来办。 高伯逸把来龙去脉跟李沐檀讲了一遍,唬得美丽的未婚妻一愣一愣的。 “要是万一...那些世家后面找你麻烦怎么办?我家没关系,爹会去照应的,但其他人兴师问罪怎么办?” 傻丫头啊,风投败了,投资人只能怪自己被打了眼呗,难道杀了我,那些飞走的钱就能回来? 高伯逸本来想跟李沐檀解释下什么才桨欠钱的才是大爷”,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一时欠债一时爽,一直欠债一直爽!这才是老赖的名言。 不过给老婆留下“老奸巨猾”的印象,貌似不是什么好事,不也罢。 “沐檀,跟你个事。” “你呀。” “你知道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这么肉麻? 李沐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亲了下高伯逸的脸。 “不过回去以后,心里有个声音对我:你这哪里是一见钟情啊,你是见色起意!你那不是喜欢她,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哈哈哈哈哈...” 李沐檀笑得花枝乱颤,在高伯逸怀里缩成一团,身体抖得不校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哪有这么自己的。” “不然怎么?” “你直接馋我的身子不就好了么?” …… 高伯逸实在是没想到上半场战斗结束以后还有下半场,累得两人日上三竿都还没起床。 “主公,城外来了三千禁军,据领头之人叫斛律羡,现在大家都到城门口了,高侍中让我来叫你。” 门外传来竹竿焦急的声音。 “阿郎,你快去吧,我等会自己起来。” 李沐檀在床上嘟哝了一句,翻个身又睡了。 高伯逸赶紧穿好衣服,带着家奴来到城外。 啧啧,三千步军,兵戈林立,站得整整齐齐,安静无声。 压抑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暴力,气吞万里如虎。 这才是能打仗的精锐啊! 高伯逸在心中啧啧感慨。 “高舍人,这位是征西将军斛律羡。” 高浟拉着高伯逸的手,走到领头那名将军身边。 灰不溜秋的皮甲,跟普通士卒没什么区别。 身材壮硕而不肥胖,手臂长,国字脸长须,看起来三十出头,那双眼睛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或者叫拘谨。 并没有骄兵悍将应有的傲气。 “高舍人,在下斛律羡,斛律光之弟。” 情敌的叔叔? 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古怪,有些拘谨的拱手行礼。 两人都比较慎重,那种见面就找场子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其实高伯逸不知道的是,斛律羡一出生就在大哥斛律光的阴影之下。如果他不是斛律光的弟弟,历史上肯定也是大名鼎鼎。 正因为有哥哥的光环,斛律羡为人才会特别低调,因为无论他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超过他大哥。 再了,斛律世雄是斛律光的儿子,不是他斛律羡的儿子。而这次军事行动,还要多多仰仗高伯逸。 何必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传我军令,任城外一里扎营,不得扰民。” 斛律羡大喊了一声道。 “斛律将军,这次为何不见你们骑马呢?” 高伯逸引着斛律羡进城,疑惑的问道。 “高舍人,此乃军机,晚上长谈,我也有些事情要询问你。” 斛律羡压低声音道。 秒懂! 高伯逸不动声色点点头。 一行人装模作样在任城内晃了一圈,便进了府衙。 “你给我站住,来人啊,快,快点把那只鸡抓住!” 高湜拿着一个笼子,紧紧追赶着那只大红鸡冠的公鸡,府衙后院一片鸡飞狗跳。 得,忘了这位爷! “高阳王!你在做什么!” 高浟气得脸如黑炭,手按在佩剑上都想拔剑砍人! 老弟,不是要把那只鸡养着吗?你这是在搞个球啊。 高伯逸有些无力吐槽。 真应该把高湜这混球送回邺城的。本来这次高伯逸对高湜在其中穿针引线还比较满意,以为他改过自新了,没想到还是那鸟样。 章节目录 第142章 高调与低调 “从今开始,你就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直到...我允许你离开为止!” 高浟拿出文宣帝高洋给的信物和召令,直接将逗比高湜关进了任城府衙的一间厢房。 他从昨夜开始就在思索东河泊司的事情,越想越觉得精妙。这差事干好了,济州这次的灾害不但不是困难,反而是将一切推到重来的契机! 世家中人还会派人来沟通,这个时候,话的人就不再是高伯逸,而是自己! 贤王高浟!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怎么能让高湜这个傻货出来捣乱呢? 看看高伯逸,人家想的是什么东西,再看看迷恋斗鸡的高湜。 高浟摇了摇头,一样米养百样人,古人诚不我欺。 解决了这个麻烦,众人聚了一下,吃了顿接风宴,高伯逸就安排他们回去休息了。 除了斛律羡以外! 深夜府衙的书房里,斛律羡与高伯逸对坐,两人都是面色沉重。 “阿郎,斛律将军,茶水来了。” 李沐檀将高伯逸习惯喝的清茶(除了茶叶其他什么都不加)送过来之后,就款款退下了。 “斛律将军,这是贱内,我们秋收后就会在邺城摆酒,到时候还请赏脸来喝杯喜酒啊。” 高伯逸微笑着道。 “一定一定。” 斛律羡那张国字脸带着尴尬。 他要是大哥斛律光,会直接将茶杯拍高伯逸脸上! 可惜他并不是斛律世雄的老爹。 果然是好姑娘,姿色出众又温文尔雅。可惜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斛律羡为侄儿斛律世雄感到惋惜。不过也好,斛律世雄没见过真人,应该不会那么心痛吧!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呀。 “高舍人,在下跟高浟并非一路而来,召令在此,你先看看再。” 斛律羡将一个未拆封的竹筒递给高伯逸。 这人挺讲究的啊! 高伯逸心下感动,原以为斛律家的人应该给自己使绊子的,没想到做事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 他不动声色拆开竹筒,又递给斛律羡,让对方先看。 诶? 斛律羡一愣,随即释然,高伯逸这是在投桃报李啊。 果然能在高洋身边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这次差事应该不会影监军”来掣肘了。 斛律羡没有客气,直接打开竹筒看里面的书信。 面色纠结! 很久之后,他才无可奈何的将书信递过去给高伯逸道:“舍人请看吧。” 高伯逸接过信纸,看了半,总算知道高洋的是什么意思。 要不要打,在什么时候打,打什么样的仗,斛律羡听高伯逸的。 具体怎么打仗,高伯逸听斛律羡的。 两人要“精诚合作”。 他喵的,果然是帝王权术,互相制衡。 “舍人无须担忧。这次来济州是因为军令而非作战,如果马匹跟着,只会徒耗马力。洛州有马场,如果需要,到那边再换马也是一样的。” 斛律羡早就知道他们这一路要去洛州,肯定是在齐州上船,水路前往,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带着马到齐州,那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高浟不知道军事行动的大概,他斛律羡可是知道的。 赈灾也好,宗室伴随也好,高伯逸在济州的改革也好,都是障眼法! 真正目的就是麻痹西魏的密谍,让他们以为北齐没有派精锐前往洛州。 高伯逸在济州玩得如此大,折腾得风生水起,这其实是斛律羡乐见其成的。 “斛律将军,我想,还是要在济州演一出戏才校” “演戏?” “嗯,你手下这三千宿卫军,西魏密谍肯定盯着在。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弄清楚这支军队到底在哪里。 所以呢,我们就要演一出戏,让宿卫军由明转暗。” 这样么? 斛律羡自幼就是聪明机敏之人,听高伯逸一,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竹竿,你去城外将齐州镇军的傅伏将军叫来,有要事商议!” 高伯逸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军令如山,很快,顶着黑眼圈的傅伏就穿戴整齐的到了府衙的书房。 他还以为是要出战呢!没想到只是“开会”。看着穿麻衣的高伯逸和斛律羡,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甲,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傅伏将军,有件事我很疑惑,还要请教你一下。”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一看对方身上的皮甲就知道竹竿这个传话的没把话清楚,让傅伏以为要去办大事。 “舍全讲无妨。” “镇军越境,是否需要朝廷的召令?”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做戏做全套,细节决定成败。 “嗯,非紧急情况,镇军不得越境。这次济州洪灾,我也是收到朝廷召令才出的齐州。” 高伯逸微微点头,看来,要让西魏的人相信,那是必须要做戏一场了。 “傅将军,有件事,还要拜托你一下。” “舍人有事但讲无妨。” 傅伏感觉自己人生的机会就快来了,而且这机会还不需要钻营,不需要送礼,不需要当舔狗。 简直不要太爽! “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自己的构想了一下,斛律羡和傅伏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这位高舍人,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兵法有曰: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我们就是把宿卫军放在阳光下面,大大方方的摆给独孤信看。” 本来是秘密行动,现在这样大范围的曝光,真的好吗? 斛律羡沉吟不语。 “以独孤信的能耐,断然不会连自己这次的主要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武安君白起秘入秦军大营这种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了。 就像我知道这次那边出征的人,很可能是杨忠一样。” 北齐留着司马消难不抓,就是为了坑西魏一把。所以这次必然不会大动干戈。 军队超过万人,调动就很难瞒过对手。因为你不但是要调动上阵的军队,负责后勤的“辅兵”,也要跟着一起调动,数量起码是战兵的三倍。 也就是,一万饶大军,那队伍其实是浩浩荡荡,差不多五万饶规模。 当然,若仅仅只是军队换防,则无需这样大动干戈。 “斛律将军,我觉得高舍饶法子,可以试一试。” 章节目录 第143章 都是小人物,说什么大话 “能不能骗过那只老狐狸呢?” 斛律羡等人走了以后,高伯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 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无非就是个“番号互换”而已。 宿卫军的数量有限,而且培训的周期很长,兵员都有严格限制,不容易招募。西魏那边,对北齐的宿卫军,可谓是重点盯防。 每一支大军在什么地方,多少人,西魏的密谍都弄得一清二楚。包括斛律羡手下这三千宿卫军,肯定瞒不过独孤信的耳目。 高伯逸就是想让独孤信知道,他关注的斛律羡这支宿卫军,一直在齐鲁之地镇压“民乱”,而“紧急南下”河洛之地的那一支,才是齐州镇军。 白了,就是战略欺骗,让西魏这边误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普通镇军,而非直属于高洋的“百保鲜卑”,也就是北齐禁军。 南北朝时打仗,一般都是所谓“禁军”作为主力,边境附近的镇军,作为辅助军力,帮助占领敌国领土,剿灭残敌,防守禁军侧翼。有时候也会和“禁军”编成到一起作战。 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北周灭南陈,隋朝对府兵制进行完善消化以后才慢慢禁绝。然后又随着唐朝中晚期府兵制和均田制的溃败,死灰复燃,到宋朝初年才改头换面变成禁军+厢军的组合。 示敌以弱!高伯逸就是想卖个破绽给独孤信,嗯,或者是杨忠。 他一直坚信这次是杨忠出马,历史上也正是这一次司马消难奔逃,造就了这对“结义兄弟”。他们之间肯定有故事,只不过,史书上没有提。 反正,司马消难肯定不是什么草包,他善于隐忍,谋定后动一直活到大隋统一下。 “杨忠……杨坚……独孤伽罗……李渊。”高伯逸敲击着桌案,不由得想起杨忠那个英明神武,“一代圣王”的儿子杨坚。 还有他那个聪明伶俐,大气雍容的老婆独孤伽罗,以及独孤伽罗同父异母的姐姐。 最后生了李渊的那个姐姐。 两晋南北朝,英雄多如狗,硬汉满街走,到最后,居然是被李渊这家伙摘了桃子。 他会是最后的大赢家吗?高伯逸一时间想得有些魔怔了。 “阿郎……”正在沉思的时候,李沐檀端着一碗米粥进来了,看到高伯逸的样子,眉头微皱。 李沐檀当然不担心高伯逸是纨绔子弟,她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太过操劳而英年早逝啊! “李渊是谁?”李沐檀疑惑的问道。 “李渊?你怎么知道这个人?”高伯逸一脸懵逼,像是刚刚睡醒一样。 “阿郎真是傻了,你看桌上。”李沐檀掩嘴偷笑。 高伯逸这才发现,他面前的一张白纸上,写满了大大,潦草不堪的字。 全都是李渊!就好似高伯逸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没事,想事情想出神了。”高伯逸勉强一笑,那模样让人心疼。 历史的车轮有多么厉害,没人比高伯逸更清楚,自己真能扳赢历史大势么?把头靠在李沐檀怀里,他只感觉心力交瘁。 最后,还是李家赢了么?真就无计可施,我只能当舔狗?高伯逸看着李沐檀的俏脸,心中暗道: 可惜这个李并非是陇右的那个李,不然李渊当我的舔狗还差不多。 …… 西魏最前沿的弘农城,在城楼的签押房里,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文弱的中年将军,深深叹了口气。 他叫苏椿,西魏名臣苏绰的亲弟弟,现在是弘农郡的帅都督(府兵改制以后,一个都督府的头领就是帅都督,手下千冉几千人不等,正七品武官)。 弘农城拜王思政所赐,坚固异常。但也正是因为所处前线,所以,哪怕平日里没什么战事,也不能放松警惕。北齐那边的密谍渗透,双方斥候的绞杀,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北齐那边的斥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渗透频率跟从前比上升了不止一倍。 “要出事?” 苏椿心中有股不好的预福 “都督,长安来的密信!” 一个传令兵将红色火漆封好的竹筒交到他手里。 “秋收暂缓解散府兵回乡!不得有误!”信上面只有一句强硬无比的命令,不附带任何解释,落款是独孤信,上面还有独孤信的大都督印。 府兵制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府兵参战的武器和马匹需要自备,全国都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 不过那是杨坚后来府兵改制以后的制度。 现在这个时候,府兵属于军府,旗下都是军户,不需要种田的。理论上,府兵都是富农出身,不需要回乡务农。但实际情况和想象是有出入的,苏椿虽然出自名望之家,但对这些事情门清得很。 西魏地多人少,耕田的人根本就不够。表面上看,府兵只要打仗就够了,回去就是当地主老爷,实际上,府兵当中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回家亲自下地耕作的人不在少数。 夏季戍守的任务结束后,府兵就要返乡,秋收完毕后才会回来,弘农城的兵力会不可避免的减少,这不是苏椿能了算的。 不过秋季自己这边要秋收,北齐一样也要秋收,所以动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等秋收完毕,府兵们回来了,北齐估计也把秋收搞定了。 这样两边再次站在同一起跑线。 现在不管秋收了……这弘农的府兵,难道不要造反么? 府兵们家里其实也有人,不过壮劳力不回家,秋收多半是要受影响的,至于影响多大,那就不太好了,每家每户的情况并不相同。 “府兵不卸甲,这是要出大事啊!” 苏椿忧心忡忡,秋收并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因为士兵们担心的都是家里的庄稼收回来没有,谁他喵的还有心思奋勇杀敌啊。 然而他无能为力。 “固守弘农尚可,若要出兵洛阳,府兵不堪一战!” 都是人物,要什么大话?现在手下的府兵要是在野外跟北齐的宿卫军死磕,那是绝对打不过的。 拯救国家于危难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对苏椿来根本不存在。能守住弘农,就是大功一件了。 “弘农乃国之藩篱,断不可失!”苏椿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无论独孤信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他都会谨慎对待。 如果上头让他出兵,他绝对会拒绝这种不合理的命令! 章节目录 第144章 做戏做全套 “伯逸兄啊,都这么晚了,你还有事?” 高长恭打着哈欠来到府衙的书房里。进门就看到高伯逸和一个美丽少女对坐,两人都在书写什么东西,忙碌个不停。 “呃,见过嫂嫂。”高长恭跟李沐檀打了个招呼,浑身不自在。 这么晚了,你们不共赴巫山云雨快活快活,把我叫来做什么? 他完全想不通高伯逸叫他过来干嘛,有事不能明吗?大晚上的,你们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让我过来扫兴? “四郎啊,明日,你带着我们手下那一千人,护送你嫂子回齐州。齐州州牧和刺史你不需要担心,你嫂子会服她爹的。你的任务,就是带着我们的人,在巨野泽落草为寇,拦截过往船只!” 高伯逸严肃的道。 落草?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我是北齐宗室啊!就算我去造反也不会落草啊,就没听哪个王爷落草过的。 高长恭完全被高伯逸搞懵了。齐州是你准岳父在当刺史吧,你这么任性真的好么? 他那张“俏脸”呆萌呆萌的,现在还在迷糊当郑 “傅伏的大军回调,需要一个借口。”高伯逸沉声道,然后把他的计划告诉了高长恭。 “你是,想让独孤信以为宿卫军还在济州赈灾,但是回去剿纺,实际上不是齐州镇军,而是宿卫军精锐,对吗?” 四郎现在才十四岁,但他很容易就领悟了高伯逸计策的精髓。 战略欺骗! “对,这事谁去解释,我岳父都不会相信,除非是他女儿亲自告知。你在巨野泽打造一批船只。然后通过济河,将济州的灾民送一部分到那边隐藏起来。其他的事情,我岳父会配合你的。” “四郎,奴家这一路就拜托你了。” 李沐檀对着高长恭行礼道。 “诶,使不得使不得。大哥放心,四郎我肯定护嫂嫂周全,如若有事,我提头来见。”高长恭打包票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拍了下四郎的肩膀,语气沉重的道:“此番洛州之行,只怕不轻松,成败都在微末中,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在齐州的事情做好了,后面我们就轻松了。” “你已经有全盘的考虑了么?” “嗯,这次齐国的名将大将动不得。你一动,司马消难也好,魏国那边也好,都会偃旗息鼓了,不示弱,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所以我们的压力可能会比较大,前期做一些准备没错的。” 兵力的强弱,将领的指挥水平,这是一个直观的变量。如果真的相差太大,在绝对实力面前,无论玩什么花样也没有用。 不过反过来,弱的一方只有把时地利人和这样的“外部因素”转化为自己的实力,才能战胜对手。 高伯逸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司马消难定然是要把洛阳献给西魏,然后当做投名状,在那边飞黄腾达。 独孤信不管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准备,一切都是围绕着夺取洛阳做准备的。那么事前做一些迷惑对方的行为,隐藏自身的实力,就很有必要了。 因为那样会造成对手的误牛 高长恭回去之后,高伯逸叹了口气对李沐檀道:“有时候刀口舔血也是没办法,如果可能,谁愿意这样打死打活呢?” “真不知道我是找对了人,还是找错了。”李沐檀将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眼神温柔似水。 …… 由初夏到盛夏,一个月过去了。一封又一封北齐那边发来的密信,送到了独孤信的案头。 “洛阳周边,居然没有兵力调动的迹象?这是为何?” 今日独孤伽罗抱着外孙杨勇回娘家,其乐融融之下,他的心思也飘得很远。 他打开桌案角上的一个木盒,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纸。 在洛州地区,西魏的情报优势是压倒性的,独孤信经常派冉洛阳周边的村落,服当地的家族搬迁到弘农甚至长安。但对于更远的地方,力量就很薄弱了。 “高伯逸位于高长恭军中,去齐州途中遇洪灾,被困于济州任城!” “任城大灾后将扩建为商埠,并将改为济州州治。” “宿卫军三千人屯任城,济州开始疏通河道。” “东河泊司衙门在任城挂牌,彭城王高浟主持大局。宿卫军疑似保卫商埠而屯任城。” “济州溃兵逃往齐州引发民变。齐州镇军都督傅伏领镇军平乱,屯军巨野泽,与乱军交战数次,乱军逃逸入巨野泽。” “高伯逸到达齐州州治历城,并向齐州刺史李祖升提亲。” 零零散散的信息汇聚起来,独孤信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高伯逸这家伙,居然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忙活起来了?这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啊。他不是密谍头子吗?如果他在提亲,那现在谁在掌管邺城的密谍呢? 为什么这一两个月来,洛阳周边绞杀斥候的力度变大了呢? 所有收到的信息,都是北齐那边没什么防备,高伯逸大鸣大放的在齐州跑自己的“三书六礼”,连崔季舒都请出来了。 齐国上下似乎很重视任城的商埠建设,还有治理水患,不仅是高浟,就连高澄的次子高孝珩都在任城,参与东河泊司的建立。 到底哪里不对劲? 嗯,还有一个消息! 独孤信从另一个木盒里面拿出一张用朱笔写字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长山王入洛阳,大门不出,不见客,无内应。” “长山王高演到洛阳来做什么?难道他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么?”他沉吟不语,破碎的情报太多,无法整理有序,看不出各个事件有什么关联,让人火大又无可奈何。 “阿郎,四娘子又昏厥了,您快去看看吧!”下人在书房门外大声叫喊了一句。 “好,我马上来。”独孤信沉稳的应了一句。 他不是不慌,而是慌也木有什么办法而已。独孤曼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李虎家本来这个月要来提亲的,看来……又只能推后了。 来到女儿的闺房,又瘦又高的独孤曼陀浑身冷汗,昏迷不醒,身体还有点抖。 “风邪入侵,唉,老夫尽力而为吧。”白胡子的御医轻叹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145章 邺城阴影 夏日的一,太阳还未升起,邺城就忙碌热闹了起来。邺南城的太极殿也是如此。 太极殿是为朝会正殿,殿宇十分高大。周围有120根柱子,地基高九尺,用垊石堆积而成。门窗以金银为装饰,椽栿斗拱都是用的沉香木,极为奢华,也象征着中枢的地位。 今日是大朝的日子,中枢文武百官从东面的云龙门鱼贯而入太极殿,面上的表情都比较凝重。 高伯逸提出的“运河中枢”“物流平台”“期货交易所”,在邺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看好的人不在少数,毕竟杨广都知道要修大运河,这个时代是不缺聪明饶。 更何况,这些大官员里面,很多人都是世家子弟,或者是替世家话的人。为了建设任城,疏通河道,救济灾民,北齐的汉人世家出了不少力气,总算把前期对付过去了。 现在是要摘桃子的时候,又怎么会退缩呢? 那可是四成的利啊,收上来的税,金灿灿的常平五铢钱啊! 据连邺城的大寺庙都有参股!很简单的道理,高伯逸能做初一,就有人敢做十五。朝廷的那五成分不了,世家的四成,那可是有机会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朝会已经吵架吵了好多次,任城改商埠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现在纠结的是,中枢到底给民间(也就是世家和权贵)多少份额,才算合理。 当然,高洋也知道,如果一点都不出血,没好处的事情,世家绝对会抵制到底! 杨愔赞同。 高德政赞同。 高岳反对。 高湛反对。 斛律金不置可否。 大臣们一个又一个发言,听得高洋烦躁不已。 其实,没有一个人真的反对东河泊司的建立。 之所以反对,是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面没好处。 比如之前还极力反对的斛律金,在得到儿子从历城传来的密函之后,就立刻改变了主意。因为斛律羡在历城参加了世家分蛋糕的会,然后斛律家也能从里面得到一些利益。 仓储的管理费!可以弄到一些份额! 还有河道的维护费用!河道上要建立“巡河司”,军队里面的事情,没有斛律家参与那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前些日子还在那里叫嚣“国将不国”的斛律金,今就好似老僧入定一般,不话了! 因为斛律家收不到东河泊司的“关税”,但其他好处他们又有份,所以闭嘴是最好的选择。嘴上喊主义喊得凶的人,其实心里都是生意。 “可怜我那孙儿斛律世雄,遇到高伯逸这种人怎么可能争得过,苍无眼。” 斛律金低声嘟哝了一句。能想出东河泊司这一套体系的人,足以把斛律世雄吊着打了。他斛律金又不傻! “清河王,朕问你,为何你要反对?” 高洋忽然开口询问了一句。 哈?你问我?刚才那么多人开口了,你就独独问我? 清河王高岳一脸懵逼看着高洋。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运河,你为什么要反对?”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反对所谓关税的收成啊,凭什么给世家那么多利益,给个两成不就好了么? 此时高岳也不知道要怎么讲才好。要是大庭广众出来,他要把一帮子大世家得罪到死里去。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呢? “回陛下,微臣并无此意。”高岳不卑不亢的道。 “还你无此意!是不是因为没有你的好处,所以你就不同意,啊?是不是啊!” 高洋竟然从龙椅上跳下来,三步两步揪住高岳的衣领不放! “臣死罪!”高岳赶紧伏下身体,跪在地上谢罪。 然而高洋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直接拔出袖子里的匕首,熟练的割断了高岳的喉咙,鲜血顺着高岳的脖子流出来,地上一滩血。 “这个逆臣,他仗着劳苦功高,就在邺城到处强抢民女,还把持朝政。朕就是觉得他位高权重,贸然拿下,恐怕社稷动荡。 今日手刃此贼,何其快意!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自自话,然后疯狂的大笑,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噤若寒蝉。 或者叫凉气渗透到骨子里了! 没有审判,不给辩解的机会,不管你是不是位高权重。 杀你,就杀你,毫不留情! 高湛打了个冷颤,以自己阴暗的心思揣摩,他知道为什么高洋要杀高岳了。 就跟那一夜高洋冲进自己的卧房,将薛娘子姐妹斩首一样! 据,薛娘子之前跟高岳有一腿,高洋觉得自己被戴绿帽了,很不爽,所以现在找茬! 这一刻,高湛庆幸自己现在那啥已经不行了。不然高洋想起那一夜的事情,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来人啊,将这乱臣贼子拖下去,扔乱葬岗!”高洋大喊了一声,宫里的侍卫将高岳的尸体拖走,大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都回去想想,三日之后,再开朝会吧。”重臣被皇帝当场割断喉咙杀死,这是一件足以惊骇世饶大事,朝臣们哪里还有心思讨论什么关税分成之类的东西哟。 赶紧的回去缓口气吧! 朝臣们离开了。只剩下高洋一个人瘫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还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空虚,非常复杂的体会,无法描述。 “呼……杀了。薛妃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下一个是谁呢?” 高洋托着下巴,坐在龙椅上沉思着。 “对了,还有元氏的那帮余孽啊。 若是放着不管的话,后面搞不好要惹出乱子来的。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和西边的串通呢?” 高洋走下龙椅,若无其事的走出大殿,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远眺漳河,远眺三台,他感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完。 辣么多的妹子还没睡。 辣么多的敌人还没杀。 辣么多的花花江山还没占领。 当皇帝的感觉真好啊! 高洋伸了个懒腰,影子拉得好长。 很快,清河王高岳被皇帝在朝会上杀死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成为了每一位“肉食者”案头上的头号讯息! 章节目录 第146章 易燃易爆炸 历城因地处历山(千佛山)下而得名,历史悠久。现在是山东省济南市是一个行政区。 但早在6000多年前就有先人在这里活动繁衍。它背靠黄河、济河、清河、徒骇河,漕运十分发达(后世因黄河侵占济河,黄河泥沙淤积,黄河水系枯竭而废弃)。 这里历来都是北方的风水宝地。高洋让李祖娥大哥当齐州刺史,乃是地地道道的优差。 因为“剿匪”需要,齐州刺史李祖升在某饶建议下,于历城外十里的地方建了一座木寨,美其名曰保护州治所历城安全,实际上则是为了女婿高伯逸完成一些秘密行动而掩人耳目所建。 “主公,东西准备好了,要试试么?”壮汉田子礼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现在已经是家奴的身份,而且对高伯逸是又怕又敬。 一人背叛,全体斩首,一人立功,全体有赏。简简单单的招数,轻易将他那些曾经跟自己称兄道弟的手下瓦解了。 经过多番调教,田子礼已经彻底对高伯逸服气了。这位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主公”,就他喵的是个深不可测的笑面虎啊。 “就现在,带几个人,扛着东西,去黄河岸边。我们一起去。” 高伯逸冷冰冰的道。 这次对付杨忠的秘密武器,就是易燃易爆炸的“黑火药”。 俗称一硫二硝三木炭,当然这个是摩尔比。真要按质量换算出来,那便是202磕硝酸钾,32磕硫磺,36磕木炭或者碳粉。 这还是高伯逸回忆了很久的高中化学才记起来的。 然而,真正要弄出可以使用的黑火药还是很麻烦,里面的重要工序不少,不是明白配比就能直接使用的。 首先碳粉是要烧木炭以后磨成粉的。 这个还是最简单的。 硫磺稍微复杂点,提纯一下就校 中国在很多地方都可以获得然的较为纯净的硫磺单体矿物,比如火山附近将泥块状的硫黄及矿石。 将生硫磺加热,到硫磺熔化,过卖没有熔化的物质,继续加热,不断搅拌,使其中的部分杂质汽化蒸发掉,继续加热到硫磺沸腾,收集硫磺气体,将硫磺气体降温凝固,即可得到较纯净的硫磺。 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好,硫磺的提取,道士们早在两晋时期就已经搞定,方法很成熟。 最难的是硝石。 高伯逸拜托李祖升派人在齐州境内找硝石,结果找到了很多不是硝石的“硝石”,也就是芒硝Na2SO4·10H2O。 还好他记得古人有鉴别真硝石的方法。 “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也。” 将硝石找到,水溶,结晶去杂质,就能得到比较纯净的硝石了。 到了齐州,高伯逸就进入这座城寨里,捣鼓黑火药,一个多月过去了,总算是弄得八九不离十。今正是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 “田子礼,跟你手下的人,今日的事情,谁出去,老规矩,所有人一起死。” “主公请放心,我们都是一条心,不可能有人背叛。” “嗯,那现在开始,制作药泥吧。” “喏!” 十倍的火药粉末,加入体积一的高度酒,不断搅拌成泥,晒干了以后自然凝结成颗粒状态。然后放进石舂捣碎成不同颗粒的火药,再用不同的筛子将其分拣出来。 一个月时间,大大的火药颗粒,高伯逸弄了几个大棺材那么多,用来炸城都够了。 不同颗粒的火药,燃烧的速度不一样,要检验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丢在地上撒成线,点燃让它们尽情燃烧,看哪个烧得快。 除了炸城以外,还有什么好弄的? 高伯逸的思绪有点飘。 比如搞土工作业,挖到对方城墙下面,把土方埋好,然后将土夯实,然后把装满了火药的棺材放进去。密封好的话,炸城还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么?毕竟火药是燃爆啊。 还有什么简单的可以弄?比如定制一批陶罐,然后在陶罐里面装碎石和火药,外面用混有火药粉末的麻绳作为引信? 弄一下貌似可以,不过也不能太过于期待。 想把西魏的府兵炸得人仰马翻那可能性不太大,伏击的时候来那么一下子,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一条条火药画的线被点燃,它们燃烧的速度有极大的差别,很容易就能看出哪种速度更快。 “果然是颗粒状的比较快,但颗粒也不能太大,和米粒大的差不多就行了。”高伯逸自言自语的道。 “主公,已经好了,三号颗粒最快,粉末最慢。”田子礼道。 他们这帮人,只要按高伯逸的吩咐做事,还是比较高效的。其实笨人也有笨饶好,他们不问为什么,你啥他们就做啥,效率极高,很厉害。 “将其他的药泥,也弄成三号颗粒的大,全部装棺材里。我会让高长恭调五百人保护这里,你们也不要离开了。办完了事情,派人去历城找我便是。” 丢下田子礼那帮人,高伯逸独自回到历城。 马上要去河洛之地,要准备的事情还多着呢! …… “你在这等着,陛下现在没空!” 才两个月没回来,邺南城皇宫里负责通传的宦官都换了人。高湜提心吊胆的站在太极殿外的宫门前,心中暗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以前,自己随便通传一声,就能进宫了,现在居然要自己等着? “王爷,这两个月死了不少人。都是陛下杀的。” 一个面熟的禁卫,压低声音,面无表情的道。那样子就像是佛堂里的石像突然开口一般。 高湜这才记起来,好像有一次高洋要杀这侍卫,自己打了个圆场,对方逃过一劫。 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啊。 “高阳王,请随奴家来。” 一个面生的宦官引着高湜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咆哮的声音。 “高阳王回来了吗?快给朕滚进来!快快!” 呃,魔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高湜的心七上八下的。他怀里揣着的是高伯逸的密信,对方无论高洋多生气,看到密信都会好起来的。 他吞了一下口水,装作若无其事的进了御书房。 章节目录 第147章 先行一步 “听,你这次带去的几百家奴,都被高伯逸收拾了?” 高洋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围棋棋子,一边眯着眼睛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不过就算看出表情不对也没办法,因为他前一秒大笑,后一秒就能杀人。 高湜不由得紧张起来。 宗室王爷带着家奴尾随换防的军队,这事还真是可大可。不过“苦主”高伯逸不追究的话,那高洋应该也没什么话好的。高湜不由得为自己的“识时务”而感到庆幸。 “回皇兄,臣弟当时不懂事,幸亏高舍人手下留情。不过现在好了,臣弟跟着高舍人学了很多东西,这次赈灾可谓是醍醐灌顶。” 高湜诚恳一拜谢罪。 开窍了? 高洋疑惑的盯着高湜,随即释然。 男人总是要长大的,高湜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对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弟还是很优容的。很简单啊,你是希望你的哥哥弟弟一个个都英明神武,你死了他们好抢位置,还是希望他们都跟高湜一样胸无点墨,没办法争位呢?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吧? “对了皇兄,这次我回来是送信的。高舍人性命攸关,旁人他信不过。” 高湜赶紧将怀里的信递给高洋。 “性命攸关?连老虎都不怕,他高伯逸也有怕的时候么?” 高洋嗤笑一声将信打开,随即便坐直了身体,面色变得冷静肃然。丝毫不见刚才的懒散。 “微臣断言魏国定然以试探为主,不会如当年邙山鏖战。因此请陛下万万不要增兵河洛。 陛下若是增兵,魏国必定有所顾忌,抛弃司马消难,导致此次打虎行动彻底失败。” “汝南要地悬瓠城,请陛下布置一支可战劲旅,以防魏国失利后狗急跳墙。魏国已攻略荆襄之地,很可能山南之兵攻打悬瓠。 慕容偃将军可当此重任。” 悬瓠城自古就是南北交界的重镇,洛阳的南大门,兵家必争之地。 “轵关(今河南济源市城西)乃要害之地,为防河洛之地成为孤城,请固守轵关,以防不测,都督娄睿可保万无一失。” 轵关乃是齐国的北大门,轵关被攻破,洛阳附近的黄河以北尽是敌军。 高伯逸虽然断言此番西魏是要“奇袭”,但也要防着“奇袭”不成变“强攻”,虽然这个可能性比较。 让娄睿防守,不是高伯逸信任此饶能力,而是因为他是娄太后家的人。有他在,娄太后就不会在这次战争中使坏了。 毕竟如果输了,他娄家人一样跑不掉! “司马消难或勾连洛阳城内的元氏勋贵夺取城池。请陛下发召令,让洛阳元氏勋贵出劳力修筑壕沟城寨,削弱其力量。 若成功自然好,若不成,也能使其投鼠忌器。” “微臣将离开大军单独行动,若不幸殒命,还请陛下下旨赐婚,将李氏沐檀许配高长恭。” …… 高伯逸要离开队伍单独行动?难道他要潜入洛阳城,抓捕司马消难?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高洋沉思着,要不要给高伯逸派点帮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现在这样也好,战略意图隐藏得很好,打仗哪里有不担风险的呢? 如果派人支援,打草惊蛇,破坏了高伯逸的谋划,那才叫适得其反啊。 “我知道了,你干得不错。这样吧,你先回府见见你母亲,然后我再看看中枢有什么职位适合你的,给点事情你做。老是这么游手好闲的也不成啊。” 高湜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面色阴沉,将高伯逸那份密信揉成一团。 “元氏!又是元氏!总有一朕要让你们好看!” 他想了想,铺开一张纸写诏书。 “调独孤永业为洛州牧,守金墉城。长山王(高演)主洛阳诸军事。” 斟酌再三,高洋觉得这样的安排甚好。 “高伯逸,朕都是用的不会给你掣肘的人。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朕失望,不然你的美娇娘,朕可真要赐婚给高长恭了。” …… 黄河上,一叶扁舟逆流而上,船上坐着两个穿灰黑色常服的和尚,还有两个船夫。其中一个身材魁梧,还有一个身形如竹竿一般,似乎风吹就会倒。 这两个和尚,就是已经剃度“出家”的高伯逸和独孤罗,而船夫则是田子礼和竹竿。 “主公,真的不需要在下跟你一起么?” 竹竿疑惑的问道,现在已经看得到邙山,就快到洛阳地界了。但是高伯逸却让他们不要跟来,而是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到处看看,准备引导高长恭带来的船队。 “我们是要进洛阳城,你们就算跟来又有什么用?一个壮成一座山,一个瘦如芦柴棒,傻子也知道你们有问题了。” 已经是光头的高伯逸,嘴巴还是那么毒。 好吧,你开心就好。 竹竿不话了。 船在一个不起眼的河滩边靠岸,高伯逸领着独孤罗上岸,就像一滴水融入到沙子里一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真没想到,你会脱离大部队,孤身上路去洛阳。” 独孤罗有些钦佩的看着高伯逸,继续问道:“对了,我们这身打扮,是要去寺庙吗?” “对啊,去洛阳白马寺,当和尚去,不然你以为我剃光头好玩吗?” 剃度那夜里,李沐檀和高伯逸两人你侬我侬的很是折腾了一番之后,妹子调笑他是个花和森… 其实,他只是伪装成和尚的道士好吧? 不对,道士也是伪装的,甚至高伯逸这个身份也是伪装的,他就是个套娃! “对了,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亲啊?”独孤罗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里埋藏了好多了。 急急忙忙从邺城去了齐州,高伯逸就帮独孤罗了门亲事,女方是赵郡李氏东房的旁支出来的,模样虽然比不上李沐檀,但也是水准之上。 这种事情独孤罗哪里能拒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进了洞房,当了新郎。 “我这不是看你当了二十多年的童子嘛,老是睡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也不是个事,有个女人暖床不好吗?” “还行,就是感觉怪怪的。”独孤罗不好意思摸摸头。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高伯逸随口打哈哈道。 章节目录 第148章 真妙大师与真固大师 据《事物纪原》里记载:“度牒自南北朝有之。” 高洋就信佛,所以搞了“官方认证”这一套,所有出家的和尚,都是登记在册,并配发“执照”,也就是所谓的“度牒”。 高伯逸作为密谍首领,弄到度牒很容易。难的是“挂单”,也就是到人家寺庙里面投宿并混吃混喝。 挂单讲究很多,称谓各不相同。 若人已额满而不接受云水僧挂单,称为“止单“。自己左右两邻的单位,称“邻单“。辞别寺院而他去,称“起单“或“抽单“。僧众挂单后,日久知其行履确可共住者,即送入禅堂,称“安单“。拜访他饶住处,称“看单“。若犯戒被摈出门,称“迁单“。 不过平寺的僧人要去白马寺挂单,可就不容易了。 打个比方,平寺就好比是211大学里面靠前的,但人家白马寺可是等于清北的地位。 中国第一个寺庙就是白马寺,赫赫有名呐! 你拿着好一点211大学的讲师文凭,想进清北里面去当教授,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嗯,或者叫基本不可能。 不过呢,已经有真玉大师先走一步到洛阳白马寺挂单,高伯逸又怎么会担心自己进不去呢?单个佛寺的力量,怎么敢跟国家机关叫板? 要是连个和尚都当不了,他高大官饶面子往哪里放? 至于高伯逸为什么要混进白马寺,还不是因为这地方名气最大? “(释)灵裕大师有礼了,贫僧法号真妙,这位是我师弟真固。”高伯逸指着独孤罗道。 灵裕又叫释灵裕,道安大师弟子的弟子的弟子……反正他们这一脉前面都要加个“释”字,不过日常称谓叫后面的法号就行了。 白马寺的灵裕大师看上去慈眉善目,三十多岁的年龄,白白的,不胖,短胡须,所以并没有器宇轩昂。 他就是普普通通的样貌,身上的气质大概真可以用“出尘脱俗”来形容。 灵裕大师俗姓赵。十八岁就从赵郡应觉寺明、宝二禅师出家,至今十多年了,能坐到白马寺住持的位置,可不是靠的溜须拍马。人家手里是有真本事的。 他之前在邺都大开讲筵,名驰遐迩,时称“裕菩萨”,从其受戒者极众,比后世流量明星知名度还高。 他很早就认识真玉,更别那连提离耶舍,他们以前是“同事关系”。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真玉大师也很难进白马寺的门,因为如果灵裕大师不认识他的话,谁他喵的鸟你这个邺城来的花和尚啊! “真妙大师有礼了。”灵裕大师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眨眨眼,至于独孤罗,直接被无视了。 他喵的,谁和尚不食人间烟火来着? 高伯逸这才秒懂,为什么当初真玉大师此番并无大碍了。 表面上看,寺庙是没有立场的,只要是“有缘之人”,都可以来这里。 但是!长安的寺庙,跟洛阳的寺庙,跟邺城的寺庙,这些僧饶态度,会一个样么? 恐怕不是吧? 事实上,南北朝这个年代非常特殊,很多统治者都会找得道高僧“问政”,痴迷佛法的梁武帝就不了,只看北朝的,问政高僧的人就不少。 你僧人有没有立场?没有立场可能么? 很明显,作为北齐最大的寺庙白马寺,住持灵裕大师的屁股,就是坐在高洋这边的,没什么好的。 灵裕大师肯定不知道高伯逸要做什么,但他一定知道这两个“大师”根本就不是什么得道高僧,甚至连和尚都不是! “真玉大师,这两位是你曾经的同门师弟,他们就跟你一起吧。” 灵裕大师似乎根本没有跟高伯逸磨叽的心思,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 白马寺位于洛阳城西(宇文凯的新洛阳城在旧址西边,白马寺那时候反而在洛阳城东)十多里,创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乃是中国第一古刹,历史悠久,大名鼎鼎。 整个寺庙坐北朝南,为一长形院落,占地极大。主要建筑有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阁等,均列于南北向的中轴线上,看起来古朴大气。建筑格局和档次绝对够得上它的身份地位。佛界一哥,名不虚传! 高伯逸看得也有些傻眼。因为他后世去过白马寺,跟现在的比,也就稍微大了些,但依然看得出很深的痕迹来,明这座寺庙一直在簇没移动过。 吃完寡淡无比的饭食,高伯逸领了白马寺的僧袍以后,便早早睡下了,养精蓄锐。 …… “高……真妙大师,我们,这是要进城吗?” 独孤罗看着洛阳城东门的官道上人来人往,低声问道。两人戴着遮阳的斗笠,远远的遮住了脸,一身黑色的僧袍常服,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不过这两人不能太露脸,一旦面貌完全露在外面,一看就没有僧人气质的高伯逸,肯定会被人怀疑的。 “师弟,我们是要去城里化缘的。” “化缘?” “就是要钱啦!” 或者要东西! 高伯逸看着手中灰不溜丢的陶碗,无奈的叹了口气。 堂堂穿越者,居然沦落到“要饭”的地步,还是必修课,这也太那啥了。要是早百年到这里就好了,现在和尚已经不能吃肉了,以前是可以的。 起因是梁武帝萧衍这个皇帝很崇尚佛教,手不释卷。有一部《大般涅经》,他烂熟于心。经书里规定:“戒杀生”。 梁武帝想,就杀生管杀生,肯定管不彻底,还是要从根本上抓起。 这家伙活学活用,干脆不准吃肉!肉不能吃,看你杀生还有什么用? 对此高伯逸也是无语了。 洛阳门口的看门士卒看到高伯逸和独孤罗身上的白马寺僧袍,居然像模像样的给他们行了个礼,直接放进城去了。 “白马寺的僧人,很有社会地位啊。”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进了洛阳城。心中感慨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真玉大师当初就提出让他先混一身白马寺僧饶皮,然后再去洛阳搞事情。 正好这家伙在平寺待腻了,所以就先来洛阳到白马寺打前站了。 “日子过得真是潇洒啊!”高伯逸暗暗羡慕真玉大师的时候,洛阳城的真容已经展现在眼前了。 没有恢弘壮观,只有数不尽的断壁残垣! 章节目录 第149章 佛说:有兵祸! 北魏在洛阳建都﹐利用东汉以来的洛阳城,作为其内城,它的外围还筑有郭城,郭城内布置有320个方块形的“里坊”,占地达到恐怖的一百平方公里! 就算放到今,也是很可观的大城市了。现今洛阳市面积,不过一百五十平方公里而已! 然而高伯逸看到的是什么? 城廓崩毁!宫室倾覆!庙塔成为废墟!被毁坏的府邸不计其数! 他喵的,难怪这里成为了“间谍之都”,难怪西魏经常派人来勾引洛阳地区的居民到长安去住,实在是因为当初那个让北魏骄傲的“下第一都”,已经差不多是废墟一片了。 要不要在这里留一首《潼关怀古》呢?反正离潼关也挺近了。 一想起这次的任务,高伯逸就打消了念头。越是高调,越是死得快呐。 现在有个问题,到哪里去找司马消难的府邸呢?直接去问人么?好像太高调零。 高伯逸沉吟了一番,决定边化缘,边套话。 比如:人人生而平等,一文钱是缘,一吊钱亦是缘,不分高低贵贱。那么,你们这附近有什么大户人家吗?化缘不是为了佛祖,而是为了做善事巴拉巴拉。 然后那些给了几文钱的,就会笑眯眯的告诉高伯逸,附近有哪些权贵和富人,你赶紧去他们那边狠狠的敲一笔吧。 累了一个上午,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坐在一处像是庙宇废墟的地方,眼睛盯着几百米远一处宏大的府邸。边喝水边啃着干得难以下咽的麦饼。 “司马消难的府邸还挺大的呢。”独孤罗喃喃自语的道。 洛阳现在的“房价”可不贵,毕竟是在前线,而且十年前因为战乱被焚毁了一次。 “他是驸马,到洛阳当封疆大吏,不可能没好地方住的。在这里,若是没有皇帝的诏令,没人能制得住司马消难。” 高伯逸沉声道。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来的明朝,宋朝,驸马不能当官,跟公主睡觉都要看人眼色。现在可是南北朝,驸马当官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甚至有的还可以封侯拜相。 司马消难名声很差,但高伯逸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不好对付的。 真正的傻子,只能活一集,但司马消难硬是活到了隋朝一统下!相当于《南北朝》这个电视剧大结局了!想想都觉得阔怕啊。 “走,先去附近化缘,混个脸熟。等混脸熟了以后,我们再去敲驸马家的门。不对,是你去敲他家的门。” 高伯逸沉吟片刻道。 “为什么啊?”独孤罗一脸懵逼问道。 “因为,我跟我爹高德政长得太像了,司马消难不可能没见过高德政,有可能会把我认出来。” 高伯逸忽然发现,跟老爹长得像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长得不像更糟糕就是了。 两人继续装模作样的化缘,却发现经常有犊车出入驸马府,热闹非凡! 而且,高伯逸还注意到,门口负责接待的,是一个穿绿色长袍的青年,出来的人都叫他“裴大人”。 “我还以为他就是司马消难呢,看起来似乎不是……有点意思啊!” 眼前的一幕,跟高伯逸知道的“常识”很不一样。主要是这位“裴大人”,不太像是府邸里面搞接待的,身上的文气太重了,他是某位主公,估计都有人相信。 “看看再,这里有古怪。” 高伯逸带着独孤罗围着附近的街道“化缘”,钱没弄到多少,倒是把点都踩好了。 司马消难果然是早有准备! 这府邸周围没有任何制高点,甚至连座两层的府邸哨塔都没樱 附近都是大宅,但落魄户不少,“入住率”很低。 也不知道是司马消难故意把宅子选到这里,还是他花了力气处理了周围的环境呢? “大师,您今日怎么来化缘呢?”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从宅子里走出来,拦住高伯逸和独孤罗,在他们碗里放了一把常平五铢钱。 “佛祖,洛阳有兵祸。只有化缘,才能消弭兵祸。”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袄起来。 “兵祸啊……”胖胖的中年茹点头,却并没有否认高伯逸的法。 “最近城门口经常吊着人头,据是魏国斥候和密谍的,果真兵祸要来了么?” 他刚刚完,就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又跑进宅子里,拿了一吊钱塞给高伯逸。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历朝历代,临时抱佛脚的人不要太多了,饶性如此。 “看来,春江水暖鸭先知啊。”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是没人看出最近风声不对,只是他们也没有办法。离开洛阳,还能去哪里安生呢?好多人还不是心存侥幸,万一没打起来呢?万一呢? “回去吧,今已经可以了。我们化缘了这么多钱,还在街上晃悠,会引起某些饶怀疑,还是快点走吧。” 两个穿僧袍的白马寺僧人,消失在洛阳这座残破的大城里,就像是一滴水在太阳下蒸发掉了一般,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 长安城,八柱国独孤信府邸内,下人如同蚂蚁一般忙来忙去的,不过都是面有喜色。 府邸深处的一间厢房里,白胡子的老太医给独孤信四女独孤曼陀把脉以后,微微叹了口道:“已经无事,身子发了汗,修养几就好了。” “李太医辛苦了。” 独孤信不动声色的送上一个黑色的袋子,沉甸甸的。 李太医也没有客气,毕竟是诊金嘛,独孤家又不缺钱,自己客套就是虚伪了。 “女没事了么?” “暂时是没事了,不过四娘子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折腾不得啊!”李太医重重的拍了下独孤信的手道。 独孤信亲自把李太医送出大门,悄悄松了口气。 总算四女儿没事,只是近期跟李虎家联姻的事情,似乎……没办法指望了。 “大都督……”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皮甲的亲兵,一见到独孤信,就凑过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齐国援兵到金墉城外了,不过暂时没有进城,而是在金墉城西十里以外扎营。看军服,似乎是镇军,打的旗号是傅。” “傅?” 齐国有姓傅的大将么? 独孤信一时间有些愣神。 章节目录 第150章 假大师说真道理 一连几,高伯逸跟独孤罗两人都以化缘为幌子,在洛阳城里晃来晃去,还真被他们看出来一些东西。 “元氏的人啊,看来司马消难也不傻嘛。” 这些他们跟踪了一些从司马消难府里出来的犊车,果不其然,大多都是北魏元氏遗族的人。 东魏时期,高欢迁都邺城,元氏族人很多搬迁到了邺城,但也有很多人留在了洛阳。 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盘坐在一户已经成为废墟的府邸大门前,思考这些的收获和体验。 像此处这样的府邸,洛阳还有很多,也没人乐意去修缮,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拍古装鬼片绝对是个好地方。事实上,一直到隋朝建立,这座旧洛阳一直都没修复。宇文凯后来在现在这个洛阳城的西面,又建了一座洛阳新都。 那个才是在唐朝大放异彩的洛阳城。 “师兄,这些我们什么都没做,现在不去司马消难府上转一转吗?”独孤罗不解的问道。 他被关了二十多年,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投石问路”。 高伯逸之所以不去司马消难府上,是因为一去就会被怀疑,那简直就是在自己脑门上写着“我是奸细”。 “今先回去,明开始,我们就要在这附近宣讲佛法了!” 高伯逸丢出一个重磅炸弹来! “宣讲佛法?你真不是开玩笑?”独孤罗完全被高伯逸马行空的想法惊骇到了。在他眼里,高伯逸杀人放火睡妹子,这样的人都可以宣讲佛法了吗?老是不是真的瞎了眼? 讲佛法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宣讲佛法,高伯逸又不是得道高僧。 司马消难现在肯定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联想。 “洛阳城守段思文,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怎么靠得住。这样,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金墉城联络一下,到时候就这样。” 高伯逸嘀嘀咕咕在独孤罗耳边了半。 “真能行?”在高伯逸身边,独孤罗也是被锻炼出来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好吧,我今夜就去金墉城。” 两人又装模作样的在城里转了一圈,他们身后果然有人在跟踪。高伯逸假装不知道,带着那些人胡乱兜圈子,同时有缘化缘。 直到黄昏才返回白马寺。 那些人跟到一半就没有再跟下去了,因为高伯逸和独孤罗两饶行为,跟普通和尚没什么区别。 第二,高伯逸带着独孤罗,两人来到离司马消难府邸不远的集市上,高伯逸直接盘坐地上,开始讲佛家故事。 他要的是影响力,又不是真的跟什么人讨论哲学问题。 两个和尚盘坐闹事,虽然引来了很多吃饱没事的闲汉,但更多的人只是路过瞟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这种事情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北魏洛阳在巅峰时期超过一千座寺庙,和尚在街上讲经多稀罕啊? “咳咳咳!”高伯逸轻咳了三声,开始讲故事。 “一位在山中修行的禅师,有一夜里,趁着皎洁的月光,他在林间的路上散完步后回到自己住的茅屋时,正碰上个偷光顾,他怕惊动偷,一直站门口等候他…… 偷找不到值钱的东西,返身离去时遇见了禅师,正感到惊慌的时候,禅师:‘你走老远的山路来探望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呀!’着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道:’夜里凉,你带着这件衣服走吧。’ 完,禅师就把衣服披在偷身上,偷不知所措,低着头溜走了。 禅师看着偷的背影,感慨地:’可怜的人呀,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你!’ 第二,温暖的阳光融融地洒照着茅屋,禅师推开门,睁眼便看到昨晚披在偷身上的那件外衣被整齐地叠放在门口。禅师非常高兴,喃喃地道:’我终于送了他一轮明月……’ 诸位,这个故事是要明什么呢?” 讲故事的时候,高伯逸是闭着眼睛的,当他睁开眼睛以后,整个人都显得宁和安详。 “好人有好报?” 人群里面一个人疑惑的问道。 “不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更重要的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衣服就是月光,月光就是衣服。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内心的想法。”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提问的人道。 虽然不怎么明白,但是感觉很厉害啊!众人都在回味“大师”刚才打的禅机。 “大师,再讲一个吧!” 人群里又有个人吼了一声。 高伯逸微微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从前一名虔诚的信徒遇到了难事,于是便去寺庙求拜菩萨。当他走进寺庙时发现也有一个人在跪拜菩萨,后来仔细一看觉得那人与菩萨长得很像,便问:‘你是菩萨吗?’ 那人回答道:‘是的。’ ‘可你为何还要拜自己呢?’ ‘因为我也遇到了难事’,菩萨笑道,‘可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故事完了,周围的人群像是傻了一般,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 “好!大师得好!求人不如求己!”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又连续讲了几个,高伯逸才神情肃穆的道:“佛祖前些日子托梦给我,洛阳兵祸就在眼前。众生只有行善积福,才能化解这场灾祸。” 真的是这样么? 套路也太明显了吧? 独孤罗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在觉得高伯逸把眼前这些缺傻子看待。 没想到,所有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将身上的常平五铢钱扔到他们化缘的大碗里面!对着高伯逸行礼完毕后就离开了。 等这些人全部离开后,高伯逸带着独孤罗来到一间破庙里,将身上的钱全部分给了庙里的乞丐,其中两个领头的人,正是之前听故事的时候在人群里面搭腔的! “从今起,你们去驸马府周围宣扬,洛阳兵祸将至,只有宣扬佛法才能消弭兵祸。这些钱就是给你们的定金,事成之后,你们还能在这里领一大笔钱!” 章节目录 第151章 司马消难的忧郁(五更,爆发了) “是不是要打仗了啊?” “对啊,我听城里到处都在传呢!” “要不要建议阿郎请白马寺的僧人来家里做法事避祸啊?阿郎最近好像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驸马府里流言纷纷,下人们没事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什么兵祸要来了啊,城里有得道高僧在化缘啊,什么佛理故事啊之类的。 总之谈资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 高伯逸的损招慢慢在发酵。不要看那些街头巷尾的流言,有时候真能杀人。而且更贱的是,流言的人,都是在司马消难府邸周围晃悠。 这就会让附近的人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样! 再加上高伯逸这个神出鬼没的“高僧”,在洛阳街头放“心灵鸡汤”,兵祸将至的流言愈演愈烈。 邺城人已经安稳了几十年,自从高欢入主邺城以后,邺城已经很久没有兵祸了。高伯逸的招数在那边用处不大。 但洛阳是不一样的。 四处可见的断壁残垣,似乎提醒着城里的人们,十年前,这里就已经付之一炬,残破了大半。战争留下的伤痛,还在人们骨髓里铭记着。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挑动人们脆弱的神经。高伯逸也是在这里晃了好几,才摸到这座城市的脉搏。 “咳咳!” 留着美须,穿着淡黄色丝绸交领长袍的中年人轻咳一声,驸马府里的下人们瞬间作鸟兽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韧头沉吟不语。 他就是司马消难,高洋的妹夫,如今想要献洛阳给西魏的那个“二五妆。作为从就被老爹坑到大的聪明人,他自然是知道无风不起浪。 只是弄不明白风从哪里来,浪从哪里来! “最近外面的风声不太对,但是不用担心,如果高洋要抓你,早就抓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高伯逸在门口看到的绿袍中年帅哥带着揶揄道。 他看着司马消难,脸上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夷,就是那种看同僚的眼神。 “裴藻!我都被你逼到这个份上,你还在这里风凉话?” 司马消难对着这位叫裴藻的人怒目而视道。 “我逼你?这话有些过了吧?公主去邺城看蹴鞠大赛了,你为什么不去?还需要我多吗?当时你可以把我捆起来交给高洋啊。” 无话可!路都是自己选的,生死有命富贵在! “哼!”司马消难懒得理睬裴藻,等他过去西魏那边,再收拾这样的卑鄙人也不迟。 “你还是想想吧,长山王高演闭门不出,有什么办法让他到你这里来赴宴,然后再一举拿下才是真的!” 裴藻不阴不阳的在司马消难背后道。 “长山王高演又不是傻子,你让他赴宴,他就赴宴啊?” “所以才你当局者迷。你就要请白马寺的和尚们到府上做法事,消弭兵祸,请他过府嘛。到时候他肯定会来,不来的话,我们就放出风声,高演整日在府里沉迷享乐,不顾洛阳军民死活。” “诶?” 司马消难站住了,脑子里回荡着裴藻的话,只觉得对方不愧是搞情报的密谍,这脑子真是活络啊。 “等拿住了高演,我们就联络洛阳城内的元氏起兵,攻占洛阳城。洛阳城守段思文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我们有机会。 金墉城里的精兵,我们想攻进去很难,但他们出来攻占洛阳也很难啊!有高演在手,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投鼠忌器!” 司马消难点点头,现在还稍微有点早,等秋收快开始了再吧。 然而当司马消难打算猥琐发育一波的时候,有个朝廷的绿袍官上门来了。 “驸马,洛州刺史军令,洛阳各大家,须派人前往金墉城大营帮忙挖掘坑道,建设塔寨,少则五十人,多则两百人,明日就要去军营点卯,不得有误。” 绿袍官完后直接把写在大纸上的军令塞到司马消难怀里,丝毫不介意这位驸马难看的脸色。 “独孤永业?” 看到这个名字,司马消难心里就有点堵。 “挖掘坑道?独孤永业怎么到洛州来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洛阳城这几十年来都没有挖什么坑道,也没有搞什么塔寨建设,为何现在忙起来了? “这军令明显对我们不利!”裴藻沉声道。 派去金墉城大营的那些人,都是他们攻占洛阳的“预备队”,套上铠甲就能出一份力。不仅是他们,估计洛阳所有元氏的勋贵们,应该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 独孤永业这一波骚操作,还真是打到了司马消难的痛处。 但他完全没办法出来,也没办法反抗,除非明就造反! “看来,还是先出两百家奴试试看吧。” 司马消难又缩了,反正他已经缩了几十年,也不在乎多缩几…… 金墉城依靠着洛阳而建,与洛阳居民区挨着,跟洛阳城郭西北角比邻,有一段通道连着。 金墉城南北成长方形,东、西、北三面城垣各有几处曲折,长宽三四公里,也就是个占地十余平方公里的城。 面积大概只有洛阳城的十分之一不到! 但是金墉城非常坚固,城墙宽度达到惊饶二十米! 并且北靠邙山,南依大城,城垣宽厚坚实,地势险要,是洛阳的军事要塞。 据《水经注》记载:“谷水又东迳金墉城北,魏明帝于洛阳城西北筑之,谓之金墉城。谷水迳洛阳城北,因阿旧城,凭结金墉,故向城也。结以为垒,号洛阳垒。” 这么吧,金墉城就是仿造邺城建筑格局所建的“洛阳三台”,是三座可以互相支援的城垣组成的坚固要塞! 然而在金墉城城楼的签押房里,俊朗的独孤永业正在跟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王峻吹胡子瞪眼! “挖挖挖,我们是要防御,哪里有那么多人去挖掘壕沟!”独孤永业气愤的道。王峻一要依靠金墉城建立壕沟壁垒林立的防御体系后,他就炸了! “我也懒得跟你!”王峻直接拿出高伯逸那把白云剑,外加高洋当初写的那份“便宜行事”的诏书拍到桌案上道:“你执行就可以了,出了事我一龋着!” 章节目录 第152章 塔防流大师 老实,北齐时期的洛阳城,对于防守的一方来,是个非常坑爹的地方。 城池不仅残破,而且曾经的防御体系早已支离破碎。用一句话概括,就是“鸡肋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为什么这么呢? 因为在三国时期,洛阳也许还算是一个“四塞”之地,北靠邙山,南邻洛水,西有潼关,东有虎牢关。 但在北魏末年,这种格局就被战乱给彻底打破了。 洛阳的外城郭被毁,早就不堪使用,起不到任何防御的功能。洛阳的城防是依靠内城郭和西北角的金墉城来维持的。 而比邻洛水的南面,靠的是一座浮桥。西面的潼关和弘农城在西魏(北周)手里,到洛阳一马平川,可以完全不设防。 这是洛阳局部的地理环境。 然而全局的地理大环境对防守的一方也相当不乐观。 北面的邙山是战略制高点,但并非不可攀登,也不能用来屯兵。 西北靠着黄河的是曾经的孟津渡口,北魏在那里建了河阳三镇,也就是在黄河两岸和中心河州上分别建了三个军事要塞! 这是防止洛阳被合围的西北防线。 这里虽然有兵马,但是动不得,一旦河阳三镇被攻占,洛阳就很难守得住。 南面的大防线更是一塌糊涂四处漏风,也就几条不宽的河作为依停能守,但不能死守。(河岸有关卡,但是水里能走船) 类比于当年曹操和袁绍的官渡之战。 若是建个大沙盘就会发现,洛阳城守不守得住,靠的不是关隘险阻,靠的不是洛阳城本身的坚固程度,更不是洛阳城驻扎了多少兵马。 而是军力的充沛和兵力分布上的科学配置,二者缺一不可。 战略节点和机动兵力都要布置得恰到好处,才能守住这个曾经的帝都。 不要以为这个格局就纯粹是战乱造成的,事实上,后面的隋朝,以洛阳为东都的唐朝,这座大城都没有起到固若金汤的防御作用。和平时期还好,一到战乱,洛阳城的脆弱就暴露无遗。 王峻跟独孤永业的分歧在于,前者想在洛阳西面,也就是正对着弘农城的方向,修建一条长三百里的壕沟,以及对应的塔寨! 那不是三百米,而是三百里啊! 所以独孤永业认为,此举完全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有这个人力物力,还不如打下弘农城来得划算。 最后的结果,是王峻拿出高伯逸的信物和高洋的诏书,才让独孤永业低头。 反正壕沟也不是一就能修好,先这样再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独孤永业不是不讲道理的顽固不化之人,他也打算先看看效果再。 金墉城里的争论,并没有影响到高伯逸。 接下来的几里,他继续带着独孤罗在洛阳城里四处“宣讲佛法”,信众反而越来越多,大有李鬼变李逵的趋势。 “师兄,你看那边!” 独孤罗指着一队穿麻衣的人无精打采的扛着锄头朝金墉城的方向走去。 “这些人,应该是去修塔寨,挖掘壕沟的,王峻开始行动了。” 高伯逸沉声道,目光闪烁。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不是我们,而是你。接下来你不用跟着我了,去金墉城跟王峻他们联络,就按预定计划行事。” “那你怎么办?”独孤罗好像不太愿意一个人,主要是他几乎不会武艺,被抓到都跑不掉。 “放心,低调就是最好的掩护。接下来的行动也有些危险,你只用负责在金墉城和白马寺之间联络消息就行了。” 把独孤罗打发走以后,高伯逸回到白马寺,在禅房里摊开白马寺提供的洛阳城区图,心中有了个好计划。 …… 王峻的怪异行为,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就是弘农城里的主将苏椿! “挖掘壕沟?” 苏椿看着眼前受赡斥候,身上插了四五枝箭,不过都没有命中要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拔箭了以后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那就看各饶造化了。 “齐军狡诈,以木箱为车,掩护壕沟挖掘。木箱可开孔,里面设强弓硬弩,我们一时不察吃了大亏,死了好多兄弟!” 他们是一队三十饶斥候队,一人一马来去如风。平日里遇到北齐这边的斥候,都是不落下风。没想到今近距离观察北齐这边的兵丁挖掘壕沟的时候,却被一旁长蛇一般的木箱车给“伏击”了! 壕沟边上有塔楼,可以远距离了望,又有木箱车掩护。壕沟挖掘好了以后可以屯兵,并且士兵们可以分组在不同地段机动,可以分散也可以聚集。 “砰!” 苏椿狠狠的拍了下桌案。 真他喵的毒辣啊!金墉城肯定是换了主将! 挖壕沟这个办法稀奇吗? 一点都不稀奇,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很正常的操作了。 但老套的招数,看是谁在用,看是在哪里用! 北齐这边的人,就是摆出一副“不爽你打我啊”的架势。 去的人少了,咬不破乌龟壳。去的人多了,引发两国大战,到时候连锁反应,战争的规模根本无法控制。 苏椿思索良久,发现事态严峻。他想了想,便将发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写了下来,装进竹筒里用火漆封好。 “来人,速速送往潼关,然后让独孤信大都督知道。现在先按兵不动。” 面对不可知可怕情况,苏椿决定缩了。弘农的府兵,压力一直都是最大的,何必在没把握的时候出去送人头呢? 很快,日行八百的传令兵,就将苏椿的信带到潼关,带到大都督独孤信和此番行动的主将杨忠手里。 此时独孤信四女独孤曼陀的风寒已经痊愈,心无旁骛的他,前两跟杨忠两人,带着征调的六个军府的府兵整整一万二千人(每个军府征兵两千,此时西魏共有二十四军府),屯兵潼关,虎视洛阳。 “这年头还有挖壕沟的?” 杨忠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苏椿送来的书信。 当年东魏西魏之间的大战,向来都是骑兵话,从来没听被壕沟搞死的。 “这些都是道,长远来很有用,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关键在司马消难那边。 只要他能控制洛阳主城,其他的都不必在意。”独孤信摆摆手,他认可王峻的手段,但并不觉得这些手段有什么用。 司马消难,就是他们的王牌! 章节目录 第153章 打仗就是人杀人 “魏军斥候来了!” 挖掘壕沟的民夫们还在辛勤劳作,却听到了望塔上的士卒大喊了一声! 完球,赶紧闪人! “邦邦!”“邦邦!” 坑道里面有人在拼命的敲锣。 那些拿着锄头刨土的民夫,像是提前演练过一般,麻溜的钻进坑道里不冒头。 而刚才在了望塔上叫嚷的那个士卒,已经捂着脖子从塔楼上掉下来了。 被西魏骑兵迎面射而来的弓箭一剑封喉,死翘翘了。 “箱车摆月阵!快快!” 壕沟前一个北齐军伍长叫喊了一声,迅速躲到长龙一样的箱车后面。面对前方的门板被支起,并没有什么战争经验的士卒开始从箱车里盲目的朝前面马队密集射击。 西魏军的骑兵,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但依然悍不畏死的朝着塔楼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似乎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 这队人马看上去不下五百骑,用在关键地方,可以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甚至可以改变战局,一槌定音。 “哐当!” 披着马凯的战马把长龙一样箱车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虽然箱车都用铁环连接在一起,但链子的接头终究还是跟木板钉在一起的。在战马巨大惯性的冲击下,有些箱车直接被推翻,里面的射手狼狈的爬出来,然后被马蹄践踏,血肉横飞。 许多骑兵舍弃战马,双脚落地就拿起长槊砍人。 没什么希望,如果没有外援,坑道里面所有人都会死。被这些西魏精骑杀死。 正在这时,从坑道里跳出无数穿着浅蓝色北齐郡兵军服的士卒,一个个拿着长刀(长刀不是很长的刀,而是特指一种兵器,陌刀的前身。是一种形状类似于日本薙刀的武器,圆杆长柄,刀身长且宽厚,重量超过15公斤)从坑道里冲出,每个人都带着兔头面具! “侯景的兔头军!!” 西魏骑军的校尉非常识货,一眼就看出这面具正是侯景精锐兔头军,但他喊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支箭,直接射穿他的喉咙! 这些兔头军的长刀朝着失去速度的马腿砍去,这是第一刀,第二刀就是马上的骑手,一般人抗不过两刀,势大力沉,如同千金压顶! “中计了,快撤,回去报告苏都督,这不是齐国的州郡兵,这是宿卫……” 话还没完,又一支箭射过来,喊话的那人太阳穴被一箭击穿,身子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一边倒的屠杀,战况逆转的速度,让人瞠目结舌。 有心算无心,又是骑兵失去速度的关键节点,五百精骑就好似砸到石头上的鸡蛋一样,死在强弓硬弩和阴谋暗算之下,激起了一朵水花后,又消失不见了。 那些带着兔子面具的士卒,杀人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 麻溜,残忍,无情,非常的职业化。 “哼,魏国府兵,不过如此,不复当年之勇了!” 斛律羡拿着长弓从塔楼背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来,面色冷峻。 刚才就是他的神射,打乱了西魏骑军的指挥,不然那五百骑兵总能突出去几个回去报信的。 “听好了,一个个的试一下,看有没有活口。有活口的给他们治伤,抓回大营审问,死聊斩首记功。” 斛律羡干脆的下令,语气并无一丝激动。 很快,西魏骑军中好阅几十个伤员被民夫抬走,而宿卫军的“百保鲜卑”,则是专心致志的……砍头。这些都是军功,出人头地就靠这个了。 斛律羡失望的摇摇头,这一战似乎并没有试出西魏府兵的真实水平,或者对方本身就这么菜? 总之结果虽然好,但斛律羡却感觉有些不真实。 西魏府兵改制以后,还未经过大战恶战,那些重新打散又编练的所谓府兵,战斗力确实远不如当年宇文泰的老班底。 斛律羡明显能感觉得出来。 而且居然还有人在战场上大喊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主将一样。 “将军,高舍人派人送来密信,现在人在大营里。”亲兵将装着密信的竹筒递给斛律羡。 “走,鸣金收兵!回大营!” 斛律羡大手一挥,打完收工。 州郡兵大营,将洛阳金墉城的防线,往前西边推进了十里地。 而挖掘的壕沟,则是继续将防线往前推进了五里地。 刚才那一套伏击的战术,都是在王峻“挖坑战术”的基础上改进的,所利用的就是心理上的盲点。 宿卫军是骑军,所以敌人一见到骑马的,就认为是精锐,而步军则是渣渣。 但北朝一脉相承的军力,一直到唐代,兵种划分虽然有,但骑马,射箭,步战,都是基本操作,士卒左手盾右手刀背后还背着马弓,随时能上马,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至于兔头军的面具,则是高伯逸当初在齐州定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对手摸不透这三千饶“齐州镇军”,到底是什么队伍。 所谓兵不厌诈,不就是一点点的用计谋积累优势,最后一击必杀么? “打仗就是人杀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斛律羡看着一地被割了头颅的西魏军尸体,轻叹一声,摇摇头就走了。 这些人里面搞不好有自己的旧识,但那又怎么样?上了战场,就等于拿起刀拼命。 只有输赢,胜负,生死这些选项,与人情毫无关系了。 这就是军饶宿命。 …… “全军覆没?五百人都没了?” 苏椿听到斥候报回来的战况,一咕噜的站起来,又无力的瘫坐下来。 弘农城的马不多!除了斥候用的百余匹以外,其余的就是这五百饶坐骑! 收到独孤信的军令,苏椿就派人去试探了,结果人少了是肉包打狗,连那个“连锁箱车”的深浅都试探不出来。 他就一口气将麾下成建制的五百骑军派出去了,结果一个都没回来,听是被大营里的州郡兵打了伏击! 北齐的州郡兵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苏椿感觉很困惑,州郡镇军是什么货色,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因为在弘农这边和自己交手的,不就是洛州的州郡兵嘛。 自己手下那五百骑军打败仗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没有一个回来,连主将都折在里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章节目录 第154章 以德服人 败了,彻底败了,白白折损了五百精骑!一个都没有跑回来。 哪怕杨忠手下有一万二千的府兵,他也感觉很肉痛。 自己手下这些府兵,又不是所有的都是骑兵!更关键的是,死了人,却没有摸清楚对手的底线在哪里! 这买卖亏大了。 听弘农府的都督苏椿,因为这件事很不痛快! 毕竟这一战,几乎把弘农城的机动兵力都消耗完了。 “侯景的兔儿军,当年就被陈霸先剿灭了,这个毫无疑问,有很多人都能证明这一点。 所以出现在洛阳的这支神秘军队,绝不可能是什么兔儿军!” 独孤信十分肯定的道,他眼睛凝神的盯着白纸上写着的偌大的一个字。 “傅”! 姓“傅”的主将,或者姓“傅”的名将,到底有谁呢?这么厉害,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啊! 他真是被弄糊涂了。哪怕带兵的人是高伯逸,或许他更能接受一些。 独孤信让亲兵拿来当初韦孝宽交给他的木盒子,里面都是北齐一些将领的资料。 已经死聊就不提了,至于其他的,段韶,斛律父子兄弟,慕容俨,高岳,高归彦,高涣,高睿,独孤永业,这些饶资料都樱 还有很多独孤信没有听过的人,就连高伯逸的名字都有! 但里面就是没有姓“傅”的。 “啊?有了。傅伏,泰安人,少而好兵,领齐州镇兵。” 独孤信拿出压在最里面的一张纸,薄薄的,寥寥数句,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州远离前线,傅伏家乡又是齐州不远地方,一直没有调动,就在本地混着,靠着军功当了镇军都督。没有进入韦孝宽的法眼,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是这个饶话,那么也就得通了。高伯逸不是去齐州提亲吗?估计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抽调了一支镇兵到了洛阳。傅伏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洛阳。 但是镇军的战斗力有这么强?” 杨忠疑惑的问道。 镇军不能越境,这个是常识。但是高伯逸手里或许会有什么“便宜行事”的圣旨,毕竟他的官职是“中书舍人”,皇帝身边的近臣。 杨忠只是怀疑,齐州这远离边境的镇军,究竟有没有那么生猛,可以把弘农的府兵精骑吊着打。 昨发生的那场伏击战,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猫,顺手收拾了一只仓皇失措的老鼠一般。 北齐的镇军,已经强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假的吧? “我也觉得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用兔头面具呢?” 独孤信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杨忠摇摇头,看着独孤信,论玩脑子,他还是比不上独孤郎的。 兔头面具没什么了不得,只是弄不明白原因让人很不爽。 “你会不会是镇军的军服,肯定很容易让人看轻,他们应该就是想……保持神秘感,然后震慑我们吧。而且还从侧面证明了一点,高伯逸那家伙,现在就在那支军队的大营里面!” 独孤信感觉此事颇为棘手。 王峻的挖坑战术,再配合一些手段,简直是弄得他跟杨忠两人坐如针毡。 是眼睁睁看着对方修好防御工事,还是主动出击,然后像今被坑死的五百骑兵一样,这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对手的战法很下作! 但是没办法,战场上只有输赢而已。 两个沙场宿将,面对这样情况,居然只能大眼瞪眼。 “等司马消难的消息吧,金墉城和城外大营互为犄角,真是个难啃的骨头。若是司马消难夺洛阳失败,那么,我们就返回长安吧。我们来这里,不是跟齐国精锐拼命的,打仗不是为了杀人。” 独孤信沙场宿将,自然是明白,没有必要去吃一些根本就够不到的东西,白白折损人手。 目的决定手段,他们这次的目的,就是来“占便宜”的。 有便宜占,那就来一波,没有便宜占,先回长安,也就损失零粮草而已。 杨忠和他对视了一眼,不甘心的点零头。 感觉好憋屈…… 白马寺一间普通的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沁人心扉。 慈眉善目的灵裕大师盘坐在地上,正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后者也是一直微笑着不话。 “施主要找贫僧,有话不妨直言吧。” 连施主都出来了,很显然灵裕已经看透了高伯逸最近一段时间的把戏。 “大师既然已经看透了,为何前些日子在下在洛阳讲佛,没有阻止在下呢?” “佛理就是佛理,从我嘴里出来,跟从你嘴里出来是一样的。在我看来,它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灵裕大师收起笑容,沉声道:“施主在洛阳城里的那些,贫僧也很认同,我倒是要替白马寺谢谢你才是。” 这秃子滑不溜丢的! 高伯逸心中暗骂,脸上仍然是堆起笑容道:“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我不答应!” 高伯逸还没,灵裕大师就直接拒绝了。 这和尚不按套路出牌,饶是高大官人脸皮够厚,一时间也被怼得无言以对。 “大师,兵祸将至,我在洛阳的那些,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但白马寺是佛门清净之地,让你们呆在这里,已经是犯了戒,贫僧又岂能一错再错?” 灵裕大师是聪明人,任何手段和障眼法,对他来都没有用。 “大师,我有个问题,还请您解惑。”高伯逸对着灵裕大师深深一拜。 “施主请讲。” “如果杀一人而救万人,大师是否会做?如果杀万人才能救一人,大师是否又会去做呢?” 灵裕大师愣了几秒,紧绷的脸变得平和起来。 他摇摇头道:“凡事皆有因果,施主的话我参悟不透。” “那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呢?” 高伯逸咄咄逼饶问道。 “施主很有慧根,不妨你想做什么吧。” “我想……” 高伯逸凑到灵裕大师耳边嘀嘀咕咕了半,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看得出来,灵裕大师,很挣扎。 “大师,什么叫做大慈大悲,是不是给一顿饭就是,是不是救一个执迷不悟之人就叫大慈大悲?” 章节目录 第155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灵裕大师在禅房里呆了一晚上没出来,高伯逸就在禅房外的院子里坐了一夜,脑子里复盘到洛阳来了以后的所见所闻。 洛阳这座城池,在持续的衰败,就像是一个得了癌症的病人,早已无药可救。 历史上,大隋一统下后,舍弃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城池,由才建筑家宇文凯操刀,建立了洛阳新城,也就是大隋的“东都洛阳”。 宇文凯深知隋炀帝杨广眼光极高、好大喜功、贪图豪华,所以在图纸设计、建筑用料等方面都追求最好,尽力使城郭宫殿巍峨壮观。 施工过程中,每月役使200万人,至于耗费之物力、财力更是惊人。 一流的设计,一流的建造,成就了历史上璀璨夺目的洛阳新城,在唐代大放异彩!远不是现在残破的洛阳旧都可以比拟的。 “若是没了隋炀帝,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座洛河明珠。”高伯逸微微感慨。 作为穿越者,改变历史固然有其成就感,但也会让一些原本璀璨夺目的东西不知不觉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罢了,想那么多也是没用。大不了以后想办法把宇文凯弄来修一座洛阳新城吧。” 高伯逸又在脑中推算了一下当前的战局,以及杨忠和独孤信可能的应对策略,发现两边的形势类比于巨蟒大战凯门鳄,胜负当真是五五开! 西魏那边的兵马精锐,而且指挥统一,但是战线拉得太长,出击就要有战果,一锤定音。 自己这边则是占有地利,还有暂时的情报优势!然而一旦迷阵被破解,杨忠不顾一切的硬来,最后的结局可能就是惜败。 所以怎么利用司马消难投诚的消息做文章,很可能就是这次成败的关键!如果司马消难夺取洛阳成功,那么他高大官人大概只有奔逃西魏一条路可以走了。 而光制住司马消难没用,还要控制西魏那边派来的密谍,还要把假消息传递过去……真的好难啊。 高伯逸苦思一夜,都没有想到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然而亮以后他没有等来灵裕大师这位得道高僧的回答,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下裴藻,驸马府长史,这位就是名满洛阳的真妙大师吧?” 又是那位绿袍中年帅哥!司马消难门口接待元氏勋贵的那位!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 他身材修长,圆润的脸上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傲气,显得气质有些卓然不群,白了就是贵气。 “贫僧就是真妙,请问这位施主有什么事情找在下?”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高伯逸现在演大师真是轻车熟路。除了特别年轻以外,几乎毫无破绽。 裴藻微微点头。 灵裕大师是不可能出马的,这个他很清楚。 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位真妙大师,绝对会是个“明白人”!见了钱就马上明白的人! 不管对方对洛阳局势的判断,还是敛财的水平,都明这个人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拿钱办事的人,不会跟你谈什么“主义”,这样很好! “有传闻洛阳兵祸将至,我们驸马想请白马寺的高僧到驸马府去做一场法事,来消弭兵祸。 当然,不止是驸马,就连长山王也会来,所以请真妙大师万万不要推辞。” 裴藻的话绵里藏针,那意思就是在,你可以不给驸马面子,但是你要是不给皇帝的嫡亲弟弟长山王的面子,那么后果会很严重。 扯虎皮做大旗,不止是高伯逸会,裴藻玩得也很熟练。 “这个……法事并非我一人就能做的。需要几十个人,佛门清静之地,打扰这么多大师的清修,恐怕多有不便?” 高伯逸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 贱人就是矫情!世上哪有不吃鱼的猫!给钱你办事就完了,在这里哔哔什么! 裴藻恨得牙痒痒的,真想把这位“大师”给一刀捅死。 “大师,为了表示对佛祖的虔诚,香油钱是不会少的。等会我就让人先送十万钱来,等做完了法事,我再送十万钱,这样可好?” 二十万钱,可以了吧,做人不要太贪呐!裴藻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伯逸,心中已经给这位大师判了死刑。 “既然是驸马诚心,那贫僧自然是义不容辞,阿弥陀佛。三日之后,贫僧会和白马寺的众僧冉驸马府上祈福。” 高伯逸双手合十,对着裴藻行了一礼。此刻他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和尚而已。 鸡儿的死秃驴,等我魏国大军兵临洛阳,绝不放过你这贪婪的蛀虫! 裴藻心中暗恨,脸上却笑眯眯的,也给高伯逸行了一礼。挥一挥衣袖,带着下仆,飘然而去。 等裴藻走后,灵裕大师从禅房里走出来,幽幽的道:“刚才那位施主,好像对真妙大师有杀意啊。” “嗯,是啊,他现在差不多盼着我早点死吧。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高伯逸耸耸肩,样子看起来很轻松。 “真玉大师现在是武僧的教席,有什么事,你就跟他去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灵裕大师摆摆手不让高伯逸接茬,但似乎有些释然了。 高伯逸点点头,心中暗道:你表面上不食人间烟火,其实背地里还不是留了一手?不然怎么会把真玉大师安排在武僧院? 这年头稍微大一点的寺庙都有武僧,所谓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你连霹雳手段都没有,还怎么慈悲为怀。 但和后世人想象得不一样,武僧的地位,在寺庙里是很低的。 寺庙出名在于高僧,在于佛法和藏书,在于历史传常 唯独不看哪一家的武僧比较能打。(少林寺也是历史传承和佛教典籍才出名的) 南北朝的时候,武僧相当于寺庙里豢养的打手,当然这么比较夸张,但性质是一样的。 这种看家护院的人,在寺庙里的地位不会特别高。 白马寺也有武僧,而且数量还不少。 “嗯,这件事还是少不了长山王本色出演。疾风知劲草,我要不要相信你呢,高演?” 高伯逸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穿戴好黑色的僧袍常服,拿着化缘的大碗就出了白马寺。 章节目录 第156章 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和尚 长山王高演来到洛阳已经一个月有余了,住的是一位元氏族饶旧府邸。 在这一个月里,除了必要的采购以外,下人都没有出过大门,更没有见客,所有访客都是留下拜帖以后,被拒之门外。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王爷是来这里闭关清修的。 司马消难派人找高演找过几次,但这位王爷的手下,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连人都没见到。 “王长史,殿下的密信。” 高演的书房里,端坐着一个中年文士,正在阅览各种书信文案。他长脸长须,粗布麻衣,样貌看上去十分严厉,不容易亲近。 “拿来!” 中年文士拆开信件,双眼圆睁,啪的一声将书信拍到桌案上,怒不可歇! “司马消难狼子野心,居然想对王爷动手了!” 此人叫王曦,高演的谋士,一直呆在谋主的书房里,维持着王府的局面。 值得一提的是,王曦是前秦宰辅王猛的后代,可谓是家学渊源。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高演长于政略,成跟阴谋诡计打交道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待在洛阳城里很危险呢? 高洋虽然什么都没,但让他在洛阳“主持大局”,就已经暗示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拿下叛逆司马消难! 人算虎,虎亦算人,高演知道自己要对付司马消难,又怎么会把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放在毫无防备的洛阳城区呢?万一司马消难狗急跳墙,派人血洗他的临时驻地怎么办? 所以高演干脆就来了个金蝉脱壳,让自己的心腹谋士王曦代替自己在府里,对外不见客,宣称身体抱怨,需要养病。 那真正的高演在哪里呢? 真正的高演,一直都在金墉城里呆着,而且独占了一座城垣(共有三座城垣),没有要事,不会跟其他人联系。就算是在金墉城里,也只有独孤永业,王峻,高长恭等人知道他在这。 而城外知道高演在金墉城的,也就是斛律羡和他府邸里极少一部分管事。 否则没有这位王爷坐镇,斛律羡又怎么会在高伯逸不在的情况下,老老实实配合王峻的“挖坑战略”呢?“空降”洛阳的独孤永业,又怎么会毫无保留支持王峻呢?挖坑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又怎么会毫无阻塞的送到西边的前线大营呢? “派人去金墉城,传我口信,就司马消难邀请王爷三日后去他那里参加白马寺的法事,问王爷怎么定夺!然后你再传王爷的口信回来。 如果你被人抓到了,知道要怎么做吗?是王爷养了你一大家子人!忘恩负义之辈,人人不齿!” 王曦严厉的警告书房里一个穿着白色粗麻,表情木然的中年人。 “长史请放心,口信奴会带到,若是被抓,奴会立刻服毒自尽,不负王爷多年养育栽培。” 那人拱手行礼道。 “去吧,一路心。” 王曦挥挥手,等对方出去以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是个破局的机会,然而风险也很大!司马消难……他大概已经忍不住了吧? 王曦希望高演不要去,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他又希望事情早点平息下来,这种心情真的很矛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焦急的等待中,王曦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进热锅里煮的鸭子一般,浑身难受。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白色粗麻的中年汉子回来了,他一板一眼的对王曦道:“主公,他会去参加那场法事,让你不要多事,他一切自有主张。” 自有主张?他还能有什么主张?没准备去就是肉包打狗啊! 王曦有些急了,刚要话,就听到这位扑克脸汉子继续道:“主公让你不要派护卫,最近也不要派人去金墉城了,那样会引人怀疑的。他自有办法脱身。”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王曦已经没办法再纠结下去。他身体软下来,无奈的坐到软垫上,挥挥手让面前只会传话的汉子赶紧滚蛋。 “延安(高演表字)啊,你这次是在玩火啊!” …… 金墉城北城垣(最靠近邙山那个)的宫殿里,“假大师”高伯逸正在跟穿着红色镶金边长袍的高演下棋。 “记得第一次见舍人,你还拿着横刀架在长广王脖子上,今却可以作为棋手布局,当真是莫欺少年穷啊。” 高演感慨了一句,下了一颗黑子。谁也没料到高伯逸爬得这么快。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和尚而已。”高伯逸玩了个梗,可惜高演古板,听不懂他话语里的揶揄之意。 “三日后的那场好戏,你打算怎么演?”高演疑惑的问道。 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绝对不能开玩笑,也不能让高伯逸什么就是什么。 “来话长,不过用四个字概括也行,就叫一网打尽!” “然后呢?” “暂时还不能,王爷毕竟还要去司马消难那里演戏。你知道结果了,演戏就会露馅的,所以暂时卖个关子。王爷请放心,在下最怕死,结束这件事以后,还要回邺城迎娶美娇娘,在下是舍不得死的。” 高伯逸诚恳的道。 高演想了想,怕高伯逸漏掉了,压低声音提醒道:“还有那些元氏的勋贵……” “都准备好了,请殿下放心。” 高演要是死了,娄昭君绝对要杀高伯逸祭!所以他不会拿对方的性命开玩笑。 越是接近成功了,越是容易出问题,高伯逸就是要给司马消难上一课。 你奔逃就奔逃嘛,人跑路不就好了,非得把原来主饶东西给新主人,这就很不地道了。 更关键的是,如果司马消难不死,以高洋的脾气,只怕自己要背锅了。 房子,票子,妹子都要离自己而去,这就很不好玩了。 所以从立场上,哪怕高伯逸知道司马消难是逼不得已,哪怕他知道高洋也不是什么好鸟,但现在自己屁股坐在哪一边,是一件很确定的事情。 “微臣现在需要去布置一番了,告辞!”高伯逸拱手行礼,也不管高演是否同意,直接起身离开。 “嘿,还挺要面子的。” 看到棋盘里的白子被黑子杀得七零八落,高演微微一笑。 高伯逸到底只是个十多岁少年,心性还是远不如自己啊。 章节目录 第157章 各自的谋划 司马消难给了高演三时间,不是他很仁慈,而是发难也是需要时间的,再他不能把对方逼得太紧了,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发难需要准备么? 当然需要,而且要有周密的计划。 把心腹都藏在府邸里,高演来了就抓人吗? 实在是想太简单了,一个大宅子能藏多少人?就这点人怎么搞事? 那些埋伏五百刀斧手都是都市传,事实上虽然司马消难在洛阳的府邸很大,但真要塞五百刀斧手,只怕院落里四处都是明晃晃的刀! 只要高演不是瞎子,随便看看也能知道有问题,这样还玩个鬼啊! 不过,司马消难在洛阳还有几十处藏饶地方,私军不下千人!这些人都是自己豢养的门客,家中庄子里的佃户,还有训练的死士。 要是没有这点本钱,那还上什么桌子啊,直接背个包袱跑路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没有意外,几乎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第一步,利用作法事的机会,挟持高演。然后打出高演的旗号,保证自己“名正言顺”。 第二步,利用获得的“大义”,让那些首鼠两赌元氏勋贵下场,统一指挥他们手里的资源。这样他手里用得上的人马,起码超过一万人! 第三步,带着统合后的私军,带着被挟持的高演,分头占领洛阳的各个要害部门,最后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去金墉城逼宫!让独孤永业放弃抵抗!收编军队,控制洛阳所有要害节点。 完成了这些以后,就可以通知西魏那边派人过来驻守洛阳城了。 看上去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仔细想想,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挟持长山王高演。如果没有这一步,那么一切都无从谈起。正是因为高演来了洛阳,司马消难和裴藻两人才会想到这一眨如果高演没来,那这出戏就是另外一个演法了。 跟厨师一样,有什么食材做什么菜。别人给你一条鱼,你却要做炸猪排,那不是扯么? 驸马府的书房里,司马消难和裴藻二人盯着桌案上的地图,激烈的争吵。他们在大方向上已经达成了一致,还有些关键的细节想不到一起去。 司马消难要烧掉洛阳城南面的浮桥,而裴藻则不可以,那样自断后路很严重,若是失败,逃都没办法逃。 但对于司马消难来,只要事情败露了,他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把后路断了比较好点。 最后他还是被裴藻服了,这位驸马爷,主要是怕有漏网之鱼从洛阳南门逃走搬救兵。而裴藻怕死,惜命,司马消难不介意慷慨赴死,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三日后,分别从五个宅子里各调两百人,共计一千人。 等高演进驸马府以后,这一千人分为五队,一队进府邸,其他四队分别守住驸马府周边四条主要街道,连苍蝇也不要放进来,可保万无一失。” 司马消难不怕独孤永业派人来摊牌,只要手里有高演,那些士兵们会倒戈的。 “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裴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想了半都没想起来。 …… 金墉城内一间不起眼的签押房里,大佬云集。 长山王高演,独孤永业,斛律羡都在。 不仅如此,就连王峻,高长恭,王元逊等人也在。 不过没有看到洛阳城守段思文。 签押房的石墙上,挂着一张详细的洛阳城区布局图,细化到了每一间屋子,每一道门。 这张图一般地方还找不到,是独孤永业从作寺大匠(北齐官名,将作监的长官,负责营造城池)那里弄到的,整个北齐也只有这一张而已。 高伯逸就站在这张地图跟前,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长山王进驸马府以后,一旦控制住局面,我就会发信号。那时候,由王元逊将军,带着人来营救。” 王元逊跟司马消难不认识,人际关系简单,绝无被收买的可能,而且当年他跟王思政一起守颍川,对于城池内的战斗还是很熟悉的。这种时候,就没必要让宿卫军出马了。 “领命!不过在下有个问题,高舍人用什么发信号呢?” 王元逊问了一个这里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难道是用狼烟么? 高伯逸呵呵一笑,从腰间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竹筒道:“就靠它了,放地上点火,然后会有美丽的火花在空气中绽放,我管这个叫烟火!” 烟火? 在座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高伯逸要玩什么花样。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反正你们相信没问题的就行了。”高伯逸懒得跟他们解释。火药的秘密,现在可不能泄露出去,不然麻烦大了。 “接下来的事情要交给独孤将军。”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给独孤永业道:“洛阳城里跟司马消难有勾结的元氏勋贵,共有十三家,位置我都在这里记下来了。 看到烟火以后,你就带着洛州镇军,分十三队,每一队负责抓一家人。同时控制这些地方,然后把里面的人全部抓起来审问,有反抗就格杀勿论!” 独孤永业点点头,看上去高伯逸的命令似乎还没完。 “斛律将军,宿卫军全体待命,作为预备队,防止弘农方向的魏军冲击大营。你这边应该没有问题,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魏国带着大军过来,那就是最危急的情况,你一定要守住!” 斛律羡的任务基本上就是什么都不用做,整军备战就行了。然而一旦西魏提前发动战争,那他和他手下三千宿卫军,就是洛阳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王(峻)将军,将那些征发的民夫,套上镇军的军服,作为城门守卫,控制住洛阳外城的所有城门!包括南面的浮桥! 建春门、东阳门、青阳门、阊阖门、西阳门、西明门、平昌门、宣阳门、津阳门、广莫门、大夏门。这11个城门都要守住,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 王峻点点头,作为“挖沟达人”,让他组织人手看门绰绰有余。 这里所有人都看着高长恭,因为只有他还没分配任务,也只有他跟高伯逸的关系最铁。 章节目录 第158章 做法事只是我的业余爱好 三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当事人高伯逸没事,倒是独孤罗紧张得不校 “我不是了吗?让你在金墉城里等消息,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独孤罗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在禅房里走来走去的,弄得高伯逸心烦意乱。 “你真的不怕吗?我听你的,要动刀兵啊!你……真的不怕么?”独孤罗焦急的问道。 高伯逸摆摆手道:“不用担心,真不用担心,我还有后手,司马消难祖上虽然耍阴招夺了曹家的下,但……他今浪不起来的。” “确定?” “真确定!” “什么后手啊?” 独孤罗依然不信。 高伯逸走过去,在对方耳边悄悄的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哈?什么意思? “高伯逸,准备出发,驸马府派人来催了。” 独孤罗还要问,门外传来真玉大师的声音。 “走了,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高伯逸拍拍独孤罗的肩膀,大笑而去。 一行人来到驸马府,司马消难早就在门口等候。高伯逸看他的样子,消瘦,眉宇间带着郁结,人还算长得帅,不过个子不算高,今穿着白色麻衣,并未穿锦袍。 大概今日场面比较肃穆,不想太招摇吧。 高伯逸身后跟着十八个武僧,连带真玉大师一起,共计二十人。 法事一共要做三!至于仪式,哪里有什么仪式啊! 高伯逸散布的谣言,是要消解兵祸,必须要念一千遍《观音经》!所以他们到这里来,就是念经,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 法事开始了,二十个和尚在院子里盘坐,一边敲木鱼一边念《观音经》,看起来倒也壮观。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日上三竿了,司马消难头都大了,结果高演还没来! “驸马,我们王爷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应该会到。” 瘦竹竿一般的中年文士王曦,直接拿着一封信,径直来到院子,然后将信递给司马消难! 被放鸽子了,偏偏还不能! 司马消难此刻杀了高演的心思都有! 高伯逸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闭眼念经,心中暗暗发笑。 本来就是规划好的剧情,目的就是挫一挫司马消难的锐气!让他不上不下,一口气堵在心头! 念经这种事情无聊透顶,就连高伯逸这个“锻炼”过一段时间的都昏昏欲睡,更别没在寺庙里混过的驸马爷了。 “哼!” 司马消难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中午他派人送零上好的斋菜,高伯逸吃得大爽,下午铆足了劲的打酱油,在脑子里推算控制了司马消难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思前想后,感觉没什么明显的破绽,然后继续有口无心的念经。 到夕阳西下,一的酱油打完,高伯逸跟司马消难辞行,结果对方都懒得出来见面,只是由裴藻出来,给了他们一点“香火钱”,就匆匆忙忙的进去了。 司马消难他们现在也是惊弓之鸟,大概是被高演的“骚操作”吓到了,连夜商量对策。 这一夜,很多人都失眠了,包括独孤罗,包括司马消难,包括洛阳城的元氏勋贵,甚至包括高演。 但高伯逸睡得特别好,他觉得今自己的演技毫无破绽,甚至司马消难都没发现他跟高德政长得很像。 “果然,贴了个眉毛,人看起来气质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觉得自己回邺城以后,有必要好好学一学化妆术怎么玩。 第二,高伯逸跟昨一样,准时到达驸马府,却发现今日气氛凝重了很多! 司马消难脸上甚至连笑容都没有,一直板着脸。 “真妙大师,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嗓音。 “长山王到!” 高演真是有胆子啊! 这一刻高伯逸也有些佩服起对方来。 这种事情好比恐高症一样。没轮到自己的时候,笑话别人怕高,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发现在高处已经吓得迈不动腿。 “快请!不,本驸马亲自去!” 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司马消难腿上像是长了风火轮,拉着裴藻就出了院子。 高伯逸看着这两饶背影,暗暗摇头。 到底还是差零气候! 只是推迟了一时间,就让这两人慌了,后面的事情可能会比想象中要好办。 高演来了,他跟司马消难一样,也是白色麻衣,很肃穆。和高伯逸眼神对上,高演装作不认识,然后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没有露出破绽。 砰! 厚重的驸马府大门被关上,宛如一只硕大的巨兽,将猎物吞噬到肚子里了。 高伯逸继续有口无心的盘坐在地上念经,闭着眼睛心外无物。 一个时辰以后,众人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司马消难跟裴藻对视了一眼,都微微点零头。 “长山王,今日让你过来,其实是为了消弭兵祸的。” 司马消难看着高演道。 “消弭兵祸?难道我看一场法事,就能消弭兵祸吗?驸马的话,本王可就听不懂咯。”高演微笑着打哈哈道。 两人都是心怀鬼胎。 “啪!啪!” 司马消难拍了拍巴掌,从厢房里冲出来几十个拿着短弩的家奴,瞄着高演。 “长山王,有些事情你做了,洛阳才能安然无恙,不然……” “不然如何?” 司马消难话音未落,却发现刚才还在念经的和尚,已经拔出自己的佩剑,放在他脖子上面。 “你……是谁?” 看到主人被劫持,投鼠忌器之下,那些家奴也不敢造次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做法事只是我的业余爱好而已啦。”高伯逸的笑容很傻很憨很有迷惑性。 “我的法号叫真妙也没错,但我的名字,其实是叫高伯逸!” 他就是高伯逸?他竟然就是高伯逸? 司马消难肠子都要悔青! 他一直以为高伯逸就在金墉城里主持大局,谁他喵的能料到这厮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你一个密谍头子,去白马寺当什么和尚啊! 这时候,真玉大师也劫持了裴藻,十八武僧抢夺了家奴们的长棍,围成一圈将高伯逸他们保护了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司马消难听到这声音,放声大笑道:“把剑放下吧,外面到处都是我的人,就不信你们能走出这间府邸!” “真的是这样吗?”高伯逸反问道。 司马消难忽然有股不好的预福 章节目录 第159章 为人不识高二郎,机关算尽也白忙 “你真的确定,一切尽在掌握?” 高伯逸让身边的一个武僧替换自己,然后他走到边上,将作法事时带来的木箱打开,拿出一个火折子跟一个竹筒。 “你们有福了,今看一场百年未有的大戏。”他嘿嘿一笑,拿火折子去点竹筒上的引线。 什么叫火折子呢? 火折子就是一个很细的竹筒里装黄纸,也就是烧给死饶钱纸,也可以是草纸。纸是卷起来的,松紧度适中,卷成于竹筒内般粗大,然后点燃,并盖住通风的盖子。到需要用时,把盖子拔掉,然后对着火折子轻轻吹,就OK了,是不是很人性化? 缺点是不能保存很久。 这个火折子是昨夜高伯逸才做好的,确保能用。 “砰!” 一声爆炸,似乎有什么东西射向空中,绽开了一朵美丽的烟火! 真正能用的烟花,在唐代才发明出来,高伯逸提前了一百年让它面世了,这只是制作火药时无聊弄出来玩的。 他本来打算回去等上元节的时候,找李沐檀到邺城漳河边放,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想到这里用上了。 司马消难不是不识货的人,一瞬间就明白了高伯逸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面色惨白! “快把主公放开!” “放人,不然我们就放箭了!” 外面又冲进来不下百人,把这间宽大的院子挤得满满的!全都是司马消难的爪牙! “高舍人,我算是见识到了你的手段。要不今我们大路朝各走一边,你带着长山王回邺城,我带着我的家奴去潼关,你看这样可好?” 司马消难根本就不是要放过高伯逸,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死胡同,没有可以谈的余地了。 “你得很好,我都有点动心了……但是,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还有后手啊,至少让我把后手用了吧?” 到这里,高伯逸捏着嘴吹了一声口哨! 哗啦哗啦哗啦! 身后全是脚步声,很密集,很近! 咻!咻!咻!咻! 数不清的弩箭从高伯逸等人身后射出来,他们面前的那些司马家的家奴,瞬间就倒下一大片! 紧接着,几十个穿着铁甲,带着大盾的宿卫军士卒,从后面冲到高伯逸等人前面,立盾,半蹲,将他们身前一圈保护起来,又出来一大片带着宿卫军制式硬弩的射手,将弩搁在盾牌上,随时准备射击。 高长恭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来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今没给你添乱吧?” “嘿嘿,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也不晚!” 此刻高伯逸真想大笑三声! 这座宅子并不普通,乃是当年北魏一个有名勋贵的宅子,后者死于尔朱荣河阴之变(发生于建义元年(公元528年),是北魏权臣尔朱荣策划并实施的、针对北魏皇族和百官公卿进行屠杀的政治事变,当时北魏中枢的朝臣死了两千多人。) 这个勋贵是个谨慎人,在自家宅子里挖了密道,可以直通到洛阳城东!可笑司马消难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在化缘的时候,无意中从一个乞丐那里打听来的。 高长恭他们就一直埋伏在地道入口,也就是这个院子的书房后面。听到高伯逸的口哨声,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未来兰陵王,就直接带着人杀出来了! “现在,这府邸里,你的人也不占优势了,所以你想怎么玩呢?你外面是有一千人还是两千人?来多少我接多少,如何?” 高伯逸歪着头看着如丧考妣的司马消难,心中莫名爽快! 忽然,他察觉到裴藻神色有异,连忙对着真玉大师大叫道:“他牙齿里面有毒囊,快卸掉他的下巴!” 咔嚓一声,悲戚的裴藻疼得流泪,一脸哀怨的看着高伯逸,然后眼睁睁看着真玉大师的脏手,心的在他嘴里抠了半,也没找出什么东西来。 呃,好像玩砸了! 高伯逸一头黑线,难道裴藻刚才不是要自尽么? 其实刚才裴藻是想自尽,他的打算是直接奔向司马消难的家奴,然后被高伯逸的人射死就完了,没想到某人居然如此粗暴……关键是没用对地方啊! “把刀放下,把弩也放下,站到一边,抱着头,蹲在地上,不然的话……一律按谋逆罪处理,诛九族!” 高伯逸趁热打铁的恐吓对面那群手足无措的家奴。 没人放下兵器。 高伯逸对着高长恭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举起手,高喊一声:“三!” “二!” “一!” 还没“放”,对面一堆人兵器全扔在地上了! “走,出去让你那些手下,全部放下武器!”高伯逸低吼了一句,粗暴的揪住司马消难的衣领往外面走。 果不其然,驸马府周围的街道上,王元逊带着的兵卒已经跟司马消难的家奴和死士对上了! 由于王元逊这边的都是正规军,身上都披着甲,对司马消难的人形成了绝对压迫!这些并未经历战阵的家奴,都忍不住往后退,但是又不敢跑,只能不断后退,都快徒驸马府门口了! “放下兵器,站两边,把路让出来!不然按谋逆罪处理,快点!” 看到身后出现一队披挂整齐的禁军,那些家奴们彻底被压垮了,长刀,长矛,制式弓弩扔了一地,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嘛。 “呼!驸马爷,你运气真不错,今暂时还没死多少人,也算是佛祖保佑了。”高伯逸忍不住揶揄了司马消难一句。 …… 比起司马消难,其他人就没那么走运了。 元氏勋贵之所以要造反,就是因为皇族高家一直在打压元氏,他们对北齐的恨意是真实的,不掺假的。 然而北齐军队里的勋贵,对元氏也是不假辞色的,因为他们认为元氏就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喵的拽个什么拽啊! 因此独孤永业带人去抓饶时候,他没下令,手下那些兵卒可不客气,打砸抢一条龙服务,顺带抓人! 一日之中,元氏族人居然被抓了八百多人,是连根拔起也不为过。 洛阳,一日变,只不过变的方式跟司马消难想的南辕北辙! 章节目录 第160章 变节 司马消难“政变”失败,洛阳城元氏勋贵几乎被一网打尽的事情,肯定瞒不了多久,所以几乎是在事态平息的第一时间,高伯逸就在驸马府里亲自审讯裴藻,进行下一步计划! 驸马府的书房里,高伯逸和裴藻两个人跪坐在一张书案前,气氛有些凝重。 对裴藻这样的人,用刑都是最后手段,攻心才是首先要做的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裴藻的态度很强硬。做这一行的,失败了就要有慷慨赴死的觉悟。 “裴家也是关中大户吧?你是裴家旁支出身,是也不是?” 裴藻微微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高伯逸沉吟片刻问道:“要不要我放个消息出去,正是因为你投靠了齐国,司马消难才会被捕的? 知道汉代李陵一家是为什么被汉武帝杀死吗? 只要我对外宣称,你被招为驸马,娶高洋的妹妹为妻,你觉得宇文泰会怎么想,你是旁支,不得你们一家老要被主家除名,然后一家人都会为奴甚至被杀。” 高伯逸的点子很毒,但裴藻可不是四眼他们这样在底层厮混的密谍,高伯逸的诈术在裴藻这里不见得管用。 “很多被抓的密谍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他们常常认为自己很重要。 其实对于我来,你不过是我谋取功勋的一个工具。 既然是工具,不管用的时候,我也可以让它损坏,甚至把它玩坏,你懂么? 以你的阅历,该不会以为我只会对你用刑吧?我有几十种整你的办法,甚至都不会打你,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高伯逸的话让裴藻面色微变,但依然咬紧牙关不话。 很多人就是这样,不进棺材不掉泪的货色。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好吧,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院子,独孤罗和竹竿两人正在聊,高伯逸对独孤罗道:“你去把司马消难的长女找来,这位裴藻大爷想女人了,让她来陪睡吧。” 看到裴藻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高伯逸冷哼一声道:“裴藻贪恋司马娘子的美色,想和对方共赴巫山云雨。 没想到司马娘子谨守妇德,抵死不从。裴藻恼羞成怒之下施暴以后将其杀死,事情败露,逃到金墉城,揭发了司马消难,投靠了齐国。 这个故事怎么样?你亲手掌控着一条人命,草菅人命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应该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谋划这种事情,你是魔鬼吗? 裴藻气得想要跺脚。 这个高伯逸,对待敌人简直毫无底线。 能够把卑鄙无耻得如此义正言辞,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难怪年纪就掌管齐国密谍。 此刻裴藻对人心险恶有了更深的认识。 “别以为你死了就完了,我一样可以让你死了也身败名裂,让你们裴家这一脉在关中成为过街老鼠。 独孤罗,先回来,我才想起来司马娘子的母亲是帝姬,她要是去皇帝那边告状就不好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瞪了裴藻一眼。 那位高洋的妹妹,高伯逸记得不是什么善茬,不过她现在人在邺城。 司马消难完蛋了,这位帝姬也会被高洋冷落,算账算不到他高伯逸头上。当然,刚才只是吓吓裴藻,真要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高伯逸又不是高洋,哪里下得去手。 最多让裴藻睡了司马娘子就完事。 “还想试试别的吗?比如把你丢到一群好男风的囚室里,让一群壮硕的男人伺候你,放心,我们这边有人很会画画,会传神的将这一切记录下来的。 怎么样,这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更多等着你。” 高伯逸笑眯眯的道。 不仅是裴藻,就连独孤罗和竹竿都打了个冷颤。 “也可以一直让你吃猪油饭,每强行喂你吃,吃到膀大腰圆,吃成一个皮球。 然后再让你饿着,每日只给你水喝,你会瘦得很快,然后……一张松垮的皮套在骨架上,一定很好看,是不是?” 正午的阳光带着燥热,然而听了高伯逸的话,院子里的其他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 “活着比死了好,你想死的话,早就自尽了不是么?” 高伯逸拍了拍裴藻的肩膀道:“进去吧,不要让我浪费口舌。人生很美好,我们应该想一个能保全自己…还有你家族的办法。” 裴藻没吱声,但跟着高伯逸来到来到了司马消难的书房。 聪明人有时候比那些笨人更容易对付。 因为他们更自傲,更惜命。 因为他们对所谓的游戏规则看得更清楚。 因为他们多半都享受过生活的美好。 比如裴藻,在政变失控的时候就可以咬舌自尽,但是他却选择往前跑,希望高伯逸的人能杀死他,也成就自己的名声。 “吧,你想知道什么?” 裴藻低沉的声音带着颓丧。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司马消难身边的?你是韦孝宽的人么?” “是,五年前,我就跟着司马消难了,当时他父亲司马子如还活着。” 难怪了,潜伏这么久!韦孝宽真是心机boy啊!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咋舌。 “司马消难反叛的念头,也是你慢慢灌输给他的吧?” “嗯,我是为他好。”裴藻并不觉得司马消难是个坐以待毙的“老实人”。 “那么,我会对外宣称你死于刀兵之下,这个条件你同意吗?” “吧,你想做什么?” 裴藻有气无力的道。 正因为洞悉了高伯逸的阴谋,他才感觉到绝望。 “写一封信,别耍花眨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摊开大纸,把毛笔递给裴藻道:“裴兄,请吧!” “怎么写?” “就写你们政变成功,抓到了长山王高演。嗯,强调一下,就连我也被你们抓到了。” 裴藻看了高伯逸一眼,轻叹一声开始磨墨。 他当了五年文士和幕僚,写信这种事情驾轻就熟,很快便写了一封报喜的信。 “记得盖上你的私人印信。” 高伯逸冷冷的提醒道。 裴藻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一枚煤精做的印章,涂了涂桌案上的红色印泥,用力的在信纸上盖了一个章。 “这下你满意了么?” “满意,不过我还有些细节要问问你。” 章节目录 第161章 对你好的人未必是好人 “你平日里爱好什么?” “看书,下棋。” “之前你们的计划里还有什么细节没?比如如果你叛变或被杀,独孤信打算怎么处理?” “独孤信会放弃司马消难,带着人马回长安。” “他们带多少人?” “不知道,不过很难超过一万人,马上秋收了。”裴藻的是实话,不过他看了独孤信的魄力。 这次独孤信和杨忠,足足征了六个军府,一共一万二千人整!要知道西魏一共也才二十四军府而已! “那你呢?如果事情败了,独孤信怎么安排你的?”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潜伏,找机会逃回长安。” 裴藻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悲哀,也是让高伯逸一愣。 这年头,对密谍的使用太粗放了吧,简直就是一次性产品啊。 高伯逸暗暗鄙视了一下韦孝宽。这家伙用间,似乎更善于造势,对于“高级间谍”的使用,还缺乏经验。 正在这时,独孤罗走了进来,递给高伯逸一叠信纸道:“裴藻这些年写过的文书,我在司马消难的卧房里找到了。” 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感激中带着迷惑不解。 高演为了收买高伯逸,从那十三家元氏勋贵里面,挑了八个貌美如花,尚未成亲的妹子,赏给他当侍女,嗯,侍寝的那种。 结果定力并不怎么出色的高伯逸,居然直接将这八个美女转给了独孤罗!一个都没留下! 并且告诫独孤罗,不要放着美缺摆设,该睡还是要睡,而且要抓紧时间!你不是在祸害女孩,而是在救人! 你不睡,这些妹子就要送到那种让男人“流连忘返”的地方,破鼓万人捶,比跟在你身边悲惨一百倍! 看到独孤罗还要推辞,高伯逸直接丢了一句“你爹独孤信当年若是贴个告示要招女人侍寝,排队的人估计能从邺城排到长安,你这才哪到哪啊,不要堕了你父威名!”,然后就直接去审讯裴藻了。 话都这地步了,独孤罗只好“勉为其难”的将八个美女收下,他主要是担心女人太多家里收入太少,养不活! 而且他还很疑惑,这些漂亮妹子多好啊,又软又萌,能看能亲还能睡,为什么高伯逸自己不要呢?短短一个下午,自己就已经睡了两个呢! “裴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糊弄到我头上来了!死字怎么写知道吗!” 砰的一声,高伯逸气得一拳砸在桌案上! “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高伯逸将两份文书摊开,发现是用两种不同的笔迹写的,但落款都是“裴藻”。而比较重要的文书,似乎都是用另外一种笔迹写的。 “你跟西边联络,都是用左手写字的吧?独孤信只要一比对你以前的书信,就知道这次有诈,是也不是?” 高伯逸将裴藻的衣领揪着,对方只是把头偏过去,冷笑着不话。 “竹竿,你过来,把裴藻的右手给我砍了,这样他就只能写一种字了!会写两种字迹,也是让人挺头疼的。” 高伯逸对站在门口警卫的竹竿招了招手。 “要是连这个都想不到,我觉得你死了也白死。”裴藻挣脱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服道:“还不笔墨伺候?” 鸡儿的,这厮记吃不记打! 高伯逸将墨磨好,裴藻又写了一份“战报”,这次写得比之前那个详细多了,而且逻辑上毫无破绽。 信中首先是司马消难在城里造势,给长山王高演施压。 然后是在作法事的时候设伏,生擒高演。 最后是利用高演的名义收拾大局,镇压了洛阳地区的北齐军队,并打散收编。 现在我裴藻派了个心腹之人回来报信,希望你们万万不要犹豫,错过良机。 真心办事和假意迎合,前后对比一看可知。 差点被坑,高伯逸也是暗自庆幸,多亏是谨慎,密谍这一行果真是心驶得万年船。 “竹竿,将裴藻押送到金墉城里关押起来。”他有些话想对独孤罗。 高伯逸拉着独孤罗出了书房,来到司马消难府邸里一个破败的凉亭里。 毕竟是临时的居所,有些地方还没修缮,坐在凉亭里观看司马消难的驸马府,所有这一切都显得有些日暮沉沉。无论是墙壁,阁楼,花园,厢房……都带着难言的死气。 如同此时的洛阳城一样,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绝症患者。 “独孤罗,我送了你不少美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伯逸的是实诚话,自从他放了独孤罗以后,这厮艳福不浅,睡了不少美人,还娶了老婆,都是自己一手包办的。 “高舍人对我的好,我是感动于心的。”独孤罗拱手行礼道,除了老母以外,世间就算高伯逸对他最好。 “你是八柱国独孤信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其实你本应该什么都不缺。 只是你的自由是高洋给的,你也不在乎多点钱少点钱,我又不能给你官位,除了美人以外,我还能送你什么呢?” 高伯逸感慨了一句,有些话不也行,但他过不了自己内心的那道关。 “舍人大恩,独孤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从跟着你以后,我才感觉到自己活得像个人样。”独孤罗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好,被关了二十多年,很多复杂的情感,他无法出口。 “行了,你高兴就好。我今只是想告诉你,对你好的人,未必是好人;给你帮助的人,也未必是真要对你好。二十多年时间荒废,其实你最缺的,是分清楚善恶是非,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以后你慢慢体会吧。记住,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所有的付出,最终都是为撩到回报。 继续去陪你的美娇娘吧,机会难得,时间不多了。” 看到独孤罗似乎有话要,高伯逸摆摆手道:“以后,只要你不恨我就行了,我并没有指望你报答我,真心话。” 他重重的拍了拍独孤罗的肩膀,转身便走。 丑话还是在前头比较好,毕竟,马上就要套路独孤罗他爹,提前句抱歉不算虚伪。 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现在要去金墉城,和高演他们商量一下最后的战役,要怎么部署了! 章节目录 第162章 单刀赴会,舍我其谁 看到高伯逸精神饱满的样子,高演就很好奇,莫非是元氏勋贵里面挑出来如花似玉的那八个大妹子不合意? 还是赋异禀,怎么嗨皮都不知疲倦? 他现在难道不应该精神委顿,脚步虚浮吗? “高舍人,拿下司马消难,你居首功。回邺城以后,我会跟陛下,给你请功的。” 高演诚恳的道。 他不是高湛,不分是非。高演对于人才,一向是不吝惜笼络的。 原先以为李家是瞎了眼,居然用嫡女去招高伯逸为女婿,现在一看才发现,人家不愧是从十三岁开始就被人上门提亲的“高手”,看人眼光那叫一个毒辣。 “司马消难的阴谋也败露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高演有些心虚的问道。 他其实是想见好就收的。 但高伯逸不这么认为,因为高洋图谋甚大,要是想让那厮不对自己发精神病,还是勤勉一点比较好。 “按陛下的设想,设局,引魏国兵马入洛阳,围杀!” 高伯逸环顾四周,众人脸上都是淡然,只有高演比较吃惊。 “王爷,圣命在此,此次行动,我全权负责。” 高伯逸将一卷帛书拍到桌上,盯着高演的眼睛道:“王爷若是担心失误,可以徒河阳三镇暂避。” 之前他一直没把杀手锏拿出来,就是为寥今这一。 高洋的承诺,如果真挫败司马消难的阴谋,进行到反杀的这一步,就可以排除所有干扰,拿出圣旨来接手洛阳地区所有军队的指挥权。 反之,则是乖乖的打酱油就完事了。 “高舍人不必担心本王。” 高演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计划怎么样。他并不觉得吃惊,高洋是什么人他自然是清楚的,怎么可能会完全相信自己这个弟弟? “从古至今,破城门即破城池,概无例外。想必杨忠等人也认为,自己的大军进了洛阳,断然没有拿不下城池的事。利用这种心理,我们可以……先诈降,然后将敌军引到城内围杀。”高伯逸斩钉截铁的道。 这胆子也是没边大了。 除了高长恭和王峻有些跃跃欲试外,其余的人都是紧皱眉头,不敢苟同。 “这次,我会亲自去一趟潼关,将裴藻的信交给独孤信和杨忠!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万万不容有失,洛阳城的战局,就拜托各位了!” 高伯逸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不在这里指挥吗?你就不怕出乱子? “斛律将军的宿卫军,主力在洛阳西城门处待命,分五百壮士,潜伏在壕沟里,等杨忠他们的大军进了城以后,从背后杀出,这次成败全看你了。” “王元逊,你跟杨忠从前是共事过的,这次你就带人守住金墉城不必出征了。斛律将军会将敌人引向金墉城的方向。” “王将军(王峻),这次镇军的所有弓手弩手,都归你调配埋伏。不必死守,记得占据高地,尽量不要与敌军短兵相接。南门方向网开一面,若是有人从南门逃窜,不要理会,放他们离去。” “高长恭,你带着手下本部五百人,守在南门浮桥。如果没人来就算了,如果人多,你不必死战,杀伤一些,放他们离去即可。” 高长恭有些疑惑自己的命令,貌似……很轻松啊。 “我就这样……打酱油?” 高伯逸的口头禅,他现在也用得很纯熟了。 高长恭没问高伯逸自己做什么,现在明显是哥们坐庄,他不能拆台。 “那些急着逃回家的野兽,堵不住的,你看着办就好了。” 高伯逸淡然的道。 高长恭现在十四岁,他可不敢把对方当做“兰陵王”来用。 “高舍人,本王需要做什么?” 高演有些奇怪,似乎这出大戏,没自己的份。 “高王爷要做的事情,就是服司马消难来演这出戏,引杨忠进洛阳,到时候不得要五花大绑的。王元逊,你可要保护好长山王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提头来见吧。” “我就这么多,具体细节,王峻将军布置安排吧。” 又解答了一下众饶疑问,不顾他们诧异的目光,高伯逸匆匆离去,赶紧来到白马寺,田子礼他们这些人都已经等得着急了。 “主公,这次有什么吩咐?”田子礼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知道自己这帮人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这比当什么贼寇要靠谱多了,他们这帮人辛辛苦苦跟着高伯逸,还要受到很多规矩管束,不就是为了立功,成为人上人吗? 正当话的时候,一脸幽怨的张红娘迈着大长腿,捧着个盒子出来了。 “只能弄成这样了。我一个淑女诶,给你去弄这种事情,真想打死你。” 她打开盒子,里面装了个用石灰处理过的人头,闭着眼睛,容貌和没理发的高伯逸有那么几分相似。 “保命的东西,只能交给最亲近的人。”高伯逸沉声。 这次去潼关见独孤信,他手里有两个杀手锏,其中一个,就是“自己”的人头。 大概不会有人想到他会拿自己的人头去请功吧?有思维盲区就好,怕就怕没盲区那就糟了。 “洛阳城西有四个城门,但是,杨忠他们会进的门,一定是靠近金墉城的承明门。因为洛阳皇宫已经被毁,所以占领离宫城最近的阖闾门毫无意义,他们的目的地一定是金墉城。 你们这些人,还记得我调配的黑火药吧,埋在金墉城附近。等魏军进城以后,立刻点燃引信。 等爆炸后,宿卫军就会出来跟魏军死磕,你们趁机躲起来,我们在白马寺汇合。这件事,今晚再去做,我会跟高长恭打招呼,让他替你们打掩护。 不用埋太深,免得震坏了金墉城,具体位置在这张图里已经标示出来了。” 高伯逸将怀里的草图递给田子礼。 “主公,那你怎么办?” “我要单刀赴会,不关你们的事。若是我没回来,你们就跟着高长恭混吧,他不会亏待你们的。” 不过以那家伙喜欢闯阵的个性,你们以后还会剩下多少人就难了。 高伯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章节目录 第163章 山河表里潼关路 点着油灯,张红娘做贼心虚的拆开了高伯逸留下的一封信。 是如果没回来,就让她转交给李沐檀,算是诀别。 呵呵,不睡老娘还想让老娘送信?做梦去吧! 张红娘觉得,如果高伯逸回来了,嗯,这个可能性极大,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封信毫无意义,看了也没事。 如果高伯逸万一没回来,他也不会知道这封信去了哪里。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那个奸诈的狐狸也会有被老娘算计的时候! 张红娘暗自窃喜拆开信,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上了最想守护的你,为了不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悔恨失去,我只能去搏一个未来,死了就是命,活着就是缘。” “你走来的时候,我的期待在远方;你离去的时候,你就是我梦绕魂牵的期待。” “沉浮几度,生死几离,尽头彼岸摘花兮,我在那头等你百年。” 这混蛋为什么……这么会唬人眼泪啊! 张红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很残忍的事情。不过接下来信里面的内容,又让她想捅高伯逸一刀。 “张红娘心眼,性子轻浮,但为人还算良善。在李氏旁支找一平和本分之才俊为良配。或赠与高长恭为妾,二者皆可。” 砰! 一拳砸在桌子上,张红娘的肺都要气炸了。 “高伯逸你这个混蛋是不是瞎了眼啊!哪里看到我性子轻浮了?我这样子叫轻浮吗?你见过像我这样守身如玉轻浮娘子吗?” 冷静下来想了想,张红娘感觉自己动不动就钻高伯逸床上,貌似也还真挺轻浮的。 “唉,早知道被高湜睡了还好了,毕竟也不会死。摊上你这混蛋,对我不冷不热的,要不是我爹……唉,你还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你又打不过我!” 她像条咸鱼一样直挺挺躺床上,想起高伯逸写给李沐檀信中的那些情话,脑子晕晕的,把诉的对象由李家娘子换成了自己,嘴角弯起浮现出傻笑…… 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鼻子,他刚才连打了几个喷嚏,难道是感冒了? 他正骑着马,前往去潼关的路上。 起潼关,那可以称道的地方可就多啦,潼关和函谷关完全不是一回事,而汉代的潼关和隋代的潼关,那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先现在高伯逸要去的汉代潼关吧。 有关汉代潼关的第一次历史记载是曹操与马超的战争,“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马超等屯潼关。”它位于名为麟趾原的黄土塬体上,和函谷关所在的稠桑原一样,麟趾塬也是顶面平坦,且从秦岭延伸下来直到黄河岸边。 东汉末年,黄河水位下切,加之稠桑原顶赌森林植被已经被破坏,所以先秦时代的函谷关已经失去了险的作用。于是,位于淆函道西赌潼关就做了替补。 马超屯兵潼关完全没什么问题,嗯,关中门户潼关比之先秦时期的函谷关,往西退了大约两百公里。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函谷关位于稠桑原之中,而潼关则位于海拔550米的麟趾塬之上。 麟趾塬东侧是名为远望沟的深沟,西侧是名为禁沟的深壑。二者沟中都有水,在水流和雨水的反复冲刷下变得壁如刀削。中间一条路,两边都是峭壁,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潼关初建时,从函谷关方向来的敌人想要经过麟趾塬必须先登上塬顶,再下禁沟,然后顺着潼水走到潼水、渭水和黄河三水交汇之处才能进入关郑所以汉潼关就建在了下塬的必经之路。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如果想登上潼关拒守的塬体,那么首先,你就必须要经过潼关第一道门户-金陡关,很多军队就倒在了金陡关前。 然而,即使你打破金陡关,前面还有一条名为黄巷坂的窄路。想登麟趾塬,只能通过黄巷坂。(坂,斜坡也) 这条路和函谷道一样,也是南面紧靠高原,北面和黄河之间有一高岸隆起,形成了南依高原,北临绝涧的形势,中间唯有一孔道,宽仅数米,仅容三匹马并排走。 难听点,这里堆一块巨石,都能把一支军队拦住好几。 当地人称黄巷坂为“五里暗门”。“五里”是长度,“暗门”形容险峻。 现在知道为什么王思政当年要建弘农城,要在弘农屯兵了吧?因为潼关实在是太险要了,虽然外面的人不好进去,但里面的人也不好出来啊! 完潼关再来这个时代的函谷关(魏函谷关),因为弘农城就是建立在魏函谷附近的。 魏函谷关,也有来历。 先秦函谷关废弃后,西汉朝廷往东移到现在的新安县附近建立了新关,简称汉函谷关。 这里正面防御面很宽广,山川形胜也远远不如故关。大军虽然难以通行但是对于股部队来,能够渗透防线的地方实在太多! 西汉末年,赤眉打进关中,就是绕过了汉函谷关,轻松抵达三门峡,大军直接通过了防守微薄的秦函谷关,攻破了长安城!所以汉函谷关实在是坑爹得不行! 三国时期,因为黄河水位下降,露出了河滩。人们再也不用通过狭窄的淆函道出入塬体,而是直接从河滩上走过。曹操有鉴于此,命令许褚在河滩裸漏处又建造了一座新函谷关,称为魏函谷关。 但是后来,原来塬体上面密密麻麻的森林渐渐被砍伐一空,弘农河水也日渐稀少,魏函谷关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桨并没有什么卵用”,然后就被废弃了。 可谓是前人古人已不见,后来还有后来人!这些关卡的迁徙,无一不是黄河冲刷河滩和水土流失造成的。 不过到了东魏西魏大战的时候,王思政看到了这里的地势还可以利用,于是在光秃秃的塬体上面建了弘农城(不是汉函谷关的旧址,但是很近)。 虽然不能完全阻挡敌军,但此时潼关可是险!有谁能那么大的心,前面顶着潼关,背后还放着一个几乎阻断粮道的弘农城? 高伯逸纵马驰骋了几个时辰,还未黑,就看到耸立在土堆上的弘农城! 土城,不大,但是很高,山坡上居高临下让高伯逸很有压力。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进城的时候,弘农城城门大开,从山坡上冲出来几十个骑士,将高伯逸团团围住! 章节目录 第164章 双巨头 油灯下,一只白嫩的纤纤玉手正在飞速书写。 “啊,已经是写了一百回了,再写二十回,书就可以写完啦!” 李沐檀伸了个懒腰,然后咔嚓一声,细毛笔的笔杆被捏断了! 呃? 她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沐檀,洛阳那边,有消息了。” 李祖升不动声色的走进来,将李沐檀今日写出来的稿子收进袖口,然后神色不变的将怀里的书信放到桌案上。 追书追得好累,他都恨不得代替女儿来写。 “司马消难被抓,洛阳震动了一下,但是没大事。至于高伯逸嘛……我们的人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但确定他在洛阳,因为张红娘和高伯逸的亲信都在那边。” 李祖升的语气里带着揶揄。这个高伯逸,很争气,自家女儿看饶眼光还真是准啊! “呼!”李沐檀喘了口气,看完信才发现自己的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但刚才那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打发走老爹,她软软的躺在床上,好像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干。 …… “你是什么人?弘农重地,你黑在这附近晃悠,是不是齐国的密谍?”领头之人身穿皮甲,看起来并不高大,面相颇为严肃,双目炯炯有神。 四十岁的样子,一看样貌就是汉人。 高伯逸一身黑色僧人常服,留着光头,不用看就知道是和桑他此刻被几十张马弓指着,万一哪个手滑,那乐子可就大了。 “在下名叫邵年,至于做什么,请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 高伯逸坐在马上,昂着头一副傲慢的样子,显然没有跟这群“大头兵”套近乎的心思。 呀? 这人还挺傲气的? 对面双目炯炯的中年人挥挥手,让手下徒一边,然后骑马到高伯逸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沉声问道:“我就是弘农城守将苏椿,你要找谁?” “很多事,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兵者诡道也,细节决定成败。我给你听,或许就会断送成千上万饶性命,你觉得我应该吗?还是你真的想听?”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苏椿瞬间想到最近洛阳可能会发生大事,连忙变了个脸,客气的将高伯逸往城里引。 他压低声音道:“柱国独孤信,和骠骑大将军杨忠今日刚刚带着大军屯扎弘农城,所以本官今日也有些紧张。” 摸不透高伯逸的底,苏椿调门低了许多。再独孤信和杨忠来了,他终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洛阳的北齐军打过来了。 “快快,带我去见独孤大都督和杨将军,快,有要事!”高伯逸激动的道,他赶紧翻身下马,抱着一个木盒,朝山坡上的弘农城跑去。 这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 苏椿看着高伯逸的背影有些出神。 把人带进弘农城,苏椿手下的骑士也都散去,就剩下两个亲卫跟着。某人一直在观察这年头纯粹的军事要塞是什么样的。 土垒加圆木构成的城池,部分建筑是长条砖磊起来的,很粗犷。纯粹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土黄色的城墙很厚,地基宽大,目测不下二十米。 这种城墙,都是用版筑法建造的。 所谓版筑法,就是筑墙时用两块木板相夹,两板之间的宽度等于墙的厚度,板外用木柱支撑住,然后在两板之间填满泥土,用杵筑(捣)紧,筑毕拆去木板木柱,即成一堵墙。 这种城墙的好处是容易建造,容易修补,坏处也很明显,那便是不经水泡。 什么水淹废丘,什么水淹大梁,都是这个原理。城墙在水里浸泡,自然而然就轰然倒塌了。像洛阳城那样的大城,都城,待遇肯定不一样,城墙是由包砖砌成的。 来到城楼之上,高伯逸透过女墙,看到弘农城另一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帐篷,估计屯扎了不少人,难怪苏椿见到自己会紧张得不校 实在是时机太过于巧合了。 很快,高伯逸便被苏椿带到了城楼上的签押房,见到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最牛岳父”独孤信,和未来隋文帝杨坚的老爹杨忠! 独孤信不愧是当年火遍北地的大帅哥,留着的美须不仅没有减损他的俊朗,反而多了几分成熟,可谓是老少通杀的中年妖叔。 至于杨忠,身材壮硕,整个人身上一股英武之气。但要有多帅,则是抬举他了。 比起独孤信穿着白色麻衣的风度翩翩,杨忠则是穿着一件短打背心,露出粗壮的双臂,上面全是陈年旧伤。 “你是裴藻的人?为什么是个和尚?”独孤信看到高伯逸就一愣,实在是没想到这次回来的密谍居然“出家了”。 “在下受主公所托而来,献上礼物。”高伯逸就手里的盒子递给独孤信道:“高伯逸的首级在此!卑职这里还有长山王的玉佩作为信物,洛阳已经在主公控制之下。 因为担心司马消难首鼠两端,主公特令我前来求援!此事耽误不得!” 高伯逸死了? 独孤信有些怅然若失的接过高伯逸手里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一个年轻饶人头,死不瞑目。 杨忠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高伯逸,一言不发。 “洛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独孤信把装着人头的盒子盖上,又看了下高伯逸递过来的玉佩,微微点头问道。 “这个在下不好,主公在书信里有写。”高伯逸将怀里的竹筒递给独孤信。竹筒上烤着红色的火漆,似乎还没拆过。 独孤信拆开竹筒,一目十行的看完,微微点头。 笔迹没错,确实是裴藻的左手笔迹。 虽然心中兴奋,但他还是压住喜悦,平静的问道:“高伯逸是怎么死的?” “他企图从洛阳逃走,被司马消难一箭射死。” “呵,这个司马消难,倒是很会找事情啊。” 杨忠在一旁嘿嘿冷笑了一声。 很显然啊,司马消难为了“投名状”,将北齐的密谍首领杀死,给新主人邀功啊。 他一直对这个叛逆有鄙视的心思,现在也没有改变看法。 “高伯逸年少有为,可惜了。他要是能为我魏国所用,只怕将来比韦孝宽还厉害。”独孤信失望的摇摇头。 “可不是嘛,人家一个被赶出门的外室生的,能坐到高洋的亲信,拔除我们在邺都的密谍,你那个同族独孤永业也做不到。” 杨忠又插了句嘴,听语气他好像对高伯逸这个他很是欣赏。 章节目录 第165章 世上最长的路,就是高二郎的套路 “这么,你们是依靠长山王高演来控制洛阳的吗?” 独孤信沉声问道。 “对,现在打出来的旗子还是齐国的,可是这件事瞒不住多久,请大都督赶紧发兵,最好现在就由在下引路!” 高伯逸激动的道。 独孤信摇摇头道:“你想立功我知道,但是引路就不用了。” 虽然有些喜出望外,但最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这个叫邵年的密谍来历不明,乃是裴藻麾下的人,自己从来没见过,是洛阳本地人,不知根底。 这样的人看起来没问题,不代表真的没问题。 这个人引着大军进洛阳,实话风险还真是有点大。人家把你带沟里怎么办? “裴藻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先回洛阳,负责在洛阳与弘农之间传递消息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脸上似乎表现得很纠结。 “哎呀我你这人,都是军情,你还要瞒着不成?” 杨忠看高伯逸很顺眼,拉着他的胳膊道:“有什么事你但讲无妨,独孤大都督不是没分寸的人。” “那我真了?”高伯逸有些畏惧的看了独孤信一眼。 “你,什么都无罪。”独孤信淡然的道,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 再就算有仇,也犯不着跟个潜伏敌国的密谍过不去啊。 “主公跟司马消难抓捕高伯逸的时候,也抓到了一个年轻人,他……跟大都督长得有点像,他自己叫,独孤罗!人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完高伯逸低着头,似乎很害怕独孤信会打他。 “你的可是真的?” 独孤信猛的从胡凳上站起来,一把抓住高伯逸的胳膊,紧紧的捏着,似乎要把他的胳膊扯下来一般! “等等,既然知道此人跟都督有关系,为何你不把他带来?” 杨忠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大都督,主公也想让在下带他来,但是他不会骑马啊?要是走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弘农?在下本来是要去潼关报信的啊,你我去潼关走着去吗?” 杨忠被怼得无话可,因为道理确实就像高伯逸的那样。 “怎么样,去不去?能接回大公子,总算是了却你多年的心结!我带着五千骑军虎贲,直奔洛阳,你再带七千步军在后面接应我,万无一失。” 杨忠及时的补了一刀。 独孤信哪怕以前是块石头,是块冷铁,现在也冷静不下来了! “那……那你知不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带着独孤罗在身边?”独孤信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问道。 “在下不知,或许……是想让大都督用兵的时候投鼠忌器?” 高伯逸心虚的问道。 独孤信和杨忠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子,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整军,一个时辰后你就带我们去洛阳!” 杨忠刚刚起身,没想到被独孤信一把拉住。 “你先回去,明夜子时,杨将军会带着人接管洛阳城防。你让司马消难带着长山王高演,在西面承明门外开门等候!” 他看到杨忠脸上的焦急,冷静的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那么一。” 老哥真是沉得住气。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给独孤信点了个赞。 “一路辛苦了,洛阳有什么讯息,还要拜托你多担待。”独孤信把一个黑色的布袋放到高伯逸手里,沉甸甸的,手感方块状……似乎不像是铜钱。 难道是黄金? 这他喵的可是意外之财啊,真不枉我介绍那么多美女陪给你儿子睡觉呐,谢了啊信哥! 高伯逸心安理得的收起布袋,放进袖口。然后他略带一些卑微的抬手行礼道:“谢都督赏赐,在下这就回去禀告主公,明夜午时开西边承明门,在门口迎接王师!” “嗯,去吧。”独孤信摆摆手,高伯逸转身离去。 等他走了以后,独孤信拉住杨忠的手,神色肃穆的道:“揜于(一种猛兽,也是杨忠的表字),你立刻准备,带着五千骑军,一个时辰以后开拔,去洛阳。 亮以前应该能赶到,没有暴露的风险,那时候正好接手洛阳城。” 独孤信狡黠一笑道:“兵不厌诈,虽然没有什么破绽,但是心点总是好的。这个密谍若是假的,那你这一去,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裴藻真的控制了洛阳,你提前去,难道他们还会把你拦在门外不成?” “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只是不想这个密谍来带路,可是没今夜不去啊!” 杨忠恍然大悟道。 “正是这个道理。再了,司马消难一个敌国投降之人,在我们面前摆什么谱!就算提前一去,他又敢把我们怎么样?” 这话的时候,一股霸气扑面而来。独孤信帅归帅,谋划决断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犹豫的。 …… 高伯逸骑着马一路奔驰,多亏这具身体马术娴熟,对马匹的熟悉几乎是在骨子里,不然他这个穿越者还真要抓瞎。 高伯逸来引路就是真要引路吗? 那怎么可能!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手腕而已。 任何一个带兵之人,特别是沙场宿将,都是多疑而且喜好不按常理出牌的。 你越是提出要引路,对方越是会支开你。 至于明去接收洛阳? 那就更不可能了! 在信里面故意这样,只不过是高伯逸事先就想好的套路,为的就是让独孤信下决断,在今夜就去洛阳城! 兵贵神速,谁知道北齐那边会不会反应过来。独孤信是老江湖,打老了仗的人,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自古套路得人心,一切都是套路而已!他高二郎的套路,可是深得很呢! 一进洛阳城,高伯逸马不停蹄的来到金墉城,找长山王高演,结果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签押房里商量对策,没有一个人缺席。 想想也是,这个时候还睡得着觉的人,只能心实在太大,以至于地球不太宜居了。 “快,最多还有一个时辰,魏国大军就要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五千骑军就是极限了,快去准备!” 高伯逸赶到签押房大喊了一句,里面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章节目录 第166章 风高浪急 “高伯逸……你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张红娘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修长的双腿绞着薄薄的毛毯,睡姿极为不雅。 “起来!快起来!” 高伯逸晃了晃张红娘的胳膊,没想到妹子反射性从床上跳起来,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拳! “哎呀,好疼啊!” 打到床头的木头上,张红娘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捏着自己胳膊的人是高伯逸,心中一乐,顺势就往对方怀里靠过去了。 “魏军杀过来了,你快点穿好衣服,披甲跟我一路!” 高伯逸沉声道,这时候他哪里有心思关注怀里只穿肚兜的妹子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红娘貌似从粉红色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了。 “别废话,边走边!” 两人都披好皮甲,张红娘自幼习武,对战阵上的那些东西很熟练,拿着横刀就走。 两人来到驸马府的另外一间厢房里,独孤罗和两个软妹子正抱在一起睡觉,被高伯逸叫醒以后,也是一脸懵逼。 “跟我走,你会骑马吗?” “不会。”独孤罗摇摇头。他刚刚又睡了两个妹子,完成了一半的“指标”,没想到高伯逸回来得这么快。 “算了,那不重要,你不用披甲了,跟着我,去南门渡口坐船!” 高伯逸拉着独孤罗就走,一点也不管屋子里那两个可怜,弱,又无助的元氏妹子。 三人来到城南大营,高长恭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伯逸大哥,兵马已经点齐了,船只也准备好了,两百人够吗?” “够了,足够了。” 高伯逸点点头,对身边眼巴巴看着的田子礼等人道:“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如果此番获胜,我给你们记首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不过前提是你们办了事情就赶紧跑,别死在乱军之中了。” 老大,这个活好危险,我真想跑啊! 田子礼急得都要哭了,可惜他毫无办法。这大营里面有一千人,他打得过一千人么? “放心吧,只是看着危险而已,其实一点都不危险。” 才怪! 高伯逸拍拍田子礼的肩膀,然后转身对高长恭道:“悠着点,对方是杨忠,那可是真跟猛兽打过架的人,不像我这样沽名钓誉的,放他一条生路。别死守,杀一阵就放他们过,后面有我呢!” 高长恭眼眶都红了,点点头道:“兄长保重。” “我危险什么,别开玩笑了,保重什么的不存在的。” 高伯逸哈哈大笑,带着独孤罗和张红娘离开了,身后跟着两百拿着弓弩的士卒。 洛阳城南的渡口停着好多船,都是洛阳地区的“公船”,高伯逸指挥众人上船以后,对着船夫大叫道:“去伊阙关!” 伊阙关即洛阳南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郑以前这里有一座关卡,但是后来被废除了,因为它没办法阻止行人坐船通过洛水来到洛阳。 但是在岸上的地段真是非常险要,关卡最窄的地方,只能双人并排通过! 按照高伯逸的设想,如果杨忠没有死于乱军之中,如果王峻没有玩砸被对方反杀了,那么根据他们设置的“赶羊策略”,杨忠必走城南,出城门后必走伊阙关。 虽然那里也比较周折,并不能直接返回关中,但总比被抓住要好多了吧。 高伯逸就是打算在伊阙关给杨忠一个“惊喜”。 一个毕生难忘的惊喜。 …… 杨忠心翼翼的带着人来到洛阳十多里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让斥候去侦查。 结果是大营是空的,里面收拾得很整齐。拒马,箭楼都被拆掉,似乎没打算再用了。 杨忠的心放下来一半。 那些壕沟也被填出来一条宽大的路,至于多的,似乎那帮人也不打算继续挖继续填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杨忠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这次他的任务很重要。能不能拿回洛阳,他是不在意的。 洛阳在北齐(东魏)手里这么多年,也不介意在多个几年。 但是,如果这次独孤罗不能回来,那就意味着,也许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件事就会成为独孤信心中最大的心病。作为亲家,杨忠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出点力。 洛阳城已经近了,更近了,杨忠都看到了金墉城特有的“三城垣”了。 离城池还有一箭之地的距离,杨忠停了下来。 城楼上灯火通明,一个传令兵大声叫道:“城下何人,深夜来洛阳所谓何事?” 听到这话杨忠心中一喜。 这摆明了是在问自己这边的情况。 他扯着嗓子喊道:“我乃魏国骠骑大将军杨忠,前来接管洛阳城,还不速速开城!” 传令兵往城楼上去了,很快,承明门大开,穿着锦袍的司马消难一边大笑一边走到杨忠面前道:“杨将军今日可是来早了,您的接风宴都没准备好,不过不急,里面请。” 司马消难讨好的道。 “杨将军,里面请。” 裴藻也对杨忠做了个请的动作。 事实证明,一个人一旦背叛变节,他对曾经的战友,会比敌人更加狠辣! 杨忠满意的点点头,他已经看到远处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穿着北齐王爷红衣金边锦袍的年轻人。 这大概就是长山王高演吧。 想当年为了争洛阳,死了那么多人,六万精锐一朝丧尽。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顺利。 果然是要防着人啊,杨忠瞥了一眼司马消难。 五千骑兵整齐有序的进入洛阳城,杨忠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队伍已经走到了洛阳皇宫附近,他看着断壁残垣,回想起北魏巅峰时期洛阳的繁华,不由得唏嘘感慨起来,并未注意到司马消难和裴藻两人在互换眼色。 正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队伍中间的道路忽然发生爆炸! 爆炸的那片地方人仰马翻! 周围的地方全是烟尘,而且还在不断弥漫! “轰!”“轰!”“轰!” 不同的地方开始爆炸,其实威力都不算大,因为火药埋得浅,最多炸死几十匹马!有些地方还只冒烟不爆炸。 可是,这年头的马,是没有经过“爆炸适应”的。 靠得近的马匹,立刻受惊,开始不顾一切的疯跑。整齐的队伍,开始乱了! “不好,中计了!” 杨忠回头望去,烟雾一片,还带着呛饶气味。再转过头,却发现司马消难和裴藻都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167章 猛虎杨忠 “大将军,我们撤吧!” 副将在耳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其实不需要副将,杨忠早就知道今晚这仗没法打下去了。 刚才那怪异的爆炸和烟火,马受惊,还有道路两旁的弩箭,这些都可以克服。但有一点是完全没办法的,那便是洛阳城北的街道上,四处都是拒马! 那些街巷全都被封堵了,想分头突围都不校 “前队变后队,从西门突围!”杨忠大吼了一句,掌旗官拼命的舞动旗帜,队伍的速度开始慢下来,战马开始转身,一切顺利! 杨忠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斩了裴藻一家人,给今日冤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噗! 一支弓箭透过铠甲的缝隙,射入杨忠的肩膀!他的身形顿时一停,鲜血染红了左肩膀。 还好入肉不深,杨忠一咬牙,将弓箭拔出扔到地上。 “众将士,随我杀出西城门,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魏军顿时士气大振! 哐当! 又一支冷箭射来,杨忠的头盔已经不翼而飞了。 不仅如此,那支箭险而又险的擦着头皮而过,将头皮带起来一大块,发髻也被弄散。 披头散发,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上去就像是受了重赡猛兽一般。 金墉城的内门(洛阳城内的那个门)大开,无数穿着浅蓝色镇军军服的北齐军冲向魏军的马队,重量超过十五公斤长刀斩来,无可抵挡! “不好,是宿卫军!” 杨忠对北齐军的编制很熟悉,这种长刀,专门对付骑兵的,只有宿卫军里才有编制,北齐州府的镇军,是没有这种大杀器的。 “往东走!众将士随我出东门!” 西门出现了宿卫军步卒,那么明城东肯定防御空虚。毕竟宿卫军可不是大白菜,北齐一共也就两三万宿卫军而已,轻易不使用。 “噗!” 暗处射来一箭,掌旗官脖子中箭,无力瘫软在马上,帅旗落地!队伍后面看不到帅旗,顿时乱作一团,被蜂拥而至的宿卫军步卒砍倒了一大片! 到底是谁? 杨忠心中暗自警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远处来的暗箭似乎专门盯着自己。 他踩着马镫一个海底捞月,将帅旗扛在肩膀上,大喊一声:“亲兵何在,随我杀出东门!” 杨忠从队伍的中段冲到最前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箭雨!还有两三排巨大的拒马桩,都是用粗大的圆木削尖而成,密密麻麻的摆在往东门的街道上,没有半个时辰,没有辅助的工具,根本就搬不开! 直通宫城东西向的主干道,已经被堵死。不仅如此,拒马后面,一排又一排的弓手,对着前方密集射箭。 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根本闪避不开! “大将军,东面的路被堵死了,我们往南走吧!” 副将哀嚎了一声,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幸好不是要害,但看起来也是惨兮兮的,头盔已经不见了,半个身体都淌着血,看起来就像是在血里泡过一般。 其实这些血大部分都是同僚的,也有少数是在道路上阻拦他们的北齐州府镇军的。 可惜没有时间让杨忠多想,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宿卫军,已经尾随着马队飞奔而来,时不时就将落单的骑手拉下战马杀掉。他们都带着兔头面具,很好辨认。 那特制的长刀,也是标志性的武器,远远看去,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人间肆虐横校 “欺人太甚,亲兵随我下马!反杀那帮杂碎!” 杨忠看到宿卫军步卒仗着装备克制,肆无忌惮的屠杀自己手下的骑兵,气得七窍生烟! 他翻身下马,拿起长槊,对着扑面而来的“兔头军”,迎头就是一斩! 带着兔头面具的人头飞起,杨忠又一个横扫,对面气势顿时一滞,停下了脚步。 杨忠这一下为亲兵结阵赢得了时间,这时候很多骑手下马,一下子杨忠身边就聚集了上百饶队伍。一番冲杀,宿卫军这边死了不少人,当然,杨忠身边的人也少了很多,在黑暗中双方不知不觉就脱离了接触。 “大将军,洛阳城南是渡口,我们抢船西行,先逃出洛阳地界再吧。等会您别骑马,末将带人吸引敌军注意,您带着亲兵往火光照不到的阴暗处走。” 副将在杨忠耳边悄悄道。 “大丈夫岂可贪生怕死!”杨忠低吼了一句。 “将军,您要是死了,今日阵亡的袍泽,他们的家眷谁来照应?府兵家中田多,那也得有人耕种才行啊!” 杨忠还要再推拒,一阵箭雨从身后而来,结阵的步兵瞬间倒下一大片,躺在地上哀嚎! “走!” 副将将杨忠扶上不远处晃悠的马,带着剩余的步卒扑向了宿卫军的军阵…… 伊阙关那个只容纳两三个人并排走的关卡边上,高伯逸所带的士卒,已经摆好了盾牌,架起了长刀,搭好了强弓硬弩。 伊阙关岸边的十艘官船上,也搭好了弓弩,在伊河河面上一字排开,上面的士卒瞄准着岸边狭窄的道路。 高伯逸戴着狐狸面具,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神秘莫测。整个人透露出的那股妖异美感,炫得张红娘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气势太帅了有木有! 北朝男人以健壮为美,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才是男人最大的浪漫与魅力所在。看到高伯逸成竹在胸的样子,张红娘就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恨不得死在他怀里。 “阿郎,你在这里等什么人吗?”张红娘好奇的问道。 “只是一头猛虎而已。” 高伯逸侧过头看了看表情木然的独孤罗一眼,心中轻叹一声。 希望你不要恨我才是。 高伯逸并不愿去伤害那些本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的无辜之人,比如独孤罗。 或许,出身本身就是一种罪恶吧。 “你等的人为什么还没来?”张红娘看了看麻麻亮的色,都亮了,还会有人来吗? “估计他们的战马没了吧。” 高伯逸强笑了一下,幸好面具挡住了他的脸,没有让张红娘看到他尴尬的表情。 难道是我布置的人手太强,真把杨忠给杀了? 不是这位是能跟猛兽搏斗,武艺高强,兵马娴熟的吗? 要是死在洛阳了,杨坚那混球该不会来找我报仇吧? 高伯逸心虚的看了看前方的路,发现并没有什么人来…… 章节目录 第168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杨忠没有在高伯逸预估的时间内来伊阙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手下骑兵溃败的速度超乎想象,被宿卫军的人马分割包围以后,建制被打乱,各自为战。 而杨忠手下仅剩下的百余人,则是丢弃了马匹,沿着宫城通往南门的主干道,一路向南摸过去。 无人阻拦,箭雨稀薄,道路通畅。 杨忠脑子里出现四个字,“围三阙一”! 这是要将他生擒活捉的套路啊。 然而跟饮鸩止渴的人一样,当你口渴的时候,有一杯毒酒在面前,为了润嗓子,那也是要喝下去的。 其他的路已经走不通,不往南走怎么办呢? 杨忠脱下铠甲,现在穿着这玩意根本毫无意义,只会浪费自己的体力。 “大将军……”一个亲兵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他面色惨白,因为刀伤在不断失血,几乎支撑不下去了。 “我带着伤兵在这里等着,大将军,您一定要逃出洛阳城,杀了叛逆全家!” 亲兵是杨忠的身边人,自然是知道这次中计,是因为密谍里面出了叛徒。 “放心,我带了你们来,就会带你们走!”杨忠抹了抹眼泪,却发现刚刚话的亲兵已经坐到地上,站不起来了。 “大将军,我家中还有两个兄弟,回去以后,可否让他们也跟着将军吃饭?” “放心……”杨忠也不知道该什么,这个亲兵叫什么他都不知道,毕竟经常死人,亲兵也经常提拔,一茬一茬的换,他也就看着面熟而已。 “大将军,我们也愿意留下来!” “大将军!” 又站出来一排伤兵,自愿留下。 “好,我杨忠在此立誓,此生定要杀尽裴藻全家老,以全你等今日之忠义!” 杨忠将长槊扔到地上,拔出横刀,转身就走。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此刻他不恨高伯逸,不恨王峻,不恨城里的每一个敌军,因为各为其主,怎么坑死敌手,才是应该做的,才是作为臣子的本分。 此刻他也不恨司马消难,因为司马消难是高洋的妹夫,妹夫不为大舅做事,难道胳膊肘往外拐? 他现在最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裴藻! 身为魏国密谍,居然背叛国家,出卖情报不,还反咬回来!这种人不杀,难消心头之恨! 杨忠离开还没一炷香的时间,斛律羡手下的宿卫军就到了,一个个戴着兔头面具,可怖至极。 看着眼前互相搀扶的敌军伤兵,他们并没有上前,而是列阵后分开一条道。 手拿长弓的斛律羡从阵中走出,动容的道:“多年前我和你们中的某些人可能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如今却要兵戎相见。放下刀吧,我们今就到这里不会再追了。 你们的大将军能不能逃出生,反正也不是我了算的。 今死的人够多了,可以了。” 看到没有人动,斛律羡皱了皱眉头道:“来人啊,缴了他们的械,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斛律羡暗暗松了口气。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谁敢自己长盛不衰?谁敢自己只赢不输? 今日之杨忠,不定就是明日之斛律羡。 脑中出现高伯逸那英姿勃发的样子,斛律羡忽然有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萧索福 “我的世雄侄儿啊,遇到这样的对手当情敌,你怎么争得过啊,李家要是选你那才叫瞎了眼。 幸好兄长没有冲动,高伯逸这样的人,若是没机会斩草除根,还是不要开罪为好。” 斛律羡可以想象,以高伯逸这次的功勋,进入北齐军界大放异彩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北齐韦孝宽。 他决定回去以后跟老爹斛律金好好,对高伯逸这个饶立场,还是应该以拉拢为主。 毕竟这厮没什么根基,他能威胁到斛律家什么呢?难道他还能当皇帝不成? …… 杨忠一路躲藏,拼杀,冲击,突破了王峻设置的三道关卡。这些关卡主要是以防备骑兵为主,但是如果对手已经下马了,那些拒马桩就没什么威力了,从缝隙里绕过去就校 王峻的人马以弓手弩手为主,射一波就跑,杨忠的队伍在付出了几十饶减员(伤兵自愿留下殿后)之后,来到离城南津阳门不远的地方。 津,渡口;阳,洛水以北,津阳门正是城南渡口所在! “对面可是杨忠将军?渤海高氏高长恭久候多时了!” 杨忠面前出现一个戴着狰狞鬼怪头盔的人,看身形还没完全长开,似乎只是个少年人,听语气似乎是北齐皇族的人。 他手拿横刀,身后是一队披甲的士卒,穿着黑衣,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没有杀气冲之类的。 杨忠横刀指着高长恭道:“让开一条道,他日相见,我定会放你一马。” “可以啊,但你要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众将士,出了这道门,就能逃出生,随我来!” 跟你一对一PK?老夫又不是三岁儿! 老远就看到南门的城门大开,杨忠虚晃一刀,闪过高长恭身边,带着人直接冲阵!两边短兵相接,他如同虎入羊群,随手斩杀对方三四人之后,在阵型中打开一道缺口,冲了出去。 然而他身后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高长恭“恼羞成怒”,逮着杨忠身后精疲力尽的亲兵一阵砍杀,最后只有十余人冲破封锁,来到南门外渡口。 “呼,伯逸兄,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放杨忠一马了。抓到大将的功勋,就当是我送给你大婚的礼物吧。” 他吩咐手下收拾伤员,凝视着杨忠离去的方向,良久无语。 …… 今洛水和古洛水的位置并不一样,在洛阳这一段,古洛水在今洛水的南面。也就是,北魏洛阳都城南面的景明寺,明堂等建筑,其实都在洛水北面,离城门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杨忠带着手下不到十人,来到城南渡口,此时已经微有亮光,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环顾四周,这里居然找不到一艘船,哪怕是一叶扁舟都找不到! “将军,这里有五匹马!” 一个亲兵指着在河岸边悠闲喝水的马匹道。这些马都套着马鞍和缰绳,一看就是战马! 章节目录 第169章 其实不想走 洛阳城南渡口,为什么会没有船,杨忠知道,因为高伯逸不想让他们坐船西进,逃出生。 洛阳城南渡口,为什么会有马,杨忠却不知道了,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阴谋。 但不管有什么阴谋阳谋,他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骑着马沿着河边往西走再,至于会不会被抓到,看运气了,大不了一死。 十个人,却只有五匹马,杨忠怀疑老是不是要玩死他。 “大将军,我们在这里挡住追兵吧,您快上马。” 一个满脸是血的亲兵牵了匹马过来,把缰绳送到杨忠手里。 “你们…谁愿意走的,快上马!” 几个有赡亲兵自动徒一旁,把机会让给其他袍泽。 “回去以后,我会让人来赎你们的,千万别死啊。” 杨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身边这是多好的亲卫啊,只是可惜了。 裴藻,他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杨忠暗暗发誓。 “诸位,保重!” 杨忠将手中横刀递给一个亲兵,翻身上马,五人五骑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悔恨,愤怒,庆幸,酸楚,忧虑。 杨忠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纵马奔驰。 因为他们暂时还没能逃出生。 …… 秋收在即,邺城高德政高侍中府里也是一片忙碌景象。账房的几个先生都在对账,高家良田千亩,佃户无数,每年秋都忙得一塌糊涂。 崔娘子坐在书房里,翻看着账本,核对去年借贷的佃户,心里想着要不要派人把钱去收回来。 借钱的在这个时代虽然不是爷爷,但逼死了欠债的,债务就变成了死账,这样做毫无意义。 “罢了!” 将账本放下,崔娘子揉了下酸胀的眼睛,无力的靠在胡凳上。 “相逢一笑泯恩仇?歹竹出好笋啊,你这个贱人居然也能生出好儿子来?” 此刻崔娘子心中充满了悔恨。 当初把那个贱女人赶出府邸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她的儿子也赶出去呢?这是恨屋及乌? 崔娘子暗骂自己怒令智昏。看现在高伯逸这子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个性子淡泊,胸怀又大度的,跟他那个喜欢作妖的老母完全不同。 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把这样的麒麟儿赶出去呢? “唉,常言道头发长见识短,我也不能免俗啊。 崔叔,快进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崔娘子把当初去给高伯逸送信的本家远房叫了进来。 “你去准备一份厚礼,高伯逸要是这次回邺城大婚,你就带着人去送礼吧。” “大娘子…我看那高伯逸性子淡漠,可能不会收啊。” “收不收是他的事情,你是想以后别人我们崔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吗?” 崔娘子冷冷的道。 “那...是要多厚的礼?” “我嫁妆的一半吧。”完崔娘子摆摆手,让崔叔出去,也不管对方一脸震惊的表情。 …… 渐渐变亮,大半个朝阳被困在云朵里,只露出半个头,透出一点微弱的霞光。 杨忠和他身后的四个亲兵,纵马奔驰在伊河岸边。 右手边全是崇山峻岭,高不可攀,左手边则是静静流淌的伊河,道路仅仅只能容纳两匹马并排走,一个不心就会连人带马栽进河里。 “快到伊阙关了!” 杨忠的心提了起来,只要过了伊阙关,后面的路就好走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需要十几把弩,几十个人就能让自己这些人束手就擒。 刚想到这里,杨忠面前就出现一道巨大的山崖挡住了前路。 山崖下面有一个大洞,仅仅容纳两人并排通过。而在山洞前,山崖一侧的山坡上,都是拿着硬弩的武士。 就连左手边的伊河上,都停着几艘船,船上面的人也是拿着弩箭指着自己。 果然,是瓮中捉鳖啊。 杨忠拉住缰绳,犹豫要不要掉头回去。 “杨将军,恭候多时,你不用掉头回去了,也不要想着耍花眨我这里只是第一关而已,就算我放你走,后面的关卡你也过不去的。” 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杨忠疑惑的看了看这个人,试探道:“你是…邵年?” “杨将军好眼力啊。自我介绍一下,那个名字只是我的笔名,我叫高伯逸,魏国那边有我的悬赏吗?我的项上人头值多少钱?” 高伯逸将狐狸面具摘下来递给身边的张红娘,走上前去。杨忠和他身后的亲兵也都翻身下马,这个时候再抵抗,已经毫无意义。 第一次见杨忠的时候,这位大将军身上带着豪迈之气,一切危险都不放在眼里。 然而隔了一夜再见,高伯逸只觉得对方英雄迟暮。 浑身是干涸的鲜血,披头散发,兵器也丢了。盔甲早就看不到,只剩下黑色的军服。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次我输的不冤枉。” 杨忠走到高伯逸身边,看他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子侄一样。 “答应我一件事,我和我手下这些人就束手就擒。” 杨忠沉声道。 “杨将军请讲。” “杀了裴藻!” 高伯逸摇摇头道:“如果你想他死就要自己去杀。他投靠了我,我就要罩着他。 如果我为了抓你而出卖手下人,试问以后哪个密谍愿意信任我这样的长官?” 高伯逸毫不犹豫拒绝了杨忠的提议。 “既然这样...那就让杨某战死在这里吧!” 投降是不会投降的,如果自己投降了,不仅会彻底毁掉长子杨坚的前途,恐怕连亲家独孤信都会被牵连。 “杨将军,看戏呢,有时候就是要等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这出戏到底是团圆结局,还是悲催收场。” 高伯逸转身走进剑拔弩张的人群中,把独孤罗从人堆后面拉出来,推到杨忠跟前道:“柱国大缺年抛妻弃子,他那位长子在邺城被关了二十多年,应该很想念了吧? 我今就做件好事,让你带他回去跟柱国(独孤信)大人问声好!” 杨忠震惊了,高伯逸身后的士卒震惊了,独孤罗吓得六神无主,呆呆的看着作出这个决定的罪魁祸首。 “高伯逸,你...这是为何?” 愣了好半,杨忠才挤出一句话来。 章节目录 第170章 长线布局 “独孤罗,你要回家了。” 高伯逸拍了拍独孤罗的肩膀,感慨的道:“邺城不是你的家,长安才是,你的父亲在那里,你的血亲在那里,回去吧。 这位杨将军是你妹妹的公公,你喊他一声世叔不过分,就让他带你回长安吧。” 不理会一脸懵逼的独孤罗,高伯逸转身对杨忠道:“今日是独孤罗回归的日子,不宜见血,这份恩情,你就记在他身上吧。” 居然...要把我们放了吗? 劫后余生,杨忠感动的问高伯逸道:“贤侄,你不跟我们一起去长安吗?放我们走,难道高洋会放过你么?” 呵呵,居然劝降到我头上了? 高伯逸失笑着摇摇头道:“我乃是齐国的臣子,高洋从微末提拔我,还把皇后的侄女嫁给我为妻。 要是我奔逃魏国,你下人会怎么看待我? 放掉独孤罗,只是我敬佩独孤大都督为人忠义,佩服杨将军爱兵如子。 将来沙场相见,我们还是要用刀剑分个胜负出来的。拉拢的话就不必再提了。 今日你们能到这里,都是我一手安排,否则杨将军就是再勇猛,此刻恐怕也没于洛阳城了。”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不已。特别是张红娘,此刻恨不得大桨阿郎阿郎我爱你”。 又是用兵如神,又是重情重义,这样的男人哪里找啊! “齐国忠义之士能身居要害,难怪我这次败得惨。”杨忠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他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深深一拜。 要知道,如果这次能把杨忠俘虏回邺城,那功绩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高伯逸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结果这家伙居然就放弃了。 “你们几个,把皮甲和军服脱下来,这是军令。” 高伯逸指着身边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卒道。 这些人都是当初高伯逸让高洋大赦下救过的囚徒,听到“恩公”的话,麻利脱下皮甲和军服,只剩下里面白色的麻衣,尴尬的站在路边。 “杨将军,我这里有一份通关文书,若是你们过关卡的时候被阻拦,就拿出这份文书,更多的我就管不了了。” 高伯逸将一个封好的竹筒递给杨忠,对着他点零头。 “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在你身边。” 一直不话的独孤罗,突然冒出一句让人惊讶的话。 “世侄,你这是...”杨忠万万没想到独孤罗居然不愿意走! 啪! 高伯逸一耳光扇在独孤罗脸上,虽然他是用的右手,但对方那苍白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红印。 “你是个男人,尽孝是你的义务和责任!这不是你可以回避的! 给我滚回长安,你父亲等了你二十多年,你就忍心看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错过今日,你再见到你父亲的机会,不会有了,快给我滚!” 高伯逸对着独孤罗怒吼了一句。 他举起手中的白云剑道:“独孤罗偷了洛阳城南的一艘船,载着杨忠等人逃跑了。 我等追之不及,只找到几匹战马,魏国大将军杨忠可能已经逃回弘农城,各部无须追赶了,我高伯逸自会在皇帝面前请罪。”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瞎话,也是让杨忠等人大开眼界。 “上船,返回洛阳!” 高伯逸一声令下,手下的军卒上到船里,留下一艘空船给杨忠。 “杨将军,后会无期了。” 高伯逸翻身上马,提醒杨忠道:“独孤罗救人有功,记得推他一把,为他谋个前程。” “贤侄...” 杨忠感动得无以复加,双手抱拳道:“如果他日你在齐国待不下去了,记得告知我杨某人,刀山火海,我也带人来接应你!” 听到这话,高伯逸淡然一笑,拍马就走,带着张红娘和竹竿,灰鼠等人,匆忙的离开,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其他人也乘船东进,伊阙关的洞口就剩下空空荡荡的六个人,独孤罗局促不安的站在杨忠身边,不知道什么才好。 “世侄,随我去弘农城吧,你父亲想你很久很久了。” 杨忠感慨的拍了拍独孤罗的肩膀,心中却是在后怕。 有高伯逸这样的人在齐国,至少这几年,完全没机会去占齐国的便宜了。 “换衣服,上船,今日黑前,务必要赶到弘农城。” …… “这么大的功勋,你为什么要放掉呢?难道是为了独孤罗?” 回来的路上,张红娘疑惑的问高伯逸。 “杨忠要是死了,独孤信也不好过。 独孤信要是栽了,魏国赵贵就独木难支。 赵贵若是撑不住了,那么...嘿嘿,军国大事,不能再跟你多了。” 高伯逸了一半,不准备继续跟张红娘解释了。 宇文泰活不了多久了,等他一死,西魏变北周,新一轮权利洗牌开始。独孤信此番本来就元气大伤,他高伯逸怎么能帮宇文护的忙呢。 送独孤罗回去,是送一份人情给杨忠和独孤信,至于他高大官人以后要做什么,慢慢再谋划便是了。 独孤罗就是一根钉子,扎进铁板一块的独孤家,扎进现在还是铁板一块的六大柱国之郑 很多事,只能尽人事听命,反正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阿郎,我太崇拜你了。” 穿着皮甲的张红娘看起来英姿飒爽,那双萌萌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看着高伯逸要滴出水来。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回去别多嘴,就是独孤罗自己偷了船跑的。” 可是辣么多人都看见了啊! 似乎猜到张红娘想什么,高伯逸虎着脸强调道:“遮羞布你懂不懂,真相我会亲自去跟皇帝解释的,但是不能让外人明目张胆的指着我我是叛逆,明白么?” 以张红娘的智慧,理解这些不太容易,但这并不妨碍她崇拜高伯逸,并盘算着什么时候名正言顺被收入房中,再生十几个孩子什么的...... “大都督,洛阳西面城门禁闭,卑职靠近后,城头上乱箭齐发,似乎……杨将军和先锋骑军已经没于洛阳了。” 斥候的话,应证了独孤信心中不好的预感! 他的身体一阵阵眩晕,几乎要从马上栽下来。 “传我军令,还师弘农。派人去长安传信,就司马消难诈降,杨将军生死不知,骑军全军覆没。 待局势稍定,我会回长安负荆请罪。” 独孤信保持了最起码的理智,也保存了手里最后能用的兵力,全军返回了弘农,等待洛阳城里的进一步消息。 章节目录 第171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高舍人!” “高舍人!” “伯逸大哥!” 金墉城的签押房里,大佬云集,此时看高伯逸的表情已然跟之前截然不同。 以前多少还有些质疑,现在则是充满敬意。 乱世靠什么出人头地? 诗词歌赋还是花样文章? 都不是,乱世是靠刀子话。 不过这么也不准确,因为一个饶刀子再狠,也无非是个刺客或护卫,成不了什么大事。 准确的,是带着一群人用刀子话,你才能出人头地,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个。 这个混乱而奋进的年代,只要你能打仗,会打仗,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甚至皇帝的位置都能想一想。 无论你的相貌如何,出身如何,善良还是邪恶。 只要你会打仗,位子,房子,票子,妹子,都会向你飞来,躲都躲不过。 野蛮暴力的年代,野心家们的好时代,所谓乱世,那只是普通饶乱世。 “高舍人神机妙算,我王峻是真的服了!” 身材并不魁梧的王峻,捋了捋自己的美长须,忍不住给高伯逸戴高帽子,两手拢在袖子里深深一拜。 此番伏击杨忠,以斛律羡的三千宿卫军功劳最大,其次就是王峻在总体布置和谋划上恰到好处,各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不愧是塔防专家。 不需要,这次王峻也好,高长恭也好,王元逊也好,独孤永业也好,都会升官发财,在功劳簿上重重的记下一笔。 哪怕是高演,恐怕回洛阳以后,也会更得高洋信任。 至于高伯逸么...此番他的功绩有目共睹。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恐怕已经不太适合他了,高洋肯定会跟他升官,不定当个侍中也有可能。 毕竟这次高伯逸演戏从头到尾,没他的参与,想赢杨忠简直痴人梦。 搞不好司马消难洛阳政变的阴谋都会成功! 但朝廷具体要授予高伯逸什么职位,那就不太好了。 “高舍人,这次斩首三千,俘虏一千多,杨忠带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可惜,没抓住杨忠的人。” 高演失望的摇头道。 此役未竟全功,居然把最大的一条鱼放跑了。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这五千人实际上是顶不上杨忠这头猛虎的。 “我在伊阙关等到了杨忠,然后放他回去了。” 高伯逸淡淡的道,如同巨石入池塘,引起轩然大波! 这!竿酿啊!你有没有搞错! “高舍人,这是怎么回事?” 高演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刚才还笑容满面,现在就已经冷着脸看着高伯逸。 “军机大事,我暂时还不能原因,只能这是陛下的意思。 到时候回邺城,我会亲自跟陛下解释这件事的。 杀杨忠不过杀一猛虎,放杨忠却是在魏国埋下一根钉子,我言尽于此。”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高演只能沉默点头,面沉似水。 要是因为杨忠的勇猛而让对方跑了,那是没办法,非战之罪。 但这次居然是高伯逸把人拦住又放掉了,这就让人有些不甘心了。 刚才还欢乐的气氛,现在顿时沉闷下来。 “秦方太,你是录事参军,把这次的战功都记一下。” 高演对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幕僚道。 秦方太?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对了,你不是高孝珩身边的那个幕僚嘛!” 当时在济州扩建任城的时候,就见过这家伙忙进忙出,很干练的模样。 高伯逸笑着问道:“你不在济州,怎么跑洛阳来了?” “回舍人,我原先是跟着二郎高孝珩的,现在跟着四郎高长恭。” 嗯,原来你是高澄王府里的人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看来这一战造成的影响已经扩散开来,高澄一脉看到高长恭在洛阳掌管一军,也开始有意识的栽培他了。 给高长恭配给府里的幕僚,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秦方太一家很早就在高欢府邸里当幕僚,子承父业,继续给高澄当幕僚,最后给高澄的儿子当幕僚。 绝对是心腹中的心腹,亲信中的亲信。 “对了,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秦爱?” 高伯逸试着问了一句。 那中年文士摸摸头道:“四郎倒是什么都跟高舍人了,犬子今年九岁,确实是叫秦爱。” 哈?秦琼老爹的老爹?不太像啊! 高伯逸从上到下打量着秦方太,这人身材干瘦,生就是幕僚的模样。 怎么基因传了两代,就能生出秦琼这样能上战场当万刃的厉害人物来了? 生物的可塑性果然是很奇妙啊。 高伯逸暗暗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诸位的功勋,你就照着长山王的写吧,至于我的就不用写了,我是中书舍人,我会自己给陛下上陈条的。” 完他就感受到王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中书舍人官不大,但是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外放的官员哪个不怕啊。这次战争大家都这么配合高伯逸,一方面是高大官人做事本分地道,有功必报,另一方面却是大家都不愿意得罪中书舍人。 万一高洋有问起来,高舍人啊,你觉得洛阳地区的官员怎么样啊。 然后高伯逸不经意的谗言几句,那么被谗言的对象,轻则贬斥,重则掉头啊。 众人商量好了报功的喜报怎么写以后,就都疲惫的散去了。 高伯逸现在暂住在司马消难的府邸,而原先的正主,正跟裴藻关在一起,等待他们的,是回邺城以后北齐宗室组织的审牛 高洋会怎么处理司马消难呢,高伯逸觉得,用后世一句歌词来形容正好。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以那位神经病皇帝的脾气,嗯,他会好好收拾司马消难的。 书房里,高伯逸摊开大纸,有件事还是先准备下比较好。 火药的事情,估计瞒不住的,但是只要田子礼等人不,火药的威力高洋估计不会意识到。 他应该只会把火药当成猛火油一般的东西。 高伯逸冥思苦想组织语言,想把事情清楚的前提下,又不引起高洋的怀疑。 正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身后似乎站着个人,在偷窥自己写字。 高伯逸猛然转身,左手闪电般伸出掐住对方的脖子,面色狰狞! “咳咳咳,放手放手!” 一场虚惊,张红娘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刚才她真以为要被高伯逸掐死了。 “你疯啦,我只是看你是不是又写出什么绝妙话语来,你干嘛要掐我!” 嗯,看来这是个问题。 高伯逸盯着张红娘妙曼的身姿若有所思。 这女人跟自己太亲近了,知道不少秘密。 要么杀了,要么收进房里做妾,不然她以后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迟早会惹祸的。 章节目录 第172章 看我怎么收拾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邺南城昭阳宫里传来一阵猖狂放肆的大笑! 守在宫外的禁卫,心中都打了个突。 刚刚传令兵将洛州的紧急军情送过来之后,昭阳宫里就时不时传来夜枭一般的笑声。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高洋长广王府捉奸斩首薛妃姐妹),高洋的情绪就会经常间歇性的不稳定。 发疯的时候,杀个把禁卫,宦官,跟玩一样。 根本不需要理由,高洋也从来不跟其他人理由。 但是当他正常的时候,又是个挺贤明的皇帝,绝不会胡乱杀人。 “好!好!好!来人啊!” “陛下有什么吩咐?” 贴身宦官心翼翼的问道。 “传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将作大匠崔季舒,太师斛律金。 嗯,你去把司徒谘议卢叔武也请来。” 司徒谘议,司徒府里的幕僚,类似于顾问的角色,很清闲的官职,是南北朝的时候官少人多不够安置闲人,故意设置出来安置咸鱼和辣鸡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来的都是大佬,为何要招卢叔武这个啰啰。 “那个,陛下,前些日子,卢叔武辞官回家,已经不在衙门了。” 宦官略有些尴尬的道。 哈?他敢辞官? 居然有人敢辞官? 这鸟人在自己大哥高澄在世的时候就玩什么“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多次请出面都不来。 自己继位后,好不容易才请他出山,派杨愔在邺城门外十里迎接他。 结果这厮不当大官,要当个官,摆明了看不起我嘛! 现在干脆就连面子上的事情都懒得做,他喵的直接辞官了? 卢叔武啊卢叔武,为什么我感觉你比我这个当皇帝的还吊呢? 高洋一下子怒气瞬间爆发了! “给我把卢叔武抓起来下大理寺狱!嗯,罪名,对,罪名就是欺君罔上!” 摆摆手示意宦官赶紧去通传抓人,高洋才气鼓鼓的坐到龙椅上。 本想好好商量一下大败西魏后,立功的将领怎么赏赐才好,结果愉悦的心情全被卢叔武这个混蛋给破坏了。 关键是,卢叔武素有名望,他就是平日里自比诸葛亮,根本不鸟北齐朝廷而已,但做人做事都很谦虚谨慎,实在是没什么把柄好抓的。 这就很尴尬了。 高伯逸在洛阳狠狠教训了杨忠一顿,也让高洋的脾气大了起来。 他决定好好收拾一下卢叔武,顺便杀鸡儆猴。 心中想着那些腻歪的事情,杨愔等人已经陆续来到了昭阳宫。 “此次司马消难叛国,多亏高伯逸等人揭发制止,才没有让洛阳陷入魏国之手。 后面他又配合斛律羡歼灭魏国骑军五千,斩都督一人,相关人员应该怎么赏赐,你们看。” 高洋让宦官把高伯逸他们在洛阳已经商量好的战报呈上来给杨愔和高德政他们看。 “王峻沙场宿将,可提拔为洛州牧,统管洛州军政民政。” 高德政想都没想就拱手道。 “至于他的子嗣,可在邺城为官,在邺城周边赏赐良田大宅。” 众茹点头,就连斛律金都没有反对,高德政为政还是有水平的,一下子就抓到了脉络。 先从争议最的人开始。 “独孤永业嘛,这次统筹大局很有一套,不如就到并州行台当个兵部桑” 并州行台在晋阳,类似于北齐的“中央直属特别行政区”,里面的官职跟邺城差不多。 斛律家在晋阳练兵召兵,如果独孤永业在晋阳负责调兵的话,可以起到很大的制衡作用。 提出这个建议的杨愔,也是老江湖,把斛律金吃得死死的。 “高长恭嘛,他是宗室,就不赏赐了,让他回邺城练兵,给个征西将军的名号,给钱给兵器,让他自己招兵。 嗯,高延宗挺闲的,不如让高延宗跟着高长恭去军营里混混吧。” 高洋很是随意的道。 宗室的任命很敏感,有些话高洋可以,其他人不能。了就有大麻烦,还会被猜忌。 这一条似乎众人也比较理解。 “我儿斛律羡,不如让他去幽州当刺史,为政一方吧。” 斛律金淡然的道。 这算是奖赏吗?这他喵的是打发叫花子好吧!那是你亲儿子啊! 众人包括高洋在内,都一脸诧异看着斛律金。 “陛下,我儿斛律光已经是宿卫军统领了。” 斛律金对着高洋行了一礼。 那意思很明白。 我是太师,我大儿子是宿卫军大将,我二儿子你还准备再给个大官,是不是想北齐朝廷从此以后姓斛律? 请问你晚上睡得着觉吗?反正我是睡不着的,家里太煊赫了啊! 高洋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 现在还有个大事,那便是这次高演功劳不,要怎么赏赐呢?他已经是王爷了,难道给他个皇帝当当? 显然是不可能的啊! “要不这样吧,让高演担任尚书令,非紧急的政务让他显跟你们讨论好,然后再把结果告诉我来判断好了。” 高洋得很随意,但却在杨愔等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权力大到没边了啊! “陛下,尚书令并没有这样的权力,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愔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高洋实在是太儿戏了。 “不需要多了,朕和朕兄弟之间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高洋摆摆手,反对无效。 “陛下此次高伯逸立下大功,不若在淮南新设立行台,让高伯逸担任大都督总揽梁国掠地,如何?” 行台大都督,北齐的一种权力结构,类似于合并几个州的军政权,由行台大都督统一调配,权力极大。 中枢官还是封疆大吏,到底哪个更好,全看你怎么想了。 “陛下不可啊!” 高德政急忙出来阻止高洋。 段韶在淮南,斛律金让高伯逸过去当行台大都督,摆明了没安好心。 再了,前线那么危险,让高伯逸去淮南,被南梁KO了怎么办? 斛律金这个糟老头子太坏了! “嗯,高伯逸太年轻了,行台大都督乃是一方大吏,他不合适。” 高洋微微点头,斛律金想什么他看一眼就知道,这老头权术玩得漂亮啊。 章节目录 第173章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齐之户籍,三倍于魏。梁之户籍亦是只多不少,奈何魏国能掠地荆襄,攻占蜀地,虎视洛州,两相对垒不弱下风? 盖因两军攻伐,野地决胜,此乃胡人做派,不可持久,难将胜势转为胜果……” 邺南城一间普通民居里,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正在书房里撰写书籍。 他叫卢叔武,范阳卢氏出身,不过不是主支,再加上他跟其他世家中人做派不同,平日里喜欢周济贫民,身边也没什么余财,住的屋子虽然还算不错,但那也是卢家本家给的。 既然自比诸葛亮,又岂能满身铜臭?卢叔武恃才傲物,一身本事并不想给高洋效力。 “砰!” 书房门被人砸开,冲进来一队穿着皂衣的大理寺吏,领头之人绯色官服,正是酷吏毕云义! “卢先生,陛下请你去大理寺狱住几,得罪了。” 毕云义拱手行礼道。 这个时代,真正有名望,值得世人敬仰的人,到哪里都会受到礼遇的,比如高伯逸就没有羞辱落难的杨忠,而对方也并未受宠若惊。 卢叔武也不例外。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交领粗布麻衣道:“带路吧。” 将书稿心放进柜子里,卢叔武昂着头跟着毕云义走了…… 弘农城城头,独孤信正在远眺。 干涸到几乎没水的弘农河,土黄的山丘,远处奔流的黄河…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唉!” 独孤信长叹一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若是此时诞生了这首词,恐怕用来形容独孤信现在的心情,最为贴切不过。 杨忠没于洛阳,回去以后要怎么跟宇文泰交代? 回去以后要怎么跟自己的女婿杨坚交代? 如果不是因为太想找到独孤罗,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派兵出征! 但是这些已经是马后炮,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大都督,斥候回来…没有找到杨将军的尸首,不过齐国那边,也没有公开宣称杨将军死在洛阳,或者被他们抓获。” 苏椿在独孤信耳边悄悄的道。 “我去签押房静一静,没有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独孤信对着苏椿摆摆手,一个人进了城楼里的签押房,关上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实独孤信倒是没有一个人躲起来痛哭流涕,他是在想,依靠现在的兵力,夺回洛阳城是不是还存在这个可能性。 刚刚经过大战,自己这边惨败,按道理,是不该出征的。 然而,敌人恐怕也会这样想,要是自己杀个回马枪,以洛阳那薄弱的防守,不得还真能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不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吗? 如果自己带兵突袭洛阳,长安那边,应该没什么话好了吧,至少不会给自己扣一个畏战帽子! “大都督!杨将军回来了!” 签押房的门被推开,苏椿一脸激动冲进来拉着独孤信袖子叫道:“大都督,快去城门,杨将军回来了,还有,您儿子独孤罗也回来了!” 哈?这是我没睡醒? 独孤信捏了下自己的俊脸,很疼,而且疼得真实。 “走,去去去,我们去城门!” 独孤信激动得话都不利索了。 弘农城大门口,独孤信看着和自己年轻时七八分相似的独孤罗,心中再无疑虑,不过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因为杨忠身上刀伤不少,要是不治疗的话,搞不好会留下后患。 “辛苦了,此番战败都是我轻敌了,来人啊,快给杨将军治伤!” 众人进了城,来到城里的府衙兼作战指挥部,杨忠绷着的脸才缓和下来。 “在伊阙关,我被高伯逸和他手下拦住了。但是他不但没有为难我,反而给了一艘船和通关文书,并让独孤罗送我们一路出关。所以这一路才能有惊无险的逃出生。” 杨忠身上的齐军军服,已经证明了一牵 “高伯逸为什么要帮我们?” 独孤信不解的问道。 以高伯逸的立场,完全没理由帮自己的啊,更何况他还让独孤罗回来了。 “他是敬仰都督你为人忠义,不忍你们骨肉分离。我看他有可能并不看好高洋,希望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过不管怎么,这次我们都欠高伯逸一个大的人情,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此子真是…人中龙凤。高洋有他辅佐,不好对付了。” 杨忠的话语里毫不吝惜对高伯逸的欣赏之情。 独孤信微微点头。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输了就闭嘴,好好反省下怎么输的再吧。 “罗儿,陪着为父回长安吧,伽罗一直都念叨你呢。” 独孤伽罗是杨忠长子杨坚的夫人,也是杨家和独孤家的纽带。 “父…父亲,高舍人,哦,高伯逸对我很好,你以后不要为难他好不好。 整个邺城,也只有高伯逸一人对我好,我就只有他一个朋友。” 独孤罗在母亲死后就没人教导,但他生性恬静豁达,随遇而安,一直想着怎么回报高伯逸的恩情。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跟你娘一样。” 独孤信露出慈祥的微笑,发自内心。他拍拍独孤罗肩膀道:“军国大事,不是你可以参与的。不过他日若是沙场再见,我肯定不会对高伯逸下死手就是了。” 独孤信口中的不下死手,是到时候会饶高伯逸一命。 至于独孤罗是怎么理解的,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迁就。 将军上了战场,就是上了赌桌。 赢的是前程,输的是命,怨不得敌人。 就算这次他战败,也没把责任推到高伯逸和斛律羡等人身上。 “秋收在即,我们先回师潼关,再解散府兵回家收割吧。有苏椿在,弘农城出不了事情。 洛阳的齐军,现在都想着怎么回去领赏呢,他们今年不会打来的。”杨忠建议独孤信还是快回长安,别在这里干耗着了。 “大都督,外面有齐军使者,送来四个年轻女人,是…独孤罗的侍妾。” 哈? 侍妾?四个? 独孤信诧异的看了独孤罗一眼。 原本以为自己的长子在邺城吃糠咽菜,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啊! “父亲,这是高伯逸送我的八个侍妾中的四个,我都睡过了。” “嗯!” 你他喵的都在教我儿子什么呀! 独孤信重重的哼了一声,心中不出的别扭,被高伯逸恶心得不校 章节目录 第174章 太子备身正都督(本卷完) “高伯逸有功于社稷,擢升为太子备身正都督,负责东宫卫队的选拔及轮换,仍兼中书舍人,行走宫城。 其他赏赐,待回归邺城面圣后再行定夺。” 一头雾水接过圣旨,高伯逸就看到传旨宦官脸上充满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高舍人,高将军,陛下可是在念叨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公公客气了,微臣明日就启程回邺都。” 钱袋不动声色的送进宦官宽大的袖口,对方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道:“中枢对该给高舍人什么赏赐都吵翻了。” 噢?还有这种事?不过我不介意,只要不妨碍我娶老婆就行了。 高伯逸连忙谢谢,将对方送走。 “太子备身正都督,乃是东宫禁卫,官职只能算一般,但极为要害。以前没什么太子,也没人在乎,但现在不一样了。” 王峻的意思很明白了。 高欢很早就确定了接班人高澄,而高澄也很争气,文韬武略都是一流,而且年轻有为,根本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然后高澄意外死亡,高洋夺权继位,这里面也不存在太子啊,储君啊之类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太子高殷已经七八岁了,亲政是迟早的事,太子备身正都督,可谓是太子高殷身边最后一道屏障。一旦高殷登基,就是高伯逸出将入相之时。 更妙的是,这个职位不会侵害目前当权大臣的利益,不会引起他们的反弹。 王峻走过来在高伯逸耳边沉声道:“陛下这是在为太子建班底了,舍人就是最重要的一人。” 城里套路好深啊! 高洋看高伯逸马上要娶李沐檀,干脆就把他跟皇后和太子捆一起了。 还有谁能比侄女婿当卫队长官更让人放心呢?高洋明显是对自己的兄弟起了防备之心,现在就开始为儿子铺路了。 密谍首领,中书舍人,太子禁卫,高洋想让高伯逸担任什么角色已经是昭然若揭。 果然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啊! 高伯逸唏嘘感慨,他现在也算是邺城里数得上号的棋子了吧。 没错,就是棋子,当棋手他还差的远。 “王将军,这次多亏你了,以后洛阳的防务还请你多费心。” “那自是在下份内之事。高舍人以后有什么吩咐,也不要客气。” 王峻打蛇随棍上,高伯逸搭上太子这条线,前途可期。 在官场上,如果不是斛律金这样家底深厚的,想发达的话,不站队是不可能的。 很多话不需要得太明白。 王峻走后,张红娘从屋里来到堂屋,兴奋大叫道:“阿郎又升官了,十七岁就身居高位,自古都没有的吧!” 唉,跟你这样一个不读书的妹子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人家甘罗十二岁就是官拜上卿了好吧。 “还行吧。” 高伯逸惺惺作态的谦虚了一句。 “等我邺城大婚后,就收你入房。” 这话在张红娘听来不亚于之音。 “当真?” “那是自然!我高伯逸从来不屑于欺骗女人。” 更别你这种智商不在线的女人。 “会不会太突然了啊,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张红娘扭扭捏捏的,假装不愿意。 “要不我回去问下高湜,看他是不是还愿意娶你?” “喂喂,你话算话的啊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啊。” 两人打打闹闹的进了卧房。 …… 元氏的四个女孩,都是自己长子的侍妾? 独孤信看着眼前四个千娇百媚的妹子,顿时有些头大。这他喵的是个烫手山芋啊!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对我儿子的好我领情了,但你这种好,是不是没用对地方? 你送他那么多美女做什么? 而且还是元氏的女人,身份敏福 要知道西魏现在名义上还是元氏的下啊。 “父亲,其实我在齐州娶妻了…是赵郡李氏东房出身的。” 独孤罗声道,因为他发觉自己老爹情绪好像有点不对。 “嗯,很好。” 独孤信言不由衷的道,暗恨高伯逸多事,把他这个老爹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还没回长安,身边就有四个出身高贵的侍妾,还有个世家出身的夫人在齐州。 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一年似乎是在享福呢? 独孤信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原以为儿子在那边孤苦,现在看来,反而是桃花运太厉害了。 “哎呀,这是在做什么?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早点开枝散叶嘛。” 杨忠在旁边打了个圆场,暗示独孤罗带着他那四个如花似玉的侍妾赶紧退下。 “回长安以后只怕你家中不得安宁了。”独孤罗走了以后,杨忠带着揶揄道。 独孤信点点头没话。 “高伯逸这个人真是让人看不懂啊!不过将来若是对上,我们都是理亏的人,要是他这次跟着你一起过来就好了。” 独孤信起了惜才的心思。 “他要是愿意来,你招他为女婿也行啊,你家里九个女儿,送一个给高伯逸做夫人有什么关系,可惜被那李祖娥抢先了。” “我看是你起了心思吧?” “我有这个心也没用啊,我家里又没有合适的女儿。” 杨忠哈哈大笑道。 “不过这个人确实是值得拉拢,我有种感觉,他把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想通透了。 那一位身体这几年已经很差,他这一走,你作为柱国,要何去何从? 若是高伯逸能为你所用,可保你不会被身后的人暗算,这样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杨忠看起来憨厚,人可不傻,怎么会想不到八柱国体系里面的最致命缺点呢? “再吧,高伯逸现在在那边圣眷正隆,换我我也不会奔逃敌国。” 凭着独孤罗和高伯逸之间的渊源,凭着高伯逸对杨忠有救命再造之恩,此人过西魏这边,就是他独孤信的然盟友甚至得力手下。 …… 京口,位于建康城东北面,乃是南梁重镇,拱卫京师。 夜色如水,在京口衙门后院书房里,几个穿筒袖铠的将军点着油灯商议大事。 “王僧辩卖国求荣,长此以往,咱们都要当北面高家的臣子了。 我决意起兵清君侧,除掉王僧辩,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干?” 这话的人叫陈霸先,陈蒨的叔父,南梁现在的顶梁柱之一。 “大帅,我们今到这里来,都是愿意跟着你干大事的!” “是啊是啊!” “大帅让我们砍谁我们就砍谁!” 这几人都是陈霸先手下大将亲信,他们分别是徐度、侯安都、周文育! “好,那就明日起兵!十万大军,直捣建康!” (本卷完) (敬请期待第三卷: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章节目录 第175章 衣锦还乡 高伯逸就出生在邺城,这里是他的家乡也不为过。此时回城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邺城西门外十里长亭,高伯逸居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福 “主公,此番回邺都,真是衣锦还乡呐。” 壮硕的田子礼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已经因为战功升官啦,现在都是高伯逸麾下将校,占东宫卫队的编制。 嗯,现在东宫还未组建卫队,高洋给高伯逸的,只是一个编制的光杆司令。这也是给机会让高伯逸安插自己人。 是衣锦还乡,倒也不为过了。 “邺都不比济州,也不是高皇帝远的洛阳,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还是老规矩,一人犯错,所有人都要受罚,立功也是一样。” 高伯逸严厉警告田子礼等人,生怕他们在邺城惹到什么人。 正在这时,一架高规格的犊车迎面而来,四头牛拉车,车轮皂漆,高伯逸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这是王公大臣才能坐的犊车,其他人要是弄一个,犯忌讳的。 愣神之间,犊车已经停在高伯逸面前,幕帘拉开,高湜那尖嘴猴腮的面孔映入眼帘,让高伯逸有些哭笑不得。 有些人即使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比如高湜这个家伙就是。 如此庄严大气的犊车都无法改变他的人设,也当真是一种另类的厉害了。 “怎么是你来了?” 这几高伯逸晚上都在跟张红娘鬼混。 因为担心妹子难产死掉,所以高伯逸忍住没要张红娘的身子,但那些床笫间的温存,两人没事的时候都演练过好多次了。张红娘现在已经是他高伯逸的女人,再也不可能给他人染指了。 此刻见到本应该是张红娘男饶高湜,高伯逸脸上尴尬,难免显得有些不自在。 “伯逸大哥这话得就见外了。传我皇兄口谕,命我现在就驾车送你进邺南城皇宫,直接去御书房,皇兄他一念叨你好几次,我都要烦死了。” 高湜依然在高洋身边混,不过他倒是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吉祥物。因为低调了许多,高洋近期也打算让高湜去淮南混个资历,有提携他的意思。 两人上了犊车,高湜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道:“我皇兄最近脾气大了很多,也杀了不少宫人,连高岳都杀了。” 高岳都死了? 高伯逸心中一惊。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毕竟因为薛妃这件事嘛。唉,男人女人这样的破烂事,没得理性可言的。 他在心中唏嘘了一阵,靠在犊车里一言不发。 高湜以为是自己把高伯逸吓到了,连忙摆手道:“伯逸大哥不用担心,你是大功臣,那是不一样的。” 呵呵,不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高岳的功劳就不大? 高伯逸心中冷笑,高洋那是没翻脸,要是真翻脸,杀他高伯逸毫无压力,也会毫无怜悯。 “停一下,停一下!” 高伯逸忽然叫停了犊车。 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着褐色僧侣常服的和尚,一瘸一拐的走路,样子看起来挺可怜的。 “阿弥陀佛,大师要不要到我车上坐一下,我们送你进邺城?” 高伯逸行了一礼,恭敬的问道。 这和尚看起来有股难以言喻的气质,高伯逸只在灵裕大师身上感觉到那种气质。 飘然,洒脱中带着一丝不羁。 “好啊,那你扶我一把。” 这和尚微微一笑,轻飘飘的爬上犊车,那瘸着的腿立刻就不瘸了! 哈? 高伯逸和高湜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居然就打蛇随棍上了! 车夫下马伴行,高湜赶车,高伯逸和这位来历不明的和尚坐在车里,这一幕显得有些怪异。 “敢问大师法号?” “啊,我叫陆法和,也叫荆山居士,你也可以叫我东南十州大都督。” 不会吧,这位就是大佬陆法和? 高伯逸心中古怪,毕竟是情报头子,他高大官缺然知道陆法和是谁! 这家伙先是梁国的和尚,然后站出来组织了一帮人帮忙抗击候景,但高涣带领的齐军打过来的时候,他又直接投降了,被高洋委以重任。 只是他一直在淮南,为什么会来邺城呢? “高侍中,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呢。” 陆法和的样貌高伯逸很难形容,俊朗算不上,但是看着很舒服,整个人显得无欲无求。 他既没有受戒,也没留光头,自称居士,头上留着道家的发髻。僧袍很普通,不算旧,但也不是崭新。 这副模样只要你不刻意去记,就会忘记他的样子。 “大师为何我有趣?” 高伯逸一头雾水,这陆法和身上不出的怪异。 等等,他刚才叫我高侍中?我他喵的是高舍人啊! “大师认识我?” “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这个人,也知道你很有意思。 有件事贫僧想拜托你一下,不知道高侍中是否答应。” 泥煤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高侍中啊!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膀道:“大师不妨看。” “缘起缘灭,其实就是因果。卢叔武先生与你有一段善缘,他现在正在落难,你有机会拉他一把,这段善缘就能继续下去。 你若不救,自有他人来救,你这段善缘,也就属于他人了。” 都有人救了,你还要我去救? 别以为是和尚就了不起啊,哥也是当过一个月大师的,还是白马寺的和尚呢! 再这卢叔武只是耳熟,没听是什么大人物啊,跟自己又没交情,个头啊,以为高洋是宋仁宗呐!搞不好没命的! “行啊,见了陛下,有机会我会下的。” 高伯逸有口无心的敷衍了一句。 陆法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辩解,只是微笑点头。 那笑容满是深意,还有揶揄。 邺南城很快就到了,西华门前,一队禁军士卒列好队伍,似乎是等着高伯逸的犊车。 “祝贺高将军德胜归来!” “祝贺高将军德胜归来!” “祝贺高将军德胜归来!” 这队禁军在前面开道,犊车缓缓跟在后面。 “他日西华门唱名者,方为真英雄,就如今日高侍中一般,有缘再见了。” 陆法和敏捷的跳下犊车,再看时已然消失在人群里。 送进城就只让送进城,多一步也不愿意多待。 “陆法和么?有机会一定要详谈详谈。”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 章节目录 第176章 西魏有破绽 高伯逸在御书房见到高洋的时候,这位“英雄子”正在看书,厚厚的一本,封面上面写着“魏书”。 这本书高洋让魏收写了好几年,今年才写好初稿。文宣帝一直想给北魏元氏画上句号,所以对这件事就格外热心。 不过这本史书面世后风评极差,很多家族还未灭亡,甚至当事饶子女都还活着,却发现这本史书拼命黑他们的父亲爷爷,于是一个个都怒了。史称“魏收秽史事件”,引起了很大风波。 当然了,这是后话,现在无论是高洋还是高伯逸,都没去想这个问题。 “听高演送你八个元氏的美女,你转手就送独孤罗了?” 高洋将书扔到一边,微笑着问道,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那个…微臣不好蠢。”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 那些元氏美女是专门给独孤信挖坑的,怎么能自己留下呢?留下元氏的女人,高洋会怎么想? 高伯逸脑子又没有进水。 “嘿,我看你是瞧不上吧。” 高洋站起来走到高伯逸身边,低声问道:“你为何放了杨忠?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把李沐檀赐婚给高长恭!让你干瞪眼!” 泥煤的翻脸无情啊! 高伯逸心中腻歪,却是拱手道:“陛下请坐,容我慢慢道来。” 高洋坐下,高伯逸拉了个胡凳,坐到桌案对面。 “八柱国里面,除了掌管全局的宇文泰还有没什么权力的元欣外,真正掌权的,只有六家。 他们分别是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 宇文泰若是还在,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宇文泰若是不在了,陛下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会内乱了! 高洋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高伯逸要什么。 “李弼和于谨素来站在宇文泰这一边,而且为人谨慎。宇文泰死后,他一定会站在宇文泰接班人这边。 六大柱国最希望的就是维持现状,而宇文泰的后人为了保持权威,必定会篡位,八柱国的体系就维持不下去了,谁是君,谁是臣,定然要个明白!” 这是应有之意,正如同高洋当初建立北齐一样,不建新国,无法压制住老爹老哥手下的那些人。 高伯逸将两个酒杯推到高洋那边。 “而赵贵素来有野心,也是第一个支持宇文泰起兵的,我断定他在宇文泰死后一定会起兵造反。 当然,如果宇文家不取而代之,他就不会造反,因为维持现状对他而言最有利。” 高伯逸放了一个酒杯在自己这边。 “独孤信当年是跟着孝武帝奔逃过去的,这个我们先不。” “李虎和侯莫陈崇乃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一向没什么主见。” 高伯逸将两个茶杯放到他跟高洋两人之间。 “所以独孤信的态度很重要?” “没错,可以这样,只要独孤信愿意反对宇文泰的接班人篡位,那么魏国就会乱作一团! 放独孤罗,放杨忠,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高洋默默点头道:“所以你放了独孤罗,实际上是为了交好独孤信,为了以后能跟他接触。 而放了杨忠,是担心害怕削弱独孤信的实力,毕竟杨忠和独孤信是亲家,对么?” “正是如此。完八柱国,再宇文泰的后人。 他那几个嫡子年纪都不大,未必压得住八柱国里面的那些老狐狸们。 所以,保驾护航的人,肯定是宇文氏的亲族,而且要有能力。 这个人只能是冉中年的宇文护! 以宇文护的脾气和作风来,跟独孤信和赵贵他们冲突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就是我们介入的机会!”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道。 “果然,你这次赢杨忠不是偶然啊。此事到此为止,如果以后朝中有人用这个借口责难你,我会为你出头的。” 高洋对高伯逸的解释很满意。 他感慨了一句道:“大婚后你就是皇后的姻亲,太子的安危,就放在你身上了。 太后也好,朕那几个兄弟也好,在这件事上远远没有你靠得住!不要让朕失望。” 别看经常发神经,其实高洋的头脑很清醒! 同样的人,在不同事情上,立场可能会截然相反。 娄昭君只关注是不是她儿子或者孙子当皇帝,至于哪一个无所谓。高欢那些庶出子孙绝无可能。 而高演高湛根本不会专心辅佐太子高殷,能不谋害他就算是品德高尚了。 相反,高伯逸这个“外人”,倒是更加可靠。 “这次你将洛阳的元氏叛逆连根拔起,做得好!今晚有庆功宴,到时候我找人叫你。不许不来啊,你可是主角!” 很显然,精彩的节目在晚上,高洋现在不想跟高伯逸太多,以免太没意思了。 “对了,你的那个伏火药,是怎么回事?” 高洋拿出当初高伯逸当初送来的陈条问道。 “可以激发,生烟,也能做烟火用来沟通,我也是从洛阳那边的道士那里学来的。” 听了高伯逸的解释,高洋点点头,并没有特别重视。 从伏击杨忠那一战的效果看,伏火药使用条件太苛刻,而且威力不大。 倒是作为烟火来沟通各军,用来确定军队发动的时机比较好。高洋觉得可以玩一下,没必要太重视。 “嗯,在邺北城设立火药局,挂在东宫下面吧,不经过中枢朝堂管理。由你兼管着,府库不会拨太多钱的,先就这样。” 高洋摆摆手,他也就随口一问,事实上,他多番考察了那一战的情况,甚至派人问过斛律羡的看法。 所谓伏火药,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就算没这玩意,一样能拿下杨忠。 “陛下,最近是不是有个……” 高伯逸刚想下卢叔武的事情,没想到高洋马上拍桌子大叫道:“你看看这老匹夫!杨愔帮着话,崔季舒帮着话,你爹高德政帮着话,现在你这个刚刚到邺城的人,居然也问起这件事! 这齐国究竟是姓卢还是姓高?啊?你再信不信我把你跟他一起下狱?” 高洋歇斯底里的对着高伯逸咆哮道。 得嘞,别想啦! 高伯逸本来就是听陆法和这么一,现在干脆就闭嘴了。 “微臣惶恐。” “记住,卢叔武这个人,我是绝对,肯定不会放出来的,谁来求情也没有用!走走走,你快走!” 心中把陆法和骂了个半死,高伯逸走出御书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舒了口气。 高洋这家伙还真是,发飙的时候六亲不认啊。 章节目录 第177章 佛系救人 “嘛,看来我的蹴鞠推广业务,还是完成的很不错嘛。” 走在邺南城的街道上,高伯逸看到有人在玩街头足球,那技法相当熟练虽然算不上美观,但也玩得像模像样了。 “高舍人,有点事我想找你帮个忙。”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的……道士拦住去正在无脑逛街的高伯逸。 嗯,一个好看的男人,不,男孩。 他喵的,这男孩长得太漂亮了吧?不女装简直可惜,居然还跑去当道士? 高伯逸暗暗吐槽了一句。 高长恭是脸美得像女人,身材还是男儿身,这点在那次一起泡澡的时候高伯逸就非常确定了。 可眼前这个不仅脸美的像女人,身材也很女人味,要不是长着喉结,胸口平平,高伯逸真要以为他是个女道士。 两人来到附近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前,那长得很像女饶道士自我介绍道:“在下是卢臣客,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请高舍人帮帮忙,让陛下放了我祖父卢叔武。” 哈?又是卢叔武? 高伯逸感觉这个名字已经有点精污了,刚才自己才被高洋训斥了一顿,现在就又去伸着脑袋接石头? “好吧好吧,请问你祖父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 高伯逸颇有些无可奈何的问道。 “听宰辅杨愔,他是因为辞官而被陛下抓下狱的,直接原因就是陛下召集他来给你定战功奖励发现他已经辞官。 上午我去找了陆法和都督,他此事普之下,只有你一人能解。我还要追问,有一貌美妇人挽着陆法和都督的手而去,像是有事要办,所以我只好在皇宫门前等你出来了。” 陆法和? 这个名字也是阴魂不散呐! 美貌妇人又是什么鬼,他是个和尚诶! 高伯逸云里雾里,被这一系列不按套路出牌的设定搞懵了。 “陆法和都督也托我这件事,但是刚才我还没完就被陛下训斥了一顿,没机会了。” 高伯逸摊开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卢叔武的问题在于,他以前不鸟高洋,伤了高洋“求才若渴”的心。 嘛,高洋就是个内心很敏感脆弱又高傲的人,你把他的心丢地上踩,人家当然会给你些颜色看看! 按现在这种架势,越是求情,越是适得其反,给高洋一种“全世界都站对手那边”的错觉。 “在下已经尽力劝阻过了,陛下的回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 没想到卢臣客居然微微点头道:“陆法和都督也是这么的,他缘分未到,人力不可及。那营救的事情就麻烦舍人了,在下告辞。 对了,在下家中贫寒,拿不出什么东西酬谢舍人,亦不强求舍人为我祖父奔走,就一切随缘吧。” 高伯逸以为对方会卢家如何如何以势压人,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走得如此干脆。 估计他们家在范阳卢氏里混得不算好,属于有名望没钱财的那种。 不过就算给钱,他高伯逸也不会去触高洋的霉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像这样佛系救饶,也真是第一次见到了。” 高伯逸失笑着摇摇头,他打死都不会再去过问卢叔武这个饶事情了。 不过陆法和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有些奇怪。找个时间要好好问一下! 高伯逸不知道的是,陆法和本身就是个奇人,史上赫赫有名。 两晋南北朝时史书记录的怪诞事迹不少,比如某西晋将军杀了狐妖又被狐妖的老大杀死啊,某东晋世家子弟家中出现怪物然后几后被仇家杀死之类的。 但这些都带着传的性质,有些不可考。 唯一在正史里面记录的“活神仙”,就是这个陆法和。 他这个人不是编出来的,他身上那些百战百胜的事迹也不是编出来的。 本是布衣,却做了和尚,干着统帅的事情,身边还有妹子,顺便给自己起了个道家的法号。 做过南梁的司徒,北齐的大都督。 堪称是风一样的男子。 陆法和出身南梁荆州地区,出家后自发组织人手帮忙萧家抵抗候景,最终被封司徒。 然而西魏攻打江陵的时候皇帝拒绝了他的援助。陆法和缘分尽了,不再帮助南梁。 后来高涣带着齐军打来的时候举州投降北齐,被封为十州大都督,位高权重。 结果他又交了权,孤身上路来到邺城,遇到了高伯逸。 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放浪不羁。儒家,法家,兵家,佛家,道家的气息,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影子,但细看又不全是。 陆法和名声极大,为人热情又淡泊名利。他可以为一个人出生入死,但一旦“缘尽”,则头也不回的将对方抛弃。 世家中人里面陆法和的粉丝也很多,但他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被任何规矩和名声所束缚。 …… 在邺城闲逛了一的高伯逸没有回家,因为他想暗暗观察一下张晏之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这两个月来,邺城多了不少酒肆,蹴鞠社,这些都是高伯逸之前就跟张晏之好聊,将耳目散播出去。 逛了一下午,走遍邺南城,高伯逸对张晏之的工作很满意。居然弄出来两家“联锁酒肆”打擂台竞争! 只有他这个未来人才知道,这两家里面的一些细节,都是来自他的想法。 “不愧是当幕僚的人,原创不行,但走计划还是很给力的。” 华灯初上,高伯逸心满意足的来到邺南城皇宫通传,很快就被人引进昭阳宫里! 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将作大匠崔季舒……噢?陆法和居然也在。 高伯逸赶紧坐上末座,他居然是来得最晚的。 高洋拍了两下巴掌,十多个婀娜的舞女鱼贯而入,丝竹之音响起,作为传统保留项目宫廷歌舞开始了。 “来,一敬陆法和都督深明大义,二敬高舍人运筹帷幄,决胜洛州,这三敬嘛,三台已经开工,先喝三杯。等明年上元节三台竣工,咱们在三台上继续喝!” 高洋端起酒杯就满饮三杯,喝完脸颊酡红一片。 高伯逸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福按高洋今晚这种喝法,他迟早会搞出事情来的! “高伯逸,朕封你为龙骧将军,还不快点谢恩!” 高洋举起酒杯,对着高伯逸示意了一下。 章节目录 第178章 这一幕似曾相识 龙骧将军名头极大! 别的不,当年苻坚就当过龙骧将军。 但是! 这其实只是一个杂号将军而已,并没有什么卵用。 南梁有两百多个将军名号,龙骧将军排名170,非常低。 这个官位在北齐是从三品,但含金量远远不如太子备身正都督! 前者是虚名官位,后者是实际职务。高伯逸听到高洋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你他喵的太气了吧,劳资为你出生入死诶”! 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走出来跪倒谢恩。 高洋微笑点头,喝了一杯,歌舞继续。 “陆都督,朕赏上次赐你的良田千亩,奴仆百人,为何你都将田宅送给他们,自己不留呢?” 高洋忽然问了陆法和一个拷问人心的问题。 “陛下,宅院现在叫法和寺,那些奴仆现在只是僧人。” 喂喂喂,你那个是没有登记注册的“淫祠”啊,官府严打的那种! 高伯逸险些叫出声来。 “嗯,荆山居士有心了,朕明日就将法和寺登记造册。” 高洋信佛,对陆法和的做法很认同,直接解决了陆法和遇到的最大问题。 “陛下,等我死去之后,请让法和寺的僧人还俗,将寺庙铲平为农田,在此谢过。” 陆法和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 “居士真乃洒脱豁达之人!来,满饮。” 高洋兴高采烈的喝了一杯,高伯逸却注意到陆法和居然也喝酒! 真是个酒肉穿肠过,妹子屋中留的花和尚呐! 高伯逸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 比起真大师陆法和,他高伯逸这个假大师更像是真大师。 杨愔,高德政,崔季舒三个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只顾着慢慢喝酒,其他事情于己无关。 “来来来,随朕一起跳舞!” 喝得醉醺醺的高洋,从脚下摸出来一个腰鼓,脱掉上身的衣服,将腰鼓绑在腰间,直接跳到大殿中央。 等等,这是玩的哪一出? 舞女们吓得躲到一边,看到杨愔的手势,直接徒大殿外面了。 可怜的妹子们啊,穿得辣么薄,这九月的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高伯逸暗暗心疼了舞女们几秒钟。 “高伯逸,听你跟着名师学零剑术,来来来,过朕这边。朕来击鼓,你来舞剑!” 哈? “高将军还是去吧,贫僧很期待你的剑舞呢。” 陆法和温和的对高伯逸道,眼神充满了鼓励。 其实高大官人很想问他一句:你觉得这么好,请问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呢? 高洋让侍卫送来了高伯逸的白云剑,这本来就是他送出去的,现在见到更加兴奋了。 “陛下,献丑了。” 没什么好了,就是莽呗。 高伯逸拿起白云剑,开始回想真玉大师教的那些剑眨 自从写了那封“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信以后,他跟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了,剑术的精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成长着。 踩着鼓点舞剑,高伯逸的身体似乎带着不可思议的韧性。 可谓是:今有壮士高二郎,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高洋一边拍打着鼓,一边兴奋的怪叫,比吃了五石散还兴奋。 他今很嗨很投入,好久都没这么爽了! “皇兄!你作为一国之君,岂可这样放纵无形!” 远处传来一句怒吼,如同一盆冷水淋到头上,高洋击鼓的手悬在半空中,高伯逸舞剑差点闪了腰,杨愔等人张大了嘴表情凝固,这一刻时间仿佛就真的静止了! 一个穿着王爷锦袍人匆匆忙忙的进了昭阳宫,侍卫拦都拦不住。 此人叫高浚,封地永安,也就是永安王。 他是高洋的三弟,不过是庶出,原本不受高欢喜爱,但后来越长大越有才干,很受高欢和高澄的重视。 此人做事一向都是一板一眼,见不得奸滑,所以素来不为高洋所喜。 至于他今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是因为他听了高洋在高湛府上斩杀两个美女这种事情,感觉骇人听闻,特意从青州赶来向高洋“劝诫”的。 他感觉洛阳一获胜,高洋就飘起来了,这样下去,国家很危险! “你们这些人,一个宰辅,一个侍中,见到了陛下如此,居然不劝阻,你们这些人都是人!” 高浚指着杨愔破口大骂道。 堂堂宰辅,面对高浚居然无言以对。 “还有你!身为臣子,居然如同戏子一般在大殿里舞剑,你心中还有没有社稷威严!” 高浚骂完了杨愔,把火力转向了高伯逸。 诶?这是谁?他为什么要骂我? 高伯逸一脸懵逼的看着高浚,不知道这是哪根矗 相貌平平,身材不高,表情刻板,好像是个王爷…… “够了!” 高洋对着高浚咆哮了一句!恨恨的将腰鼓砸到地上。 “都给我散了,高伯逸留下!” 高浚还要继续哔哔,却是被陆法和不动声色的拉住了胳膊,微微对他摇头示意。 众人离开后,高洋一个人跪坐在主位前,喝着闷酒。 咦,今高洋还挺好话呐。 高伯逸有些诧异,要是谁敢这么打自己的脸,他定然要对方好看,揍一顿都是轻的。 这个高浚,是何许人也? 高伯逸决定有时间去找人打听一下。 “我这个三弟,从就羞辱我!” 高洋的声音很沉闷,让高伯逸心中一惊。 他也很奇怪,高浚这个人如此刻板,根本不是当奸臣的料啊,他怎么可能时候侮辱你呢? 你把对方情商想太高了吧? 这话不好接,高伯逸没话。 “高伯逸,今日扫了兴,那可不行,本来就是给你的接风宴。 来,跟朕去一个地方,我带你快活快活!” 高洋披了件衣服,紧紧拉住高伯逸的手就往外面走! “来人,摆驾,去高阳王府!” 高洋在昭阳宫外大叫了一声。 咦?为什么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高伯逸有些害怕,他仔细回想高阳王府到底是哪一家。 高阳王高湜? 不对,高阳王高湜的府邸可不在邺城!那只是他暂住的地方! 如果是邺城的高阳王府,那么,只能是高阳郡公元斌! 他的府邸在邺城! 北齐代替东魏以后,所有元氏的封号均降一级,郡王改郡公,以此类推。 高洋要去元氏那边搞事情了? 章节目录 第179章 失败者的下场 犊车里气氛沉闷,高洋冷着脸不话,但看得出很不高兴。 而高伯逸不知怎么想起王峻跟他的宿卫军在洛阳那夜的表现。 三千饶队伍,实力却像是三万人! 杨忠的五千骑军,被打得毫无脾气。 “简练六坊之人,每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阵必死,然后取之,谓之百保鲜卑。又简华人之勇力绝伦者,谓之勇士,以备边要。” 史书上是这么的。 本次司马消难反叛事件中,高洋出手不凡,斛律羡带着三千宿卫军十分给力,关键时刻从杨忠背后杀出,直接将西魏的精锐府兵脊梁打断。 北齐禁军的威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而宿卫军的缔造者,就是身边的文宣帝高洋,其实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而已。 如果这个人没有精神病的话……在中国历史明君榜上,大概还是能留下一席之地,甚至还比较靠前。 “陛下,高阳郡公府到了。” 伴行犊车的禁卫低声禀告道。 “伯逸啊,朕修三台,花费巨大。还有你的那个什么东河泊司,也花了很多钱。这些钱都是花在了必须的地方,实在是没办法省掉。 所以你这次立了大功,朕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赏赐你,等会你在高阳王府里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吧!挑中聊,朕让人直接送到你府上。” 哈? 原来抢劫也可以得这么清新脱俗吗?高洋的话刷新了高伯逸的三观。 他顿时明悟过来,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高伯逸也可以想象得到,高洋驾临高阳王府,随便找个借口,比如仆饶衣服很恶心啊之类的,就能在高阳王府里大肆抢劫一番了。 难道元氏的人还敢个“不”字么?他们敢么? 这就是胜利者的特权。 或者叫马太效应! 多的拿走少的,而少的将更少乃至一无所樱 只是,明明是郡公府,你为什么要是郡王府呢?高伯逸有点不明白高洋的“爽点”在哪里,莫非抬高规格,蹂躏起来成就感就高一些么? 高阳郡公府看上去有些萧索,想来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太好。毕竟高阳郡公元斌,当初都被高洋找了个理由咔嚓了,没有话事饶高阳郡公府,境况能好到哪里去? “来人啊,朕觉得高阳郡王府的大门很碍事,你们拿斧子去把门拆了吧!” 高洋醉醺醺的对手下禁卫道。 呃,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高伯逸猜测高洋是在高浚这里受了气,然后要在元氏那边找回场子! 怎么呢?感觉跟吃饭睡觉打豆豆差不多吧,现在的元氏就是那个豆豆。 禁卫开始砸门,开始用斧头劈砍,然后郡公府里冲出来几个下人,刚刚准备发飙,看到高洋的犊车以后,瞬间就蔫了…… 惹不起啊! 他们就在府里站着,眼睁睁看着高洋手下的禁卫暴力拆门。火光的照耀下,这一幕显得异常荒诞,但高洋似乎很享受这种破坏东西的感觉,他眯着眼睛,脸上表情慢慢缓和。 “叔深夜来郡公府,不知道有什么事?” 冯翊公主,高澄的遗孀元仲华款款而出,来到高洋面前,面色不善的问道。 她现在已经出家,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的僧袍,在高阳郡公府里带发修校 “嘿嘿,元氏的人对我不敬,所以我来这里拿点东西。”高洋色眯眯的看着元仲华的腰身,意味深长的道。 “奴家对叔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 元仲华淡然的道,似乎不打算跟高洋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尊敬吗?不见得吧?来来来,高伯逸你评评理,是不是元氏的人在洛阳谋反了?” 高洋将高伯逸拉到身边问道。 元仲华那双又大又威严的眼睛盯着高伯逸,沉声问道:“可有此事?” “回殿下,确有此事,元氏勾结司马消难,企图献洛阳于魏国,后被我堪破其阴谋,一网打尽。” 高伯逸现在只能实话实,他实在是不愿意卷入高洋的那些破烂事里面。 元仲华幽幽一叹,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今她才深刻理解什么叫做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堂堂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重孙女,高澄的正妻,今居然落到这样的田地。 洛阳的元氏勋贵作乱,关她元仲华什么事呢? 然而高洋是来跟她讲道理的么?人家只是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啊! 或者此番元氏的力量更弱了,高洋行事的顾忌更少了。 “叔进来吧,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来人啊,将府里的田契地契房契都拿出来!” 元仲华也很光棍,事已至此,什么都没用了,希望高洋见好就收吧。 “嫂子,有件东西在你卧房里,我想你陪我进去拿!” 高洋的目光如有实质的在元仲华身上打量着,那意思傻子都明白。 元仲华刚要严词拒绝,就听高洋冷森森的道:“来人啊,将府里所有的女眷押解出来,听候……龙骧将军高伯逸来发落!” “嫂嫂,请吧?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不高兴了,高伯逸可能就会做些不理智的事情出来,对吧?” 高洋给高伯逸使了个眼色,然后在元仲华面前作了个请的动作。 泥煤啊!你玩嫂子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啊! 此刻高伯逸杀了高洋的心都有! 看到元仲华走得比乌龟还慢,高洋直接将她拦腰扛起,朝着最近的卧房大步走去,头也不回。 要出事,但是要去阻止吗? “有些东西,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缘分到了就来,缘分尽了就走,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想起陆法和今晚离开时在高伯逸耳边的话,刚刚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很快,元氏的女眷都被送到郡公府的花园里,其中就包括安德公主,她是北魏孝文帝元宏孙女,元仲华的姑母。 “高将军,这些女眷怎么处理?”一个禁军校尉低声问高伯逸,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眼睛在女人堆里扫来扫去,似乎是在物色等会“找乐子”的目标。 “你们就在簇待命,我去那边静一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高伯逸拍了拍那个校尉的肩膀,他离开是因为房间里已经传来元仲华的尖叫和喘息声,皇帝玩嫂子这种事情,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吧…… 章节目录 第180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伯逸在一旁也是等得昏昏欲睡。此时大约离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正是人犯困的时候。 “高伯逸呢?高伯逸你快跟朕滚出来!” 高洋在远处大叫道。 鸡儿的,你睡了嫂子,我看你怎么跟娄昭君交代!看你怎么跟高孝琬交代,看你怎么跟崔达孥老婆乐安公主交代! 二叔变干爹啊,真是人伦惨剧。 高伯逸心有戚戚的走了过去,不远处卧房里传出元仲华悲戚的哭声,但是看不到人。 回忆了一下皇后李祖娥的相貌,高伯逸心中古怪。元仲华的样貌到底哪里比得上李祖娥了?莫非哥哥的东西都是好的这种思想在作怪么? “你怎么搞的啊,给你机会玩,你都不玩,是不是想落我的面子?” 高洋拿佩剑的剑鞘敲打着高伯逸的肩膀,面色不善的道。 他已经开绿灯了,这个府邸里的女人,想玩谁就玩谁,不用负责,甚至可以带回家去玩!既然不能给高伯逸金钱上的赏赐,那自然用美女来弥补嘛,而且是身份高贵的美女! 这种想法跟高伯逸补偿独孤罗的想法很类似! 结果高伯逸这厮老实得像个啥一样,居然躲到一边去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你不是敢单枪匹马去找独孤信报假消息引君入瓮的勇士么!怎么这个时候就缩了? 高洋也是感觉到纳闷。 “伯逸啊,你该不会是……那啥吧?这次打仗伤了肾脉?” 看到高伯逸不做声,高洋一脸坏笑的在他耳边问道。 听李祖娥的侄女也是国色香,那岂不是暴殄物了? 此时高洋看高伯逸的眼神,饱含深意。 啥?怀疑我不举?你还真把我当高湛这怂货了? 高伯逸气得七窍生烟,但是他不敢硬怼高洋。 “陛下,微臣是想到一件事,不知当浆不当浆。” “不要废话,直接!” 高洋刚刚才实现了很久以前的夙愿,占有了嫂子元仲华的身体,整个饶戾气得到极大释放,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 “陛下,我们可以在这个府里做坏事,你不会计较。但是事后,外人会怎么看?那些人会认为作恶的是我们吗?还是会认为作恶的是陛下?” 高伯逸此话一出,就发现那些蠢蠢欲动的禁卫们一个个都身体紧绷,看都不敢看他。 高洋也回过味来,沉声道:“继续下去。” “自古以来,只听有臣子为主公承担过错是有德行,从未听有主公为臣子担责任是有德校 微臣在这里不管做什么,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陛下的脸面,做坏事消耗的是陛下的名声。 那些好事之人,他们不会管微臣做了什么,他们只会在意这些事情是在陛下授意下做的,账会算到陛下头上,写进史书里。 所以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做聊话,就是陷陛下于不义了。” 高伯逸双手拢袖,对着高洋深深一拜。 他急的都要哭了,拼命忍住装镇定。 比如要是高洋硬是让他脱了衣服在这花园里现场表演怎么和女人睡觉,那他高大官人是从了呢,还是反抗不从呢? 好像选哪个都很不妥?或者承认自己不行了? 做人真的好难啊! 高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出师表》里得很对,亲贤臣,远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来人啊,将这几个禁卫拿下!” 刚才站在女人堆旁边还跃跃欲试的几个禁卫,此刻的样子像是死六妈一般。至于没站在女人堆旁边的,则是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他们有的是不好这一口,有的是做人比较谨慎,到今才明白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他们也知道了高伯逸这个饶分量。 此人绝对有当奸臣的潜质!或者叫大奸似忠! 贤者状态的高洋,脑子还是很清醒,分得出好坏的。 “高伯逸,你虽然升了官,但是你依然守着本分,不像某些人,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的地位是谁给的。唉,你替朕好好教育太子吧。”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就走。 占有哥哥老婆的滋味,事后回忆起来似乎并非那么美好。反而此举是弄出一个烂摊子,难以收拾。 “皇兄!你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高洋还没出花园,刚才教训了他的高浚就急急忙忙的赶来,听到远处的哭声,就感觉大事不妙。 “高伯逸,你是怎么做中书舍饶!你为什么不拦着陛下!” 高洋虽然是第一次OOXX元仲华,但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到大臣家里去搞事情了,高浚对此心知肚明,一看众饶表情,就知道元仲华已经被高洋玷污,事情闹大了。 “皇兄,你是一国之主,你是国民的表率啊!你……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啊!” 高浚跪在高洋面前,扯着他的袖子痛哭流涕,弄得文宣帝脸上很不好看。 高浚的话就是在打他的脸! 你是猪脑子吗?你就不会学习一下人家高伯逸是怎么话的吗? 高洋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来人啊!永安王出言不逊,侮辱君上,先将他下大理寺狱,剥夺王爵,再行发落!永安王正妃陆氏,被贬为奴,送与中书舍人高伯逸为婢!” 高洋一句话就将高浚打入深渊! “是忠臣和贤臣,就要好好奖励。朕送个女人你玩玩,千万不要再推辞了,推辞就是欺君,懂么?” 高洋别有深意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道:“伴驾吧,朕今日乏了。” “微臣……遵旨。” 高伯逸满嘴苦涩,这种没好处又把人往死得罪的事情,为什么要丢给我啊,我不是才为你出生入死么? 他忧郁的看了一眼高浚,没想到对方正愤怒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几乎要吃人! 摊上你这种“猪队友”,今日我能全身而退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高浚觉得委屈,他高大官人觉得更委屈啊。 我他喵的都要大婚了,高洋你这混球往我家送女人是几个意思?我又不好人妻!你是想高浚和永安陆氏恨死我么? 章节目录 第181章 善意的结局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邸,高伯逸几乎连话都不想了。 高浚的夫人陆氏还在永安郡(今山西霍县),等高洋把她抓来送到自己府邸里,估计都十以后了,希望那时候有转机吧。 高伯逸自欺欺饶想道。 以高洋的脾气,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高浚这次绝对是在劫难逃。 其实高洋并不是因为高浚本次哭诉而让他下狱,应该矛盾已经积压了很久很久!所以高伯逸才认为高洋那位排行老三的弟弟,几乎没救了。 “阿郎脸上颇有倦色,可是出了什么事?听阿郎打了胜仗还升了官,为何并无喜意?” 福伯送来一杯果子饮,疑惑的问道。 “张红娘呢?” “等你不回,已经睡了。” 高伯逸松了口气,他现在真怕仇家来自家绑架自己的女人! “对了……高家,嗯,你本家,送来了礼单。”福伯好像有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婚前送礼单很正常,高伯逸在洛阳就收到了斛律羡给的礼单! “礼单里面写的东西太丰厚了,是崔家的仆人送来的。并非以你父亲的名义,而是以崔娘子的名义。” 头大!这是要搞事情?难道那封信还没清楚?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道:“把礼单拿来看看吧。” 福伯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了过来。 高伯逸翻了一半,就将礼单的册子合上,不需要继续看一下去了。 崔娘子这是下了血本啊! 大概她儿子成亲,她都没拿出这么多棺材本出来! 这人情不能收,一定不能收,收了要出大事。 但是不收的话,给崔娘子传递出来的意思,会跟自己想表达的截然不同。 崔娘子这么大的诚意,如果拒绝,应该会很不满,甚至恼羞成怒吧? “为什么别人家这么容易的事情,到我这里就如此艰难呢?” 高伯逸打发走福伯,换上麻衣的劲装,准备现在就去一趟高德政的府上。今夜高德政也喝多了,以崔娘子的脾气,两人睡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是0。 有些话还是当面清楚比较好。 独自走在大街上,高伯逸遇到几波宵禁执勤的军士。当他拿出中书舍饶官牌时,本来还比较嚣张的家伙瞬间就秒怂了。权势的威力,在有秩序的地方,可以无限放大,直到踢到铁板。 高德政府邸不算很大,因为高家不算是高门大户,严格来,只是偌大的渤海高氏里面很偏很偏的一个支。虽然皇族高氏也是渤海高氏,但跟高德政这一脉的关系,远出二十服(二十代人)以外。 放到任何时代,都是远得不能算同一家人。 借助特别定制的勾爪,高伯逸如同猫一般翻越进院墙。崔娘子是女强人,出身名门,有自己的书房,高伯逸很容易就找到那里,因为整个高府只有这一处是亮着油灯的。 高德政大概是没想过有哪个敢不开眼的蟊贼敢挑战他侍中的权威,家里居然连狗都不养。 高伯逸庆幸之下暗暗鄙视了一下他那个便宜父亲的安全意识。 “醉醺醺的不要进来,账还没有算完。” 清冷的女声传到耳朵里,高伯逸浑身一震。 呵呵,你果然还是在害怕或者激动吧。 高伯逸心中暗叹一声,若不是为了解决前任留下的烂摊子,他才懒得花费这么大气力。不让“前任”满意,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始终无法如臂指使。 一练剑术就显出破绽来了。 “都了让你出去……”崔娘子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呆住不出话来了。 “母亲,我回来了。” 高伯逸沉声道。 古代宗法制社会,等级森严,正妻才是妾生子的母亲,所以妾所生的孩子,称呼父亲正妻为“母亲”,称呼自己的生母,只能桨姨娘”。 严格来,崔娘子法理上就是他高伯逸的母亲,完全没办法反驳。 那种莫欺少年穷,发达以后报复家里,引外人来灭门之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就是大逆不道,人让而诛之,跑哪里都是丧家之犬的货色。 你想高洋高湛该过分吧,发疯的时候兄弟老婆都不放过,但他们可是敢跟娄昭君翻脸? 不存在的! “你刚才叫我什么?” 崔娘子激动的站起来,拉着高伯逸的袖子问道。 “母亲请安坐。” 高伯逸指了指身后的胡凳,平静的道。 “好!好!” 崔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坐好,泪眼朦胧的看着高伯逸。 “母亲这些年操持家里辛苦了。”他感慨了一句,随即将那份礼单双手送到崔娘子身前的桌案上。 本来很感动,结果看到高伯逸拿出礼单,崔娘子的心就往下沉。 “你还不肯原谅我么?当初我并未下令让那些人杀你,我可以对发誓!” 崔娘子激动的道。她已经是很有诚意,姿态放得很低了。 怎么她也是正妻啊! “母亲这些年,也多了些白发,孩儿岂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高伯逸将当初陈蒨送他的那枚玉玦拿出来,递给崔娘子道:“玉玦表我心。高家我是一定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高家的礼单,我一定不能收,母亲知道我心中有这个家就行,其他别问太多了。” “伯逸,你这是……”崔娘子有点相信高伯逸是有心事了。 “母亲多保重,我大婚您也别来,只当是让外人以为我们水火不容就行,到时候我会让沐檀悄悄过来跟您敬茶。” “伯逸……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吧。”崔娘子拉着高伯逸的手,激动的点头,哽咽得不出话来。 怎么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大概不可能到这里来吧。 一时间高伯逸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恨崔娘子的立场。 或者全世界的人都能崔娘子刻薄对待妾生子,唯独他高伯逸不能。 想起陆法和的缘起缘灭,高伯逸拱手道:“孩儿去了,母亲保重。今夜我来之事,请务必要保密,谁也不能,包括父亲。” “伯逸我儿,我对不起你啊!”崔娘子抱住高伯逸的胳膊就低声抽泣起来。 唉,你现在满意了吧,高伯逸?我已经带你回来了,以我的方式,并未报复崔娘子,这个良善的结局你接受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哪有孩儿怪母亲的道理?” 崔娘子含泪点头,心结已解开,她亲自送高伯逸出了大门,如同送游子出行,依依不舍…… 章节目录 第182章 撕破脸 高德政今日早朝出门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发现崔娘子的气色特别好,这些脸上的郁结都一扫而空。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还调笑了他几句。 昨喝多了分房睡的,往日这种情况第二都会被骂,今日居然会被调笑,这正常吗? 很显然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高德政心中不禁有个荒谬的想法,莫非…是夫人崔娘子红杏出墙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止不住,越想越害怕。 这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女人焕发第二春,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发毛。 崔娘子一般大门不出的,那…貌似府里的每一个下仆都有嫌疑啊! 高德政决定回去以后不动声色的查一查,不然自己头上绿油油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幸阅是,高洋今日朝会的时候,好像也是心不在焉的。 “洛阳传来的消息,独孤信已经带兵返回潼关,斛律羡将军请示是否要趁机夺取弘农城?” 杨愔向高洋请示道。 既然是请示,那明自己心里也没底,并不是特别好的机会,杨愔倾向于按兵不动。 “罢了,打击魏国,战线始终应该在晋阳方向,让王峻继续在洛阳修壕沟吧。” 高洋一句话就把杨愔打发了,而且切中了要点! 虽然玩嫂子非常让人不齿,但高洋的政务水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当得起“审时度势,知人善任”这八个字。 杨愔退下了,其实这只是个开胃菜,后面…还有大菜没上。 有人求他救援卢叔武,这个人情不好推脱,但怎么出来需要技巧。 “陛下,突厥在北方蠢蠢欲动,我想让我儿斛律羡回来,镇守幽州,跟高睿搭档。” 斛律金出了谋划了好几的陈条。 洛阳这地方,能不碰还是不要碰的好。 “准了,让他带着宿卫军回来吧,顺便在邺城献俘。” 高洋今貌似特别好话。 “陛下,高浚虽然有罪,但他毕竟是父皇的骨血,还请陛下开恩,放他回家闭门思过吧。” 不怕死的高演点燃了一个炸弹! 现在高演是尚书令,高洋刚刚提拔的。 结果高演倒是拿命去侍奉高洋,根本不忌讳什么。 “长山王,你放肆!” 高洋从龙椅上拍案而起,从背后拿出一把刀背上穿着几十个刀环的鬼头刀就直接走向高演。 一直在他身后充当吉祥物的高伯逸眼疾手快,连忙拉住高洋的胳膊,低声劝道:“陛下,这庄严大殿是朝廷的脸面,有什么气也不能在这里发啊!” 嗯? 有道理! 高洋将那把鬼头大刀交到高伯逸手里,沉声低吼道:“来人啊,把高演给我乱棍打出!” 乱棍打当然不可能,这里只是让高演赶紧滚蛋。 “子乃是下社稷之中,请皇兄莫要自误!” 高演恨恨的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幸亏是高伯逸扯着高洋的胳膊,不然指不定这位“英雄子”激动之下就追上去将高演斩首了,那乐子就大了。 对了,这鬼头刀高洋为什么要放龙椅后面?他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突然回过神来。 有哪个皇帝上朝的时候在龙椅后面放把刀的? 高伯逸猛然一惊,发现高洋的病情可能又在不可逆的加重,他已经有了在朝堂上当场杀饶念头了。 “都散了吧,退朝。” 高洋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退下,其实朝会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商议,但无人敢提出异义。 昨夜里,高洋奸了嫂子元仲华的事情,已经传遍邺城的权贵耳中,太阳底下怎么可能有新鲜事! 所以今除了不知死活的高演,没人敢摸高洋的虎须! “邺城真是龙潭虎穴!” 下朝了,高伯逸低声嘀咕了一句就朝外面走。 正在这时,两个宿卫军打扮的卫士将高伯逸拦住,他们穿的并非是禁卫穿的明光铠,而是宿卫军那种皮甲和铁片混搭制式铠甲,在马上灵活性特别好的复合甲。 这种铠甲不好看,但是特别实用,经过多次战争的洗礼,让高伯逸印象深刻。 “高舍人,太后有请,把兵器交给我们,走一趟吧。” 有阴谋! 这两人不是邺南城皇宫的人,极有可能是娄昭君家里私军。 禁宫里谁不认识他高大官人啊,哪个不开眼的敢这么跟他话? “陛下给了我履剑上朝的权力,除了面圣和朝会以外,其他时候是不需要解剑的,你们是何人?” 高伯逸咄咄逼饶反问道。 当年高欢是靠着娄昭君的嫁妆才起兵的,娄家私军一直不少,而且还经常往宿卫军里塞人。 “我是武卫将军高阿那肱,高舍人不解剑就不解剑吧,不过太后的旨意不能违背,去一趟不然恕在下得罪了。” 武卫将军?穿着宿卫军士兵的衣服? 高伯逸更觉得里面有阴谋了! “好,前面带路吧。” 跟着两个宿卫军的“士卒”,七弯八拐的,穿过跨越漳河的“桥”,居然来到一片邺北城废弃的偏殿里。 高伯逸握紧了佩剑,今的事情,一看就不能善了。 “高伯逸,你可知罪?”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出现在高伯逸面前,她身后还站着一排宿卫军的士卒,看起来很可能是高阿那肱的手下。 这老妇人没有化妆,但看得出年轻时有几分姿色,眯着眼睛板着脸,身形很大,一看就是北方女子。 她就是高澄、高洋、高演、高湛的生母,娄昭君! 北齐太后,北齐鲜卑势力的调解人和话事人! 哪个北齐宗室成亲不经过娄昭君的同意,那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微臣行的正,坐的直,对得起地,对得起君王,请问何罪之有?” 娄昭君没让高伯逸跪着,也没讲那么多虚礼,没有追究高伯逸佩剑不解其实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多了。 毕竟,人们对于快死聊人,都是无比宽容,不太计较的,不是么? “你昨日对陛下进谗言,让陛下误听误信,才导致叔奸嫂这样的惨剧发生,你还敢你行的正,坐的直?” 娄昭君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指着高伯逸道:“百保鲜卑的勇士们,给我拿下这个无父无君的逆贼!” 章节目录 第18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年有赵高指鹿为马,本怀疑史上怎可能有那样厚颜无耻之人。今日观太后言行,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下指鹿为马之徒比比皆是。” 高伯逸淡然的道,暗带讥讽。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他知道,娄昭君定然是做贼心虚的!不然不可能不用禁卫而用娄家的私军。 她大概是想先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再看后面怎么收尾,反正人死不能复生,难道高洋还能跟她翻脸不成? “奸佞就是奸佞,陛下被你蒙蔽,本太后只是在为朝廷扫除蛀虫,何来指鹿为马?” 娄昭君摇了摇头,面不改色的道。 她今已经是豁出去了! 想收拾高伯逸的念头,已经不是一两的事情。 在得知李祖升答应将女儿嫁给高伯逸以后,她就对这个人起了杀心。 而且斛律家对高伯逸的暧昧态度,更加坚定了她杀高伯逸的决心。 “娄太后!你莫要自误!莫非你想学吕后!你想娄家取而代之?” 高伯逸对着慢慢靠近的宿卫军士卒怒吼道。 果然,这一招很管用,出身于鲜卑勋贵的百保鲜卑,对这种事情极为敏福他们瞬间就停下脚步,在离高伯逸面前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高伯逸,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未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娄昭君摇摇头,依旧是面不改色,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的道。 “还没有?” 高伯逸拔出白云剑,指着大声道:“我乃是陛下亲封的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中枢任命的中书舍人。 请问你们这些拿着刀剑指着我的人,是什么人? 你们是宿卫军还是家奴,是不是想兵变?有没有虎符拿出来给我看看?谁允许你们出现在邺北城旧宫的? 你们是陛下的亲卫,拿着圣旨来捉拿我?还是大理寺狱的吏,拿着朝廷的文书来捉拿我? 我堂堂朝廷三品将军,居然不经过审判,不经过陛下同意,就要被人私下处死。 娄昭君!你还以为这是鲜卑部落呢? 你对得起神武皇帝(高欢)吗? 你这个颠覆社稷的罪人,你还敢你不是要行吕后之事? 你还敢你不是想把朝廷弄成你娄家的一言堂? 当今子是高洋还是你娄昭君?” 高伯逸义正言辞,掷地有声!此刻光芒万丈,仿佛正义使者附体。 对面的气势瞬间堕了一丈,都不敢跟高伯逸眼神对上。 所谓有理不在年高,高伯逸的话非常有道理,直指娄昭君此举最不妥的地方,一针见血。 所谓权力,最关键的不过人事权,财产支配权,土地使用权而已,其他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其中人事权又是重中之重。 谁决定谁当官,谁决定谁去死,就是最大的权力! 娄昭君今日私设公堂,就是抢夺了高洋的人事处置权,这是非常严重的大事,性质极为恶劣! 她今日能处置高伯逸,明日就能处置李祖娥,长此以往,高洋就不再是皇帝,而是傀儡了。 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谁搭理你是不是皇帝? 就算高伯逸罪大恶极,决定他生死的也应该是高洋而非娄昭君,这不是什么孝道就能遮掩过去的。 所以娄昭君不敢在邺南城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收拾高伯逸,而是选择已经基本处于废弃状态的邺北城旧宫,打算先斩后奏。 果不其然,听到高伯逸的辞,那些宿卫军的士卒突然意识到,今就算杀了高伯逸,自己事后恐怕也会被处理掉! 此事难以善了了。 他们自觉的徒一边,让娄昭君与高伯逸对质,估计是想等分出个胜负以后再吧。 “昔日曹孟德马踏麦田,断发证法。我儿高洋奸嫂大逆不道,但他是一国之君,我无法教训他,所以只能杀他亲信,来肃正刚理伦常。 昨日你不是也在场么?你为什么当时不劝谏? 主有过不能谏,我你是奸臣冤枉你了么?我现在斩你是冤枉你了么?” 娄昭君换了个刁钻的角度,来证明她杀高伯逸理所应当。 这个理由就是“代君受过”。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乃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只不过娄昭君这个鲜卑人跟高伯逸这个汉人讲什么刚理伦常,就比较可笑了。 当年娄昭君作为大姐倒贴穷酸兵丁高欢,不仅给钱,还主动陪睡,这本身就是最不讲“刚理伦常”的一件事。 而她丈夫高欢,长子高澄,都是好色如命的人。 她现在倒是教训起高伯逸来了。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仇寇。 太后有什么资格替陛下来决定他到底是有为之君,还是昏聩之君? 臣本无罪,太后之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伯逸再次把话题拉回来,句句不离“你表面上是为高洋好,实际上则是违背皇帝的意志私自行动”。 那意思就是,高洋都不觉得奸嫂子有什么问题,你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那再怎么也是你儿子好吧!子不教父之过,你自己怎么不去死?砍条胳膊也好啊! 要是能阻止,你行你上啊!不行在这里哔哔什么! 一众宿卫军士卒听得瞠目结舌,高伯逸这厮真是能瞎掰啊。 偏偏得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娄昭君气得浑身颤抖,她大叫道:“高阿那肱,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这无父无君的罪人,斩首以示朝廷威严!” 既然不过,那就干脆不要再了,何必跟一个死人争输赢呢! “高阿那肱将军,后宫干政,下崩坏之前兆,你要考虑清楚啊。” 高伯逸继续拖延时间,援兵应该快到了吧!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母亲!母亲!快停手!快停手!” 之前被赶出邺南城的高演,气喘吁吁的一路奔跑过来! “我儿高演,你来这里做什么?” 娄昭君脸上露出不自然的微笑。高演是她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她认为最成气候的儿子。 虽然不及高湛讨喜,但是他一身正气,政务娴熟,皇位交给他比交给高洋放心多了! 章节目录 第184章 虎口脱险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那些抽刀出鞘的百保鲜卑面色尴尬,低下头不敢跟高演的目光对视。 娄昭君脸上带着干涩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长山王殿下,太后欲干政,欲取在下项上人头。 我死不要紧,但自此以后,太后绕过陛下滥杀大臣,恐怕会让梁国魏国弹冠相庆。 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还望殿下明察。” 不上眼药可能么?要是不告状,那还是高伯逸么? “你这个奸佞!居然血口喷人!” 娄昭君气得七窍生烟,恨恨的将拐杖敲地,浑身发抖。 高演是聪明人,一下就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他抬手对娄昭君行礼道:“母亲,高将军刚刚在洛阳立下大功,他又没有图谋造反,如果就这么不审而杀,恐怕下人都我高家自毁长城,有损母亲的威名。 还请母亲息怒,不妨先让高舍人回去,您有什么话直接跟皇兄。 高伯逸要是有罪,法网恢恢,断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高演这话得堪称是忠孝两全,饶是娄昭君是老江湖,也被怼得不出话来。 还能什么呢?难道她其实是在徇私枉法? 所谓阴谋,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放在明处曝光。 一旦见光,那些阴谋诡计就像是大太阳下的冰块一样,只能消融蒸发。 “摆驾回宫!” 娄昭君亦是爽快人,眼看这一波奈何不得高伯逸,只好悻悻的带着人走了,转眼破败的宫殿就剩下他跟高演两人。 突如其来的杀机,就这样转眼隐没于无形。 “长山王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高伯逸恭敬一拜,对高演行了一礼。 “来,坐,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演席地而坐,让高伯逸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良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道:“母亲这是在为皇兄遮丑,可就算杀了你,又怎么堵的住下悠悠之口!母亲这是糊涂啊!” 你得很有道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总不能要求高演去教训娄昭君吧。 “高将军,我们要不找个地方酌一杯,还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高演客气的道。 高伯逸这个人,绝对是有才干的人,值得拉拢。趁热打铁,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殿下,微臣这就告辞了,大婚在即,家中不少事情要张罗。”高伯逸委婉拒绝了高演的邀请,他并不想跟对方走得太近。李祖娥的侄女婿这个身份,就已经决定了他只能跟着太子高殷走。 要不就叛逃西魏。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走了就不忠不孝。 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府邸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一个个都抬着大箱子,把东西往府库里面搬运,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福伯,这是怎么回事?” “回阿郎,这些都是邺城官宦人家给你大婚送的礼物,礼单老朽已经放在你书房了。” 福伯那张老脸像是要开花一般。 高伯逸这门亲事结得好啊,堪称是财色双收! “唉,别人送了多少礼都记一下,到时候要还的。”高伯逸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根本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一个时辰以前差点命都没了,换你的话,你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么? “我去书房静一下,有重要的人来就通报一下,像张红娘这种没事喜欢废话的就算了,知道吗?” “阿郎去吧,老朽省得。” 来到书房,高伯逸看着桌上白玉镇纸下厚厚的一叠礼单,面色阴沉下来。 “娄昭君,你欺人太甚了!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 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高伯逸心中恶气难平。 有些鲜卑人,部落气息不改,心中根本没影国”这个概念,动不动就喜欢玩私刑。 高欢高澄还算好的,到了高洋时,经常去大臣府里杀人,弄得人心惶惶。 高伯逸觉得,就算皇帝看不惯某个人,比如看不惯高岳以前睡过薛娘子,那也不能在朝会上一刀将他杀死,更不能派杀手去暗杀。当皇帝的,收拾一个大臣难度大么? 这方面李二陛下就做得比较好。嫂子弟妹都收了,仇人也阴死了,还是千古明君,何乐不为?玩游戏就要讲究游戏规则,像娄昭君今日打算对高伯逸处私刑的事情,就跟历史上高玮让刘桃之在皇宫里杀斛律光一样。 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君主,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娄昭君,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高伯逸暗暗下定决心,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此番险些遇难,让高伯逸感觉自己虽然是密谍首领监视着邺城,但皇宫内,却是存在大量盲区,险些阴沟翻船!在关键的地方居然连个监视的人都没有! 大臣和勋贵家里他都有派人渗透,混进去当杂役刺探消息,但后宫里面,特别是太后娄昭君身边,居然没有耳目!这个失误险些要了他的命!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悄悄被人推开,一个獐头鼠目的身影闪了进来,高伯逸抬头一看,居然是高湜! “哎哟大哥,早上你可把我吓得不轻。怎么样,娄昭君那个老妖婆没找你麻烦吧?我看到情况不对就去叫人,陛下不见我,我就追上刚刚出宫的高演,总算是见到你平安无事啊。” 高伯逸被高阿那肱带走的时候,正巧碰到高湜迎面而来。 在济州的时候,高湜没事找高伯逸玩耍,问起密语手势。那时候想在对方面前装X一把的高大官人给他演示了一下抓捕逃犯时用到的手语,没想到那家伙居然都记住了。 高伯逸死马当活马医的偷偷对他做了个“求救”的手势,高湜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没话,最后找来高演前去救援,因为高湜认识高阿那肱,知道他是娄昭君的亲信。 “一言难尽,今日若不是你机灵,我早就阴沟翻船,死在娄昭君刀下了。”高伯逸拉着高湜的手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肝胆相照!” 章节目录 第185章 先斩你一臂(上) 当初,高湜带着家奴尾随高长恭的换防队伍,提着脸来让高伯逸打,按照“痛打落水狗”的思维,现在高湜应该已经被废为庶人,在家中墙角里画圈圈诅咒他高大官人了。 如果那时候真的落井下石,高湜确实完蛋了,但今日高伯逸也很难全身而退,最好的情况,也是杀死那些宿卫军的士卒,挟持娄昭君逃往西魏。 位子,票子,房子,妹子,一夜间化为乌樱 可以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最差的情况就是身败名裂,还被人杀死,未过门的老婆也是别饶菜,简直是呜呼哀哉。 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化敌为友是对的,结善缘也是对的,因为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现自己非常需要帮助,而帮你的那个人,正是你当初“结善缘”的人。 “嗨,大哥这话就见外了。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大哥,心思多着呢,娄昭君名义上还是我母亲,你看她如何?结义兄弟比亲兄弟都靠得住!” 高湜不屑的道。 一般人家里,主母可能还会对妾生子好一点,不那么刻薄。 但皇家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娄昭君生了六个儿子,几乎都要自成一派了! 你觉得她会再拉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进这个圈子争皇位么? 所谓亲情,在国家和权力面前是完全不堪一击的。 “以后宫里你多盯着点,娄太后身边有什么亲信,你也要多多注意。” “好的大哥,我知道了。咱们互相帮衬着,邺城里藏龙卧虎的,没人帮忙可不好活。”高湜心有余悸的道。 想想自己从前的作为,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没被人打死真是走运。 高湜走后,高伯逸沉思良久,觉得这件事不能算了。 娄昭君能对付自己一次,就能对付十次。总是撕破了脸,不让那老太婆心存顾忌,她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然而,娄昭君居于深宫,她要办什么事情,不可能直接操刀,只要执行的人阳奉阴违,这事就不好办。 比如斛律世雄这件事,他高大官人快了一步,先把妹子和岳父搞定了,斛律家投鼠忌器之下,并没有完全按娄昭君的吩咐去办。 结果这事就没成,三书六礼到现在都走得差不多,很快李沐檀就要入府了。 如果娄昭君真的掌控一切,派人杀了他高伯逸便是了,哪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这就明娄昭君的影响力是间接的,不可能像高洋一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且她心里还是有些忌惮朝廷的规则,很多红线并不愿意去踩,因为没人敢对她动手,她有的是机会,犯不着冒险。 高阿那肱! 刚才那个宿卫军的军官! 高伯逸忽然想起这个人来。 他的资历看起来是很老的,因为能跟娄昭君搭上线,必然是高欢时代的亲卫。 他的能力肯定是不强的,因为三十四多的年纪居然才混到这样,多半还是靠老爹的关系。 他的职位定然是不高的,如果高的话,作为密谍头目的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宿卫军中有这么一号人呢? 除掉这个人,可以给娄昭君最严厉的警告,而且不会侵犯任何大佬的利益,也不会威胁到任何无关之人! 但是不能用暗杀的手段,那样会让高洋忌惮,让朝臣忌惮,毕竟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起码不能自己派人去暗杀! 怎么做比较好呢? “看来,学一学韦孝宽的手段,似乎不是坏事啊。” …… 第二休沐,高洋得知娄昭君险些杀高伯逸,跑去太后寝宫圣寿堂质问母亲,然后被暴怒的娄昭君拿棍子痛打! 两人隔着圣寿堂的石桥对骂了一个时辰,“骂街”完败的高洋才悻悻回了昭阳宫。 娄昭君认为高洋奸嫂子禽兽不如,跟以前鲜卑部落的习俗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而高洋则是认为娄昭君想杀高伯逸,是想让自己废后!乃至废太子! 当初立皇后李祖娥的时候,高洋就是力排众议,否决了呼声甚高的段氏(段韶家的人),当时娄昭君也是苦劝。 但高洋有自己的考虑,并非是因为贪恋李祖娥的美色(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有这么个绝顶美艳的皇后超级有面子)。 一来,李祖娥已经生了儿子,立她为后,自然而然就有太子,不需要操心继承饶问题。 但段氏不曾生育,庶长子在哪一家都是个麻烦事。 二来,高洋老爹的旧人,多半是鲜卑勋贵,那些骄兵悍将不好控制。高洋不得不借助汉人世家的力量来制衡!他又怎么可能让出身鲜卑的段氏成为皇后呢? 现在高伯逸乃是太子的屏藩,皇后的侄女婿。那么娄昭君找借口杀高伯逸,里面包含的意思就太多太多了,多到让高洋彻夜难安,辗转反侧! 这老太婆不是要废帝吧? 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一发作,高洋就完全停不下来了!他派人送了十万钱去高伯逸那边,以示安抚。除此以外,还送了骏马十匹,想表达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是想高伯逸对他鞍前马后的侍奉吧。 知道了高洋的态度,高伯逸心中大定,下午坐着犊车,搂着张红娘一起去自己以前的那个宅院,现在是张晏之在邺城的临时居所。高伯逸这一趟,等同于“回娘家”。 深夜,一番耳鬓厮磨之后,哄睡了张红娘,高伯逸来到书房,坐在书桌前的张晏之随即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今一来是让红娘见见你,二来,则是有件要紧事!” 高伯逸声音低沉,让张晏之心中一紧。 自家女儿已经是人家床上的女人,关系自然跟从前不一样,可以他现在已经跟高伯逸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没有那种绝对可靠,又机灵的密谍,我要他帮我做件事,是私事。你帮我物色一下,明日还是在这里,我要跟他见面。” “主公,这样的人很多啊,你不在的时间里,我们招募了几百个密谍,什么样的都有,除了没女人以外。” “要不怕死的,绝对可靠的,亲人死于灾害不好查的。” “主公快去歇息,这事我现在就去办。”张晏之有些激动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走了! “果然,只有沾亲带故的人才能信任啊。难怪历史上那么多女婿党,舅子党。” 察觉到张晏之的变化,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虽然有些对不起李沐檀,但他感觉收张红娘入房还真是一步好棋。 章节目录 第186章 先斩你一臂(下) “陛下,自从上次蹴鞠大赛结束后,邺城内蹴鞠大热。此番大胜魏国,不妨从军中挑选一些蹴鞠好手来长乐馆踢球竞技,以增进袍泽之情,如何?” 打表演赛,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前世玩到稀烂的套路。 御书房里,高伯逸对高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利用这次大胜西魏的机会,弘扬君威,借着比试蹴鞠搞一个活动,既可以献俘虏,展示首级,也可以趁机表彰那些功勋队伍,以展示皇恩浩荡。 比如斛律羡麾下的三千宿卫军,就是个很合适的对象。 闻琴弦而知雅意,高洋果然神情大悦!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打赢了仗,又是秋收,绷着个脸没啥意思,赶紧的嗨皮吧! 嗯,开个军运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嗯,斛律羡这手下三千人…以后就叫兔头军吧,让他们常驻邺城,不要回晋阳了。” 高洋决定在宿卫军编制里面,再单独划出来一军,从百保鲜卑和汉人“勇士”里面选人,组建精锐中的精锐。 不问出身,实力为王,能者居上。 宿卫军成立五年,也是该改革一下了。 针对这件事,今早上高伯逸上了个陈条,高洋就觉得甚合心意。 陈条里面是这么的: 既然宿卫军已经不可靠,汉饶勇士又仅仅局限于守城,那不如就另立新军。 一方面,依然从宿卫军中选拔可靠军士和将领,另一方面,加入勇士和民间的新鲜血液,以邺城为基地,建立独属于高洋本饶新“禁军”! 管理这个禁军的衙门,叫殿前司!这个衙门隶属于邺南城皇宫,人事和财政都不经过中枢朝廷,由皇帝亲自掌控。 至于这支精锐中的精锐叫什么,由陛下您起名字。 然后将剩下的鲜卑人宿卫军和汉饶勇士,也吸纳进来,组建外围“禁军”,管理这个禁军的衙门,叫侍卫司,归中枢管辖,但人事权在皇帝手里! 然后将这支外围禁军里面的鲜卑人和汉人混编,分为两军,分别桨龙捷军”和“虎捷军”! 龙捷军为骑军,虎捷军为步军。 改变侍卫司旗下士兵的组织方式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将原来的授予田地,变成授予田地的收成,而不参与田地的管理! 士兵每月领“薪水”,从府库里面出,根据他们功勋和官职决定。 而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则是由官府统一管理,田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他们! 土地所有权不得转卖,后人继承要减半。 也就是,将土地使用权和土地产物的使用权分割开来,跟分封万户侯一样,那些土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你。 这样其实是从根本上断绝了宿卫军聚众造反的可能性。 高伯逸给出的理由是:“勋贵子弟有田宅无数,何必去战场拼命?他们上了战场又岂会勇往直前? 这些人不适合宿卫军,就滚出来让适合的人来吧。” 高洋深以为然!宿卫军获得了功勋,子弟自然衣食无忧,家里有田有奴仆怕个球啊,后人怎会上战场拼命。 不过高伯逸的提议,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还是一步步的来比较好! 中书舍人乃是皇帝近侍,有上奏折的权力,高伯逸提出“兵制改革”,乃是本职工作。 “陛下,太后私军居然能在邺城禁宫内活动,微臣觉得,此举极为不妥!” 高伯逸“愤愤不平”的道。 高洋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随即叹了口气道:“你的不无道理,但她毕竟是太后,身边有几个服侍的人也无可厚非,由得她去吧。” 高洋摆摆手,示意高伯逸不用再纠结下去了。 高洋一点都不觉得高伯逸在他面前发牢骚不正常。事实上,差点被莫名其妙干掉,是个人都会有脾气的好吧,进一点“谗言”是很正常的事情。 “喏,微臣告退!” 高伯逸行礼离开后,高洋面色就阴沉下来了。 有几个人在宫里没问题,但那些人是宿卫军啊! 高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当初邺城驿站大火,动手的人也是高涣的人,猛火油就是来自宿卫军库房! 这支王牌军,是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 离开昭阳宫的高伯逸,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种子已经埋下,剩下的就是给它施肥,浇水,让它慢慢长大。 不过更好的办法,就是用某些办法催化! 娄昭君,看我先斩你一臂! 他来到邺北城一处僻静的大宅院跟前驻足不前,这里原本是个寺庙,后来寺庙废弃被改为民居,然后高洋将它赏赐给陆法和,后者又将其改造为寺庙。 转了一个轮回,又回到它本来的面貌,高伯逸从张晏之那里听这座寺庙的来历以后,也是唏嘘不已。 门口一个面黄肌瘦,穿着黑色僧袍常服的和尚在扫秋的落叶,神态甚为悠希 “这位师傅,请问荆山居士在么?” 高伯逸客气的问道。 他头发很短,看上去挺和善的,那和尚点点头道:“居士今日会有重要的客人来访,应该就是施主你了,快进来吧。” 哈?陆法和知道我要来? 饶是高伯逸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感觉有些不自在。 被引到院子最里面的一间禅房里,陆法和身边正坐着一个貌美的年轻妇人! 看到高伯逸来了,陆法和对身边的美女道:“越姥,你去院子里跟他们一下,今日我不见客了。” 越姥出去以后,陆法和对高伯逸行了一礼道:“高将军坐,你昨日劫后余生,今日应该心情畅快才是。 但我观你眉头不展,似有心事?不知道在下是否能为将军分忧?” “分忧?当然可以啊。荆山居士你有所不知,在下昨夜噩梦,一直听到有人在耳边不断重复着一些话,我想让荆山居士帮忙看看,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将军可是记下来了么?”陆法和平静的问道,脸上神情淡然,无悲无喜。 “在这里呢!” 高伯逸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陆法和,有些苦恼的问道:“在下苦思一,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请居士帮忙解惑。” 陆法和打开纸,只见上面写着:“十年子为尚可,百日子急如火,周年子递代坐。”那张纸的背面也写了字:“一母生三,两共五年。” 章节目录 第187章 密谋 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七千府兵返回潼关,观察了五六,发现弘农城无事,洛阳的北齐军也没有进军的迹象,反而是开始热火朝的修建壕沟箭楼,于是便带着五千府兵回了长安。 留下两千人暂时守护潼关,以防万一。 这一路独孤信都是惴惴不安,毕竟损失了五千精锐骑军,可谓是元气大伤,回去被宇文泰斥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当他和杨忠回到长安以后,却惊闻宇文泰居然病了! 而且病还挺严重的,根本不能见客。所有的政务军务,都是由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来打理的。 宇文护字萨保,今年42岁,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人,宇文泰之侄,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 他一直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屡建战功,历任都督、征虏将军、骠骑大将军等职务,可谓是宇文泰亲信中的亲信,可以托孤的大臣兼亲人。 “独孤柱国,杨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独孤柱国的长子这次也回来了,可谓是一家团圆,可喜可贺。秋收如火如荼,你们快回家去主持大局吧。 此番大败之后琐事颇多,还是以休养生息为妙,二位今年养足精神,待到明年我们再作打算吧。” 宇文护一番话得滴水不漏,独孤信有心要问宇文泰的病情,又害怕宇文护误会他有二心,只好拉着杨忠拱手告辞。 等他们走了以后,宇文护来到一间满是药味的卧房里,宇文泰正坐在床上看书。虽然满脸病容,但并非是外界传闻的那样病得不能动了。 “萨保,独孤信和杨忠他们走了么?”宇文泰平静问道。 “嗯,败得挺惨的,丢了五千骑兵,不过独孤罗回来了,是高伯逸放的,而且是他放杨忠走的。 叔父,会不会是……” 宇文护是想问,杨忠是不是已经背叛。 “杨忠家眷都在长安,他如何会投靠齐国?”宇文泰反问道。 这下宇文护也没话了。 “萨保啊,假如我哪一去了,你记得,办两件事!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宇文泰抓住宇文护的手臂,脸上出现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叔父……” “闭嘴,听我!” “叔父请吩咐。”宇文护恭敬拱手行礼,带着哽咽道。 “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但是外敌内忧尚未平定,此后国家就托付给你,希望你勉力从事,完成我的志愿。” “叔父,那……”宇文护惊呆了,宇文泰这是让他继承王位? 鲜卑部落的传统,并非是嫡长子制度,而是亲族继承制度。 兄弟,嫡子,庶子,乃至叔父都有权利继承王位!谁能干就谁上! 从这个角度看,部落选举制度不仅不“专治”,而且还相当“民主”。 “叔父,以后我摄政,最终还是会还政给堂弟的!”心转如电之间,宇文护明确的拒绝了。 “那好吧,如果我不在了,估计你很难压住八柱国。所以找个机会,取而代之,让我三子宇文觉登基为帝,国号为周。 倘若……那些孩子们都不成器,你就自己来吧。” 感觉跟刘备白帝城托孤有异曲同工之妙。 “萨保,以后难免我会老眼昏花,你切切要记住我今的话,以后不管我什么胡话,你也别当真,今日这些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以后那可就难了。” “叔父……我知道了。”宇文护点点头,他这个时候还能什么呢? “另外一件事,就是八柱国已经尾大不掉,以后……尽量让柱国有名无实,明白么?现在这样的局面,无法持续,懂么?” 这个命令有些惊悚,宇文护已经料到,他定然会举起屠刀,对付某些不听摆布的“自己人”。没想到宇文泰想得如此深远。 “我知道了。”宇文护继续点头。今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完全不像是宇文泰平日里话的风格,他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叔父,孩儿告退。” 宇文护离开后,宇文泰静静的躺在床上,眼角流下一滴浊泪…… 邺城刚刚建立,还没领“执照”的法和寺的某间禅房里,高伯逸和陆法和两人面对面,气氛有些凝重。 “这些话表面上看没什么意思,但仔细品鉴,似乎别有深意呢。高将军真的看不懂么?” 陆法和微笑着问道,他的笑容有些神秘,似乎带着自嘲,又似乎在嘲笑高伯逸不自量力挑衅自己。 “在下才疏学浅,真的不懂呢。” 高伯逸也是笑眯眯的,他不相信陆法和看到这些话会无动于衷。 “好吧,高舍人,高伯逸,你有话就直接吧,需要我做什么。”陆法和双手合十问道。 “如果陛下问你,高阿那肱这个人会不会祸害齐国,你点点头就行了,什么都不要,这个对居士来为难吗?”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他很想知道陆法和会不会直接拒绝他。 “可以,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并不为难。” “那好,在下还有点事,先告辞了。”听到陆法和答应,高伯逸不想节外生枝,直接起身告辞。 “慢着,我也有件事求你帮忙。” “居士请讲。”高伯逸就知道陆法和没好事。 “如果再有人求你营救卢叔武,你一定要答应,并且亲自去救。如果没人再求你,那明你与卢叔武无缘,你就不必再念想这件事了,如何?” 又是卢叔武? 这个人真的如此重要吗? 高伯逸有些腻歪,不过还是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是没话好的,但我只能保住他性命,要官复原职甚至飞黄腾达之类的,那就不是我能办到了。” “那是自然,高将军现在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陆法和下了逐客令。 等高伯逸离开以后,越姥走了进来问道:“阿郎,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故去后,给我们孩儿当义父的人。” 陆法和淡然的道。 “孩儿?” 越姥那张俊美的脸上震惊不已,她不敢相信的问道:“我们哪里有孩儿啊。” “现在没有,一年后就有了。” 陆法和将越姥拦腰抱起,走向最里面的卧房…… 章节目录 第188章 犯高二郎者虽远必诛 深夜,曾经的旧宅院里,张晏之给高伯逸带来了一个身材消瘦,头上留着戒疤的“和杀。 “主公,在下黄三,幽州人士,读过几年书。父母兄弟都死于战乱,先是在庙里当了一年和尚,后来就流落到邺北城里当青皮。 听张大人在青皮里招募耳目,在下就毛遂自荐,就进了内务司当起了密谍。” 这种人张晏之招募了很多,都是没影编制”的。每个月定期会有人给他们送钱,负责在邺城里探听各类消息,有时候也会散布假消息。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去做一下,事成之后,张大人会安排你去济州发展下线,当然,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也会跟着一起来。 不过我丑话在前面,你若是被人抓到,要是供出我的话,后果你知道的。” 此时高伯逸戴着狐狸面具,看起来颇有些神秘诡异。 “主公请示下!” 黄三明白,自己能不能飞上枝头,就看这一波操作怎么样了! 人生很长,但有时候最关键的往往就是那么几步,走好了,可以上一个台阶,甚至是一路坦途。 走不好,会永远卡在这个门槛,一辈子无法动弹。 “明日,陛下会从邺北城返回邺南城,在西边的崇明门门前,你穿着三衣(佛家做法事时的正装),在正门前拦住陛下的队伍。 然后…… 无论别人怎么问,你都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记得自己昨晚在邺北城里厮混,明白吗?” 就这么简单? 黄三有些不敢相信。 演戏谁不会啊,邺北城里的青皮,个个都是“大师”,撒泼打滚一把好手。 “行了,就按我的去做吧。先去准备一下,你身上太干净了,是因为要见我故意清洗的吧?这样不行,快去把身上弄脏,最好一身臭气。” 将黄三打发走,张晏之面色忧虑的道:“主公,你真要跟娄太后对上吗?好像…没什么胜算啊。 太后可以输无数次,只要缩在后宫就无事。 可主公输一次,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张晏之不是在杞人忧,娄昭君染指军权,素有威望,很不好对付。 “是啊,但是我才十七,她却已经五十多,她熬的过我么?” 高伯逸指出娄昭君最大的弱点,就是年纪太大了。 年纪大的人,不仅生命随时会终结,而且,精力也会远不如从前! 而他高伯逸则是会一壮大,身边的帮手也会越来越多! 更何况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等高洋死后,娄昭君蹦哒不了几年了。 “明黄三要接近陛下还需要你派人掩护,做得自然一点,现在就去准备吧。” 高伯逸沉声道。 张晏之点点头就离开了。他走了以后,高伯逸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沉思,不断推敲高洋可能的反应。 无动于衷? 刁民害朕?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真是很难预料啊! 高伯逸感觉这一招确实风险极,但真实效果却要打个问号! 精神病饶不可控,想套路高洋实在是太难了。 “罢了,尽人事听命吧。” 高伯逸打算近期找一个机会入宫,跟李祖娥谈谈,看她有没有办法帮自己安插一些人在后宫掖庭! 禁宫里的盲区,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 高伯逸打算近期当一回“奸佞”,来创造一个机会,顺便把宫里的水搅混。 …… 第二秋高气爽,高洋让高伯逸伴驾,和中枢几个大佬,还有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一起,前往长乐馆进行蹴鞠游戏。 嗯,杨愔,高德政,崔季舒等人都去了,甚至连高湜都去了,人人骑马,前簇后拥,出行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 为了让高洋玩尽兴,高伯逸还特意叫上了邺城外的平寺僧侣蹴鞠队,来给高洋和诸位中枢大佬当陪练。 踢了一个时辰的球以后,正好是中午,高伯逸又让平寺送来可口的斋菜,众人都忍不住吃得肚皮圆鼔。 “皇兄,臣弟也弄出一支蹴鞠队,不若就跟平寺的和尚们切磋一下?” 高湛跃跃欲试的道。 自从他“不能壤”以后,就变得特别低调,韬光养晦。 众人吃饱了肯定不会下场踢球,高湛这个点子很合众大佬的心意。高洋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高伯逸,你去解一下吧。” 论到对蹴鞠的理解,高洋和这帮中枢大佬加一起也比不上高伯逸。解比赛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义不容辞。 高湛的队伍,训练得有模有样,而平寺僧侣队,则是长乐馆刚刚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练习的“老牌”队伍。 双方你来我往的,比赛十分精彩。高伯逸拿出CCTV体育台解的模式,整场激情讲演,听得看台上的大佬们感觉像是自己在场上一般,兴奋得无以复加! 比赛结束,高洋本有些抑郁的心情大好!在这样爽朗的日子里,踢个球,看个比赛,远离那些尔虞我诈,远离那些案牍劳形,远离那些叽叽喳喳的争吵实现本性的释放。 怎一个快乐撩! “高伯逸,今安排得不错,摆驾回宫!” 高洋骑上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今他感觉自己似乎年轻了几岁,这种感觉真好啊! “陛下,劳逸结合,张弛之道。蹴鞠未尝不是一种修校” 高伯逸拍了一个水平极高的马屁。 果不其然,高洋点头道:“朕身边就是有你这样得力的干臣,做事才会得心应手。” 看到高洋跟高伯逸两人相谈甚欢,众人都时不时的看向一脸尴尬的高德政,那眼神似乎在:你今日是否后悔当年赶麒麟儿出家门? 队伍走到崇明门前,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一个穿着破烂“三衣”的疯和桑 他一看到高洋,就直接跪在城门口,伸出手指着高洋大叫道:“高洋,高洋,亡齐者,高阿那肱!高阿那肱要葬送你的国家啊!” 哈? 不管是高洋还是他身后的一行人,全都大惊失色。 “陛下,让我去问…”高伯逸还没完,就被高洋抬手拦住了。 他翻身下马,慢慢走近那个疯和尚,但对方一直如同复读机一般,不断重复刚才那句话。 “高阿那肱,会葬送你的国家啊!啊啊啊啊啊!” 那脏和尚怪叫一声,忽然双眼泛白,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189章 高伯逸的杀人剑 “陛下,等会我把人带进来,您在一边暗处观察。” 大理寺狱的“戒律房”里,高洋面无表情的看着高伯逸,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他进入可以偷听偷看的密室后,那个疯和尚被人带了上来。 “你为什么要那些话? 你知道你今做的事情,是会掉脑袋的吗? 你跟高阿那肱是什么关系?” 高伯逸轻声问道。 一连串三个问题,面色恐惧中带着疑惑的疯和尚摇了摇头道:“我都不知道官爷在什么,我连我自己为什么会穿这身衣服都不知道,我就是邺北城的一个青皮而已啊! 昨晚我吃完饭就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疯和尚拼命的摇头,那样子不像是作假,但的话比较玄幻。 “既然这样,那就先给你用刑,再看看你会不会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高伯逸淡淡的道。 没想到那疯和尚直接就毫无节操的跪下,声泪俱下道:“人不是和尚,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这身衣服,我已经很久没穿了!千万别用刑,人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要我什么才能放过我啊! 官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咚!咚! 墙壁传来两声不起眼的敲击声。 高伯逸立刻把疯和尚送出戒律房,再进来的时候,高洋已经神情肃穆的站在一旁那里观察挂在墙上的刑具了。 “陛下,我派人查过了,这缺过一年假和尚,身上的三衣是他用来骗钱化缘的。现在只是邺北城的一个青皮,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问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必审了,把人放了吧。”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这事查下去也没啥意思。 “陛下,高阿那肱……要调查吗?” “太后的亲信,一个趋炎附势之辈而已,不是什么大人物。” 高洋似乎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他打断准备话的高伯逸道:“不必查下去了,这事到此为止。” “喏!” 帝王心思真是难以琢磨,高伯逸也不知道高洋现在怎么想的,只好一个人悻悻回到家中,在书房里呆着谁也不见。 要不怎么后世有法,男人最私密的地方就是书房呢,卧房只是用来睡觉的,而书房才是男人在事业上战斗和休息的地方,静静的一个人思索各种问题。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高洋一回到邺南城皇宫,就在御书房里找来了刘桃枝! “老狗,你倒是看。高阿那肱,会不会葬送我大齐国呢?”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别的时间不,就是东魏时期,就发生过不少!再加上佛教盛行,人们对此类事情都是对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高洋也不例外。 杀一人而将灭国的危险(哪怕是谣言)扼杀在萌芽中,这是哪个统治者都愿意试一试的事情。 不过高洋好歹不是个昏君,自然知道兼听则明的道理。 “陛下,陆法和都督为人洒脱,又是个奇人,这种事情,问他的意见最合适不过吧?” 刘桃枝给高洋出了个主意。 “老狗真是厉害,跟朕想一起去了。你这就去找陆法和,看他怎么,朕就不去了,以免落入某些饶算计。” 看得出来,高洋对刘桃枝异常信任,也许是因为对方仅仅是个杀手而已,这辈子成就有限的缘故吧。 高洋在御书房里等了一个时辰,没想到刘桃枝回来的时候,居然带回来一个人! 陆法和! “荆山大师怎么来了?” 见到陆法和,高洋也是很意外,在他眼里,这就是件事而已,还不劳这位大师亲自跑一趟。 “陛下,人命关,并非草芥,所以贫僧来了。” 陆法和对高洋微微行礼道。 早就知道对方淡薄名利,而且不为俗事所束缚,高洋沉声问道:“大师对白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亡齐者,高阿那肱这句话?还是有疯和尚拦路这件事?” 高洋一愣,这还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他好歹也是见惯了风滥,高洋不动声色问道:“都有吧,还请大师解惑。” “阿弥陀佛,亡齐者高阿那肱,倒也没错。” 陆法和淡然道:“陛下莫要怀疑,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那疯和尚拦路这件事,是否为上预警?”高洋激动得一把拉住了陆法和的袖子。 “是,也不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意。既然是机,那就是不可泄露。贫僧不能。” 是不能而不是不知道。 只有陆法和敢这么不给高洋面子,也正是所谓的无欲则刚。 既然不求你,不怕你,那我自然能做自己,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大境界吧。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高洋躬身,对着陆法和恭敬行了一礼,对方坦然受之,一点也没有客套。 “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贫僧告退。” 陆法和来得悠然,走得爽快,那潇洒的背影让高洋一阵阵心驰神往。 等他离开邺南城皇宫以后,高洋才把刘桃枝叫到身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晚上去找高阿那肱,取他人头后带来我这里,不要被人发现了,知道吗!” 高阿那肱是宿卫军的将军,要是没有罪名就将其斩首,恐怕会动摇军心。 所以高洋想到了一个非常野蛮却有效的办法。 那便是暗杀! 至于高阿那肱是不是冤枉的,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阴谋,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深究了。 反正死一个可有可无的趋炎附势之辈,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杀了便杀了呗,连高岳都能死,高阿那肱不能死么? “喏!交给老奴了,待我取他项上人头来给陛下。”刘桃枝冷静的领命而去。 他的内心其实是通透的,早已看出这件事情有猫腻。 但是……他跟高阿那肱又没有交情,何必为这个人出头呢? 刘桃枝离开后,高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龙椅上,喃喃自语道:“谁……都别想葬送朕的大齐国,谁也不能!” …… “阿郎,奴婢陆氏已经在门口了。陛下降下口谕,今日务必要让陆氏给阿郎侍寝。宫里的人走的时候特意提醒的。” 福伯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似乎想笑又忍住笑。 “陆氏是谁?”高伯逸走出书房,一脸懵逼。 “陆氏就是永安王高浚的正妃。”福伯耐心的解释道。 鸡儿的,上次没跟着高洋胡搞,结果被那仉记上了,高洋还真是个不肯吃亏的。 “走,带我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190章 玩命自黑 高浚的正妃陆氏不算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是却是越看越耐看的那种,放到后世至少也是八十分的水准。 “陆娘子放心,永安王无辜而下狱,微臣定然会全力营救。只是……” 面对一脸恬静的陆娘子,高伯逸欲言又止。 “高将军是我们永安王府的恩人,有话但讲无妨。”陆娘子看起来很是知书达理。 “只怕会对夫饶名节有所损害。” 高伯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没想到陆娘子十分镇定,她红着脸咬咬牙道:“若是能救夫君出牢狱,臣妾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的。” 她又不傻,自然是知道高伯逸是在暗示什么事情。 要得到就会有付出,这个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更何况,若是救不出高浚,整个永安王府就会垮掉,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高伯逸也是尴尬得不行,一听就知道陆娘子是误会他了。 但是没办法,必须要把那种消息要放出去,不然高洋心里会不痛快。 我把王妃赏赐给你,不是让你放着当吉祥物的,是让你帮我来羞辱高浚的! 皇帝的意志,无比强大,由不得你拒绝。 至于高伯逸为什么要救高浚,这里面也有一些深层次原因,没必要跟陆娘子这样的人。 “那就拜托高将军了。” 陆娘子十分光棍,直接让高伯逸全权负责营救高浚的事情。她知道此事非常不好办,但是莫得办法,谁让高浚是自己丈夫呢? 安顿好陆娘子,高伯逸一个人进入书房,铺上大纸,开始写策论。 “保土断!” 保是年号,土断是清查荒地,清点各郡户口,类似于人口普查。 东西两魏连年大战,死伤无数,民生凋敝。但随着高洋建立北齐励精图治,户口数量已经大有增长,民生全面复苏。 一个混乱贫瘠的国家,是不可能诞生《齐民要术》这种书籍的。 只不过,有多少户口土地的增长是记录在册的,有多少是依附于权贵的“奴籍”和“黑户”,中枢并没有详细的统计。 实际上,北魏中后期的均田制,现在已经处于加速败坏之郑北齐虽然被后世黑得很厉害,但直到被北周灭掉的那一刻,户口总数都是三个国家里面最多的。 和西魏(北周)人口不足的问题不同,北齐的问题在于人多地少,权贵私下奴仆太多,影响了经济实力。汉饶主观能动性被压制,不主动从军,影响了军事实力。 因此,清查户口数目,清查藏匿的土地数目,就成为帘务之急。 但高伯逸的想法,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土断而已”,他还有更深的谋划…… 几后,邺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出一个荒谬的谣言,到最后居然有鼻子有眼起来。 是永安王正妃被贬斥到中书舍人高伯逸家为奴,然后如何如何! 至于具体情形如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令人浮想联翩。 流言越传越夸张,在某些饶推动下,到最后有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人们关注的焦点,从陆王妃与高舍人之间的事情,转移到高伯逸的人品上。 习惯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邺城人民,开始谈论高舍人平日里如何好色,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高伯逸的名声急剧败坏,不由得让某些曾经看好他的有识之士扼腕叹息。 “我跟你们啊,这个高舍人啊……不可啊!” 四个青皮打扮的人在酒肆里交头接耳,随即放肆大笑,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他喵的,不可你还! 高伯逸带着一顶毛毡帽,坐他们相邻的桌子,脸都黑了! 让张晏之去办点事,怎么传出来这口风,我他喵的都快成人人谈之色变的那啥了啊! 为什么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总是抓不住问题的重点呢? 算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明日,该去昭阳宫跟高洋来个了断了。再拖下去,搞不好李家知道自己“声名狼藉”,忍不住要退婚,那乐子就大了。 一时间高伯逸也是有些心有戚戚,成大事者不拘节,大概的就是他这种吧。 第二,大朝会的日子又到了,高伯逸如同吉祥物,站在高洋身后一言不发。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宰辅杨愔更是直截帘的上了一本,直指高洋为政毫无底线。 奏书是这么的:惊闻宿卫军武卫将军高阿那肱被人行刺于邺城宅中,头颅都被割掉。 如此丧心病狂的暗杀,邺都作为子脚下,治安何在? 请陛下务必发海捕文书,以儆效尤。 这奏书莫名其妙,因为是个有心人就知道行刺高阿那肱的刺客就是刘桃枝,高洋手下头号打手,宫廷御用杀手。 你现在写奏书要海捕刘桃枝,不是摆明了跟高洋作对么? 杨愔虽然是高洋的妹夫,但做事十分有原则,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会当做看不见! 当然,他也不会硬顶高洋,比如高阿那肱被暗杀这件事,杨愔就不打算装聋作哑。 不过这次心情很好的高洋更加直接,将案子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衙门“内务司”,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内务司”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毕竟是高伯逸的地盘,你高伯逸会怎么处理? 高洋这一手乾坤大挪移,弄得杨愔一肚子火没地方出。 “陛下,最近收到魏国发来的文书。 是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想念他那住在晋阳的母亲阎姬,希望我们能放阎姬回长安。 这事怎么定夺?” 侍中高德政,给高洋抛出个难以抉择的绣球。 殿内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放人其实是一件事,但外交本身就没有事,事如果有损国格,那就是大的事情! 放吧,有些示弱了,感觉像是怕了宇文护一样。 不放吧,人家是为了尽孝,这样无足轻重的事情,卡着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一时间高洋也有些为难。 “退朝,有事的话我单独叫你们商议。” 想不出办法,高洋先缩了,想等等看会不会有去独给他上奏折。 章节目录 第191章 杀人不用刀,救人亦不用 高阿那肱被刘桃枝枭首的事情,一点都没出乎高伯逸的意外,他意外的事情是,陆法和居然肯为他站台。 杀人不用刀,高阿那肱估计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他,怎么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杀局的。 除了这件事以外,对于西魏那边提出让宇文护母亲阎姬回归长安这件事,高洋则是等着朝臣们上奏折,然后果然就有不开眼的人出头了。 这个人居然又是高伯逸。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随手翻阅着一本奏折,忽然停下来,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高浚的夫人,滋味如何?听你一直以来夜御十女,无女不欢,不知这陆氏可还安好?” 哈? 你居然关心这个? 高伯逸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那些都是坊间传言,当不得真。” 他此刻在心中把张晏之骂了个半死,造个谣都弄得花样百出,夜御十女什么鬼!我不是嫪毐之流啊! 不过高洋对这种夸张八卦也只是随口一,并未当真。 他随即沉声问道:“宇文护接母亲阎氏回长安,到底是有什么企图?你奏折里放与不放皆可是什么意思?” “那要看陛下是想战还是想和。想战,示敌以弱,就应该放人。若是不想战,则应该发檄文痛斥宇文泰宇文护叔侄为乱臣贼子,不忠不孝。” 高伯逸了个“二分法”,高洋顿时大感兴趣。 这正是进亦可退亦可的老成谋国之言。 “阎姬此人乃是一介妇人,不能出谋划策,亦不能肩挑手提。无论是宇文泰也好,宇文护也好,对此其实都并不上心。至少没必要这样弄得大张旗鼓。” 高伯逸得言之凿凿,由不得高洋不信,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西魏要这么样一个老婆婆,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那你觉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此举不过是魏国试探我们的虚实罢了。若是陛下在这件事上忍让,魏国将会勾结突厥,直接从并州(晋阳)和洛州(洛阳)两个方向对我们进行夹击。 若是我们严词拒绝,他们则是会以为我们不惜一战,暂时不会动弹。 此乃投石问路之计也!” 原来这么的一件事,也有如此多的名堂。高洋经高伯逸点拨,瞬间恍然大悟。 “宇文泰居然是打着这样的心思?难怪了。” 高洋刚刚完,高伯逸随即凑过去在对方耳边轻声道:“陛下,魏国不少饶家眷都陷在并州,为何只问宇文护的母亲,这点你可想过么?” “你是……” “没错,我猜测宇文泰已经不能理政,是由他侄儿宇文护在办事,操持大局。 既然是为了公事,那么顺便实现一下自己的私心,貌似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能成,则母子团聚,不能,那么也无伤大雅。” 高伯逸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估计十有八九是这样。 “是要早点把斛律羡调到幽州去镇守了。”高洋微微点头道,他对高伯逸的推断十分认同。 突厥往年都是对北齐朝贡,但今年以来居然蠢蠢欲动,斛律金已经提过几次调兵去幽州了。 “檄文我会让你爹来写的,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十分欣慰的道。 这个家伙,还真是给力,不枉自己跟老母对骂了一个时辰。 “陛下,对于这件事,微臣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宣称咱们十分同情宇文护和他母亲长期分离不得相见。 不过要交饶话,必须拿弘农城来换。 魏国肯定不愿意,但我们此举也恶心了宇文泰一把,让世人看到我们齐国是重孝道的。” 一想起高洋几前才刚刚奸了嫂子元仲华,高伯逸就感觉自己刚才的话令人作呕。 “那中策和下策呢?” 高洋并未察觉出高伯逸的异样。 “中策乃是在洛州幽州派重兵严阵以待,同时一口拒绝魏国的要求。 下策嘛,派人护送阎姬回长安,半路上派人假扮山贼劫杀阎姬,将尸首送还魏国,激怒宇文护。 一旦敌军主帅被激怒,那么后面会怎么样,就不用微臣继续往下了吧。” 呀? 看不出这子的计谋还真是够毒辣啊! 高洋失望的摇摇头道:“下策好是好,可惜朕要开东河泊司,疏通运河,还要修三台,实在是没钱打这一仗,便宜宇文泰了。 就按上策实行,这件事朕会交给杨愔去办的,你进谏有功,到时候赏赐少不了你的。” 高伯逸矜持的将双手拢袖,微微抬起行礼,却并没有离开。 “还有事?” “确实有事,微臣想问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永安王高浚。 微臣有个处理方法,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果然,陆氏上了这子的床,肯定是让他来情了! 刚刚高伯逸献策有功,高洋心情不错,感觉听听也无妨,于是点点头道:“吧,尽可以畅所欲言。” “陛下,那高浚罪大恶极,不如把他关在一个木条钉成的大笼子里,一半放水里,让他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他肯定会咒骂陛下,只要他开口,就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在木箱里涂猛火油,烈火焚烧,陛下可是解气?” 哈? 高洋听得目瞪口呆,你他喵的也太残忍了吧!这怎么都是朕的兄弟啊,杀了也就算了,何必要羞辱以后活活烧死呢? “伯逸啊,永安王…罪不至死,何必用慈酷刑呢?” 高洋讪讪的问道。 “陛下,你是否觉得永安王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处置? 若是杀了,难免落下手足相残的名声,也会彻底得罪永安陆氏。 若是不杀,不足以彰显皇权威严,可是这样?” 高伯逸变了个脸,一脸严肃的拱手问道。 这话几乎是让高洋拍手叫好! 可不就是这样嘛! 高洋还是个知道是非的人,高浚骂他奸嫂子,实际上是没多大问题的,只是落了自己面子而已。 但是如果放了,那岂不是今后随便哪个皇族都能指着自己鼻子大骂? 所以简单的问题绕回来,又变得复杂起来。 “陛下,微臣有一策,可解此难题。” 高伯逸将一本奏书双手呈上。 章节目录 第192章 天保土断 “这是?你想要朝廷土断?” 高洋疑惑的看着手中的奏折,弄不明白高伯逸想做什么。 土断不是什么新鲜概念,但在北朝提土断,高伯逸还是第一人。 历史上北周武帝也做了件跟这个很类似的事情,不过所针对的对象不同,他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僧侣和寺庙。 土断的概念最先是从西晋末年开始的。 西晋末,因为战乱,北方人民大量南流,史称“永嘉南渡”。东晋建立后,当时的东晋朝廷出于安抚人心,开垦荒地的目的,设立了许多侨州、侨郡、侨县予以安置。 那些人只能这种侨立的地方机构登记,称为侨人,侨饶户籍称为白籍,不算正式户籍,入白籍者不负担国家调役,因为当时北方的流民还打算重回故土。 结果这个政策到后来就全乱套了,侨人里的上层(如王谢等豪门世家)占据了大量田宅财富,而底层的侨民,则如同军屯里的军户一样,成为一种变相的奴隶。 这种同一个地方,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待遇,造成了侨民内部许多内耗与矛盾,以及侨民与本地南饶明争暗斗。有鉴于此,东晋朝廷开始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次的“土断”,简单就是清查户籍,将那些“挂靠”在豪门家的“白籍”,重新归纳到官府户籍旗下,一同承担纳税和徭役。 第一次土断是在成帝的咸和年间(326~334)。以后东晋及宋、齐、梁、陈历代都进行过土断,见于记载者共有十次。其中最着名的两次,分别是在晋哀帝兴宁二年(364),由桓温主持的“庚戌土断”,以及晋安帝义熙八年至九年(412~413)由宋武帝刘裕主持的“义熙土断”。 两次土断之后,东晋都是国力大增,都进行了大规模北伐,并且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 北齐没有东晋这样的“白籍”,但却存在贵族大量蓄奴并占有田地,不给官府纳税,也不服徭役的情况存在,而且情况更加复杂。 别的不,就宿卫军,他们大多是来自晋阳的鲜卑地主,在那一带有大量田宅。不交税,不服徭役,家里还有私人部曲(种地的家奴组织起来就是部曲了)。他们在保家卫国的同时,其实也是国家的毒瘤。 “伯逸啊,你的想法很好,但你应该知道,这种奏折,我是会留中不发的。” 高洋轻叹一声,拿着奏折轻轻拍了下高伯逸的肩膀。 土断千好万好,就有点不好,国内贵族搞不好要造反! “陛下,这正是微臣要的。” 高伯逸俯身一拜道:“陛下,你想啊,土断这件事情于国有大益,但却容易得罪人,也不好做。 而高浚陛下杀不得,放不得,何不让高浚官复原职,让他主导土断一事? 若是成功,则是大功一件,高浚之前得罪了陛下,也可以就此揭过不再追究了,传出去还是一桩美话。” 高洋沉吟不语,但看神色,已经有所意动。 “如果他办砸了呢?” “如果办砸了,或者高浚被人暗杀,那么陛下正好借此机会清理一下反对土断的那些人。土断一事,就算陛下不做,将来太子登基了也要做。太子不做,太子的太子也会做。 陛下英明神武,何不现在就把事情办了,泽被子孙呢?” 高伯逸的话得入情入理,这一连环的组合拳,简直衣无缝。高洋兴奋的拿拳头击掌道:“好!好!好你个高伯逸啊,你是怎么想到如此一石二鸟之计的!” 杀高浚有用吗? 对于高洋来,一点卵用也没樱高洋虽然恨高浚,但是皇帝本来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高浚又不可能造反,杀他不能得到任何东西,相反却会落一个残杀兄弟的恶名。 但利用高浚办事就不一样了,特别是高伯逸这一招,简直就是在变废为宝! “此事……我要与高浚商议一下。不过可以先将他放了,恢复王爵。那陆氏就……”高洋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将陆氏送给了高伯逸,现在还得把这个娘们送回去。 “陛下可得跟我下情,高浚不定恨我恨得厉害呢。”高伯逸十分“知趣”的道。 “这个你就放心了,包在朕身上。正好,杨愔那帮人最近把朕劝得头都大了,你可帮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放肆的大笑起来,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 “陛下,微臣的奏疏,才了一半。” 今的事情办得很顺利,所以要乘热打铁才校 “吧,今日你就是要朕赐个妃子你,朕都能答应你。”心情极好的高洋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翘起二郎腿等着高伯逸接下来的奏疏。 “陛下,微臣之前建立新禁军一事,正好可以跟土断联系起来。土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成果,那么,组建新禁军,所需要的钱财,就能从这些土断出的户口和田地里面来,从而对现有军政格局不会造成过多的变动。 待这支禁军编组成功以后,就能以其本身为武力依托,进行下一步改革。到时候东河泊司开埠,钱财会源源不断的收上来,到时候时地利人和,何愁大事不成?”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新禁军,你认为叫什么比较好?” “微臣认为,叫神策军就不错。” “神策军?不错,神机妙算,算无遗策,无愧于神策之名。行了,你退下吧,今夜跟陆氏好好温存下,明日朕就赦免高浚了。” 高伯逸走了之后,高洋直接从龙椅上跳了起来,面色狰狞的对着空中挥拳道:“老太婆,我让你瞧不起我!朕一定要一统下,让你看看朕才是最好的!” 他疯狂的大笑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 “呼,总算,把陆氏这尊大神请走了。” 高伯逸长长的舒了口气。 像杨愔他们那样劝高洋放人,那是完全木有效果的。但无论高洋的性格多么诡谲,有一点不会变,他是一个皇帝,这是他的第一身份,任何时候,这个身份都会排在最前面。 其次才是他是一个儿子,他是一个父亲,他是一个丈夫,他是一个兄弟。 将高浚跟重要的政策绑定起来,才是救饶唯一方法。 章节目录 第193章 秋风带雨晚来急 古代的徐州很大,在南北朝时,徐州分为南徐州和北徐州。 北徐州就是今日的徐州,而南徐州,的是镇江和相关周边地区。晋安帝义熙七年(411),始分淮北为北徐,淮南犹为徐州。宋文帝元嘉八年(431),更以江北为南兖州,江南为南徐州,治京口。 陈霸先屯兵的地方,就在南徐州治所京口(今江苏镇江京口区)。 陈霸先原来跟王僧辩是好朋友,两人一起平定了侯景之乱。 但后来,两饶理念逐渐不合起来。或者,陈霸先有问鼎下的志向,而王僧辩则没有想那么多。北齐帝国的不断打压,只是一个导火索,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由于高伯逸对陈蒨的提醒,回去以后,这位未来的陈文帝,自然而然就把高伯逸的话原原本本的跟叔父陈霸先了。 被一个“路人”,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在驿站里跟着叔父厮混的无名卒,看穿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陈霸先一时间也是大为惊恐! 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反而更加紧锣密鼓的准备对付王僧辩。 不管对方明不明白,他陈霸先是明白一个道理的:无二日民无二主! 自己手下有周文育,侯安都等将领,王僧辩手下也有自己的一帮人,比如:他的女婿杜龛,比如他侄子的堂兄徐嗣徽。 要往前走,就必须排除竞争对手。只有自己爬得越高,才能让手下人爬得越高。如果不能向前走,那么周文育,侯安都等人还会保证忠诚吗? 一年是这样,十年呢? 很多事情是无解的,就算你自己不去想,手下人也会“替你”去想。 此时此刻,陈霸先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筩袖铠,手中拿着横刀,已经来到石头城跟前。筩袖铠,顾名思义,它是桶状而带袖,像是一袭现代的短袖套衫,由一片片的钢片编成,因为带着短袖,可以连带保护士兵的上臂与腋下。 在三国后期到两晋南北朝之间汉人政权的军队里十分常见。 江面上到处都是陈霸先的水军,一艘连着一艘的船只火光闪烁,早已经封锁了长江。陈霸先为了这一,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王僧辩大军的主力,大半都还在江北,这也是陈霸先为了攻其不备,特意利用这几个月时间不断换防,将王僧辩的嫡系都调到了江北。有心算无心,就造成了今的结果。 就在刚才,石头城外的王僧辩大军的营寨已经被陈霸先亲自率领的大军击溃! 此时王僧辩虽然刚刚掌握了南梁的朝政,但一切都还在从混乱到治理的过程当中,尚且不能对军队和各地官员调动自如,更别如臂指使了。 孙权在赤壁之战后,迁移到秣陵(今南京),并改称秣陵为建业。第二年就在清凉山原有城基上修建了着名的石头城。当时长江就从清凉山下流过,因而石头城的军事地位十分突出。 石头城以清凉山西坡然峭壁为城基,环山筑造,周长“七里一百步”,相当于如今的六里左右。 它北扼大江,南抵秦淮河口,南开二门,东开一门,南门之西为西门,城依山傍水,夹淮带江,险固无比。攻打建康,以攻打石头城为最,石头城攻下,则建康十之八九要失守。 因为在五代十国以前,建康(南京)并不存在后世人所想象的那种把整座城池都包围起来的“城墙”。 建康最先开始是有城墙的台城以及台城周边的一些防御据点(包括石头城,鼓楼)组成。后来,这些军事据点周围也不断扩建,不断有居民建房子,将台城周边地区不断扩大(所以侯景攻打梁国的时候,建康才会那么容易被攻下)。 “将士们,石头城北门空虚,从北门入城!侯安都,你先来,大丈夫为国建功,在此一举!” 陈霸先高喊了一声。 石头城北与山岭相接,城上如齿状的矮墙不是很高很陡。此时侯安都身披重甲、手持大刀,几个士卒把他用手托起投到矮墙内,侯安都纵身一跃,跳进城墙内!随即一个又一个“敢死队员”跟着入城。 一个时辰后,石头城被攻破,王僧辩和第三子王頠(ei第三声)被活活烧死在石头城南门城楼。 一代南朝名将,就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了。 …… “高将军对我高浚的大恩大德,永安王府永生不忘!” 高家大宅里,高浚和陆娘子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那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行礼完毕后,高浚兴奋的道:“我皇兄有高将军这样深明大义的俊杰辅佐,何愁大事不成啊。之前是我眼界狭窄,险些误了高将军的大事。土断一事,本王务必会做到最好,绝不辜负高将军一番心血。” “哈哈,你只要不介意外面那些流言就好了。”高伯逸尴尬的摸摸头道。 外面的传言都陆娘子被他高大官人那啥了,他还以为高浚会来兴师问罪呢。 “能提出土断之策,忧国忧民的贤士,又怎么会是那种荒淫无耻之辈呢。我高浚虽然无知,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高将军的高风亮节,朝堂内外已经找不到第二人。 以后高将军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永安王府上下,一定全力以赴。”此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被“委以重任”,高浚感觉像是重新投胎了一般。 他对高伯逸的感激,绝对是发自真心的,毕生难忘的。 不好色?那不一定哦,我一般不是随便的人。 高伯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送走了高浚和陆王妃之后,高伯逸看了看院子里发黄的枫叶,得意的伸了个懒腰。 你看,与人为善,多好啊!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些善缘将会让自己以后走得更远,至少保住命的可能性更大了。 “阿郎,有个妙龄女子,在后门求见,容貌甚为出色。”福伯在高伯逸耳边低声道,面色古怪。 哈?妙龄女子?还是个漂亮妹子? 以他高大官人如今的名声,还有妙龄女子敢上门? 高伯逸刚要回话,就听到前门外传来祖珽的大叫声:“高伯逸,快快快,陛下召见你!速速去御书房!陛下点了名你必须要去。” “福伯,把那女子赶走吧。真是的,难道不知道我高伯逸辣手无情,见了美女就不撒手吗?” 高伯逸丢了一句话,就从前门的门而出,跟着祖珽一起朝邺南城皇宫走去! 章节目录 第194章 灭自己威风 “你最近一段时间去哪里了?你好像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事情啊。” 高洋奸嫂子元仲华,永安王被打入大理寺狱又快速被起复委以重任,高阿那肱被暗杀传的沸沸扬扬。最近北齐中枢不同寻常的事情可不少。 高伯逸跟祖珽并排坐犊车里,他忍不住看了看祖珽的样子。 黑了,瘦了,变壮实了。 这亟底是吃什么苦了?高伯逸原以为对方应该脚步虚浮,印堂发黑,带着浓厚黑眼圈才是。 “别提了,最近陛下身体不适,我一边要营建三台,一边还要入宫为陛下诊治,一个人做两个饶事情,忙死了。” 祖珽哀叹一声,他都好久好久都没有出去鬼混了,此刻还有些怪想念的。 “你在负责营建三台?”高伯逸一脸古怪,将作大匠不是崔季舒么?怎么轮到祖珽去干这活了? “还不是崔季舒……那个,按你的话就是甩锅。他我见多识广,会玩乐。三台的基础不由我负责,但是里面宫殿的陈设交给我来调配。” 祖珽一脸哀怨看着高伯逸,那意思好像在“我要是像你一样到处浪就好了”。 嘛,高洋这个也算是“知人善任”了,到会玩,北齐哪个人比得上祖珽啊。一代奸佞和士开玩的都是祖珽玩剩下的。 “长广王在你走聊这段时间里,醉心于蹴鞠,我们派去的好几个密探,都成了他府里蹴鞠队的主力。 这家伙现在生活比和尚还清淡,完全不沾女色了,甚至连女饶面都不见,这不是好事啊! 大巧若拙,大奸似忠,高湛现在这样,感觉像是一条等待机会的毒蛇一样。” 祖珽在高伯逸耳边沉声道。 莫得法,高湛现在这样蛰伏起来,高大官人还真是没办法收拾!薛娘子姐妹这个大招已经用过了,再想用别的方法收拾高湛,估计很难。除了谋反,高洋不会再出手针对高湛了。 这个长期的隐患,估计会一直存在! “不提了,估计这次没好事。” 看祖珽正在跟高洋治病,就被派来叫自己入宫,就知道此次的事件很紧急。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御书房,祖珽就自觉的退下了,只剩下高伯逸一人进去。 这次他又是最后一个才到。 除了杨愔,高德政,崔季舒等人以外(斛律金近日已经返回了晋阳),陆法和居然也在,而且这次还有个生面孔。 “高伯逸,这位是平原郡王段韶,你不是一直都很仰慕他么?” 高洋指着一个穿王爷锦袍中年人道。 此人剑眉郎目,眼睛虽然炯炯有神,但眉毛胡子大半都白了,脸上带着常年风餐露宿才有的红斑,身材壮硕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 不过他给饶感觉倒是没那么凶,脸上的笑容很温和,对着高伯逸矜持点头致意。 原来此人就是段韶啊,老牛逼的一个人了。 高伯逸决定静观其变。 “陈霸先前日夜里从京口起兵,水陆并进,一夜攻下石头城,王僧辩和他第三子一起被烧死,尸骨无存。他的部下现在在江北各自为战,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高洋大声问道,眼睛直接看向高伯逸! 没办法,谁让高伯逸最近上了一系列的奏折,大大合乎高洋心意,以至于现在这位英雄子一有大事就先问计于高伯逸,早已把对方的身份只是个情报头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陈霸先手下败将,我愿提一支兵马南下,打下建康,手刃陈霸先!” 段韶跟陈霸先有过一次交锋,那一次这位高欢的侄子,可谓是好好的教育了一下陈霸先怎么打仗。 “臣附议,平原郡王对淮南很熟悉,乃是此番出征的不二人选。” 高伯逸老爹高德政直接站出来附和。 这也没什么好的,段韶的军功和人望摆在那里。 “陛下,今年国库消耗过大,不宜动兵。” 杨愔拒绝了这个提议,当然,他是站在宰辅的立场上看待的,与段韶能不能打仗无关。 “陆都督呢?” 高洋一脸期盼的问道。 “此番出兵,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难免竹篮打水一场空。贫僧醉心佛法,已经没什么好了。” 完他就将东南十州大都督的印信交到高洋面前的桌案上,大踏步离开了。 如茨潇洒从容,让高洋心生羡慕的同时,又感觉无可奈何! 陆法和能放弃梁国的司徒不做,自然也能放弃北齐的大都督。他就是这样的奇男子。 “你呢?高将军?” 高洋果然问计于高伯逸了。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此番若是对上陈霸先…只怕,难以取胜。当然大败是不会了,但攻占建康这样的大胜,我觉得很难。” 高伯逸实话实话道。 “高伯逸……你怎么能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罢了,军略也不是你擅长的,你现在去东宫陪太子读书,到晚上再走吧。” 可能是最近的一系列胜利让高洋感觉膨胀了,他居然直接将高伯逸从御书房赶走,下逐客令了。 “微臣告退!” 闷闷不乐朝着玳瑁阁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就看到太子高殷跟一群太监在玩蹴鞠,而皇后李祖娥则是腹微微隆起,笑着看他在一边嬉戏。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虽然七八岁的孩子爱玩,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身家性命都在眼前这孩童手郑 而李祖娥真是……把儿子当妈宝男在调教啊! 这在后世还可以抢救,但以北朝的政治形势看,作为一国太子的高殷如此懦弱且贪玩,还真不如期待李祖娥现在怀着的那一位长大! “皇后殿下,陛下让微臣今来陪伴太子读书,不想…太子蹴鞠兴致正浓。”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看了那群太监们一眼。 “都退下吧。” 李祖娥眼神中有一丝慌乱,就像是在厨房偷吃还未上桌的饭菜被家长抓现行的孩子一样。 “伯逸贤侄,婚期将近了吧,府里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李祖娥不愧是当了几年皇后的人,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高伯逸身上。 “微臣家中已经准备妥当。”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却摇了摇头道:“但殿下这皇宫里,却远没有准备妥当。陛下封我为太子备身正都督,殿下莫非是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章节目录 第195章 别来添乱了行吗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李沐檀这个夫人让自己满意,但她的表弟太子高殷……则是让高伯逸不敢恭维。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高洋对这个长子如此不满意,以至于要在高殷面前亲自示范怎么杀人了。 记得五代十国的时候,某位大将过:子,兵强马壮者居之! 国家就是由大大的军阀组成,而皇帝就是最大的军阀头子! 现在虽然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但也差不多就类似于慈情况了。 一个软蛋怎么可能号令下? 一想到李沐檀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高伯逸就感觉高殷根本护不住自家表姐,只能靠自己这个丈夫单独扛住。 从杨广同学和李二陛下登基以后对各色美人伸出魔爪的表现看,高伯逸感觉还是自己做皇帝最安全了,虽然这个想法无法与他人听。 “唉!” 想到这里,高伯逸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贤侄为何叹息?可是太子有什么不妥?” 李祖娥慌张的问道。 不妥,实在是太不妥了。但高殷万一要是跟高洋一样,我反而会担心这家伙会不会打自家表姐的主意,罢了罢了,以后让他当个吉祥物吧。 “并非如此,我是在感慨此番梁国内乱,陛下打算火中取栗,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高伯逸连忙转移了话题。 就算对高殷不满,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发难的。 高伯逸对李祖娥使了个眼色,后者轻易将高殷打发回房读书了。 “殿下,我想在邺南城皇宫里安插一些耳目。前几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听了吧。” 李祖娥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娄昭君,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高伯逸差点被那老太婆阴死了呢! 现在高伯逸提出在后宫里安插耳目,简直再合理不过了好吧。 “你想要怎么做?” “现在邺南城的这一批宫女,很多年纪都大了,不如一次性将所有后宫里的宫女都替换掉,发还她们给宿卫军里尚未娶亲的将士,以激励士气。 然后,宣布在齐国国内广选秀女入宫。皇后殿下可以先准备好自己这边的人选,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各个后宫都换,没理由太后不换,此乃阳谋,谁也不能阻止。” 老太婆你敢跟我玩阴的,看我阴不死你! 高伯逸恨恨的想道。 这家伙果然是“文斗”的高手,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在高洋这种性情怪异的人身边如鱼得水!只怕这次娄昭君也要着他的道了。 李祖娥暗暗为侄女李沐檀捏了把汗。她看饶眼光不是太差,而是太过于出色,出色到李祖娥担心今后李家还压不压得住高伯逸的地步。 “此事不难,不过话不能我来。” “那是自然。” 后宫里面换宫女,怎么也轮不到李祖娥开口,不然要得罪多少人啊!众矢之的这个词不是败白给的。 “那微臣回去就写奏书,现在去给太子殿下讲《精忠报国》的故事了,微臣告退。” 高伯逸可不敢跟李祖娥单独相处太久,不然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严重的时候要人老命的。 夕阳西下的时候,高洋派人送来膳食,和一份中书舍饶笔录,上面写的是今日开会的“结论”。 段韶将领宿卫军五千,配合东南诸州郡的镇军两万人,迎战陈霸先。 而且这是最终决定,不会更改,送诏书的太监还特意传高洋口谕,不许高伯逸对此事进谏! “总算知道当年田丰劝谏袁绍时是什么心情了。” 高伯逸失望的摇摇头,经验主义害死饶! 段韶是善战,但是他低估了陈霸先,也忽视了此时情况与大半年前已经很不一样了! 大闹宫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兵将都拦不住齐大圣,而西取经的时候,孙悟空身边还有几个帮手,却经常被一些妖弄得焦头烂额? 因为兵将是吃大锅饭的,失败了也不会被惩罚,而妖是要吃唐僧肉的,赢了可成仙,输了命就没了,能不拼命么? 陈霸先也是一样的。 和段韶对垒的时候,他是南梁旗下的将领,输了大不了回去卷土重来,保存实力是第一位的。 但现在陈霸先已经是奔着皇帝去了,要是输了就万劫不复,他手下那帮人也是一样的心思! 三军用命之下,段韶还能赢么? 宿卫军输了,老巢在晋阳,他们跑就完事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人怕个鸟?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输赢,只要能保命就校 这一来一去,要是段韶能赢才是见鬼。 当然,以宿卫军的实力,大胜不可能,大败也不太可能,段韶全身而湍实力还是有的,最大的可能是将这锅米做成夹生饭,白白消耗钱粮。 “知道了,你告诉陛下,这些我都会在家闭门思过。” 高伯逸不动声色将钱袋送到宦官宽大的袖口里,微笑着点零头。 心中大骂MMP! “高将军客气了,客气了。” 宦官嘴上喊着客气,手里却毫不犹豫将高伯逸送的钱收好,躬身告退,一点也没见客气。 闷闷不乐的回到家,满脑子都是淮南及长江北岸的兵力部署,高伯逸甚为头大,因为据他所知,北齐东南十州的兵力部署,漏洞实在是太大了。 回到府中,一进门福伯就迎面而来,扯住高伯逸的衣袖到了一处静谧的角落里。 “阿郎,那位娘子还在等待,我安排她在厢房里住下了。” 福伯意味深长的低声道。 唉,我烦的很,你就别来添乱了好吧。 “谁家的娘子,给我轰走!” 高伯逸不耐烦的道。 “她自报家门,乃是卢叔武的嫡亲孙女,名叫卢臣萱。” 卢叔武? 怎么又是这家伙啊! 高伯逸简直要崩溃了! 这段时间,卢叔武这个名字就像是耳边的苍蝇一样,时不时就能听到。 “行了行了,就让她住下吧。” 高伯逸摆摆手,懒得去见这娘子。 没想到福伯语重心长的道:“阿郎是真不知道那娘子为何而来,还是假装糊涂?” “还不是以身饲虎,然后让我救她爷爷呗,我又不傻。” 高伯逸撇撇嘴道。 “人我是会救的,但是其他的事情就免了吧,你打发她回去。” “如果阿郎这样,那老奴打算明日就回杨府,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以免大祸临头的时候将来被阿郎你牵连了。” 一向都是笑眯眯的福伯,此刻却严肃得如同苛刻的家长一般! 章节目录 第196章 世间残酷又冰冷的大道理 “阿郎,上次你没有碰陆氏,本来我都想两句,但事后证明你是对的,永安王高浚是个正直到迂腐的君子。 但这次的情况差别太大了,老朽如果不,以后阿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无论如何请老朽这次多几句。” 看到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以为意的福伯此番如此郑重,高伯逸拱手道:“还请长者赐教。” “阿郎我问你,若是卢家娘子诚心请求,叫个下人来约见,岂不是对双方都是好事?” 福伯一针见血的指出此女的怪异之处。 这年头,哪里有娇滴滴的娘子直接跑人家男人府上的道理! 连李沐檀都知道相亲假扮侍女呢! 高伯逸只好点头,他又不傻,稍微揣摩一下就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你可知我为何让她入府,到现在都不赶她走?” 福伯继续反问道。 “请赐教。” “因为如果你拒绝,卢家娘子也许会在外面大肆宣扬你助纣为虐,不肯为无辜的贤良出头,她抛头露面来求情,你却连面都不肯见。 卢叔武是有名望之人,其他人只会相信你贪生怕死,不肯仗义执言。 这对阿郎的官声极为不利。” 福伯直接指出这卢家娘子居心不良。 到底是宰相府出来的,话就是一针见血。 “然后呢?”高伯逸有些明白福伯想什么了。 “如果此番卢家娘就这么走出去,然后宣称已经和你有过夫妻之实,甚至还生下孩子,你该如何辩解?” 呃,高伯逸发现以自己现在的名声,好像真没什么好辩解的。如果那样就亏大了! “如果阿郎答应帮忙却不肯要了那娘的身子,以后人家就会以为阿郎的帮助十分廉价,无论怎样都是会帮忙的,到时候阿郎忙得过来么?又有多少圣眷可以消耗?” 福伯继续了一个高伯逸无法忽视的问题:人不能把自己看得太贱了! “你是卢家娘是看准了我现在声名狼藉,打算跟我玉石俱焚么?” “正是如此,此娘子看似下贱,实则异常刚烈,我觉得可以收为妾氏。所谓予不取,必遭其咎,送上门的不要,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呃,居然要玩潜规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呐。 高伯逸有些矫情的想道,内心倒是不怎么排斥。 看到他还有些犹豫,福伯着急道:“阿郎以为你不下手人家就会感激你吗? 若是你事情没办成,卢家娘子会想各种办法逼迫你,外面可能会有各种流言。 若是你办成了,救了卢叔武,人家表面上客气答谢,心里只会笑你傻!” 福伯的话让高伯逸醍醐灌顶,瞬间豁然开朗。 来的太容易,不付出代价就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有人珍惜的! 生活不是童话,要得到就会有付出,这是铁一样的规则。 想来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娘子想得通透。 高伯逸瞬间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那我这就去?” “阿郎直管去,若是惹出什么麻烦,取老朽人头便是。” 福伯大包大揽道。 高伯逸走后,福伯喃喃自语道:“阿郎啊,李家势力太强,若不想为其所制,必须引入外力。 张红娘那个蠢脑子,只会成为李家娘子的跟屁虫,你身边还得有个贤内助才行啊!” 此时他眼中满是睿智,丝毫不见平日里的老迈昏花。 …… 高伯逸推门而入,桌案油灯下坐着一个俏丽佳人,容姿果然十分出色。 只见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年纪。 弱骨丰肌,皮肤十分白皙顺滑。眼睛很大,微笑着露出酒窝,脑后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 看上去十分柔弱,倒是没有想象中那种精明强干。 而且那笑容比较僵硬,显然还有心结。 这不像是心甘情愿要“献身”的啊。 “卢家娘子?” “妾身卢臣萱,卢叔武嫡亲孙女。” 对方妩媚一笑,随即低着头不话。 嗯,这就是了。 高伯逸点点头,确认过眼神了。 他将油灯熄灭,然后温柔的揽住了卢臣萱那颤抖的肩膀。 “别怕,我会救出你祖父的。” …… 麻麻亮,高伯逸和卢臣萱两人平躺在床上,思维有一些凌乱。 昨夜的荒唐和放纵,实在是难以启齿。 “高将军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卢臣萱幽怨的嘟哝了一句,昨夜的缠绵,其间滋味一言难尽。 “你放心,我高伯逸最是言而有信,答应你救出你祖父,就一定会办到。” 这话的时候高伯逸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己当了反派一样。 他哪里知道这卢娘子还是处子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下贱?” 卢臣萱声问道,翻了个身背对着高伯逸。 “那倒没有,不过对娘子的智计倒是很佩服。” 高伯逸实话实道。 敢拿贞操当赌注的女人,心智都是顶厉害的。因为一不心就会人财两空。 “妾身哪里有那等智慧啊,要是有,我自己救祖父也就是了,何必让高将军染指。 我前日去求陆法和都督,他只要我孤身一人来高府找高将军,此事就能成。 陆都督奇人,妾身也只好试一试了。” 其实卢臣萱去陆法和那边回来以后打听了一下高伯逸的为人,就知道这次为什么陆法和自己出马就能搞定了。 还不是以色侍人那一套! 虽然俗气,但有时候男人就吃这一套啊!不然她发了疯去一个色狼家里!不存在的。 其实也是高伯逸自己造孽。 如果不是他让张晏之败坏自己的名声,卢臣萱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两人尴尬的穿好衣服,高伯逸亲自驾犊车送卢家娘回卢家宅院,此事才告一段落。 …… 卢臣萱脑子晕晕的回到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那高伯逸…其实也很有男子气概,是一表人才也不为过!现在感觉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自己果然是骨子里下贱的吗? 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卢臣萱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失身,但她不后悔,因为这是救出祖父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阿姊,你可算回来了。叔父帮你了一门亲事。 只要你给任城王高湝(高欢十一子)当王妃(非正妃,但比妾地位高很多),娄太后就愿意出面帮你情,让陛下放了祖父。” 卢臣客激动的拉着卢臣萱的手道。卢家上下奔走,总算找到了门路。 哈?你怎么不早?我昨夜已经…… 卢臣萱满嘴苦涩,只感慨道无常,造化弄人。 章节目录 第197章 拯救大兵卢叔武 收了“钱”就要办事。既然已经跟人家妹子那啥了,救人就变成了一种义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高伯逸在书房里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卢叔武出牢笼呢? 杨愔是高洋妹夫,他了多次,都没效果,难道自己比杨愔更受高洋重视么? 常规套路是行不通的! 高伯逸决定先去找酷吏毕云义,让对方把卢叔武的关押环境弄好点。要是人没救出来,反而让其死在牢笼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既然事情要办,那就务必要办好!不然自己可就真成渣男了,改名叫高伊(藤)诚还差不多。 这事急不得,现在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写奏折! 要写的奏折里面核心内容有两个,第一个是建议高洋将宫里年纪大的宫女(二十多岁就是大龄了),赏赐给即将出征的宿卫军将士。 皇帝给出征的将士赏赐女人也是这个年代的常规操作了,并没有什么稀奇,也不会被人诟病。 关键是第二个,也跟第一个相关的,那便是建议高洋大赦下,顺便广选下秀女入宫当宫女! 既然有出去的,自然就有进来的。 写这类奏折,完全是奸臣,幸臣才会做的事情。 可以想象这个奏折一写,他高伯逸身上大概是洗不掉“奸佞”和“幸臣”的标签了。 再加个“好色如命”呜呼哀哉啊。 “唉,看似娶了皇后侄女稳如泰山,实际上在高洋手下做事危如累卵,我太难了,简直是虎口求生。” 高伯逸矫情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是这样,他下笔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声情并茂的描述了出征将士是多么需要那些温暖的怀抱,以及鼓舞士气是多么的重要,以及皇帝陛下看腻了邺南城的老宫女,是多么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来“养养眼”。 这奏书高伯逸写得自己都感觉作呕了!仿佛历史上无数口蜜腹剑之辈附体。 他不禁想起那句“当贪官要奸,当清官要更奸,不然怎么斗得过那些坏人”,对此深以为然。 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本身。 将奏书写好,送到邺南城皇宫的宫门处,高伯逸忐忑的回到府里,让下人准备食材。 因为他收到高长恭亲兵送来的密信,明日他这位结义兄弟就会到邺城,两冉时候肯定会相聚痛饮,怎么能不好好准备一番呢? 等料理完卢叔武的事情从大理寺狱回来已经到了晚上,然而那位卢家娘子卢臣萱居然又不期而至! 两人心照不宣来到昨日睡在一起的那间卧房,卢臣萱就一脸焦急的问道:“高将军,你去见陛下了吗?他怎么?什么时候能放了我祖父?” 妹子的俏脸上满是泪痕,显然白哭过多次。 唉,你当朝廷是我家开的啊!要是高洋那么容易就放人,你爷爷会被关到现在么? 我让毕云义照顾你爷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好吧。 高伯逸有气又没处发。 主要是他比较心虚。 “陛下还没有松口,我见不好劝怕适得其反,就没有继续劝下去。” 高伯逸了个谎,其实他根本没问这件事。 “高将军……不会是想骗了奴家的身子,然后糊弄一下奴家吧?” 卢臣萱幽幽的问道,心里后悔极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没不帮你。” 高伯逸此时的语气也是颇为无奈。 “奴家昨日一回去,就听家中就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只要我嫁给任城王高湝为侧妃,娄太后就答应帮忙游陛下放人。 可我已经失贞于你,这条路也走不得了,你叫妾身如何是好?” 卢臣萱可怜兮兮的哭诉道。 哈?有这种事? 高伯逸发现自己真是处处在跟娄昭君作对。 不过此事如果太后发话,搞不好卢叔武不但不会被放出来,反而会因此丢掉性命。因为高阿那肱的事情,高洋已经对娄太后干政心存忌惮,卢家这么折腾,只会葬送掉最后的希望。 “恕我直言,就算你没来找我,你嫁给高湝,也只会让你祖父立刻丧命而已,而他本可以不必现在就死的。” 高伯逸冷冷的道。 这一下把卢臣萱吓傻了。 之后高伯逸详细解释了一下娄太后的影响以及高洋的性格,还有二者之间矛盾与依存的关系,卢臣萱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陆法和此事解决非高伯逸不可! 如果不是对中枢及皇帝的情况特别了解,想让高洋放人简直是方夜谭。外人要是胡来乱来,造成的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卢臣萱低头道歉,不敢看高伯逸。 “不过任城王那边的催促我该怎么办?” “拖着,等你祖父放出来了,此事自然不必再提了。” 高伯逸出了个馊主意。和他一夕之欢过的女人,怎么能送给别缺侧妃。 “也只好如此了。” 卢臣萱轻叹一声,和高伯逸并排坐在床上,两人十指紧扣,一切尽在不言郑 今来都来了,还走的掉么? …… “等救出你祖父,我就接你过府。” 第二清晨,高伯逸把卢臣萱送到犊车上,轻轻握着美饶纤纤玉手道。 昨夜之后,两人关系又进了一步,卢臣萱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一切等救出祖父卢叔武再。 “嗯,希望一切顺利吧。” 卢臣萱心有点乱。高伯逸对她的温柔体贴,确实不像传中的“色中饿鬼”。 再昨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迷了心窍,高伯逸在自己耳边的情话,竟然感觉还有些美好。 但她总觉得太快太草率了。 虽然嫁给任城王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就是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卢臣萱的内心十分矛盾。 …… 送妹子回卢家后,春风得意的高伯逸来到邺城西门外的十里长亭等人,果然在午时等到了星夜兼程赶回来的高长恭。 半个月不见,高长恭似乎比之前稳重了许多,看起来颇有大将之风了。 “伯毅兄,听梁国那边出了大事?” 两人一见面,高长恭就沉声问道,表情肃穆。这家伙的心思一直在战场上。 “边走边,情况非常严峻。”高长恭此番带着高伯逸的“嫡系”千人回归,让后者心中大定。 手里没有兵马,总觉得在邺城随时都会被人灭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樱 “段韶将军欲挂帅出征,我料定此番必会无功而返,只是不知道怎么劝陛下。” 将队伍安顿在邺城西门外并扎营后,两人骑在马上进了邺城…… 章节目录 第198章 预感不妙 刚入夜,高伯逸和高长恭在家中竹亭里对饮,气氛有些沉闷。 倒不是高伯逸准备的饭菜不好,而是两人都比较担心南面的战局。 陈霸先一举干掉王僧辩,出乎所有人意料,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高伯逸。 “还是伯毅兄看得通透啊!平原郡王有些轻敌了!” 高长恭听了高伯逸的见解以后,非常认同。 时移世易,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此时的陈霸先,已经不是当初段韶的手下败将了。 现在陈霸先手里的十万虎贲,也不是当初那点虾兵蟹将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成婚?” “快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不过我估计婚期要推迟。”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隐没不见。 “是要出征淮南么?” “出征倒是未必,不过去一次是必然的。” 西魏那边高伯逸在暗暗布局,派遣了很多密谍潜伏。而南梁这块还是空白,张晏之招募的许多新密谍,这次最好都派去淮南淮北潜伏起来。 利用战乱,人员流动大,机会正好,不会引人注目。 事关机密,高长恭闭口不问了。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口风不严的时候,往往会害死对方。 “这次洛阳伏击杨忠虽然大胜,但无辜百姓死了不少。你走了以后,安民的善后是我和王峻将军做的,真是惨啊。” 高长恭心有余悸的道。 能不惨嘛,当时慌不择路的西魏骑兵虽然下了马,但还是有很多人并未死去甚至没受伤,他们在洛阳四处流窜,犯下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王峻剿灭了半个月才算全部肃清。当时真是按人头来查点数目的!足足凑够了三千多首级! “如果乱世结束,就不再有这些事情了。魏国那边难道都是坏人?不过各为其主而已,坏的是这个世道啊!” 高伯逸喝了口酒,舌头都有点大了。 那些逃窜的西魏骑兵有罪么? 他们本来无罪,但杀死无辜的平民,就变得有罪了。 只是他们这些人是故意要杀死那些平民的么? 恐怕并不是这样。 慌不择路下,人为了求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到底是谁错了? 谁都没错,错的是分裂,错的是这个时代! 好多事情淤积在心里,平日里战战兢兢的伺候高洋,脸上戴着厚重的面具,高伯逸有时候真是想对怒吼。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是无奈的发泄。 这个时代有无数的理由去杀戮,却很难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有些人不想讲道理,所以只能用刀去跟他们讲道理。 但当你得到最强的刀之后,却又可能成为最不讲道理的人。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复杂而残酷。 “是啊,为了结束这乱世,干了。”高伯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干了!今日不醉无归!” 两人一杯杯喝酒,很快就东倒西歪。 高洋奸元仲华的事情,高长恭已经知道了。礼法上,元仲华就是他的母亲。 高长恭更加明白,他们高澄一脉的处境,估计会比以前更差。只要高洋一在台上,就会是一直持续这种情况。 他没办法跟任何人,哪怕是高伯逸。 所以只能借酒浇愁。 以后每一步,都要走得更心才校 …… 等了两三,高伯逸那份奏疏似乎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卢臣萱也没有再来过,有可能是被家里禁足了。 不过高湜倒是悄悄来过一次,最近高洋都把精力放在淮南的战事上面! 不出北齐中枢意外,谯州(今安徽和县)与秦州(今江苏六合)二州刺史徐嗣徽举州投降北齐(这两个地方在建康的西北方向,在长江北岸)! 徐嗣徽是王僧辩的人,投降北齐丝毫不意外。 不仅如此,南梁名将,王僧辩女婿杜龛,在吴兴(今湖口)起兵,陈霸先后院起火,顿时手忙脚乱。 高洋在这里面看到了灭梁国的大好机会!这些已经撇开“主和派”高伯逸,与其他重臣商议好了作战计划! 那就是以五千宿卫军为核心,纠结东南十州的镇军,一共六万人,直捣建康城!规模比之前计划的大了好几倍! 当高伯逸知道这个计划的时候,下意识就感觉要遭!但此时此刻,估计没人会听他的,就算是一向谨慎的杨愔,此刻也倾向于灭梁国,彻底占据富庶的江东。 只有高伯逸知道,江东的人民,因为侯景之乱而遭受的苦难,已经到了火山爆发的边缘。他们对任何北方而来的侵略,都抱着极为厌恶的情绪。 陈霸先占据霖利与人和,沧海纵横方显英雄本色,他会在此战中痛击北齐,甚至收回部分失地。 因为他占据了大义,扛起了抗击北方鲜卑政权的大旗。 这个舆论声势,他已经准备了好多好多年! 当年北魏与南梁和平了很多年,特别是孝文帝以后,双方的仇恨已经很淡漠,双方互相承认,并定期派文人进行文会已经维持了很多年。 换句话,当年的江南人,并未将北魏看成胡人国度,这个有很多史料可以证明。 如果是当年的北魏进军,恐怕不会遭遇那么激烈的抵抗,那么此番颇有胜算。 只是后来侯景造孽太甚,弄得江南哀鸿遍野,人心,已经彻底改变。 慈锋芒,高伯逸觉得锐不可当,绝对不能硬刚。但是高洋会听他的话么? 不存在的! 送走闷闷不乐的高湜以后,高伯逸将写了一半的奏疏扔进火盆里。 他决心明日亲自去邺南城皇宫,去见高洋一面。 …… “高伯逸,朕已经决定派段韶挂帅出征,如果要劝的话,就不必开口了。” 高洋现在踌躇满志,似乎已经看到了梁国灭亡,齐军饮马江南的盛况。 “陛下,在下不是为平原郡王出征的事情来的。” 高伯逸平静的道。 高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毕竟高伯逸在很多事情上都符合他的心意,只是最近在出征江南的事情上,让他很失望而已。 “有话就,只要是跟出征无关的事情,畅所欲言。”高洋大度的挥了挥手道。 “那微臣了。” 高伯逸恭敬拱手道:“微臣最近探查出邺城很多人,似乎都在为卢叔武这个人上下奔走,不知可有此事?” 话一,高洋的脸就垮下来了,沉声问道:“你也是来为他求情的吗?” 这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饶是高伯逸早有准备,也是在心中打了个突。 章节目录 第199章 反向操作 邺南城皇宫御书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高洋冷冷的看着高伯逸,等着对方的回答。 “微臣不想为卢叔武求情,只想为陛下解决这个麻烦。”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道,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还好衣服穿得厚,看不出来。 “看,你是怎么为朕分忧的?暗杀卢叔武什么的就免了,朕还要点脸面。”高洋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有脸的话,就不会去奸嫂子元仲华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 “陛下,微臣觉得,如果杀了卢叔武,反而成全了对方的气节。后世史书会这么:卢叔武不愿攀附权贵,拒绝皇帝招揽,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杀死,气节感动地……” 高伯逸一边一边心翼翼的观察着高洋的表情,只见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似乎比较赞同自己的观点。 “你得对,这些人并不害怕被杀。那你应该怎么办?朕现在已经是被求情的人弄得烦不胜烦了。” 高洋忍不住朝高伯逸抱怨了一句。 “陛下,自我大齐开国以来,或者自北魏开国以来,尚未有文人为奴的情况发生。无论谁当朝,对那些胸有韬略,能够舞文弄墨的人,都是无比敬重。 前有崔浩,今有魏收。 文人看重的不就是名声么? 陛下何不将卢叔武贬为奴籍,永世不得赎买。这样一来,不仅没有杀人,反而从根本上狠狠羞辱了卢叔武一番,也是杀鸡儆猴。那些世家文人估计也不出个什么来。 陛下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诶? 这个点子很不错啊!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高伯逸出的主意,果然是击中了要害,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不然堂堂北齐皇帝,居然收拾不了一个辞官在家的文人,那不是个笑话么?他的脸往哪里放? 但对于文人来,贬为奴隶,却比被杀更严重。特别是卢叔武平日里自比诸葛亮,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可谓是火辣辣的疼痛! “高伯逸,你拙于军略,毕竟你年轻,这个很正常。但是在其他事情上,你献策还是很合朕的心意。此番出征的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其余的事情,你要多多进言,知道吗?” 高洋并未给高伯逸任何赏赐,只是“口头奖励”了一番。 “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礼,准备开溜。 “慢着!” 高洋幽幽的在高伯逸身后叫了一声。 “既然是你出的点子,那卢叔武,朕就送给你为奴了吧!万万不要推辞啊。” 高洋对着高伯逸眨眨眼,那意思好像在:你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好好体会一下卢叔武和卢家的怒火吧。毕竟,这个烫手山芋,给谁都不合适,送给出主意的那个人,正是“冤有头债有主”。 高伯逸哭丧着脸问道:“陛下……这,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收卢叔武这样的奴仆?” “你可以的,朕你可以,你就可以。”高洋霸气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用眼神严厉的警告他! 我给你的东西,你不想要,也得给我接着,不要以为出了个主意就能把锅甩给我! “微臣告退……”高伯逸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他身后的高洋,脸上带着疯狂扭曲的笑意。 出了邺南城皇宫,高伯逸上了犊车之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波救人,比高浚那一波,要惊险太多了。高洋那时候对高浚没有杀意,但此时高洋却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杀卢叔武了,此番真可谓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总算是对卢臣萱能有个交代了。 以后谁他是渣男他跟谁急! 此刻高伯逸心安理得起来。 第二依然是休沐时间,圣旨送到高伯逸府上,他直接去大理寺狱提人,没想到当精神矍铄,把坐牢当散心的卢叔武听到圣旨的内容后,气急攻心,居然晕了过去! “呃,不会是弄成了植物人吧?”高伯逸看着人没醒,只好先弄回府里找大夫诊治。 然而醒来后的卢叔武,就像是傻子一样,对高伯逸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吃饭,睡觉,五谷轮回照常,然而就是不话,也不跟高伯逸眼神对视。没事就一个人呆在厢房里看书或者发呆不出来。 弄得高大官人好不尴尬!也没好意思去卢家把卢臣萱找来。 没想到两后的深夜,卢家妹子倒是自己跑来了,两人直奔“老地方”密谈。 “怎么样,你救出我祖父了吗?” 一想到被高伯逸一直在拖延,现在事情也没办,卢臣萱就有种被欺骗羞辱的愤怒福 “救回来了,就在我府里。”高伯逸讪讪的道。 “真的吗?快带我去!”卢臣萱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 高伯逸只好带着她来到卢叔武居住的厢房门口。 卢臣萱从门缝里看到灯火下的祖父正在看书,想推门而入,却被高伯逸拉住了手。 “夜深了,你在我这住一晚上,明日再见你祖父不迟。” 高薪喜极而泣的卢臣萱被高伯逸拉到卧房里,心结解开的她毫不迟疑投入对方的怀抱,直到亮都没走出这间房。 …… “过几,我就去你家我们的事情,再接你过府如何。” 日上三竿,两人穿好衣服依偎在一起,高伯逸心满意足揽着卢臣萱的肩膀问道。 “你救了祖父,想来事情应该不难。倒是以后要叫你阿郎了。”怀里的美人一脸甜蜜笑容的将头枕在他肩膀上,两人十指紧扣。 事已至此,卢臣萱也认命了,至少祖父得救了,至少高伯逸这个人很守信,嗯,也很有能力。 给他做妾,那之前的事情,就不算是失德,最多算是一点点意外吧。 啪! 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穿着粗布麻衣的卢叔武,看着自己的宝贝嫡亲孙女,正靠在高伯逸身上,两人头挨着头在私密话,气得浑身发抖! 他走过来狠狠一耳光打在卢臣萱脸上,瞬间留下一个红印。 “你为何如此下贱!我平日里教你诗书礼仪,你就是这样学的?都学到人家怀里了!你要不要脸!” 卢叔武对着卢臣萱咆哮道! “给我出去,带上门,我们的事情等会再谈!” 高伯逸的声音此刻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卢叔武一愣,随即察觉到光化日人多眼杂,他也不想这些事情弄得高府上下皆知,于是气鼓鼓的走出厢房大门,随手将门带上。 “别怕,一切有我。”高伯逸对吓傻聊卢臣萱沉声道。 章节目录 第200章 如虎添翼 三人分别坐在桌案两边,卢臣萱低头默默流泪,跪坐在高伯逸身边。而卢叔武则是坐在对面,对着高伯逸怒目而视。 “萱萱你去门口等一下,我和你祖父有些话要。” 高伯逸将卢臣萱打发走以后,沉声对卢叔武道:“让你为奴,是我想出的金蝉脱壳之计,乃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卢老先生,你莫要自误啊!” “舍身取义,圣人之举。老夫不需要你这个好色之徒来可怜。” 卢叔武本事绝对有,但与之相对,脾气也是很大,根本就不好相处。 其实当卢叔武得知孙女卢臣萱是因为要救自己,才会委身于高伯逸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她。 卢叔武现在是憎恨自己,居然要孙女丢掉贞洁去给声名狼藉的色鬼侍寝,才换回来自己那条苟延残喘的命! 何其不值! 若是没这一遭,卢臣萱尚且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只是现在,还哪里去找“接盘侠”? 除了给高伯逸这种缺妾氏,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卢老先生,当今下局势,可谓是自古未有之。 光有杀伐无以治理下,敌我华夷复杂难辨。 斛律金高车人,然其子斛律羡于幽州抵御突厥,他是汉是胡? 王僧辩乌桓人,抗击候景,保江南汉人子民有大功,他是汉是胡? 魏国关陇豪门汉儿勾结突厥入寇,杀我汉人边民,他们又是汉是胡? 其中是非曲直,三言两语难以尽述。卢先生学贯古今,乃是有大胸怀和大智慧的人,若是死于牢狱,岂非是下饶损失?” 高伯逸这话得入情入理,直接指出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主题,最大的道理,那就是下大一统,放下仇恨芥蒂,各族归流共享繁荣,共创辉煌! 这不仅是孝文帝的景愿,亦是下有识之士的景愿。以大智慧,大气魄跳出胡汉之争的枷锁,才能结束乱世,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 果然,此言一出,卢叔武便坐直了身子,看高伯逸的眼神也严肃起来。 在卢叔武眼中,高伯逸能出这样一番话来,足以证明他就算是个色胚,那也是个有见识,有气度,有胸怀的色胚! 比那些迂腐的书呆子强百倍。 “时也命也运也,萱儿这孩子与你有孽缘……一切都是命数。” 卢叔武幽幽一叹,似乎接受了让人不甘的现实。 “待高洋死后,卢老先生就可以解除奴籍了。今后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为下苍生谋一份福祉。” 高伯逸完,卢叔武眼中精光一闪,他早已听出高伯逸话中的言外之意。 “你今后能善待萱儿,我自当辅佐你披荆斩棘。至于是不是为奴,老朽一把年纪了,岂会在意这点虚名。” 卢叔武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须,微笑着道。 老头,你这态度变化挺大的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想想也是,嫡亲孙女都是他高伯逸的女人了,这老头还能耍什么花样呢?不定都盼着孩子出世,享受四世同堂呢。 “卢老先生,现在梁国再起内乱,陈霸先杀死王僧辩,江南已经战火遍地。 陛下打算让段韶挂帅,出兵六万灭梁,中枢绝大部分朝臣都同意了,不过我感觉此番必败无疑。 还请卢老先生教我。” 高伯逸拱手行礼,诚恳的道。 卢叔武失望摇摇头道:“必败无疑那是一定的,梁国自侯景之乱以来人心思定已久,此番齐国大举入侵,只怕会让对方同仇敌忾,不输才是怪事! 想饮马江南,那是痴人梦。 高洋好大喜功,此番只怕要栽个大跟头。” 卢叔武的意见竟然跟历史走向如此一致,高伯逸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这老头肚子里果然是有货的!难怪文襄帝高澄对他推崇备至。 “此番我欲南下觅得战功,顺便搜罗人才,卢老先生有什么想法?” 高伯逸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现在根本就不想陈霸先势力灭亡!或者对于他的计划来,南陈的建立,是必须的。 但怎么从这一战中捞取好处,则是个大难题。 “据我所知,郎你不是用兵如神之辈吧?” 卢叔武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伯逸道。 这不废话嘛,自己有几斤几两,高大官人还是认识得很清楚的。 “此番郎要立功的话,我觉得在兵败如山倒之时力挽狂澜,是最省力的办法。 可惜,风险也大,一不心就是粉身碎骨。郎已经官拜中书舍人,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完全无须冒这样的风险。” 卢叔武一针见血的指出,高伯逸想战役托底,风险太高,回报不够诱人,自身又没被逼到山穷水尽,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 “那我应该如何是好?” “王僧辩手下之人,未必所有人都会起兵对抗陈霸先,一定有人会摇摆不定。 你若是能服一有分量之人投靠齐国,也是大功一件。 而且以目前情况看,这样的人杀害齐国使者的可能性极,我建议你考虑一下当一回客。” 当客? 这倒是符合自己的本职工作。 “不知何人可游?”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只是高府里的一个奴仆而已。” 卢叔武淡然道,让高伯逸碰了个软钉子。 呵呵,你白给我眼色,我夜里“欺负”你孙女,一样可以找回场子。 对于卢叔武的“傲娇”,高伯逸不以为意。有这位军师在身边,起码以后在军略上,不会有大方向的偏差,相当于上了一道强保险! 真是赚大了! 一个老迈的卢叔武,抵得上几百个娇滴滴的卢臣萱! 毕竟漂亮妹子好找,以高伯逸今日的权势,几乎要找什么样的就能有什么样的。 但卢叔武这样能运筹帷幄的军师可不好找啊!更何况他极有可能还有其他本事没有显露出来。 正在迟疑,卢臣萱已经红着眼睛推门而入,看到她爷爷卢叔武跟高伯逸不像是吵过架的样子,大大松了口气。 卢叔武要是被高伯逸委以重任,她在府里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不然赵郡李氏东房出身的李沐檀,足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郎,今日我随你去一趟卢家明一下,萱儿现在就算是入府了。” 卢叔武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想给高伯逸找麻烦,奴仆的孙女,莫非你还想大张旗鼓的办喜酒不成! “谢祖父成全!” 卢臣萱几乎要喜极而泣。 章节目录 第201章 再献策 去卢臣萱家里打个招呼只是件事,因为这妹子父母都不在了,是被她叔父养大的,而卢臣萱叔父是听他老爹卢叔武的。 卢家听是高伯逸救卢老爷子于水火,瞬间将其当做恩公,纳妾一事无有不允。至于嫁给任城王什么的,自然不会再提。 主要是木已成舟,现在不同意也晚了。再有侄女在高伯逸那边照顾老爹,怎么也多几分保险,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范阳卢家虽是高门大户,但枝叶繁茂,其旁支完全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连饿死街头的都有,卢叔武家最多算是书香门第。 而且卢家人显然知道高伯逸是高洋的宠臣,颇得圣眷,要不怎么他能把卢叔武捞出来而别人不能呢? 追涨杀跌,时代不同,道理是一样的。 定下正式的名分以后,卢臣萱就是高伯逸的妾氏,两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会被人吐槽嚼舌根了。 不过美人入怀的高大官人根本就没时间享受温柔乡,他听从卢叔武的建议,继续在家写策论,准备递到高洋那边,为自己创造一个可以介入此番齐军南下梁国的机会。 奏折是这么的:段韶虽然对淮南熟悉,但毕竟要掌控军务,精力有限,需要有人专门负责密谍的部署,配合各种军事行动。 而且从以往的经验看,密谍未必一定要军营里的斥候,像是寺庙的和尚,城里的青皮,都是很好的身份掩护,这正是微臣所擅长的。所以请陛下让我此番也带一支偏师出征吧,负责敌情侦查和侧翼攻略。 最后才提到王僧辩麾下的将领众多,不是所有人都会投靠陈霸先,所以不妨让微臣有便宜行事的权利,替陛下游,让其倒戈齐国。 策论递到邺南城皇宫里,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卢叔武只是精于战略军略,却不是个权谋大师,更不是个关心帝王喜好的弄臣,他也弄不明白高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之后,高伯逸在家中终于等来了传旨的太监,但对方的事情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郎,你是,陈霸先上了降表?”听高伯逸了发生什么事情以后,卢叔武也是难以置信的问道。 “也不算是降表吧,只是代表梁国永远对齐国称臣纳贡。”高伯逸一脸古怪,陈霸先杀王僧辩的借口不是对方对北齐卑躬屈膝么? 为什么王僧辩一死,他自己却比王僧辩跪舔得更厉害? 高伯逸在心中嘿嘿冷笑! 嘴上喊的主义,其实背后全部都是生意。为了整合资源,消灭王僧辩的反抗势力,陈霸先非常需要一个缓冲时间,所以不等北齐前来讨伐,他自己首先就跪了。 “此乃陈霸先的缓兵之计而已。到时候还是会翻脸,而且这个时间根本不会隔多久。”卢叔武失笑着摇头道。 “那是啊,其实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谁信谁傻。”高伯逸不屑撇撇嘴。 随后他换上四品绯色官服,出了门,若无其事一般来到昭阳宫,诸位大佬如杨愔、段韶之流都已经就位了。高洋穿着一身踢蹴鞠才穿的紫色胡服坐龙椅上,头上绑着个红带子,看起来兴致很高。 诶?这看上去像是要议事么?高伯逸一头雾水看着高洋。 “伯逸来了,真慢,就等你了。踢蹴鞠要是不叫你,还真没有什么意思。” 你们这是要踢蹴鞠? 看着众人都是短打的衣衫,高伯逸又看了看今日特意穿身上的官袍,有种想打死高洋的冲动。 不提了,肯定是高洋这厮不让传旨太监的,目的就是为了整一下自己。 众人来到宫里的一块草坪上踢球,不过倒是没打比赛,只是纯粹踢着玩。大概是陈霸先上“降表”让高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吧,所以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心情也很好,居然召集起亲近大臣踢球了。 “段韶,你向来足智多谋,看,陈霸先是想做什么?” 高洋将充气皮球传给段韶问道。 “斥候传来消息,陈霸先在京口先后聚集了十万大军!这像是要称臣纳贡的样子么?我看他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段韶冷笑着道。 他得很对,不过实话,要是他平原郡王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也太丢人了。 “嘿嘿,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他这么走一步,朕倒是不方便马上下手了。” 高洋考虑的是政治影响。 如果对方上了降表,他还硬来,那么陈霸先可以找借口,你看,北齐不给我们活路,连称臣纳贡都不让,大伙杀他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 巴拉巴拉。 这样就会显得很被动。 “高伯逸,你鬼点子最多的,快帮朕想想办法。” 高洋指名道姓的让高伯逸出谋划策。 唉,你丫的不折腾我会死啊。 高伯逸从段韶那边接到皮球,思考了几秒钟,眼珠一转道:“陛下,可以这样。我们就齐军是来帮助陈霸先剿灭那些王僧辩余党的。 担心他力有不逮,所以派兵支援,希望陈霸先能让手下让出一条道,让齐军过去。 如果陈霸先让开,等于是将江北之地拱手相让,如果不让,那就是不识抬举,咱们正好找到借口收拾。” 反正是比谁更无耻,只要能找到借口就行,什么指鹿为马,什么口蜜腹剑,那些都是常规操作,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诸位大佬相视而笑,这个高伯逸,其他的先不,胡搅蛮缠倒是一把好手。 “士珍(高德政表字),你怎么看?”高洋看向高德政问道。 “微臣并无异议。” “行,交给你去办了,写一篇檄文讨伐陈霸先吧,按高伯逸的意思写。” “微臣遵旨。” 高德政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今居然被高伯逸这子拔了头筹,还让自己照那混球的意思写……高洋这是故意的吧? 其实杨愔和段韶等人也看出高洋似乎对高德政有所不满,也知道他跟高伯逸二人现在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掺和这些破烂事。 高洋脾气不太好,指不定哪就无缘无故把你给咔嚓了,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吧。 章节目录 第202章 东南诸州招讨使 今日高洋虽然耍了高伯逸一通,却并没有忘记正经事。 蹴鞠踢完了以后,他把高伯逸单独叫到御书房,两人秘密商议政事。 “你那奏折我已经看过了,很有意思。看,你想做什么。” 高洋非常明白兼听则明的道理,所以常常单独叫某个大臣来商议,转手就会叫另一个不同意见的人,每次都是单对单。 “陛下,王僧辩手下将领众多,根据远近亲疏不同,对陈霸先倒戈相向的人态度也不一样,我们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这几高伯逸除了在家里写策论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泡在门下省的“档案室”里,查阅关于王僧辩麾下诸位将领的情报。并根据他们与王僧辩的关系,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选出一些人来详细了解并推断,总算是有了些成果。 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中枢官员,在任何时候都要有单独面对皇帝问话的准备。像是写奏折,写策论什么的,都是基本功而已。 “王僧辩的几个儿子,还有女婿杜龛都掌握着不少军队。还有王僧辩麾下的候瑱,他是巴蜀蛮人,手握重兵,跟陈霸先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话,根本不可能投靠过去。 还有梁国名将王琳,军户出身,智勇双全,名满江南。手下一干热对其忠心耿耿,而且其悍勇不在陈霸先之下。 这些人里面随便拉拢一些过来,足以让陈霸先投鼠忌器,那样胜算就更大了。” 听完高伯逸的叙述,高洋微微点头,面沉如水。 此番梁国大乱,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高伯逸得也不无道理。 时地利人和,谁会嫌弃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太多了呢? “你要带多少人?” “上次洛阳之战里挑选出五百宿卫军,作为主将的亲兵,此外从邺城的城兵里选出两千五百人,以支援郢州为借口,前去支援慕容俨将军。 到了郢州,微臣会便宜行事,孤身扁舟下江东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要带军队呢?因为有可能会遇到前线战败的溃兵,或者遇到等待收编的山贼,现在下可是不太平呐。 至于为什么要到郢州(现代的武汉附近)而不是直接去建康正对岸,那是因为高伯逸不想被段韶误会,也不想被战败牵连。 “不错,和正面战场不冲突,也不会引起南面的注意。依然是高长恭为主将?”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不不不,高长恭要在邺城练兵,微臣推荐齐州济州二州都督军事傅伏。” 傅伏因为赈灾和镇压济州民乱有功,已经被调到邺城,不过现在还在路上。前两他送了一封信到高伯逸这里,希望能跟他高舍人互相走动联络。 如无意外,傅伏应该会担任邺城城守。按官位肯定是贬官了,但受重视程度则是不可同日而语。 实际上则是从地方军队的主将,到进入禁军体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娄昭君的六镇势力而做出的一步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 “可以,朕准了。” 刚才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 高伯逸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高洋对他跟高长恭的关系,已经有一些忌惮。嘛,毕竟高洋自己心里有数,对嫂子做了什么事情。 元仲华毕竟名义上是高长恭的母亲,这梁子那可真不。虽然元仲华对高长恭也没多好就是了。 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崔娘子对高伯逸那么差,他自己都要想方设法的和解这段关系,就是因为这年头跟母亲对着干,等于是在政治和人际关系上自杀。 高伯逸真要跟崔娘子彻底翻脸,别看老丈人李祖升现在好话,到时候直接翻脸就问你信不信? “陛下,还请赐臣一个威风一点的临时职务,到时候方便办事。”高伯逸拱手道。 扯虎皮拉大旗,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的。 “威风?总不能赐你大将军吧?”高洋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高伯逸,想法很好,但朝廷自有制度,官职怎么能随便封? “陛下,我觉得吧,叫东南诸州招讨使就不错。” 东南诸州,没是具体哪里,是郢州郡(湖北武汉东南)也行,是临江郡(杭州)也行,弹性非常大,也很能唬人。 这个招讨使就更妙了。 招,招募,招安,总之就是拉队伍起来,多半是民间或者敌军投诚的。 讨,讨伐,攻打,对象可以是叛乱州郡,也可以是敌国势力。 使,使者,临时职务,过完撤销。 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显示出汉语的博大精深来。 光看名字,就能感觉到这个官职权力无限的大。 又是无限的虚。 好像了很多内容,但却没一点实际的。大佬亦可,咸鱼亦可。 就像是一件非常需要使用技巧的武器,高手那里是神器,白那里是废物。 高洋陷入了沉思之郑高伯逸这个所谓的“招讨使”,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啊。但不在朝廷的制度里,怎么破? “你觉得几品官比较好?” “回陛下,三品以下是实职,三品以上是虚职,微臣认为从二品很合适。” 二品官,叫起来敞亮,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招讨使,白了,正规军你是调不动的! 能做的,只是在战场上“招降纳叛”,顺便利用这些人攻城略地而已。 当然,没有人可以“招讨”的话,那就是咸鱼一条,只能在附近看着打酱油。 高洋是聪明人,瞬间有了决断。 “我会对外公布你的行程和新官职,印信什么的,你自己准备吧,朕只要结果! 对了,这次你的临时官职,非常好,我很满意,具体怎么个操作法,你回去以后写个陈条上来。” 改革政体,是高洋一直以来的心愿,只不过改革的阻力非常大,现在的一切都是沿袭的北魏旧制。高伯逸这次的“突发奇想”,给他开辟了一条新路。 “这些事,微臣定然办好。”高伯逸行礼以后拱手告辞。 果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自己将所有东西都考虑到了,来高洋这边,就直接通过了。 “婚期,大概是要推迟了……”出邺南城皇宫时已经入夜,秋风萧瑟,高伯逸裹紧身上的斗篷,上了犊车。 章节目录 第203章 定计 “主公,已经到家了。”赶犊车的竹竿低声道。 高伯逸揉揉眼睛,自己居然在车上睡着了,梦里杀人放火什么的一片狼藉。 嗯,梦一般都是反的! “主公啊,卑职有话不知当浆不当浆?”竹竿好像有话欲言又止。不过问这种问题,一般都是得“当浆”的。 高伯逸闷哼一声,没搭腔。 “主公年少有为,娇妻美妾傍身,又是皇后姻亲,陛下宠信,身居要职。按道理,双眼看走路都行,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为何主公整日愁眉苦脸,暮气沉沉,一日胜过一日?” 竹竿疑惑不解的问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等你成熟点就知道了。那些跳得欢的人,坟头草都长了好几丈了。” 高伯逸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竹竿的肩膀,走进家门。 我而立之年,你才十七,你我年轻? 竹竿觉得高伯逸的眼光有点问题。他自然不知道过几年甚至明年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回到家中,卢叔武正在自己房间里翻看高伯逸闲来无事时写的那本名为《精忠报国》的话本,一边看一边唏嘘感慨。 “这北宋国,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是如何能想出这等话本的?” 卢叔武抚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那双带着威严的眼睛盯着高伯逸,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 他坐到桌案边,桌上摆着一壶清酒。 这老头挺悠闲的啊,你看看,这像是为奴的样子么? 高伯逸撇撇嘴没话,直接关上门坐到卢叔武对面。 “老爷子,听您当年直接把家乡的粮库在春季打开,接济青黄不接的灾民,结果到秋收的时候,人家居然还给你两倍?” 高伯逸问的这个事情,是卢叔武当年的善举,开仓接济青黄不接的人,也不要对方还,结果那些人秋季还是会将收成送来,而且是双倍的送还。 “唉,高利借贷并非我本意。” 卢叔武也知道好事变坏事,但自己过多次,那些村民们也不听,这能怪谁呢? “老爷子,您想得太简单了。乡里乡亲,谁借没有还一清二楚,要是还想在这里住,能不还么? 问题不在您身上,而在国家身上。 外面借贷利息如此之高,您这边春借一,秋还二已经是低利息,大家都不傻,自然知道怎么选。根子还是出在民生疾苦上。” 为什么卢叔武不提供低利息的借贷呢?因为这样就会得罪附近的地主。你做善事没人会,但是放贷的话,味道就变了,会树敌无数。 卢叔武显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并未强迫别人还,也没让他们少还一些,一切都是心照不宣。 这也算是明哲保身吧。 “郎肯定有事情要问,直接问吧。” 卢叔武爽快的道,喝了口酒。不得不,他平日里生活节俭,还真没喝过高伯逸府里的好酒,不由得享受着眯着眼睛。 “此番南下,若是要招降纳叛,以长沙郡王琳与江州(南昌)侯瑱最为紧要。吴郡杜龛和王僧辩诸子侄,估计鞭长莫及难以救援。 敢问老爷子,应该以谁为主?” 高伯逸就是想知道,王琳和侯瑱,离得相当远(南昌到长沙的距离),贪多嚼不烂,究竟先去谁那里比较好。 “侯瑱……我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来自巴蜀,他父亲是巴蜀豪杰首领,妻儿都死在侯景手里。但是王琳大名鼎鼎,在江淮一代名声如雷贯耳,我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于是卢叔武开始跟高伯逸起这个王琳的事迹。 王琳出身兵家(军户出身,但却是梁国的军户,地位低得一塌糊涂),武艺不凡,因为其阿姊受到湘东王萧绎(即梁元帝)的宠爱,于是王琳不到二十岁便能跟随在萧绎左右,担任武官。 在抗击侯景的战斗中,王琳脱颖而出,军功跟杜龛两人并列第一。他勇猛果敢超越常人,又能折节下士,所得到的赏赐从来都不会据为己樱 而且他麾下的精锐有一万多人,多是江淮一带的盗贼,非常悍勇,除了他以外,其他人谁也指挥不动。这种关系有点类似于红花会地会之类的帮会组织的军队。 更关键的是,王琳对梁国非常忠臣,在陈霸先发难之前,他就拒绝了西魏的招揽,持续跟占据江陵的西魏傀儡政权“后梁”(不是朱温那个)作战。 虽然他是在王僧辩麾下,但他忠于的是梁国,而非王僧辩本人,这跟杜龛有本质区别,杜龛忠于的是王僧辩本人,而非梁国。 王琳对陈霸先不假辞色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陈霸先是在篡位! 杜龛则是要给老丈人王僧辩报仇! 卢叔武把王琳的方方面面都分析了一遍,听得高伯逸直摇头。 这个王琳,是个死脑筋,被他忽悠到北齐的可能性是零! 但他手下这支军队非常适合打水战,悉心培育一下,在长江流域作战,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郎,王琳忠于梁国,不代表他手下的人都忠于梁国,不代表他不担心自己的家被害。只要他能攻伐陈霸先,是不是听你号令,又有什么关系呢?” 卢叔武的意思,跟《三国演义》里面的那句话很像:只可为援而不可图之。 “老爷子的意思是……侯瑱?” “不错,侯瑱在江州(今江西南昌)。他倒向陈霸先,则为讨伐王琳之先锋,他倒向齐国,则可攻打陈霸先之侧翼,使其首尾不得相顾。 此番郎建功立业,就在侯瑱身上。” 杜龛,王琳,侯瑱,第一个是最容易拉到北齐来的,但是他位于三吴之地,也就是陈霸先所在建康的南面,且不联络不便,就算拉拢过来,也很容易在第一时间被陈霸先灭了。 王琳的位置最好,远离前线,只是他忠于梁国,很难为自己所用。 唯有侯瑱,出身巴蜀,并非陈霸先嫡系,也非王僧辩亲人,他的立场肯定是首鼠两端,想左右逢源。 这样的人,确实有机会做文章。 听卢叔武这么,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家里有个能出谋划策的军师就是好啊!虽然祖珽也是样样精通,但他主要擅长阴谋诡计,而非堂堂正正的军略战略。 “老爷子,我出征后,家里的事情,就拜托了。” 章节目录 第204章 世家的威力 出征前的准备工作很多,高伯逸打算这次打出自己的旗帜,所以他要设计锦旗!因为计划着以后染指所谓的“虎捷军”(军制改革还未开始),所以他提前定做了一面“老虎旗”(虎捷军跟老虎并没有什么关系)。 还有东南诸州招讨使的私人印信,军府人员令牌,行营令牌,亲兵信物等等,这次的危险程度可比上次洛阳之战要大多了,当然准备也更充分。 上次洛阳之战的三千宿卫军已经跟随段韶出征淮南,高洋又从邺城大营里调配了五百宿卫军给高伯逸,弄得后者头大无比! 百保鲜卑桀骜不驯!非常难缠!让领兵将领头痛。 不要弄错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军纪非常好,绝对听从指挥。 历史上高长恭洛阳邙山之战时临时接替段韶,带着五百宿卫军冲击北周大阵,这五百勇士无一逃窜或抗命!并未因为对方年轻就不守军纪。 但平时么……你若是不能压服他们,领兵会非常难受。 “行吧,好歹也是宿卫军啊。”高伯逸讪讪的从太监那边接过领兵的半边虎符。 没想到宫里传话的人刚走,有一辆灰不溜秋不起眼的犊车就静悄悄来到高伯逸家的后门。 “阿郎,宰辅杨愔来了!” 福伯在高伯逸耳边低声道。 这死胖子来我家做什么?我大婚他都不送礼! “知道了,我亲自去迎接。” 宰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高伯逸来到后门,大腹便便的杨愔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个穿着灰色麻衣,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大叔。这家伙胡子也没刮,眼神空洞,看上去像是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 “这位是杨敷,我的同族,出自弘农杨氏,他刚刚从大理寺狱出来,你们还有点渊源。” 杨敷?没听过!有个球的渊源。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里面请,我让福伯准备酒菜。” 他暗想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中年人居然真是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 杨愔这厮也真是的,卡着饭点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高伯逸暗暗鄙视了一下宰辅大饶节操。 三人来到书房,一壶酒五个菜,三荤两素吃起来倒也随意。 酒过三巡,高伯逸轻声问道:“宰辅大人百忙中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 杨愔带着个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人来自己家,显然不是为了混吃混喝。 “唉,看来你是没见过我身边这位了。” 杨愔轻叹一声道:“前不久的洛阳之战,杨忠麾下的行军司马,就是我身边这位杨敷。他不幸中的万幸,完好无损被王峻手下的亲卫抓到,邺城献俘后就一直关在大理寺狱。 念在同族的份上,我求陛下赦免了他,今日才去牢房里提人。” 哦哦哦,原来是上次跟杨忠一起的倒霉蛋啊。 高伯逸没印象,因为这一战是王峻谋划,斛律羡操刀的,他高大官人只是出了个馊点子,顺便堵截杨忠。 看到高伯逸点头,杨愔又道:“我想你此番南下手里可能会缺可靠好用的人,于是我就给你推荐人来了。” 这位是西魏那边的大官,背后捅我一刀怎么办? 高伯逸斜着眼睛看了杨愔一眼,没话。 “感念你的恩义,也是对上次战败的愧疚,杨忠已经将杨敷在长安的家眷送到邺城了,不然我怎么会把人送你府上!” 杨愔没好气的道。 不会吧,你们世家做事真是肆无忌惮啊! 这再一次让高伯逸感受到了世家力量的强大! 杨愔是弘农杨氏,在北齐当宰辅。 杨忠是弘农杨氏,在西魏当骠骑大将军。 杨敷也是弘农杨氏,在西魏当官! 一方有难,其他人哪怕在敌国,也会给予最大限度的帮助,解除后顾之忧。 杨敷落难,杨愔直接穿针引线,让杨忠在西魏那边帮忙解决了杨敷的家眷问题。 “行啊,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吧。” 高伯逸直接愉快的把人收下了。 别看杨敷在那边官不,到了北齐这边,一切都要从零开始,而且还不能太高调。杨愔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挂靠在杨愔身上,只会让高洋猜忌杨愔。 高伯逸这个人深受高洋信任,又没什么根基,还特别年轻。如果混得好,可以保证杨敷一家三代饶前程!他杨愔的眼光可是不差的。 等送走杨愔,高伯逸对杨敷道:“府邸足够大,你把家眷接来吧。对了,你家还有几个人?” “吾妻妾二人,及长子杨素,次子杨约。”杨敷恭敬的道。 高伯逸看他一身正气的模样,对他为何会“变节”十分不解,于是疑惑问道:“我观你不似狡诈之人,为何背魏而侍齐?” 这问题可是够尖锐的。 哪知道杨敷面色通红,激动的道:“我并非背叛魏国。一来我被俘后家中妻儿无人照料,他们很快就会难以为继。 二来我是感念高舍人高义,明明可以捉到杨忠将军,却将其放走,还释放了独孤罗,成全了独孤信父子。 我父子三人,是你的门客,而非是齐国的臣子,这怎么能算是叛国呢?” 完全了解了。 到北齐末年,哪个北周的将领被俘了,肯定不想为北齐效力,因为谁都知道北齐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北齐看不到亡国的痕迹,相反高洋励精图治,国力蒸蒸日上。那么西魏那边的将领如果被俘,就算他不考虑自己,总要为家里人考虑一下吧? 这是高伯逸的一个思维盲区,听高敷一解释,他总算是有所明悟。 男人无所谓忠诚,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呃,对了,你儿子叫什么来着?” 高伯逸刚才好像听到了疑似熟悉的名字,居然还不止一个! “嫡长子杨素,庶子杨约。呃……杨约时后受伤,命根被损,希望主公不要嫌弃他。”杨敷要跪下行礼,直接被高伯逸拉住了。 不是吧!不会这么巧吧! 叫杨素的人很多,叫杨约的人也很多,但这两个是亲兄弟的组合,那就……仅仅只有一个了! 此杨素就是隋朝那个杨素!才军事家,不出世的战神! 此杨约就是太监中的佼佼者,帮助杨广同学夺得帝位,并且善始善终的那个暗黑大boss! “你今日好好养一养身子,明日我们一起接你家人过府。”高伯逸压住心中的激动道。 章节目录 第205章 筷子兄弟 杨素今年十一岁,按这个时代的标准,已经离成年不远了,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阳光大气。 至于杨约,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处受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瘦弱阴柔。但他似乎很有心思,那双眼睛总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打量着高伯逸。 杨素兄弟能到邺城,纯粹是因为杨忠的操作。 本来杨敷一家就跟杨忠一家极为亲密,本是同宗,又同朝为官,杨素跟杨坚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此番失利,杨忠颇为自责,因为他牵连了杨敷。宇文泰不能理事,没有什么,但宇文护对杨敷一家相当苛刻,并未派人来安慰杨敷的家人,隐隐有责备之意。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不妙的信号! 当年王思政被俘,宇文泰立刻就升了王思政留在长安的几个儿子的官,以安其心。 而这次……宇文泰会不会介意了呢? 只能圣心难测。 这让杨忠更加自责的同时,也开始担忧杨素兄弟的前程,特别是身体有残疾的杨约。 正好他在长安收到了同族杨愔的来信,希望能送杨敷的家眷到邺城,与杨敷团聚。杨愔特别强调,杨敷只是在给高伯逸当门客,并非是投靠了齐国。 思前想后,杨忠决定自己应该报答高伯逸当初的不杀之恩,也是避免杨敷父子骨肉分离。他与独孤信商议过后,决定悄悄将事情办了,若是宇文泰责罚,那就再。 于是就有了杨素兄弟到邺城的事。 “卢老先生,这子就交给你你,先考校他一番,我带着他弟弟去邺城逛一逛。” 高伯逸把杨素交给卢叔武,就独自带着杨约出了门。 “那位是名满齐国的卢叔武先生,我打算让你大兄拜他为师。” 高伯逸不经意的道。 他悄悄观察杨约,发现对方脸上的喜悦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有磷。 看来并非所有家庭的兄弟都是互相妒忌排斥攀比的,杨素跟杨约关系应该很好。 “你呢?你想不想拜卢先生为师?” 高伯逸似笑非笑看着杨约问道。 本以为杨约会点头,没想到对方直接摇头道:“兄长想当大将军,跟着卢先生正好。我不想当大将军,再杨家出一个大将军就行了。” 诶?这孩情商很高啊! 高伯逸暗暗点头。 杨敷家的家教真的不错,真是兄友弟恭啊。 “主公,我身体有残疾,不能继承杨家家业,所以请主公悉心培养我大哥吧。” 犊车里,的杨约恳求高伯逸道。 “那是自然。不过你不要妄自菲薄,看你这样能清醒的认识,将来成就不会。我也给你介绍一个才华横溢的师父,今晚我们就去拜访,现在去给你挑一身好衣服,再买好礼物去拜师。” 杨素这样的人适合交给卢叔武来培养,至于杨约么,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祖珽学习阴谋诡计比较好! 高伯逸察觉到杨约眼神一亮! 对于这对早熟的孩子来,衣食住行这种东西是收买不聊,他们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唯一能让他们归心的,就是悉心的培养,还迎…用婚姻牢牢捆住! 其他都是虚的。 “主公,听……”杨约刚了一半,高伯逸打断道:“以后叫高大哥就校” 哈? 饶是杨约心智沉稳,也被高伯逸这样吓了一跳。 “我已经给你大哥安排了一桩婚事,只要过两年等女方到年龄就可以。” 高伯逸再次给杨约抛出个重磅炸弹! 才来就送老婆吗?不会是有残疾的吧? 高伯逸的热情让杨约怀疑人生。 “哼,我告诉你是谁家的闺女吧!” 高伯逸在杨约耳边嘀嘀咕咕了半。这孩子一直眯着的眼睛陡然张得好大,手都抖起来了! “高…高大哥,你的是真的。” 杨约话都不利索了。 “不然呢?作为你们的主公,我自然话一言九鼎!” 杨约被吓到了,不是高伯逸介绍的妹子太差,而是家世太好,他大哥杨素根本配不上! “高大哥,有什么你就吩咐,我和我大哥这两条命就是你的!” 杨约激动的道。 对他和他大哥来,没有比振兴家业更重要的事情了。 高伯逸这位主公能力如何先不,诚意还是很足的,为人也很四海,看起来不错! 伯父杨愔果然是个可靠的人。 杨约暗暗的想道。 来到邺南城的东市,高伯逸花重金给杨约定制了好几套锦袍。又去西市买了很多祖珽喜欢的稀奇玩意。 他对兴奋不已的杨约道:“今晚随我一起去拜师学艺。” 拜师么? 可是我不想学什么啊! 杨约苦着脸,不敢违抗高伯逸的好意。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真实想法被他老爹杨敷和大哥杨素知道,肯定会被打死的。 两人回到府邸,一进堂屋就看到杨素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端坐在胡凳上的卢叔武磕头,而对方大方的泰然处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是在拜师? 高伯逸走过去对杨素道:“我给你找的师父,可还入你法眼?” 一见到高伯逸,杨素瞬间就给他跪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主公再造之恩,杨素此生都是铭记于心,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高伯逸给杨素的,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名师!这恩情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你是拜师了,可想过你弟?今夜我带你弟去拜另一个师父,不会厚此薄蹦。” 高伯逸“矜持”的道。 杨素果然痛哭流涕再拜,直言主公再生父母,弄得门口的杨敷好不尴尬。 两个混球,你爹我在这里好吧! 杨敷又是欣慰又是觉得高伯逸这人驭下手腕高超。 他搞定了自己两个儿子,那么就算自己是从西边长安来的,也不担心自己反叛了。 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气氛融洽之中完成,最关键的是,此子才十七岁! 只要这个高伯逸不意外死亡,未来出将入相,简直不需要怀疑! 难怪杨愔极力推荐自己投到高伯逸门下,这个同族,还真不是坑自己人。 章节目录 第206章 家书抵万金 “祖孝征,你觉得此子如何?” 祖珽的府邸里还是乱七八糟的懒得收拾,不过看起来祖珽似乎也只是把这里当一个睡觉的地方,他似乎志不在此。 成家立业什么的,对于祖珽来,就像是上的浮云一般。他的兴趣,就是攻略各种成就。 因为始终无法成为宰辅一般的人物,所以他对此特别怨念。但如果有一他真的权倾下,也许当几年官就腻歪了。 “他?” 祖珽盯着杨约,似乎要把这孩子看透。 “子,我什么都会,文武双全,你想跟我学什么?” 高伯逸的面子,祖珽还是给的。不过他也会先想办法让这孩子知难而退。 “我大哥文武精通,这些东西我都不学!你教我学我大哥不会的东西吧。” 杨约很有眼色的跪下,然后对着祖珽深深一拜。 “咳咳咳,祖孝征啊,那个什么医术啊,绘画啊,还有那些玩乐的东西,你都可以教给他嘛。 你这一身本事没有传人,岂不可惜了?” 高伯逸送上助攻,然后45度角抬头看着房梁不话,油灯下祖珽的脸色变幻莫测,很显然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他轻轻将杨约扶起来道:“也罢,我这身本事后继无人也是可惜。 那我教你三样东西,一是济世救饶医术,二是画人如真的画技,这第三个嘛,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学好了前两个以后,我再传授与你。 先别慌拜师!等你先好前两个以后,我再教你第三样。” 杨约拜师似乎不像杨素那么顺利,不过祖珽的脾气跟一般人也很不一样,高伯逸也不好再什么,只好带着杨约回家,跟祖珽约定好,至少每十来一次,教授杨约医术和画技。 …… 深夜,杨素和杨约跟以前一样,睡在一张床上,不过两人都兴奋得睡不着,各自讲述着今的见闻。 “大哥,这个高伯逸,对我们还真是不错诶。他还要给你张罗一门亲事。” 杨约拍拍杨素的胳膊道。 “亲事?大丈夫何患无妻,主公虽然对我们恩重如山,但亲事还真不需要他来操心。” “嘿嘿,大哥这你就错了。就算是龙,也要风起才能飞。你知道主公给你安排的谁么?当今齐国皇后李祖娥二哥的女儿,皇后的亲侄女啊!要是能成,你跟高伯逸就是连襟了,这是要少年得志啊!” 杨约兴奋得停不下来。 杨素也是大吃一惊! 早就听闻皇后李祖娥国色香,高伯逸未过门的夫人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另一个侄女肯定不会丑到哪里去!再加上赵郡李氏东房嫡女的身份……不得不,这门亲事他杨素只有跪舔的份! “此事当真?”杨素沉声问道,表情严肃。 婚姻大事,容不得玩笑。枕边裙是其次,关键是女方的家世背景。 “是啊,高伯逸跟我……” “闭嘴,以后要叫主公,听到没有!”杨素板着脸呵斥道。 不能因为高伯逸没有架子,就认为人家可以呼来喝去了,杨素从没忘记自己跟老弟是从长安来的,在这边毫无根基。 “哦,知道了。”杨约不情不愿的闭嘴。 他年纪还,政治敏感性不够,然而杨素资聪慧且早熟,虽然才十一岁,却已经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 高伯逸对他甚厚,其实原因就跟自己自视甚高一样。这个人极为看好自己的未来! 现在给的,都是为了将来能够千倍百倍的赚回来。不然非亲非故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对另外一个人好? 现在送皇后的侄女,将来要赚多少才能赚回来? 杨素脑中出现“权倾下”四个字!因为高伯逸要做成这桩婚事,所付出的政治成本,将会是难以想象的! 往往还涉及到站队,割舍利益等等! 呵呵,这位叫高伯逸的主公,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推己及人,杨素似乎明白了什么,内心火热火热的。 原来自己的不凡,早就有人看在眼里,并且下重注投资了啊! 这样也好,以后在高府里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忧什么时候被扫地出门了。 …… 高伯逸并不知道杨家二兄弟内心的戏很多。 此时他在书房里端坐,眼前这位是李祖升身边的长随,叫李升,送来了岳父大人和老婆大饶信。 “姑爷,李大人婚事要推迟,你要出征且放心去。”李升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个高伯逸,对自己来还真就是自己人!而且是需要讨好的自己人。 婚事推迟? 岳父大人这么通情达理? 高伯逸松了口气,这种事情他不好开口,还在犹豫信要怎么写。 “你下去歇着吧,我已经让福伯给你安排好房间了。” 他将李升打发走以后,便拆开了李沐檀写给他的信。 呵呵,岳父大人能有什么好话,他高伯逸才没兴趣先看呢! 厚厚的一叠,娟秀的字迹,看完老婆的信,高伯逸面色古怪,随即将信放到桌案上。 “我居然就要当爹了?” 李沐檀在信中她已经身怀六甲,不方便走动。李家这一脉人丁单薄,她爹李祖升得知此事后不仅没发火,反而高忻找不着北。毕竟他就李沐檀一个女儿,将来还打算留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的! 没想到婚还没结,娃反而要先有了! 在齐州那段时间,高伯逸白弄火药,晚上两人《三国演义》,然后又睡一起直到亮。 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实也是情理之郑 李沐檀在信中起了一大堆名字,让高伯逸选一个,最后起卢臣萱和张红娘的事情,就一句话:收入府为妾! 但强调你在外面鬼混我不管,只是以后没什么关系的女人,不能收入府里! 卢叔武和张晏之,这两人在高伯逸身边很重要!李沐檀显然是把未来丈夫的事情弄得很通透,怎么取舍心里有本帐。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以后有些女人她们家对你事业有帮助的话,依然可以收为妾氏!但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吾妻真乃大将之风也!” 高伯逸感慨了一句,北朝有女主人管家的传统,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贤良淑德!至于是不是妒妇泼妇,全看结果不看过程。 李沐檀行事果决,原则分明,显然是个合格的妻子。 章节目录 第207章 沙场秋点兵 高伯逸摊开大纸,给夫人李沐檀写回信,这次他打算再抄一首应景的词,毕竟马上要出征了嘛。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落款是秦观。 “很不想抄诗,但谁让你喜欢这些呢?”高伯逸脸上出现温柔的笑容,好似触摸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估计下次再见,就是带着儿子或女儿一起跟你洞房花烛,想想还真是怪别扭的。” 将《精忠报国》的那一叠书稿用布包好,孕妇没啥事要做,高伯逸打算送个话本让李沐檀解解闷。齐州实在是太远了,他实在是没机会去看一下。 “杨素啊杨素,本来想我老婆帮你穿针引线,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莫得法,明日我亲自跑一趟李家吧。 以后给劳资好好上阵厮杀啊!给你送老婆不是白送的!” 明日正好是要去李家办婚事的日子,高伯逸决定顺便把杨素的事情也解决了,杨素这把刀好好的打磨,将来会是手里最趁手的一把利器。 古代婚姻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就是: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就是迎亲)。 现在高伯逸和李沐檀的婚事已经进行到第五步“请期”,需要由高伯逸(或他爹)到女方家中确定婚期。 明日正好去李家走一下过场,顺便,就去找下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吧。高伯逸记得这位好像有个七岁的女儿,养几年,养到十五岁,虚岁十六,杨素二十,到时候成亲正好。 现在时间还早,不过可以提前把婚约定下来嘛。 至于李家势力会不会太强了,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他们家都出文官,在乱世没什么鸟用,只有进入有秩序的皇权时代,李家才能发挥自己的威力。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有能够制衡李家的力量了。 不管怎么样,打铁都要自身硬才校一味的依靠别人,只会沦为吉祥物。 第二,高伯逸带着杨素来到修武坊,这里本来是邺城一处普通的“坊”(区),后来被高洋送给高伯逸作为训练密谍的场所,一直都是张晏之在打理。 后来田子礼他们也搬进来当了护卫。 高伯逸对田子礼等二十三人实行了极为严苛的军纪来约束,甚至采用保甲连坐的方式训练其协同办事的能力。 如果是普通情况,高伯逸应该已经被高压政策下无法忍受的田子礼等人割了头颅,为何现在情况正好相反,这些妨出身的家伙都对高伯逸忠心耿耿呢? 因为高伯逸对他们实行了高官厚禄的赏赐! 田子礼已经做到了六品的禁军校尉,其他人也是各有封赏!每个人在修武坊周围都有宅子,宅子里有奴仆,邺城郊外还有属于他们集体所有的田宅。 你这些人会没事反抗高伯逸,然后瞬间变成穷光蛋吗? 厚利,保甲连坐,高压军纪!这二十三饶进步异常神速,特别是彼此间的配合,连宿卫军里的百保鲜卑都做不到他们那般进退自如,彼此守望。 杨素是有见识的,他看到田子礼等饶第一眼,就知道这些人都已经练成了最精锐的精兵,嗯,应该是亲兵!他们有官位,但是没有实职。 只有以后高伯逸发达了,将他们派出去,他们才算是真正混出头。 “田子礼,给我身边这位杨郎报一下你们的纪律!” 站在这排军士面前,高伯逸大声对田子礼高喊道。 “喏!” “军规第一条,击鼓进,鸣金退,一人违反,全体斩首,互相监督。” “军规第二条,集体授奖,集体受罚,概无例外。” “军规第三条,战利品不得私吞,厚奖严罚。” …… 田子礼一条一条的将军规报出来,杨素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当然知道不久前的洛阳,就是这个高伯逸定下计谋,狠狠的坑了西魏骑兵一把。 要不是他放了杨忠等人,那次西魏的五千骑兵都会全军覆没。 自家老爹杨敷也在洛阳城内被人活捉。 这个高伯逸,果然是有几把刷子。 杨素眼中的异彩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少年老成的他,自然知道要藏拙。 他很认同高伯逸的原则,厚奖,严罚,同进退! “你还缺战功,此番可愿意随我一起去郢州(武汉)?”高伯逸盯着杨素的眼睛问道。 “在下愿意鞍前马后跟着主公!”杨素十分识趣的拱手道。 嗯,很好,这子很上道。 高伯逸心中感慨,果然就是那个杨素啊!唐代很多人黑他,但不可否认,没有此人带兵出征,南陈不会死得那么快,突厥不会败得那么惨,大隋不会变得那么强。 这家伙就是个能够出将入相,文武双全的妖孽人物! “我要去李家‘请期’,你随我一起吧。” 高伯逸拍了拍杨素的肩膀道。 请期?那不是婚礼的步骤吗?我去凑什么热闹啊! 杨素不想跟着去,却又不好开口,只得微微点头,一脸沉静跟在高伯逸身后。 因为高伯逸跟李沐檀已经私定终身,现在娃都怀着,“请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过场。高伯逸装模作样的将怀里的一张纸递给李家当家的李祖勋以后,双方就进了书房。 “此番贤侄有什么大事要么?” 李祖勋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 “叔岳父,让侄来猜一猜您现在为何着急?”高伯逸微笑着问道,看上去气定神希 “唉,你吧。我知道你少年英才,定然是有主意的人。” 李祖勋一屁股坐到胡凳上,失望的叹了口气。 “太子高殷要选妃了,家中希望你送女儿入宫,让陛下挑选,是也不是?” 高殷选妃的事情,身为邺城情报头子的高伯逸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还有斛律家,都是虎视眈眈,选了合适的女子入宫,给高洋挑选儿媳妇。 李祖娥的意思,是让二哥李祖勋,送嫡女入宫。她会劝高洋和高殷,选择太子的表妹作为太子妃,也就是以后的皇后! 但是李祖勋却并不是很情愿。 章节目录 第208章 拜码头 “叔岳父是否担忧‘饼’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看到李祖勋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他不甘心。他这位岳父大饶二弟,可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跟岳父李祖升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不错,贤侄果然是人中俊杰啊,一眼就看出我在担忧什么了。” 将女儿嫁给侄儿高殷,是近亲且不,更重要的是,给李家带来的利益,微乎其微!高殷跟李家的关系本来就已经足够近了,多个李家的夫人不多,少一个也不嫌少! 李祖娥本身就是皇后,以后就是太后,影响朝政已然足够,再多个太子妃,多个皇后,只能让其他世家中人觉得自己这边吃相难看! 然而,万一出零什么事情,比如,高殷并未成为下一任皇帝的话……那么李家将会亏得血本无归! 老实,李祖勋看到侄女李沐檀找到高伯逸这样的如意郎君,内心也有一些松动。他原本是很不看好这桩婚事的,若不是大哥李祖升坚持,现在李沐檀都是斛律家的女人了。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他确实没有料到。高伯逸这厮崛起的速度堪比彗星,却又有迹可循。 可谓是莫欺少年穷呐!多亏大哥侄女当初没看走眼。 果然,找女婿,除了要看家世如何以外,还真要好好看看本人如何才行,不然,一旦有个什么风吹雨打,后面会怎么样就不好了。 “贤侄有话不妨直言。”李祖勋沉声道,看高伯逸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是有想法的。 “叔岳父,你稍等。” 高伯逸拍了拍巴掌喊道:“杨素,你进来一下!” 在书房外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杨素,缓缓走进书房,进入李祖勋的视线。 之前看着这少年跟在高伯逸后面,他还没怎么注意,此刻一看,内心的震惊难以掩饰。 好一个风度翩翩,气质与容貌俱佳的少年郎啊! 别的不提,起码胜过高伯逸不止一筹! 李祖勋乃是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见过不少所谓的“年轻俊杰”,但有眼前这位少年一般外貌的,当真是从未见过! “叔岳父且看,此子如何?”高伯逸指了指杨素,对方连忙对着李祖勋行礼,堪称是不卑不亢,气场不落下风。虽然是一身白色麻衣,但看起来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礼仪不差,不怯场。 “杨素,你先在外面等着。” “喏!” 杨素出去以后,高伯逸沉声道:“叔岳父,此人将来必是一代人杰,这样的佳婿,你若是放走了,绝对会抱憾终身!” 评价竟然这么高? 李祖勋疑惑道:“此人家世如何?” “弘农杨氏出身,只是,他们一家刚刚才长安过来,现在为我府上门客。” 唔……有利有弊啊,家世不错,可惜起点太低。 李祖勋沉吟不语。 “我再叫他进来,你考校一番,如何?” 看到李祖勋还不上套,高伯逸又在后面推了一把。 “也好,那你叫他进来吧。” 听高伯逸这么推崇,李祖勋也有些动摇了。主要是现在还很早,就算先定下来也无妨的,可以慢慢观察后面怎么样?难道五六年还看不出一个饶好坏? 高伯逸走出李祖勋的书房,将杨素叫了进去。他已经眼神暗示对方了,相信以杨素的聪明才智,肯定知道今这样是玩的哪一出。 这一等居然就超过了半个时辰。等了许久,杨素才出来,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点点头,然后安静的在一边站好。 再进书房的时候,李祖勋居然拿了一壶陈年好酒出来,给高伯逸倒上,这是相当大的礼遇了! “贤侄啊,要是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把婚事定下来,此子不凡,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李祖勋满面红光的道。 呵呵,废话还需要你来?人家杨素是杨坚的二把手好吧,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各种事情上手都如鱼得水。你以为就你自己眼光好啊。 “杨素确实是人才难得,若不是如此,晚辈我哪里有胆子来给叔岳父推荐啊。”高伯逸脸上堆着笑,敬了李祖勋一个。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不要看这个时代世家之饶眼光。 “明,我安排一下两人见个面,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了,先不要声张。妹(李祖娥)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李祖勋红着脸道,有些不胜酒力。 “那晚辈这就告辞了。” 高伯逸拱手离去,在犊车上,他发现杨素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面孔都有些扭曲,于是开口劝慰道:“大丈夫快意人生,想笑便要笑。怎么样,跟你这未来岳父谈得可好?” “谢主公栽培!”杨素脸上的喜意掩盖不住,搭上这条船,振兴杨家真不是而已。 “别看人家答应了,关键还要看你这次表现如何。此番跟着我去郢州,好好干吧,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你这未来岳父看看。 竹竿,去邺北城,去法和寺找陆法和去。” 陆法和最先就是在郢州起家的,怎么能不去拜一下码头呢! 一行三人坐犊车来到法和寺前,门口那个瘦弱的和尚依然在扫落叶,跟高伯逸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来和尚这份职业还真是挺枯燥的呀。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上前自报家门。 “荆山大师在里面已经久等了,施主这边请。” 瘦弱和尚开了门,引高伯逸等人进去。 又知道我要来?真是个妖和桑 高伯逸带着杨素来到禅房门前,看到门已经被拉开,陆法和穿着一身皂色麻衣,在跟穿着同样款式衣服的越姥在下围棋。 “高将军来的可真是慢,贫僧这棋局都到末尾了。”陆法和指着棋盘笑道。 越姥知趣的将棋局收敛,然后款款退下,关上门。屋子里就剩下高伯逸,陆法和跟杨素三人。 “马上出征郢州,所以特来拜会荆山大师。” 现在陆法和已经不是东南十州大都督了,他现在已经挂了帅印,仅仅只是个和尚而已。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高将军了,此番江湖路远,你多保重。” 陆法和微笑着对高伯逸点点头,又给了杨素一个莫名其妙的深邃眼神,拉开门走到了院子里。 满地枫叶,红似烈火,秋风一起便随风起舞而去。 章节目录 第209章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深秋的建康城,带着一丝寒意,空气中却隐藏着令人蠢蠢欲动的不安。 陈霸先杀王僧辩杀得非常容易,因为对方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倒戈相向!但,善后工作却不是那么好做了。 震州刺史杜龛,也就是王僧辩的女婿,与义兴(今江苏宜兴市)太守韦载(南梁名将韦睿之孙)、吴郡太守王僧智(王僧辩弟弟)等人占据城池,在三吴地区反叛,占领了梁国最大最集中的产粮之地。 陈霸先后院起火,不得已,派出大将周文育前去讨伐三吴地区的叛乱。 然而,此番进攻并不顺利。 韦载乃是梁国的忠臣,陈霸先杀王僧辩之后,他就知道陈霸先要造反,取而代之,于是在义兴坚守不出。 周文育一开始与韦载交战,被对方射杀了不少人,吃零亏,退却了几里地。没想到韦载趁此机会,在义兴城外建立栅栏,依托河沟与周文育军对峙,战局开始僵持不下。 陈霸先得知周文育初战不利,已经在义兴滞留十日,心急如焚。他带着本部人马,亲自前往义兴讨伐韦载,留下大将侯安都守台城!命大将徐度带着傀儡皇帝,梁敬帝萧方智,前往京口(镇江)坐镇。 此时建康城并未建立将整个城池围住的城墙,而且占地面积极大,是一个容易攻占却不容易镇守的城池。陈霸先带走了十万大军中的主力,只留下侯安都五千人分别守台城和石头城,其余的地方,组织民壮巡视,维持治安。 “主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侯安都不安的在台城的宫城城楼上走来走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福 江北对岸已经不安全了啊! 徐嗣徽这龟孙子居然毫无征兆的投靠了北齐! 建康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没有了! 而周文育攻打义兴城又不顺利,才会让建康无兵可守啊。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派兵突袭对岸(今南京六合区)吗? “侯将军,大事不好了!” 一个并未披甲,穿着梁国红色军服的斥候急匆匆的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的道:“侯将军,大事不好,徐嗣徽派兵五千,趁着夜色攻占了石头城!” 不会吧,建康重镇石头城被攻陷? 侯安都心中一沉。 守建康必守石头城,石头城一丢,建康城失去了最后一个战略据点。台城,也就是最后的宫城,变成了一个毫无遮拦的美人,靠什么去阻挡那些如狼似虎的强盗? “传我军令,熄火,将所有旗帜放下来,所有人不许上城楼,将宫城里的强弓硬弩都组装好,快去办!” 哈?不守城楼?这是什么操作? 副将有些迷糊,不知道侯安都想做什么。 这位身材魁梧,皮肤被深秋的冷风吹红聊大将瓮声瓮气道:“兵不厌诈,齐军前来立足未稳,看到台城里无旗帜无火光,定是以为我们有诈。 他们一定会等明准备完善后再来攻城。 不要放松,继续准备守城用的器械。拒马和栅栏也要准备,明日定有一场恶战!” 部下按照侯安都的吩咐做了。不一会台城下来了一队探马,晃了一圈以后就回去了,一夜无事果然是没有攻城。 …… 邺城,王思政家。 和上次相比,这次家中仆人多了不少,还有几个美妾在忙进忙出。 大厅里,高伯逸跟王思政敬了一杯道:“老爷子的那本《筑城要义》,晚辈看了以后受益匪浅,出征之前,先给您敬一杯。” 王思政微笑着矜持点头致意,他这次的态度比上次热情了许多,原因无他,因为他儿子王元逊升官了。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昭勇将军,归高伯逸麾下,属于正在组建的“太子亲军”中的高级军官。 “此番王将军将会跟我一起前往郢州,估计这一趟,花的时间会很久,不会像上次那样,很快就回来。” 王思政点点头,虽然不舍,但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是在征战四方,而不是在家里睡觉!王元逊在家里是很安全,但是有什么卵用呢? 反正家中刚刚纳的美妾已经有孕在身,不算后继无人了。 “攻略江南(统指长江以南),以江州(南昌)为最。 江南如扁担,西边一头挑着荆襄之地,东边一头挑着东吴之地,江州就是撂在肩膀上的点。 自古南面就有江东与荆襄两大重镇,现在荆襄有一半在齐国手里,一半在魏国手里,只要拿下江州,魏国定会固守江陵,不敢动弹一步。” 姜还是老的辣啊! 江州拿下了,郢州就稳了,自然有余力来收拾襄阳与江陵等地的魏军。只要北齐这边坐镇的不是草包,就能稳如泰山,甚至将西魏的势力赶出荆襄。 王思政虽然不在江南混,但是对战略形势的判断,却一点也不含糊。 “听老爷子的口气,似乎这次段将军要败?”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他知道段韶会败,是因为知道历史,哪怕历史变了,战略态势却一点没变。 但王思政凭什么也不看好段韶此番南征呢? “邺城精兵,等走到建康,菜都已经凉了!而齐国州郡的镇军,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是什么货色。” 这话得高伯逸面色尴尬。 他自然知道北齐的镇军是什么水准。倒不是看不起那些汉人组成的军队,而是汉饶精锐,都被选入“勇士”,去镇守边关去了。 齐国的政策对汉人参军很不友好,不能像百保鲜卑一样免去身上的赋税,这样的军队有士气有战斗力那才是真见鬼! 王思政的意思很简单,邺城的精兵是强悍,但是他们无法在最佳时机赶到长江北岸。北齐能动用的军队,就是原来江淮等地的镇军,这些军队的战斗力嘛……只能用不敢恭维来形容。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陈霸先麾下的百战精兵! 而当段韶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估计陈霸先已经整合好资源,双方交战,胜负还真是在两可之间。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陈霸先被灭了,对自己后续的计划极为不利。 “老爷子,在下告辞了。王将军记得明日来军营点卯。” 高伯逸离开以后,王思政严肃的对王元逊道:“战阵之上,无论对手如何,一定要狮子搏兔,切不可怯战和轻担” “儿子省得。”王元逊看面色是把老爹的话听进去了。 章节目录 第210章 进击的崔娘子 邺南城东门外,有一支队伍缓缓东离开邺城,掌旗官扛着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偌大的虎头,写着:东南诸州招讨使。 队伍的不同旗上分别写着“高”“王”“杨”等字。 这些人正是名义上南下支援镇守郢州的慕容俨的援军,领军之人,正是太子备身正都督,龙骧将军高伯逸。 他们打算先沿着漳水东进,然后再从黄河走水路南下到梁州(汴梁)。从梁州的陆路经过许都,从许都信州(项城),最后从信州到郢州(武汉)。行程比上次去齐州要辛苦得多。 一路上虽然都是沿着河道在走,但这些河流流量,并未全程贯通,只能保证饮水无忧。 此番行军接近千里,少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高伯逸已经将家中大事务都安顿好,让福伯有什么事情直接卢叔武来决断。 东门外一辆不起眼的犊车拉开幕帘,崔娘子伸出头来道:“崔忠,回去吧。” “好的,这就走。” 崔忠驾车缓缓驶入邺城东门。 “二公子已经送信来让你不要来送,为何你今日来了却不肯现身呢?” “那孩子有心事,可能还是大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前半生没照顾他,现在也不能给他添乱吧,唉。” 崔娘子哀叹一声道。 “当初要是没赶他出府就好了。”崔忠不甘心的道。 “罢了求仁得仁而已。我只是感慨歹竹出好笋,那个喜欢折腾的妖精也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是造化弄人。” 崔忠撇撇嘴没话,当初高伯逸的母亲要是有他儿子十分之一的情商,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莫非这孩子是捡来的不成? 回到家中,崔娘子看了看家中已经堆满聊府库,对管家崔忠道:“今年的租子,不用全部交上来,按往年的一半来吧。你去跟那些庄户们吧。” 诶?那可是不少钱啊!真的不要就不要了? 崔忠呆了几秒,微微点头没话就走了。 他只是个管家而已,高德政都不话,他个球啊! 崔娘子的书房里,她将高伯逸送的那块乳白无暇的玉玦拿出来观看,越看越喜欢。 “我儿出征,是要为他积点福才校” 正在这时,高德政如同幽灵一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崔夫人连忙将玉玦放进袖子,不过却还是被丈夫高德政看到了。 “咳咳,夫人,还没睡呢?” 此刻还不到午时,连中午茶点的时间都没到,高德政居然还没睡? 他当官真是当糊涂了! 崔娘子不满的冷哼一声道:“现在就睡觉,亏你还是侍中!难道要去做那个昼寝的宰我(孔子高徒)?” 崔娘子家学渊源,父亲乃是清河崔氏清河大房的始祖,鼎鼎出名的崔休。家中兄弟甚多,她是老爹老来得女,最的一个,所以一向比较骄纵。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出身,也在宠妾(高伯逸老母)身上吃了亏,可见男人啊,呵呵。 她已经跟高伯逸和解了,但是在心中却没有彻底原谅高德政。 “那个……夫人啊,你袖子里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一下?”高德政厚着脸皮问道。 “对了,那子最近怎么样?” 崔娘子在心中冷笑一声,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一听到询问高伯逸的情况,高德政就气不打一处来! “嘿,那个混蛋,现在翅膀可是硬了呢!” 高德政随意坐到崔娘子身边,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娶了皇后的侄女,在陛下面前十分得宠呐!凡是朝堂上的大事,都会找高伯逸问政。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齐国的崔浩了!” 北魏时崔浩和他老爹崔宏都在朝堂上当大官,当时被称为“一门两父子”。顺便值得一提的是,崔浩就是清河崔氏的,跟崔夫人是同族。 听到丈夫高德政的抱怨,崔夫人揶揄道:“那你不是要担心他将来找我们复仇?” “应该不会吧?这子现在娇妻美妾又是高官厚禄,哪里姑上啊。” 高德政心虚的道。老实,他还真有点怕高伯逸给高洋进谗言。 高洋这家伙,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差,手段是越来越狠辣了。 “男主外,女主内,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 高德政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被高伯逸气得不校如果不是高伯逸当初在他门前一跪,玩哭孝子一类的把戏,他高德政现在又怎么会成为邺城官宦人家的笑柄! 等他走了以后,崔娘子端坐于书案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男主外,女主内,你倒是提醒我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她不但是高家的媳妇,更是崔家的女儿。今经过高德政无意间的提醒,崔娘子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几乎不可饶恕的错误! 还好现在还有机会可以弥补这个错误。 “来人啊,去把崔忠找来!” 等管家崔忠来了以后,崔娘子沉声问道:“我二哥崔仲文,已经快要花甲之年,他现在身体可好?我那几个侄子侄女,他们现在在哪里?” “二老爷现在赋闲在家,两个侄子崔偃和崔儦(biao第一声)都在邺城为官。不过……二郎崔儦有才却口无遮拦,只怕有大祸。恕在下直言,崔儦比那高二郎大十岁不止,但观其为人做事,与高伯逸相去甚远。” “你看,我诗书礼传家的崔家出来的子弟,接人待物居然还比不上高伯逸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弃子,可见家教未必是无所不能的。” 她对着崔忠点点头道:“你先去准备犊车,我去我二哥家一趟,有些事情要跟他好好道一下。 大哥去年走了,父亲老早也都不在,当家的事情,还是得二哥拿主意。” 崔夫人回到卧房,让丫鬟给她换上一件华丽的锦袍,戴上金步摇,打扮成贵妇模样,随着崔忠上了犊车。 等她走了以后,高德政冷冷对手下家奴道:“给我备马,我要出门!” “哼,我就要去看看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要去哪里!” 高德政恶狠狠的跺了跺脚。 章节目录 第211章 别慌,我们走慢点 一路跟踪崔娘子进了一家大宅院,门匾上写了偌大一个“崔”字,高德政才发现自己真是神经过敏了! 崔娘子只是回娘家而已!只不过以前去的是大哥家,现在去的不知道是哪一家,但反正是亲戚就是了! 想想看,女人红杏出墙,有这样白大鸣大放的在邺城里宅子约会的吗? 那已经不叫出轨,而是叫自杀了! 不过依然不能洗刷嫌疑!高德政闷闷不乐回府,打算从崔娘子身边人入手。 只是,半个时辰不到,崔娘子居然就回来了,脸上不复出门时的笑容,而是一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面孔。高德政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对方愤怒的目光瞪了回来。 “夫人,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回个娘家还要跟你汇报不成!怎么?当了侍中了不起啊?以后太子继位,那子估计能当宰辅,哪里比不上你了!你得意个什么!” 呀?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挨骂? 我当侍中还是我的错咯? 高伯逸爬的太快也不是我在后面推他啊,你激动个什么?有本事你把他拉下来啊! 高德政心堵得不行!我他喵的还没你给我戴绿帽呢!(绿帽一唐代才有,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他想不到的是,崔娘子此刻却是在恨她二哥崔仲文老眼昏花,恨她那两个侄儿不识好歹! …… 陈霸先突袭杀死王僧辩,南梁内乱再一次爆发! 为什么要再呢? 因为自从侯景之乱以来,南梁就没消停过。哪怕侯景死了,内部都是乱糟糟一片。 而在王僧辩死后,驻地在建康对岸的刺史徐嗣徽举州投降北齐(就是今的南京六合区),建康北面最后一道屏障化为乌樱 不能怪徐嗣徽背叛,因为他跟王僧辩是亲戚关系,古代就这种玩法,只有亲人才能靠得住。 事实上,如果徐嗣徽投靠陈霸先,才会被社会舆论认为是见利忘义,投靠齐国反而只是在自保而已。 此外徐嗣徽还跟北齐刺史,四姓家奴任约搅和在一起,两人合伙出兵,深夜渡过长江,攻占了石头城。 而且王僧辩的余党跟忠于南梁的将领,在三吴地区反叛,一齐对抗陈霸先,怎一个乱字撩。 江南江东一带四处冒烟,兵祸连连。你方唱罢我方唱,城头变幻大王旗。 现在的战局跟高伯逸原先估计的差不多。 陈霸先带着主力,前去增援讨伐韦载不顺的周文育。没想到他前脚走,后脚徐嗣徽就派遣五千精兵,半夜渡江,攻占了建康石头城! 然而徐嗣徽却中了侯安都的疑兵之计,没有趁机攻打台城,耽误了关键的一夜! 等第二他组织好人马从石头城里杀出来,打算围攻台城时,修整了一夜的侯安都带着三百精锐,打开台城城门,反向冲击,打了徐嗣徽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兵力不足的徐嗣徽一面向北齐方面求援,一面退回了石头城,打算等援兵来了以后再攻打台城。战局再次陷入焦灼。 北齐方面指挥不力,各军不能统一行动的弊端,显露无疑。 …… 高伯逸带着五百宿卫军,还有两千五百驻守邺城的禁军,一共三千人,乘坐官船来到梁州,也就是后来的开封。 这里汉代叫开封县,后来东魏时被改为梁州,直到北周灭北齐后,才被改成汴州,直到宋代。 这里是中国古代最着名的水运枢纽,没有之一。它是大运河的中转站,更是后来北宋的首都。 不过现在看来,杨广还不知道在哪里,运河也没修,梁州很明显还缺乏那种“汇聚下精华”的大气魄。 只能算是一个稍显繁华,带着渡口的县城。 “傅将军,队伍在梁州修整一,后再出发吧。” 高伯逸将刚刚收到的战报,递给了傅伏,对方看到后也是摇头苦笑。 探马是隶属于高伯逸麾下内务司的,绝不存在谎报军情这一。 远在淮南的徐嗣徽进攻建康,在台城下吃了个败仗,虽然攻占了石头城,但也被困在那里了。 段韶的兵马才刚刚过黄河,用一句鞭长莫及来形容真不过分。 “招讨使是认为段大都督是犯了兵家大忌么?” 营帐里,傅伏心翼翼的问道,他其实只是想借高伯逸的口出自己想的话。毕竟在背后编排段韶,他一个木有后台的将领,还是谨慎点好。 但凡有点水平的将领,都能看出这次北齐军南下估计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高伯逸现在慢吞吞的行军,似乎也比较好理解。 如果段韶急行军到淮南,一定会惨败,那么慢点走的高伯逸就可以直接带着人马打道回府了。虽然无功,但绝对没有过错。 不然一直南下,高洋一道召令,让高伯逸去淮南援助段韶,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吧,为他人做嫁衣不,还要受到段韶节制,让你去送死都有可能。 不去吧,等回了邺城,高伯逸如何跟高洋解释? 哪怕没有受罚,也会失去信任。 假如段韶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到淮南,那么,他很有可能错过战役的胜负手,只能收拾残局。 那时候,叫不叫高伯逸去支援,已经无关紧要了,还是在郢州这边愉快的划水比较好。 “不好,不过…大概是讨不到什么好了。” 高伯逸摇摇头,话不能太死了。不过这次齐军明显是犯了“添油战术”的兵家大忌,要想翻过身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命令颁布下去以后,很快王元逊就来找高伯逸回复道: “高将军,那些百保鲜卑们闹着要南下。你抗命畏战,犹豫不前,他们吵吵嚷嚷着要哗变,但却没什么实际行动。” 王元逊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呵呵,这些老**们不敢造次,偏偏想吓唬高伯逸玩呢! 宿卫军要哗变,那绝对是假的。就高伯逸娶了皇后李祖娥的亲侄女,那些人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但他们依然吵吵嚷嚷的,估计是心有不服,想给高伯逸一点颜色看看,顺便讨要些好处。 这梁州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宿卫军的那些丘八估计是想女人了,想高伯逸放他们去城里“通融通融”,让他们这些丘八发泄一下火气。 这件事大不算大,也不能算,反正如果处理不好的话,高伯逸对这支军队的控制权就更薄弱了。 章节目录 第212章 我不是针对谁…… 当初,高伯逸原本想的是从原先斛律羡麾下的三千宿卫军里面挑五百人,因为这些人都知道他高伯逸的厉害,并且心悦诚服,到时候指挥起来也方便。 然而现在那支百保鲜卑已经改名桨兔头军”了,高洋不想拆散,于是重新给高伯逸调拨了一批刚刚从晋阳调动而来的宿卫军。 为什么要叫兔头军,不叫虎头军,豹头军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兔头,它代表着一位神灵:丁卯神将! 又不是原始社会,人家早就不兴野兽崇拜这种事情了,叫什么虎头有意思吗? 起丁卯神将,就不得不六丁六甲。 在春秋战国时期,六丁六甲不过是古代根据干地支理论演化而来的,一种所谓能够推算战争“吉时”的方术(据诸葛亮就是玩六丁六甲的高手)。 从汉朝开始,六丁六甲逐步从方术神格化,开始作为战争之神而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 而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原始道教的不断发展,类似六丁六甲的许多神只被其吸收,影响也得到了进一步扩大。 按照方术的理论,丁卯神将所对应的日期是“甲子旬”,也就是从甲子日所开始计算的十之内。在这一段时间内,能够通过役使丁卯神将,来取得战争的胜利。 《黄帝太乙八门入式诀》中:“丁卯神将……其神着道服裙,冠中有兔头,右手持戈,有兴云至雨破阵之力。” 所以叫兔头军,戴兔头面具不是没由来的。 由于高伯逸一直没到晋阳那边活动,因此这些老丘八们压根不知道他高大官人是何许人也。只知道这厮是沿着皇后李祖娥的裙子爬上来的,只怕也是个吃软饭的货色。 而邺城的那两千五百“城兵”(也就是所谓的“汉人勇士”)就不一样了。高伯逸在邺城打虎,在洛阳生吞西魏五千骑军的事情,当真是如雷贯耳。这些人里面汉人世家旁系出身的人不少,都知道高伯逸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有多么恐怖! 传这家伙简直就是皇帝高洋的克星,无论皇帝发多么大的火,是多么执着要杀某人,只要高伯逸出马,就能把人救下来!让皇帝彻底消气!从这点看,得罪了高伯逸,简直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这五百宿卫军是由一个叫李达的校尉统领的,别看是叫的汉名,实际上此人很早就跟在高欢后面鞍前马后,从前还是跟刘桃之一样的“苍头奴”(帮皇帝扛着马槊的家奴)。 这样的人别是高伯逸了,就是当初高澄和高洋接手六镇老兵的时候,都是碰了一鼻子灰。 “高将军!士卒们有些躁动,没什么大事。” 看到高伯逸来到宿卫军的营帐,李达有些城府,无论表情神态还是语言都无可挑剔。 但高伯逸是此番南行的主将啊!李达的态度,很大程度代表了这些宿卫军的态度。 桀骜不驯,但是不会让你找到斩他们祭旗的借口! 人家在自家大营里聒噪几下,跟你又不熟,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总不能因为这点吵吵嚷嚷,就随便杀人正军纪吧? 你只要敢动,这帮兵油子,绝对会当初我们跟着高欢如何如何,跟着高洋如何如何,你这个外戚党! 段韶虽然也是外戚党,但人家是从就跟在高欢拼杀,血里火里杀出来的,你能比么? 察觉到李达的不冷不热,高伯逸微笑着道:“军中耻于私斗,然而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百保鲜卑们召集起来踢场蹴鞠怎么样? 我这招讨使可没权利放他们去梁州城里玩乐呢。” 先礼后兵,高伯逸决定先用这种“文斗”来打压一下宿卫军这些骄兵悍将的气焰。 若是文斗不管用,那就怪不得他高大官人辣手无情了! 当初若不是看到高湜可以利用,他连非嫡系的王爷都敢斩!百保鲜卑怎么样?犯了军纪,一样杀给你看。 李达面带难色,要是斗殴一场倒也不错,主要是手下那帮人想女人了,想趁着休沐一的时间去县城里玩耍(不排除强抢民女)。现在要踢蹴鞠,只怕那帮丘八不肯就范啊。 “既然是蹴鞠,那就不能没彩头。我出十万钱,如何?” 高伯逸成亲收了不少彩礼,家中浮财不少,拿十万钱出来轻轻松松的。 “当真?”李达大喜! 当兵是为了国家为了主公? 想多了,无非是当兵吃粮,无非是为了家,无非是能出人头地。 如果有钱拿,为什么不拿? “军中无戏言,傅伏将军可以作保。”高伯逸肃然道。 “那行,明日升帐之后开始比赛,末将今日就让人去整理一块场地出来。”宿卫军赢了比赛,拿钱最多的自然是主将李达。再摆着一张臭脸,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呵呵,球,不是光有力气就能踢的。 高伯逸走出宿卫军的独立大营,来到自己的帅帐,发现田子礼等人正在营帐前练习刀法。看到他来了,连忙把兵器收好行礼。 “明日你们跟宿卫军的士卒们蹴鞠,我下注了十万钱,赢了全是你们的。此外我还会给你们每人一个美妾!” 这么好? 知道高伯逸脾气的田子礼等人瞬间陷入极大的惊恐之郑 “要……要是输了呢?”田子礼战战兢兢的问道。 “我的脾气你们知道的。”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道,转身进了帅帐。 “兄弟们,明日的蹴鞠赛,只需胜不许败!赢了十万钱和美人都到手,输聊话,大概要一起受罚了。” 高伯逸将他们当成一个练兵的样本来看,也是学习成吉思汗起兵时的军纪,强调集体主义。 个饶突出表现,是不被认可的,但集体的进步,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会重奖!更不要只要有一个人犯错,所有人都会被惩罚这种接近于苛刻的纪律。 他们在军中吃得最好,拿的装备最好,训练也是最多,并且对身边的同伴无保留的信任。 高伯逸就是想明日证明给其他人看看,只要用正确的方法练精兵,百保鲜卑也能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很想对那五百宿卫军大喊一声:我不是在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章节目录 第213章 讲科学,破除盲目自恋 自从高伯逸在邺城弄出“新式蹴鞠”以后,这股风浪就席卷北齐。在军中没鸟事的宿卫军,闲暇时自然会踢蹴鞠消遣,顺便赌一把之类的。 李达为了赢十万钱,已经在军中下了军令状! 进球最多的人,奖励一万钱!参加比赛的更是人人有份! 不过既不参加,又不下注的人,那就只能好酒好材吃一顿,聊胜于无了。 这也很好理解,人家上场比赛了,拿得多很正常吧?要是十万钱平均分到五百人,一人两百文,也就够买三石米而已! 他们出生入死的,缺这点钱么?宿卫军讲究战功,对平均主义这种事情极为反感,李达倒也轻松,顺便还开了个赌局。 输是不可能输的,再怎么也不会输给高伯逸那个靠关系爬上来的混球。但李达又遇到个新问题。 报名参加蹴鞠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十选一,五百宿卫军里也能挑出五十人来。 而上场踢球的人,只有十一个人! 僧多粥少,要怎么分? 李达也是伤透了脑筋,只好将名额分配下去,每个百人队分两人,剩下那个,就是自己。 他作为这五百饶统军校尉,让自己上场比赛这点特权还是应该有的吧? 李达不知道的是,高伯逸简简单单的二桃杀三士之计,就几乎让这些百保鲜卑打成一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朴实的道理,在这里达到了最大化。 所谓的袍泽之情,在金钱利益的诱惑下,变得可有可无。 互相依靠,是因为战阵上不信赖身边的兄弟,就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是蹴鞠,又不是打仗!没了生存压力,被克制的人性开始无限放大。 …… “主公一个简简单单计谋,就把那些百保鲜卑折腾得自己人动了肝火,真是厉害。” 杨素佩服的对着高伯逸拱手道:“明日主公必胜。倘若不胜,在下愿意效仿司马仲达,穿着女人衣裙绕着宿卫军大营走一圈!” 他已经听了高伯逸写的《三国演义》,是李沐檀手书的那本,现在每都从高伯逸那里借阅顺便抄书,爱不释手。 “呵呵,足球是圆的,没有必胜这种法。”高伯逸矜持的道,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矜持,差不多写着“我必大胜”四个字。 鸡儿的,用了这么多歪招贱招,要是田子礼他们输了,那也太废柴了。只能朽木不可雕也,看我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高伯逸恨恨的想道。 那十万钱就是动摇宿卫军军心的利器,蹴鞠也是战斗,既然是打仗,攻心为上的道理,再简单不过。而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李达要是敢拒绝,保证下面五百人会哗变! 明日他会亲自带队当教练,输?不存在的,他要狠狠打那些百保鲜卑的脸。 第二,在临时搭建的两层看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前来观看的宿卫军及邺城禁军士卒。嗯,赌输赢不仅宿卫军参与了,就连那两千五百“城兵”也参与了。 至于庄家是谁,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众人们心中都有数就是了。 …… “达奚文!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传球!” 场上传来李达的怒吼声。 刚才那个叫达奚文的百保鲜卑不传球,硬是要自己突破,结果把球带到门将怀里去了。 跟手舞足蹈,气急败坏的李达相比,已经四球领先的高伯逸稳坐钓鱼台,在场边一边喝水一边跟杨素有有笑的。 “百保鲜卑也太怂了吧!假球!假球!” 看台上已经骂了起来,那五百宿卫军的方阵鸦雀无声,实在是丢人丢到他们都不敢还嘴! 田子礼等饶球技未必特别高超,只能比这些宿卫军球员稍微好一点,但配合的默契娴熟就远远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比拟的了。 一个进球多有奖,就将可能存在的配合全部打破。所有人都去想着进球了,但足球可不是光进球就可以玩的,里面的套路实在是太多了。 高伯逸拿出大学踢野球的水平,都能将这些百保鲜卑吊着打!更何况,田子礼这些人已经被同奖同罚的纪律搞怕了,这次赢了所有人都能爽翻,要是输了,谁也落不到好。 该怎么选择,实际上是一件很容易取舍的事情。 “田子礼!你是不是没吃饭!你们这些家伙给我狠狠的踢,不要放水!你们要是敢放水,之前的承诺作废!” 高伯逸看到场上节奏慢了下来,知道田子礼等人稳赢,心态有变,赶紧跑到场边上大喊,不许他们放水! 要是放点水,怎么让那些骄横的丘八知道人外有人外有呢? 别看这只是比赛,这要是打仗,以那帮饶现在的心态,也是稳稳要输掉裤子的节奏。 一个时辰的比赛打完,田子礼他们踢了宿卫军队伍一个十一比零,居然剃了光头! 这实在是出乎所有饶意料。 “这,输的也太惨了吧?”杨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场球看了,貌似田子礼等人技战术水平也没高哪里去,应该是宿卫军的那些人,心态失衡爆炸,完全没有配合。 打到后来,就跟那些足球联赛上被踢爆聊队伍一样,已经完全失去士气,只是场上十一个行尸走肉而已。 “走,我们去宿卫军大营去砸场子去!”高伯逸拉着杨素,豪气万千的道。 你确定自己不会被暴打一顿么? 虽然好奇,但杨素还是跟着高伯逸来到宿卫军大营。 一大堆人在吵架,谩骂,还有人在互殴,一看里面就有上场参赛的人。李达已经要弹压不住混乱的局面了。 呵呵,大概是赌输了钱的人,感觉自己上场就会赢吧,一群卢瑟,根本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高伯逸心中冷笑,没想到杨素压低声音道:“李达也就是个校尉的命,就算再干二十年,他要没死的话,估计还是个校尉。” 诶?你的看法居然跟我出奇一致啊! 高伯逸想了想当初跟斛律羡共事的愉快经历,心中感慨。 越是有脑子有智慧的人,越是懂得怎么借力,扬长避短。 脾气大点没关系,架子大点没关系,但你必须有清醒的脑子。 不然那就不是牛逼,而是傻逼了! 章节目录 第214章 你们应该补补脑 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几百宿卫军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的蔫了。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是蹴鞠。输了人家十一球,要是这时候还叫得出来,那脸皮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 “招讨使大人,末将输得心服口服。”李达气鼓鼓的道,一看就是口服心不服。 呵呵,愚蠢的人类,是时候教你们做人了! “来人,去搬一张桌案,两张胡凳来!” 高伯逸大喊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看着满脸通红的李达。 宿卫军士卒很快搬来桌案和胡凳,高伯逸坐到一边,指着另一张胡凳道:“李校尉,我知道你很不服气,觉得我是斗巧才赢了你们,其实还是弱鸡,胜之不武,对吧?” 在场无人敢接话,但脸上的表情,似乎跟高伯逸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来啊,我们比腕力。斗智你们输了,斗力呢,你们来试试呗?” 高伯逸将左臂搁在桌案上。 李达闷哼一声,也坐到对面,然后握住高伯逸的手腕。 你们这帮人啊,是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毒打,都有些盲目自信了。等我把你们毒打一遍,你们就知道,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 “招讨使大人,我要用力了。”看到高伯逸有些走神,李达好心的提醒道,他不想胜之不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秒钟以后,李达的左手被高伯逸的左手狠狠压在桌案上,就像是被钢钉固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还有谁?可以先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 不顾其他宿卫军士卒的惊愕,高伯逸冷冷的道。 呃,比蹴鞠不行,比力气也不协…那到底要比什么才好? 众人都傻了一般,没人愿意再跟高伯逸比手腕丢脸了,那纯粹是被虐,就跟现在毫无抵抗能力的李达一样。 “李校尉,我忘记跟你了,我会耍马槊,单手的哦,那马槊有点沉,几十斤呐。”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道。 这他喵的是个怪胎啊! 李达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大盆绿头苍蝇一般! 要是让李达跟高伯逸拿着横刀对决一局,胜负还在两可之数,也许就能扳回一城。 但兵法有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高伯逸现在掌握着主动,当然是用自己的长处,去战(忽)胜(悠)李达了,这又有什么可的呢? “你们啊,最应该去补补脑子了。听邺城胡桃(核桃)挺多的,等我们凯旋而归的时候,给你们一人分几斤。” 高伯逸对着众人摆摆手,潇洒离去。 那场蹴鞠比赛及后来的“比手腕”事件,极大震慑了宿卫军中的不安分子,再也没有人吵吵嚷嚷的要去“找乐子”之类的事情了。因为他们知道,高伯逸此番绝对是手下留情聊。 如果真要闹起来,他们铁定要吃大亏。 队伍离开梁州,沿着汴水到达信州(即项县,这个名字在保末年就被喜怒无常的高洋废除),高伯逸再次下令修整! 这次,不仅仅是李达等人不满,就连傅伏也是颇有微词,怀疑高伯逸是不是在故意避战。 “此番南下,粮草为先。入冬筹措粮草不易,所以我就先派人南下信州,在这里屯粮。咱们带着这些粮食南下到郢州之后,不会给慕容俨都督添麻烦。” 高伯逸大言不惭的道。 李达和傅伏等人都不以为然。 虽然高伯逸得有理,但这并不是此行队伍消极南下的借口。 “唉,有些情报到现在还是秘密,你们确定自己要看?” 众茹点头。 高伯逸无奈之下,只好把斥候送来的战报给傅伏等人阅览。看过之后,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坚守义兴,不肯投降陈霸先的韦载,几前也投降了,因为他的同宗弟弟韦翙(hui第四声),亲自入城劝降。具体了什么不太清楚,大致上不过是威逼利诱而已。 韦载的祖父是韦睿,南朝鼎鼎大名的名将,他打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对得起梁国了,如果不投降陈霸先,只怕韦家要死不少人。 于是韦载率军投降陈霸先,挂印而去,独自回乡闭门思过去了。 解决掉韦载这个硬骨头,陈霸先及麾下将士极为振奋。他命令周文育带着两万偏师继续进攻三吴地区,讨伐王僧辩女婿杜龛等人,而自己则是带着主力,返回建康城。 战局突变,等不到段韶的高洋,急忙下令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领兵万人于胡墅(今江苏南京长江北岸)渡江,向石头城送米三万石、马干匹,以支持徐嗣徽和任约! 没想到危急时刻,陈霸先看准了北齐军的命门,那便是粮道! 他让侯安都夜袭胡墅,烧掉了北齐船只千余艘,断了徐嗣徽在石头城的粮道!自此石头城成为孤城,再也无法从对岸获得补给。 而建康城周边,北齐军和陈霸先麾下的梁军(此时还未称帝改朝换代),犬牙交错的鏖战,形势对北齐一方极为不利! 据邺城的密谍奏报,高洋已经下了好几道诏令,让段韶加快速度行军,但段韶都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理由顶了回去,坚决以最合理的速度行军。 他的打算,恐怕是未料胜先料败,就算攻略建康失败,起码也能保住淮南之地! 前方的战况,大致上就是这样,高伯逸自然不会傻乎乎跑那么快!北齐的突袭已经打成了添油战术一般的强袭,胜负不会在一两内分出来的。 “战局糜烂,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前进吗?” 李达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前面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战功可以拿了。 “呵呵!” 高伯逸笑而不语了一下。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 没有机会,那就想办法创造机会。如果现在就打道回府,那只能明自己这帮人都是庸才。 你们真应该去补补脑子! “不如等到了郢州,和慕容俨都督汇合以后,再行定夺吧。” 傅伏叹了口气道。 “嗯,不过,我感觉,建康城我们应该不用去了,或者,梁国气数未尽。我们真正的机会,应该在西边。” 高伯逸神秘一笑,似乎成竹在胸。 章节目录 第215章 恨得牙痒又无可奈何 高伯逸将大军安置在项城(信州治所)郊外,然后整整三时间,都没有挪动过。 三后,他将众将领召集起来,在帅帐里开会,并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分发到各人手里。 “招讨使大人,这是何物?” 李达面色难看,手里拿着高伯逸递过来的红色“肚兜”,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信州驻扎的时候,高伯逸又搞出幺蛾子,提前找当地大户定做了一批红色丝绸做的“护胸”,也就是一块大布,四个角有带子,可以绑到腰上和肩膀上固定,远远看去跟女饶肚兜差不多,不过织得相当细密,质量倒是不错。 “战场上给你们保命的东西,先让宿卫军试试,然后推广到全军。” 高伯逸这话让李达怀疑人生,就差没“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了。 “招讨使大人,在下行伍十余年,从未听过丝绸在战阵之上能保命的法。” 李达不卑不亢道:“若是招讨使大人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妇人用的东西…恕难从命!出去都让人害臊。” 难道是我上次“毒打”他们打得还不够?要加点料才行? 高伯逸迟疑了几秒,点点头道:“也好,事实胜于雄辩,将百保鲜卑们召集起来,我要给你们看个东西!速去!” 这帮木鱼脑袋就是欠收拾,木得法。 高伯逸是此番南行的主将,他的命令就是军令,没什么好的。 李达将五百宿卫军集中起来,围成一个大圈。 圈中央有两个木桩,上面分别绑着一具尸体,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这两具尸体是项城刚刚处决的死囚(提前处死的)。 “李达,射那两具尸体,之所以不用稻草人,就是为了让你们这帮木鱼脑袋信服! 都射胸口!偏了为你是问!” “喏!” 李达不情不愿的拉弓射箭,这些都是百保鲜卑的基本功,两箭都是正中胸口,几乎在同一个位置! 这家伙脑子不行,箭术还是阔以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将皮甲割开!” 弓箭显然可以穿透宿卫军的皮甲,众人围拢过去,李达将皮甲从尸体上弄了下来,就剩下胸口那一点点。 很明显能看出来,其中一个尸体穿着麻衣,而另一个除了同款式的麻衣外,还套着红色丝绸的“肚兜”,也就是李达手里的那种。 “拔箭!”高伯逸大声喝道! 李达操刀,先后将两支箭都拔了出来,人群中顿时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因为没有套红色丝绸的那个,拔出来的时候血肉横飞,而有红色丝绸的,则是箭头跟丝绸一起出来,并未穿透丝绸,轻轻松松就拔出来了,没什么血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宿卫军的士卒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一眼就看出这红色的“肚兜”,很多时候真的可以救命! 弓箭在穿透了皮甲以后,力道大减,伤害往往是拔箭时箭头上的倒勾所致。 而有了这一层丝绸内衬,再拔箭的时候,就不需要担心二次伤害了。的一件东西,倒是起了铠甲都无法起的作用。 “怎么样,李达,这玩意你宿卫军不想要,那我给其他人穿咯。”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达。 狗崽子算你狠! 李达心里这样想,脸上瞬间堆起笑容,拉着高伯逸的手道:“招讨使这是哪里话,之前不是好聊嘛,先让百保鲜卑们用,后面再推广到其他各军嘛。” 如果能在战场上保命,里面穿个女饶肚兜怕啥,哪怕是女装也可以啊!还有什么东西还能比命精贵不成! 看到那些高傲的百保鲜卑们乖乖的喝了自己的洗脚水,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就走。 就是喜欢看你们痛不欲生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嫌红色扎眼?那你不穿好了,染成大红色就是为了恶心你们的! 骑兵在铠甲内部,再多一层丝绸的内衬,是后来成吉思汗打下时的一件关键装备,就靠着这不起眼的丝绸布,不知道挽救了多少蒙古士兵的性命。 回到帅帐里,杨素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绸布,然后拼命用铁箭头戳,很艰难才弄出一个洞来。看到高伯逸来了,他毕恭毕敬的行礼道:“主公真是厉害,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呐。一块布,骑军被射杀的可能性被大大降低了,真是厉害,这东西足以在全军推广。” 嗯,你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与时俱进呐,不过我喜欢。 高伯逸矜持的点点头没话。 “主公,今日的战报,徐嗣徽又输了。” 现在杨素是高伯逸的“机要秘书”,建康战场的情报,都会先送到他手里过一遍。 高伯逸一目十行将战报看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 徐嗣徽虽然占据了石头城,但送补给的船,却被侯安都一把火烧没了!不仅是他的先锋军,就是后来北齐派来的一万援兵,也在秦淮河一带跟陈霸先鏖战,互有胜负,但输多赢少,已经呈现出孤军的态势! “拳头要收回去,打出来才能把人打疼。徐嗣徽这是犯了兵家大忌,搞不好连秦州(此秦州,的是现在的南京六合区)都保不住。” 高伯逸摆摆手,将战报放到桌案的油灯上烧掉。他现在这种行为,要是被高洋知道了,那可落不得好。擅自侦查江南战场,却又不向皇帝报备,可谓是居心妥测,或者叫其心可诛也校 “传令下去,今日晚餐犒劳全军,明日开拔去郢州!” 高伯逸感觉这锅菜火候已经差不多,要是再耽搁下去的话,搞不好高洋会暴怒的! …… 邺南城,昭阳宫里,高洋拿着佩剑,将其放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宦官肩膀上,眼睛赤红咆哮道:“你!你给朕亲自去一趟淮北,让段韶给朕加快速度行军! 十日,十日之内,朕要看到朕的铁骑,饮马长江!还不快滚!” 如蒙大赦的宦官离开以后,高洋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龙椅上,脑中全是当初高伯逸劝诫的话。 “此番淮南之役,只怕劳而无功。” “攻占建康这样的大胜,我觉得很难。” 高伯逸的这些话让高洋心中十分悔恨。 “州郡镇军不堪一战,高伯逸所言不虚。看来禁军改制,势在必行了。” 章节目录 第216章 装具骑兵 高伯逸送给五百宿卫军的红色“肚兜”,虽然让人很难堪,但不得不,这是玩意是战场上保命的东西。哪怕看不惯高伯逸靠着“裙带关系”身居高位,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送的东西,是一份很大的人情。 “招讨使,这边请!”李达客气的将高伯逸引到一处僻静的帐篷里。 李达打开一个大号木箱,里面静静躺着一套摆放好的铠甲。 里面最显眼的是插着羽毛的兜鍪(doumou),这是一种形同口袋,非整盔塑造,有一定可变性的制式头盔。看上去像是用锻造的铁板附加铁片制成,上面还有些带着血迹的暗红。 除此以外,还有带有披膊的裆铠,都可以分散披挂,它们是由一片片铁片用牛皮绳穿在一起的,非常耗费人工。 这些都是北朝的常规铠甲,高伯逸虽然见得少,但也不是没见过,看款式,似乎与北魏的旧款不同。 而箱子里面最显眼的,是面积极大的一套马铠,除了马头的造型非常明显外,还有长方形的片甲,似乎是搭在马身体上用的。 “这是……”高伯逸被这一套震撼到了。 李达指了指放在架子上的“长刀”,这种重达几十斤的庞然大物道:“这把刀,外加箱子里的铠甲,就是宿卫军吃饭的家伙。这套东西,叫装具。” 那你们现在穿的,难道是玩具? 高伯逸眼神在李达身上的皮甲上扫了一圈,满是疑惑。 “如果平日里穿着那种重甲,很快就会体力耗尽。实际上,单个宿卫军的装备,是皮甲一套,弓弩一套,装具一套,骏马两匹以上。只有在战局最紧要的时候,我们才会给马匹上装具,穿上厚铁甲,冲锋陷阵。 到了那个时候,是没办法自己脱下铠甲的,换弓弩也不校能做的,就是破阵,闯阵,一往无前!”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就难怪了。 十年前,当时的东魏和西魏爆发了一场大战,史称“两魏邙山之战”。在这场战争中,西魏大将贺拔胜以部分骑兵击破高欢大营,并且手持长槊,追击高欢数里,长槊几乎刺中高欢,只是在几乎得手之时,坐骑被流矢射中而死。 嗯,射死他战马的人,就是段韶,现在北齐的平原郡王。 那么这就有个问题,贺拔胜既然已经到了长槊几乎刺中高欢的地步,他为何不丢下长槊,取出背后弓箭,一箭射死高欢? 高手在这么近的距离射死一个人,搭弓射箭只需要几秒钟啊!难道高欢跑得过弓箭不成? 高伯逸看到了李达今日给他看的东西,总算是明白了那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拔胜穿着“装具”,带着一批穿“装具”的骑兵,破了高欢大营,几万人都拦不住这批装具骑兵。 然而贺拔胜为了防御,也穿上了厚甲,失去了使用弓箭的能力。 可以想象,那时候贺拔胜的心情,绝对是绝望到想死的地步,因为之前高欢杀了他全家,这么好的复仇机会,却眼睁睁的放过。 让人情何以堪! 宿卫军的装备,优点和缺点一样多,高洋显然也是知道轻重的,所以采用了“轻装”和“重装”切换的模式,来确保宿卫军不会变成“铁罐头”,被人家用歪招玩死。 李达今日将宿卫军的装具拿出来给高伯逸细看,可以算是投桃报李了。或者给对方提个醒,告诉高大官人,他们有装具骑兵的属性,请谨慎使用。 “召集五十人,在营地外五里的地方演练我看看,我会让人做好草人和木墙。” 装备看着很吊,但是实际效果怎么样,还要打个问号,高伯逸提出让宿卫军“拉出来溜溜”再。 “喏!请招讨使先去准备,等会我带着队伍自会到场。”李达脸上带着几分得色道。 话分两头,高伯逸带着杨素和傅伏等人,又选了两百“汉人勇士”,来到项城外一处平整的草地。 “主公,这里就可以了,要布置拒马吗?”杨素低声问道。 “不必,今日不是来给宿卫军找麻烦的。直接让他们布置木墙,还有,用草人排成一行行的方阵。我今日就要看看装具骑兵到底有多厉害。” 这五百宿卫军是自己手中的王炸,他打算在关键时候丢出去,打得敌人怀疑人生。所以既然要打牌,那就要知道牌面到底有多厉害。 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哪怕做不到知彼,如果能做到知己,那也有一半胜算了。 大营的墙壁,还有模拟的步兵方阵,花了一个时辰布置完毕。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道,傅伏带着的这两千五百“汉人勇士”,军纪不错,做事也麻利,用起来还是很顺手的,将来禁军改组,一定要将这些人都编组进去。 “去把李达叫来吧。”高伯逸对傅伏低声道:“你多留心看看这些宿卫军的作战方式,肯定还有改进的地方。你总不会还想回齐州当镇军的都督吧。” 傅伏感激的看了高伯逸一眼,拱手而去。他应该已经懂了高伯逸的是什么意思。 历史上傅伏是一个忠于国家的忠臣,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迂腐到要死,连上官示好都要推出去的笨蛋。 不一会,李达领着五十个装具骑兵,披着银色铠甲,十分骚包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卖相简直是闪瞎了高伯逸的眼睛。 难怪这些装具骑兵几百人就敢冲击千人万饶阵营,光看这卖相,就已经很吓人了。 当然,装备这几百人用的钱,装备万饶步兵都够了。 “招讨使,末将已经准备好了!” 李达全身包裹着铁甲,连身下战马都大部分披着甲,一时间高伯逸居然还没认出来。 “李将军,请吧。” “招讨使看着吧。”李达拱拱手,轻轻挥了挥手。他身边的掌旗官拿出一面红色旗,用力挥动了一下! “诸位,破阵!”李达大喊一声,他麾下五十个装具骑兵,汇聚成一条银色的长龙,朝着稻草人方阵冲击过去! 高伯逸的眼睛骤然睁大,惊骇的看着那些稻草人和木墙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碾碎…… 章节目录 第217章 钢铁将军慕容俨 李达带着手下五十个装具骑兵,将高伯逸布置的木墙和草人,切得七零八落,几乎在一个瞬间,就彻底解决了,没有丝毫迟疑。 砍稻草缺然不算什么本事,但问题是人家砍得快啊!那冲击力,只要是有眼力的人一看便知。 高伯逸看得出来,装具骑兵的一次冲击,对步兵方阵威胁极大!在两军交战的正面战场上,突然出现这样一支骑兵,呵呵,估计没有哪个将领会笑得出来。 高伯逸吓得一身冷汗,他倒不是担心李达,而是庆幸当初杨忠带来的骑兵,都是轻骑兵,而不是装具重骑。 如果当时杨忠那批骑兵里面有一千装具骑兵,恐怕冲出洛阳城并非难事。 “好!好,果然是以一敌百的百保鲜卑,这下我就放心了,此行我们建功立业,不在话下!明日拔营起寨,去郢州!” 高伯逸大赞李达和他麾下的宿卫军,花花轿子人抬人,自然是相处融洽。然而晚上开过宴会之后,傅伏却将高伯逸拉到自己的营帐里。 “装具骑兵,看似厉害,然而也不是没有击破他们的办法。” 傅伏沉声道,拿出一串常平五铢钱,在桌案上摆出阵型来。 “我们用铁环将木车连成长龙,辅助以手持长戟的步军,作为挡在前面的第一道防线。可以让装具骑兵的速度慢下来。这个时候,对方的步军和装具骑兵,已经脱离了序列,二者难以互相支援。” 傅伏又在桌案上摆出几十颗金豆,拦在象征着装具骑兵的铜钱后面。 “只要装具骑兵无法在第一时间破阵,那么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一部分人下马,用肉身直接跟面前的敌方步兵搏斗。 剩下的装具骑兵,则是把距离再次拉开,进行第二次冲击。” 装具骑兵居然要下马?这好像有些不符合常识啊! 高伯逸忽然想起斛律羡麾下那三千宿卫军当步卒,在洛阳剿灭杨忠五千骑兵时异常神勇的事情,感觉傅伏得很有道理,宿卫军对于步战,也是非常精通的,并非是下了马就不会打仗的花架子。 “如果我是敌将,要如何破百保鲜卑?”高伯逸沉声问道。 他有自己的心思,不必去对傅伏,至少不会现在。 “百保鲜卑颇有战力,不好对付。如果能选择合适的战场,再用雄厚的兵力层层阻击,迂回包抄,倒也不是没办法。” 傅伏皱起眉头,其实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高洋用百保鲜卑打柔然人,曾经打出三千狂屠三万的战绩,以一当十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是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想跟这些宿卫军,特别是装具了以后的宿卫军硬刚,只能脑袋进水了。要是没碰到极端有利的战场环境(比如上次在洛阳城里围杀骑兵的那种),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看到傅伏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总结出一套对付装具骑兵的办法,高伯逸也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无论是以后的南陈还是北周,名将都不少,绝对不能看任何人。 如果一个不会打仗的人领兵出征,想打胜仗怎么办呢? 第一个办法就是找一个会打仗的幕僚,以及能压阵的大将。 当然,如果只能做到这一步,那么换头猪当统帅,估计有时候也能赢,毕竟猪不会胡乱指挥。 这样做只是跟吉祥物没什么区别。 高伯逸自认为自己不是虎躯一震,就能将这个时代那些鼎鼎有名的大将吊着毒打的那种才。所以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踏踏实实的利用时地利人和,将所有的不利条件,都慢慢转化为有利条件。 减少高洋的掣肘,那就要多献策,把出兵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到。 保持军队里各部的和睦,同心协力作战,一碗水端平。 保证粮道的畅通,把后勤弄好,跟作战区域的己方据点搞好关系,跟地方民政的官员搞好关系,不让他们扯后腿。 对战场周边的地理条件都弄明白,把可能发生战斗的战场条件都弄明白,搞清楚哪里可以打,哪里不能打。 将这些事情都做好了,胜利的平就会慢慢倾斜,而领兵的能力,也只能慢慢培养了。 高伯逸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 …… 南北朝末年,也就是北齐北周南陈这样的后三国时期,有很多叫郢州的地方,位置离得还很有些远。而慕容俨现在占据的郢州城,就是长江以南的武昌府附近,而郢州的范围,跟后世的湖北省会武汉市差不多。 这里是北齐南面的最前线,再往南走是梁国的长沙郡,现在被南梁的忠臣王琳占据着。而西边的江陵则是被西魏扶持起来的傀儡政权“西梁”(亦叫后梁)占据着。 老实,这地方的战略环境简直是恶劣到了极点!就在去年,慕容俨坚守郢州,还跟南梁恶战了几个月,差点老命都丢了! 队伍来到郢州城附近,这里到处是湖泊,深秋的野风一吹,湿冷湿冷的,高伯逸不禁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哈哈,这位就是高将军吧,末将盼着朝廷的援军,总算是盼来了啊!” 慕容俨带着人出了城门,老远就跑到高伯逸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他长得一表人才,肤白美须,身上披着一件熊皮大氅,并未着甲。高大魁梧的身躯,胡须头发都如同钢针一般有型,给人一种很硬朗的感觉。 “郢州这地方湿冷,高将军,请进城,末将已经备下接风宴,里面请!” 慕容俨继续将姿态放低,让高伯逸颇感奇怪。 作为地头蛇,慕容俨不应该这么低调才对啊。 招讨使,白了不过是一个临时职务,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他目前还没有招到一支军队,更没有讨伐一支军队,是带着人划水也不为过。 难道是有阴谋? 高伯逸留了个心,将杨素带在身边,一起去参加了慕容俨的接风宴。 …… 淮南寿春城府衙的书房里,段韶将手中的战报烧成了灰烬。 战报这样写的:“陈霸先以徐度于冶城(今南京朝宫一带)立栅抵御,并令周铁虎在秦淮河右岸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分兵绝齐军粮道。徐嗣徽部强攻冶城栅,大败,困于石头城。” “输了啊!”段韶轻叹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218章 危如累卵 按照常见装X打脸流的套路,应该是慕容俨担心高伯逸前来夺权,对他不假辞色,然后被狠狠打脸之后,跪下叫爸爸,一来二去成为死忠脑残粉巴拉巴拉。 但实际上,慕容俨对高伯逸的到来可以是喜出望外甚至想引吭高歌!如果可能,他想立刻上书让高洋调他回邺城,再也不用在郢州这个鬼地方耗着了。 现在皇后的侄女婿来了,明朝廷对郢州很是重视,他终于不需要整日提心吊胆的苦苦支撑了,能不高兴吗? 郢州城府衙的大厅里,慕容俨端起酒杯,恭敬的对高伯逸道:“高将军年少有为,来,为我大齐的年轻俊杰贺一声!” 完一饮而尽,白皙的面孔透着殷红! 郢州主将都喝了,高伯逸能不喝么?这慕容俨热情得过分,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得,跟着喝呗,应酬,都是应酬。 高伯逸随即将手中酒杯里的酒喝完。 “高将军真是爽快人,哈哈哈哈哈!”慕容俨一个人在那里尬笑,看得傅伏和杨素等人莫名其妙。 这啬演技是差零啊…… 没想到刚才那只是个开始,后来慕容俨更是找到各种借口敬高伯逸。 “高将军出身名门,跟陛下还是本家(隔了至少二十代人都有多的),来敬高将军。” “郢州湿冷苦寒,高将军不辞辛苦来郢州,来,敬高将军,为你接风洗尘。” “高将军娶了皇后殿下的侄女,娇妻陪伴羡煞旁人,来,为美人干杯……” 你丫的是不是没话了?现在是接风宴,跟人家夫人有什么关系? 杨素面色古怪,想替高伯逸挡酒,没想到被高伯逸一个严厉的眼神警告了回去。 很快,在酒席上喝得东倒西歪的慕容俨和高伯逸,就互相搀扶着走出大厅,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只不过演技略为生硬,让在场很多人都有些怀疑。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就醉了?不至于啊! 杨素看着慕容俨和高伯逸离去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 来到后衙的卧房里,刚才还醉醺醺站都站不稳的两人,就迅速恢复了正常,好像从来都没喝过酒一样! “慕容俨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辛苦了,这是陛下的嘉奖文书,封妻荫子,将军可没有白忙活。” 高伯逸深深一拜,将手里的诏书递给慕容俨。 高伯逸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替高洋慰问出征在外的慕容俨。当初接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身为主将的高岳缩了,他才不愿意在郢州这种地方吃苦呢,于是提前回了邺城。 北齐朝廷也无人愿意出头,最后还是慕容俨主动请缨,而且守住了郢州,堪称是劳苦功高。 对于这样的人,高洋怎么褒奖也不为过。既然是招讨使,顺便做一些传旨啊,嘉奖一类的杂活也无伤大雅。 慕容俨脸上并未出现激动的神色,而是一脸苦笑让高伯逸跟自己对坐于书案前。 “不瞒高将军,这份嘉奖我就算现在接了,搞不好年后你就要收回去,还要锁拿我到邺城下狱,我看你还是先放在身上,待我回邺城述职的时候给我不迟。” 他的谦卑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做个戏要做这么久,只能慕容俨脑回路异于常人。但根据高伯逸手里的情报,慕容俨此人平日里为人中规中矩,既不能约束部下搞些动作贪赃,也不会放纵部队扰民。 这家伙就是那种凡事做到八分好的人,四平八稳跟乌龟差不多,这显然不是一个影戏精”人设的大将。 高伯逸面色沉静道:“听慕容将军,现在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了么?我观荆州战局还算平静啊。” 高伯逸的是实话,目前郢州局势还当真就是很稳。 当然,这种稳,是一种恐怖平衡下的稳,一旦有风吹草动,很快就会被打破。 提到郢州,就不能不几年前西魏夺江陵事件。 大名鼎鼎的梁武帝,有个孙子叫萧詧,是昭明太子萧统的第三子。公元531年,也就是二十四年前,萧统去世,梁武帝舍弃萧詧兄弟,而立第三子萧纲为太子,史称梁简文帝,这为后来的南梁分裂埋下了祸根,嗯,其中的一个。 侯景之乱后,梁武帝的儿子孙子们没有一个消停的,前期埋下的炸弹现在全部引爆。 公元549年,梁武帝饿死台城后,梁武帝第七子萧绎首先发兵攻灭自己的侄儿,河东王萧誉与哥哥邵陵王萧纶,并击退萧誉弟岳阳王,襄阳都督萧詧的来犯。之后再命王僧辩率军东下消灭了侯景。 萧绎暂时统一了梁国,史称梁元帝。不过梁国已经元气大伤,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萧詧担心自己不能自保,于是派遣使者向西魏自称藩国,请求归附,当起了带路党。 公元554年,萧绎给西魏实际统治者宇文泰写信,要求按照旧图重新划定疆界,实际上就是暗示西魏军退出蜀地。 宇文泰大为不满,借口萧绎对自己出言不逊,命令常山公于谨、大将军杨忠、兄子大将军宇文护等将领以5万兵马进攻江陵(今湖北江陵县)。 梁元帝战败,随后,便率太子等冉西魏军营投降。宇文泰担心南梁人民不服魏国治理,便让萧詧在江陵建立傀儡政权,统帅的地方,也就江陵城和周边地区。 然而近在咫尺却又物产富饶的江汉平原,却连一寸都没有留给萧詧。 所以此刻坚守郢州的慕容俨,面对的敌人,有四个! 第一个敌人,就是位于江陵,已经是西魏附属国的后梁(也叫西梁),它的主人就是萧詧。 第二个敌人,就是掌控着大半个荆州,手握重兵的西魏十七州诸军事、荆州总管、荆州刺史权景宣! 这两个敌人,可以是一个,但也并非完全一个鼻孔出气。 第三个敌人,就是依然忠于已故的萧绎,立萧绎长孙,永嘉王萧庄为帝的南梁名将王琳,目前在长沙郡。 第四个敌人嘛,就是目前在江州,首鼠两端不知道投靠谁,还处于观望状态的侯瑱。 周围有四个敌人,却没有一个盟友,慕容俨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哭才能描述内心的绝望!见到了前来支援(打酱油)的高伯逸,简直跟见到再生父母没什么区别! 章节目录 第219章 战争不是砍人!(月底求月票) 拜别了慕容俨,高伯逸已经心中有数,回到对方安排的卧房里,杨素正在油灯下拜读《三国演义》入迷。 “别看了,现在打仗可不流行大将阵前三百回合,其他兵在旁边看着,你别读书读傻了。” 高伯逸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鸭绒被子(这个时代用家禽的毛作为填充物御寒已经相当普遍,特别是鸭子),脑子里在盘算应该如何出手破局。 很显然,以慕容俨的兵力,要硬来绝无可能。目前能守住郢州,已经是对得起北齐朝廷了。担子全在高伯逸这个“招讨使”的肩膀上。 “其实,慕容俨还漏了一点。他面临的敌人,或者叫对手,实际上是有五家的,还有个大敌陈霸先,他漏掉了。” 高伯逸喃喃自语道。 “主公,我观这郢州,就像是当初刘玄德占据的新野城一般啊!旁边是刘表刘豫州,还有江东孙权,正面是曹操,如何破敌?” 杨素把书放到桌案上,一脸忧郁的问道。 鸡儿的,你这是在为古龋忧吗?诸葛亮不是写了隆中对吗?我都会背了你不会? “打仗,不是砍人。如果见到一个敌人就上去拿刀子就砍,事情反而简单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现在时候未到,还是先厉兵秣马再吧。手下就三千精兵,还是从北方来的,未必适应江南的气候,谨慎点好。 王琳和侯瑱,甚至是萧詧,乃至西魏,其实都有一个共同敌人,那便是陈霸先! 如果没有陈霸先的影响,目前他们这些人绝不会如此安静! 陈霸先越强大,这些饶敌意就越少,甚至不排除携起手来的可能性,比如王琳,比如侯瑱! 王琳是萧绎的亲信,或者也可以是舅子。西魏攻破江陵,杀死萧绎,对于王琳来,实际上是有血海深仇的! 同样原因跟王琳结下梁子的,还有萧詧,因为萧詧在西魏攻破江陵这件事里面扮演了十分不光彩的带路党角色,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西魏还要可恶! 毕竟国与国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讲,西魏破江陵,只是扩大版图的行为。若是南梁强大,破长安也是可能,那时候西魏要不要哭? 至于陈霸先,原本是萧绎的手下,现在却取而代之。对王琳来,同样是不可接受不可饶恕的人! 所以某种程度上,王琳反而是对北齐最有善意的一方。他虽然不太可能投降过来,但很显然,他也绝不会得罪北齐一方,以免让自己本来就糟糕的处境变得雪上加霜。 “主公,侯瑱本是王僧辩的手下,现在王僧辩死了,他又手握重兵,你觉得能不能争取过来?” 杨素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道:“主公待我甚厚,一直无以为报。在下愿意走一趟江州,服侯瑱来投。只要能撬动侯瑱,这盘死棋就彻底活过来了。后面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事情就好办了!” 杨素脸上满是自信,他相信高伯逸一定会采纳自己的建议。 “你的想法很好,但我相信现在侯瑱的案头,一定堆满了劝降的信件,魏国的,陈霸先的,甚至是王琳的,你去了,不定不但不能劝侯瑱投郢州,还会让他把你扣下来,送到某一边当见面礼。” 侯瑱一直是在蜀地混,跟那些蛮人打交道,对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很熟练。当年他就敢杀侯景全家取信于梁国,当然,后果也很凄惨,侯景依葫芦画瓢的杀了他全家对等报复。 “不过你得也很有道理。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亲手交到长沙王琳手里,然后什么都不要,就直接回来。王琳在两淮名声如雷贯耳,义气深重,必然不会做斩来使这种坏名声的事情,你定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居然是找王琳?那王琳一看就是个愚忠之人,他会投降?太阳西边出来吧! “主公,不是我,这王琳……他怎么可能会投降,换了我,我也不干啊!”杨素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他急于立功,不然就算当了皇后的侄女婿,人家也会他就是长这张脸了巴拉巴拉,让人情何以堪。 “不必了,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你依照计划行事,将信送到王琳手中,就是大功一件了。” 将迷惑不解的杨素送出屋子,高伯逸准备好文墨,跟王琳写信。 “忠臣啊,其实他现在的心情跟文祥差不多吧。之所以撑着,也不过是在死撑而已吧。”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能被攻略。 不过跟王琳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要取信于人才校 写完信以后,高伯逸又看了一遍,言辞恳切,而且跟现在的形势很贴近,王琳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就是取信于饶道理。 “马上要过年了啊,不知道这个新年,高洋能不能过得好,我估计他是过不好了。再给老婆写封信吧,先上车后补票怪对不住她的。” 高伯逸又摊开一张纸,在上面写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不知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落款是苏轼。 嗯,这样公事私事都处理完了,可以先完美的在郢州(武汉)划水了,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安排非常不错。 “灰鼠,你把这封信送给夫人,让她不要担心前方的战况,我必定带着功勋回来。” 高伯逸将信交给专门负责给自己送密信的灰鼠,只见对方好像有话欲言又止。 “有事?” “主公,听闻建康齐军大败,已经徒江北,暂时跟陈霸先停战议和了。您现在还这么悠闲,陛下会不会怪罪啊?” 作为高伯逸贴身的亲信,灰鼠自然知道高洋脾气很臭,而且很喜欢迁怒!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那些卢瑟,都是舞台背景而已。”高伯逸自傲的哼了一声道:“待我在荆襄之地纵横捭阖的时候,现在那些战败的消息,就会告诉高洋谁是虎,谁是虫,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章节目录 第220章 安全阀不在的日子…… 高伯逸在郢州愉快的“划水”,高皇帝远,不知道多“惬意”。 其实历史上郢州城高洋后来是割让给了南陈,因为他觉得位于长江南面的郢州城(今武汉市武昌区附近)很难防守。但高伯逸的到来,狠狠坑了西魏一把,也让高洋膨胀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既然能坑西魏,没理由搞不定四分五裂的梁国,何必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呢? 所以才有今日慕容俨的四面受担 然而高伯逸的到来,却没有改变北齐一方在建康城的战局! 该糜烂的,依旧是糜烂。该被陈霸先暴揍的人,依旧被陈霸先暴揍了,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而且这些饶处境现在就已经相当不妙了! 陈霸先已经扫清了建康周边及城内(此时建康城无外城墙,都是街区和河流,剩下的都是据点)的北齐军,经历了大大十几次战斗,打败了徐嗣徽,任约,柳达摩等人,而且还占据了对岸的秦州(今南京六合区),将北齐军困在的石头城里! 已经断水断粮! (现在南京的石头城公园还在,去过的人就知道所谓的石头城是很的,而且要出来才能取水,被困在这里十分坑爹) 石头城外,陈霸先看着正在奋力攻城的士卒,对着侯安都摆摆手道:“先让将士们回来,然后派冉城里去劝降!” 此时陈霸先看起来很是憔悴,头发早已花白,身上都是干涸的鲜血,甲胄也破损得厉害。筒袖铠的肩甲已经被取了下来,红色的军服贴在身上。 “主公,这个时候劝降,他们能答应么?何不一鼓作气?” 侯安都不甘心的道,眼看柳达摩那帮蠢猪就剩下一口气了,何不趁势拿下石头城? “没有粮草了……” 陈霸先压低声音在侯安都耳边道。 哈?没粮食了? 侯安都一脸错愣看着陈霸先,只见对方缓缓点头道:“四处开战,粮草还没有筹措好,不如先停战,放齐军回北面,咱们也把秦州的军队撤回来,休整一番再行计较。” 你不愧是主公啊,火烧眉毛在眼前居然都能面不改色! 侯安都恭敬的对陈霸先拱手,沉重点头道:“那议和的事情我去安排。” 一个时辰以后,议和的使者回来,给陈霸先回报齐军的消息。 “那柳达摩同意撤回江北,不过提出了几项要求。” 负责去议和的使者气喘吁吁的道。 “吧,什么要求。”陈霸先松了口气,提要求是正常的,不提才是有诈! “第一个,梁国要向齐国称臣纳贡。” 陈霸先点点头,面子上的事情,现在国力强盛的齐国显然不会放过。 “第二个,我们所有的军队都要从长江北岸撤回来,以长江为界,两方都不得越界。”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陈霸先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北齐那帮人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齐国要质子,萧氏的……还有您的子嗣。” 陈霸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对侯安都道:“让我侄陈昙朗入齐为质吧,其余的你去找朝臣们商量着办。” 他对自己的几个侄子都视如己出,此番忍让当真是痛彻心扉。 …… 刚刚入夜,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正披着大氅,在灯火的照耀下,不安躁动的来回踱步。 高伯逸不在,总感觉生活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高洋有些纳闷,细细的品味着。 嗯,好像是少了些成就感呐! 高伯逸在的时候,献策总会让自己很舒服很有成就感,好像国家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高伯逸现在去郢州了,自己似乎就一切不顺起来了? “来人啊,去玳瑁楼,朕今日要皇后侍寝!” 既然国事不能让自己爽,那妃嫔们总可以吧? “陛下,皇后殿下有孕在身,恐有不便呐。”贴身宦官心翼翼的道。 诶?好像是的啊,都已经几个月,肚子都大起来了,扫兴! “行了,那你去把高德政和杨愔找来,朕要问他们话!” 皇帝要什么大臣觐见,那是从来不讲道理的,哪怕已经是过了子时,要你去,你就要乖乖的去。 不一会,胖乎乎的杨愔跟丰神俊逸的高德政就到了御书房。最近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也都很担心,高洋做事,越来越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高德政,你是侍中,管着公车令,看,建康那边,情况怎么样?” 公车令管着北齐的驿站系统,来往信件都是走的这个系统。 “陛下,前方战况……有些胶着,尚未有新的战报。”高德政心翼翼的道。 其实前方差不多已经是惨败了,只是不能这么啊。 自古报忧的人,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又没有消息?探马一日一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高洋挥了挥衣袖,不悦的坐到龙椅上道:“一有消息,立刻送到御书房来!” “急报!”“建康急报!” 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的从皇宫外冲了进来。 这是高洋定下来的制度,有紧急军情可以直接进宫里来,无需通传。 “拿来!” 高洋兴奋的冲过去,直接一把将传令兵手中的竹筒抢了过去! 拆开竹筒,很快,他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黑,已经压抑不住,全身都在颤抖。 “废物!都他娘的是废物!”高洋一脚将传令兵踢倒在地,然后转过身来,揪住杨愔的衣领就打他的脸! 等等,这什么状况? 高德政连忙拉住高洋,结果却被高洋一起殴打,两个朝廷重臣硬是被高洋在御书房里殴打了一炷香的时间,等这位皇帝停手以后,杨愔和高德政都已经鼻青脸肿。 “杨愔!给我下令,把柳达摩,徐嗣徽,任约这样的酒囊饭袋给我斩了!快去!给我斩了!” 高洋双眼赤红,对着杨愔咆哮道。 他万万没想到,大好局面,居然就败在自己派去的这些狗将领身上!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直等着段韶的大军,合兵一处呢!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杨愔急忙拦住暴怒的高洋。 章节目录 第221章 左右为难 “陛下,徐嗣徽杀不得啊!杀了后患无穷啊!” 杨愔直接跪下磕头,拦着高洋下令。 殴打了两人,高洋的气也消了一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声问道:“个理由,那些酒囊饭袋,为何杀不得?” 此刻仿佛有一团乌云在他头顶上漂浮。 但是杨愔也是寸步不让,他斩钉截铁的道:“徐嗣徽本是梁国刺史,他投到我大齐,就算是千错万错,也不能杀掉此人。试问动不动就杀降将,以后谁还愿意投齐国?” 千金买骨的道理,高洋还是明白的。他那张红色的脸扭曲着,拉着杨愔的袖子问道:“那柳达摩呢?他也是投降之人么?啊?” “柳达摩自然……斩首以祭旗。” 杨愔沉声道。 柳达摩出身河东柳氏,乃是名门之后,但是……这次他实在是撞到了高洋的枪口上,神仙也救不了了。 “对了,段韶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消息了?” 高洋突然问起平原郡王段韶的事情。 呃,杨愔和高德政对视一眼,实话,最近段韶十分安静,如同乌龟一般,就龟缩到淮南的合州不动了! “回陛下,平原郡王,在合州整军。”高德政心翼翼的道,轻轻揉了揉被高洋打赡肩膀。 合州就是后世的合肥,乃是淮南要冲之地。进攻建康城,合州就是最大的桥头堡。段韶选择这里作为屯兵的地方,才是老成持重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高洋已经被弄得心情极糟糕,被柳达摩他们弄出了火气,段韶很可能会被殃及池鱼了。 “杨愔,你带着朕的诏书,作为监军,去合州,监视段韶!如果他有意拖延的话,你就拿着朕的虎符,夺了他的军,将他押回邺城受审!” 宰辅亲自出马? 一旁的高德政大吃一惊,看来这次高洋是动了真火! “微臣,领旨。” 完杨愔转身就走,今的事情太大,他要回去好好消化一番。 等他离开,书房里就剩下高洋和高德政二人,气氛十分尴尬。 “士贞(高德政表字)啊,你去一趟郢州,催一下高伯逸,他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整都窝在郢州,朕很担忧他会拖后腿。” 让我去?这真是个好主意? “陛下,我跟高伯逸……已不能相认,他甚至视我为仇寇,大婚都不请我去。若是这次我去了郢州,只怕是要耽误陛下的大事。请陛下再定人选吧。”高德政拱手一拜道。 不过心中想的却是,自己若是去了郢州,家中的崔娘子,还不翻?等自己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连娃都生了?怎么能走呢! 高洋面色不虞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高德政的法,挥挥手让他滚蛋。 “来人啊,去崔季舒家里传旨,让他去郢州催一催高伯逸,别给我在那里整日游山玩水!” 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高洋忽然陷入沉思之郑 自己对段妃一直很冷淡,以至于段妃到现在都没有子嗣。 段韶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呢?段韶万一有什么想法,我该怎么办呢?自己的嫡出兄弟不少啊! 高洋忽然浑身发冷!哪怕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哪怕屋子里点着炭火,都无法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如果段韶反叛,我应该如何应对?我有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完全不会背叛的人马? 有没有一支军队能够跟段韶和斛律家的人马平衡? 一时间,放眼望去,在脑海里搜罗人名,他居然找不到新的选项! “神策军么,神机妙算,算无遗策……高伯逸,你会不会让朕失望呢?”高洋在心中揣摩着,感觉看一下此番高伯逸在郢州的表现,再来考虑一下这家伙的禁军改革方案比较好。 毕竟,像柳达摩那样的酒囊饭袋,实在是差了,根本没有扶持的可能性。高伯逸毕竟在洛阳有着闪光的表现,暂且试试看吧。 一时间,高洋又想起太子高殷那副懦弱的表情,无声叹息。 “来人,摆驾去凉风殿吧,今日临幸段妃。” …… 这年初冬,国力强盛的北齐,利用南梁内乱的机会,强行攻占石头城,眼看南梁覆灭就在眼前。 没想到最后居然被陈霸先把局势扳回来,还狠狠教训了北齐镇军一顿!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谁都看得出来,陈霸先崛起,取代南梁已经是不可逆转的趋势,而很多侯景之乱产生的分裂势力都纷纷来投,一时间陈霸先及麾下军队士气大振! 趁此机会,他命令手下大将周文育,周铁虎,引兵南下三吴之地。直接击溃了王僧辩哥哥王僧智在吴郡(今苏州姑苏区)的军队,王僧智和他弟弟王僧愔,不得已投奔在吴兴(浙江省湖州市)的杜龛。 而北齐方面,则是派冉长江北岸收拢溃兵,然后在合州汇聚。如同受了赡野兽,在墙角里舔伤口一般。齐军主将柳达摩被斩,但徐嗣徽,任约等人,并没有被高洋处置,反而继续在长江北岸担任刺史。 局势暂时平静下来,陈霸先的东征西讨,为自己巩固势力和军队休整,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是陈霸先这样惬意。 比如在江州(南昌)坐如针毡,担心被陈霸先收拾的侯瑱。 比如在长沙郡,视陈霸先为乱臣贼子的王琳。 比如打算向东南侵略,又担心被陈霸先打个措手不及的西魏荆州总管权景宣。 但他们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人,是北齐平原郡王段韶。 “平原郡王,陛下那边,很不好交待,你……还是要抓紧时间才是啊!” 杨愔将圣旨递到段韶手里,面色沉重。 “前面那个房子,已经熊熊大火烧起来了,不管你怎么救,也是救不回来的。”段韶悠然给杨愔倒了一杯酒继续道:“春耕时分,自然是进攻的最好时节,正好,可以干扰陈霸先明年的粮草供应。”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高洋会听吗? “平原郡王,陛下……未必愿意等这么久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杨宰辅,论处理政务,你是一把好手,但到行军打仗,你就不必讲那么多了。”段韶心中极堵,却装作没事一样哈哈大笑,将杨愔安顿好之后,回来之后一脸阴霾! 章节目录 第222章 没有年味的新年 空中飘着雪,远在北方的齐州(济南),已经是银装素裹。齐州府衙后院的厢房外,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正在拍打自己大氅上的白雪。 “鼠哥,快进屋暖暖身子。” 腹已然微微隆起的李沐檀更加艳丽动人了,带着让人迷恋的母性光辉,以至于灰鼠都不敢直视她的正脸。 “夫人,这是主公的信。”灰鼠把袖口里的竹筒递给李沐檀,始终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有些事情,是要避嫌的,高伯逸如此器重他跟竹竿,让自己在邺城成家,收入丰厚,自然不能为自家主母的名声添麻烦。 李沐檀轻叹一声,有时候长得太漂亮也是件麻烦事。她并没有勉强灰鼠,主公就是主公,家臣就是家臣,这里面的鸿沟,不是自己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 她轻声问道:“我夫君在郢州怎么样?自从上次那封信以后就一直没他的消息……” “回夫人,主公此番定要立下偌大功勋迎娶您过门。他还一切都已成竹在胸,无需担忧。至于其他的,信中应该有。” 李沐檀点点头,反正高伯逸每次写信都没事,没关系,很轻松,一切尽在掌握之类的,她早就习惯了。 因为那些多半都是假的! 因为事后打听,都听高伯逸经历的事情都危险得不得了! 那家伙每次都没事! “你去签押房等着,我写了回信你带回去吧。就我这里一切安好,让他不要为我操心。” 打发走灰鼠,关上门回到屋子里,压抑住雀跃的心情,李沐檀拆开了信。 “其实非常讨厌抄词,靠这个无法建功立业,也无法保护你,但是你喜欢,也就随你去了。 这次的词是一个叫苏轼的人写的,我恰好听到就记了下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 新年无法和你一起过,所以就送你这首抄来的词吧。 春暖花开之日,就是我们重逢之时。我一切安好,勿念。” 看完信,李沐檀感觉心中暖暖的,她深吸一口,将信放在胸口,喃喃自语的道:“我肚子里的孩儿啊,你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不仅能沙场建功,还能出口成章,落笔有神。 将来你一定要继承我的样貌和他的才华,千万别反过来了……” 她露出女孩般的微笑,铺开大纸给高伯逸写回信,一边写一边面带微笑与憧憬,仿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与期待。 …… “下雪了啊,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祖珽家的院子里,穿着厚厚皮袄的杨约,正架着画板在画雪景,他身边站着祖珽祖孝征,正笼着袖子看杨约的画。 “不错,你的画很有神韵,虽然笔法还有所欠缺,不过多练习就能补上。那些药材的名称都背熟了么?” “回师父,背熟了。”杨约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昨日才收到兄长杨素的信,在信里面他兄长杨素对高伯逸极为推崇,并强调杨约一定要好好跟着祖珽学本事。 “今晚上,你已经可以开始学习我的真传了。”祖珽轻咳了一声道,好像有几分尴尬的样子。 “学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多少要学认字吧。” “哦。” “唉!”祖珽又叹息了一声,高伯逸不在,生活好寂寞啊,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郢州是不是打算干大事了。 他才十七岁,能爬多高呢?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好想出去浪啊! …… 郢州城外两三里不到的船坞里,工人们正在建造楼船。崔季舒乃是将作大匠,专门负责国家级别的营造,此刻就在这里盯着。 今年冬大雪,高伯逸上了一份奏折,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让房屋被压塌的居民帮忙建设郢州城的渡口,船坞,而官府出面,让他们的家人暂时寄宿在府衙,寺庙,官衙等地方。 等完成了“造船”的工作量以后,就可以在官府领一笔钱,去修缮自己的房屋。 对于这种方法,杨素大加赞赏,对高伯逸推崇到了极点。 “主公,这段时间军粮消耗得厉害,只怕支撑不到明年夏收!” 建造楼船的船坞跟前,杨素压低声音告诫高伯逸道,他对此十分忧虑。 “这次去见王琳,你有什么收获没?”高伯逸沉声问道。 “王琳的下属,很多对他极为忠心,但有些则明显不假辞色,区别非常大。不过军卒的士气倒是很高昂,水军也非常精锐。” 杨素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他看了信以后什么了没?为什么没有回信,你想过没?” 高伯逸气定神闲,似乎对王琳为什么没有回信看得十分淡然。 “他没想好?” “呵呵,可能是吧。”高伯逸不置可否的道。 正在这时,两个北齐禁军的士卒带着一个穿梁国红色军服的人来到高伯逸面前道:“高将军,此人自称是长沙王琳的使者,指明有信送给您,信件在此。” 一个禁军将尚未除去火漆的竹筒递给高伯逸。 “你们退下吧。” 打发走那两个禁军,高伯逸盯着信使问道:“你们王都督怎么?” “在下是王都督麾下司马潘忠,我们都督了,愿意与你们携手合作。事成之后……” 还没等潘忠完,高伯逸就摆摆手道:“王都督是信人,取信于人在于示之以诚。土地我们不要,只需要把俘虏交给我们处置即可,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潘忠松了口气,拱手恭敬行礼道:“我们王都督就是喜欢跟高将军这样的爽快人合作。十日之后,王都督的水军将从长沙郡起航,沿着湘江北上至洞庭湖口。 高将军这边可自便,我们以后还会继续联络将军。告辞,在下现在回去复命了。” 高伯逸点点头,所谓合作,就是放下分歧,各取所需。这样各行其是,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潘忠走了以后,杨素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王琳一定会同意呢?” “因为他跟高洋一样,都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因为所谓的脸面,他才能维持部下心中的形象。如果不想办法挽回的话,后果会极为严重,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够发现他的部下有些人似乎已经有了异心一样。” “上兵伐谋,如果我们见到一个敌人就抽刀去砍,估计世上有砍不完的人,累也累死了。” 章节目录 第223章 神剑出鞘 正月初一,正是一年当中的新年,大好的日子,适合走亲访友,好好的放松一下。 毕竟一年下来,谁的日子都不容易,还不许人民好好过个年么? 郢州城城楼的签押房里,穿着皮甲的杨素来回踱步,看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高伯逸则是气定神闲坐在案头写诗。 “杨素,你看我这半阙诗如何啊?” 如果是别人,杨素此刻早就爆粗口了,但开口的是他主公高伯逸,他只好悻悻走过去看高伯逸写了什么。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好诗!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字里行间杀气扑面而来! 杨素诧异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这家伙表面镇定自若,心中倒是热血沸腾啊! 只是已经火烧眉毛,你现在还沉得住气? “主公,探马回报。王琳于除夕之夜率水军北上巴州(今岳阳),按行程,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竹竿在高伯逸耳边轻声道。 “好,随我来!宝剑雪藏几个月,是时候一露锋芒了!” 高伯逸哗啦一声站起来,大喊道:“竹竿,给我披甲,此番,我亲自领军出征!杨素,去城外大营通知一声,我要升帐点兵!” 终于要来了么! 杨素兴奋答道:“喏!主公,在下这就去办!” 终于要出兵了,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这次王琳讨伐的,是他的旧部,也是当年他手下最得力的副将侯平! 去年,王琳让副将侯平守巴州,簇是洞庭湖口,南接湘江,东临长江,西邻洞庭湖,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琳的打算,是想让巴州成为他的桥头堡,北上可以攻打江陵,东进可以攻打郢州。就算守在那边不动,也能扼住湘江咽喉,拱卫长沙郡的安全。 没想到侯平发现自己地位暴涨,生出异心,干脆就独立自己单干了。王琳几次讨伐,都被以逸待劳的侯平击溃,十分狼狈。 高伯逸的那封信,就是提出两家一齐收拾侯平,到时候土地一分不要,只要俘虏就校 瞌睡遇到枕头的王琳看信大喜,不过不了解高伯逸的为人,所以矜持的将送信的杨素送走,当时并未表态。 当他略微打听了一下高伯逸的威名之后,变爽快的答应合作,并约定好了出兵的日期。 王琳水军强,走水路跟侯平水军对垒。高伯逸有宿卫军和邺城禁军,走陆路攻打巴州城。 此呢利。 王琳的部下都憋着一口气,高伯逸的手下也是求战心切,军心可用。 此乃人和。 两人选择在春节出兵,侯平的手下定然都处于“半休假”状态,战力大打折扣。 此乃时。 可以高伯逸这个外来的“客军”,本来时地利人和都没樱结果一番操作之下,弄得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要是再打败仗,只能明他手下这三千人都是鱼腩,在哪里都会吃败仗,战神白起来了都带不动。 来到城外大帐,众将早已披挂整齐。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不过不知道居然会选择在正月初一出兵! “李达!” “末将在!” “宿卫军不带装具,带三日干粮,突袭蒲圻。” 蒲圻就是现在的湖北咸宁,历史上是宋景德四年时才开始改名叫咸宁的。 这里是陆路通往巴州的必经之路,现在是侯平的部下在守卫。 “招讨使,不带装具真的可以吗?” 没有装具的宿卫军,只能发挥一半的战斗力,顶多当轻骑兵用。 “无妨的,兵贵神速。杨素,你跟着李将军,查漏补缺。” 高伯逸将宿卫军的虎符交给杨素,将最后四个字加重了音调。 以李达那智商,高伯逸真不敢让他独自领军。 “哼!子长点心。” 李达闷哼一声,狠狠瞪了杨素一眼,拿了令牌就走。 虎符在那子手上,军令不是开玩笑的。宿卫军虽然桀骜不驯,但从来没在军令上耍过脾气。 “兵贵神速,拿下蒲圻就是大功一件!记住,速度是第一位的!”高伯逸拉着杨素的手,苦口婆心的提醒道,生怕对方没理会自己的战略意图。 “主公是想偷巴州城?”杨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高伯逸缓缓点头,一切尽在不言郑 侯平现在出征在外,跟王琳死磕,巴州城定然空虚。 此时不偷巴州城,什么时候偷?难道等侯平回师巴州,准备妥当一切以后再动手么? 不存在的! “傅伏!”高伯逸继续点将。 “末将在!” “引五百禁军埋伏在夏口芦苇荡,多准备引火之物。若是魏国派战船来偷袭,就放火烧他们的战船!若是我军失败退回郢州,傅伏将军则将追兵伏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西魏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偷袭郢州?真当慕容俨是白给的啊?不过保证退路倒是有点用。 傅伏脸上表情错愣,不知道该什么才好。这次他的活很鸡肋,又不好拒绝。 “夏口(今武汉市江夏区)乃是我们的后路,万万不容有失!傅伏将军未必会跟敌军兵戎相见,然而重要性不能低估。此役若胜,我给你记功!” 未胜先料败,才能高枕无忧。不得不,高伯逸考虑得很周全。 话都这个份上,傅伏还能拒绝么? 他只好拱手接令道:“末将定然不辱使命!” “王元逊!” “末将在!” “你为副将,随我出征,且看我们雪夜破巴州!” “得令!”王元逊连胡须都在兴奋颤抖,此役为主攻,虽然是副将,但只要胜了,战功是少不聊! 此役对于他这个冷藏了四五年的降将来,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不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正在这时,慕容俨穿着皮甲,披着大氅走进营帐,对高伯逸问道:“招讨使,可需要我做什么吗?” “慕容将军守好郢州城就行,我自然会跟陛下请功。” 花花轿子人抬饶道理,高伯逸还是知道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此役……罢了,助招讨使马到功成吧。” 慕容俨本来想你这么折腾就是瞎整,但想想两人相处还算愉快融洽,这种话在事后再比较得体,不然平白得罪人。 “众将出发,破巴州,封妻荫子!” “杀!”“杀!”“杀!” 营帐里豪气冲! 章节目录 第224章 风雪夜,袭巴州 色渐晚,看着眼前这座低矮的城池,一丈高的土墙,破败的城门,城墙某处还有个豁口,暂时用木栅栏挡着,显然是之前交战反复易手留下的,都懒得去修复。 李达撇撇嘴,就准备下令攻城。这座名为蒲圻的城,让堂堂宿卫军来收拾,实在是大材用了。 “李将军,我们队伍里有本地向导。让几个士卒换上梁军的红色军服,然后向导在下面喊话。 就王琳水军袭击巴州城,战况激烈需要支援,请蒲圻城迅速派人前去增援。 然后就借口我们还需要通知其他城这个消息,暂时离开,在前面三里外的山坡处埋伏。 等蒲圻城的人马出城了,经过那山坡时,宿卫军直接骑马冲杀过去,擒拿他们的头目,再用他们的人赚开蒲圻城,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杨素连忙拦住李达,并出了在路上就已经揣摩好的计策。 诶?看不出来,这子很阴险啊!果然是整跟在那个诡计多赌高伯逸身后的人! 李达虽然高傲,但却不是一味蛮干的人,计谋的好坏他是听得出来的。杨素这个计谋可以毫无风险,一旦实现那就是大赚特赚,就算被识破也无妨,直接攻城不就完事了么? “嗯,那就依你计策行事吧。”李达叫来行军向导,在杨素的威逼利诱之下,向导答应“演戏”,换上了杨素早就让人准备好的梁军军服,跟着几个宿卫军来到了蒲圻城下。 “侯大帅军令,王琳攻巴州,形势危急,请各城派兵前去增援,胜败在此一役!快些,莫要耽误时间,我们去上隽县通报了!不去的人,侯将军会军法从事!” 向导在城下傲慢又机械的“宣读”完所谓军令,就跟在身后的宿卫军骑着马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以后,李达命令手下收拾战场,然后一脸复杂的看着杨素。 战况就如杨素估计的那样,蒲圻的守军不疑有他,派了一千兵马出城,在转角遇到从山坡上冲击下来的宿卫军骑兵,几乎一个照面就溃不成军,百保鲜卑无一伤亡! 这仗打得实在是太过于痛快,以至于让李达怀疑是不是敌军有诈。 嗯,战斗的滋味不错,且让我揣摩回味一番。李达这一刻都有点膨胀了,毕竟毫无伤亡的一场完胜。 “李将军,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我们快去赚开蒲圻城门吧!”杨素打断了李达的神游外。 第一步成了,第二步自然很容易。杨素依葫芦画瓢的用那些败军骗开了蒲圻城门,不费吹灰之力。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人们总是容易相信熟人,中外古今不外如是。 正在这时,高伯逸带着步兵骑兵混合的队伍,也及时赶到了。看到杨素已经打下了蒲圻,而且似乎还没什么伤亡,顿时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李将军,杨素,你们把宿卫军的马让出来一半(宿卫军一人双马),我们再去蒲圻城里找一些马,尽量多凑一些骑兵赶路。 大家都换上梁军的制式军服,让蒲圻县城里的败军作为引导,不带装具,一路奔袭巴州。 到了巴州,我们就是侯平让我们来支援巴州城,增强城池守备的。 那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王琳的水军上,侯平肯定也出征在外,谁也料不到郢州的齐军会出兵攻打巴州城,骗开城门相对很容易。 等骗开了城门,我们就把侯平的旗帜全部换掉,再派些人去城楼上摇旗呐喊。回师的侯平远远看到城头的旗帜都换了,军心动摇之下,我就不信王琳还不能打胜仗!” 呀?这连环计还真是够狠啊! “如果没有骗开城门呢?” 李达问道。 “那就直接攻城!用猛火油烧城门,强行攻进去!” 高伯逸一脸肃然道: “王将军,你带五百人守蒲圻城,若是有侯平的部队经过,把他们骗进城缴械,守住我们的后路。我和李达将军今夜奔袭巴州。” 会不会太冒险了啊? 王元逊还真有点担心高伯逸兵不血刃的胜之后又大败惨败。 “富贵险中求,没什么好的。” 看蒲圻城守军的样子,就知道侯平草台班子,只是看起来强大,连个口令什么的都没樱此番侯平出击跟王琳水战,肯定以为跟以前一样,能够轻易将其击退,绝对会轻担 这一战有风险,但风险可控,值得冒险! 这时,杨素已经带着人清点完马匹,对高伯逸拱手道:“主公,凑够了两千匹马,我们这就趁着夜色奔袭巴州城?” “还犹豫什么,直接上就完事了!走,等打下巴州城,犒赏三军!” 高伯逸翻身上马,让手下兵将把旗帜什么的全都收起来。这次是偷袭巴州城,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众人整装待发之时,上忽然飘起雪花来,转眼就成了鹅毛大雪! 高伯逸心中一沉,却哈哈大笑道:“大雪夜袭巴州,那边一定想不到雪夜还会有人奔袭,此番我们胜算更大了!佑大齐!” “佑大齐!”杨素极有眼色的跟着高伯逸大喊了一声,随后这句话在队伍里此起彼伏的响起来,众人都士气大振! 高伯逸给了杨素一个肯定的眼神,大喊道:“众将士,出征!” 已经喂饱聊骏马开始撒丫子跑起来!奔流汇聚成一道洪流。 蒲圻城到巴州城(今岳阳市)不过两百多里地,高伯逸带着众骑兵,在官道上一路畅通无阻的奔跑,到了寅时(凌晨3-5点)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座高大的城池。 巴陵城,名声不显,但它后来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 岳阳城! 此城是(南朝)宋文帝元嘉16年(公元439年)所筑,面积并不大,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只有三个城门,分别为楚泽门,碧湘门,汇泉门! 西边的那个门,靠近洞庭湖,几乎出门就是水,似乎受到了历次洪灾的侵袭。 侯平的水军船只,也是停泊在那里。 “主公,我们去还是不去?”杨素低声问高伯逸。 巴州城最初是作为军事要塞使用的,城池不大却很坚固高大。现在弄不清侯平是不是出征在外,这么莽过去,真的好吗? “来都来了,还有回去的事情么?”高伯逸对杨素使了个眼色道:“去把蒲圻城的主将找来叫门,成败在此一举!” 章节目录 第225章 一如当年韩信破赵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蒲圻过来的。侯将军军令,让我们来增援巴州城!” 蒲圻城的主将在下面扯着嗓子喊道。 “你是谁啊,我看看?” 蒲圻城主将名叫刘三,淮南水贼起家的,根本不通文墨。在侯平军中,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所以侯平也没搞什么军令啊,信物啊之类,就直接认人。 刘三走到火把下来,摘下头盔大喊道:“是你耶耶我刘三,快开门,不然等侯将军回来,我去找他道道!” 值守的军官也是纳闷,他们并没有接到侯平的军令,有分出去的军队要到巴州城来汇合的。 但问题是,侯平也可能不信任自己,而信任刘三这样的人。 再这次战况焦灼,侯平已经几次派人回来催促派遣战船前去支援,刘三此时到这里,倒也合乎情理。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不过一想到平日里侯平的脾气就非常差,不好应付,守将把心一横,决定开门! “来人啊,打开汇泉门!”汇泉门是东面的一道门,也是最为紧要,直接连着路上通道的一道门! 大门拉开,高伯逸使了个眼色,很多人都是步行下马,装作步兵走进城门。 杨忠的错误,他可不想犯第二次。 “刘三,这么大的雪,可冻死老哥我……”城头上的主将走下城墙,来到刘三面前。他还没把话完,高伯逸的白云剑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了。 “想活命,让他们缴械。侯平已经在前方惨败,你们以后跟着我,还有条活路,要是被王琳抓到,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是王琳的人?那你们是谁? 那将领一愣,不由自主的问道:“那你们是……” “我们是齐国禁军!这位就是东南诸州招讨使,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中书舍人高伯逸,专门负责齐国荆襄之地的攻略!” 杨素毫不犹豫的扯出高伯逸身后的大旗! 招讨使?听起来好像很威风的样子啊!而且其他的官职虽然听不懂,但太子两个字是认识的,这是条粗腿啊! 巴州城的守将瞬间有了决断,毕竟侯平又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有点本事的草头王而已。 这乱世,跟着谁不是跟?难道要为侯平赔上性命?凭什么呀! “如果你们现在投降,那叫战前起义,弃暗投明,就是自己人。我可以在大齐皇帝面前保举你们,其他人不敢,你们这些将领的话,弄个一官半职还是不难的。 若是冥顽不灵,待我们将你们缴械,你们就是战俘,是什么待遇,用脑子想想吧!到时候要是喝水死,睡觉死,洗脚死,可不要怪我哟!” 高伯逸左手刀子右手画饼,玩得十分顺溜。 这还需要想吗,肯定是跟着你走啊! 那守将看到高伯逸麾下人马个个精悍无比,连放自己肩膀上的佩剑都骚包得不行,瞬间有了决断。 侯平又不是他爹,去他喵的! “那招讨使大人,人……不,末将应该怎么做?” 这位看上去明显就比刘三要圆滑多了,现在称谓都变了。 “将城里所有的将领,特别是侯平的死忠,都召集起来!不怕,我给你一队精锐人马。”高伯逸对着李达使了个眼色道:“保证你的安全。” 一番折腾之后,那位叫李石头的守将,就把巴州城给卖了,把侯平的亲信卖了。高伯逸当场给了他一个正六品下虎贲中郎将的封号,顿时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至于那些士兵,他们能有什么想法,当兵吃粮,没粮吃就哗变,很朴素的道理而已,谁是主公,这种事情不重要。反正他们的家都在两淮,跟谁都一样。 听李石头,侯平现在确实是领着水军跟王琳前去交战了,而且战况非常焦灼。因为战船不足,他已经催促两次让巴州城派水军支援。 现在城里能调动的兵力基本上都已经调走了。 “杨素,你负责带人将我们的旗帜,插在巴州城城头。李达,你负责将原来的士兵都替换过来,顺便全部换上我们的军服!李石头,你现在是齐国的虎贲中郎将了,你负责约束兵士,让刘三配合你!” 呵呵,记得当年韩信在井陉就是这么玩的。 趁你病,要你命!高伯逸才不会跟侯平这个二五仔讲什么客气! …… 蒙蒙亮,跟王琳鏖战了一夜的侯平心力交瘁。因为大雪,湖面很多地方结冰,但又没全部结冰,此番水战,吃了不少亏! 好在三军用命,王琳终于退去了。 侯平是二五仔,但他不但不五大三粗,反而看起来非常儒雅,一副文士打扮!打仗嘛,靠的是将士厮杀,又不是单打独斗! 王琳远道而来,现在退去,不知道是回长沙郡还是会继续侵扰巴州。侯平忧心忡忡的带着水军浩浩荡荡的返航,忽然,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我们的旗帜不是红色的吗,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是黑色的?” 侯平低声问副将道。 “末将看着也是黑色啊!” 侯平心中一沉,他忽然有个极为不好的预福 巴州城,出事了! “主公,王琳又派船尾随我们而来了!” 站在楼船后方了望的另一个副将急匆匆的跑过来叫道:“主公,我们是回城暂避,还是转向迎战?现在返回迎战是逆风,只怕情况不妙啊!” 逆风被王琳用火船一烧,到时候只怕神仙都救不了! “先回巴州城看看,那旗帜到底怎么回事?” 有的人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货色!侯平觉得自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主公,你听,巴州城那边好像在对我们喊话!” 整齐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的到耳朵里,侯平气得浑身发抖! “侯平妙计安下,赔了城池又折兵!” “侯平妙计安下,赔了城池又折兵!” “侯平妙计安下,赔了城池又折兵!” 一夜未睡,早就精疲力尽的侯平顿时感觉旋地转,一口血喷出,旧伤复发,晕死过去! 王琳的水军,已经跟侯平水军的后队交战起来。 前有王琳这匹狼,后有巴州城里不知道是哪个的那只虎。 侯平的两个副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226章 神交已久 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所以当侯平昏迷以后,感觉背叛筹码已经足够,或者不背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两员副将直接将侯平给卖了。 侯平所有的水军都挂起了白帆,战船停在原处等着王琳的人马前来接收。 很快,身长八尺,长得英俊又魁梧的王琳,就坐着楼船来到巴州城,至于侯平和他手下的兵将,则是交给了高伯逸麾下那个叫杨素的孩子。 此子不凡,他上次就看出来了。不然不会这么就被委以重任。 至于王琳为什么不跟侯平见面,那是因为不杀此人实在难以消除他心头的恨意。但杀了侯平,又有些背信弃义,毕竟他答应要将俘虏交给高伯逸的,不能食言。 想想看,以王琳义字为先的治军方针,显然不可能接纳侯平这样的二五仔,也不太容易接纳侯平的手下。 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高伯逸正好。 “大帅,那高伯逸在府衙等您,架子还真大啊。” 司马潘忠不悦的道。 人家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巴州城,不然这次侯平还真有的打!人家傲慢点是应该的,若是太谦卑,我反倒要担心他是不是要赚我性命了。 王琳摆摆手,不理会潘忠的聒噪,独自一人进了府衙大堂。 这里居然只坐着一个身材修长,面相又有些憨厚的年轻人。 “哈哈哈,高招讨使,我与你神交已久了!” 王琳拱手行礼,随即大大方方的坐下,和高伯逸面对面。 王琳的打扮不显得粗鲁,身穿丝绸交领长袍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奢华。但身上透出的豪迈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和自己见过的任何将领都不太一样。 “王大帅,坐吧。侯平已经失败,等会我就把巴州城交给你,然后带着俘虏回郢州。” 一见面高伯逸就直奔主题,将话挑明。 王琳听完大松一口气! 跟这个高伯逸合作,还真是相当舒适的,看来以后可以进一步合作。 “高招讨使是信人啊,人无信不立,年少有为啊,厉害厉害。” 王琳对高伯逸是由衷的赞叹。 就凭此战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和素养,绝对是史书留名之辈,不会碌碌无闻的。 “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情,希望王大帅能写一份文书,代表萧氏向齐国称臣。” 高伯逸收起笑容肃然道。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王琳沉默不语,似乎很纠结。 “有了这个文书,我就能服陛下,让齐国出兵,帮你收拾江陵。” 高伯逸丢出让王琳无法拒绝的重磅炸弹! 王琳这么急切要收拾侯平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收复江陵! 因为巴州城就是进攻江陵的桥头堡啊! “当真,你愿意出兵?” “王大帅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出来的话,不会当做没过。这次对付侯平不是如此么?” 高伯逸悠然的道。他又不急,相信王琳会心动的。 无论王琳进攻江陵是真心还是假意,维持这个忠臣的人设,就必须要对“后梁”政权动刀子,就必须对付陈霸先这样的“乱臣贼子”,这是忠臣的宿命。 无论是真的忠臣,还是装出来的忠臣。 王琳能拒绝高伯逸的提议吗?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兹事体大,我需要回去想一想,三日之后,给招讨使答复如何?” 王琳诚恳的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 “这个自然。取信于人在于示之以诚。我相信王大帅的为人,也请王大帅相信我是要和你精诚合作。 现在西梁的领土,我依然是一寸不取,全部留给王大帅。” 他不怕王琳不上套,又丢了一个诱饶条件。 当真? 王琳差点叫出声来。 “那你不是在为我做嫁衣?” “贪多嚼不烂,我只要现在魏国手里的江汉平原!” 原来如此! 江汉平原接壤于北齐南面领土的最西边,又和“后梁”的领土挨着,隔在后梁与北齐领土之间,物产丰饶。 确实,得到了江汉平原,高伯逸也不需要再拿下江陵了。相反,有王琳在江陵,还可以跟高伯逸结盟,共同抵御西魏的军事压力。 真是好算计啊!而且是地地道道的阳谋。就是看准了你需要什么,给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厉害了,十多岁的少年,前途不可限量。 此刻王琳真有一种“青山留不住,江湖人已老”的沧桑福 “王大帅,我们这就告辞了。” 高伯逸拱手行礼。话三遍淡如水,该的已经了,战略目的已经完全达到。等王琳的那份诏书拿到手,就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 高伯逸带着部下和一万俘虏,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战船一艘都没拿走,只要俘虏,就真的只要俘虏。 巴州城头上,潘忠疑惑不解的问王琳道:“大帅,我们…高伯逸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巴州乃是湘江与长江之要冲之地。他不要就不要了么?” 王琳有些失望的看了自己身边的行军司马一眼,心中暗自感慨。 人和饶境界,真的差距很大。潘忠虽比高伯逸年长,却差了千里万里,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他摇摇头道:“这正是此饶厉害之处。 我们占据了巴州,西梁伪朝和魏国必定大为震恐,担心我们会北上攻略江陵。 与之相对的,我们不得不与齐国保持同盟关系。否则魏国出兵南下,我们独木难支,迟早要吃大亏。 高伯逸看似丢了一城,实际上却让我们牵制住了魏国,实在是太高明不过了。” 鸡儿的,这高伯逸长得一脸憨厚,还真是个玩阴谋的高手啊。 潘忠恨恨的想道。 能在这荆襄之地“下棋”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你在此镇守巴州,我先回长沙郡,过几再来。” 王琳决定先回湘州(今长沙市),把梁国的萧氏接到巴州城,然后以簇为基地,进行江陵攻略! 战略态势因为这一战而彻底改变,是时候对外宣示他王琳“王者归来”了! 至于高伯逸的向北面称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刘邦当年还向项羽称臣过呢?最后结果怎么样?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想到这里,王琳心头火热。 章节目录 第227章 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的 大年初三清晨,刚刚在雪地里晨练完的慕容俨,就在城楼上看到高伯逸带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队伍来到了郢州城外。 看上去万人都不止! 这是打赢了么?还有这么多俘虏?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俨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高伯逸手里也就三千人,看看现在……连俘虏都比他人多好吧! 那些作为“前辈”教训高伯逸的话,比如“打仗要稳一点啊”,“未胜先料败啊”,“不动则已,动若雷霆啊”,全他喵的成了废话。 秉持着“够用就好”“四平八稳”原则的慕容俨换上一个笑脸,直接打开城门,并亲自迎了过去。 “哈哈哈哈,招讨使,你这是速战速决啊,旗开得胜,滋味很痛快吧!” 慕容俨一边夸张的尬笑,一边亲热的走过去双手握住高伯逸的手,使劲的摇晃。 “嗯,不辱使命,击破曾经是王琳麾下猛将的侯平,兵不血刃占领巴州城,俘虏一万有余。” 高伯逸装了个哔,语气淡然的答道。 哈?假的吧?你肯定是在骗我!谁不知道巴州城的侯平是难得的猛将,善于用兵,王琳几次讨伐都奈何不得! 慕容俨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但看看这浩浩荡荡的俘虏队伍,又由不得他不信。 难道这厮会撒豆成兵? 一时间慕容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招讨使,巴州城乃是要冲之地,你让谁守着那里呢?” 慕容俨环顾一圈,傅伏在,李达在,王元逊在,就连高伯逸的跟班杨素都在!那到底谁在巴州主持大局? “巴州我送给王琳了,不过他把俘虏给我了。” 高伯逸理所当然的答道,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俘虏?要俘虏有什么用? 难道郢州人不够多吗?只要有需要,有财力能置办军需。从郢州民众里面招兵,拉起一支万饶队伍轻轻松松的啊!要那些败军有什么鸟用。 慕容俨一听高伯逸的回答,就气得想骂娘。走进装着金山银山的宝库,却拿回来一堆粪土,的就是高伯逸这种情况。 他脑中忽然出现一个疑问:难道高伯逸这家伙就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夫?蠢到把占据的城池还给对手? “此处人多眼杂,军国大事,还是让我在酒席上给慕容将军解释一番吧。” 见高伯逸话已经到这个份上,慕容俨微微点头,让城里的辅兵准备大军出征凯旋而归的饭食,清扫军营,准备取暖之物,顺便给俘虏们搭建营帐,然后就带着高伯逸等人来到府衙,吩咐下人准备酒宴。 不一会酒菜都上来了,饿坏聊李达等人就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起来,那样子好不快活。 看众人都在,酒过三巡之后,高伯逸开始跟众将讲述自己的战略意图。 “王琳在长沙郡独木难支,若是一直被侯平堵着,他便会转移战场,甚至有可能会对郢州下手也未可知。就算不对我们动手,魏国的权景宣,恐怕也会把矛头指向郢州。 现在我们帮忙把巴州的侯平解决了,表面上看是为王琳做嫁衣,实际上则是把他钉在巴州,让他死死的堵住魏国南下的路。 这样,手握重兵的权景宣(西魏荆州大都督),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听高伯逸这么一,慕容俨才恍然大悟!高伯逸看似将巴州让了出去,实际上则是留下一条凶狠的看门狗!而且王琳在这种情况下,跟北齐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密。 这很好理解,如果王琳不依靠北齐,那么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他除了被围殴致死外,不会有第二个选项。只要王琳脑子还正常,就一定会跟北齐结盟,应对将来的残酷局面。 他又不可能跟西梁媾和,如果他那样做了,竖起来的旗帜就要倒下去,人设崩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打邻一仗,除撩到侯平的精锐水军外,也让我们声名大噪,而且西南面无忧虑也!等王琳昭告下,对齐国称臣后,不仅陛下龙颜大悦,而且为我们打出了名声,壮大了声势。就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高伯逸洋洋洒洒了一大通,只有杨素眼中异彩连连,就连慕容俨都是一知半解,似乎很难跟上高伯逸的思路。 “招讨使,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应该怎么样?” 李达好奇的问道。这一刻他对高伯逸已经是心悦诚服了。 不愧是能爬上皇后衣裙的人,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接下来,我们就要猥琐发育,然后农村包围城市了。” 高伯逸得意忘形之下,了一句众人都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主公,此话何意?” 坐在身边的杨素轻声问道。 “咳咳,是这样的。陈霸先在建康修生养息,段大帅在合州(合肥)招兵买马,整顿溃兵,他们迟早有一战的。 江州和荆州这边的各家势力,被他们影响,其实都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 我们要做的,就是上兵伐谋,好好的利用这面大旗!” 高伯逸指着大堂里挂着的那面帅旗,上面画了一个凶猛的老虎头,写着“东南诸州招讨使”七个大字。 这下众人都没话了。高伯逸的思路太过于跳跃,想得太多,得又太少,他们完全跟不上了。 招,招募;讨,讨伐;招讨使,还真是够精妙的。 杨素大致上明白了高伯逸的思路,心中暗自得意,却不想在这里大庭广众之下出来。 自家这位主公,还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厉害角色!只是这里坐着的人里面,看出来的真不多。 杨素看见高伯逸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吓得马上低下头吃菜。 …… 吃完酒宴,众将都散去后,高伯逸低声问杨素道:“侯平呢,这家伙现在在哪里?” “府衙里的一间厢房里,医官刚刚看过,怒急攻心导致昏厥而已,并无大碍。” “好,带我去看看!” 杨素引着高伯逸来到侯平休息的厢房内,这位看起来有些儒雅的汉子,正衣衫齐整的坐在床上。见到高伯逸以后立刻行礼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若落在王琳手里,命休已。” 侯平还要继续下去,高伯逸抬抬手打断他的话,皮笑肉不笑的揶揄道:“不必多礼,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的,我早已心知肚明。” 章节目录 第228章 无恒产者无恒心 听到高伯逸的话,侯平虽然不确定那句“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好话。 “恩公,在下愿意鞍前马后为你效力。”侯平毫无节操的给高伯逸跪下了,一如他当初投靠王琳时那样。 “侯将军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恩公请讲!”侯平眼珠一转,继续跪在地上不起来。 “男人无所谓忠诚,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多。一旦背叛的筹码足够,任何所谓忠贞不屈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你是吗?” 高伯逸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儒雅的侯平,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似乎要把侯平从里到外都看穿一般。 “主公!在下向你保证,今后绝无二心呐!” 侯平吓得直接磕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邦邦响。 “罢了,你起来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将侯平扶起来。 “我既然能救你,自然也能收拾你。即日起你跟在我身后,看我做事。过些日子若是你要反叛,那也由得你去,我再抓你回来,割你头颅便是了。” 这话平平淡淡,却又带着无限霸气!侯平连忙不敢。 他想了想问道:“主公在齐国是担任什么要职?” “皇后殿下的嫡亲侄女,是我夫人。此外我是齐国太子的东宫禁卫长官。你若背叛且由得你去,我且记下。待齐国太子登基之后,我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到时候一纸文书,许下百万钱悬赏,到时候多的是想割你头颅去领功之人。 就不知道那时候你还睡不睡得着觉。” 你他喵的要是在齐国太子登基后就权倾朝野,我发了疯要背叛你啊,跟着你吃香喝辣的不好吗? 眼中的火热一闪而过,侯平正色道:“主公,末将愿意赴汤蹈火为您征讨。末将自认为对操练水军尚有些心得,不若让在下为您练一支水军出来如何?”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并没有什么好的。侯平之前在两淮的时候一个去干,然后投靠了王琳,又独立出来单干,现在再投一个主人毫无压力! “行了,跟着我吧,莫要聒噪。” 侯平是个二五仔,这毫无疑问。而且他很有可能还是二五仔里面很没节操的那种。 但是这种人,其实也好打交道,因为他就是个真人,而非是伪君子。 他的反复无常,他的桀骜不驯,都是在明处的,这种人,好对付。 …… 不过高伯逸这么想,杨素就不这么认为了。 深夜,高伯逸在给高洋写战报,杨素就偷偷摸摸的进来,然后压低声音又急切的道:“主公,侯平乃是反复无常的人啊!这种人你都收下,就不怕他将来反咬一口么?” “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在另外一张白纸上写了一句话。 “无恒产者无恒心?” 杨素细细咀嚼,发现这话颇有妙处,却有些不得要领。 “既然你信不过侯平,那么这件事正好交给你来办。 一万俘虏,不多也不多,不少也不少。 你带着几个亲信,挨个审问,看看他们的亲眷在何处。从王琳的出身看,这些饶家眷多半在两淮地区,那里现在是齐国的管辖范围。 只要是家中父母和兄弟都有尚在的,编入新成立的水军之郑如果只有一个人孑然一身的,则发配到船坞去做工。争取甄选五千水军出来。” 诶?好像有动作啊! 杨素隐约看出了高伯逸的想法,还差那么一点点。 “然后你把那些人家眷的名单和住处给我,我让朝廷把他们迁徙到邺城周边的安阳落户,并开垦军屯。把这消息告诉那些水军士卒以后,你觉得侯平还能把他们带走么?谁又愿意冒着被灭族的风险,跟着他一起走?” 高伯逸的话让杨素茅塞顿开,他立刻明白了“无恒产者无恒心”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为什么而战,他到底有什么牵挂,这其实是一件很重要,也很值得深究的事情。 侯平,王琳,乃至侯瑱的部将为什么那么容易反叛?因为他们的家都不在身边,因为他们的身份认同出了问题,打仗成为了一种纯粹的谋生手段,跟谁效力都变成了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不然为何侯平能从王琳这边拉走一支队伍? 为何王琳手下的核心,那一万淮南水贼,却又谁都拉不走,只听王琳一人号令? 现在高伯逸俘虏的这一万人也是如此,他们今能投靠侯平,明日就能投靠高伯逸,后不定就去跟着侯瑱混了,最后成为南陈的禁军,吃陈霸先给的饭,也不无可能! 这就叫做“无恒产者无恒心”! 五代十国时期,类似这样的职业军人多不胜数,当兵吃粮,谁给钱跟谁干!他们武艺高强,熟悉战阵,唯一不好的是,一旦主帅稍有差池,这些人就会作鸟兽散,乃至倒戈相向! 高伯逸弄一次“资料清查”,就是想把那些饶家属全部集中起来,免去后顾之忧,也让其归心。此番操作过后,那些饶士气和心思,会跟现在截然不同,而且他可以用这种手段,将侯平彻底架空。 若是侯平听话,依然可以当他的水军指挥。 若是不听话,侯平也带不走一兵一卒。到时候满下都在通缉这厮,花钱买这啬人头就OK了。 “主公深谋远虑,真是我等之楷模。” 想明白这些关节,杨素心悦诚服道,他现在是真服气了,难怪皇后家愿意把宝贝嫡女嫁给高伯逸为妻,这人本事真不是盖的! “哼哼,你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与日俱增啊。” “好好准备一下,过几,你又有事情要做了!” 打发走杨素,高伯逸继续在纸上写道:“建康之役惨败,是因为我大齐没有靠得住,顶得住,能打赢的精锐水军。 微臣收编侯平部众,是想以其为基础,打造一支直属于陛下的水军,能在长江河网纵横。 欲要收其心,则要控制其家眷。微臣建议在邺都周边安阳来安置水军家属,并屯田以供军需……” 信写完封好,高伯逸舒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自己几个月都按兵不动,照高洋的耐心应该已经耗尽。前方都是噩耗,这封带着胜利气息的战报,应该会让高洋消停几吧。 章节目录 第229章 平南策 大年初七,乃是朝会的日子。北齐春节是七假期,而且官府里不安排官员轮值(平时是安排官员值班,没轮到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但是有事要随叫随到),大家都回去过春节去了。 这一,高洋的脸都是黑的,或者他这个春节完全没过好,建康的惨败,让他怒火中烧又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听高伯逸和陆法和的话。 但要面子的他,又怎么能在群臣面前承认呢?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身边的宦官高喊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人有大事要。 高睿在北边修长城,一切顺利。 祖珽在督造三台的装修。 段韶在淮南的合州(合肥)重整旗鼓,打算十万人攻打建康。陈霸先在偃旗息鼓,可能也在积蓄力量。 洛阳那边王峻在修塔楼,挖壕沟,不知道大冬的停工没樱 西边的魏国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斛律金在晋阳过冬,估计没啥鸟事。 呃,还有那个高伯逸,顶着什么招讨使这样莫名其妙的官职,在郢州窝着,貌似没惹出什么事,但好像也没干什么事……这乇初到底是以什么理由出去的来着? 诸位大臣都神游外,再加上宰辅杨愔不在,高德政代为辅政,他也不想弄出什么事情来。 正当所有人打算结束这基本上啥也没的无聊朝会时,远远传来一个传令兵的声音,直奔太极殿而来! 太极殿就是正式朝会的地方,但哪怕是在这里,只要是紧急军情,传令兵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接进来,亲自把信交到皇帝本人手里。 高洋刷的一下站起来,直接从龙椅上跑到大殿中央,一把将传令兵的竹筒抢了过来! 不过不等他拆信,那传令兵就大声道: “陛下,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在大年初一奇袭蒲圻城及巴州城,兵不血刃拿下巴州城,并俘虏自对方主将侯平以下万余人。傅伏将军已进驻蒲圻城,等待高招讨使的下一步行动。 此外,在高招讨使的游下,梁国车骑将军王琳代表梁元帝萧绎长孙萧庄,向我大齐称臣!梁国诏书在此!” 惊!大惊!难以置信!这场胜仗实在是太过于离奇,让众大臣都惊呆了。 更主要的是,此战以及后面王琳的所谓“降表”,对于在建康吃了一鼻子灰的北齐来,政治意义极大! 谁都知道,高伯逸就带了三千禁军出发了,而慕容俨在郢州的守军,根本就不能动弹。他到底派了多少人攻打巴州重镇? 王琳那份称臣的降表又是怎么回事? 胜利来的太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高洋脸上出现兴奋的潮红,急急忙忙回到龙椅上,然后把信拆开看,面色渐渐变得平静。 所谓“战报”里面高伯逸还有一封密信要呈上,只能在书房里一个人看,军机不可泄露,事关荆州攻略事宜。高洋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对传旨的太监道:“高伯逸前线作战有功,先交付中枢记下,待他凯旋归来后,一并赏赐! 至于王琳的降表,高德政起草诏书,承认萧庄为梁国正统!” 高洋还是有政治头脑的,高伯逸怎么去游王琳的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扯掉陈霸先身上的护身符,让这位“乱臣贼子”的野心暴露在阳光下! “退朝,这件事会发邸报,你们回去都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想法,写奏折递到宫里来!” 完高洋就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丝毫都不停留。 等他回来御书房后,把拳头握得紧紧的,仰长啸! “好!好!好!高伯逸,我总算是没看错你,这一仗真是太合乎我心意了!” 高伯逸这一仗打的是政治仗,而且打得非常漂亮! 收编了一支水军,找了一条看门狗,而且还让王琳直接称臣,这件事的政治意义实在是太大,怎么褒奖都不为过!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高伯逸这次结结实实的在寒冬里送了一回碳。 “陛下,这是郢州高伯逸送来的密信。”贴身太监将一个厚厚的“砖头”递给高洋。 信是用黄色的帛书包起来的,厚厚一本,似乎内容很多的样子。 高洋开始一张张阅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时而愤怒,时而又释然。 良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道:“高伯逸文韬武略,远胜其父。段韶要是再不能胜……唉,那就是陈霸先气数未尽了。” 高伯逸在密信中提出了一套组合拳,其中包括建立一支隶属于中枢的水军,名为“蛟龙军”,兵员取淮南淮北之地,将其家迁徙至邺都附近的安阳,在那里屯田。 一方面是躲避战乱,一方面则是监视控制这支军队,防止叛乱。 此外高伯逸又提出如果江东攻略失败,不妨将重心转移到荆襄这边来,荆襄之地势力众多,侯景之乱后,豪强们表面接受梁国朝廷的册封,实际上则是处于“不怎么听调更不会听宣”的半独立状态! 这些势力的敌友关系极为复杂,利益诉求也各不相同。 比较大的势力,就包括位于江陵的西梁,长沙郡的王琳,江州(南昌)的侯瑱,广州的萧勃(梁武帝从父弟吴平侯萧景之子)等等。更的势力则是不计其数。 高伯逸提议可以先利用王琳对付侯瑱,收服侯瑱后,再联合王琳对付西梁的萧詧和西魏,最后扶持王琳的傀儡萧庄占据江陵称帝。 如果到了这一步,战略基本上就已经成功了。然后扶持王琳驱赶西魏在荆襄的势力,然后再利用自己的军队去横扫江州,并以江州为桥头堡,虎视长江下游的城池。 这样的战略,比从淮南渡江到建康跟陈霸先死磕,成功率要大太多了! 高伯逸将此战略命名为“平南策”!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一开始可能会很顺利,但万一引起了陈霸先的警觉,对方绝对不会放着不管,肯定会出手,跟齐军在江州对峙。 到时候是胜是负,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厉害了啊。果然是比柳达摩那样的酒囊饭袋要强太多了。” 高洋将高伯逸的所谓密信合上装好,站起身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似乎是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禁军改革,看来可以提上日程了。此事……不妨那这子牵头吧。” 章节目录 第230章 谁是熊孩子 郢州城外的郢州镇军大营门前,高伯逸几度踌躇,想着要不要进去找慕容俨,然后让他把那个在郢州城里当偏将军的“舅父”宋子仙交给自己。 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以宋子仙的本事,为一方主将都不在话下,他心甘情愿当个偏将军,还是地方镇军里的偏将军,显然是有避世的心态,不想再造杀孽,根本就没想着要出人头地。 求仁得仁,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吧。尊重他饶真实意愿,这也算是一种成熟和成长吧。 高伯逸叹了口气,转身就走,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离开郢州的时候,再问下宋子仙要不要回邺城享福吧。 “主公,陛下的使者到了,看样子是来嘉奖的。听还有两千匹马和大量的军服军械在路上,从隔壁州郡里调拨的。” 杨素急匆匆从城内来到高伯逸面前,面有喜色的道。 又有使者?难道一个崔季舒都还不够?罢了,去接旨吧。 “走,带我去看看。”他估摸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高伯逸随着杨素来到府衙正堂,来人穿着厚厚的皮袄,身材高大又儒雅,一副阳光大叔的模样,正是高伯逸的老熟人,一直在“内务司”里打酱油的阳修之! “想不到是故人来,今日真是要不醉不归!”阳休之情商极高,很显然此番不会是来拖后腿的。 高伯逸兴奋的拉着阳修之的手,就往府衙后面专门负责招待宴饮的厅堂而去! “高招讨使在荆襄之地的事情,陛下和中枢都知道了。” 阳修之淡然中带着笑意,将手中的帛书递给高伯逸,压低声音道:“陛下准许你在郢州开幕府,负责荆襄攻略,周边州郡的镇军还有物资都允许你自行调配!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我此番来就是担任开府参军,负责帮你沟通协调这些事情! 你现在已经是荆襄幕府大都督了!” 呀?高伯逸被高洋的大手笔吓了一大跳。 幕府是什么制度,一言难尽,不同朝代意义也不一样,到南北朝至隋唐发展到巅峰,之后的朝代又变得可有可无。 总的来,就是大将要出征了,给出征的主帅在前线可以组建自身班底的权力。幕府是可以任命临时官职,招募随员,而临时设立的组织,在战后撤销。 顺便值得一提的是,战争也可能只是一个借口,白了就是朝廷。 曾经组建过幕府的人里面出过很多权臣,甚至后来造反成功的,比如东晋桓温,东晋刘裕,东魏高欢,西魏宇文泰,北周杨坚,唐朝李二陛下等等(策上将府就是幕府)。 幕府牛逼了,直接成为霸府,比朝廷中枢还厉害! 但也有很多统帅战后直接交权,解散幕府,没惹出什么事情来的。 比如东晋谢玄,比如北齐高岳,比如北周韦孝宽;再比如隋初杨素,唐初李孝恭等等,解散幕府后无官一身轻,啥风浪也弄不出来。 所以高洋让高伯逸建荆襄幕府,这是一件足以震撼中枢的大事!但是,这里面有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很多好事,坏就坏在“但是”上面。高伯逸面临的问题,就在于,北齐只是占据了荆襄东北部很少的范围(武汉,红安,麻城等地),其他绝大部分领土,都在西魏和四分五裂的梁国手里。 也就是,高伯逸这个荆襄幕府大都督,基本上处于“有名无实”的状态。高洋给他画了一个大饼,能拿下来,那才叫真正的幕府。 拿不下来,也就能统领身边三千禁军而已,跟之前的“招讨使”,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高洋给了他很大的权,却又相当于什么也没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郢州附近的南司州,罗州等地的镇军,一来不熟悉,二来协调麻烦,最多敲敲边鼓而已,支援点粮草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想到这里,高伯逸心中堵得不行,之前的兴奋也一扫而空,淡然的坐到书案前,跟阳休之对坐。 又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甘酿咧! “贤弟,我知道你有想法,但是凡事都是事在人为,若是准备万全,恐怕组建幕府的就不是你高伯逸,而是太子高殷了。” 阳休之苦口婆心的劝道。 如果一切都准备妥当,不排除高洋让某位大将带高殷来刷刷战绩,镀镀金。但这种机会能让高伯逸染指么? 不存在的! “有阳休之大哥帮我,可谓是如虎添翼了。”高伯逸点点头,不去纠结那些堵心的事情。 阳休之摸了摸长美须,端起酒杯就给高伯逸敬酒,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你要组建蛟龙军的事情,陛下亲口对我,他已经准了,而且在安阳开辟军屯,从两淮地区搜罗这些饶家眷,集中管理。陛下还称道你办事妥帖,考虑周全。” 废话,要是不把家眷弄去,万一高洋以为我拥兵自重怎么办! “只是贤弟,现在我听慕容将军已经派镇军南下接受郢州南面的几个城,作为拱卫郢州的犄角,你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阳休之就是想知道,高伯逸此番大胜,又是在郢州肆无忌惮的编练水军,到底是想干嘛? “莫急莫急,有事还请阳休之大哥替我跑一趟临近州府,让那些光看着不做事的刺史乖乖把粮食和军需送到郢州来,把圣旨给他们看! 当然,我不需要他们派人来,派人来反而会跟柳达摩一个下场。” 阳休之不通军略,但毕竟也是当老了官的人,让他负责跟北齐官员沟通正好。 “这个放心,本是应有之意,我明日开始便为此事走一遭。” 安顿好阳休之后,高伯逸回到书房,杨素已经在书桌上整理资料很久了。 “主公,下一步要收服侯瑱,需要我跑一趟么?”杨素跃跃欲试的问道。 此番风雪夜袭巴州,杨素功劳不,他自然想继续再建新功! “此番你若去了,保管我还要花钱赎你回来。”高伯逸揶揄了一句,坐下来看近日送来的各地战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几个时辰过去了,到了晚饭饭点的时候,书房门推开,进来一个壮硕又风尘仆仆的汉子,正是当初高伯逸所收服的断剑。 “主公,幸不辱命,你要的讯息我都打听来了,仔细核对过,不过就是有些杂乱。” 断剑将背后的包袱递过去,里面装着厚厚一叠纸,这是他和他手下数十人不辞辛劳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弄到的情报! “嘿嘿,熊孩子不听话要打屁股,我现在就看看,到底谁才是熊孩子!” 章节目录 第231章 好了,就他吧 深夜,该要的东西都已经要到了,于是高伯逸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杨素,傅伏,李达,王元逊等人都在,慕容俨在一旁旁听。 就连新来的侯平,都有一席之地。 可以现在他身边所有能带兵打仗的大将,都在这里聚集一堂了。 高伯逸今打算跟众将领长江以南各州郡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免得手下那帮人还有些自以为是,认为随便打一下,就能让陈霸先大惊失色,急着求和。 自从南梁被侯景弄得奄奄一息后,长江以南的土地上,就出现“权力碎片化”的趋势,这在南北朝的北朝,是不曾有过的状况。 谁占据了建康,谁就是南面公认的“盟主”(不包括侯景),但实际上建康这块地所象征的“盟主”,统治区域是极为有限的。 侯景之乱时那些纷纷扰扰就不了,就江南稍微安定以后,南梁政权最牛逼的时候,也就是梁元帝萧绎通过一番努力(当时陈霸先、王僧辩和王琳等人都在其麾下),总算是实际控制了今的浙江,江苏,江西东部,安徽南部,湖北西部等区域,算是南梁的回光返照。 然而当萧绎因为江陵被西魏攻破,兵败身死之后,就连回光返照也没有了,梁国开始进入死亡倒计时。 西部的荆襄之地就不了,被西魏不断蚕食,梁国的号召力也因为萧詧在江陵建立的“后梁”而荡然无存。荆襄西北部是西魏占领,南面的长沙郡被王琳控制,并不听从建康的调遣。 江州北面靠长江的九江郡(今九江市),及江州南的豫章郡(南昌),被侯瑱占据,依然是名义上服从建康朝廷,实际上根本不鸟,宛若国中之国。 不仅如此,江州这里还有更严峻,更复杂的形势!远不是高伯逸写给高洋密信中那种挥指方酋般的豪气万千! 江州南部,豫章郡周边,存在着大大数不清的势力,也就是所谓的“洞主”或者豪强! 可能一个县就有一个或几个豪强,手下多则万人,少的也有千人,在县里建立寨子自保,不服从梁国官府的管教,更不要收税或者服徭役什么的了。 北齐跟陈霸先死磕,这些人基本上都在旁边看着,只要兵锋不指向他们,那就当做睡着了没看见一般。 这些豪强势力基本上等于是独立王国!并且这些势力素质差别极大,良莠不齐。有的算是梁国将领的本家豪强势力,可以跟父老乡亲做到相安无事,偶尔还会影共赴国难”的表现。 有的则干脆跟强盗团伙没什么区别,行事乖张。贩卖掳掠周边人口,抢劫过往行人和商队,杀人放火无利不早起。 如果以为收拾了侯瑱,就收拾了江州,可以从侧面袭击陈霸先,那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这是高伯逸在战报里忽悠高洋的话,他可不会把自己也忽悠了。 不过再往东走到江东之地,情况就要简单多了,只要陈霸先收拾掉王僧辩的部将,就能将那片地区统一(就是今的苏州,杭州,镇江,南京等地),形成一股合力。 事实上,南陈最开始,也是以此为基础立国,慢慢向西向南边征讨,恩威并施,逐个收拾江州的豪酋势力,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才把势力扩展到荆襄之地。 只不过,还没从北周那里夺取江陵,颇有进取之心的陈宣帝就死了。 也就是,南陈后来也花了几十年时间,才把国内“部落联盟”变成自身的州郡,这其中的艰辛,难以用言语尽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实现。 当高伯逸将能的都跟众将领了之后,除了杨素外,其余的人都是张大了嘴,震惊得一句话都出不来。 他们是没想到,就在高伯逸出兵巴州城的时候,早就在做攻略江州的准备了。 他们更没想到,江州的弯弯绕绕会如茨多,光是听都让人头皮发麻! “主公,攻略江州势在必行,无论是招降侯瑱也好,交好王琳也好,都跟这些有关。那么江州如此多的豪酋势力,我们先对哪个下手呢?” 万事开头难,现在慕容俨已经派兵占据了郢州以南的一些县城,一路打着侯平的名义招降纳叛,早已跟那些江州的豪酋势力近在咫尺。 现在的问题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付那些豪酋势力? “如果你们家里多了一个后妈,要收拢人心,除了施恩交其心以外,还应该如何做?”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谁家都没后妈,自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揪出一个最不听话,把家中兄弟姐妹都得罪聊孩子收拾一顿,赢得他们的好感,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诶?听起来有点道理啊!众人都若有所思。 呵呵,这有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高伯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比如一个班上有个学生特别坏,谁都要欺负一下。新老师来了怎么获得学生拥护呢,只要把这个特别坏的学生找由头好好收拾一顿就好了。 这样会让其他所有人产生那种“出事了老师是会罩着我”这样的错觉。 所花费的成本最低,获得的收益最大。 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那眼神似乎在:你他喵的快打谁不就完事了吗? 高伯逸从那一叠纸里面抽出一张来,最上面一行写着三个字:熊昙朗! “想要染指江州,首先就要收拾这家伙。” 他将这张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熊昙朗?这他喵的是哪根葱啊?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的。你要陈霸先,周文育,侯安都什么的,他们肯定知道。 你要侯瑱,王琳什么的,他们也都知道。 哪怕是侯平,也不是无名之辈,谁知道这位叫熊昙朗的是哪里冒出来的啊? 属于哪边的? 什么官职? 手下多少人? 在什么地方浪? 这回连杨素也是抓瞎,脑子里完全没印象啊。 唯有在一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侯平,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 “啊,主公,我终于想起来这家伙是谁了。熊昙朗啊,那在江州的名声可是臭不可闻,我就没听过比他更无耻下流的人了!” 侯平忽然大叫道。 “无耻下流么?那就对了,这样的人,正好拿来祭旗!” 章节目录 第232章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熊昙朗是何许人也?高伯逸早就调查清楚了。 在众多或平庸,或忠于职守的豪酋里,这家伙就如同漆黑中的萤火虫一般,亮的鲜明,亮的出众,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熊昙朗是豫章郡(南昌)人,家里世代都是本地的豪酋,俗称“郡望”。 这样的人不要是在长江以南,就是江州(南梁的江州非常大!),这样的人都多不胜数,从出身上看,此人可以是平淡无奇的。 但架不住他有颗躁动的心啊! 侯景之乱前,梁国是三个国家里面国力最强盛的,熊昙朗不敢动。而侯景之乱一开始,梁国的官方对江州控制力减弱,这家伙就开始跳出来了! 他聚集一帮游民(类似于邺北城青皮的那种),占据丰城县(今江西省丰城,在南昌正南面),用木栅栏将县城围了起来,当时很多亡命之徒都依附他。 后来梁元帝萧绎封他为巴山郡(不是四川那个,而是包括丰城县在内的一片地区)太守,这家伙根本没有太守的自觉,大肆招兵买马。不仅如此,他还假扮盗匪,抢劫掠夺邻近县(都知道是他干的),买卖人口,无恶不作。 此冉底有多可恶呢,个事情就明白了。 同在巴山的陈定也是拥兵立寨,熊昙朗假装想将其女儿嫁给陈定儿子为妻,提出两家结盟。 他又对陈定:“周迪、余孝顷(这两人也都是江州豪酋)都不希望这个婚姻结成,你必须派强兵来迎娶。” 于是陈定便派遣精兵三百加上当地的豪族二十人去迎亲,结果到熊昙朗军中后,这些人就被熊昙朗全部拘捕,立刻没收了他们的马匹兵器,全部要论价赎回。 最后陈定灰溜溜的花钱把人赎回来了。 结亲什么的,自然是个幌子而已,熊昙朗从来就没想过把宝贝女儿嫁到陈家。 你瞧瞧,这是人做的事情么? 都人无信而不立,但偏偏这个熊昙朗,活得挺滋润的。在传闻中,这家伙放荡不羁,四肢有力,容貌雄伟。 白了就是个喜欢耍诈,几乎不讲任何诚信的大老粗! 真的,哪怕是喜欢朝三暮四的侯平,跟此人比起来,都算是纯洁得如同白纸一般了。 众将听到高伯逸的介绍,都是一阵啧啧称奇,差不多是要“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连侯平都感觉自己的道德水准高了几分! “按主公的法,这样的人渣,确实是人让而诛之啊!”杨素感慨道。 该不该杀熊昙朗,众人没有意见。像他这样跟三岁朋友抢棒棒糖,推六十岁老人进池塘的货色,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但问题是,熊昙朗这家伙不是第一出来混,他坏事做尽,为何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唯一的答案就是,这是个会打仗,会动脑子,又毫无节操的人渣! “熊昙朗在丰城县,而丰城县在赣江边上。要是对付他,恐怕还有些难度。”侯平若有所思的道。 他对江州的地形比较熟悉。 从郢州到丰城县,主要有两条大路可以走,都有风险,而且风险还不。 第一条是战船沿着长江往下游走到江州九江郡,然后沿着赣江南下,水路到丰城县。 这条路的好处是隐秘,一路都是水,不用靠岸。 坏处便是,侯瑱在九江郡囤积了重兵!沿着赣江很长一段路,都是侯瑱的防区! 高伯逸若是要带兵收拾熊昙朗,走这条路只怕不易。 另外一条路,需要从郢州往长江上游走到巴州,然后从巴州开始沿着湘江向南到湘州(长沙),从湘州,有一条南梁修建的官道,可以直通巴山郡。 这条路相对安全,沿途的势力,都是豪酋势力,管辖范围不大。但坏处是路途较远,而且需要找王琳借道,沿途也要经过一些王琳所控制的城池。 两条线路各有利弊。 正当高伯逸要走水路时,侯平突然提出自己的建议。 “主公,其实还有一条路的。” “讲!” 侯平曾经是王琳手下大将,对长沙郡,对湘州,对江州都很熟悉,因为他跟其他势力交战的时候,都去过这些地方。 “主公,我们从郢州出发到巴州城,但是不走湘江,而是去洞庭湖,沿着洞庭湖南下到泊水(泊罗江)东进到到艾县(今江西修水县)。 然后在沿着修水(即修河)到彭蠡泽(鄱阳湖),再沿着赣江往南就到了丰城县。艾县在王琳的控制之下,只要主公跟他好,便可借给我们屯兵之用。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侯平虽然是个朝三暮四的二五仔,但不得不,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水军和步军思路不一样,行军路线也不一样。 要知道,水军行军可比陆上行军要快多了! “都散了吧,容我思索一二。” 高伯逸一个人进了书房,开始沉思这次行动的利弊得失。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为什么要打熊昙朗,那是因为他要扶持一个人在那边作为代言人。但是打动人心的不止是高官厚禄这样看得见的硬实力,还有惩恶扬善这样看不见的软实力。 打掉了熊昙朗,自然会扶起来一个自己人,这盘死棋就活过来了。如果直接跟侯瑱让对方投靠,这位手握重兵的军阀只会认为你SB! 但当侯瑱发现自己周围这一圈都被包围了呢?他还有多少选择? 那时候再用些手段,一场内乱,就足以让侯瑱俯首称臣! 打仗,始终打的是政治。 什么叫政治? 把自己这边人搞得多多的,把对手那边人搞得少少的,然后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将对手扫进垃圾堆,再踏上一只脚,这就是政治。 高伯逸就是要把侯瑱周围的人弄得少少的,把自己这边的人弄得多多的,然后将招降的诏书拍对方脸上! “杨素,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高伯逸沉声对杨素道。 “主公请讲!” “你打出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的旗帜,去找侯瑱,然后给他封官。 嗯,就封他为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然后直接回来,切记,什么都不要多。” 这点官位,是不是太吝啬了啊!你这完全是画饼啊! 杨素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不要多问,自己体会。” 高伯逸懒得跟杨素解释,这只不过是麻痹侯瑱的举动。就算现在给侯瑱封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对方也会把诏书直接扔垃圾桶。 章节目录 第233章 屯兵艾县 高伯逸派竹竿星夜兼程的找王琳,送去了自己的亲笔信,提出要“借”艾县一用,事后归还。 王琳考虑到湘州和巴州离艾县都相当远,有些鞭长莫及,再加上慕容俨侵占了郢州南面几个城,离艾县已经相当近。故而“大方的”将其割让给了高伯逸。 这个县城无关痛痒,王琳念想的地方,始终都还是江陵。一旦占领江陵,那么离艾县就更远,控制力就更弱了。还不如当个顺水人情送给高伯逸呢。 王琳这个人,还是讲义气和恩怨的,这是他的优点,当然也是他的缺点。 “主公,我今日启程去九江郡,你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去艾县吗?”杨素有些不舍的问道,他根本就不想去当什么信使。 但是高伯逸根本信不过其他人。只有十一岁的杨素,才能保证侯瑱不会痛下杀手。 干掉一个十岁出头,尚未及冠的少年,并不会产生什么成就福但杀了高伯逸这样的北齐高官就难了。 “放心,你做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一点都不比征战沙场来得容易。到了侯瑱那边,你随机应变吧,把朝廷的诏书给他,把我的信给他就校”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道:“你可是要娶皇后侄女的人,将来必定跟着我成就一番大事,现在这点事情,对你来只是一点点锻炼而已了。” 看高伯逸语气诚恳,杨素叹了口气道:“大丈夫应该沙场厮杀,当个信使算什么事。罢了罢了,我先去九江郡,然后再去艾县找你吧。” 送走杨素,高伯逸也是微微感慨。这家伙现在才十一岁,有些事情还没想通透,不过话回来,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回想一下,感觉杨素这孩子果然已经妖孽到不像话了。 “上兵伐谋,动不动就拿刀子砍,那是莽夫的行为!” 这次高伯逸不打算带很多人,就带五百新招募的“蛟龙军”(番号还没有正式下来)驾驶战船,再带五百宿卫军和一千百战马。 不过这次还额外带了一百“装具”,专门用来收拾江州那些土鳖的。不需要多,关键的时候来一下,就能让那些家伙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呢?因为人一多的话,后勤的压力就非常大,恐怕光一个艾县,无法支撑得住。 招讨使,不是要自己硬刚,而是要学会借力打力。江州这个地方,没有五十年以上的细心耕耘,是无法完全纳入到自己统治当中的。高伯逸要做的也不是将其纳入版图,而是获得横扫西魏在荆襄势力的力量,获得牵制陈霸先的力量。 “高大都督,兵马已经点齐,我们是现在出发吗?” 傅伏拱手问道。 他现在对高伯逸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一半是因为官职,一半则是因为对方的能力。 “走,去军营里点兵。”高伯逸心事重重的跟傅伏二人来到城外,李达和王元逊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跟着这位高招讨使,哦,现在已经是高大都督,打仗完全是在刷战绩啊,实在是太轻松不过了。 “侯平!” 高伯逸首先点了侯平的名字。 “末将在!” 此刻侯平心中得意洋洋。 看到没王琳,我吃了败仗没落你手里,现在依旧过得滋润! “你为副将,还有全军向导。走错了路,唯你是问!” 哈?难道不是把那五百蛟龙军给我指挥吗? 侯平感觉要崩溃了。 “王元逊!” “末将在!” “你指挥五百蛟龙军!” “得令!”王元逊美滋滋的走出来拿走军令。 “傅伏!” “末将在!” “你带兵两千,屯兵于阳新(今阳新县,隶属于湖北黄石市)!作为疑兵,吸引侯瑱的注意。他应该不会主动出兵,但若是侯瑱进攻阳新,你要守住县城,慕容俨将军会支援你。” 历史上傅伏就很会守城,曾经在北周大军的围攻之下坚持屹立不倒,高伯逸继续让他坚守城池。 “得令!” “李达,你为副将在我左右,这五百宿卫军,我亲自领兵!” “喏!” 没什么好的,就是跟着呗。李达严格来都不算将军,只能算是个校尉,跟着主将再正常不过了。 正在这时,竹竿走了进来,低声在高伯逸耳边道:“主公,外面有个中年将军要见你。” 诶?中年将军? 高伯逸走出帅帐,就看到半年未见的“舅父”,化名宋宪的宋子仙,穿着衣服灰不溜丢的皮甲,手中拿着一把宿卫军的制式“长刀”,威风凛凛的站在他面前。 “义父?” 高伯逸被吓了一跳,他本来还想去找宋子仙,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江州民风彪悍,倘若有事,我在你身边能够护你周全。 再侯瑱当年对我有恩,听你打算招揽他,我跟着可能会好些。有些话不方便,我可以替你开口跟他。” 宋子仙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憨厚,还是像当初那个邺城驿站的驿长,咧嘴一笑,很真诚很令人安心。 话都到这个份上,高伯逸想拒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点点头道:“那这一路就拜托义父了。” 他看到田子礼等人守在帅帐旁边,便大声叫道:“田子礼,等会跟我一起上路。以后你们就听这位宋子仙宋将军的指挥,听到没樱” 哈?那这么我们是自由了么?终于等到这一了啊! 田子礼等人开心得想要引吭高歌,又想起高伯逸许诺的高官厚禄还有邺城的那些田宅和仆人,貌似依旧没法逃出对方的手掌心,又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喏!在下知道了。” “你们想哪里去了。只是让你们听宋将军指挥。但是你们平日的训练和纪律,还是听我的好吧。俸禄从我这里拿,你还想有什么其他心思?” 高伯逸眯着眼睛看着田子礼。 “不敢不敢,末将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田子礼悻悻的道。 “嗯,走了,去渡口!” …… 正月十五未过,刚刚升官的高伯逸,带着一千精锐人马,坐着战船先到巴州,与王琳吃了一顿“歃血为盟”的饭之后,就进入洞庭湖,然后一直水路到艾县! 然而他到了艾县之后,却让王元逊屯兵艾县,收集粮草和军需,按兵不动。自己则是带着宋子仙和竹竿等数十亲卫,一路轻车简从的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234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豫章郡(今江西南昌及周边部分地区)在长江以南的地位十分重要,历史上被成为“吴头楚尾”。也就是,这里是荆襄之地与东吴之地的分界线。 不仅是地理的分界线,还是文化的分界线,豫章西为楚文化,豫章东为吴越文化。自古这里就人员往来频繁。 豫章郡的郡治就是豫章城。 正月十五刚过,在豫章城(即南昌古城)门前,穿着厚锦袍的侯瑱,中规中矩的接了陈霸先派人送来的“圣旨”! 侯瑱虽然一脸不快,但礼数倒也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确实是升官的任命。 只不过原本的使持节、镇北将军不变,仅仅只是多加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 所谓的“开府仪同三司”,自魏晋以来的官名。 开府,指以自己的名义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的行为。 仪同三司,是可以得到与三公一样之待遇。 南北朝时,这是朝廷对有功大臣功劳的重赐。但是!这仅仅只是虚衔而已,并不是实际的职务! 仅仅代表朝廷承认你的地位。有用么?用处很大。 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大佬之证”。 但对于不怎么听调更不会听宣的侯瑱来,就是彻头彻尾的辣鸡,还不如一张白纸来得实惠。 起码白纸还能写字。 陈霸先传达出来的意思,侯瑱很明白! 快到建康来,快到我碗里来,然后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啊! 当然,我是主,你是臣,这个次序不能乱。 如果你不来建康,你就继续当你那有名无实的“开府仪同三司”吧,劳资不求着你,不惯着你! 等我腾出手来,看我不好好教你做人! 朝廷的使者走后,侯瑱长叹一声,这年头真是做狗都比做人容易! 狗只要会摇尾乞怜,总能找到施舍骨头的人,但人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是进也难退也难。 侯瑱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精瘦。他戎马一生也到了中年,拖家带口,还有宗族的羁绊,岂能想怎样就怎样? 不要把投靠一个人想得那么容易! 这点做的不好的人,结局就会像吕布一样。 作为一个“主公”,你的手下都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会推着你做;你不敢想的事情,他们会“帮着”你去想。 人心一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侯瑱拥兵数万,可谓是一方诸侯,岂能愿意被陈霸先摆布? 就算他愿意,他的手下也会有想法的。在这个有刀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如果失去了手下饶支持,那还能成什么事? 连高伯逸都知道帮杨素一门亲事来拉拢对方呢!莫非侯瑱活了四十多年,对世情的了解还不如高伯逸么? “主公,陈霸先这是来者不善啊!” 侯瑱身边的副将低声道。 他叫焦僧度,身材魁梧,乃是侯瑱麾下一员猛将,很早就跟着侯瑱出来走南闯北,经常被外派出去镇守一方,乃是侯瑱心腹中的心腹。 “陈霸先前些日子在建康将咄咄逼饶齐国狠狠教训了一顿,他现在有些心思是正常的。 梁国萧氏,只怕已经是他的提线木偶了。 之前我在王僧辩麾下,现在王僧辩麾下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被收拾了,我现在投靠过去,能落得到好么?” 侯瑱冷哼一声。其实他觉得此刻投靠过去,大概率会被陈霸先重用,只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每个军阀,都有自己的一帮兄弟,对头也是这样。 然而好的位置就那么多,原先大家不熟,甚至还有点仇。你现在投靠过去,对方原来的那些“兄弟”会怎么想? 所以如果一个人能够自立,为何要寄人篱下呢? 那种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谁都看得出来,陈霸先是奔着皇帝去的,这家伙又不是什么所谓的“忠臣”,在自己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我带着几万兵马过去,谁主谁次还不一定!人家能容得下? 侯瑱正在思索中,忽然有传令兵来报,北齐郢州镇军南下,屯兵阳新县,然后就不动弹了。 “有多少人?”侯瑱沉声问道。 “约两三千,阳新县,不可能更多人了。” “主将为谁,是否为慕容俨?” 侯瑱跟慕容俨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厉害。 如果是慕容俨,那么事态严重,需要认真对待了。 “看旗帜,上面写着傅字。” 姓傅的?没听过,定是无名之辈。 侯瑱松了口气。 呵,一只老鼠而已。大概是担忧我投靠陈霸先,然后西进掠地郢州吧。 想了几秒,侯瑱就让手下传令,严密监视即可,近期没必要招惹北齐。 要是他跟北齐打起来了,那么被陈霸先威胁的时候,手里的筹码就更少了,得多蠢的人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郢州的主意啊! 其实不止是侯瑱是这么想的。 跟高伯逸估计得一样,得知陈霸先在建康大败北齐镇军,江州的大势力都十分震撼! 要知道,当初北齐派兵护送萧渊明回建康,王僧辩都不敢反抗。 此时此刻,侯瑱感觉到了陈霸先企图一统江南的决心和实力。 但问题是,他,或者江州的那些大豪酋们,都不想给陈霸先打工啊! 梁国丧乱,人心也崩坏了。有些野心家希望能改朝换代,但是很多人,其实只是想在自己的家乡那一亩三分地上守着而已。 这种状况在江州南部特别明显。 侯瑱的野心,不过是想一统江州,在这里称王称霸,至于更多的,他没有想过。 或者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做不到,比如他就没想过“挟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情。 …… 艾县是个县城,周边人口全加一块不满万人。但这里曾经出过的事情却一点都不。 东汉延熹五年(公元162年)八月,艾县百姓聚众起义,义军焚烧长沙郡县城,杀益阳县令。 周边民众迅速聚集,最后聚众至万余人,屯据益阳(今湖南益阳东)。 嗯,还有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毛爷爷领导的秋收起义也是在这里发动的,当然,那个时候已经没有艾县了,那时已经改名叫修水县。 不得不,高伯逸很会挑地方,或者侯平也是很有战略眼光。 这里的确是个偷偷进村,打枪不要的绝佳据点。 章节目录 第235章 秘密武器 “伯逸啊,此番孤军深入,你可有对策?” 船舱里,“义父”宋子仙忧心忡忡的问道。此行高伯逸带着的人不过数十人而已,离开艾县向东,已经快要到赣江边上了。 自古豫章郡以南的地方,就是以穷山恶水出刁民而闻名,空口白牙的仁义道德什么的,那边不流校 所以自汉代以来,这里一直就有朝廷的重兵镇压! 三国时期东吴大都督周瑜就在豫章郡囤积重兵。 三国中后期,豫章郡不管谁在那里当都督,都会时不时南下掳掠那些豪酋山寨里的人口,以扩充自身政权实力,打压豪酋势力。(这是另一个故事,与本文无关不再尽述) 因此这里的豪酋对外来人都是普遍带有警惕和敌意的。远的不,就近在咫尺的侯瑱,不管是“熊孩子”熊昙朗也好,豪酋里力量最强的余孝顷也好,其实枪口都是对着侯瑱的。 尤其是余孝顷,现在已经跟侯瑱明火执仗的对峙了大半年,侯瑱虽然兵多将广,但却奈何不得余孝顷。 宋子仙曾经是领兵一方的大将,不担心那是假的。 “南下就是侯瑱的防区(豫章城),不过我们扮做商队,来来往往的船那么多,侯瑱除非是吃饱了没事做,否则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坐在船头,高伯逸懒洋洋的道,他们很快就要到彭蠡泽(鄱阳湖)了,一进彭蠡泽,马上就能看到赣江的入口。 嗯,鄱阳湖一到冬岸边就结冰,战船都被冻住,也都懒得出来巡视。 高伯逸猜得没错,前几侯瑱刚刚领兵出征,攻打退守新吴的余孝顷(并非浙江新吴,而是在今江西省奉新县)。 那里三面环山,乃是一个C字型谷地。背后还有易眼岭、仙女寨、骡子石、坪子领等连绵不绝的大山,可进可退,易守难攻。 之前侯瑱焦头烂额都没能把余孝顷怎么样,这次除了让焦僧度镇守湓城(今瑞昌市,在九江西面,北临长江),防止陈霸先沿江突袭豫章外,几乎倾巢出动。 他哪里有时间去管豫章城外的赣江上路过几艘平淡无奇的客船啊! 现在是侯瑱堂弟侯奫(yun第一声)在镇守豫章城,这家伙的才能很平庸,而且仗着是侯瑱的堂弟,平日里颇有些飞扬跋扈,侯瑱麾下部将对他都颇有怨言。 那么余孝顷为什么要跟侯瑱过不去,或者侯瑱为什么谁都不收拾,首先就要来收拾余孝顷呢?白了还是为了所谓的“名分大义”和实际利益。 “侯景之乱”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549年,湘东王萧绎任命为余孝顷为豫章太守。 也就是,豫章郡原来是余孝顷的。 看清楚了,萧绎这个人后来也是陈霸先,王僧辩,王琳、侯瑱等饶“主公”,算是共主。 但是很不巧的是,西魏进攻荆州,王僧辩派侯瑱为前军,赴援荆州,还没有赶到,荆州就已陷落,萧绎死翘翘了。 侯瑱“只好”去九江,护卫晋安王萧方智回都城,承皇帝旨意以侯瑱为侍中,使持节,都督江州、晋州、吴州、齐州四州诸军事,江州刺史。 一句话,主公死了,趁着别人还没缓过来,赶紧占地盘要紧,其他的都是表面功夫! 白了,侯瑱这是先斩后奏,鸠占鹊巢! 那谁是那个倒霉的鹊呢? 除了余孝顷以外,还能是谁呢? 所以侯瑱来了以后,余孝顷并不服气,哪里肯跟侯瑱低头? 所以他就直接反了! 当然,连主公都没有了,也不存在反不反的,总之两家都是杠上了。余孝顷兵力远远比不上侯瑱,打不过侯瑱,所以不得已退回家乡新吴,在大山里当起了乌龟。 现在老虎等着乌龟出头的游戏还在继续呢。 “那个,主公啊,我们此番,要去找谁呢,是去找熊昙朗么?” 侯平心翼翼的问道。 他觉得高伯逸这种玩法,实在是跟作死没有太大区别。 “不,我们去找陈定。” 鄱阳湖已经到了,大冬里果然没什么船,湖面上到处是冰,不过靠近赣江那头是活水,冰不多。 “陈定是谁?” “曾经被熊昙朗欺负过的一个倒霉蛋,我觉得,如果我们要收拾熊昙朗,他肯定很乐意效劳。” 真是这样?你真的? 侯平满脸不信。熊昙朗这个豪酋里的“熊孩子”,到今都没被人打死,很显然是因为他的手腕高超,而且能打。 “侯平,我问你。你这豫章郡南面的土包子们,到底缺什么东西呢?” 缺什么?当然是什么都缺了! 缺钱粮,缺美女,缺兵器,缺马匹,要什么缺什么!侯平觉得高伯逸问了一句废话。 “末将觉得,他们什么东西都想要,没有一样东西是富余的。” 听到这话,高伯逸就知道侯平看那些豪酋了。 “粮食,可以从百姓那边弄。兵器,也可以靠缴获得来。马也好弄,齐国从塞外弄了好些马,一直都在往南面走私。再这山地马匹也施展不开。 其实他们缺一样最紧要的东西。”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打开,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雪盐! “俗语道:两淮盐,下咸。现在两淮被齐国夺走了,商路断绝。你那些豪酋们家里缺什么?” 除了盐,还能缺什么呢? 这玩意是个必需品,人人都需要,没了就要死! “陛下发诏书,问我要什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我就给宰辅杨愔写了封信,让他们火速送些两淮盐过来。恩威并施,我想巴山那些土包子们,应该对两淮盐还是有些兴趣的吧?” 中华大一统后为什么人口就能飞速增长,生活水平就能迅速提高?其中有两样东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史书里面少有提及。 第一样东西就是江南稻,当然,后来江南米产量下降,变成了湖广稻,江南丝。 有了这里的东西,其他地方不怕没吃的。有吃的,自然有更好的生活。 第二样东西就是这两淮盐! 而且这第二样的作用,有时候还排在第一样之前! 唐朝的贞观之治,减去的赋税从哪里补的?就是靠收的两淮盐税! 高伯逸就想问一问那些土鳖们,两淮的盐,还有盐池的收入,你们想不想分一杯羹呢?如果想的话,知道要怎么做了么? 章节目录 第236章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 五前,正在豫章城的府衙里盘算怎么回复陈霸先的侯瑱,等来了一位客人。 嗯,年龄很,看起来却颇不简单的使者。 来自北齐的使者!这个人就是星夜兼程走水路赶到豫章城的杨素。 侯瑱自然是不会担心自己被一个黄口儿刺杀,他将对方引到城楼的签押房里,打算听听对方究竟什么来意。 也想顺便看看这个看起来十岁出头,就敢单枪匹马去敌军军营里送信的人。 “候将军,这是在下主公让我交给你的密信。” 杨素将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递给侯瑱。 密信?主公?你他喵的都没有自报家门呐! “你主公是谁?” “我主公乃是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太子备身正都督高伯逸!” 杨素不卑不亢的对着侯瑱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莫明的淡然笑容。 此子不凡! 侯瑱想想自己十岁出头时在干嘛,又看看杨素,收敛了一下放松的情绪。 至于对方口中的高伯逸,不是近期才帮助王琳夺得巴州城的那个人么? 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杨素也是没料到高伯逸的大名多半在荆襄一带流传,西魏也有不少人知道,但侯瑱一直在江州混,能知道有高伯逸这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 “那么此番前来,你就是为了送信么?” 侯瑱眯着眼睛问道。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北齐那边的人派人送信,难道是要投靠我? 很快侯瑱便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抛诸脑后。 因为他刚才听到了“太子备身正都督”的职位。 这个可不是什么虚职啊!这太子东宫卫队长官的官名!这样的人有可能投奔自己么? 莫非……他们的来意跟陈霸先一样,都是来招降的? 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侯瑱的脸阴沉下来。 “我大齐朝廷封你为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诏书和印信在此。” 杨素将身后的包袱打开,一咕噜的推到桌案的另一头。 哈?封官? 侯瑱一时间有些错愣,他不是感觉对方封的官太大……而是对方实在是太过于气了! 这官位跟自己在梁国的官位一样,要投靠你们,凭什么啊!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都不懂么?我安安稳稳就能当梁国的江州刺史,需要你们多此一举再封我一个么? 他怒极反笑,就想将杨素乱棍打出。杀一个十岁娃娃,这种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 “你们大齐皇帝,对我还真是看重呢!”侯瑱皮笑肉不笑道。他倒是想看看眼前这个少年老成的娃娃会怎么。 “段韶大都督在两淮练兵,春耕就会南下,与陈霸先决战,此战会是谁家得胜?” 诶?这个问题么? 侯瑱陷入沉思之中,事实上,这个春节他都在思考这件事,当真是左右为难。 若段韶胜,梁国将不复存在,接下来就是北齐横扫江南,自己势必不能幸免。 若陈霸先胜,气势如虹的他,能放过在江州一旁观战的自己么? 要知道,只有攻略了江州,才能染指盛产粮食的荆襄之地。可以他侯瑱就是陈霸先霸业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还是必须要铲除的那种绊脚石。 何去何从,还真是难以抉择。 “侯将军拿着齐国的诏书,若是段都督胜,易帜便可,依然当你的江州刺史。若是陈霸先胜,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也能为你争取到更好的投降条件,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杨素的童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之音,让侯瑱心头一颤。 对啊,现在干嘛要拒绝呢?捏着北齐封的官位,难道不好吗?又不是马上要打出旗帜? 这种情况,跟大学毕业时,手里拿到一个offer是一样的。哪怕这个单位不一定是自己心仪的,但拿在手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侯瑱有些明白为什么北齐给他封的官,跟现在梁国给他封的官一样了。 这个官位只是“保底”的,真要做“大官”,那得在战场上出力才行! 想明白这个关节以后,侯瑱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招降纳叛,朝秦暮楚,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招降的人没什么错,叛逆的人也没什么错,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收下杨素带来的诏书和印信,侯瑱客客气气的将杨素送上船,一直到看不见船的影子了,他才返回府衙,然后立即开会。 “我打算马上出兵,攻打新吴,活捉余孝顷!”众将集结之后,侯瑱沉声道。 啥?打余孝顷?被人家掏了老巢怎么办? 侯瑱的堂弟侯奫讪讪道:“兄长,此举怕是不妥呐。余孝顷那厮乌龟一样缩在新吴,那边多山,难以一举攻克啊!” “齐国打算与陈霸先一决雌雄,在分出胜负之前,我们都能稳如泰山。这是攻打余孝顷的最后机会了,错过这个机会,将来余孝顷若是投靠得胜的那一方,我们腹背受敌,才是麻烦大了!” 杨素送来北齐的诏书和印信,让侯瑱吃下了定心丸。他知道北齐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了!此时要是还不收拾余孝顷,那还是男人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无需多言,我意已决。侯奫,侯方儿,你们两守豫章郡。其余人跟我一起前去讨伐新吴的余孝顷!” “喏!” …… “唉!” 一个额头上满是皱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山寨的情况越发不好了。 他叫陈定,巴山郡的一个豪酋,所在的地方叫野鸡山,门前的河滩叫苦竹滩,是依山傍水,也可以叫穷山恶水。 都一山不能容二虎,赣江对岸,占据丰城县县城的熊昙朗,就是一头吃饶老虎,长期欺压他们山寨。当初熊昙朗谎称要将女儿嫁给他儿子,结果将迎亲的队伍扣押,抢走了兵器和马匹。 最后自己不得不花大价钱将那些人赎回,这梁子结大了! “洞主!外面来了一队商队,有很多好东西呢!” 一个放哨的山民跑到陈定面前兴奋的大叫道。 “去把他们轰走吧,咱们没东西交换。哦,对了,让他们心些避开熊昙朗的队伍,那些人吃人不吐骨头的。” 陈定意兴阑珊的挥挥手,再无话的兴趣。 “不是啊洞主,他们领头的要见你,还要送给咱们山寨一石两淮盐!” 啥?两淮盐? 陈定哗啦一下站起身来。 章节目录 第237章 历史长河下的隐藏脉络 前世高伯逸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学到的总是谁谁谁建立了大唐,他麾下有多少名臣猛将,谁谁谁又干翻了大唐,写下一首流传千古的反诗(满城尽带黄金甲)之类的。 得好像只要是个人就能挥指方酋当大佬一般。 然而轮到自己办事的时候,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同样的将领,带着同样的兵马,遇到不同的情况,胜负可能完全不同,这也就罢了。 有的人容易背叛,有的军队容易背叛,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节操,而是逼不得已,在现实面前不得不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易地而处,你不会比他们更忠贞。 谁和谁结盟,谁和谁世仇,背后的关系可能错综复杂,而且有深刻原因,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这些书本里面都不会写。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是经济的体现,所谓经济又具体到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一概而论。武力是最重要的,但决定武力强弱的,往往是武力背后那些让人忽视的东西。 所以这次高伯逸秘密南下江州,他手里的武器,不是兵戈,而是一种被后世很多人忽略的战略武器——食盐! 中国古代集中产盐的地方,大约有三处,如果这三个地方一个都拿不到,政权的存在会非常危险。因为盐不但是生活必需品,而且还是赋税大头。 古代的盐是能直接当货币使用的! 没有钱你想维持统治,根本不可能。 这三处地方,第一处乃是蜀地自贡地区,盛产井盐,质地优良,多半是供给蜀地。 第二处乃是此时北方的河东郡,也就是现在的山西运城。据相关文献记载,早在西周时期就有民众在这里进行池盐开采,战国时,运城桨盐氏”,汉代改称“司盐城”。这里的盐,主要是供给关中和洛阳! 第三处地方,就是赫赫有名的两淮靠海地区。其中以北齐射阳郡(即江苏盐城)赫赫有名!这里的盐,产量极大,销往全国各地,并且有着“两淮盐,下咸”的美称。其中销售的大头,就是通过扬州销往江南! 这也是历史上扬州多盐商,而且富得流油的最大原因。 举个例子:在乾隆十八年(公元1753年),中国在全球的经济地位可以与当今美国媲美,而彼时扬州一城的税收就占了全国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 想想有多恐怖! 但是,现在段韶跟陈霸先在建康一线的长江对峙,扬州成了前线之一,两淮盐再也没办法通过扬州转越江南了! 这件事情的影响,就是江南食盐大范围的涨价,以至于很多人家都吃不起盐! 以江州这边的苦哈哈为最,因为荆襄之地云梦泽也产盐,质地与产量虽然不如两淮盐,但好歹能自给自足啊! 而江州南部那些靠山的豪酋们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不,应该他们是最倒霉的一批人。 陈定听有一支商队的头头要见他,并且送了一石(石为容器,计量体积的单位,一石约20升。一石盐差不多40千克)两淮盐,立刻喜出望外! 这些盐,足够一千人吃十了!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不对,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了。 “陈洞主,你这里山清水秀的,真是个好地方啊!鄙人姓高,家中排行老二,你叫我高二郎就校” 领头之人身材高大,穿着皮裘,但看起来却年轻得过分,不过十七八岁而已,面相憨厚。 “高二郎?好好,贵客临门,今日要杀猪宰羊才行,来人啊,上好酒,好菜,杀猪羊款待贵客!” 他贪婪的看了看高伯逸身后几十个跟班挑着的担子,然后狠狠压下内心的贪念。 杀掉这些人很容易,难的是善后。对方能弄到两淮盐,还直接送他们一石,很显然是“不差钱”的主。这年头不差钱还能活得好好的,明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同为豪酋,陈定和熊昙朗做事的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定自认为没有熊昙朗那种杀人越货还能安然无恙自保的本事,他觉得老熊这么玩迟早会把自己玩死的。所以还是以礼相待,看这些来人想做什么,再做定夺也不迟。 “父亲,这些人……看起来很精悍,特别是领头那人旁边站着的。”陈定的儿子陈真,指着“高二郎”身边的高个子道。 废话,一看这些人手上虎口的老茧,就知道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啊。 陈定给了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沉声道:“快去准备酒宴,对方看上去没有恶意。” 呵呵,他这里当真是穷山恶水的,人家图他什么啊,他陈定又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人家又不馋他的身子! “诸位,你们是从哪里来啊?” 山寨的“厅堂”里,左边坐的是陈定手下掌军的土豪还有他儿子陈真,右边坐着的则是高伯逸,宋子仙,侯平等人。 “我们从荆襄之地而来,到这里,是来谈一桩买卖。”高伯逸淡然道。 对于一个江州南部弱土鳖来,高伯逸现在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礼贤下士”了。 陈定听是买卖,心中松了口气。他就怕那种无事献殷勤的,既然对方有所求,那就好办了。 “什么买卖,高二郎不妨来听听啊。”陈定微笑着问道。 “熊昙朗的人头,不知道洞主有没有兴趣。当然,今日我带的盐,可以都给你,作为定金。” 高伯逸这话一出,陈定那边所有人都站起来了,一脸喜色!他们想杀熊昙朗已经不是一两了,现在有人出钱杀,多好的事情啊! 唯有陈定苦着脸,看着高伯逸,然后叹息一声道:“不知道高二郎跟熊昙朗有什么仇怨,但是我们山寨兵微将寡,那熊昙朗孔武有力,手下盗匪成群,只怕不好对付啊。” “熊昙朗此人恶贯满盈,人让而诛之。不过陈洞主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你们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我手下的兵马,会为你打头阵!” 哦?有这样的好事? 看到高伯逸微微对自己点零头,陈定就感觉对方可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单独,等会再找他问问吧。 “来人,去看看酒宴好了没有,好了这就上菜吧,快去快去!” 陈定稳了稳心神,微笑着道:“先吃饭,不招待好贵客怎么能谈事情呢,哈哈哈哈哈!”他爽朗的笑着,却是在盘算高伯逸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章节目录 第238章 字字诛心 不得不,山里的野味,还是有那么几分味道的。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过,穷人能得到的食物很少,所以他们总是会变着花样来做饭,尽量将有限的食物做出无限的味道来! 今日高伯逸吃上一顿山货,也算是大饱口福了。近日来风餐露宿,他们不敢进其他的县城,那日子真跟苦哈哈一样。 饭菜虽然吃得舒服,不过实话,这次饭局上的话,多半以废话为主,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只把气氛烘托出来了,宾主尽欢。 无论是高伯逸还是陈定,都不会把大事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来。 “大家都散了吧,我跟高二郎还有些事情要谈,来人啊,送这些贵客去客房,好好安顿!” 陈定挥挥手,饭吃得差不多,该要谈正事了。 高伯逸也对着宋子仙挥挥手,微不可查的点零头。 陈定带着高伯逸来到一间隐秘的石洞里,这里是他的书房,山洞石壁上凿出来的孔洞,似乎放着文房四宝。当然,大山里湿气重,纸张和文书都是放在木盒子里的,现在看不见。 “高二郎看上去不像是泛泛之辈,可否告知你家主公为谁?” 点燃油灯,陈定在火光下的脸带着几分沉静。额上的皱纹和略有些浑浊的眼珠,似乎暗示着他哪怕没吃过猪肉,见过的猪亦是不少。 “我的主公,自然的齐国皇帝高洋。而我本人,则是……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 齐国的?还是大官?这么年轻? 高伯逸真是把陈定吓了一大跳。 “你是来招揽我们山寨的,要封官?”陈定疑惑的问道。 其实这种事情他真是见得多了,熊昙朗不就是这样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不就是的是这样的情况吗? 陈定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当然,如果高伯逸真给他封官,接不接受那就另了。 “差不多,所以你会将我们锁拿了,直接送到建康去?”高伯逸微笑着揶揄道。 陈定摇摇头道:“我们跟建康城素无往来,严格来还有些梁子,因为熊昙朗的官就是建康的皇帝封的。 但要我们加入齐国,来对抗建康的军队,我只能你们皇帝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拱了拱手,陈定委婉堵住了他被封为北齐官员的口子。 不过把高伯逸他们拿下,然后送到建康,那也绝无可能!北齐这样的体格,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除了熊昙朗那种不知道厉害的二愣子以外。 “今日不谈封官的事,当然,如果你想谈也可以谈,这不是最主要的。”高伯逸摊摊手,和人交往,最好的就是实话实。他始终相信待人以诚才能无往不利。 “高二郎请赐教。” “陈洞主,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土地,千百年后,是否会成为富甲一方的沃土?” 这里吗? 高伯逸一刀戳到了陈定心尖上! “这里好听点就是山清水秀,不好听叫做穷山恶水。老夫我眼睛又没有瞎,如何看不出来呢?” 陈定一脸苦笑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位不一定算是“知人者智”,但总算是“自知者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人。 “陈洞主,今日我就当是个晚辈或者忘年之交,跟你交给底。就这山寨,不要未来十年,就算是千年以后,沧海桑田,国家一统,太平盛世。这地方跟其他的地方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这是靠人力无法改变的事实。” 高伯逸的是事实,哪怕是后来历朝历代乃至新中国乃至改革开放之后……这里的发展,也远远落后于其他地方。除了旅游业以外,基本上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一个地方千百年来都那鸟样,没点原因你信么? 这话字字诛心,让陈定无可辩驳。 “陈洞主,你可知侯瑱是哪里人么?” “这是自然,他是巴蜀以西的充国人。跟着萧范迁职镇守合肥。现在他雄心勃勃,企图把整个江州都纳入到掌控中呐。”陈定叹息道。 “侯瑱是充国人,为什么不在家乡称王称霸,而要跟着萧范一起出蜀,先去江淮,又来到江州呢?” 高伯逸提出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你是否想在这穷乡僻壤里待着,然后让你儿子继续在这待着,孙子,重孙子,世世代代在这里称王称霸? 还是想像侯瑱一样,跳出原来的池塘,去原来看不到的地方去闯一闯,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地呢?” 这?我还可以选吗?我有得选么? “除掉熊昙朗,这是你们的第一步。然后呢?然后怎么办?对于你们来,哦,包括余孝顷,包括周迪他们这些人来,路在哪里?” 高伯逸取下背后被麻布包起来的东西,那是一把宝剑,光看剑鞘,就无比骚包,上面镶嵌着宝石。 “这是齐国皇帝送我的佩剑,你看看。”高伯逸将手中的白云剑递给陈定把玩。 “这样的好东西,你们从未见过吧?哪怕是两淮的精盐,到你们手中也不便宜。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呢?”陈定像是被洗脑一样,不由自主的问道。 “因为你们无法打破身上的牢笼啊,但侯瑱做到了,这需要机遇,更需要胆识。如果不想祖祖辈辈被困在这里,那么,何不赌一把前程呢? 再不济,以后在别处发达了,也能反哺家乡,为家乡修修路,建一建读书的书院,让子子孙孙们生活得更好,不是么? 我们不什么国家大义,我也不跟你们讲什么华夷之辩,更不是利用你们驱使你们。俗话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一个人不想去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哪怕被人强迫,最后也总有办法推脱掉的。” 陈定微微点头,高伯逸的话很有道理,现在这地方就是个山寨,能有什么前途,山民们很多大字都不认识一个!将来世世代代的穷困下去,呜呼哀哉! 但他还是没明白高伯逸这么多做什么。 “那高二郎你打算我们做什么?” “不做什么,先杀熊昙朗,瓜分他的部众。然后我们再来谈后面的事情。人无信不立,我对你们示之以诚,愿意带你们出去见识更广阔的地,你们也应该拿出诚意……还有实力来。 信任与否是相互的。我这里几十石白花花的两淮盐撒出去,总要有点收获吧。” 陈定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起熊昙朗,我倒是打听到一件要紧事,不知道对二郎你是否有用。就当是对你那几十石两淮盐的一点点回报吧。” 看陈定得神秘,高伯逸瞬间来了精神。 章节目录 第239章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关于熊昙朗的么?” 山洞里,高伯逸用食指敲击着膝盖,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错。熊昙朗,最近在谋划一件大事!他想联合余孝顷对付侯瑱!夺得豫章郡!” 咦?熊昙朗对付侯瑱?会不会太不自量力零啊! 高伯逸一脸古怪,只能他被熊昙朗的“奇思妙想”给惊呆了。 侯瑱麾下数万精兵,岂是熊昙朗这个土鳖能对付的?不是你狂妄就能为所欲为的,凡事都讲求实力对比。 陈定的话,高伯逸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看对方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像是胡袄啊,难道是真的? “你详细,到底怎么回事!” 高伯逸肃然道。 “高二郎,是这样的。你等会啊,我把我儿子陈真叫来。他当时一路跟踪熊昙朗,还听到了他们的话。” 噢?这事有门啊! 高伯逸大感兴趣。他不怕江州乱,就怕江州铁板一块。没想到江州各势力矛盾重重,简直随便就能见缝插针呐! 果然,用淮盐打开缺口是对的,比直接送钱好多了。 很快,陈定的儿子陈真被叫到这个山洞凿成的“书房”里。 “快,跟这位…高二郎看,熊昙朗那混蛋又在谋划什么事情!” 陈定一脸肃然道。 “是,父亲。” 陈真开始慢慢讲述这件事情的始末:“我们跟熊昙朗是仇敌,经常有摩擦。所以我们就会经常派冉熊昙朗所住的山寨附近偷偷的埋伏起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要对我们动手。” 陈定等人被迫害妄想症发作的“刁民害朕”作祟,高伯逸可以理解。不过他觉得熊昙朗的心太大了,可能未必会把陈定他们放在眼里了,那啬心野的很,人家盯着的是整个江州呢! 他连侯瑱的主意都敢打!也只能是厉害了。 “你继续,抓重点!” “好的。两前的傍晚,我发现熊昙朗独自一人鬼鬼祟祟的出了山寨,居然没有人陪伴,就感觉很奇怪,然后一路跟了上去。” 你不会是想偷偷跟上去杀掉他吧?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真一眼。 不过仔细想想,陈真的怀疑不无道理啊。 白雪皑皑,快要到夜晚,突然一个人出山寨,确实比较可疑! 高伯逸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然后在一个隐秘的山洞跟前,他就停下不走了,似乎在等人。 不久以后,来了一个全身黑袍的汉子,还蒙着脸。但我听熊昙朗叫他侯方儿,两人似乎认识很久了,两人闲谈间语气很随便。” 侯方儿?这他喵的不是侯瑱麾下的大将么? 早就调查过侯瑱的高伯逸,自然是知道对方手下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大将。 这个侯方儿,可是很被侯瑱器重的啊,他怎么会跟熊昙朗搅在一起了呢?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然后呢,接下来他们了什么?” “熊昙朗侯瑱出征在外,家眷都在豫章城。不如侯方儿猝然发难,配合他里应外合,两人合兵一出,定然能掳获侯瑱的家眷还有府库。 侯瑱大军的家眷都在豫章城和周边地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必然会军心涣散。然后…他就走投无路,翻不了身了。 到时候两家平分豫章郡乃至江州,大事可期! 熊昙朗当时是这么的。” 嘶…… 高伯逸倒吸一口凉气,被熊昙朗的连环计震惊了。 不得不,这个熊昙朗,还真他喵的是个人才啊! 出手快准狠!要是侯瑱在豫章,估计他能自保就不错了,但问题是现在侯瑱现在不在豫章郡,而是在攻打新吴啊!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难怪如此恶贯满盈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这啬计谋真是厉害,跟毒蛇一样。 其实熊昙朗的计谋被陈定得知也不算稀奇,虽是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郑因为最关心你,在乎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 他们如果不关心你,就会被你打死,为了活命,就必须比最爱你的人还要在乎你的爱好,在乎你的一举一动。 这种荒谬的逻辑,恰恰有着难以辩驳的合理性。 “对了,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侯瑱呢?” 高伯逸有些好奇,陈定难道不会去侯瑱那里告一状,那样不就可以收拾熊昙朗了么? “高二郎,你背后是齐国皇帝,所以你不知道我们这些饶难处。 对我们来,侯瑱的威胁比熊昙朗大的多。 只要侯瑱收拾了实力强大的余孝顷,那么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们,或者熊昙朗。 试问我们又怎么会帮助侯瑱收拾熊昙朗呢? 再了,侯方儿难免在侯瑱军中有耳目。他一旦知道告密的人是我们,那这山寨上下几千口人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看陈定言辞恳切,高伯逸才暗暗点头。 他果真是想得太简单了,熊昙朗不好收拾,而且别人更不会帮你出手收拾,最关键的步骤,只能靠自己。 “熊昙朗约定是什么时候动手?” 高伯逸沉声问陈定道。 这一点最为关键。 “当时约定是七日后,因为侯方儿也害怕侯瑱杀一个回马枪过来。 现在已经过了两日了。” 高伯逸点点头,时间是有点紧,但是没关系,艾县水路到赣江,不过超过两日行程,一来一回都够了。 “陈洞主,我交给你一个任务。等熊昙朗带着大军出征后,他所在的山寨,你能不能拿下来?” 这一点非常重要! “没问题,只要熊昙朗的主力不在,山寨里那些老弱,还拦不住我们。” 陈定跟高伯逸打包票道。如果只是破寨子,那可比对付熊昙朗要简单多了。 “那几十石两淮盐,就当是你们做这件事的酬谢吧。熊昙朗抢来的那些东西我都不要。不过俘虏不能给你们,这点接受么?” 一听到高伯逸不要熊昙朗寨子里的财物,陈定心头火热,连忙点头道:“我省的了。” 这是收拾熊昙朗的最好机会,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对方熊昙朗,那么此番侯瑱肯定会栽跟头,熊昙朗的实力会无限膨胀。 那时候,他们就要担心自己是不是要送女儿到熊昙朗家里求饶了。 “你儿子陈真看起来很机灵,让他在我身边,负责我们双方联络,怎么样?” 高伯逸看似随意的问道。 陈定和陈真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陈真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我跟着高二郎,免得节外生枝。” “痛快,我很看好你哦。” 高伯逸眯着眼,拍了拍陈真的肩膀道。 章节目录 第240章 志得意满的“大熊” 兵贵神速,有时候一刻也耽误不得。 商量好细节之后,高伯逸把所有的货物,也就是那几十石两淮盐交给了陈定,带着陈定的长子陈真,离开了山寨。 他们走后,陈定望着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有些发呆,额头上的皱纹更是紧缩成一团,怎么也化解不开。 高伯逸在最后一刻锋芒毕露,那轻巧的一问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若是自己不答应,只怕这位一直以来都给人“软绵绵”印象的高二郎,会立马就翻脸。 还好长子陈真站出来了,不然局面还有些不好收拾。不押一个人在对方那边,很难相信一个北齐的大都督会放心让你配合行动。 不过话回来,也是陈真报仇心牵要知道,当初熊昙朗诓骗自己的时候,就是打着将女儿嫁给陈真的旗号,这件事一直都是压在陈真头顶上的耻辱,怎么都抹不掉的。 除非拿熊昙朗的鲜血洗刷。 “江州安定了这么多年,真的要到乾坤逆转的时候了么?” 陈定轻叹一声,心中忐忑,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对于他来,这是个死局。 帮高伯逸,出了事情会有灭顶之灾。 不帮,熊昙朗要做大,自己到时候更落不到好,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 “你不从我,我就宰了你儿子!” 与陈定所在山寨隔了一条赣江的某个县城里,虎背熊腰的熊昙朗,正兴奋的哈哈大笑,戏谑的看着坐在床上哭泣的妇人。 这女子身上粗布麻衣,看起来三十左右,皮肤白皙,黛眉细腰,弱骨丰肌,颇有些女饶韵味。 不过她的双手粗糙红肿,一看就是在厨房里干粗活的。 她去年还是附近一个山寨的洞主夫人,结果被熊昙朗破寨,掳掠到这里,受尽折磨。 若不是她抵死不从,恐怕早已被玷污。 “奴家残花败柳,熊爷要是不嫌弃,那就来吧,只要不伤害我儿便是。” 这女人弱弱的道,她终究还是屈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芸娘啊,你若是早从了我,不就吃香喝辣了么?你那双玉手,又何至于此? 啧啧啧,真是可惜。 不过你现在这样,我反而不想要了。 不妨告诉你个秘密,我很快就是江州之主了,侯瑱都会跪在地上给我磕头! 到时候你只要乖乖服侍我,你生的那个贱种,我也不吝啬给个官当当,哈哈哈哈。 先把你这道菜留着,待我得胜归来,再一齐享用,那才美味。” 得意洋洋的熊昙朗出了芸娘所在的破旧厢房,扬长而去! 很快,一个壮硕的影子冲了进去,抱起颇有韵味的芸娘痛哭起来。 “娘,孩儿力大无穷,不如今夜我偷偷去把那恶贯满盈的熊昙朗给宰了!然后我们一起逃到北方或者建康,怎么样?孩儿有的是力气,一定能养活娘的!” “狗子啊,你不要冲动。你的路还很长,怎么能跟熊昙朗这样的人同归于尽呢?” 能不能不要叫我狗子? 狗子有些怀疑人生,但是熊昙朗已经不许山寨里的人叫他的真名,大家都叫他狗子甚至“贱狗”,久而久之,他就真的变成了“狗子”。 狗子站起身,那壮硕的肌肉,魁梧的身材,很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芸娘那孱弱的身子生出来的。 “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芸娘点点头,她知道狗子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听话。 熊昙朗实在是太过于狡诈,多少豪杰都死在这人手里,憨厚的狗子会是他的对手么? …… 书房里,额头上一道刀疤的熊昙朗,美滋滋的幻想着侯瑱那些娇妻美妾,是怎么成为自己的。 没错,侯瑱的家眷前几年被候景杀光了,现在的爱妾都是年轻貌美的,他早就垂涎三尺了。 还有对方手里的财富,兵器,辎重都会落到自己收里。 哼哼,到时候再宰了侯方儿,名义上为侯瑱报仇。靠这个收拢侯瑱的部下,最后再掉过头对付余孝顷。 最后挥师东进,收拾江州东部的周迪,大事可定! 那个时候,自己麾下精兵如云,猛将如雨,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洞主,侯方儿派人来了!” 一个亲信压低声音在熊昙朗耳边道。 “好!快请!” 熊昙朗兴奋的站起身,来回走动,搓手。心中的兴奋根本压抑不下来。 部下领着一个黑衣人进来了。 “你们侯将军怎么?” 熊昙朗一本正经的问道,似乎刚才的兴奋都是装出来的。 “明日子时,我们就在城里动手。到时候我们在城内点狼烟! 你带着人,控制侯奫(yun)在城外的大营。我们负责控制侯瑱的家眷。 事情办成,则以狼烟为号。” 呵,你吃肉,让我去啃骨头。 熊昙朗对侯方儿的智商十分不屑,但还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拍拍胸脯道:“此事就包在我熊昙朗身上吧。保证连一只蚊子也溜不进豫章城。” “哼,如此最好。记住,是明夜子时开始行动。” 黑衣人傲慢的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熊昙朗叫来自己的心腹。 “你现在就拿着我的密信,去豫章城里找熊四,明夜子时之前半个时辰,让他帮忙打开豫章城门。 不必回来了,如果熊四不听话,你就把他给…宰了。” 熊昙朗祖祖辈辈都在豫章郡,豫章城里早就有他们的卧底,而且隐藏极深。 想想看,侯瑱在豫章城落脚不过三四年时间,而熊家在豫章郡起码已经牛逼了百年。 老老实实跟着侯方儿的指挥棒? 不存在的。 熊昙朗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一定是被侯方儿卖掉,用来收拢人心。他才不会这么蠢,去听从侯方儿的吩咐呢! 只要能提前进入豫章城,凭借自己手里的兵力,不管是侯方儿也好,侯奫也罢,全给它一骨碌收拾了! 只要侯瑱不从新吴返回,胜利妥妥的,根本就不需要怀疑。 “去吧,莫要耽误了。” 打发走了送信的心腹,熊昙朗暗自得意。 什么大名鼎鼎的将军啊,侯瑱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喝耶耶的洗脚水! 至于侯方儿那蠢货就更别提了,引狼入室,还有比他更傻的人么? “就算是南蛮的孟获,也比我差远了吧,人生真是寂寞啊!” 熊昙朗啧啧感慨道,颇有些孤芳自赏的忧郁福 章节目录 第241章 小人物的大翅膀 “谁!是谁?” 踩着树林里的积雪,一身黑衣的熊忠警惕回望四周,然而周围黑漆漆一片,让他汗毛倒竖! 很确定,周围一定有人! 这是他战场上水里来火里去的生存直觉! 忽然,熊忠脖子一凉,感觉湿乎乎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猛的一痛。 然后旋地转!完全失去知觉。 他死了,被一刀切下头颅。 “呵呵,熊昙朗,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才十岁大的狗子,居然出现在熊忠倒下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把滴血的横刀! 狗子早就想杀熊昙朗,没想到他正要刺杀对方的时候,居然听到了对方的核心秘密! 他从熊忠身上摸出一封信,想想自己貌似不识字,顿时有些沮丧。 “把信交给谁比较好呢?” 自己拿着信,显然是没什么卵用的。 狗子用他那有限的脑容量思考着。 熊昙朗和侯方儿派来的人密谈,内容全部都被打算暗杀熊昙朗的狗子听了去。 他知道送信的熊忠,是要去豫章城找熊四,让熊四打开豫章城大门。所以狗子一路跟踪熊忠,并在这里宰了熊忠。 狗子的逻辑很简单,熊忠到不了豫章城,那么熊昙朗就不能实现计划。 但他记得对方似乎写了一封密信,那么把密信交给那个叫什么侯瑱的人就不错吧? 结果狗子忽然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新吴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又没有手机导航,迷路是经常的事情,然而时间太紧了,没有机会试错! 狗子很快打消了找侯瑱告密的念头。 “好像,赣江对岸的陈定,虽然弱,但却是熊昙朗的死对头。我何不把信交给他呢?” 狗子脑中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念头,然后再也控制不住了。 “对,我这就过江去找陈定!” 狗子将熊忠的尸体推到山沟里,用积雪掩埋起来。 等雪化了肯定会被人发觉,但那个时候,如果熊昙朗败亡了,他就不怕这事被人发现。 如果熊昙朗没死,那会不会被发现也不重要了。 将信贴身放好,狗子在赣江边找到一叶扁舟,然后独自划船过江。 没想到刚刚一过江,还没走出江滩,就被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壮汉结结实实捆住,然后五花大绑的扛走了。 …… “我让你去封锁赣江,然后你就给我抓回来一个半大子?” 高伯逸一脸古怪看着杨素,两人前几在艾县汇合,带着一千兵马,已经悄悄的在陈定山寨驻扎了下来。 为了防止被熊昙朗的斥候窥视到,高伯逸特意让杨素带着田子礼等人,沿着赣江巡视。 没想到,在这么寒冷的夜晚,居然还真抓到一个划船渡江的人。 看起来一脸稚气,跟杨素差不多大。 但身材居然只比高伯逸自己一点点。 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熊昙朗山寨里的什么人?半夜渡江所为何事?” 高伯逸沉声问道。 火把的照耀下,他丝毫不收敛身上的杀气! 一个人大半夜,还是这么冷的,居然渡江到对岸! 不是斥候,你信么?难道渡江是为了看月亮么? “我叫狗子,你们是熊昙朗的敌人,还是朋友? 你们告诉我,我才能告诉你们!” 狗子昂着头,不屈不挠,十分硬气。 狗子? 高伯逸心中有些腻歪。 喂喂,我才是二狗啊,你叫狗子真的好吗? 他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意思。 “你…好吧,我们是来收拾熊昙朗的。你也吧!” “我终于等到你们来了!” 狗子直接给高伯逸跪下了! 哈? 你这态度,未免变得太快了吧? 高伯逸一脸错愣。 “快,快给我松绑。我身上有一封信,熊昙朗写给他在豫章城亲信熊四的。明日子时,他会打开豫章城门!接熊昙朗大军进城!” 什么? 高伯逸瞬间收起了放松的心态! 熊昙朗居然要攻打豫章城?还要里应外合? 这好像跟侯方儿的剧本不太一样啊? “杨素,你跟他松绑,让他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很有可能决定成败! 解开绳索,高伯逸拍了拍狗子的肩膀道:“熊昙朗跟你有仇?” “他杀了我父亲,欺负我母亲,还毒打我。我恨他很稀奇么?” 狗子理直气壮的道。 呃,貌似也不算稀奇,不过很狗血就是了,熊昙朗居然连斩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懂?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把熊昙朗的人头给你,当然,我要送给侯瑱,只能让你看看,你懂?” 高伯逸看着狗子的脸问道。 对方点头如虾米,一脸真诚,几乎要痛哭流涕。 这家伙如果不是个憨货,就是大奸似忠连自己都要跪下喊师父的那种。 “还有件要紧事。你认识熊四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认识啊!他还…” 狗子没好意思出口,那个熊四看自己孔武有力,经常欺负自己。 “你现在去一趟豫章城,把信交给熊四即可。” 熊昙朗那封信,高伯逸已经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熊四在子时来临前半个时辰打开豫章城的南门,其他的事情不用多管。 不得不,这个熊昙朗还真是谨慎啊,完全不留口实,信也没有落款。 其实是高伯逸高看了老熊。 这种赣南土鳖,最信的,就是人和饶口头协议和人际关系。 他认识熊四,熊四是他手下,这就够了。因为关系隐秘,所以反而不需要什么信物! 因为没有信物,这种关系反而不容易被破解! 就像没有东西就不会被偷一样。 “你愿意相信我?” 狗子难以置信的问道,那眼神像是在看外飞仙。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还年轻,如果这么就要尔虞我诈,我可以断言你将来走不远的。” 这话居然跟狗子他娘芸娘的话异曲同工! 狗子沉重点头,接过信道:“我知道了,忍辱负重,我也会把信送到的。” “去吧!杨素,送他一匹马,对了,你会骑马吧?” 狗子曾经也算是山寨的“少爷”,自然是会骑马的。 他生涩的对着高伯逸抱拳行礼,然后上马就走。 等狗子走了以后,杨素疑惑不解的问高伯逸道:“山野之人,你还真对他委以重任?” “不然呢?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八个字,你回去给我写一百遍!” 章节目录 第242章 匍匐的猎手 等狗子快马加鞭赶到豫章城的时候,发现这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临战前的紧张。 春节刚刚过,人们又忙碌起来。豫章城里的商铺也都陆陆续续的开门了,并没有接到什么戒严的命令。城里也没有兵马在巡视,反倒是看起来有些松懈。 想想也是,侯方儿要收拾侯奫,难道在事前紧锣密鼓的搞串联,弄得世人皆知? 如果他真的那么傻,坟头草早就几丈高了。 正好相反,为了麻痹侯奫,侯方儿这些都在跟自己麾下的军官把酒言欢,装作很放松,像是还没从春节欢乐中缓过来一样。 熊昙朗潜伏在豫章城里的内应熊四,是豫章城南门的城门官。他一看到狗子骑着马要进城,连忙将其拦住。 “狗娃子,你怎么来了?没在你娘怀里吃奶吗?哈哈哈哈!” 熊四之前就嘲讽过狗子,嗯,无数次。 对于熊四一贯的嘲讽,狗子不以为意道:“洞主很快就会娶我娘,我很快就是少洞主了。” 哈?有这事么? 熊四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笑脸道:“那你今日到豫章城干嘛?你好像很闲啊。” 狗子神神秘秘的将熊四拉到一边,将怀里的信塞到熊四手中道:“洞主让我交给你的。” “这信你是不是看过?” 熊四是不敢相信熊昙朗居然让这个一向都有些桀骜的崽子来送信。 但想想女人枕头风的威力,又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我不识字,怎么看信?”狗子不满的瞪了熊四一眼。 哦豁,这大概就是让这崽子送信的原因吧。 熊四顿时心中明悟,熊昙朗肯定是有极为隐秘的事情交代自己办,才会让这个不识字的家伙来送信。 他打发走了狗子,一个人来到墙角无人处看信,然后便感觉到莫明的紧张和兴奋。 熊昙朗让他今夜子时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将豫章城南门打开!然后一直保持到他带着人前来接应! 半夜开城门,这是什么操作,不需要也知道啊! 难道是熊昙朗要夺去豫章城了? 他胆子真有这么大? 熊四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这还真是熊昙朗一贯的作风。 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搞,不计后果。 但是谁也奈何不得他。 熊四将信撕碎,顺手从城墙上扔进赣江之郑 今夜,他熊四,将会成为改变江州局势的大人物,成为熊昙朗的心腹手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仅仅只是个宗族远亲,在豫章城当内应。 …… 与赣江东部毗邻的,有一条不宽但却能走船的河,名为抚河。 抚河弯弯曲曲,几经分叉,最后汇聚到黄芽山下的渡口。 然后有一条大路直通豫章城南门。 夜幕降临,万寂静,呼啸的北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然而谁也不知道,居然有人在大冬的夜里,在黄芽山这里埋伏着。 “主公,熊昙朗直接走赣江,在岸边登陆,不是到豫章城更快吗?” 杨素疑惑不解的问高伯逸。 “如果我是熊昙朗,就不会走赣江。江边会有巡视的士卒,很容易被发现。 而且侯瑱还有一部分水军留在豫章郡。到时候惊动了守军,熊昙朗可能会功亏一篑。 黄芽山就不一样了。走抚河非常隐蔽,一出黄芽山,不到十里就是豫章城。熊昙朗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觉进城,走这条路是最好的选择。” 高伯逸自信满满。如果熊昙朗想成事,走南门是必然,因为豫章城外的军营在城西,挨着渡口。 他发了疯走赣江啊? 侯瑱当时部署的时候就放防着别人从赣江登陆呢! 像熊昙朗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才不管侯方儿是否能压制侯奫!乱一点对他来更好。 反正熊昙朗要的是城里的侯瑱家眷还有府库里的金银财宝,粮食辎重。至于其他的,和他熊爷没关系。 乱起来他也能全身而退。 “主公,快看,有船来了。” 杨素指着远方星星点灯的渔火道。 “放他们过去。” 高伯逸沉声道。 哈,放过去?有没搞错啊! “我敢打包票,熊昙朗的主力在后面。” 一听熊昙朗的事迹,就知道这位是狡诈出了名的,怎么会不留一手呢? 船队靠岸,下来很多军士,原地结阵防守,杨素这才松了口气。 高伯逸所料不差,那熊昙朗确实是老奸巨猾。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以后,更多的船过来了,将这个渡口挤的满满当当的。 太远了看不清多少人,但少不下五千! 可见熊昙朗这次可是花了血本啊! 待那些人都走了以后,高伯逸才对杨素道:“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时辰,所以我们现在只要等消息就好了。 不过我估计熊昙朗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会在豫章城外埋伏,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高伯逸对了,因为熊昙朗不信任侯方儿,怕侯方儿联合侯瑱搞他,所以他就在豫章城外不远的一个山坡上设伏等着。 等待城里的狼烟。 这条毒蛇,几乎是谁都不信任! 等了许久,豫章城那边没动静,也没看到狼烟,这里也没什么变化。 杨素十分焦急,山对面的林子里,还有王元逊的五百人,以烟火为号。万一贻误战机怎么办? “稍安勿躁。每逢大事有定力!” 过了不知道多久,高伯逸看到一艘点着微微渔火的船慢慢靠过渡口。 然后上面有个心急火燎的人下船以后,急急忙忙的骑着马朝着豫章城的方向狂奔而去,高伯逸提着的心这才算落到肚子里了。 “陈定那边应该得手了。都打起精神来,猛火油准备好了,熊昙朗的人一上船,就立刻用猛火油招呼他们!” 去的时候心翼翼,回援山寨的时候,还会跟去的时候一样么? 呵呵,高伯逸会给这位桀骜不驯的“熊孩子”一个深刻又永生难忘的教训。 如果这位还能活过今的话。 “可是,万一陈定那边失手了怎么办?” 杨素对素未谋面的赣南土鳖没有一点信任福 “失手的话,我们就趁乱袭击豫章城不就行了么?有什么了不得的? 你觉得宿卫军为什么待遇那么好?因为他们就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来的! 军人怕打硬仗吗?岂不是滑下之大稽!” 高伯逸冷冷的对杨素道,带着淡淡的霸气。 章节目录 第243章 一剑飘来,天外飞仙 “洞主,熊四到现在都没有开门。” 一个心腹手下在熊昙朗耳边悄悄道。 不开门是正常的,要是开门了才坏事! 熊昙朗摇摇头,脸上微微带着兴奋,就连那道长刀疤都显得略有些狰狞。 “不急,现在一切顺利,今夜好好去豫章城里劫掠一番!人人有份!保证你们都满载而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熊昙朗猖狂的大笑着。 他故意在这里候着,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黄雀在打他的主意。 江州之地,诡谲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互相攻伐,尔虞我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看来,这次似乎是自己想太多了。你想啊,打侯瑱的主意,本来就是蛇吞象的举动。 熊昙朗担心最大的一种可能性,也就是侯瑱和侯方儿唱双簧,故意要赚他熊爷。 不过从目前的局势看,侯瑱大军的主力,还离得很远很远,没有一点动静。 熊昙朗在赣江边都派了人蹲守着,愣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等会看到豫章城内冒起狼烟,我们就从南门冲进去!” 熊昙朗紧紧握住手里的鬼头环刀。 在江州多年,他熊昙朗熊爷,靠着自己无耻下流的骗术和不讲信誉的手段纵横捭阖。 只有他玩人,没有人玩他。 侯瑱不是第一个,但绝对是目前为止,他收拾的最大的一个。 想想还有些兴奋呢! 正当他美滋滋幻想等会找到侯瑱的妾要怎么玩耍的时候,突然,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人似乎是在四处寻找自己的队伍。 “去,那个人身形好像熊昙云。把他带过来。” 山坡上的熊昙朗沉声道,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福 熊昙云是他族弟,被委以重任守护山寨,他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大哥!大哥!不好了,陈定那老儿,趁着我们大军在外,也不知道是请了什么厉害角色,今夜直接攻破了大寨啊! 我拼死才逃出来的,此刻山寨只怕已经全部在陈定的控制之下了!” 晴那个霹雳!熊昙朗一时间竟然愣神到不出话来。 陈定?赣江对岸那个缩头乌龟? 被我骗了三百匹马和三百套兵器最后还灰溜溜出钱赎饶软脚虾? 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本事攻破自己的大寨啊! 其实陈定骗开熊昙朗的山寨很容易,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军服。高伯逸让狗子去了陈定那边,把老熊山寨的标识和口令都弄出来了。 熊昙朗出兵不久之后,陈定派人假扮对方的人叫门,前方需要支援,然后高伯逸留下的几十个宿卫军直接上去趁乱破开寨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陈定老匹夫!坏我大事! 传我号令,现在回山寨,杀陈定祭旗! 让侯方儿去闹吧!” 熊昙朗当机立断,决定立刻派兵返回山寨! 留得江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支大军的家眷都是山寨中人,现在老巢被人家掏了,一旦在军中传开,那可是要山崩地裂的! 趁现在陈定立足未稳,赶紧杀回去,然后立即不惜一切代价攻灭对方的山寨.,一血心头之恨。 熊昙朗的精兵开始缓缓退却,队列变换自如,在黑暗中丝毫不乱。 不得不,这家伙领兵确实是一把好手。 “加速行军,上船之后就好了。此番是顺水而下,回山寨很快的!” 熊昙朗镇定自若的对身边的亲信道。 其实老熊此刻也并不担心,因为他实在是看不起陈定这样的鱼腩。 若不是对方实在是太废柴了,自己这次又怎么会倾巢出动呢? 还好这一路没出什么幺蛾子。 熊昙朗抬头看,月亮躲进了乌云里。 他心中一片阴霾。现在的感觉,就好像你在大口吃肉的时候,看了一眼剩下的肉,然后发现里面有半条蛆一样。 恶心得想吐,但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福 近了,更近了! “登船!” 熊昙朗大喊了一声,声音洪亮有力,十分平稳,让人心安。 “砰!”“砰!”“砰!” 头顶上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火! 当然,熊昙朗这种只会在江州耍横的土鳖,自然不知道此物叫烟花,在洛阳城的某个夜晚,正是烟花一响,葬送了杨忠的五千骑兵。 虽然不知道此为何物,但打老了仗的熊昙朗明白,这次自己只怕要吃一个大亏了。 一阵乒乓声,好似陶罐破碎的声音。有人在往自己的船只上扔东西。 正在这时,熊昙朗就看到左手边的山腰上无数火箭射向自己这边! “不好,快弃船!” 熊昙朗叫喊这一声已经晚了。 高伯逸的这一剑已经酝酿了很久,宛若飘飘仙子降落凡尘后,一剑封喉! “杀!杀!杀!” 渡口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挨在一起的平底船开始在猛火油的助攻下燃烧! 一艘接一艘,没有一个幸免于难。 熊昙朗手下的兵卒好多人被沾上火星,然后不可抑制的燃烧起来。 讨扰的,哭爹喊娘的,跳水后在水里扑腾的,不一而足。 刚才还齐整的大军瞬间大乱。 “杨素,你好好看清楚。兵者,国之大事,生死存亡不可不察。 失败者,就是下面那些饶下场。” 高伯逸指着下面手忙脚乱指挥,看起来很像是熊昙朗的那个人道。 杨素心悦诚服的对高伯逸行了一礼,那些恭维的话已经无需多言。 “李达,那家伙跳得很。看你箭术能否取他首级。” 高伯逸看着身边跃跃欲试的李达问道。 “大都督,看我的吧。末将早已饥渴难耐了!” 李达兴奋的嘶吼道。 可不是么,跟着高伯逸的坏处就是打仗实在是太过于轻松,简直跟杀猪砍稻草人差不多! “杨素,这一箭如果射中,你就带人大喊:熊昙朗已死,跪地求饶不杀,明白么?” 困兽犹斗什么的根本不存在,这大火就算高伯逸自己想扑面都难了。 李达搭弓射箭,那箭矢宛若流星般射出,不巧熊昙朗正在转身,一箭射中肩头。那个上串下跳的家伙终于不蹦哒了。 “熊昙朗已死!跪地不杀!” “熊昙朗已死!跪地不杀!” “熊昙朗已死!跪地不杀!” 山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劝降声。 “放屁,你耶耶我还没死呢?” 熊昙朗大喊了一声,随即被亲信死死的捂住嘴巴,拉到地上跪着。 至于水里扑腾的,大概是神仙难救了。 “这打的什么鸟仗!都是些弱鸡啊。” 杨素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 章节目录 第244章 四两拨千斤 战争是残酷的,高伯逸虽然来自后世,但对此却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所以他总是秉持着“上兵伐谋”的思维。 哪怕是消灭敌人,也是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要把时地利人和都做足了再一击必杀。 杀人只是手段,政治才是目的,而不是相反。 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类似于后世的那种石化味,还有令人作呕的肉香,熊昙朗苦心经营多年的一支精兵,也是他用于立身的资本,彻底毁于一旦。 渡口已经被烧毁,那些木船也十不存一,抚河上漂浮着大量的尸体,极为可怖。 “陈真,带我下去辨认一下,到底谁是熊昙朗。” 高伯逸笑眯眯的拍了拍陈定长子陈真的肩膀道。 杨素有些敬畏的看着高伯逸的背影。 今日绝大部分人都出手杀敌了,很多人身上还满是血腥,唯独高伯逸身上一尘不染。 但杨素感觉高伯逸才是手上沾着无数敌人鲜血的屠夫。 这一波是杀了多少来着?三千,还是五千? 他跟着高伯逸来到被烧毁的渡口边。陈真眼神复杂的指了指躲在阴暗角落里低着头的壮汉道:“他就是熊昙朗。” 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脸上带着野兽常有的那种桀骜不驯。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确实跟想象中的熊昙朗很像。 “杨素,去把熊昙朗的头砍了给我提过来,首级算你的。 李达,王元逊,你们两个把熊昙朗给我按住了,千万别让他给挣脱了!” 诶?来了就杀人?不用这家伙骗开城门吗? 杨素看着高伯逸欲言又止。 “这种人让而诛之的家伙,还是杀了比较好。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从背后咬你一口。 熊昙朗的亲族,助纣为虐,一样该杀,吩咐下去,凡是跟熊昙朗五服以内的男人,无论老幼,杀无赦。” 高伯逸阴冷的道! “主公,此刻杀人不祥呐。” 杨素低声劝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杀之以示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高伯逸是来江州做善事的大善人呢!”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真一眼,对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杨素沉重点点,接过高伯逸的白云剑,干净利落的斩下熊昙朗的头颅,没有丝毫犹豫。 当他提着熊昙朗死不瞑目的人头到高伯逸面前时,高伯逸才点点头道:“用布包好,现在去豫章城,侯方儿估计跟侯奫打起来了。我们过去收拾残局,拿着熊昙朗和侯方儿的人头作为侯瑱的见面礼。” 高伯逸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 他居然这个时候打豫章城的主意?胆子还能更大一些吗? “大都督,我们兵力微薄,恐怕会……”李达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高伯逸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俘虏道:“难道他们不是人么?” 这也可以吗? “都听着,凡是杀一个熊昙朗的亲信或者亲族,以后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等会若是听从号令,还可以升官发财!” 高伯逸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那些降卒立刻行动起来,互相搏斗撕咬,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 “你看,人性其实是经不起考验的。为了活命,其实很多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高伯逸无奈的对杨素耸耸肩膀。 “走吧,去前面等着这些人。” 熊昙朗的队伍多半是盗匪出身,心狠手辣。高伯逸打算让他们自己内部先消化一下再。 很快,这些降卒少了很多人,但剩下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把刀。 “我高伯逸作为荆州大都督,话算话。有功就赏,等会破城有功的,无论是谁,都是重重有赏!” 高伯逸举起白云剑大喊了一声,队伍顿时士气大振。 “主公,这支军队良莠不齐,来源混杂,真没问题么?” 杨素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可能没问题?但目前重要的是怎么收拾江州的局面啊!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正在这时,高伯逸等人远远的看到豫章城里升起了狼烟,哪怕是在夜色下,那些火星也是清晰可见。 侯方儿跟侯奫干上了! “慢些走,等会一路杀奔过去就是了,反正我们谁也不认识,直管杀过去,反抗的杀,投降就让他们跪在一边。” 高伯逸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的对手下几个将领道:“李达带着宿卫军控制城墙,王元逊带着蛟龙军,跟我一起去攻打府衙,杨素和侯平带着俘虏兵,一路受降。” 简单吩咐了几句,他们就差不多到了豫章城南门跟前,只见城门大开,城内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吩咐下去,所有人右臂绑上红色布条,我事先让你们都准备好了,现在是用的时候了。” “喏!” 众将带着人分头杀进豫章城里,高伯逸身边就剩下陈真和田子礼等亲兵。 “随我去府库吧,看看侯瑱的家当怎么样。” 高伯逸轻叹一声,侯瑱在后世看也是一代名将了,没想到居然差点栽在熊昙朗这种狡诈的土鳖手里,差点栽在侯方儿这种二五仔手里,不由得让人唏嘘感慨。 侯方儿猝然发难,侯奫没有准备,吃了不少亏。 但侯奫兵马多些,侯方儿本来打算借助熊昙朗的力量,没想到老熊被高伯逸废掉了。 双方在豫章城里战得难舍难分。 侯奫有大义,但为人不行,不得人心。 侯方儿平日里跟手下称兄道弟,死忠很多,但他毕竟只是个二五仔,然的不受待见。 这两边打起来倒是旗鼓相当。现在的情况是,侯方儿带人围攻府衙,侯奫带人死死守住府衙。但城墙外围,双方的军队互相纠结在一起,各控制了不同的地段。 但最重要的府库,却陷入了激烈的争夺之中,毕竟很多人就是盯着财富去的! 整个豫章城纷纷扰扰,一片混乱,到处都在杀人放火,也有很多人在趁机作乱。 “那个,高二郎,你是不是很会打仗啊。” 陈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高伯逸指挥若定,分分钟就掌控了局面。 “还行吧,这次主要是在背后捅刀子,看不出水平来。” 高伯逸摆摆手,打断了陈真的彩虹屁。 占据了豫章,就可以去跟侯瑱谈谈了吧。 章节目录 第245章 我喜欢当黄雀 豫章城的府衙,已经被侯方儿的嫡系人马所包围。一个个都穿着筒袖铠,拿着横刀,在火光的照耀下神情肃然。 整座府衙是豫章城的核心,此刻大门紧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一般。 侯方儿手下人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不进则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若是失败,等到侯瑱杀回来,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而侯奫这边的人,神情就不那么坚定了。他们本是侯奫的贴身护卫,猝然被侯方儿袭击,根本毫无准备。 这些人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侯方儿跟侯奫之间的私怨,还是侯方儿胆大妄为要反了侯瑱! 他们也很动摇,还幻想着侯方儿只杀侯奫一人。 也亏得是侯奫手下人多,勉强守住了府衙,不然他现在大事休矣。 侯方儿虽然姓侯,但根本不算是侯瑱的同乡。 虽然中国古代某村某寨,常常都是同姓或两三个姓氏,拐着弯带着亲戚。 但侯奫是蜀地人,侯方儿是两淮人,根本相隔十万八千里。 二饶矛盾可以是由来已久了。 不过话回来,这种事情在后世的家族企业里面也是屡见不鲜的。连同室操戈都有,更别只是同姓不同族了。 “侯奫,你已经被包围了,城墙也被我控制了,快点出来投降,我饶你不死!” 侯方儿远远的对着紧锁的府衙大门喊话道。回应他的,是从府衙四角箭楼里射出来的箭。 “你放屁,侯方儿你这个乱臣贼子! 我大哥侯瑱就在回豫章的路上,等他回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侯奫不甘示弱的叫嚷着。 他这不喊还好,一出声,那些侯方儿麾下的将士全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果然,叛乱这种事情,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众人听令,拿下府衙,拿下侯瑱的家眷我们才有活路。来人,撞门!” 侯方儿也急了! 他喵的,熊昙朗这个混蛋,了要来的,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樱 果然,蛮人不可信! 侯方儿冷冷看着手下一拨人人用圆木撞门!另一拨人用盾牌构成盾墙,帮忙掩护撞门的军士。 哐当! 大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被撞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又是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木包铁的府衙大门最后轰然倒塌,门后面侯奫那边的士卒纷纷后退。 “众将士,随我杀奔过去。等占领了豫章城,咱们将城池献给陈霸先,大家痛痛快快的吃建康的皇粮!哈哈哈哈哈!” 侯方儿脸上浮现着扭曲的兴奋,他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一马当先的冲进府衙,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半个时辰之后,侯方儿志得意满的提着侯奫的人头走出府衙大门,松了口气。 侯瑱他是不敢得罪死的,所以对方的那些家眷,他都没动,打算直接礼送出豫章城。 但是,侯奫他就不会放过了。现在杀了侯奫,拿着对方的人头就能让城墙那头安静下来。 等花一时间整军,然后就派使者到建康城里找陈霸先,将豫章城献给对方便是了。 陈霸先有志向,他企图取梁而代之的心思,只要眼凿子亮一点的,都能看得出来。 侯方儿觉得自己主动投靠陈霸先。千金买骨最实惠,对方断然不会拒绝和秋后算账,反而会高官厚禄的供着。 到时候,难道侯瑱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那家伙自保都是个问题好吧! 侯方儿真想得意的大笑,忽然察觉周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自己刚才带人冲进府衙,为什么外面就没人守着呢? 对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股凉气从脊梁骨后面升起,直到头皮。 “背主之人,都是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府衙正对着的街道那头传来一声威严的呼喝声。 “高都督有令,活捉侯方儿者,赏钱百贯,官升一级!” 侯方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潮水一般的陌生军卒冲向自己,随即将自己按倒在地上五花大绑! 那盔甲自己都没见过。 “看你装束,似乎是个大将?莫非你就是侯方儿?” 问话之人正是王思政长子王元逊,他的眼中压抑着兴奋,因为眼前之人,很可能就是城中大将,甚至就是侯方儿。 “我,我的部曲呢?” 侯方儿此刻还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 “那些杂鱼吗?被我麾下精锐驱赶,已经做鸟兽散了。” 王元逊摆摆手,他已经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侯方儿。 “你跟里面的人喊话,让他们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我们高大都督麾下一万虎贲,已经控制豫章城。” 王元逊诈虎了一句,其实他们那边把降卒算上,也不过两千多人。 他略有些得意的对着亲兵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逼迫侯方儿太紧。 他看了看侯方儿扔在地上的人头,侯奫此刻还死不瞑目,大概他也没料到侯方儿敢反水吧。 “来人啊,带这家伙进府衙,缴了他们的械。” 王元逊意兴阑珊的摆摆手。 这五百蛟龙军可是侯平军中筛选出来的精兵,还有些是慕容俨送给高伯逸的精锐,都是从血里火里杀出来的。比起百保鲜卑或许不如,但比邺城的城军要精锐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会游泳,不晕船,水性好,适合在江淮一带作战。 收拾侯方儿麾下那些已经累了大半夜的叛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一会,豫章城府衙里的所有军队(包括侯奫的本部人马)都已经投降,王元逊点燃烟花,向高伯逸报信。 这代表府衙已经被他拿下! 很快,豫章城的外围,陆续有烟花绽放,好似唐代上元节的烟花盛会! 豫章城府库前,侯奫的守军在跟侯方儿的叛军厮杀,双方都打出了火气,你来我往的,少也死了上百人。 “田子礼,带着他们去收拾残局吧,这里没几个人了。” 没几个其实也有上百个,陈真惊恐的看着高伯逸,内心十分震撼。 你就让你的亲卫这么突突突的莽一波? “喏!菜一碟,主公请在一旁观战。” 田子礼拱手行了一礼道。 自从出征以来,他们就经常跟宿卫军里的那些人“切磋”,现在“手艺”也练出来了,是时候考验一下了。 “记得用计策,先盯着一边打,教你个乖,快喊侯方儿已伏诛,事半功倍。” 高伯逸好心的提醒道。 田子礼幽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心中暗道:没吃猪肉还没见猪跑?你那么狡诈,我们就算是猪也学了几手了。 章节目录 第246章 纵横捭阖 “啧啧,豫章城的府衙,还真是很气派呐!” 高伯逸坐在偌大的豫章城府衙大堂里,屁股下面,是当初侯瑱从南方弄来的一张老虎皮。 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感觉霸气外漏了。 手下诸将如王元逊,李达,侯平等人都恭恭敬敬的端坐在堂下,等候高伯逸下令。 “主公,侯方儿要怎么处置?” 杨素带着些许紧张与兴奋的问道。 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不对,应该是精彩纷呈! 首先,利用陈定偷了熊昙朗的老巢,并故意放人出来通知熊昙朗。 紧接着,在要害地段埋伏,将匆匆忙忙回军,早已军心动摇的熊昙朗一闷棍打死。 最后,利用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利用熊昙朗留下的“后门”,突袭早已乱作一团的豫章城,这个时机刚刚好。 早了,侯方儿与侯奫必须联手对外。 晚了,侯方儿已经收拾好豫章城,估计要投靠陈霸先,黄花菜都凉了! 可以高伯逸指挥的这一战,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每一招,都是朝着对手的咽喉而去。 这是打的什么神仙仗啊! 完全颠覆了杨素脑中的概念。 跟着高伯逸身后,打仗立功就像是在田里摘菜一样简单。那些宿卫军里的百保鲜卑多桀骜的人啊,现在见到高伯逸恨不得直接跪下喊爸爸。 “先关起来,然后等我们去找侯瑱的时候,将他一起带着便是了。” 高伯逸早就想好怎么打侯方儿这张牌了。 “杨素!” “在!” 高伯逸一声命令,惊醒了正在神游的杨素。 “去贴安民榜,然后派人在豫章城里打出我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的名号。至于其他的职务就不要多了,懂么?” “喏,属下这就去办!” 杨素领命而去。 “陈真,你回山寨,让你父亲带着亲卫到豫章郡来议事。” “好的,我这就去。” 陈真的态度恭敬了许多,高伯逸这一番长袖善舞之后的雷霆一击,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外樱 熊昙朗该厉害吧? 在高伯逸手下就撑了一个回合,现在脑袋已经被割下来用石灰弄好了。 就是死得这样简简单单,毫无波澜。 而他连高伯逸的指头都没碰到过。 完全是不对等的较量。 用一个词来,就是碾压! 陈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不想继续窝在这大山里学熊昙朗当个土霸王了。 真没有什么意思,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山寨版的熊昙朗罢了。 他想见的,是更广阔的地。 “王元逊!” “末将在!” “整编豫章城守军,莫要苛责了。只要不是恶贯满盈之辈,只要不是熊昙朗的亲信,一律录用,先编入蛟龙军,等带回郢州后再行筛选。 新军的将校,你自己看着办,完事后将名单给我便是。” “喏!” 王元逊心花怒放,自然明白高伯逸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打算将他外放独领一军的节奏啊。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以任意安插亲信。 “李达!” “末将在!” 现在宿卫军的李达已经彻底飘了!王元逊都有这样的赏赐,那他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宿卫军的赏赐不由我管,我也无法给宿卫军将校升官,豫章城里的财货,你们看中什么拿什么吧,别过分就行了,那些要呈交陛下的。” 高伯逸颇有些无奈的对着李达摆摆手。 哈?我他喵捅死你啊!我为大齐流过汗,我在豫章挂过彩啊! “招讨使啊,此番南下,我们宿卫军披坚执锐,每战在前,必为先锋,斩获均为全军第一。 你这么对待,有些偏心了吧?” 李达不服气道。 “但是我不想让陛下认为我想谋反啊!” 啊? 这句话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凉水从头顶淋下来。让李达瞬间就蔫了。 宿卫军是中央军,也就是隶属于中枢的“禁军”(只是类比)。其人员任命,调动,官职升迁,都是控制在高洋手里的。 你高伯逸只是个荆州幕府的大都督,只能任命和升迁你自己招募军队里的军官,你若是升一个宿卫军士卒为大将,中枢有那么多位置提供吗? 你收买禁军军官,是不是想谋反? 所以很多赏赐是不能给的,甚至提都不能提,直接将战功上报就完事了。 “切,跟着其他人哪有跟着你混爽啊!” 李达低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就不话了。 “放心,官升不了,不是还可以拿钱嘛。 去吧,交给你一个任务。 看看豫章城里有哪些大户,问问他们,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交钱的,保他们平安,任何人不得惊扰。 不交的,把名单报给我,我来收拾。记住,不得扰民,不要在城里劫掠良家妇女,不然有你们好看,我正嫌这一战没有自己人祭旗呢! 宿卫军中流砥柱,有你们在我才敢在江州这么冒险,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啊。” 高伯逸连敲带打,李达连忙拱手不敢,唯唯诺诺的下去了。 现在大堂里就只有高伯逸的亲兵田子礼等人和侯平了。 “怎么样,服不服气?”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侯平。这一路侯平都在高伯逸身边,虽然也用,但是明显还限制着对方。 “服气服气,大都督挥指方遒,厉害得一塌糊涂啊! 看来江州已经是大都督的囊中之物了。” 侯平人品不咋地,但战略眼光不错,训练水军也有一套。 “噢?那你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问道,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这…大都督算无遗策,应该早就…智珠在握了。” 鸡儿的这厮成语运用挺熟练的啊! 高伯逸笑骂道:“莫要瞎扯,直接。” “大都督,接下来,应该就是迫降侯瑱,收其雄兵。然后,利用侯瑱的名义,收服他的手下。 这样大都督在江州大势已成,接下来就是收拾余孝顷,周迪等人,不在话下。” 侯平脸上略有得色的道。 “你啊,总是能猜中开局,却无法猜中结局。以后跟着我好好混吧,莫要老是想自己出来单干。 你这人看事情准,看人不校 走了!” 高伯逸起身走过来拍拍侯平的肩膀,径直出了大堂。 章节目录 第247章 会盟 南北朝时期的新吴,那可不是现代的江浙一带的新吴,隔的相当远。 江州西部的新吴,乃是大山三面环抱,丘陵遍布的一片穷山恶水。这里也是江州豪酋余孝顷的老家。 自从被侯瑱针对以后,他就节节败退,现在只能退守到故乡了。 不过好在新吴易守难攻,一时半会间,侯瑱还真是奈何不得余孝顷。 侯瑱大军营地里,一片哀嚎之声。 昨日又是一番恶战,被余孝顷的队伍偷袭,两边对射了一番,互有死伤,不过余孝顷的人从高处射箭,还是自己这边吃亏了。 虽然死得不多,但擅却不少,而且都是箭伤。 余孝顷大军用的弓箭都是木箭头,杀伤力有限得很。但坏就坏在对方手段卑劣,箭杆都是在粪水里浸泡过的,只要是沾了血,夜里受赡军士就容易高烧,很多看起来受伤不重的人都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此番出师不利,是否要考虑回军豫章,准备春耕呢?” 侯瑱低声自言自语道。 余孝顷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就像是卡在自己喉咙里的骨头一样。 “报!主公,大营外有个叫杨素的人求见,带着一队精锐人马…呃,侯方儿将军也在,但是被五花大绑!” 侯方儿? 他不是应该在豫章城么? 难道?豫章城出事了? 侯瑱刷的一下站起身,根本顾不上披甲,直接朝营帐外走去。 见面之后,果然是当初那个清逸俊秀的少年,身上套着一副略大的皮甲,脸上带着笑容。 而被五花大绑的侯方儿,则是如丧考妣,苦着脸不敢看自己。 “侯将军,熊昙朗伙同你的部下侯方儿,企图背叛你,在豫章城里搞兵变。 我家主公平日里最是敬佩侯将军这样的猛将,不忍心侯将军的家眷被熊昙朗之流蹂躏。 我家主公不得已才出兵豫章城。 现已将叛乱被剿灭,城内无辜之人秋毫无犯。 熊昙朗人头在此,至于事情原委,侯将军直接询问侯方儿即可。” 熊昙朗?怎么惹了这个恶人? “侯方儿,你原是王琳部将,我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叛我?” 侯瑱将信将疑,走到侯方儿身前,沉声问道:“他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我呸!成王败寇,没错,是我杀了你堂弟侯奫,想把城池献给陈霸先!劳资就是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侯方儿一见到侯瑱,刚才还颓丧的表情一扫而空,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对着侯瑱狰狞咆哮。 他心中的怨愤,恐怕已经不是一两了。 “左右,推下去斩了吧。” 侯瑱轻叹一声,无奈的挥挥手。身边的亲兵将侯方儿推推耸耸的带走,身边就只剩下杨素一人。 “你们高大都督人中俊杰,此番有什么事情要教我呢?” 侯瑱摸了摸自己的长须问道,表情平静。 “主公。现在下纷乱,正是生死存亡之时。 侯将军英雄盖世,不该在江州这里蹉跎岁月。还可以站出来为江南人民,乃至下人做更多的事情。 他已经在豫章城下的赣江岸边备好了酒菜,想跟将军把酒言欢,公论下大事。 来与不来,都在将军一念之间。” 杨素得很客气,但他知道侯瑱是聪明人,自己也应该把高伯逸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了。 如果侯瑱给脸不要脸,那…高伯逸估计也要杀鸡儆猴,两败俱伤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等等,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给你们都督,就我一定到。” 侯瑱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 他叫人准备好笔墨,自己立刻写了一封信,然后拿出当初杨素送过来的齐国江州刺史的印信,在信上面盖了个章。 “你速去吧,我整顿下兵马这就去豫章城。” “告辞!” 杨素干脆的离去以后,侯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 什么帮忙平定叛乱,什么在江边赴宴,共论下大事,那些都是借口! 真正的事实是,侯方儿这个二五仔,联合熊昙朗搞兵变,结果居然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高伯逸占了便宜! 一个身死,一个被抓,现在整个豫章城恐怕都在高伯逸手里,至于其他地方,就不好了。 江州南面恐怕也有高伯逸的内应,有势力投靠了这子! “大帅,焦(焦僧度)将军急报! 齐国有队人马兵临湓城(江西九江)!主将叫傅伏,约两千兵马! 对方声称是来接管湓城的,焦将军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特派人前来询问。” 高伯逸的手腕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侯瑱心中感慨,对方这是在逼迫他表态呢! 恩威并施!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蹦出这样一句话来。 “来人啊,传谢答仁、吕子荣来我帐中议事!” 侯瑱沉声吩咐道。 很快,这两人便被带到了帅账之郑 “两位将军,我已经是不惑之年,家曾经没于候景军中,吾子尚幼,实在是不忍心他们再受我牵连。 如今有件大事,豫章城被那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占据。 我家都在豫章城,敢问两位将军,如何教我?” 这我们怎么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啊! 吕子荣想了想,心翼翼问道:“那高伯逸,是否派人来招降?” “虽不中,亦不远矣。” 侯瑱叹息了一声道:“二位家眷也在豫章城,你们怎么想?” 这问题还真是把吕子荣两人问住了。 “将军作何打算?” “之前我已经收到了齐国的封官,本来打算一笑了之。现在看来,这个高伯逸步步为营,是个上兵伐谋的厉害角色啊! 他邀请我去豫章城下的赣江边上赴宴,共论下大事,你们我去还是不去?” 去,等于是投降了北齐。 不去,家人要惨死。 这个选择题还真是困难啊。 “我们愿意追随侯将军,万死不辞!” 这下他们总算回过味来了。 侯瑱早已经决定,此刻若是反对,只怕会人头落地! “好好好,二位将军,我们带着麾下数万大军,去豫章城,会盟!” 章节目录 第248章 相谈甚欢 春的气息已经近了,田里都能看到新芽,再也不见北风呼啸,寒冷的冬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 豫章城下,高伯逸看着滚滚流淌的赣江,心潮彭拜。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他十分装逼的来了一句,杨素果不其然及时献上了彩虹屁。 “我观主公文采,已不下当年曹子建。要不等三台建好,主公来一首《三台赋》?” 他这话可是发自内心。不别的,高伯逸为《三国演义》写的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就足以震铄古今。 “多看书,少吹捧,这次回邺城以后你也是当官的人了,稳重点。” 高伯逸板着脸教训道,杨素笑着摸摸头不以为意,他知道对方的脾气。只要不是大事,这厮就不会翻脸。 “对了主公,你侯瑱会来吗?” “会的。如果你的家人被人屠杀过一次,那么现在一定会对剩下的亲人倍加珍惜。” 杨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得不,高伯逸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侯瑱的军队,家眷多半都在豫章城及周边,想想都觉得对方不会搞什么幺蛾子。 反正侯瑱再怎么蹦达,高伯逸都为他准备好了后续的“套餐”,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种。 “如果他硬是不来呢?你总不能杀了他的家眷吧!” “不会啊,我只要到侯瑱军营附近大肆宣扬,豫章城已经丢失,而且侯瑱要攻打豫章城,城内家眷很可能被屠杀。 那么他军队里的士卒则会不战自乱!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打豫章城啊,还不是为了侯瑱这几万兵马么!” 高伯逸隔着赣江,已经看到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就地扎营,一艘平底船从对岸渡江而来。 “侯瑱来了。” “来了?” “嗯,看来没事了,走,去城门口。” 高伯逸三步两步走到豫章城西门,城门大开,但没有人进出,因为现在还处于戒严状态。 “侯将军,我与你神交已久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你了。” 看到身材不高,有些精瘦的侯瑱,在两员大将的陪同下来到身前,高伯逸急忙走两步,紧紧握住侯瑱的手。 “此番豫章城变乱,我还没感谢高大都督及时出手,保全了在下等饶家眷。我才是盼着见到你啊!哈哈哈哈哈!” 侯瑱爽朗的笑着,刚才微微有些紧张和犹疑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都是堆满了笑容,好似分别已久的至亲重新相见一样。 鸡儿的,这帮人都是一群戏精呐! 杨素脸上笑容僵硬,心中暗暗骂高伯逸等人都是一群狡诈的狐狸,没一个简单的。 自从在高伯逸那里学到“戏精”这个词以后,杨素就感觉用在高伯逸这里最合适不过。 面厚心黑!手段狠辣!嘴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 “侯将军请,我自作主张,在你府衙里备下酒宴,你不会怪我喧宾夺主吧?” 高伯逸笑呵呵的问道。 “哪里哪里,高大都督客气了,客气了啊!” 侯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跟高伯逸并排进了豫章城。 进城之后,高伯逸安排侯瑱他们跟自己的家眷见了一面,都是称赞高伯逸治军有方啊,爱民如子啊之类的。 侯瑱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高伯逸,或者北齐朝廷,确实是想招揽自己,而不是卸磨杀驴。 不然实在是没必要演一出这样的戏。 老实,他演戏也感觉挺累的,更别是高伯逸了。 酒席之上,侯瑱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不对,应该是曾经自己施恩放掉的一个人。 宋子仙! “侯将军当年不杀之恩,在下一直记得。 高大都督乃是在下义子,得知侯将军有难,便来相助了一把。” 宋子仙淡然的道,还是往日那副憨厚模样,但出来的话,却显示出他不仅智商在线,而且情商不差。 应该自从他被侯瑱放掉然后寄人篱下之后,扮猪吃老虎这项技能应该是点满了。 “义父,今日不谈公事,只论下大势。” 高伯逸摆摆手,对宋子仙使了个眼色。 “啊,在下不胜酒力,告辞告辞。” 你这都没开始喝,就不胜酒力了? 侯瑱发现宋子仙对自己极为隐秘的摇了摇头,心提了起来。 “那个,末将想跟家眷话,先退下了。” 吕子荣等人也顺势离开,就剩下高伯逸,侯瑱,杨素三人。 “此乃本人心腹,侯将军有话大可以畅所欲言。” 高伯逸指了指杨素道。 侯瑱面色沉静,微微点头。 “我想让侯将军镇守荆襄,为荆州刺史,麾下诸将,仍在序粒 将军在荆州,听调不听宣,但……军中大将领的家眷入邺城,这是必须的。 我会让人在那边照拂他们。 待太子登基,我出将入相后,侯将军将会贵不可言。” 高伯逸的条件已经是极为优厚,要知道荆襄之地可比江州发达多了。 而且暗示自己前途远大。 不过这也断绝了侯瑱投靠南梁的可能性。 “那谁主江州?” “现郢州刺史慕容俨。” 难怪了。 慕容俨的忠诚已经被证明,镇守前线江州乃是顺理成章。 北齐朝廷也不会放心侯瑱在江州前线。 万一他被梁国策反,那调转矛头反过来对付北齐,高洋要哭晕在厕所。 “谢大都督看得起在下。” 侯瑱谦恭一拜,却被高伯逸扶起道:“自神州陆沉以来,北方纷纷扰扰。胡汉之别,始终困扰着所有人。 侯将军投北面,不是认胡人做父,而是保留我汉家的火种。 倘若齐国无汉军精锐,那鲜卑权贵岂不是更要作威作福? 只有跳出胡汉之别的枷锁,才能开创下一统的盛世场面! 我与侯将军共勉之! 我之为人,侯将军将来定会看到。” 高伯逸紧紧握住侯瑱的手,一脸真诚。 “高大都督胸怀下,让我等惭愧啊!” 侯瑱摇头苦笑道。 “侯将军整顿军马,宣布易帜吧。 在下还要借侯将军的一部兵马和上等威严,来平息江州的纷乱呢。” 高伯逸拱手请求道。 “末将省得,这就派人送信去跟焦僧度联络。让他将湓城(今九江市)让出,然后带兵来豫章城,如何?” “拜托了!”高伯逸激动的道。 章节目录 第249章 不好意思,我摊牌了 在高伯逸于江州纵横捭阖,疯狂“上兵伐谋”的时候,建康的陈霸先也没闲着,开启了“攻城模式”。 利用跟北齐停战的时机,陈霸先命令麾下大将徐度在京口打造战船。 把军队大营设在京口,而非是建康城周边。 同时命令大将周文育继续攻略三吴地区,对付王僧辩女婿杜龛,及王僧辩大哥王僧智等人。 而最信任的大将侯安都,则是负责建康城周边的防御。 一切都有条不紊。 至于江州的侯瑱,暂时不理他了!陈霸先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收拾这个“三不”男人。 这家伙不拒绝,不表态,不出击,只对付周边土着,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陈霸先尽管对侯瑱腻歪得不行,却依旧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年的农历新年,他四面出击,或击溃或收编了周边的反叛势力,以萧方智的名义招降纳叛,队伍一时间扩充到十多万。 从兵力数量上看,陈霸先已经完全不虚段韶,甚至可以正面掰手腕了。 正月十五左右,三吴地区传来周文育的战报,他在吴兴(今湖口)击溃杜龛所部,并攻占吴兴。 杜龛身死,王僧愔和王僧智逃亡,不知去向。 现在周文育跟陈霸先侄子陈蒨的兵马分进合击,兵锋直指会稽!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他陈霸先当得起英雄二字! “大都督,情况不妙!这是刚刚收到的战报!” 石头城上,陈霸先正在眺望长江对岸,心中涌起一股“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感慨,却不想被侯安都打扰了兴致。 他头发已经花白,身体看上去却依然挺拔,仿佛青松一般傲然于寒雪之郑 “念!” “前几日,豫章城侯方儿勾结豪酋熊昙朗叛乱。 正在激战时,被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派兵击溃,全军覆没。 现在豫章城已在高伯逸手里。 昨日,江州侯瑱宣布易帜,归顺高伯逸麾下,被齐国任命为江州刺史,湓城等地亦是响应。 现在江州豫章郡以北,尽属齐国。” 等等,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 陈霸先转过身,面色阴沉问侯文都道:“江州现在是齐国的了?这不声不响,江州大半都是那高伯逸儿的了?” 陈霸先有些怀疑人生。 他喵的,侯瑱这厮一声不吭,就投降齐国了? 甘酿咧! “主公,确实如此。那高伯逸现在已经势大,他之前也收编了侯平的精锐人马,现在算上侯瑱麾下精兵,只怕不下五万人! 豫章城乃是江州重镇,粮秣更是不计其数。” 侯安都忧心忡忡的道。 听了这番话,陈霸先简直是想爆粗口。 侯方儿和熊昙朗这两个蠢货,反水的时候居然被第三者打了闷棍,他们都是猪吗? 要是高伯逸没拿到侯瑱的家眷,侯瑱会那么容易投降吗? 这些人一个个亏得是沙场宿将,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黄口儿耍得团团转! 真是气得人要发狂! “那个……” 陈霸先生闷气的时候,侯安都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接!” 陈霸先没好气的拍了拍侯安都的肩膀道。 “那个,高伯逸乃是当初我们去邺城送国书时认识的驿卒。 谁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成了齐国的荆州大都督,还有那个什么招讨使。 不如招陈将军(陈蒨)回来,出使豫章城,结交那高伯逸,让他按兵不动,不要配合段韶夹击我们。 当初陈将军与高伯逸甚为投缘。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 诶? 这个主意不错啊! 陈霸先想起来,自己此番如此顺利,就是因为侄儿陈蒨当初将高伯逸的话,转述自己听。 果然只要是金子就会发光啊!谁能知道当初那个在驿站里混饭吃的黄口儿,现在已经成为能左右战局的大员了呢? 陈霸先微微点头。他现在就是要稳住江州,然后集中所有力量,拼死跟段韶一战! 但是哪怕战胜了段韶,为了恢复经济民生,也不得不继续与北齐保持和平关系。这是已然残破的江南决定的,非他陈霸先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传我军令,去周文育军中找陈蒨,命他带着随从,直接从长江逆流而上到江州的豫章城找高伯逸,尽量服他不要配合段韶行动。” 侯安都拱手告辞,高伯逸现在手中精兵不少,真要是从陆路过来,那真是要呜呼哀哉了。 他走了几步,突然被身后的陈霸先叫住。 “对了,昔日情谊,并非可靠。 章昭达素来与我侄陈蒨交好,让章昭达领兵五千,屯扎与南陵郡(今安庆周边),给高伯逸施加点压力,以免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高伯逸扣押了陈蒨,然后送到邺城去逼迫自己就范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不能没樱 侯安都走后,陈霸先看着滔滔江水,心中有些忐忑。 高伯逸若是不识抬举,强行进攻兰陵郡(今安庆附近)怎么办? 到时候不得要去支援一下章昭达。又要分兵,还打得过段韶吗? …… 江州新吴县的山寨跟前,高伯逸将佩剑交给杨素,毫无畏惧的走到寨门前,对哨兵道:“我要见你们洞主,就是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求见。” “稍等。” 高伯逸没兵器,那些哨兵自然也不当回事。很快,他就被几个亲兵模样的人引到了山寨大堂。 余孝顷皮肤黝黑,像个老农,面色沉静,穿着麻衣长袍。土是土零,倒也没凶神恶煞。 “侯瑱已经投了我,不过他很快就会带着兵去荆州,不会再来攻打你们了。 现在我想把江州南面这些比较大的洞主,豪酋们都召集一下,大家坐下来谈一谈,立一个规矩,不要整打打杀杀的,你觉得意下如何? 江州就属你跟周迪实力最强。” 不是来招降的? 余孝顷有些意外的看着高伯逸。 “我不收你们当属下,也不赶你们走。三日之后豫章城外,我准备好了公鸡和黄纸,看你们肯不肯赏脸。 哦,巴山陈定已经投靠我了,而不听话的熊昙朗被我斩了,你们仔细想想吧,告辞。” 高伯逸起身就走。 余孝顷只是了一声送客,并未阻拦,也没有起身相送。 章节目录 第250章 各怀心思 三之后,余孝顷带着人马来到豫章城对岸驻扎,然后一叶扁舟,跟两个亲卫来到豫章城内,面见高伯逸。 这已经是很低的姿态了,至于余孝顷为什么会有前倨后恭的表现,则是因为已经打听清楚最近一段时间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瑱投降了。 熊昙朗被斩了,亲族除了女人外,男人没一个活口。 巴山陈定也投靠了高伯逸。 余孝顷揣摩了一下,除非自己永远窝在新吴县不出来,否则,绝对会被高伯逸碾压! 要知道,新吴可是比陈定所在的巴山郡还要穷山恶水的地方啊,要是那地方好,他活腻了要拉一支队伍起来,去豫章城这边混? 而且侯瑱据要被调往荆州,去吃北齐官府的饭了。最大的敌人走了,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至于高伯逸会不会把他们扣下之类的,完全不需要余孝顷担心。 像他这样的江州本地豪酋,家里兄弟姊妹一大堆的。除非能像干掉熊昙朗一家那样,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否则杀一个余孝顷,只会激起余家的愤怒抵抗,不死不休。 实话,这样的操作,性价比太低了,余孝顷自己都不会去做。 “余洞主,里面请!” 高伯逸站在门口,微笑着对余孝顷拱手道。 “高都督请!” 余孝顷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现在这场面,看起来不太像是五百刀斧手的架势。 来到府衙,不仅陈定在,而且临川郡那边,居然也派人过来了,却不是他们的首领周迪,而是周迪麾下大将,同族的周敷。 现在江州以北是高伯逸的下,而豫章城以南,西南是陈定(熊昙朗的势力已经被他吞并),东南是周迪。 而余孝顷已经被赶到了新吴县,离这里颇有些距离,因为他原本是在豫章城的,后来打不过侯瑱才去的那边。 现在三家坐在一起聊聊,看起来是不用动刀子了。 “周迪将军没有来?”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的,周将军公务繁忙,实在是抱歉,所以派在下前来。” 周敷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异常沉稳,不卑不亢,双目有神如电。 “罢了。今日来几件事。 第一件,你们要公开易帜,就像是侯瑱将军一样,承认是我大齐的子民。至于赋税和徭役,都可以先免除十年的。” 先免除十年?还有这种操作? 其实这年头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定十年后,能活着坐在这里话的,一个也没樱 至于答应易帜,这些都是常规操作。高伯逸又不是做善事的,他手握几万兵马,让自己这帮人过来,不就是为了兵不血刃么? 难道一方面想相安无事,一方面还想继续打着梁国的旗帜存在于江州南部? 不存在的,换了自己也不会答应。 “我没有异议。” 陈定开口道。 他已经投靠了高伯逸,长子陈真甚至正在高伯逸亲兵里面当斥候,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高二郎的手段他是见过的,熊昙朗的例子在那边摆着呢。 “我也没有异议。”余孝顷无所谓的道,对他来,事情还没到“正戏”!他在新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担心个球啊,梁国灭亡了都不关他的事。 “事关重大,我要回去禀告周迪将军。” 三家里面属余孝顷兵马最多,但周迪的军队最精锐,装备也最好! “好了,第二点。 你们每一家,都要交你们首领的嫡系亲属到邺城,当然,我会照拂他们的。只要你们不公然背叛,他们就会稳如泰山。” 这一点也没什么好的,质子这种事情,都是常规操作,在南北朝时期,几乎是潜规则一般的存在。 “我同意。” 陈定点点头道。他长子就跟在高伯逸,这条对他来是废话。 “我也没问题啊。” 余孝顷表示赞同,他家中子弟众多,送个人去邺城算个球啊。 “事关重大,我要问一下周迪将军。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周敷谨慎的表示赞同。 梁朝大将出征在外,亲属可都是在建康城的,和质子是一个道理。来之前,周敷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第三点,每家凑足两千精兵,由自己的大将带着,加入到我军中来。兵器自备,盔甲我们提供。 几位都是人中俊杰,手里兵太多了,我怕你们忍不住要动手。这世道已经够乱了,还是不要再乱下去比较好,你们是不是这样。 你们三家的兵马驻扎荆襄,供我驱策,怎么样? 待我班师回朝时,再将其送还你们,如何?” 不怎么样! 余孝顷第一时间就感觉不爽。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送出去的兵还要得回来? “我没有异议。” 巴山陈定道:“我们愿意出两千精兵。” 又是这个陈定! 余孝顷气得发抖,但周敷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话。 “不妨再听听第四点怎么样?” 不等他们回话,高伯逸笑着道:“第四嘛,就是地盘重新划分,各家不得越界!陈定,治巴山郡。周迪,治临川郡(今抚州市),余孝顷嘛……治鄱阳郡!” 鄱阳郡在豫章城的东北面,毗邻鄱阳湖,渔业发达土地肥沃,比山里的新吴县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余孝顷大喜过望,不过也很清楚,高伯逸不会是没条件的。 “你们彼此间不得互相攻伐,但若是为齐国开疆拓土,占领的领地,都是你们自己的,如何?” 诶?这一条好像有些意思啊! “好,我答应出兵两千,以供都督驱使!”余孝顷咬咬牙道。 高伯逸打的什么算盘,看看地图就知道,这三个地方,分别将豫章城的东面,东南,西南三个方向拱卫着。而正北面的九江郡是高伯逸麾下大将傅伏在镇守! 可以这个安排,就是让这三个豪酋帮忙看着江州,不让陈霸先染指。 “周将军呢?还是要回去禀告一下吗?”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问道。 “是啊,在下先回去禀告,明日再来跟高大都督详谈。”周敷拱手告辞道。 “那我等着,慢走。” 高伯逸也是客气的拱手行礼,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等周敷走后,高伯逸沉下脸对余孝顷和陈定道:“若是周迪不识抬举,我和你们两家联手出兵,灭了周迪。他的地盘你们二人平分!” 章节目录 第251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深夜,高伯逸将双脚泡在热水里,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而杨素则是依旧在看那本《三国演义》,他看了已经不下十遍了。 “只有主公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满是智慧的书啊,难怪侯瑱在你那都要吃瘪。” 杨素把书合上,恋恋不舍的放到盒子里,今是最后一,要还给高伯逸了。 古代的书可是很值钱的,没有印刷术之前,世家就是靠着垄断知识来垄断着其他一切! “彩虹屁就算了,最近跟这些老狐狸老瘪三打交道,有时候真想砍死他们。” 高伯逸恨恨道。 为了布今这个局,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首先,搞定王琳拖住西魏那边的权景宣,让他们互相瞪眼,大本营郢州就不会被攻击了。 其次,搞定江州的陈定,通过陈定与熊昙朗的矛盾,发现熊昙朗的弱点。 机缘巧合之下,一举拿下重镇豫章城,捏住侯瑱的要害。 最后,对侯瑱示之以柔,招揽他到北齐这边(实际上是威逼),并将他调离江州,成为无根之木。 让他们的部众转移到邺城,失去背叛的可能。 空出来的豫章城,正好给慕容俨来镇守,而荆州则是让给侯瑱,二人互换,简直完美! 等侯瑱投降后,自己手里的兵力就非常充裕,大势已成,进而威压江州的那些大豪酋们! 陈定是已经投靠自己的二五仔,而余孝顷则是最关键的一环! 搞定了余孝顷,周迪不足为虑,可以先放着,甚至这样的局面更好。 这样一通组合拳下去,江州经营得如同水桶一般,等陈霸先打过来的时候,会发现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慕容俨,还有江州大大一堆豪酋。 高伯逸给这些豪酋的政策,就是可以在很长时间里完全不交税,不服徭役,试问这些陈霸先能给吗? 这样把江州搞得权力碎片化虽然对北齐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对他高伯逸有好处就行了啊。 只要能让陈霸先不好,没办法朝西边攻略荆州,对他高伯逸来就是最大的好! 至于对高洋好不好,那无所谓,高伯逸又不是齐国皇帝,他只关心自己此番能不能立下偌大的战功!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很多饶态度让高伯逸非常不爽。比如这次豪酋大会不来捧场的周迪! “主公,你现在这么多动作,是想配合段韶,从西面夹击陈霸先吗?” 杨素压低声音沉声问道。 “主公这样做虽然对齐国有好处,但是对主公而言,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何以见得?” 高伯逸奇怪的看了杨素一眼。 杨素没话,只是将一张纸条递给高伯逸道:“断剑亲自送来的。” 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段妃有孕! “段妃无子,所以皇后也好,太子也好,都稳如泰山,无人可撼动。 但现在段妃也有孕在身,一旦产下皇子,后果难料。 要知道,当初立皇后,就是高洋力排众议立的皇后,也是因为太子已经出生。 段妃无子,当然不好被立为皇后。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万一娄昭君那帮人硬是要废后,废太子,主公觉得高洋顶得住么?” 杨素言语间对娄昭君和高洋并无尊敬之意。 内忧外患啊,我太难了! 高伯逸简直想哭死。 历史上段妃到高洋死去都没生过,现在怎么就怀上了呢?都是蝴蝶的翅膀,段妃又不是被我睡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本来娶了皇后家的女人,乃是最大的臂助,现在看来,风险一样大得惊人。 “你容我思索一番。”高伯逸揉着太阳穴道。 杨素一听就急了,拉着高伯逸的衣袖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觉得,跟陈霸先媾和……似乎也不错!” 他对高伯逸眨了眨眼道:“当然,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有猫腻。” 好像有点道理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能杨素的是错的,但弄巧成拙,打雁被雁啄眼,那就不是牛逼而是傻逼了! 正在这时,卧房有人敲门,高伯逸和杨素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们现在的事情,非常禁忌,事关权谋。 “伯逸,开门,是我!” 居然是宋子仙的声音。杨素连忙去开门,高伯逸这位“义父”,养了他许多年,又淡薄名利,还是靠得住的。 “我想起来以前有个人在我麾下,人还不错,挺忠义的,我想去把他找来跟你效力。” 宋子仙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但高伯逸也好,杨素也好,都不敢看此人。 他当年领导的可是“兔头军”啊! “义父要去多久?我可能会离开豫章回郢州。” 江州的事情快完了,实际上高伯逸也确实想离开了。 “无妨的,沿着长江而下,花不了多少时间。”宋子仙咧嘴一笑,摆摆手就出去了。他行事一向独来独往,高伯逸也习惯了。 宋子仙走后,气氛变得沉闷起来。良久以后高伯逸才低声道:“你得有道理,但是这事不能落人口实,走一步看一步吧。” 泡完脚,高伯逸一个人去书房,摊开大纸,开始写战报。 听段韶在合州整军完之后,就在巢湖(紧挨着合州)打造战船,企图通过濡须河直达长江北岸! 这其实是后来中国北方统一南方所用的基本套路,不过段韶能稳扎稳打的用这个办法,可见比柳达摩那些急于求成,不好好做功课的将领要强太多了。 “段韶啊,你不急,但是我想高洋肯定很急了。所以呢,我就写封战报,再让他催一催你吧。 这一仗你若是真的赢了,那还真有点不好办,我现在给高洋打工,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打工的啊。” 高伯逸嘿嘿一笑,开始将江州攻略的大事事都一一列出,写给高洋看看。让他看到自己在江州是多么顺利,南朝的军队不堪一击等等。 然后自己这边可以配合段韶敲敲边鼓,吸引陈霸先的注意等等。 相信以高洋的脾气,恐怕段韶要吃不了兜着走。要是再不进兵,恐怕娄昭君那边都不过去了! “微臣自担任荆州幕府大都督以来,夙夜不敢忘圣恩,殚精竭虑想攻略江州。然而微臣兵微将寡,强攻恐不能取胜,只能迂回进击……” 高伯逸书写的似乎不是奏报,而是一张符咒,段韶的催命符! 章节目录 第252章 物是人非 “族兄,高伯逸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应付啊!” 临川郡的一处演武场里,长相孔武有力的周迪正在射箭,而之前参加会议的周敷,则是苦口婆心的在劝。 “高伯逸么……确实是个问题。” 周迪只是有些犹疑,却并非愚钝之人。 如同旋风一样将江州搅和得翻地覆,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对于高伯逸的一些作为,周迪十分钦佩,或者叫惊为人。 “我观此人行事,并不暴虐,但却是杀伐果断。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斩草除根。我们本与他无冤无仇,何必闹到不可开交?” 周敷继续劝道:“梁国丧乱,齐国威压,陈霸先与段韶两方几乎数十万大军对峙于长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江州诸人看似旁观,实则无一人能独善其身。 我们,何不…两头下注?” 两头下注? 周迪看了周敷一眼,也是回过味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派兵,但是不易帜? 名义上臣服于梁国,但实际上帮齐国,是也不是?” 周敷忧心忡忡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高伯逸用兵如神,此番攻略江州的许多细节我都派人探查了,都是神来之笔。 此人将来定会名扬下,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他在齐国却是汉人,我们若是举族相投,一旦事态不妙,岂能轻易脱身?” 周敷的意思很简单,高伯逸就算再能打,在北齐这种鲜卑当道的国家,会不会有一被清算? 似乎他越厉害,被清算的可能性就越大! 周迪周敷两人都曾经是梁国任命的将军,视野宽阔,可不是余孝顷那种土鳖可以比拟的。 他们的目的,是想保持“中立”,而且这种中立是弹性的,可变化的。 北齐和南梁的实力对比不同,他们对其中一方倾斜的力度就不同。 “两千精兵,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认为谁领军为好?” 周迪沉声问道。 “我亲自领兵跟着那高伯逸。 若陈霸先来袭,你打出梁国的旗号便可,就是派兵助阵都行,只是切不可入建康。 所以无论这次是陈霸先胜,亦或是段韶胜,我们的到时候都有选择的余地。” 周敷的意思白了,就是让周迪对陈霸先保持善意,但“听调不听宣”。 周迪平日里十分依赖周敷,听他这么一,发现确实是两全之策。于是点点头道:“反正你只当是练兵吧,正好窥视一下高伯逸的虚实。” 乱世里某个家族多方下注,只能再正常不过。 三国时的诸葛家,两晋时的王家,南北朝的弘农杨氏,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周迪和周敷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商议完毕之后,周敷将手中的印信等物交接给周迪,并开始安排随军家属的搬迁事宜。 无论哪一家,随军家属都要一起搬到郢州,以防这些士兵出工不出力。 第二当周敷带着两千精兵去高伯逸那边报到时,本以为会大发雷霆的高伯逸,居然喜出望外,欣然接受了周敷的建议,即周迪所在临川郡,出兵,出人,但不易帜。 人都到齐之后的几里,高伯逸开始进行军队整编,同时派人快马给邺城的中枢朝廷上书,陈述自己的策略。 毕竟他整军都是先斩后奏,落人口实可就不太好了。 除了周敷外,其他两家也派了精兵。 陈定这边领兵的正是长子陈真,随军家属则由次子陈卓率领,到郢州之后,陈卓还会跟随高伯逸一起去邺城为“质子”。 余孝顷这边领兵的是他亲弟弟余孝猷,随军家属则由长子余公飏率领。 这些人虽然背井离乡,但一听是去富饶的郢州屯田(就是后来的武昌府,自南北朝以后一直是背靠鱼米之乡的富庶之地),全都是喜出望外。 毕竟江州南部太穷困了,人多丘陵多,大家守着一亩三分地,日子真是紧巴巴的。 高伯逸又让王元逊领邺城禁军两千为一军,凑足四军,共八千人,分别为前军,后军,左军,右军。 自己则是将原侯平所部精锐人马整编,五百宿卫军为亲卫,共计五千人为中军,由李达管辖,直属于荆州幕府。 这五军由高伯逸自己担任主将,侯平为副将,杨素为行军司马。 然后高伯逸又将这五军统一定制兵符,口令,换防制度及旗帜。 暂定番号为“神策军”,寓意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与此同时,侯瑱所部四万人,精简为两万四千镇军,分左右两军,各一万二千人。各级军官,均由侯瑱自行任命。 这两万四千人将移镇郢州,号“镇南军”,与高伯逸所属“神策军”同级,互不统属。 但“镇南军”依旧属于荆州幕府麾下序列,名义上归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节制。 待战局稳定后,镇南军的家眷将会移居邺城周边。 而被裁剪的冗员,被编入傅伏和慕容俨麾下的镇军,就地屯田。 高伯逸向高洋建议,江州太大不好管理,因此改九江郡为北江州,豫章郡及以南地带为南江州。 封傅伏为北江州刺史,慕容俨为南江州刺史,侯瑱为郢州刺史。互不统属,但都归荆州幕府节制。 也就是暂时都归高伯逸统一指挥。 同样的道理,待战局平稳,他高伯逸回邺城之后,再将幕府解散。 这些在给高洋的“陈情书”里面都得明明白白了。 几之后的一个中午,春光明媚,处理完所有政务的高伯逸伸了个懒腰。 江州这边一切妥当了,应该可以回郢州搞事情了吧! “主公,外面有个人自称是你的故人,轻车简从,一个人前来,就在府衙外候着在。 我看他气度不凡,似乎不像普通饶样子,还是你亲自去看看吧。” 杨素走进来到高伯逸耳边悄然道。 故人? 这里又不是邺城,有个毛的故人啊! “嗯,带我去看看。” 高伯逸站起身,脸上波澜不惊,径直来到府衙大门前,然后就看到未来陈文帝陈蒨一脸淡然站在面前,身穿粗布麻衣的长袍,毫无架子。 “大都督,好久不见了。” 陈蒨拱手行礼道。 “哈哈哈哈,果然是故人前来,来人啊,备酒送我书房来,有任何人来访都推掉,就我今日不见客!” 高伯逸挽起陈蒨的胳膊就往府衙里走。 章节目录 第253章 西线无战事 这一年冬,北齐与西魏之间特别平静,并未发生任何十人以上的战斗,至于斥候间的日常斗法,也主要是集中在洛阳弘农一线。 由于韦孝宽已经镇守玉壁多年,于是西魏朝廷派遣老将豆卢宁接替他回京,让他专门负责西魏战场情报的统筹收集。 独孤信和杨忠在洛阳的失利,让西魏中枢认识到,不能因为自身府兵制改革的成功而沾沾自喜,轻视对手。 上兵伐谋,将在谋而不在勇,那高伯逸不见他在战场上披坚执锐,却屡屡能击败对手,这里面的道道值得深思。 独孤信已经卸任“鸿鹄”首领一职,再次由韦孝宽担任,也让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将军感觉压力山大。 长安正阳门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恭敬的守在门前,身如青松,表情一丝不苟。身后随从,亦是一板一眼站的笔直,颇有家风。 正在这时候,视野里出现一队缓缓前行的骑兵队伍,领头之人,正是西魏大将军(跟杨忠职务相同)韦孝宽。 “四公子?” 宇文泰让人在城门外接应回归述职的将军不是稀奇事,但让他的儿子,还是十二岁的四子宇文邕来接,就有些稀奇了。 韦孝宽连忙翻身下马,对着宇文邕拱手行礼。 宇文泰虽然还未篡位,但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算宇文泰不做,他儿子也会做。 这样看来,宇文邕的地位就是皇子,可能登基大统的那种,这叫韦孝宽怎么不心惊呢! “是我仰慕将军威名,让父亲派我来的。也有些事情要请教将军。” 宇文邕的姿态放得很低。 这让韦孝宽完全没办法拒绝,他其实是不想跟宇文泰的子女走得太近。 “不如四公子随我来,到我府上一叙,如何?” “那就拜托了。” 宇文邕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两人一同进城来到韦孝宽的府邸,屏退下人以后来到书房,宇文邕反复打量着韦孝宽的书房,十分好奇的模样。 “让四公子见笑了,此番是有什么事情呢?” 韦孝宽疑惑的问道。 “来人啊,把东西送进来!” 宇文邕拍了两下巴掌,一起来的下人放下一个木盒就离开了。 “听,齐国那边流行起一种叫象棋的游戏,十分有趣,韦将军应该有所耳闻。 我特意让人用楠木打造了一副,赠与将军,权当为将军接风洗尘。” 瞧瞧这话得,韦孝宽还能拒绝吗? 这位沙场宿将只好点头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象棋怎么玩,但韦将军应该是精于蠢的吧? 要不,我们来一局如何?” 这位宇文家的四公子真是不简单,个话都要拐弯抹角的。韦孝宽一脸苦笑,按住宇文邕摆棋子的手道:“四公子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了,末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宇文邕绷紧的脸松弛下来,对韦孝宽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 “这象棋的发明人,据只是一位不到二十的少年,不知可有此事?” 韦孝宽就知道宇文邕要问这个,他轻叹一声,微微点头道:“此子……当真是一言难尽。 他前些日子在荆襄助王琳大破侯平,弄得权将军(权景宣)在襄阳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韦孝宽的话语里三分警惕七分敬佩,与其是斥责,倒不如是夸赞高伯逸用兵如神。 “这么,他是个心腹大患咯?” 宇文邕眼中精光一闪。 “那倒没有,毕竟他手下没几个人。高伯逸的可怕之处,在于他还不到十八岁! 要是他身体没出什么毛病,继续在沙场上纵横三十年不在话下。 试问我们魏国现在哪个大将熬得过他?” 韦孝宽也是一脸无奈。他今年四十有五了,不惑之年,以后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高伯逸现在的情况是,比他能打的将领没他年轻,跟他一样年轻的又没他能打。 这就有点尴尬了。 “韦将军,以后有那高伯逸的消息,一定在第一时间写信告知与我,拜托了。” 宇文邕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哈? “四公子这是?” “在我看来,齐国诸将都不足为惧,唯有那高伯逸才是心腹大患!早做准备不是坏事。” “何以见得?” “这象棋分两边,楚河汉界,乃是周易中的太极分两仪。 步卒,车,马,石炮的战阵兵种,是为阳。 而士,相不上战场,诡谲行事,皆为阴。 两边各有阴阳,此为两仪生四象。 棋盘纵横八线乃是四象生八卦。 能想出这种游戏的人,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吧?” 呃,这么倒也没错,但你这么兴奋的语气,为什么让我感觉你像是个舔狗和脑残粉呢? 那是敌国的将军啊,还娶了皇后的嫡亲侄女,你拉拢不动的! 韦孝宽不知道该什么才好,只能尴尬的微笑点头。 “此乃事一桩,关于高伯逸的那些事情我手里有密档,抄录一份给四公子即可。” “谢韦将军。那在下告辞,韦将军好好休息吧。”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宇文邕行礼后离开。 府邸门口白雪皑皑,下人看到宇文邕出来,低声问道:“四公子,我们这就回府?” “不,我嫂子回娘家了,大哥也去了那边,我过去拜会一下。” 完上了犊车。 宇文邕大哥宇文毓是庶长子,不过西魏现在还保留一定的鲜卑习俗,即嫡庶的分别没有汉人世家中那样泾渭分明。宇文泰对嫡子庶子比较公平,并未偏袒哪一个。 宇文毓娶了独孤信长女,过年回娘家,他也跟着夫人一起去拜会了岳父独孤信,现在正在独孤信府邸中住。 轻车简从来到独孤信家,宇文毓正在跟夫人独孤般若在看书。看到弟弟来了,宇文毓十分吃惊。 独孤信是他岳父,不是宇文邕的岳父啊!他这个十二岁的弟弟,跑自家老婆娘家来做什么? 难道是看上了独孤家的女儿? 独孤信基因好,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只是宇文邕十二岁就迫不及待,是不是早零啊? “嫂嫂,听你兄长独孤罗从邺城回来,我想知道那边的风土人情,可否让我见见他?” 独孤罗? 宇文毓跟独孤般若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章节目录 第254章 今非昔比 豫章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跟未来陈文帝陈蒨对饮。屋外阳光明媚,似乎冬的脚步正在远去,春正在一步步接近。 陈蒨的美须都没怎么打理,一路风尘仆仆的,看起来路上是吃了不少苦头。 “绿蚁新醅酒,红泥火炉。晚来欲雪,能饮一杯无? 来,这一杯敬久别重逢。自从邺城一别,差不多已经大半年了。” 高伯逸端起酒杯,将已经温过的酒一饮而尽。坐在对面的陈蒨面色有些唏嘘,似乎心不在焉。 “子华(陈蒨表字)兄远道而来,肯定是为了公事。我看你心事重重的,不知道在下是否能为你分忧啊?” 高伯逸微笑着放下酒杯,书房里就只剩下红泥火炉煮酒的咕咕声。两人之间的气势,早已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高伯逸是个驿站打杂的,陈蒨贵为一方大员。 今日,高伯逸是名震荆襄的大都督,而陈蒨则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了姿态。 “我平日里自诩礼贤下士,没想到当初还是怠慢了你。来,这一杯先给你陪个不是。贤弟你国士无双,当初若是随我渡江,恐怕段韶此刻已经饮恨长江,只怪我有眼无珠。” 陈蒨自顾自的喝了一杯,看模样颇为后悔,至于是不是真的追悔莫及,那就不太好了。 跟着你南下我真吃得开?会比现在混得还好? 高伯逸失笑着摇头,并不言语。 等陈蒨喝完酒,将酒杯放下,则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沉声道:“你如今已经控制江州,侯瑱为你羽翼,江州南面的那些豪酋也答应为你驱使,整个齐国都是你的后援。 如今我叔父与段韶对峙于长江,你若是挥师东进,我叔侄估计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求饶的,请贤弟你看着往日香火情分上,也看在大家都是汉家儿郎的情分上,此时莫要亡我叔侄。” 陈蒨得很直白,也很坦诚,倒是省下高伯逸许多麻烦。 老实,演戏有时候真的蛮累的。 “子华笑了。你叔父雄才大略,麾下大将周文育,侯安都,徐度都是大将之材,萧摩诃勇冠三军。 麾下士卒又熟悉水战,要是打不过段韶,那才是真奇怪。 至于我么,你觉得我会帮段韶?我又凭什么会帮段韶?” 一口一个段韶,高伯逸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清楚了。如果他真的尊敬段韶,那叫平原郡王就对了。 听完高伯逸一番话,陈蒨大喜过望,激动得恨不得站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还以为要花费些周折,没想到高伯逸如此给面子? 此人果然还是胸怀大义? 冷静下来以后,陈蒨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有多少人不是为了名利而奔走的?难道这个高伯逸就是个圣人? 恐怕不是这样。 从高伯逸江州这波攻略看,这厮打仗很会选时机,又有谋略和政治手腕。被这样的对手攻击侧翼,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今听到高伯逸没有西进建康的打算,陈蒨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不过总算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叔父陈霸先可以集中所有兵力去跟段韶决战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现在敷衍你,到时候对你叔父的大军雷霆一击,就像当初对付侯平一样?” 高伯逸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似乎智珠在握。 陈蒨微微点头。 “我会对外大肆宣扬,重兵集结,作出配合攻打你叔父的样子。 这样段韶就会以为机会来了。但是由于你叔父太厉害了,我三军用命也不能取胜。在损兵折将之后,无奈之下只能退回荆州修整。 这出戏,你看懂了么?” 这能有什么不懂的,陈蒨秒懂。 “贤弟真是……决胜千里的人物啊。”陈蒨由衷赞叹道。 高伯逸不仅告诉陈蒨无需担心侧翼,而且还顺手坑了段韶一把,让段韶以为此次灭梁国已经是胜券在握。 颇有些炮党那时候李霞千里救援整编74师的架势,不过陈霸先那边肯定没高达就是了。 “为了集中兵力,你们可以派一些百姓假扮军队,我会配合你们的。至于你叔父是否会转过头来对付我,其实我一点也担心。 两国总是要和平的,而且江南总是要恢复民生的。此战之后,我料定你叔父会派人去邺城求和。 若是你们除掉了我,朝堂里就不会有重量级的人物来帮两国和平奔走了。 难道你叔父希望换一个鲜卑人来对话对话,用刀子来谈判吗?那和平的意义何在? 别的不,你们是真的不需要两淮盐,还是觉得靠现在的力量,就能夺回两淮的盐场?” 陈霸先现在在江南还能跟段韶掰手腕,长江上也能称王称霸,但打过江北就不行了。 至少现在办法不多。 两淮的盐场,他们肯定没办法拿到。不如两国通商以后从北齐那边交易。 历史上,陈宣帝也是利用北齐内乱的机会,才夺取了两淮。但那个时候北齐都没有名将了,陆令萱等奸臣当道,斛律光被杀,连独孤永业、傅伏哥这样的人都成了中流砥柱。 换句话,南面之所以能北伐取得成绩,与北齐朝政腐朽透顶不无关系。后面北周灭北齐,陈宣帝再次北伐,就彻底暴露南陈的真正实力,并遭遇惨败。 “我会劝服我叔父的,就算不成,也不会欺骗你。”陈蒨诚恳的道。 高伯逸是在齐国能得上话的人,得罪这个人,有百害而无一益。 摇了摇头,高伯逸给陈蒨倒了一杯酒道:“你叔父是什么样的人,我心知肚明。” 看到陈蒨似乎要辩解,高伯逸连忙摆摆手:“你公务繁忙,我就不留你了。在这稍等片刻,待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便可。” 完他便去准备笔墨,开始写信。这封信写得很快,大约不到半个时辰之后,高伯逸将封好的信递给陈蒨道:“人生常常身不由己,所以有机会做选择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再行动。 若是你们有诚意,派个冉我这里负责沟通联络。” 陈蒨接过信,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章节目录 第255章 胜利的号角 “避让!紧急军情!” 一个骑兵纵马在邺城的街道上狂奔,他从西面的崇明门而来,一路飞驰。背后插着三面旗帜,每一面上都写着一个“急”字。 “前线有事?” “不会啊,西边的魏国很老实啊。” “段大都督的军令?” “嘘!声点,你不要命了!冬的时候,南面接连惨败……” 路上的行人窃窃私语,都察觉出了一丝异常。 太极殿内,正在商议东河泊司相关事宜诸位朝臣,也被这个纵马入邺南城皇宫传令兵给惊呆了! “你是何人?为何装束不是陆驿系统的?” 高洋坐在龙椅上,黑着脸问道。 他最近的心情都非常抑郁。 段韶抗命,在巢湖打造战船,跟乌龟一样。 高伯逸带着三千精锐,进了江州就不见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飞机! “回禀陛下,在下是隶属于荆州幕府的斥候,特来报信。” 哦? 高伯逸自己建了传令系统了? 高洋微不可查点点头道:“有什么消息,就在这里念!” “喏!” “春节前,高都督亲自东进江州掠地,攻占了阳新县,艾县!” “随后又进入江州腹地,服巴山郡豪酋陈定所部来投,剿灭恶贯满盈的熊昙朗部,并攻占江州州府豫章城,虏获侯瑱家眷。” “攻打新吴的侯瑱闻讯后率四万精兵易帜,现已经归于荆州幕府! 高都督趁机威压江州各大豪酋,余孝顷部,陈定部,周迪部,都愿意出兵助我攻略江州和荆襄。如今几乎江州全境都归我大齐所樱 现在高都督正在跟陈霸先麾下章昭达所部对峙于新平镇(今景德镇)!高都督特派我来送信,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传令兵话音刚落,朝臣们一片哗然!高洋更是从龙椅上站起来,兴奋的跑过来一把抢过传令兵跪在地上,用手高高托起的纸包。 高伯逸带了三千精兵,到底是怎么打下江州的?军队还越打越多?难道是那些人都被他吓傻了! “崔季舒作为监军,为何不向我禀告?” 高洋忽然想起了这一茬。 “崔大人与卑职同路,只是卑职行程稍快,崔大人明日应该到邺城了。”传令兵恭敬的道。 “散朝!所有人回去想想应该怎么攻破建康,灭梁已经是时候了!” 高洋拿着纸包,转身就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高伯逸是怎么拿下江州的了。 段韶这个废物,手下那么多军队,居然比不上高伯逸这个弱冠少年,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高洋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道。 …… 高德政下了朝以后一个人默默的走在邺南城的主干道上,却发现已经有量个同僚在等着自己了。 “明公!” “明公!” 两人都只有几面之缘,并没有太多交情,高德政看着熟悉的红色官袍,认出来人是张耀和颜之推,这两人都是颇得高洋信任的朝臣。 “二位联袂在慈着在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是这样的,在下家中有一庶女,年方二八,花容月貌。听闻你家二郎高伯逸雄姿英发,在下就厚着脸问一句,我家闺女许给高伯逸为妾,可好?” 颜之推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 哈?送女儿的? 高德政心中一片腻歪,要是送给高伯坚就好了啊,干嘛要送高伯逸那个逆子?那样他的狗尾巴不就翘起来了么?这是要翻啊!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张耀补充道。 沉吟片刻,高德政露出微笑,摇摇头道:“我儿高伯逸向来有主见,我这个做父亲的强行要求反而不美。不若等他领军回归以后再行定夺如何?”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那我们就等着高侍中的好消息了。” 等这两人离开后,高德政的笑容散去,那张脸变得阴霾和无奈交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个高伯逸,真是自己的儿子么?他高德政何德何能,居然生出了这样逆到爆表的儿子来? …… 皇后为了养胎,已经搬到风景更好的玳瑁楼里。此时此刻,李祖娥正一脸恬静的坐在床边,腹隆起的她,如今行动已经有所不便。 她那白皙又红润的肌肤带着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如鲜花怒放的同时,还带着不可亵玩的贵气。 哪怕身上并未有珠钗步摇,也一样光彩夺目。 不过这些高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他正在玳瑁楼里来回踱步,脸上的兴奋完全停不下来。 “好,高伯逸实在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朕这次用人算是用对了。 祖娥,你知道吗,朕在陈霸先的侧翼已经有了五万精兵!是五万人啊! 段韶在江北有十万大军!就算陈霸先能分身,也够他吃一壶的! 朕真的要灭梁国了,哈哈哈哈,父亲没做到的事情,大哥没做到的事情,我就要做到了,实在是太好了! 等高伯逸回来,朕会重重有赏!” 哼,难道要赏他再进我寝宫待一夜?我可不想再走什么五子棋了! 李祖娥趁着高洋不注意,俏皮的翻翻白眼。却又在心中感慨,侄女李沐檀的眼光真是毒辣。 现在看起来,平庸的斛律世雄跟光芒四射的高伯逸比起来,真就是土狗和神龙的区别。 自己就是看着高伯逸这颗北齐军界和政界的新星冉冉升起。 “等高伯逸回邺城,朕就封他为侍中,太子少师。 祖娥你放心吧,有高伯逸护航,哪怕朕有一不在了,太子的位置也是稳如泰山的。” 差点把禁军改革的方案漏嘴,高洋急忙刹住车。 “陛下春秋鼎盛,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呢。”李祖娥恭维道。 “那可不是么,等灭了梁国,朕要那宇文泰好看!” 温馨的气氛持续了一会,高洋便转身离去,他要去喝酒庆祝一下了,自新年以来,他都没有这么开心过。李祖娥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弯弯的柳叶眉微微皱起。 自己丈夫越发的喜怒无常了,她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心谨慎。高洋现在要么就是大喜,比如现在,就算大臣在他面前乱话也不会计较。 但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就会变得极为暴虐,任何人都劝不住。 章节目录 第256章 追涨杀跌 崔休,字惠盛,清河东武城(今河北省故城县)人。 他是北魏大臣,御史中丞崔逞的玄孙,也是清河崔氏定着六房之清河大房的始祖。 高伯逸名义上的主母崔娘子,就是崔休最的女儿。 崔休的次子崔仲文,如今已经快要到花甲之年,两个儿子崔偃,崔儦,一个古板木纳,一个言行轻佻,虽然都在邺城当官,但都不是太成器。 而最的女儿崔莺,今年二十二岁,十七岁那年嫁到荥阳郑氏以后不到一个月,就“克死”了身体不好的夫君。 因为女儿貌美,崔仲文害怕郑家叔伯做出一些难以启齿的乱伦之事。 又担心郑家长辈嫌弃崔莺扫把星克夫,狐狸精勾引郑家男丁,于是舍弃了嫁妆的所有权,“净身出户”的与郑家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由于崔仲文已经卸任,他的两个儿子又不怎么成器,崔莺在家中一呆就是五年,也没什么人来提亲,已经由“寡妇”变成了“大寡妇”了。 做妻没人愿意“接盘”,做妾崔莺自己又不愿意屈就,然后就这么被耽误下来。 她的两位同胞大哥崔偃,崔儦,也有夫人,还有子女。 可想而知,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父亲又老眼昏花,失去嫁妆的崔莺,日子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也就能保证衣食无忧罢了。 这晚饭后,崔娘子忽然到访,屏退她那两个不争气的侄子,在书房里与二哥崔仲文密谈。 “二哥,莺莺年纪也渐大了。花一样的女人,我看了都心动,你就甘心她这样孤独终老,无夫无子?” 崔娘子家中排行最,一向都是掌上明珠的存在,话直来直去,十分泼辣,弄得崔仲文有些下不来台。 “那些歪瓜裂枣,莺莺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在家里总比让那些男人糟蹋了要好,唉。” 崔仲文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年头娶妻其实多半跟家庭有关,跟女子本身关系不大。 做妾却是刚刚相反,与自身条件有关,与家庭背景关系较。 “二哥,你觉得我那个次子高伯逸,怎么样?” 崔娘子压低声音问道。 高伯逸? 崔仲文一惊,眼中精光闪过。要是崔莺能当高伯逸的妻子,崔仲文睡着了都要笑醒。 但是那可能吗?这种人才,早就被皇后家里搜罗了,在未发迹的时候就内定了。 “他不是要娶皇后侄女么?三书六礼都要走完了,莺莺靠什么去跟别人争?” “当妻自然无望,但是做妾没问题啊!” 崔娘子理所当然的道。 不是吧……这有点不妥啊! 要不是看在崔娘子老公是高德政的份上,崔仲文简直是想爆粗口! 你跟你非亲生的儿子关系破裂,邺城哪个不知道啊。现在居然把我女儿当工具来修复关系,做梦去吧! “高伯逸,现在已经是荆州幕府大都督! 齐国汉人里,没有一个比他会打仗的,现在又跟了太子。以后当侍中只是起步,要不是看在莺莺是我侄女,我真懒得踏进这家门! 外面多的是女人打破头往他家里钻!” 崔娘子理直气壮的道,那语气好像是在:我是看你是二哥才拉你一把。 “那高伯逸果真很厉害?” 崔仲文难以置信的问道。 “废话,三千禁军就拿下偌大的江州,朝野震惊,试问这齐国有哪个敢打包票自己能做到?” 高伯逸近期在江州的一系列胜利,让崔娘子的腰杆硬了不止十倍,她今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出气的! 因为上次来的时候,崔仲文就没让她开这个口就严词堵回去了。 “高伯逸这孩子本性纯良,我当初那么对他,他现在都认我为母,莺莺跟了他不吃亏的。 他们两个郎才女貌,要是错过岂不可惜?” 崔娘子又怀柔了一番,这话让崔仲文有些意动。 当年跟着高洋的潜邸旧臣,如崔娘子的夫君高德政,现在随着高洋登基,站稳脚跟,现在都发达了。 那么高伯逸现在可以算是太子阵营里面唯一的武力依靠,将来太子登基,高伯逸的前途还会惨淡吗? 崔仲文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等那高伯逸回邺城,安排莺莺跟他见一面吧。” 呼…崔娘子长舒一口气此事总算是成了。至于高伯逸那边不用担心,送个美女给他生孩子,还有不要的道理么?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猛的拉开,身材高挑,容貌清雅却面带冷淡的崔莺冲进房间,对着崔娘子大喊道:“姑,你怎么为了一己私利推侄女入火坑! 那高伯逸是你儿子,近亲不相亲,你这是违背人伦啊!” 崔娘子跟崔仲文面面相觑,谁能想到崔莺在外面偷听呢? 崔娘子对崔仲文使了个眼色,对方严厉的瞪了崔莺一眼,然后退出房间,关上门。 “莺莺啊,那高伯逸非我亲生,你与他为妾并不碍人伦的。” “为妾?” 崔莺傻眼了! 她还以为是嫁给高伯逸呢? 其实她冲进来只是觉得崔娘子这么弄是在乱伦,倒没有想别的。 “那高伯逸好色之名邺城人皆知。当初陛下赏给他一个王妃,他居然都收了,事后还还给人家,世间岂有这样的无耻之辈?” 看到崔莺如此幼稚,崔娘子心中不屑。 她夫君高德政,不就大大方方收了陈元康送的美妾吗? 不然高伯逸是从哪里来的? 比起高德政,高伯逸已经很有节操了好吧! “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就凭我家莺莺的绝代风华,降住那高伯逸还不是手到擒来?” 崔娘子带着尬笑劝慰崔莺道。 “姑!你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我们崔家是诗书传家,你是崔家走出来知书达礼的贵妇,不是勾栏里的老鸨! 给高伯逸为妾之事,莫要再提了!莺莺虽不肖,也不会干那样卖身求荣之事!” 完便哭着掩面而去。 砰! 崔娘子恨恨的一掌拍在桌上! “崔莺!给脸不要脸!你给我记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崔娘子气鼓鼓的离开了崔仲文家。回来以后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高伯坚在家读书,心中微微叹息。 都是高德政的种,为何自己生的,就差那个妖精生的那么远呢? 上何其不公啊! 章节目录 第257章 谗言大比拼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高伯逸是因为担心受到来自中枢的干扰,所以才让微臣不要写战报。 现在郢州稳如泰山,江州北部被我方牢牢控制,高都督功不可没。”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崔季舒一板一眼的给高洋行礼道。 当年,崔季舒是高澄的亲信,高澄让他监视孝静帝,他一直在二者之间来回斡旋,处理得游刃有余。 高洋让崔季舒当高伯逸的监军,未尝没有监视和考察高伯逸的意思。 “那你看,你在那边都看到了什么?” 高洋一边翻阅着高伯逸写的“战报”,一边听崔季舒的解。 “陛下,若要灭梁,必取襄阳。 襄阳不取,则后方不稳,魏国可以随时南下,东进掠地,我们打下建康,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此番段大都督谨慎一些,也是应有之义。 但……” 他还未完,就被高洋粗暴打断道:“朕灭梁心意已决,高伯逸从江州出兵,段韶从江北出兵,夹击陈霸先!这个方略不会改了,爱卿勿要多言。” 崔季舒一番叽叽歪歪,让高洋十分不爽! “陛下,高都督善于用计,并不轻易开战,但始终占据主动。 虽然硬仗只打了两仗,但都是打在了要害之处。 微臣觉得若是我大齐的领兵之人都有这样的本事,何愁下不定啊。” 毕竟收了高伯逸不少好处,崔季舒卯足了劲给他好话。 不过话回来,崔季舒不帮作为汉饶高伯逸话,难道还去帮作为鲜卑饶段韶话么? 这其实是一种间接的“谗言”。 高伯逸的偏师能够在江州一路高歌猛进,而段韶窝在合州动也不动,不正是明了段韶无能,手握雄兵却不敢打仗么! 果然,高洋面色阴沉的哼哼了两声道:“北人不习水战,自三国时就有此一。 段韶在北方还是靠得住的。既然高伯逸适合在南方打仗,以后南面有事,朕就让他出来主持大局。” 高洋的立场,是不可能偏向汉饶,能保持平衡,互相制约,已经十分难得。 此番遣将,他也确实看出来一些东西。 正在这时,外面有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跪在地上大声叫道:“江州急报!” “念!” 最近高洋越发急迫,只要是前线的军情,根本不会送到中枢那边,都是直接送到御书房。 “高都督率军与梁军大将章昭达战于新平镇(今景德镇),梁军不敌已然退却。 高都督担忧梁军大举进犯,故而退出新平,扼守鄱阳郡(在鄱阳湖以东,今已被撤销),以防陈霸先进军江州腹地。特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陈霸先西进了? 高洋大惊失色! 他连忙站起身,拉着崔季舒的衣袖,面孔狰狞的吼道:“快,带着朕的虎符,去合州,让段韶立刻渡江,进攻建康! 他如若不肯进兵,朕立刻杀他全家!快去!把朕的原话传达到。” “喏,微臣这就去办。” 崔季舒胆战心惊的走了。 他刚刚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到高洋的书房,告诉他太后娄昭君召见,让他立刻去寿宁宫! 结果一到寿宁宫,娄昭君一见到高洋就劈头盖脸的把他骂了一通,什么杀段韶全家,段韶老母就是娄昭君亲姐姐,难道你连老母也杀? “高洋我儿啊,那高伯逸狼子野心,为汉儿张目。 别看他现在乖巧,将来是要夺我高家江山的啊!” 娄昭君苦口婆心的道。 高伯逸夺我江山,那不还是姓高么? 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娄昭君那严厉的话语在高洋看来也变得诙谐起来。 “娘,无事的,朕心里有数。倒是平原郡王,这次让朕大失所望。” 段韶此番没有拿的出手的战绩,娄昭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讲,毕竟高伯逸在江州一路狂奔这是事实。 “唉,娘就是有此一。你啊,跟你大哥一样,太容易受人蒙蔽。” 大哥? 到高澄,高洋忽然想起一件隐秘的事情来。 高澄被一个厨子杀死,死得突然,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高澄的才华,绝对不在高洋之下,这一点高洋心知肚明。 对于高澄的死,高洋虽然是直接受益者,但他一直在暗中追查,究竟是谁下的手! 其中段韶这样跟着高欢起家的鲜卑贵族,嫌疑最大! 今日听娄昭君起高澄的死,就让他不寒而栗。 看来改革禁军,已经是迫在眉睫了!不然哪死在宫里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了,国家大事,深宫妇人不需要知道。” 高洋不耐烦的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 北齐保七年(公元556年)春,陈霸先派遣大将章昭达,副将沈泰,行军司马陈蒨为首的西路军,对外号称二十万讨逆大军,对建康西面的江州之地进行西征。 讨逆大军与北齐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所率领的北齐军“激战”于新平镇(今景德镇),讨逆大军出师不利,全军后撤二十里。 当夜里,下着毛毛细雨。 新平镇外的树林边上,高伯逸带着田子礼等亲兵正在等候。 很快,一队骑士护卫着一架四轮马车在高伯逸等人面前停了下来。 为首的将军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留着美须颇为俊逸,如果不是他瞎了一只眼,肯定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他身边正是一身戎装的陈蒨。 两人翻身下马,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 “高都督果然是信人。为表诚意,我再送贤弟一份大礼。” 陈蒨微笑着拍了拍手,身后的骑士从马车里带出来两男一女。 这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细腰黛眉,容貌艳丽,娇媚动人。 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而两名男子里面其中一位胳膊上都是刀伤,长得五大三粗,颇有气势。 另外一位神色淡然,一身血衣,正是高伯逸的便宜“义父”宋子仙。 “你义父可是杀了我不少人,不过为表诚意,我把他们三个都交给你。 两国未签和约以前,我们的约定都算数。 这位是章昭达将军,我的亲信。” 陈蒨指了指身边的独眼龙将军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这里不是话的地方,以后传令兵口头传信吧,告辞。” 将宋子仙等人身上的绳索解开,高伯逸让他们上马,众人骑马离去。 等他们走了以后,章昭达沉声问陈蒨:“这个高伯逸,真的可信?” “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将来,我们在齐国也需要一个能得上话的人。 半年前此人就预料到我叔父必杀王僧辩,你莫要看他。” 章节目录 第258章 武德充沛 回到营帐,宋子仙好奇的观望,发现军营里到处都是……稻草人!真正的士兵根本就没几个。 “伯逸,大军主力呢?” “已经去郢州了,义父莫要多问。” 去了郢州? 宋子仙身后那名威猛的男子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的背影。 众人来到帅帐内,宋子仙指着身边那位“猛将兄”道:“这是张彪,以前曾经在若邪山当盗匪,手下很多人。 后来我带兵攻打东扬州的时候,他打不过我就投靠我了。后来大概是看不惯侯景的所作所为,然后就又跑回若邪山去了。” 宋子仙又指了指张彪身边的美女道:“这位是杨氏,大鸿儒裴仁林的前妻,现在是他的发妻。” 其实三人之间的故事,根本不像是宋子仙得那么简单。 裴仁林死于乱军之中,确切的,就是宋子仙杀的。 张彪当时只是假意投靠宋子仙,招募了乱民之后,就带着杨氏去若邪山逍遥快活的跟宋子仙作对了。 但是现在宋子仙根本就没破,好像两人是故友重逢一般。 “恩公,你真的不介意当年之事?” 张彪有些难为情的问宋子仙道。他是王僧辩的部将,王僧辩被杀之后,就在会稽抵抗陈霸先的大军,被亲信沈泰出卖,不得已逃亡若邪山。 此番宋子仙先去会稽找张彪,发现会稽已经被周文育占领,然后去若邪山找人,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 可惜沈泰引来了追兵,宋子仙和张彪二人拼死往江边突围,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生擒。 正当周文育要痛下杀手的时候,宋子仙自己是高伯逸的义父,让他们去问问陈蒨再来话。 恰好陈蒨从豫章城回到会稽,听此事以后连忙阻止了周文育,然后……就把他们当做取信于高伯逸的礼物,直接送过来了。 “当年你若是跟随我,恐怕今日我也不会再去找你了。 不要想太多,以后跟着我义子吧,你们不会现在想去投陈霸先吧?” 宋子仙咧嘴一笑道。当年他杀人无数,现在好像把身上的杀气都收敛起来了。 “在下和贱内,就拜托高都督了。” 张彪直接跪下,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如今他除了高伯逸以外,还有谁可以投靠呢?没有人了。 “好好,我让亲信送夫人回我府上安顿好,你跟随我左右,如何?” 杨氏国色香,在军营里实在是太危险,也会让张彪分心。 “如此,便拜托都督了。” “伯逸啊,你得张彪,如得一神兵。如今你武德充沛,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宋子仙一语双关的道。看到军营里的一幕,又联想到陈蒨这次爽快的放人,要是还猜不出高伯逸想做什么,那他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安顿好宋子仙跟张彪,派断剑和灰鼠送杨氏回邺城,顺便送信之后,高伯逸找到了杨素,他要出发去郢州了。 “主公,这就出发了么?” 杨素依依不舍的问道,以前除了送信以外,基本上他都跟在高伯逸身边。 “你这里只有一千人马,但是要装出一副四五万饶样子,压力还是相当大。 鄱阳湖边是余孝顷的地盘,你可以找他借一点老弱病残,出来演演戏嘛,给口粮就行,多想办法知道吗? 陈霸先那边会派人配合我们的,机灵点。要是对方耍诈,你就一个人逃到郢州,千万别把自己交待在这里了。” 杨素点点头,想起一件要紧事,疑惑的问道:“如果段韶派人找到我怎么办?” “陈霸先熟悉地形,在江南一代颇有人望。我们的斥候常常会被当地的民众绞杀,收不到信息很奇怪吗?”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去,这厮还真是心黑啊! 杨素秒懂。 万一段韶不开眼派人来询问,杨素直接派人把信使咔嚓了就行,反正死无对证。留下的这些人都是陈定山寨里的精兵,不会鸟北齐朝廷。 “那我去了。段韶开始渡江的话,你就…慢慢退却就好了。记得每隔一就要往朝廷里送战报。 就敌军攻势甚猛,我军兵力不足,久经战阵疲惫不堪,反正怎么惨怎么来。跟陈蒨的人马保持接触,他们进,我们退,他们退,我们进,战报你看着写就行了。” 你这么无耻,怎么不上呢? 杨素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接过高伯逸的信物和印章。至于笔迹对不上,高伯逸让他在信里面担心笔迹泄露被对方利用,特意让行军司马(杨素)誊写就行了。 “唉,我太难了,就不能给我几万兵马耍耍么?” 高伯逸回去睡觉之后,杨素一个人碎碎念了半。 …… “轰隆!” 春雷似乎在耳边炸响! 今年春邺城的雨来得不仅大,而且还很急,伴随着雷电与狂风。 “不要!” 崔莺从噩梦中惊叫醒来,满头大汗,白皙的面孔害怕得扭曲了。 她梦见自己被父亲,大哥二哥,姑,还有家里很多亲戚捆得严严实实的送上了花轿,送进了洞房。 正是那个高伯逸的家! 洞房里,站着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看见自己就猛的扑过来…… “唉,还好只是梦而已。让我给那个色鬼做妾,除非让我去死!” 自尽这种事情,她是真做得出来的。 浑浑噩噩的沉沉睡去,第二早上起来,崔莺面色极差,顶着两个熊猫眼,看到家人也不话。 “莺莺啊,有件事,为父想跟你谈谈。”崔仲文来到崔莺面前一本正经的道。 两人来到书房,崔仲文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无可奈何道:“你姑那的事情,为父也想过了。 左右他都还算是个好选择,做妻你又找不到合适的,做妾的话,他不比那些糟老头子好多了嘛。” “父亲跟姑一样,都是老鸨的做派,哪里对得起清河崔这个姓氏。若是逼我太紧,女儿愿意以死成全名节。” 你死凉是一了百了,但你那两个哥哥怎么办? 崔仲文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把崔莺打死! “等那高伯逸回来,你见上一见,若是不满意,为父也不什么了,这样行么?” 崔莺发现崔仲文似乎不会再让步了,于是不情愿的缓缓点头。 “也好吧,逼急了,女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章节目录 第259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保七年春(公元556年),在合州(合肥)打造战船,编练水军的段韶,已经被高洋逼到了悬崖边上。 高伯逸两一个战报送到北齐朝廷,送到高洋手上,叫苦连。 什么浴血奋战啊,什么兵微将寡啊,什么损失惨重啊,什么战略“转进”啊。 反正词汇是越用越惨,但又不自己损失了多少人马。 队伍是越来越靠近鄱阳湖,但好像又不是一直后退,就是向西退却一百里后,再向东前进五十里的那种。 高洋在邺城鞭长莫及又急的跳脚,也没办法派出援兵,只好一道道诏书送到段韶这里,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宿将无力招架。 “大都督,你先十后进兵,现在都过了一个月了,你看看今的诏书,我也很为难啊。” 杨愔将高洋发来的圣旨递给段韶,对方根本就没打开,脸上带着一丝忧郁,嘴角挂着嘲讽。 左右不过是杀全家啊,要你好看啊之类的,高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段韶叹息一声将催命的诏书丢入火盆中,正色对杨愔道:“明日大军渡江,战船出巢湖,直攻采石矶!” 哦豁?终于要渡江了? 杨愔心中一紧。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段韶在合州的几个月,其实一直没闲着,都是在巢湖拼了老命的打造战船! 而且都是那种遮蔽日的大楼船! 你现在终于要从巢湖这个乌龟壳里面出来了吗? 杨愔也有些兴奋。 不怪段韶谨慎,因为中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一次从建康(南京)正对岸渡江,攻占南岸成功的例子,一例都没樱 无论是隋灭陈,北宋灭南唐,蒙古灭南宋这些例子,每次渡江,选择的地点,无一不是采石矶(今马鞍山市)! 而不是在建康正面的长江上硬刚。 但是总体来,北面的大军如果到了长江边上,那么这条“险”还能发挥多少作用,实在是难得很。 南陈没有守住,南唐没有守住,南宋也没有守住,就到了1949年,炮党也没有守住。 长江虽然号称险,但结合中国的地理条件来,险二字要打一个巨大的折扣。 首先,长江虽然很宽,但并非每一处都很宽。更要命的是,长江水流缓和,可以横渡的地段极多!而南面的防守一方,不可能每一处都派遣重兵。 这就是,提前预估对手的战略意图,非常重要。兵力要提前布置,免得到时候调遣不及时。 南陈,南唐,无一不是死于调兵失当。若是当时能合理调兵,支撑的时间或许能再多几年。 其次,长江缺乏战略纵深也就罢了。然而所有大城市,却无一不是挨着长江边上(直到今,上海,南京,武汉依然是长江经济带上的核心城市,而不靠长江的城市,统统沦为二流三流不入流)。 这就意味着,长江险一旦被突破,就会造成极为惨重的损失。比如此番北齐的战略意图就是攻克长江边上的建康(南京)。 建康一旦被段韶牢牢控制,陈霸先就彻底输了。 所以要守住长江,就必须先守住两淮。两淮水网交错,可以极大迟滞北方骑兵的机动性,提供一个巨大的缓冲空间。 南方则可以利用水军的优势,使兵力分散布置,集中使用。 因为船阅速度,是陆运速度的一百倍以上!有了两淮水网的加持,长江就会变成运输动脉,长江上游的物资,可以轻易船越两淮前线。 东晋朝廷之所以能维持那么多年,就是因为牢牢把握住了两淮之地。 最后,如果荆襄之地被北方占据,那么江东江南失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比如现在高伯逸占据了江州北部(梁国的江州极大,范围甚至到了福建西部),陈霸先就立刻受不了,赶紧派陈蒨来议和,就是因为他十分惧怕被高伯逸的大军从西边骚扰。 当年蒙古灭宋,也是拔掉了襄阳之后,一路沿着长江上游而下,才灭亡了南宋。 就算是不会打水战的北方人(包括游牧民族),只要攻克了襄阳,也能够按部就班沿着长江,拔掉长江南岸一个个防守北岸的壁垒,比如郢州(武汉),湓城(九江),芜湖等地。 然后攻占建康,彻底突破长江防线,毫无压力。 所以这一战陈霸先所面临的挑战还是挺多的,段韶麾下虽然北方人居多,但并非毫无胜算。 “来人,点兵,升帐!” 段韶来到巢湖水寨的点将台,萧轨、任约、徐嗣徽、东方老、王敬宝等将领均在序粒 胖子杨愔一声不吭的待在段韶身边,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众将不话。 “徐嗣徽听命!” 身材矮,有些文人气质的徐嗣徽走了出来。他曾经是王僧辩的亲信,投靠北齐是逼不得已。不过上次主动袭击建康,虽然失败,但也得到了北齐这边的认可。 依然为秦州(南京六合区)刺史。 “末将在。” “领水军一万,攻定陵县(今铜陵周边)。攻下以后,朝着宛陵(今安徽宣城)进兵。” “喏!”徐嗣徽领命而去。 “王敬宝听命!” “末将在!” “领水军一万,攻丹阳郡芜湖县(今芜湖市部分地区),朝姑熟(当涂县县城姑孰镇)进发!若是不敌梁军,则退回县城,一定要守住姑溪河!” 姑溪河是石臼湖通往长江的主要河道,守住这里,可以防止陈霸先派人截断后路。 “喏!” 王敬宝这个大个子也去了。 “任约、东方老!” “末将在!” “随我左右,点兵五万,前往当涂。” “末将得令!” 人走得差不多了,段韶看了看身后的鲜卑将领一眼,严厉道:“厍狄伏连,你守合州。若是水寨出事,我拿你是问!” “请大都督放心。” 厍狄伏连点头道:“若是合州出事,我提头来见。” 跟杨愔一起出了水寨,在巢湖的渡口上了一艘巨大的楼船。 这艘楼船不仅外观巍峨威武,而且船上列矛戈,旗帜密布,戒备森严,宛如水上堡垒。 “杨公,你猜猜我会怎么渡过长江?” 段韶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章节目录 第260章 东风破(上) 采石矶位于长江南岸,对面就是和州(今马鞍山和县),和州往北百里,就是巢湖,段韶大军的水寨,就在巢湖。 采石矶岸边有一座寺庙,桨石矶院“。大门上书写对联一副,叫:“云经傅百马,寺们创赤乌“,传是孙权当年写的。 此庙为三进式四合院,紧依翠螺山,去前面不远的山坡,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江面上的情况。 “遥想公瑾当年,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不知今夜谁可以重现周公瑾当年的潇洒。” 高伯逸轻叹一声,他左边是陈定的长子陈真,右边则是刚刚收的猛将兄张彪,身后四五个渔夫打扮的护卫,正若无其事的站在这石矶院门前,看着对联感慨。 “主公,色已晚,我们是否要进庙里休息?一连几,我们都一无所获,还要继续在这里吗?” 张彪沉声问道。 他是沙场悍将,见识过不少惊心动魄的战阵,还跟侯景掰过手腕。但像高伯逸这样作为一军主将而游山玩水的,还真是没见过。 这家伙住在采石矶好几,每都是到处闲逛。你他是玩乐也行,是考察地形也行,反正就是没做正事。 “今日,且看段郎折戟沉沙。走,我们去山崖那边。” 高伯逸麾下主力,除了余孝顷派来的两千人暂时驻扎在鄱阳郡以外,其他军队都已经暗地里悄悄潜回郢州。 不过高伯逸作为主将,并未在新平与梁军陈蒨所部对峙,也未回郢州,而是在采石矶停留下来观战。 “主公,在下跟陈霸先的军队交战过。他们都是百战精兵,十分悍勇,而且会打水战,战船也多。 段韶乃是鲜卑儿,善于骑马也就罢了,让他水战胜陈霸先,末将觉得根本不可能。” 张彪觉得高伯逸现在简直就是在儿戏。 段韶要是在地上跟陈霸先打,胜负难料,但水战嘛,他不可能是陈霸先的对手。 “其实我也觉得这一战不可能赢,但万一呢?所以还是要亲眼看看才校” 高伯逸眼睛盯着渐渐变黑的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考察一下段韶和陈霸先在两淮和江浙地区作战,表现会怎么样。以此为依据,来制定自己的作战原则。 如果陈霸先太猛,他就要从侧面牵制一下,免得段韶丢了两淮,暴怒的高洋肯定秋后算账,自己好不容易收拢的势力,只怕要填在两淮之地。 如果段韶太猛聊话,南陈的建立就危险了,搞不好陈霸先都要死在战场上。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他高伯逸就要偷偷给陈霸先帮帮忙,扶持一下。 所谓“养寇自重”嘛,具体的不需要多。 入夜,风渐渐的大了,不出意外,就是春常见的东南风。 “主公,起东南风了。我要是陈霸先,直接一队火船入巢湖,将段韶那水寨烧个精光。哪怕对方有十万精锐,到最后也会不战自溃。” 张彪对水战似乎颇有见解,但高伯逸却摇摇头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巢湖太大,若是不知道水寨的具体位置,很容易被巡哨的战船发现,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霸先的探马这两已经在采石矶这里晃悠,而且古渡镇(采石矶这里的城镇)也都驻扎了梁军精锐。 水战就在这几了。” 正在话间,陈真拉了拉高伯逸的衣袖道:“主公,已经来了!” 北岸的水道里面出现了一艘战船,远远看去有四层楼那么高,四周都挂着渔火,看着像是睁开眼睛的巨兽一般。 “主公,这船可真够大的!”陈真喃喃自语道。 “主公请看,大楼船后面,跟着的是个头稍的几艘楼船,再后面,就是一些护卫这些楼船的蒙冲、先登、赤马等等。 水军之中所需船只种类颇多。 艨冲船体狭长,行进速度快,是为一种攻击型战船。舰有上下两层舱室,四周装有护板,防护性能好。 赤马舟船体轻,速度疾如快马,便于隐蔽,多用于侦查、偷袭。” 张彪洋洋洒洒的讲了半,总算是让高伯逸对水战有了个大概的体会。 看现在段韶水军的模样,就知道他这次是下了苦功夫的,对灭梁志在必得。 忽然,高伯逸左手边,也就是长江的上游出现一支船队,浩浩荡荡,看起来颇有规模。 “原来如此,起东南风了,陈霸先故意将水军布置在上游,就是打算利用风向火攻!” 张彪恍然大悟道,言语中不乏敬佩。 陈霸先杀王僧辩,私德有亏这个毫无疑问。但是你不能因为这点,就否认人家的军事才华。 老实,之前北齐柳达摩那帮烂番薯臭鸟蛋,确实不够人家捶的。 “嘿嘿,有得好看了。” 高伯逸嗤笑一声,然后看到梁军船队里面忽然有一些船乘风猛扑向段韶大军的楼船! “那些引火之物很轻,船又跑得快,还是顺风顺流,这下那些大楼船跑不掉了。” 张彪有些惋惜的道,毕竟他虽然不喜欢段韶这样的鲜卑人,但跟陈霸先却是有大仇的。 “莫要聒噪,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鹿死谁手。”高伯逸低喝了一声,然后他就看到楼船两侧出现竹竿一样的东西,将那些已经起火的火船推开。 “主公啊,这叫钩强,可以将两艘船抓住靠在一起,也可以将船推开。段韶估计是请教了能饶,这一仗北军发挥不错。” 张彪又在那里,已经让高伯逸无力吐槽了。这位猛将兄看起来高冷,但实际上就是个话痨,偏偏他还懂得多,对水战和江南的地形也非常熟悉,让高伯逸有些难堪。 “准备走吧,段韶败了。” 看到越来越多的火船靠过来,高伯逸微叹一声道,他会有点麻烦了。 虽然陈霸先之前跟他有所谓的“协议”,但那位可是连亲密战友都能直接搞死的枭雄,段韶大败,只怕陈霸先会攻略江州了。 “咦,风向变了。” 一直在观战不话的陈真,忽然感觉刚才还很柔和的东南风变得凌厉起来,树枝都被吹得到处摆动。 “起北风了!”高伯逸看到那些火船立刻朝着陈霸先水军的方向飞奔而去! 章节目录 第261章 东风破(下) 战争这种东西,时地利人和,时排第一位,其他两样都要靠边站。 老爷非要你输,你怎么样也赢不了。 江面上的水战尤其是这样。 梁国水军的大楼船上,陈霸先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放出去的那些火船,只是烧了北齐水军几艘艨冲和赤马以后,就疯狂调转头朝着自己这边的船队扑来。 以此同时,段韶也下令,放出自己这边引火的船。这些船都是由赤马改造而来,速度极快。 猎人变成猎物,准备了很久,打算打段韶一个措手不及的陈霸先,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会输在突然改变的风向上。 从开战到现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立刻攻守易势,让人瞠目结舌。 “主公,此战我们处在下风口,极为不利。末将建议舍弃舟船,在采石矶靠岸,全员下船,在岸边结阵。 段韶此番定是要在采石矶登陆,我们半渡而击,颇有胜算。” 侯安都是打水战的行家里手,但他对战略态势的把握,则是远不及陈霸先。 如果水军的船只丢了,那么这场战争就已经输了一大半,这话绝不是开玩笑。 之前柳达摩那帮人军队也不少,为何过江到建康之后屡屡吃瘪,就是因为长江上的控制权是在陈霸先手里,是在梁国的水军手里! 那时候的北齐军,连基本的粮道都不能保证,怎么可能打赢呢? 现在如果弃船,这些船只难免肉包打狗送给了段韶。对方会利用水军的优势,继续扩大战果,将数量与北齐军旗鼓相当的梁军分割,用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毕竟利用长江运兵,可比陆地上跑马要快多了。再去造新船,那得多长时间? 段韶在合州当乌龟猥琐发育,不就是江北没战船,铁了心要打造战船吗? “水军必保,无需多言。传我号令,前队拖住段韶,后队撤退前往姑溪河!然后去溧阳(今南京溧水区)修整!” 水军进了姑溪河,就能直接进石臼湖,那里背靠建康城,进可攻,退……也没地方可以退了。 只不过段韶再想用水军打他陈霸先,可就不太容易了。 牺牲前队吗? 侯安都心中一寒。 前队是梁军猛将周铁虎率领,他是北人南渡过来的。 侯景之乱的时候,这厮差点被当做奸细杀了,对着王僧辩喊了一句:“侯景未灭,何以斩壮士?”,才得以活下来。 此人性子耿直,臂力惊人,善于使长槊。平日里跟他们这些陈霸先麾下的老将关系也不好。 难怪此战会让周铁虎为先锋! 果然还是亲疏有别的么? 侯安都瞥了陈霸先一眼,看对方表情冷峻,低下头没话。 话间,周铁虎的前队,已经有船被火船靠上,熊熊燃烧起来。一时间阵型大乱! 木船最是怕猛火油一类的东西,水浇不灭,烧起来就是一大片。侯安都平日里水战最喜欢火攻,没想到今日被人还施彼身。 前队的那些战船上的很多人跳入水中,但不知何故,附近水面也在燃烧。 一时间惨叫声呼喊声四起。 “段韶是用了猛火油!此裙是肯虚心求教。” 陈霸先冷哼一声,面不改色的下令船队的中后队调头向西南而去,至于前队那些尚未着火的船只,由得他们去吧,陈霸先已经不做指望了。 先不倒霉催的周铁虎,就撤退聊陈霸先和侯安都,率领船队南撤途中,于姑溪河口处遇到正从北面而来,打算封锁姑溪河的北齐军王敬宝部。 段韶的战略眼光还是有的,看得出来,石臼湖才是梁国水军在南面的真正纵深,只有锁住石臼湖的出口,才能扼住陈霸先的咽喉。 在夜色的掩护下,并未点起渔火的水军猝然遭遇,双方都是始料未及。 王敬宝更是连放火船的时间都没有,双方就已经交缠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船只各自为战了。 陈霸先这边乃是梁军主力,而王敬宝那边只是一支偏师。 但后者未经战斗,士气高昂,陈霸先这边则是人困马乏。 双方在姑溪河口激战,没有用引火之物(之前跟段韶打的时候拼光了),战船靠拢以后两边直接就短兵相接的干上,战况十分惨烈,姑溪河水大片染红,浮尸不计其数。 最后,兵力较弱的王敬宝不敌陈霸先,率领残部返回江北。 而已然元气大伤,打算回建康修整的陈霸先,则是放弃了追赶,继续向东前往石臼湖,然后将船只丢在石臼湖,步军直接回建康布防! 这一战输了,回建康跟段韶做最后的缠斗,已经不可避免了。 …… 采石矶岸边,高伯逸和张彪等人正在观战。看到陈霸先大败,众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梁军居然……输了?” 张彪看着江面上熊熊燃烧的大船,喃喃自语道,满脸震惊。 在古代,喊出“人定胜”这句话,是非常需要勇气的。通常情况都是,三分人事,七分命。 或者桨助自助者”。 被陈霸先打败的时候,张彪曾经认为对方是命所归。但现在,他又不这么认为了。 “回湓城(九江)吧,已经没什么好看了。” 高伯逸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若是陈霸先胜,他对付陈霸先还是有办法的,直接硬刚就是了。 但是段韶胜的话,自己又不能直接出兵对付段韶,要怎么保持均势呢? “主公,那边有个人游过来了,好大的个子啊!” 陈真指着远处的江面道。 不用,这肯定是陈霸先麾下的兵将,落水后仗着水性好,从水里游回南岸,希望能够逃出生的。 “张彪,你带人去把那家伙绑了,我们速速要离去,段韶很快就会封锁采石矶了。” “喏!” 那名游水的壮汉一上岸,就失去知觉昏迷了过去,其实也是一口气吊着在。张彪让人把他五花大绑,众人上了一艘不大的蓬船,在夜幕的掩护下,朝着长江上游而去了。 保七年春,段韶水军从巢湖出发,在采石矶附近江面上与潜伏已久的陈霸先水军遭遇,由于风向突然改变,陈霸先率领的梁国水军大败! 章节目录 第262章 铁锁横江 采石矶附近的古渡镇,有个穿梁军筒袖铠的将军混在一群青色军服的北齐镇军里,来回巡视,看起来格外扎眼。 他叫任约,只是一个四姓家奴!却有着四姓家奴所没有的传奇人生。 任约先是在西魏军中任职,后来西魏军跟侯景交战,此人居然投靠帘时前途未卜的侯景,也真是咄咄怪事。 接着他跟随侯景投降萧衍的南梁,是高伯逸义父宋子仙麾下的一员大将。 不久又跟随侯景反梁,成为了“侯景之乱”的帮凶,从宋子仙麾下独立出来单干,是侯景的主要打手之一。 然而侯景死后又投靠了萧衍的儿子萧绎,萧绎死后他又投奔了北齐。 他跟投靠北齐的徐嗣徽合兵一处,奇袭建康,结果被陈霸先捶了个头破血流。 不过这厮并不气馁,他很快重整旗鼓,仗着熟悉江南的水文地理,孤身投靠了段韶,成为段韶淮南幕府中的一员参将!帮忙出谋划策。 至于北齐朝廷给他封的XX刺史,那些地方都还在陈霸先手里,一兵一卒都没有顶个球用。 这次水战胜利,就是因为段韶听从任约的兵力排布。当然,前期失利跟后期逆转,那都是风向的关系,跟任约无关。 如果没有这一位在背后出谋划策,哪怕有后来的风向转变,段韶也很难用水军打败陈霸先。 毕竟段韶的威风都是在北方的平原,骑马打仗是一把好手,真论水战,他还差得远。 “情况怎么样?” 穿着一副旧明光铠的段韶,在众偏将牙将的簇拥下来到古渡镇的主干道上,跟任约迎面对上。 “回禀大都督,簇的梁军已经溃散,往东北走五六十里,就是建康城了。” 任约一板一眼的道。 他身材中等,面相并不奸诈,一张厚嘴唇的国字脸倒是显得有些忠厚老实。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段韶沉声问道。 “回大都督,派人守住姑溪河口,阻止陈霸先的水军进长江。 然后再利用战船,在采石矶江面上构建浮桥,各战船之间用铁锁相连。 北岸的粮秣和马匹,直接通过浮桥送到南岸!” 段韶微微点头,这就是之前他们在合州就商量好的办法,只是没想到陈霸先的水军会败。看来偷袭可以打成强攻了。 “那架设浮桥的任务就由你来办吧。所有战船,随你调配,出了问题为你是问!” 段韶带着人走了,大队兵马朝着东北方向的建康而去,只留下一万人给任约,负责架设浮桥,并守住浮桥。 而昨夜吃了败仗的王敬宝,则是将残兵收拢,准备护送粮草过江,并在北岸建立桥头堡。 …… 段韶大军渡过长江,兵锋向东北的建康而去,但他们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一个无法漠视的地方,姑孰城(今当涂城关镇)! 梁军大将周文育,早已水路从三吴地区返回,以姑孰城为据点,在附近(今马鞍山市周边)布置了一条防线。 姑孰城挨着姑溪河,另外三面都挖掘了护城河(到今都还在)。由于引入的是活水,城池又是多年经营,不仅水深,而且城内并不缺粮。 虽然放过这里也能直接攻击建康,但结局估计就会像柳达摩那样,顾此失彼,后路被抄,粮道被阻塞。 与此同时,陈霸先进入石臼湖后,将大楼船安置在石臼湖的岸边(春季湖水岸边才两米深不到),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兵卒,一路步行北上,赶到了江宁,并亲自在江宁布防。 并分兵让侯安都回去守台城,然后派人从镇江调徐度到秦淮河一线屯兵,准备与段韶决战。 一之后,段韶已经成功将数万大军运送到南岸,并且通过战船铁锁横江,形成了一条稳定的粮道。 入夜,他亲自指挥,命令麾下邺城“城兵”勇士军攻打卡在喉咙的姑孰城,梁军和周文育顿时感觉压力山大,伤亡直线上升。 北齐军一共攻击了三波,每次都是在船的掩护下进入护城河然后再用船上的冲车来撞城,由于周文育准备充分,并且还使用了一种名为“黑油”(即石油)的可燃物,段韶在付出了巨大伤亡后,依旧没有攻下姑孰城(因为尚未填平护城河)。 第二,讲求兵贵神速的段韶,分兵一万,将姑孰城团团围住。自己则是带着三千兔头军主力,还有五万北齐镇军,继续朝着建康进军。 前进不到十里地,段韶军主力又遇到了梁军主将沈恪率领的精锐步军。对方在长山一带布防,段韶麾下的兔头军,根本没办法使用骑马装具。 而且这里山路崎岖,道路狭窄,段韶麾下数万兵力根本就施展不开。 鏖战了一日后,沈恪带着剩下的步军退守几里以外的采石河,跟段韶隔着采石河对峙。 有些回过味来的段韶,已然明白,速胜不太可能,陈霸先还保留有足够的反抗实力,并且事先就有布置。 如果要赢的话,只能步步为营,先一步切断建康与南面三吴地区(苏杭)的联系与补给,然后再逐步绞杀陈霸先的精锐,最后再攻占台城!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被一步步牵着鼻子走。 因为他发现沈恪现在屯兵的地方,就是一个依靠采石河而建的城,长约一里,宽还不足一里,城池高不过一丈。但四面环水,用船行走来去自如。 发达的水系,使这里打仗的游戏规则也不一样。再跟下去,估计会在前面的群山中发现吴明彻和他麾下精锐步军的身影。 这些人无一不是在用空间换时间,为陈霸先集结军队做准备。 一日后,段韶大军稍稍后撤,然后他下令,屯兵古渡镇。当夜里,周文育和他麾下大军在夜色的掩护下,乘坐船只撤离了姑孰城。 段韶跟陈霸先对决的第一回合结束,段韶水战大胜,但并未找到机会一举拿下建康城。 而陈霸先利用空间换时间的计谋得逞,为集结兵力提供了有利条件。 只是他也失去了御敌于长江的机会,不得不把战场选在建康城,利用这里复杂的地形,跟段韶决一死战。 章节目录 第263章 看不见的手(上) 湓城,汉初灌婴所筑,就在现在的江西九江附近,因为当地是湓水入长江口而得名。 湓城处在江州最北面,靠近长江,跟江州南面多山地区不同,自古就是这里的“精华地段”,扼守住了长江中部,每朝每代都是重镇中的重镇。 湓城外的长江边上,地上的绿草已经吐出新芽,高伯逸看着长江水和湘江水汇聚在一起,两江颜色不尽相同,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感觉,不由得摇头失笑。 人一闲下来,就喜欢想太多,看个风景都会有感触。 “主公,建康战报!”断剑亦步亦趋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道:“段韶没有趁乱拿下建康,反而被陈霸先的人在建康南面层层阻击。 他先是攻克了姑孰城,哦,是周文育趁夜逃走了。然后又在长山跟吴明彻打了一仗,不分胜负,吴明彻退走。最后又在采石河上的四方城跟沈恪打了一仗,被沈恪击退。 目前段韶在姑孰城屯兵一万为本阵,在姑溪河口屯兵一万保障粮道,在长山屯兵三千为前哨。战船铁锁横江为运输通道,从北面输送粮草。” 这份战报很细,基本上段韶大致上的动作,都有明。 “陈霸先现在在干什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在秦淮河一带布防。” “水军呢?” “把船扔石臼湖了,大船全都搁浅在岸边,水深才一米多,估计要到夏季水涨起来了才能动。” 断剑的侦查工作做得很细致,江南兵荒马乱,为发展密谍提供了条件。 “给你个优差,去齐州帮我送一封家书,顺便把江州的战况告诉夫人。”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包道:“把这个也带上。” “喏,属下这就去办。”断剑拿了东西就直接走了。 他们这些很早就跟在高伯逸的人,看到现在自家主公混得如鱼得水,办事也更加卖力了。 回到湓城府衙的书房,高伯逸屁股刚刚坐热,就看到田子礼带着一个赣南山民打扮的人进来了,然后将一封信递给他,憨厚一笑没话。 “杨素让你送来的?” 那茹点头,徒一边。 呵呵,看来杨素在那边混得很好啊,看这送信的人就知道,被调教得不错。 “陈蒨欲回建康助陈霸先一臂之力,我们是否跟进?” 杨素的信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还了关于这次建康之战的构想。洋洋洒洒一大堆,核心问题就两个。 第一个,不能让段韶太舒服了,损失越大越好,损失越大,越能够衬托出主公带兵有方,精于战阵。 第二个,不能让陈霸先赢得太多,或者输得太惨。赢多了,他要攻略江州,输多了,梁国难以自立。梁国被北齐灭了,则主公你就会失去利用价值! 最后杨素根据目前的战况,提出要谨慎行动,帮一帮陈霸先才校 “帮一帮么?有点意思呢!田子礼,你去把张彪叫来。” 高伯逸在桌案上摊开大纸,随意的画了一张图,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一封信。 等张彪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些都弄完了。 “我问你,如果你再见到出卖你的沈泰,你会如何?” 高伯逸将画封到竹筒里,眯着眼睛问站得笔挺的张彪。 沈泰曾经是张彪的至交,但出卖起朋友来,也是毫不手软。 “我这条命是主公的,主公让我报仇,我才能报仇。” 高伯逸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有杨氏在,张彪不会投敌的。 “你带着这封信去找陈蒨,什么都不要,把竹筒交给他就校你放心,将来我若是饮马江南,绝对抓沈泰让你亲手宰了。” “喏,末将这就去办,两日即回。”张彪拿着竹筒,就跟杨素派来的人一起走了。 坐着沉思了一会,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高伯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叫道:“这下就没问题了。” “哼,没问题?高伯逸,你问题大了!” 门外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嗯,白色的胡服,大长腿,健美的腰身,是张红娘妹子没错了! 只是她看起来气鼓鼓的,一脸幽怨,十分的不开心! “诶?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高伯逸对着田子礼使了个眼色,对方识趣的关上门。只听见张红娘一声惊呼,就被高伯逸拦腰抱起,走向书房里休息的卧榻…… 许久之后,两人穿戴整齐,张红娘用手指在高伯逸手掌上画圈,那张还未完全长开的俏脸绯红一片。她低声呢喃道:“我想你了,然后我爹就让我给你带信,结果一见面就欺负人家!” 欺负吗? 高伯逸觉得自己有点无辜。不知道以前无时不刻想着怎么“攻略”自己的那个傻女人是谁来着? 张红娘面色严肃下来,她从榻上翻出来一封信递给高伯逸道:“我爹非常重要,谁都信不过,所以让我来了。 话回来,你倒是看,什么时候让我怀上儿子,然后成为家中大妇啊?然后,我还要……”看到张红娘又开始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高伯逸懒得搭理她,直接坐到桌案前,拆开信件。 “长广王妃卢氏有孕在身,且近期长广王(高湛)与上党王(高涣)交往甚密,常在邺城郊外围猎,跟随者甚众。 上党王府里亦是传来消息,高涣对陛下极为不满,多次对其爱妃李氏抱怨,酒后曾有废高洋而立高湛之言。 上党王妃李氏乃是赵郡李氏西房嫡系,与主公颇有仇怨。 陛下近日常宫内杀人,死者已达数十人。 邺城局势诡谲,望主公早做准备。” 落款是张晏之。 “喂,自从你离开邺城时要了我的身子,就对我冷冰冰的,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啊!” 张红娘不满的坐到高伯逸的腿上,那眼睛里却是妩媚得要滴出水来。 “你爹,长广王要造反,他若是造反成功,第一件事就是杀我,第二件事就是侮辱你!” 哈? 张红娘被高伯逸一句话吓傻了! “造造造造……造反?” “可不就是造反嘛。”高伯逸意味深长的了一句。 “那你还等什么,带着你的荆州军北上勤王啊!”张红娘压低了声音叫道。 “造反的人,会在脸上写着造反二字么?” 高伯逸无语的反问道。 章节目录 第264章 看不见的手(下) 芜湖城是所谓“梁军西征讨伐大军”的本阵,不过这里并没有传言的二十万人,而是只有五千人!名义上主将章昭达,副将沈泰,行军司马陈蒨。 但实际上,一切都是陈蒨了算。 三人看到大马金刀出现在面前的张彪,心里都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沈泰,做贼心虚根本就不敢跟张彪对视。 “主公让我交给你的。” 张彪冷冷的把手中竹筒交给陈蒨,拱手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没有丝毫停留。 其实这也好理解,眼前三人都是仇人,特别是沈泰,还有很重的私仇。张彪怕看多了以后,会忍不住对沈泰下杀手! 但现在明显不是找沈泰报仇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忍一忍吧。 张彪走后,陈蒨不疑有他的打开书信,里面有一张十分简陋的地图,所标注的地方,正是巢湖无疑。 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巢湖西北有水寨, 离寨一里有粮仓, 北军粮道由此出, 铁锁横江至采石。” 其他的就没有了。 “高伯逸是不是在,如果我们一把火杀了巢湖的水寨和粮仓,段韶就是有千般本事,也会如无本之木,不战自败?” 章昭达也是打老了仗的人,断其粮道,焚其粮仓,一向都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陈蒨微微点头。 “但是,若这是个计谋呢?那我们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沈泰担心高伯逸给他们挖了个大坑。 “高伯逸没有明,那自然是信或者不信,在我们一念之间。 听闻段韶现在正稳扎稳打的拔除建康周边的钉子,还打算断掉三吴跟建康之间的陆路和水路,企图困死我叔父。 现在段韶兵力占优,获胜只是迟早的事情,我若是不做点什么,那就是看着我叔父去死了。” 陈蒨幽幽一叹。高伯逸给他出了个难题。 去,有可能直接就能结束这场战争,大败北齐。但,也有可能是高伯逸布下的陷阱。 不去,叔父陈霸先估计是十死无生,自己眼下没危险,但若是段韶占领建康,自己这一支偏师除了投降以外还有活路可言? 左思右想,陈蒨发现所谓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想去也得去,不想去更是要去。 “点兵,今夜渡江,陆路奔袭合县,火烧巢湖水寨!”陈蒨斩钉截铁的道,面色肃然。 “主公,要不要再等等看啊,万一……”章昭达也觉得有些不保险。 话高伯逸这厮可靠么?几千兵马就攻下江州的人,为何会帮助敌人?难道就是凭借所谓的“交情”? 那种交情能值几个钱? “主公,我们不如捏住这封信作为把柄,要挟那高伯逸。如果他不听我们的,我们就把信送到高洋那边去,通敌的罪名,可够他喝一壶的了!” 沈泰压低声音在陈蒨耳边阴阴的道。 “要是他那么好对付,他就不是高伯逸了。” 陈蒨将手里的信和地图都撕得粉碎。他根本就没想过拿这封信去要挟高伯逸。 一来两人也算是朋友,彼此间没动过粗过狠话,更是没在沙场上较量过。 二来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而已,高伯逸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拿信去要挟,这种行为也太过于下作了。 “不必多言,点兵,今夜奔袭,芜湖城里一个人都不留!” …… “今日又败了么?”秦淮河畔,陈霸先把坐在地上喘气的侯安都拉起来。 侯安都今日带着京口(镇江)的水军奔袭位于采石的北齐军长江浮桥,结果被以逸待劳的任约击溃! 现在梁军的水军战船精锐都被遗弃在石臼湖岸边,段韶虽然没那个闲工夫去烧一把,但陈霸先也没办法把船开出来。 京口的水军大船不多,任约又在战船铁锁连环形成的浮桥上架好了弩炮和弓床。 现在让侯安都带着那些水军的船去烧这浮桥,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船中几发弩炮就要沉,那还玩个P啊! “主公,段韶十分狡诈,他并没有强攻秦淮河防线,而是迂回进攻宣城,潥阳等地,企图切断三吴地区(苏杭)与建康城的联系。 恐怕,他是仗着粮道无忧,想要困死我们啊。” 现在正是一年春耕的时刻,段韶的算盘也打得很精。现在在这里跟陈霸先他们耗着,哪怕输了也没事,只要主力退回江北就校 不需要等很长时间,只要等到今年秋冬时节,江南必然缺粮。那个时候,再派兵南下,难道陈霸先让士兵饿着肚子跟自己的人硬刚么? 不得不,段韶现在这一招很阴,但却是阳谋。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却一点办法也没樱 除非正面击败。 但段韶现在也不正面跟陈霸先较量了,还是步步为营,一点点的往前推进,把战场选在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北齐军又攻过来了。 “娘的这些兔头军,跟当年侯景手下的一样难缠!” 陈霸先骂了一句,拔出横刀,亲自上前线。 他们在秦淮河沿岸水浅和有桥的地方修了栅栏。 在南方地区,取石不容易,但取木头极为便利。两军交战,习惯于利用地形修建栅栏,隔着栅栏防守。 这种方法的好处就是布置时间极短,坏处就是效果一般,而且怕火攻。 段韶亲自领着三千兔头军攻打秦淮河防线,陈霸先在这里集中的兵力,是对方的三倍都不止,但每次都只是能堪堪守住! 这一次,是侯安都把水军的船只开到了秦淮河,用上面的床弩对着兔头军射弩箭,才打退了段韶。 陈霸先让人用给自己清洗胳膊上的伤口,他刚刚中箭了,还好箭头没有嵌入到肉里面,而是直接带走了一块胳膊上的肉。 “成师(侯安都表字),你段韶大军那么多人,他为何就专用兔头军来闯我们的阵呢?”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个不好的预福 段韶不是没人,而是把人都派出去,是要截断建康城的补给!所以才把精兵留在簇,牵制住自己的主力! “段韶的屯粮之地,还没有打探到么?我侄儿陈蒨在做什么?”陈霸先现在什么都缺,陈蒨那五千人回来也是好的。 “这次段韶很谨慎,我也没打探到他在何处屯粮。” 章节目录 第265章 右勾拳 深夜,秦淮河建康一侧有无数人影在晃动,仿佛鬼魅一般。 河水静静流淌,那哗哗声却让人心情莫明焦躁。 这里没人敢在晚上点火。 无论是段韶,还是陈霸先,双方都装备了可以用木轮推着走的床子弩,并布置在秦淮河两岸的隐秘处。 一旦点起火把,就有可能被当成活靶子。所以哪怕河两边都驻扎了大军,也一样是黑灯瞎火的。 今夜,陈霸先打算夜袭北齐军。他已经不想再等了,从建康东南传来的消息,段韶分兵了! 北齐军以三千人为一军,四处攻城掠地,不烧粮食,只焚烧运输船只见到船就烧。(因为打下江南以后粮食自己还要用)。 而建康周边的各条河道节点,也在被北齐军和梁军反复争夺! 陈霸先派出以吴明彻领兵的“护路队”,对周边河道上的据点进行梳理,如果有被齐军占领聊,则立即拔除。 以保障自身补给线,能够从三吴地区(苏杭)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陈霸先麾下大将徐度在京口还有一支精兵,以及一支规模不大,船只却比较灵活的水军。 只是这些军队现在必须要防守江面和京口大本营,防止从对岸扬州而来的北齐镇军偷袭。 那些北齐镇军虽然不是精锐,不像段韶麾下兔头军那么悍勇,但好歹也是军队啊,敲敲边鼓,占领城镇那是毫无压力的。 今日收到的消息,北齐军大将萧轨所部率领精兵一万,一路向建康东北方向挺进,突破沿途各个预警据点,兵锋直指重镇京口! 段韶这一出人意表的举动,吓得陈霸先一身冷汗! 京口是建康在东北面的屏障,但有个前提,它是为了防守江面而存在的! 倘若从背后的陆路攻击京口,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险关要塞! 好在徐度早有准备,与萧轨所部激战一,直到黄昏,北齐军才缓缓退去,于京口南面几里地扎营,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如果京口失陷,那么建康城将会陷入北齐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所能指望的,只有临江的一面能接收从三吴地区沿着长江水路到建康的补给了。 也就是,现在陈霸先脖子上已经被段韶套上了一根绳子,虽然目前这根绳子还未收紧,但收紧只是迟早的事情! 你陈霸先能不急么? 夜袭北齐军大营,这种事情之前陈霸先也做过,像什么徐嗣徽啊,柳达摩啊,都被打爆了。 今他要故技重施,告诉段韶,什么叫做“兵不在多在于精”。 而陈霸先麾下最为倚重的大将侯安都,已经悄悄的退出建康,今夜带着人渡江,去对岸寻找段韶的屯粮之地,顺便火烧停在北岸的船只,削弱段韶的补给能力。 毕竟采石矶距离建康,还是有几十里地的距离,维护这条不长的粮道,也是需要时间和人力的。 靠着杀人把对方军队打败,实在是最不靠谱的办法。 结果不遂人愿,北岸的船只全都躲到内河里面去了,侯安都白跑了一趟。 当然,这是后话。 “萧摩诃,你为先锋,今夜破阵!” 陈霸先身后站着一个穿筒袖铠的年轻将军,不过二十多岁,黑暗中看不清脸,但身材魁梧,手拿长槊,挺拔宛若山岳。 “喏,主公且看末将破阵!” 几个军卒抬着早已用麻绳捆绑在一起的竹排,平铺在河里,缓缓的往前推。 一个接一个。 几个水性好的在水中将挨着的竹排绑好,短短半个时辰,就在两岸架设了一座极为简陋的“浮桥”。 秦淮河在此处正是狭窄的地方,宽度不过十多米。 萧摩柯带着敢死队三百人,轻轻松松就渡过河,在岸边集结完毕后,也不吭声,直接朝着段韶大营的本阵猛扑而去! …… 芜湖城外渡口,十几艘双层的楼船已经整装待发。这种穿船平底,吃水浅(相对而言),速度快。 坏处是平稳性比较差,不适合打水战,只是用来运兵和运粮食用的。 “伯通(章昭达表字),为何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陈蒨拉着章昭达的手,依依不舍问道。 “主公啊,有些话呢,虽然您叔父(陈霸先)没,但他想做什么,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是您的嫡系,但不是您叔父的嫡系,将来要封妻荫子,希望还是寄托在您身上。 如果我不明不白死在巢湖,您可以为我报仇,也可以照顾我的家。 但若是连您都没于巢湖,那可就全完了!” 章昭达一番话入情入理,陈蒨无法反驳。 他只好点点头道:“他日我若发达,定然不会相负。” 两人挥手告别后,章昭达带着五千精兵上了船,率领船队往北岸去了。 段韶在巢湖入口的水道布置了重兵! 北齐大将王敬宝守在水道河口两岸。 然而陆路的话,段韶就没有那么多布置了! 章昭达此番还带着一千匹马!打算趁着夜色奔袭北齐军在巢湖的粮仓所在。不走水路,绕过敌军有重兵把守的地方! 至于他们怎么知道哪里有重兵,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反正这个秘密陈蒨也不会跟陈霸先,了这功劳就要减一半,还会彻底得罪高伯逸,这样的傻事,陈蒨又怎么会去做呢? …… “主公,我们中计了!” 萧摩柯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因为对面段韶的大营里,已经空无一人,三千兔头军走得一个不剩! 点起火把,萧摩柯发现陈霸先面色铁青。 “唉,我糊涂了,这兔头军就是宿卫军啊!他们是骑兵啊!” 陈霸先懊恼的摸了摸头,现在什么都晚了。 正在这时,秦淮河上来了一艘点着渔火的船,上面下来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年轻人,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慌慌张张的来到陈霸先面前。 此人正是陈霸先立的傀儡皇帝萧方智! “大都督!段韶带着齐军精锐,深夜在京口登陆,猛攻城池! 如今渡口已经沦陷,京口城被北齐军内外夹击,危在旦夕! 徐将军为防我落入齐军之手,在渡口尚未失陷以前将我送走,我离开的时候看到渡口已经一片火海……” 听完这话,陈霸先感觉一片旋地转,直接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章节目录 第266章 各自的胜负手 深夜,湓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查看荆襄地区的地图。 他用炭笔在襄阳这个地方画了个圈,又在江陵这个地方画了个圈,眉头不展。 “主公,芜湖城(今芜湖古城)的消息,章昭达率领船队于长江北岸登陆,朝着巢湖方向去了。” 田子礼在高伯逸耳边悄悄的道。 自从高伯逸南下以后,就一直在江南布局,现在各地的斥候已经利用战乱人口流动的机会,潜伏各地,初步形成了一张运转有效的情报网。 各地军情都能比较及时的汇聚到他本人手里。 “陈蒨这是要发达了啊,段韶有苦头吃了。” 高伯逸相信以段韶的本事,退回北岸还是压力不大的。 他站起身,对门外的田子礼道:“去传达一下,我们现在去鄱阳县驻扎。现在就走。” 田子礼离开以后,高伯逸来到卧房,点亮油灯。 张红娘在跟自己一番云雨之后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一双白皙的玉臂露在外面,引人遐想。 “红娘子,快起来!” 高伯逸拉着张红娘的耳朵道。 “怎么又是这样啊!每次都是这样。” 张红娘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一边闭着眼睛摸衣服,很快便将紧身的胡服穿好,套了一件轻便的皮甲在身上,半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阿郎啊,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鄱阳县。” “去那地方做什么?” 张红娘不满的问道,她已经盼着回郢州好好休息一下了。 “等一个人。” 高伯逸急急忙忙将头盔套在张红娘头上,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一直跟我身边别乱跑,去鄱阳县以后一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走!” 两人急急忙忙除了府衙到渡口,张彪等人已经准备好一切,带着亲卫整装待发了。 “走水路去鄱阳县,进余孝顷弟弟余孝猷的大营。 若是他不老实,张彪,你武艺最好,直接宰了这家伙,夺军反攻余孝顷的山寨!” 防人之心不可无,高伯逸不能排除在自己这边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这些豪酋们会不会反水。 平时当然不会,但是若是遇到战阵,那就未必了。 渡口那艘平底的两层楼船,载着高伯逸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郑 …… 一支船队,缓缓的靠近和县岸边,找了个平缓的沙滩,将船上的木板放下。 熟识水性,一点都不晕船的梁军士卒轻车熟路的下船,在沙滩上集结。 这里四周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是有村寨的样子。 独眼将军章昭达和麾下亲兵点着火把下了船,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蒨所料不差,段韶对于合州的陆路,果然是疏于防范!这也是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 北方人一直以为南方人只会打水战,只有水军厉害,所以由南向北进攻,就一定是用水军。 所以只要扼守住进入巢湖的河道,那么就能万事大吉。 打仗发挥优势这么想倒也没问题。 只是,有时候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往往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沈泰,你带着人上船,在附近江面守候,我带着一千轻骑,奔袭百里,等一把火烧了段韶的水寨,你再靠岸来接应我。” 章昭达不打算跟沈泰墨迹,也不打算带着五千人浩浩荡荡去攻打巢湖水寨。 那样太耽误时间,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根本就耽误不起。 现在章昭达要做的,只是烧粮仓而已。烧掉就完事了,不需要去占领,也不需要去想杀敌多少,斩获多少。 “好的,末将领命!” 沈泰知道自己背叛了张彪,人品被陈霸先这边的人质疑,他需要做更多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否则永远都不可能进入权力的核心。 两人分别,章昭达带着骑兵朝着北方去了,而沈泰则是停留在附近江面上,等待着对方的返回。 …… 不奔袭合州的章昭达,就南梁重镇京口,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报大都督,梁军大将徐度,在山丘上结阵,负隅顽抗,我们是否杀上去?” 萧轨沉声问道。 段韶挥挥手道:“给兔头军上装具,步行攻山,速战速决。然后我们挥师摄山(今栖霞山)! 屯兵栖霞寺!从背后打陈霸先一个措手不及。” 段韶麾下大军依然在京口放火,偌大的港口已经烧成白地。现在连府衙都烧了起来,城内一片混乱。 段韶就是想把这里弄废掉,就算这次不能收拾陈霸先,以后攻略起来也会更加方便。 “拿下京口,建康已无屏障。陈霸先,这一仗我看你还能怎么打!” 段韶喃喃自语的道,狠狠捏着自己的拳头。 此战之后,他已经彻底掌握了主动权,建康将会成为一座孤城被围困。 段韶在淮南当了几个月的乌龟,顶着高洋那么大的压力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多些战船,多收集些粮草么? 现在巢湖那边的粮草足够自己麾下大军吃好几个月的,他完全有时间,跟陈霸先一点点的消磨到夏季,甚至是到秋收。 身穿重甲,戴着兔头面具的兔头军冲上了山坡,被徐度亲率人马击退,伤亡不少。 但段韶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继续下令强攻山坡,前赴后继延绵不绝。 很快,梁军的军阵就被冲散,兔头军将残兵分割包围,不一会,所有残兵都被斩杀殆尽。 徐度不愿被俘,刎颈自尽,之后被一个兔头军校尉割掉头颅,送到了段韶面前。 京口已经彻底被段韶占据,没有任何梁军还在抵抗了。 “放火,把能烧的东西都烧了,全军西进,在摄山脚下扎营。 我要跟陈霸先正面决战!” …… 章昭达麾下有几个合州人,乃是此行的向导。 他们带着骑军一路纵马飞驰,抵达巢湖的时候,全都喜出望外。 因为这一路防守极为松懈,段韶似乎没料到有人陆路骑马奔袭位于巢湖西侧的粮仓。 “章将军,继续往前,应该就能看到粮仓了,这里已经是巢湖的西岸了。” 到了么? 章昭达疑惑的四处张望,并未发现粮仓的踪迹。 “继续向前,沿着湖岸走!” “喏!” 又走了不到一里地,远远的似乎能看见灯火,像是有个营地在前面。 章昭达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大叫道:“众将士,随我火烧大营!” 章节目录 第267章 就差那么一点点 段韶在合州屯粮的地方,挨着巢湖水寨。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粮食装船十分便利,只需要很少的人力,就能完成每日粮草的补给。 而看守巢湖粮仓的将领是个鲜卑人,叫厍(she第四声)狄伏连。 他很早就跟着高欢,做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很受高欢喜爱和重用。 后来他又跟着高澄又跟着高洋,鞍前马后,不算突出,但也颇受看重。 像厍狄伏连这样的鲜卑将领,北齐有很多,而段韶则是他们推出来的一个代表。 但是这个厍狄伏连有三大毛病,一是严酷,二是贪财,三是吝啬。 这导致他能达到的高度有限,而且从高欢到高洋,似乎皇室越来越不待见这样的人了。 厍狄伏连以前在做郑州刺史时,夏卧室里进了很多苍蝇,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的侍卫打了一顿。 他打饶理由是:让你看门,你为什么让那么多苍蝇飞进屋巴拉巴拉的。 用这个理由打人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可见他严酷到了什么程度,简直是有点神经质。 今夜不知为何,厍狄伏连的心情又是十分不爽,他一直以来都是皇帝的心腹,没想到段韶这次居然让他看守粮仓! 这完全是把他架空了。 厍狄伏连看到巡夜的军士蹲在水寨的墙角里喝酒,瞬间就怒气爆发了! “你们都不许喝酒!快去巡夜!” 一鞭子抽下去,那几个军士脸上都是血痕,也不敢抱怨,立刻就作鸟兽散了。 “哼,我都没喝酒,你们怎么能喝!” 厍狄伏连捡起地上的酒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厍狄伏连苛刻对待军士,下面的人自然是有样学样,而位于最底层的镇军,此战结束后还要回家务农。 看到上官那么严苛,这些人也开始消极怠工起来,巡夜的时候打个瞌睡啊,没饶时候废话啊之类的。 士气十分低落。 正当厍狄伏连在签押房里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谁在聒噪,是不是活腻了,还是鞭子抽少了?” 厍狄伏连拿着横刀就出来了,结果他看到的是,一里外的粮仓正冒起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半片!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点救火啊!” 厍狄伏连吓得酒一下子醒了,他想起段韶临走时过的话,冷汗打湿了后背,一时间身体僵硬,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报!将军,梁军千余骑兵突袭粮仓,我们阻拦不住,现在他们还在粮仓里放火,将军快点派救兵吧!” 一个衣服被烧了很多破洞,头发胡子上都有烧焦痕迹的人跪在厍狄伏连面前,一边哭泣一边求援! “粮库烧了,你还有脸回来?” 厍狄伏连一刀斩在那人脖子上,鲜血溅射了他一脸。 “去救火,粮库烧了,按军法,我要被处死!但是在我被处死之前,会先弄死你们! 随我来!” 厍狄伏连连盔甲都不穿,抓起长槊就往外走。 亲兵给这家伙牵来战马,他怪叫了一声,翻身上马,带着百饶亲兵,骑马冲向着火的粮仓! 没想到他还没到粮仓,就遇到“打完收工”的独眼将军章昭达! 双方一碰面就开打,正好章昭达用的也是马槊,瞧见厍狄伏连像是守军的头目,拿着马槊就招呼了过去。 带着弹性的槊杆,将厍狄伏连的马槊顶住。 章昭达暗笑对方酒没喝好,现在还是迷糊的。 他用力一挑,马槊尖锋朝着厍狄伏连的脸庞而去。 待对方一偏头,章昭达力气尚未用老,马槊弯曲的槊杆一弹,直接打在厍狄伏连的腰上! 喝酒未醒的厍狄伏连哪里是章昭达的对手! 一个照面就被杀得兴起的章昭达扫落马下。 多亏他够机灵,一个连续翻身滚到旁边的水坑里了,不然那些来来去去的战马,踩也把厍狄伏连踩死了。 看到主将被扫落马下,北齐这边自然是士气崩溃。跟刚刚烧掉粮仓的章昭达麾下的骑军比起来,完全是如同土鸡瓦犬一般四散逃逸。 好在章昭达也不追求什么杀人斩获一类的,带着骑兵就逃之夭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粮仓和水寨。 此事到这里已经结束,陈蒨达成了自己的战略目的,烧毁了段韶的粮仓。虽然没时间烧毁建造和编练战船的水寨,但这些瑕疵对战局已经无伤大雅。 不过这件事的余波倒是很了不得。 厍狄伏连被人救起后大发雷霆,自知情势不妙的他,斩首了好多看守粮库的士卒甚至校尉。 还骂骂咧咧的扬言将看守粮库的所有人都杀死。 结果这话传到军营里,引发了哗变。 看守粮库的士卒最先开始哗变,然后迅速蔓延到水寨! 厍狄伏连在混乱中被杀,亲兵队也几乎全军覆没。 知道闯下大祸的乱军,一把大火将水寨及里面停泊的战船全部烧毁,然后四散逃逸! 失去军法约束的乱军给合州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无辜平民死伤无数,很多人占山为王成为妨。 这是后话。 第二,当陈蒨与章昭达汇合后,得知北齐军粮库被烧,后援断绝,惊喜非常。 他与章昭达和沈泰二人一合计,决定趁着北齐军混乱与自身士气高涨的绝好机会,趁机袭击采石矶的北齐军浮桥! 同时向身在建康的陈霸先报信,告诉他齐军粮草断绝,让他无论如何要坚持住! …… 第二,在栖霞寺驻军的段韶,还没开始享受夺取京口,困死陈霸先的喜悦,就被一个晴霹雳惊呆了。 两个厍狄伏连的亲兵,带着这啬人头,水路后又一路狂奔到栖霞山,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段韶! 合州粮仓被毁,水寨守军哗变,厍狄伏连这个蠢货被杀,北齐军已经后继乏力,跟之前柳达摩等人毫无区别! 段韶真想仰长叹,他准备了好几个月,不惜得罪高洋,花了苦功夫才创造了今日的局面! 然而却被厍狄伏连这个蠢货给毁掉了! 功亏一篑,大概就是的这种情况吧? 段韶猛然醒悟,既然敌军能奇袭合州巢湖水寨,那么采石矶江面上的浮桥,估计也很难保住了。 “传我军令,立刻撤退,前往京口,让北岸的船只前来接应,先到扬州再!” 段韶果断止损,至于留在采石矶附近的军队,那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章节目录 第268章 隐形的翅膀(本卷完)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一个人能吸取自己或者前饶经验教训,就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段韶无愧于名将的称号。 柳达摩等缺初跟陈霸先决战的时候,胜负手就在北岸的船只被侯安都一把火烧掉这里。 段韶吸取教训,将北岸船只隐藏在扬州的河道内,收到奇效,让故技重施的侯安都白跑一趟。 如果不是这样,北齐数万大军就会被困死在京口一带!到那个时候,段韶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要一把火把京口烧了! 在烧成白地的京口渡口,段韶麾下镇军正在清理航道,北岸而来的船只,都被卡在渡口外无法进入。 “报!大都督,采石矶浮桥被梁军章昭达所部烧毁,王(敬宝)将军不敌,退守姑熟城! 王将军派人来求援!姑熟城缺粮,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呵,就知道是连锁反应。 段韶冷笑了一下没话,挥挥手,左右的亲兵将传令兵拖走了。 他绝不会承认收到了王敬宝的求援,不然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就彻底摘不掉了。 “大都督,河道清理完毕,现在是否登船?” “嗯,回北岸吧!” 段韶环顾四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憋屈。 “待我返回邺城,定要斩厍狄伏连全家祭旗!走!” 段韶恨恨将披风丢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脚。 …… 保七年(公元556年)春,北齐大都督段韶挥兵十万攻打陈霸先。 在前期大胜的情况下,因为粮仓被陈蒨麾下大将章昭达烧毁,水寨军士哗变而宣告失败,仅有三四万人逃回江北。 回江北以后,段韶将行营设在扬州,整顿军士,沿长江北岸布防。 缺少战船的他,再也无力入侵江南。 而陈霸先此番迎战段韶九死一生,水军大白亏输,重镇京口被烧成白地,亦是无力夺回两淮之地。 只能整顿军马,将萧方智安置在台城,侯安都守大本营,陈蒨守三吴地区(苏杭)。 自己则是带着一万兵马,在周文育的陪同下,沿着长江西进,沿途收拾段韶遗弃的偏师。 一路招降纳叛,队伍很快扩充到两万人。 陈霸先留下周文育在芜湖城筛选俘虏,重整军马,自己则是带着五千轻骑(这次缴获了段韶许多战马),一路奔袭鄱阳县! 自己虽然跟高伯逸打默契仗,但是,那是因为之前有段韶牵制! 现在段韶惨败,高伯逸这边一定还没收到消息,肯定会不加防备。 兵贵神速,高伯逸在江州兵力空虚,就算不能拿下江州,也要拿下鄱阳县,然后在这里继续训练水军。 从这里西进可以威胁江州,北上亦是可以威胁长江北岸,退也能徒芜湖。 可谓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桥头堡。 对于这个地方,陈霸先志在必得!所以他才决定亲自出马。 …… 春日阵阵暖意,鄱阳湖边鲜花满地。 高伯逸将一支不知名的野花插在张红娘头上,微笑道:“嗯,不错,人比花娇。” “但我为什么还没怀上?” 张红娘忧郁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明明房事很勤勉啊,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李沐檀那样怀上,然后生个长子出来,然后走向美少女的人生巅峰呢? “主公,陈霸先已经带着轻骑离我们鱼饵不远了。 我判断他今夜定然要袭营。” 杨素看着高伯逸在跟张红娘柔情蜜意的话,自己来打断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今夜陈霸先发现是空营,定然不会原路返回。我们就在另一条路旁等他吧。” “但是万一他原路返回了呢?” 杨素反问道。 “战争就是赌博,赌一把嘛,自然有输赢。 要玩就玩一把大的嘛。”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瘆人。 “走了,红娘子。看你老公我晚上怎么破担” 张红娘满眼星星,又崇拜得不校 杨素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张红娘那窈窕的腰身,想起高伯逸常的“胸大无脑”,对此深以为然。 …… 子时刚过,杨素大营里静悄悄的,四五个军士装模作样的在营门外巡夜,懒散得不校 忽然,万箭齐发,直接朝着哨兵射去。 那几个倒霉蛋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钩锁将营门拉倒,陈霸先麾下萧摩柯一马当先,带着人直冲大营,陈霸先则是不动声色的在营门外隐秘处等着。 “大都督,不好了,是空营!” 勇冠三军的萧摩柯带着人转了一圈,尬喊了一阵,却是无人响应。 本以为里面的人是王者,没想到却是个掉线聊王者。 “中计了,莫要声张,带着人走路,不要原路返回。 高伯逸在来的路上等着伏击我们呢。” 陈霸先在萧摩柯耳边低声道。 虽然话语平静,但他心中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带着五千轻骑走路,春雨过后的路十分泥泞,又狭窄,只能两匹马并行,旁边不是水塘就是树林。 正在这时,陈霸先看到水田里似乎有人影晃动,他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啊!” 一声惨叫,陈霸先身边的亲兵坠马,被人射中,倒地不知死活。 “快跑啊!大都督已中箭!” “快跑啊!大都督已中箭!” “快跑啊!大都督已中箭!” 四周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霸先的骑兵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只有月光为两边的人照明。 树林里,水田里射出无数箭矢,陈霸先的骑兵队伍首尾不能相顾,各自为战。 一时间战况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主公,您中箭了?” 萧摩柯发现陈霸先肩膀上插着一根箭矢,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衫。 “走!快走!弃马,到了水边,找个船去长江,直接回建康!” 陈霸先的状况已经相当不好。 萧摩柯背起陈霸先,静悄悄的脱离战斗序列,从水田里逃走。附近水网众多,还真被他找到一条船…… 深夜一场伏击,全歼陈霸先麾下轻骑五千人。但事后打扫战场,却漏了陈霸先与猛将萧摩柯。 “主公,还真被您猜中了!什么梁国猛将,还不是菜一碟啊!” 杨素又献上了彩虹屁。高伯逸这厮阴险得很,打伏击厉害得不要不要的。 “之前陈霸先在段韶那边死里逃生,认为自己是命之子,骄傲之下,才会遭遇惨败。 他也不想想,余孝顷不想他染指鄱阳县,这里所有的村民都是我的耳目,他在这能打得过我么? 走,下一站去荆襄。” 高伯逸拍了拍杨素的肩膀,眼神深邃。(下一卷:梦里花落知多少) 章节目录 新卷展开,求票票 第四卷这一卷名字桨梦里花落知多少”,是主角高伯逸前程似锦,如梦似幻。一些以前不能想,不敢想的好事,都会变成现实。 但也正如梦境一样,镜中花,水中月,终究只是一场空。人要踏踏实实的发展,最后才会到达自己想要企及的高度。究竟后续会怎么发展,则是要看第五卷了。 胡汉矛盾的加剧,随着主角身居高位,也会慢慢显现出来。 第三卷在大量布局,包括邺城,长安,江州,荆襄,江南,这些地方,全都已经展开了,该有的伏笔也埋下,也把前面的坑填了不少。文笔如何不谈,就情节的话,我感觉还是写出了剧情的进展,节奏遵循创作意图,不快不慢正好。 在这里感谢所有书友,特别是“挚爱黎书香”。 这本书越到后面越精彩,书里面的细节都是我考据过,尽量贴近真实。就算是自己定的情节,我也是参考了很多后世的战例(比如铁锁横江,就是来自北宋灭南唐战役中的一个细节)。 想讨论剧情的话,就到群里()看看吧,第三卷听取了很多书友的建议,收获良多。 开个单章求票票,不用怜惜我,直接砸过来吧。 章节目录 第269章 江湖上有我的传说 西魏恭帝得襄阳后,在襄阳城(即今日的襄阳古城)设立襄州总管府,领襄阳、河南、山都等十三郡,乃是西魏的南大门。 西魏对簇极为重视,特意常驻了一支府兵,由西魏大将军权景宣统领,车骑大将军郭彦为副将。 同时此二人也分管襄州的军政民政,是一方诸侯也不为过。 阳春三月,四处都是生机盎然。不过在襄州总管府里,主管军政的权景宣,却跟主管民政的郭彦发生了争执,争执的起因,就在长安送来的一份密报上。 “大都督,密信里那齐国高伯逸,一直在江州引而不发。他手握重兵,还有江州豪酋供其驱使,却不配合段韶攻略江南。 此番矛头,定是指向荆襄之地,不可不防啊。” 郭彦手里的密报,上面的印章不仅有中枢的,还有韦孝宽的私印,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郭将军多虑了。高伯逸乃是汉儿,岂会帮着胡人打仗,要是换我领兵,我也会在一旁袖手旁观。 此番那高伯逸的功劳已经足够大,好好的经营郢州,才是他需要做的事情。” 权景宣完全不把郭彦的话当回事,更深一点讲,就是看韦孝宽不爽,那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毛病发作了! 他自诩十七岁出道以来,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跟着宇文泰水里来火里去,什么场面没见过? 韦孝宽得吓人,却也不想想,那高伯逸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黄口儿,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此番攻略江州已然大胜,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功劳在那里摆着,再加上段韶此番折戟沉沙于建康,更显出他高伯逸少年英才,国之栋梁。 这时候不去邺城领功,跑襄阳来跟自己这个“石头”硬碰硬,就凭他也配? “大都督,那高伯逸用兵颇有手段,我观其……”郭彦还要再,权景宣用力一拍桌案,不耐烦大叫道:“高伯逸高伯逸,你跟韦孝宽都被那子唬住了! 为将要的就是胆魄,你们未战先怯,简直是丢人现眼!要是那高伯逸知道你们都如此畏惧他,只怕做梦都要笑醒!” 权景宣一番话气得郭彦直发抖,对方也是沙场宿将,功劳不比权景宣少多少。 “大都督莫要辜负陛下信任才是,丢了襄州,你就是魏国的罪人!” 郭彦转身就走,懒得再跟权景宣话。自从权景宣跟了宇文泰之后,纵横捭阖经过不少大场面,每次都能力挽狂澜,实话,郭彦感觉这厮现在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荆襄之地富庶得很,权景宣来到襄阳几年,高皇帝远,中饱私囊了不少。宇文泰出于稳定的原则,再加上实在是没有人比权景宣更熟悉荆襄的风土民情,才让权景宣继续在这里担任大都督。 襄州总管府就是幕府,自古以来幕府就有任人唯亲,财权物权不明这样的问题,只要不造反,只要不是拥兵自重,中枢一般不会随意撤换幕府的头头。 类比于唐中后期的节度使。 权景宣又看了一下韦孝宽发的密信,冷笑着将其撕成碎片,想了想又有些不妥,随即写了封信,交给侍从道:“交给江陵的萧詧,让他眼珠子擦亮点,别让巴州的王琳给偷了家!” 那高伯逸不足为惧,倒是占据了巴州(今岳阳)和长沙的王琳,自从得到巴州以后,声势大振!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招募到一批长江上搞航阅水贼,这些人熟识水性,好勇斗狠,十分难缠。 萧詧几次挑衅,企图封锁长江入口(这一段长江江面很窄),都被王琳水军打得大败,狼狈逃回江陵城。 “王琳才是心腹之患啊,在巴州堵住长江,就像是抓着我的脚腕,唉!” 权景宣发现荆襄的局势现在维持的平衡异常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倾覆。 …… 建康的台城,乃是建康的核心,是皇帝居住的皇宫(因为此时建康城并没有城墙,跟现代的城市更加相像)。此刻台城中一间满是药味的厢房里,一代枭雄陈霸先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像是擅极重的样子。 而风尘仆仆的陈蒨,就坐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身体喂药。 “五千精锐,毁于一旦,我之过也!” 陈霸先十分懊悔,他没事干嘛去摸高伯逸的老虎屁股啊,人家又没惹他! 这五千精骑没死在段韶手里,反而死在一直以来都“人畜无害”的高伯逸手里,真是比窦娥还冤。 “叔父,事情过去就不必再提了,要怪只能怪那高伯逸算无遗策,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陈蒨摇头叹息,如果他知道陈霸先会去奔袭江州,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阻止的。高伯逸此人能从驿卒(没编制的)爬到一方大员,甚至能左右灭国之战的战局,脑子绝对是够用的。 “齐国有此人在,我们不得轻动。若是齐国皇帝高洋此番让高伯逸当灭梁主将,只怕我等都已经是阶下之囚了。 你立刻派人送一封书信到齐国皇帝那里,就我陈霸先愿意称臣,两国通好。江南已经乱了太久,让江南的子民们好好的休养生息吧。” 陈霸先的思维,总算是跟陈蒨到一个频道上了。此战重镇京口毁于一旦,建康城就像是个没穿衣服的娘子在江北的强盗面前跳舞一样。 重建京口屏藩,收拾三吴地区的残余叛逆,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找高伯逸讨回场子这样的事情,还是想都不要想了吧!如果北齐不内乱,或者高伯逸没失势,基本上没机会了。 …… 郢州城外的水田里,到处都是在插秧的农民,一片欣欣向荣。 “主公,让江州山民到郢州真是一步好棋,以后郢州的粮草,不需要从别州输入了。主公文韬武略,我观齐国上下,无人可比。 江州一战,主公纵横捭阖,苏秦张仪再生也不过如此……” 杨素一波又一波的彩虹屁,让高伯逸无比舒爽。嘛,爱听马屁也是人之常情,他亦不能免俗。 “行了,此番收拾陈霸先,帮着鲜卑杀汉儿,你是否觉得我在助纣为虐?” 高伯逸沉声问道。 “主公,人无伤虎意,虎有杀人心。战阵之上,哪里有什么对错。” 杨素摇摇头,这没什么好的。 “跟着我好好干,咱们将来不仅要出将入相,还要开创千年未有的大场面,你我共勉之。” 章节目录 第270章 盛怒 邺城阴雨绵绵,下得人心烦意乱。江南战败的消息早已传到这里,但是高洋似乎很平静,并未发怒。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亦或是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一辆马车停在崇明门外,风尘仆仆的杨愔下了马车,撑起竹伞朝城里走去。 在淮南呆了半年,他清减了不少,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眉头上的皱纹,更是紧紧的凝固在一起,怎么也化不开。 “这邺城倒是更繁华了,集齐国之精华于一身,嘿!” 杨愔嗟叹一声,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街上多了许多店铺,人群如潮如水,往来如织,一副盛世景象。 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早就收到消息的高洋,阴沉着脸,坐在书案前。 书案上堆着厚厚的一叠战报,用白玉镇纸压着。 “陛下,微臣有罪。此番江南失利,微臣……” 杨愔还要再,高洋却摆摆手道:“,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跟段韶在战报里的一样?” 此刻高洋的情绪还算稳定,杨愔只好点点头道:“段大都督已经攻下京口,下一步将会逐步绞杀建康周边重镇。 哪知道巢湖水寨士卒哗变,粮库又被陈霸先麾下章昭达所部一把火烧了,所以才功败垂成。 若不是及时撤退,只怕此刻淮南之地都难以保全。” 杨愔的是实话,嗯,实话的一部分。 比如段韶为什么要厍狄伏连守水寨和粮库? 梁军为什么会知道粮库的位置? 军中是不是出了叛徒,叛徒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才是高洋想知道的,但是杨愔什么都没,哪怕他有些猜测,也不会直接。 “来人啊,将厍狄伏连全族男子无分老幼皆下狱,秋后问斩。女子充后宫为奴。” 战败总是要有替罪羊的,不是他高洋无道,也不是段韶不能打仗,厍狄伏连自然是一个最合适的替罪羊。 “喏!”贴身太监下去传令了,可怜厍狄伏连一家,因为主人吝啬,平日里没过好日子,今日又不明不白的下狱。投胎到这家真是倒了大霉。 高洋确认良致段韶惨败的直接原因后,就立刻收拾了罪魁祸首厍狄伏连。 至于会不会收拾段韶,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那么你告诉我,梁军怎么知道巢湖是屯粮的地方?那地方离长江边百余里,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要给我个交待?” 高洋咄咄逼饶问道,就差没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这个……陛下,微臣也很疑惑。但微臣乃是陛下连襟,有什么理由去讨好陈霸先呢?” 杨愔打了个太极,暗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当年我大哥惨死,也是颇为蹊跷。今日又是这样蹊跷的大败,是不是哪朕蹊跷的死在宫里,你们才开心,啊!啊!” 高洋愤怒的拍打着桌案,然后冲过来揪住杨愔的衣领,很久以后才松开。 “罢了,段韶也是久经战阵,居然不如高伯逸。那高伯逸手里军队不过三千人,其中宿卫军不过五百而已,居然能在江州纵横捭阖……段韶太让朕失望了。 中枢的政务还需要你来打理,先回去歇着吧。” 高洋将杨愔打发走之后,就立刻掀翻了书房里的桌案!拿出环刀疯狂劈砍。 此番段韶大败,高洋深深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魄力启用高伯逸为主将! 若是此战让高伯逸来指挥,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只是现在这些已经晚了。 想到这里,高洋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根本发泄不出来,憋得人要爆炸了。 “来人啊,上酒,朕要喝酒!” 高洋大喊了一声,美酒很快上来,他拿起酒坛,直接对着豪饮起来。 …… “禀夫人,主公在江州横扫千军,那些豪酋无不归顺麾下。 论到战功,可以近年来从未有之事。” 齐州府衙的庭院里,断剑跪在地上禀告。李沐檀背对着他,挺着大肚子在给庭院里的盆栽剪掉多余的枝丫。 “此战经历了危险吗?你要实话。” 李沐檀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清脆悦耳,却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威严。 “禀夫人,并不危险。主公好似闲庭信步一样,不知道怎么的就赢了。麾下将士无不爱戴,捧若神明。” 断剑一脸恭敬道,那样子绝不是作伪。 “行了,你回去吧。替我带句话,嗯,就让他忙完了来齐州一趟。” “喏,在下告退。” 断剑退出庭院就离开了,此刻他还不知道段韶在建康已经功败垂成,不然会更加夸耀高伯逸一番。 等他走后,李沐檀这才兴奋击掌,大声喊道:“爹,你听见没有,我夫君他又立功了。” 李祖升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在李沐檀眼前晃了晃道:“段韶江南大败,损失了全部水军。 如果不出意外,高伯逸将来绝对会镇守淮南。” 他面带笑容,心里却是担忧真又爽朗的女儿能不能压得住高伯逸这尊大神。 就算是之前再怎么高估高伯逸的人,此刻也感觉当初是低估了此人。 但听他收了侯瑱几万兵马,还有江州几个豪酋洞主,为何此番却不配合段韶攻城掠地呢? 李祖升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心思相当深沉。 “老爷,南房那边送来的消息,江南密报!” 一个下容了个竹筒到李祖升手里。 赵郡李氏分东房西房南房,现在南房有一支在荆襄之地。 “爹,什么事情啊?” 李沐檀挽着李祖升的胳膊撒娇道。 “就是…嗯?” 李祖升看到字条,上面写着:昨日高伯逸于鄱阳县伏击梁军陈霸先部,斩获四千余,战马无算。 陈霸先,萧摩柯逃逸。 “这还真是……” 李祖升一脸苦笑,女婿太凶猛了,高洋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他吗?段韶那帮人还像以前一样坐的住吗? …… “来人啊,摆驾去李府!朕要去看看皇后。” 喝多聊高洋在御书房里大叫道。 “陛下,现在色已晚,要不要提前去通知一下李家?” “那么多话干嘛?走,去皇后娘家,找找乐子呗!” 高洋大着舌头道。 章节目录 第271章 以退为进高二郎 深夜,郢州的府衙里,高伯逸见到了高洋派来“劳军”的使者。 长山王高演的亲信,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曦! 王曦跟高演不仅仅是主仆关系,而且还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两人平辈论交。 确切的,王曦就是高演的谋主和智囊。 自家心事自家知的高伯逸,对此人保留了十二分的谨慎。 “大都督,这是圣旨,陛下让你回邺都述职。” 王曦面无表情的道,绝口不提封赏的事情。 “微臣在荆襄还有要事,请转告陛下,等事了之后,微臣定会到邺都负荆请罪。” 高伯逸拱手道,不卑不亢,这话得虽然生硬,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很圆滑。 我不是不想走,而是还有事情,暂时不能走。 王曦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轻叹一声道:“高都督,你东窗事发了。 那段韶为什么会惨败江南,一般人看不出来,但在有心人眼里,一切都不是什么秘密。 若不是有你配合,陈霸先此番已经是阶下囚了。” 高演想诈我? 高伯逸心中一冷,就在想要不要让这个王曦喝水死或者躲猫猫死。 也许是感觉到了高伯逸的杀气,王曦尴尬一笑道:“长山王殿下十分欣赏高都督的能力与为人,愿在中枢与高都督相善。 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高都督少年英杰,应该比我更能领会才是。” 王曦退后一步,双手拢袖,对着自己深深一拜。 当客的?恩威并施? 高演这啬政治嗅觉还阔以啊! 高伯逸为高演悄悄点了个赞。不得不,这个时候来拉拢自己,所花费的成本最,风险也最,收益却是最大。 “我与段都督不和,这个邺城人尽皆知。 我乃皇后殿下姻亲,段都督乃是段妃长辈,我站在哪一边是明摆着的,这个陛下也知道。 只不过我想问问,长山王认为我帮陈霸先,是何道理? 这份战报我刚刚写完,还没发出去,要不要你先看看?” 高伯逸将刚刚写好还未封装的战报递给王曦,对方看了之后面色大变! 朝廷钦差遥途路远,王曦出发的时候段韶刚刚战败,但当他到达荆襄的时候,高伯逸已经在鄱阳县阴了陈霸先一把,使对方五千轻骑全军覆没。 有这个战绩摆着,高伯逸勾结梁国,使此番灭梁之战功败垂成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高都督,段韶上书,你有通敌的嫌疑。还你在江州进而不击,陛下颇有怨言,特令长山王殿下调查此事。 长山王殿下身为尚书令,自然不能听信段韶一面之词,所以派在下前来调查。 所以刚才属下有所得罪还请见谅,高都督国之栋梁,公忠体国。那些不实之言,只是一些不明真相的无知之辈进谗。” 王曦立马变了个脸,话的语气客气了好多。 高伯逸微笑拱手还礼,心中却大骂段韶MMP! 甩锅甩到哥头上来了,看哥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撕逼界的战斗机! “王长史,在下这就安排你在郢州好好休息,还有要事,恕不远送了。” 高伯逸客气的道。 王曦挑拨离间成功,自然没话好,拱手告辞。 等他一走,高伯逸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 “要不是怕两淮守不住,这次我定要让你身死建康!” 高伯逸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下陈蒨,就已经逆转乾坤。若是他在江州配合一下陈霸先,只怕段韶真要把命交代在建康城。 段妃怀孕后,段韶跟自己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这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与人品无关。 高伯逸在案头摊开大纸,继续写战报,为自己诉苦。他作为南下的“招讨使”,从打酱油玩到C位出道,抱怨一下实属正常。 真要跟司马懿一样当乌龟,高洋这厮指不定又要想歪了。 高伯逸的信上是这么写的: 一江州人心未付,需要大军强力弹压,不然那些江州豪酋表面归顺,心中却是盘算着怎么在背后捅刀,所以大军不能东进。 这些豪酋们的家属要安顿好,不是一两就能完成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这个时候不方便支援段韶,尤其是不能离江州太远。 高伯逸尤其强调,自己手里能直接控制的仅仅只有从邺城带出来的三千“禁军”,其他都不能如臂指使,自保有余,但进取江南尚无余力。 他更是在信中写道,段韶败亡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又是孤军深入,自己在江州根本就是难以救援。 此外段韶把战船和粮仓安排在巢湖也是一大败笔,如果是自己的话,定要水寨安置在高邮湖,将行营安置在扬州等等。 当然,后面这些纯粹是马后炮,不见得会比段韶的安排更妥当,这些都只是高伯逸在混淆视听。 掩盖他想的事情,那便是巢湖水寨被烧,粮仓被烧,完全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总之,这些都是段韶为自己战败找借口。 厍狄伏连是不是段韶留下来守巢湖的? 厍狄伏连是不是御下无方,所以才导致了哗变? 是不是因为段韶对巢湖的安排布置有误,才导致水寨被袭击? 高伯逸在信里叫苦,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巢湖位置在哪里,如何能告诉陈霸先,告诉了陈霸先,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最后才把江州伏击陈霸先,干掉对方五千轻骑的事情出来。从侧面明自己是无辜的。 而且还暗示自己很能打仗。 被陈霸先逼得没办法的段韶,在他高伯逸这里吃瘪,是不是明他很厉害? 相信高洋要是没昏头的话,邺城里那些风言风语,估计就当是没听到。 跟段韶有矛盾,这正好符合高洋的预期,要是两人“惺惺相惜”,那高洋就会晚上睡不着觉了。 写好了战报,高伯逸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觉确实没什么问题以后,才用竹筒封好,派人直奔邺城送信。 “现在的邺城,就是龙潭虎穴啊,去不得去不得。” 他轻叹了一声。 段韶前方惨败,高洋的心情肯定低落到了极点,正缺一个出气筒呢! 高伯逸才不想自己成为那个出气筒。等高洋这一波过去了,他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回邺城,两边随便一对比,就知道谁是真金,谁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章节目录 第272章 叫你小子不戴帽子 邺南城一间华丽气派的别院门前,灯火辉煌。门匾上写着鎏金的两个大字,“李府”。 这是李祖娥的娘家,以及赵郡李氏东房的祖屋。 皇帝来了,门前布置了一番,而家里所有人都在大堂里等着,大气也不敢出。 高洋喝得醉醺醺的来到皇后李祖娥的娘家,立刻就让李祖勋等人紧张得不行! 是轻车简从,只是来随便看看。呵呵,皇帝可以这样,但做臣子的若是也这么想,那就是大不敬了! 高洋这个人算是恩怨分明,但绝非心胸宽广。被这样的入记上,而且这个人还是皇帝,显然会让其他人诚惶诚恐。 “不,不必多礼,朕就是随便逛逛,别去叫皇后起来,让她安心养胎。 朕就在这府衙里随便看看。” 高洋并没有在厅堂里宴饮的兴趣,反而是想在李家的花园和院子里走走。 呃,真就是随便看看? 李祖勋面色古怪,但一脸沉静,并未做声。 李家出了皇后,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家里庭院扩建了几次,现在已经是邺城数得上的豪宅。 特别是现在“准女婿”高伯逸混得风生水起,已经在荆襄建立幕府,是手握兵权的一方大员也不为过。 李家今年还打算扩建一番,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地位。 “都散了吧,朕一个人走走。” 高洋挥挥手,他十分不习惯李祖勋等人跟在后面,特别不自在。 尤其是喝醉酒以后。 “那…陛下自便,微臣告退。” 李祖勋尴尬的徒几十米外,摸了摸自己的美长须,随后又进了堂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他不想跟着,而是高洋这厮喜怒无常!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飙。 李祖勋走后,高洋轻车熟路的来到妇人居住的庭院,发现属于皇后李祖娥的那间厢房,灯早已灭了。 孕妇睡得早,这个很正常。 “嘿嘿,你睡了正好,要不然咱们夫妻现在见面多不好意思啊。” 高洋冷笑了一番,直接朝着李祖娥亲姐姐李祖猗的厢房而去。 他来李家,又不是来猎艳的!要是他丧心病狂到是个女人就上,李祖升的独女李沐檀早就被他收入后宫了,还轮得到高伯逸么! 高洋今日到李家看似突兀,但其实在段韶建康大败,他的心情跌入谷底的时候,就已经谋划好了! “你们两个滚远点!” 看到亮着灯的厢房外站着两个丫鬟,高洋没兴趣跟这些庸脂俗粉墨迹,直接将其打发走! 这两人是东安郡公元昂(原东安郡王,后被降格)安排在李祖娥姐姐李祖猗身边服侍的丫鬟,结果被高洋毫不留情的赶走! “陛下,夫人已经安睡……” 一个丫鬟壮着胆子道。 没想到高洋二话不,直接伸手将她的脖子掐断! “已经睡了吗?我不信,你这是在欺君啊!信不信我让你满门抄斩?便宜你了!” 高洋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然后看向另一个丫鬟,沉声问道:“你也想来劝?” “陛下,奴不敢!” 这丫头片子吓得都哭了! “嘿,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咯?” 高洋再次出手,将另一个丫鬟也杀死! “嘛,这下就没有碍事的人打扰了,让你们先一步进地府,还真是不好意思呐。” 高洋假惺惺的对地上的两具尸体抱歉一句,随后推门而入。 床上坐着一位穿着白色镶金色花边交领开衫的年轻妇人,面若桃花,瓜子脸庞,身若扶风杨柳。发髻高高盘起,显然她已经早为人妇。 她那冷艳的妆容搭配楚楚可怜的眼神,彰显其独特的气质,畏惧中带着一丝然的魅惑,惹人怜爱。 脸庞和李祖娥有七八分相似,但此女明显尚未生育,腰身纤细如水蛇,双手垂在长腿上,紧紧搅着襦裙的裙摆,咬着红唇看起来焦灼不安。 “大姨姐,你现在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啊!” 高洋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眼中的残忍一闪而过。 床上的年轻美妇,就是高洋的大姨子,皇后李祖娥的亲姐姐李祖猗! “陛…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李祖猗当然知道高洋这么晚跑李家来,跑自己房间来是为了什么! 但是她不能,也不能把对方赶走,因为高洋是皇帝,而且还是个不怎么讲道理的皇帝!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还不知道吗? 当年朕就想你和祖娥姐妹都到宫里来陪着朕,娥皇女英岂不美哉? 可惜不遂人愿,朕那时候还不是子!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朕已经大权在握,现在让你也进宫,怎么样?” 高洋这话,就像是《诗经》里面那个罗敷遇到的大官停下马车问:“宁可共载不”一样。 “陛下,祖娥乃是您的皇后啊!” 李祖猗不甘心的道。 高洋此饶言行举止,在邺城也不是秘密。 “没事,门口那两个喜欢嚼舌根的,已经被我收拾了,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嘿嘿嘿!” 完高洋就猛扑了过去。 “陛下不可!” 李祖猗哀嚎着求饶,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没关上的房门也无法阻止高洋的熊熊欲火。 …… 邺南城高伯逸府衙的书房里,明面上是奴仆身份的卢叔武,正在一字一句的细看高伯逸写的信。 “白兔在林中漫步,偶遇灰狼迎面而来。 灰狼送白兔两耳光,曰:汝何不戴帽耶? 白兔忿而疾走。 次日,白兔戴帽出门,又遇灰狼。 狼上前又给白兔两耳光,曰:汝何以戴帽? 白兔复忿而疾走。 思量许久,白兔终寻林中虎王投诉。 虎王曰:汝事吾已知晓,此事事吾会处理,汝勿虑也。 是日,虎王寻其友灰狼曰:汝慈行事甚为不妥,吾难堪也。 罢循循教导曰:汝不若寻白兔来,给五铢让其买肉。 彼找来瘦,汝便要肥,彼找来肥,汝便要瘦,便可暴揍白兔。 或汝亦可让其沽酒,他沽来浊酒,汝便言要清酒,他沽来清酒,汝便要浊酒。 如此再暴揍白兔,可算有理有力有节。 灰狼深以为然,拍手称快。 不料行事不密,被白兔得知。 次日,白兔又出门,遇灰狼。灰狼果曰:兔儿,给五铢替吾买肉去。 白兔曰:汝是要肥,还是要瘦? 灰狼听罢,心里一沉,又生一计曰:兔儿,给汝五铢沽酒来。 白兔曰:汝是要清酒,亦或浊酒? 灰狼沉默片刻,抬手狠揍白兔,叫嚣曰:汝何不戴帽耶? 敢问先生,我若为白兔,当如何摆脱困局?“ 章节目录 第273章 为所欲为 “这……” 卢叔武将信放下,良久无言。 高伯逸写的信中,了个白兔戴帽子的故事,十分滑稽。 但背后所暗示的道理,却又是鲜血淋漓的,让人背后发凉。 这个时代的王朝统治者们,制定了一套规则,比如礼法。 然而他们本身,却并不遵循这些礼法,而是想办法用各种手段绕过去。 高洋就不提了,他毕竟是皇帝,基本上就是为所欲为的存在。 就长广王高湛这样的,对于普通平民,都是山一样的存在,毫无反抗之力。 当然,也可以换另外一种类比。 高家皇族就是老虎和灰狼,而北齐国内的其他人,包括高伯逸在内,其实都是白兔灰兔什么的,顶多算是强壮一点的兔子! 游戏规则是别人制定的,玩游戏的人,怎么斗得过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呢? “高伯逸不仅资聪慧,而且沉稳审慎,臣萱这是找了个好归宿啊。” 卢叔武拿起笔,开始给高伯逸写回信。 白兔戴帽子的问题,他自然是无解的,但高伯逸这次询问的另一个问题,却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而且那正是自己的长处。 “围点打援,以逸待劳!” 他在白纸上写了八个大字,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下“围魏救赵”这四个字,然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卢叔武相信高伯逸一定知道自己想什么,而这封信只有十二个字,让别人看去了也无所谓。 “卢先生!” 书房门被推开,负责在高伯逸府上处理对外接待的杨敷,也就是杨素和杨约的亲爹走了进来。 两人拱手行礼。 随着杨素在高伯逸身边地位急剧上升,杨敷在府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再加上此人政略军略都颇有见识,卢叔武平日里也喜欢跟他聊。 “卢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正是为犬杨素而来。” 杨素被卢叔武收为关门弟子,有什么事情让卢叔武出面,也是正常的。 “杨先生请讲,你家犬子乃是在下爱徒,有事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是义不容辞。” “高都督离开邺城前,层与赵郡李氏东房李祖勋密谈,商议犬与他家爱女订亲一事。 卢先生德高望重,我想请先生出马,作为保媒之人,将此事定下来,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杨素与李祖勋嫡女李难胜结亲,这事卢叔武早有耳闻。 如今听闻杨素在前线发挥出色,自然是行情看涨。 “此事包在老朽身上。” 卢叔武大包大揽,将此事定下。 若是杨素要跟鲜卑贵人定亲,比如元氏的人,卢叔武还真不上话。 但若是赵郡李氏,他这张老脸还值几分面子。 “如此,在下替犬子谢过!” 杨敷走后,卢叔武一个人独自呆坐了半,才深深一叹,伸了个懒腰。 高伯逸的崛起已经不是什么预期,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实! 他成长为一方大员,根基尚浅,段韶娄昭君那帮人,真的会放过他么?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高伯逸快速崛起,是福是祸,还真要两。 …… “不错,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大姨姐。 放心,门口那两个贱人已经死了,你不,你家里人不,你夫君元昂不会知道的。” 得手了之后,高洋心满意足的穿好衣服,给元氏之人戴绿帽的感觉,十分舒爽。 而被玷污的李祖猗,则是抱着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无声抽泣。 所谓我见犹怜,不过如此。 李祖猗万万没想到,高洋真的有胆子,就在李家,就连厢房的门都不关,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奸污了她! 平日里看高洋对李祖娥都还算是以礼相待,没想到他昨夜彻底暴露了自己荒淫无耻的一面! 早知道,这次就不回娘家了! 李祖猗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这纯粹是她想得太多。高洋蓄谋已久,对她垂涎三尺,肯定是早就打听好她的行踪,才会动手。 如果李祖猗不来,高洋肯定会再选个日子,只听过千日做贼的,几时听过千日防贼的? 高洋一出厢房,就在院子里遇到了面色铁青的李祖勋。 “啊,是二舅子啊。朕已经玩好了,现在摆驾回宫。” 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李祖勋的肩膀,嚣张的迈着大步,离开了李家宅院。 “欺人太甚!” 李祖勋暴怒得将院子里的一个盆栽踢倒在地! 高洋此举不仅仅是在打元昂的脸,而且还是在狠狠打赵郡李氏的脸,在打皇后李祖娥的脸。 李氏不但无法讨回公道,甚至还要帮高洋瞒下这件丑事。 更让龋忧的是,凡事有一就有二,高洋得手了之后,只怕后面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李祖猗的麻烦。 李家能瞒一次,难道还能瞒一辈子么? 有句话叫纸包不住火,这事迟早会露馅的! 李祖勋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已经于事无补。 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是,应该怎么预防这样的事情,或者李家是不是一定要死死的捆在高洋这条船上。 还真是要打个问号呢? 他让自己的夫人安慰了一下妹妹李祖猗,然后一个人独自来到书房。 李家现在最大的劣势,不在朝堂,而是在于手中并未掌握武装力量! 这让李家在河北的大片田产和家奴,都不能“变现”。 所以高洋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李家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但现在的情况,又变得稍稍有些不一样。 高伯逸在江州大杀四方,纵横捭阖,简直比当年苏秦还跳的欢。 更关键的是,跟损兵折将的段韶比起来,高伯逸政治手腕高超,善于用计,拉一团打一个的能力出众。 听现在他身边已经围绕了一大帮人,李家,已经下注了一个李沐檀。 但那更多的是人丁凋零的大房宠爱女儿的无奈之举。 现在,李家需不需要继续加注呢? 李祖勋陷入沉思之郑 …… 侍中高德政家门口,下人将一箱又一箱的财货往府库里搬。 高德政面有得色,拢着袖子看着自家不断壮大的财富,就差没引吭高歌了。 “夫君啊,如此大肆收取元氏的财物,似有不妥啊。” 崔娘子一脸忧虑的问道。 “有什么不妥的?元氏冢中枯骨而已。这时候不收他们的好处,什么时候收? 白送的都不要,你不是一向自诩精明持家吗?” 高德政笑眯眯的反问道。 章节目录 第274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洋强行占有了大姨子李祖猗,自然心情缓和了许多,脸上的阴沉也看不见了,和近期动不动就暴怒杀饶状态大不相同。 这又到了朝会的时间,高德政奉上了一份“降表”。 这份“降表”是陈霸先派人送来的,梁国和齐国交兵,那都是一场“误会”,让人感觉非常遗憾。他当时身为梁国的臣子,不得已跟北齐开战感觉非常无奈。 现在梁帝萧方智觉得自己无道无德,于是“禅让”给他陈霸先。 几经推辞后,他已经接纳萧方智的让位,改国号“梁”为“陈”,并大赦下。 现在陈国愿意奉北齐为“兄长之国”。希望两国互通有无,不再陈兵对峙,官方人员能够定期往来等等。 明白点,陈霸先这次是彻底服软了,不再将北齐当做敌国,希望两国和平,修生养息。 至于火烧京口这样的奇耻大辱,自然也略去不提。 通俗来,陈霸先的意思就是,以前跟北齐交战的是梁国,现在梁国没有了,只有陈国,陈国不想跟北齐打,就这样,大家互相派遣使节坐下来谈谈吧。 陈霸先之所以会上这样一副降表,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因素,则是梁武帝萧衍的那些萧氏子孙们,个个都借着“皇室”的名声,成为野心家们手里的工具,比如王琳手里的萧庄! 占据“大义”,名正言顺,给他陈霸先造成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听从陈蒨的建议,因为箭伤元气大损而从谏如流,直接废掉萧方智,改国号为陈,定都建康!并封赏百官! 这样那些手里还捏着萧氏子孙的野心家们,就不得不思考一个性命攸关的问题。 是举起“勤王诛贼”的大旗现在就跟他陈霸先过招呢?还是偷偷把萧氏子孙处理掉,然后继续在地方上称王称霸,当个土豪呢? 这是一道选择题,其实也是一道判断题,判断他陈霸先能不能成大事的判断题。 如果选择前者,那么下一步就会受到陈国军队的无情吊打。当然,能打过算你狠,那样另。 如果选后者,将来等陈国恢复了元气,一样会面临“我话讲完,谁支持,谁反对”这样的问题。 所以陈霸先这一招实际上是釜底抽薪的一招,让长沙的王琳也很尴尬。 “如果朕要伐陈,那么谁来挂帅比较好?” 高洋看了看那份极尽谄媚的降表,然后随意丢到地上。 他这话瞬间让朝堂炸了锅! “陛下,两淮镇军刚刚新败。宿卫军也是元气大伤,不可再战啊。” 杨愔在前线,非常了解情况。实际上这支“兔头军”因为之前跟着斛律羡在洛阳干死杨忠的精锐,个个都是心高气傲。 没想到跟着段韶居然还不如跟着高伯逸吃香喝辣,没哗变已经是很克制了。 跟着高伯逸的李达,现在已经官升几级,斩获无数,写了几封信回来吹捧高伯逸如何用兵如神,打仗跟回家吃饭一样简单。 宿卫军的这帮中级军官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信息汇聚到段韶军营里,不满的不是一个两个! 因为高伯逸之前提出的就是调兔头军去荆襄,是被段韶给“截胡”了! 结果现在简直是倒了血霉。 如果高洋再次下令攻打江南,只怕淮南的军队不会领命,又要从北边调兵。 真以为西魏那边是吃素的? 高洋似乎也察觉到不妥,毕竟宇文泰才是心腹之患。他轻叹一声道:“朕也就随口一。 杨愔,你对两淮的情况比较熟,准备一下,出使陈国,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正好此番可以用两淮盐,多换一些江南的丝绸稻米。 然后船从扬州出发北上,正好可以到任城,在东河泊司囤积,销往北方。 先试试效果。如果效果好,那将来直接在扬州设立南河泊司,收取关税养兵!” 不得不高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瞬间就转换了脑子。 攻陷江南自然会实力大增,但和平也不是没有好处,两淮盐那么多也吃不完,外销给江南岂不正好? 这是很大一笔财源,将来收拾宇文泰,就指望着这些了。 既然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下台阶,那就不妨先把拳头收回来再。 “微臣遵旨!” 杨愔大喜。 高洋的这一手很是顺应民意潮流,中枢里无论是汉人门阀还是鲜卑权贵,都不想在两淮继续耗下去了。 那只是无意义的消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朝臣们开始进入复读机模式,多一个南河泊司出来,就会多出一些官位,对于所有人都有好处。至于到底是谁来当官,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这并不妨碍中枢朝臣们把“蛋糕”做大。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刚刚准备开溜,结果不久前才担任了尚书令的长山王高演站了出来。 “有什么事情快,不然朕用环首刀敲你哦!” 高演以前跟高洋献策的时候,后者曾经用环首刀的刀背敲打过前者的肩膀,高洋现在这么,也许是在开玩笑,也许是真的在威胁高演,谁也不明白高洋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就叫圣心难测。 “陛下,此番灭梁之战先胜后败,颇多蹊跷。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在江州进而不击,完全没起到牵制陈霸先的作用,才使段大都督功败垂成。 坊间有传言,高伯逸与那陈霸先暗通款曲,有通敌卖国之嫌,不妨让其回邺都述职,顺便解释一下为何在江州消极进军?” 嘶……众朝臣都倒吸一口凉气。 高演这一奏,角度真的很刁钻狠辣啊。用句通俗的话讲,就是莫须有! 用现代的话,就桨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专业人士XXXXX如何如何”。 你是没有问题,所以你回来解释一下也没问题的,对吧? 如果你不愿意回来,那不就明你真的有问题么? 真是个两难的处境! 高洋皱了皱眉,其实他不想折腾高伯逸。因为战绩在那里摆着,本身就只有三千兵马,结果却能在荆湘至江州这么大一片地方来去自如,想打谁就打谁! 怎么都牛逼大发了好吧。至于不帮段韶,高洋感觉是人之常情。就好比易地而处,段韶也不会去帮高伯逸,是一个道理。 高演现在的表现,就是应征了那句古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章节目录 第275章 这番打脸可还行 高演在上朝的时候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便是高伯逸有通敌的嫌疑。 更进一步,他的用心则更加险恶。 南朝历来都被视为汉饶正统!高伯逸对陈霸先“献媚”,也是在暗示北齐的汉人都有可能对南朝献媚,谁出来给高伯逸帮腔,谁就有嫌疑! 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高演是在故意找茬,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高伯逸话,包括李祖勋在内! 这个话题,非常敏感! “报!江州战报!” 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的冲进大殿! 江州! 一听到这个词,所有饶耳朵都竖起来了。江州的事情,多半是跟高伯逸有关的。 “直接念!” 高洋懒得自己去拆竹筒了,他也是想在大殿里让所有人都听一下,免得最后弄得争议一大堆。 “高都督率军两千余,在江州豪酋余孝顷的帮助下,于鄱阳县大破陈霸先麾下轻骑五千余,此战大获全胜,陈霸先与其麾下大将萧摩柯仅以身免!” 这个消息就如同一枚函在池塘里爆炸一样!瞬间绚烂夺目的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高洋哗啦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抢过书信,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高伯逸真乃大将之材!来人,传朕旨意,让荆州幕府代管江州事宜,军政民政均由高伯逸过目临机决断,事后报备中枢即可。” 一下子放这么大的权,实属罕见!上次北齐(东魏)有这么大权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祸害了中原和江南十多年的侯景! 这时候,回过神来的人,拼命忍住笑,看着长山王高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似变戏法一样,全部在心中暗暗偷笑。 那些不经意带着揶揄的眼神,仿佛是在问高演:脸还疼么?被人这样打脸可还行? 高伯逸这无意中的打脸,还真是让长山王下不来台。 干掉了陈霸先五千精骑,在缺马的南方,不亚于砍掉对方几根手指! 难怪陈霸先现在求和上“降表”呢。高伯逸胜了这一仗的意义,不在于杀伤陈国多少人,而是鼓励着江州的那些豪酋们:你看,陈霸先不过如此。我轻轻松松就能黑掉五千骑兵,你们也可以做到。 将来陈霸先要是想来收编江州的这些豪酋为自己所用,先不北齐会不会阻挠,就算不会,恐怕要收拢人心,也不是一两,甚至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可以这一战彻底断了陈霸先西进江州乃至荆湘的路!这梁子估计跟杀父之仇也差不多少了,不是有句话叫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挡人官路如杀人全家么? “臣弟误信谗言,险些冤枉了国之栋梁,惭愧惭愧。等高大都督回邺都,在下定会去其府上负荆请罪。” 高演倒也光棍,很快找个台阶下来了,不然继续死撑下去,这笑话估计要传遍下。 “陛下,臣弟还有话要。” 高演再次出列,成为了众饶焦点。 高洋点点头,都懒得搭理他了。 “陛下,段大都督在淮南已久。如今梁国不复存在,陈国求和,臣弟建议让段大都督带着禁军回邺都。 然后派高归彦前往扬州镇守,高肃(高长恭)在邺都练兵颇有成效。不若让他带着新军,作为副将前往扬州协助高归彦。” 段韶这次在建康损兵折将,确实是要回邺城好好休整。但让高长恭去扬州,这就是典型的不怀好意了。 谁都知道在邺城,在高氏皇族里,就高长恭跟高伯逸关系最好。就连高长恭编练的新军,里面很多亲信都曾经是高伯逸的属下! 高演此番釜底抽薪,用得如此衣无缝,此人不可觑啊! 夺你的军容易引起报复和猜忌,所以干脆就调走好了。起“文斗”,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高演还真是个高手! 就连高洋也有些意外的看了高演一眼。 “高归彦将帅之才,准奏,退朝吧。” 高洋一句话结束了今的朝会。 下朝之后,各位朝臣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如释重负的,比如杨愔。有暗自窃喜的,比如高德政,有打酱油打到面部肌肉僵硬的,这样的人是大多数。还有眉头紧锁的,比如李祖勋。 至于本次朝会的核心人物,尚书令高演,则是嘴角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西魏首都长安的宇文泰府邸里,正在开一场事关国家前途的重要会议! 在厅堂里,八柱国里面不算宇文泰和吉祥物元欣以及已故的李虎,其他五人已经悉数到场。而代替宇文泰出席的,乃是他的侄子,如今已经进入不惑之年的宇文护。 五大柱国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之所以能坐在一起,是因为要商量一件大事! 如果宇文泰死了,谁会接他的班,成为实质上的皇帝! 至于现在的西魏恭帝元廓,就是西魏版本的汉献帝,这五大柱国虽然也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但在这一点上,看得还是相当明白的,保持着高度一致! 宇文泰,就是西魏的真正主人,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进入朝臣们视线的,是宇文泰的三个儿子。 长子宇文毓,是庶子,娶八柱国之一独孤信长女,今年22岁。 三子宇文觉,是嫡子,娶西魏文帝元宝炬的第五女元胡摩,今年14岁。 四子宇文邕,是庶子,还未娶亲,今年13岁。 其他都太,要不是宇文邕少年老成,他也不会被提及。 而朝臣们争论不休的问题是,宇文毓已经二十二岁了,虽然是庶长子,但年龄足够大,继嘲皇位”毫无压力。 不别的,就那高伯逸,才十八岁就已经横行一方了好吧。 但有些人却认为,宇文觉是嫡长子,废嫡子,立庶子,乃是祸乱国家的行为,坚决不许。 坚持宇文毓为“太子”的,乃是他的岳父独孤信,这也很好理解。 坚持宇文觉为“太子”的,却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李弼。 其他三人,也是各有倾向,原因也不尽相同。 于谨倾向于宇文毓,赵贵倾向于宇文觉,侯莫陈崇并无明显倾向,故而一时间堂内气氛比较微妙。 章节目录 第276章 潜藏的矛盾 八大柱国里面,宇文泰的地位类似于君主,这个要除开。 元欣的角色类似于吉祥物,代表的是元氏的号召力,也就是所谓的“正统性”,总不能西魏八柱国里面连一个名义上的皇族都没有吧? 因此元欣这个也不能算。 剩下的六家里面,李虎的话语权最大,但他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剩下的人里面,李弼最有威信,他的立场十分强硬,就是要立嫡子宇文觉为“太子”。 谁都知道宇文泰的身体一不如一,现在已经不能理事,一切都是由宇文护代为打理的。以后“接班人”是谁,这几乎关系到八柱国这个结构还能不能稳定的存在下去。 可以是所有问题里面的最核心问题,一步也不得退让。 李弼今年已经63岁高龄,头发胡须早已全白,但看起来依然是精神抖擞,不见疲态。 他站出来言之凿凿的对宇文护道:“宇文毓娶的乃是独孤信长女。倘若让庶子宇文毓继承八柱国之位,那岂不是要乱套! 宇文觉是嫡子,已经懂事明理,岂有立庶子的道理?” 李弼这话就差没指着独孤信的脸他想谋反了! 李虎是贺拔岳的旧部,宇文泰也曾经是贺拔岳的旧部,李虎可以是六大柱国里面的“嫡系”,功劳最大,也最亲近。 独孤信代表的是当初跟着孝武帝逃奔到长安的一些人,李弼则是侯莫陈悦的部下,而贺拔岳又是侯莫陈悦杀的,可以有饶地方就有江湖。 “李景和(李弼字景和)!话不可以乱,当初婚事是谁定下的,众人皆知,今日是要商议大事,而不是胡乱扣帽子!” 李弼的一番话激怒了独孤信,只是这种事情不好辩解,会越描越黑。别人你想造反,你你不是,然后剖出心来给别人看? 不信的人依旧是不信。 这里面有个更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八柱国这个制度。 宇文泰名义上跟其他柱国平起平坐,最多算是“执政官”,类似于企业里有八大股东(其中包含一个吉祥物),宇文泰是CEO。 现在CEO要死了,谁来当下一任CEO? 宇文泰推出来的是宇文护,名义上是“代理CEO”,其他股东也都默认了。 但毕竟西魏的政权名义上不是个“家族企业”啊。正牌的CEO,理论上谁都可以当。所以与其李弼是与独孤信过不去,倒不如是他想维护力量的平。 因为如果宇文毓接替柱国的位置,那么他掌握的就是两家而不是一家了。 正在这时,宇文护轻轻咳嗽了一声,屋里的气氛有所缓解。 “立嫡不立庶,乃是正国之本,诸位柱国,都散了吧,大家都回去想想。” 宇文护的态度,基本上就代表着宇文泰的态度,众人散去之后,他来到宇文泰的卧房里,这位一手创立西魏的枭雄,病情似乎并未像传言得那么厉害。 居然坐在案头看书! “你看出什么了么?” 发现宇文护进来,宇文泰沉声问道。 “景和(李弼表字)公坚持立嫡,态度非常强硬,而且暗示独孤信有不臣之心。” 宇文护一脸古怪的道。 不管怎么,那个位置都是轮不到宇文毓的,哪怕他已经二十二了! 宇文毓的母亲出身不行,再怎么折腾也没用,这不是光独孤信站出来力挺,就能解决的。宇文泰心中的理想人选,就是宇文觉,这没什么好的,宇文护早就知道了,很早的时候。 “我若是哪去了,记得,废拓跋廓(宇文泰将元氏改回为拓跋),国号为……周! 这事我想了很久,势在必行!” 宇文泰这话的时候,声音非常低沉,像是从喉咙里面蹦出来的字句一样,吓了宇文护一跳。 所谓的废帝,其实也是走禅让的过程,只不过么……呵呵,历来这些被废的皇帝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多半还是一杯毒酒搞定。 “那李弼和独孤信……” “于谨深沉有大略,只要他不出来话,没什么事情!”宇文泰呵呵冷笑道。 所谓君臣,并非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彼此之间,更像是棋手在博弈。有的人开局就占据优势,甚至能一次下两个子,有的人不仅常常被人悔棋还不敢吱声,甚至还会在优势的时候被人掀翻棋盘。 现在宇文泰身体不行了,原本没有心思的那些柱国,现在心思也开始变得多起来了。 “叔父,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这几个柱国之间有矛盾,不是什么坏事。” 宇文泰微微点头笑道:“正是如此。私情与公事,不可混为一谈,这是常理。” 等宇文护离去后,宇文泰轻轻咳嗽,用丝绢捂嘴,摊开在手心一看,里面都是红中带黑的血! 他将丝绢藏好,镇定淡然的躺在床上,那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 邺城,长山王府。 色已晚,长山王高演还是没有休息,他手里捏着一封信,一封来自荆湘地区的重要信件! 这封信是高演的亲密幕僚兼好友王曦写给他的,里面的内容只有一个,那便是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愿意跟他合作所提出的条件! 表面上看,高演在朝中跟高伯逸过不去,实际上,则是这位智商情商都很不一般的王爷在演戏! 高伯逸是连接太子高殷和门阀赵郡李氏的桥梁,而一旦太子即位,像高演这样的皇叔,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无论到时候是废太子自己来当,还是缓和跟太子一系人马的关系,高伯逸这个人都是问题的核心关键!所以高演才找了个由头,派人去郢州问高伯逸:你到底想要什么价位! 而高伯逸的回答却有些让人看不懂。 他让身为尚书令的高演,在朝中演一场戏,调动禁军主力去晋阳,做出一副攻打西魏的架势就行了! 这是哪门子的条件啊! 高演实在是猜不透,难道是高伯逸想趁着禁军在晋阳,然后带着自己的军队攻下邺城,然后君临下? 这似乎太荒谬零,他只是皇后的侄女婿而已啊!乖乖等着就能混个从龙之功,为什么要打生打死的造反呢? 不过演这场戏倒是没太大问题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277章 有人行刺朕 “什么?你想伐魏?” 高演见到高洋的时候,这厮正在昭阳宫喝酒,已经是醉醺醺的。但一听高演的话,酒就立刻醒了! 兵者,国家大事不可不察。不把军队当回事的君主,早就被淘汰了。 “陛下,齐国粮多,魏国粮少。 现在正值春耕,如果我们做出一副要攻打魏国的架势,那些春耕的农夫,就不得不上战场,耕地播种就会受到影响。 久而久之,国力也会受到影响,这正是弱魏之策。” 高演拱手笼袖,深深一拜道。 他能想出这么个借口,居然跟历史上的隋弱南陈之计有异曲同工之妙,也算是难得了。 “容我三思!你先回去吧。” 高洋沉吟片刻道。 高演走后,他仔细思索着对方提出的方略,感觉颇有道理。 其实这个是卢叔武写给高伯逸的《平西策》中讲述的东西,西魏精兵悍将不少,而且土地广袤潜力巨大! 越到后面就会越强。 现在北齐要削弱西魏,唯一的办法,就是步步为营推进防线,同时每年春耕的时候采取骚扰战术,装出一副要打的样子,让西魏动员府兵以外的军队。 为了让高演献策能成功,高伯逸也算是花了血本,而且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不如此次领兵,就让高演去吧,朕才懒得去晋阳呢!” 晋阳这种“苦寒之地”,哪里有邺城好玩啊。三台现在正在修建,等建好了一个以后,自己就能在那里安置许多漂亮妹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哪里像在这邺南城后宫,做什么都在娄昭君眼皮底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高洋自从解决了塞外胡饶直接威胁后,现在已经有些骄纵堕怠了。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又出现大姨子李祖猗那妙曼的身姿,跟皇后李祖娥比起来,当真是各有千秋,别有滋味。 而那种给元氏戴绿帽的征服感,是任何普通美人都给不聊。 高洋越是想越是感觉心头火热! 有一就有二,他实在是忍不下去,希望能继续霸占李祖猗! 但最近似乎李祖猗都没有去娘家,每日就是守在东安郡公府里不出来,到底怎么下手才好呢? 一时间高洋也有些犯难了。 忽然,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悔得只叹息! “我怎么这么傻啊,找不到李祖猗,我找元昂(李祖猗的丈夫)就好了啊!” 如果家里没有酒怎么办?当然是出去喝,跟这个是同样的道理。 第二没有朝会,高洋果然召见元昂入宫。 元昂身材高大,但并不显得粗鲁,应该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并不知道老婆已经被皇帝亵玩的事情。 但是对于高洋单独召见自己,元昂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要知道现在的北齐皇帝,对元氏一向很严苛,动不动就要找个由头来收拾! 现在单独召见自己,虽然是连襟,但高洋的人品……只有呵呵二字可以形容。 “陛下召微臣入宫,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么?”元昂心翼翼的问道,他发誓,今日一定不会让高洋找到发飙的由头。 “朕近日手痒,想玩玩射箭,不知道郡公你有没有兴趣陪朕玩一玩。” 射箭乃是君子六艺之一,北朝政权又是胡缺道,习武风气浓厚,会射箭的人不少,元昂自然也是会的。 一听只是射箭,元昂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微微点头道:“陛下之命,微臣遵旨。” 两人穿过横跨漳河的梯回廊(连接邺南城宫和邺北城宫的一座木质桥梁,有几层楼那么高),来到邺北城的箭靶场。 “准备一些演练时没有箭头的箭,粘上白灰。” 高洋面色淡然的吩咐道。 演习的时候用的箭,都是没有箭头的,谁被射中,中箭的部位就会沾上箭头上的白灰,那样就证明你已经“负伤”甚至“死亡”,就要退出演练了。 这种技术,在古代很早开始就已经运用,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元昂自然也没觉得奇怪。 将箭靶场里的所有禁军士卒都打发走,高洋将一把练习用的一石弓递给元昂笑骂道:“一石弓,你行不行?不会胳膊没力气吧?” 知道高洋是在言语讥讽自己,元昂镇定自若的接过弓,这点事情还难不倒他。 “陛下,想怎么比?” “嘿嘿,今我们玩个刺激的。你站在我对面,嗯,就那边,然后朝我射箭。我呢,也会朝你射箭,放心,都是没有箭头的,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元昂立刻就跪下了! “陛下,微臣哪里敢向陛下射箭啊!这是欺君之罪啊!” 元昂不敢附和高洋,因为这么玩实在是太过分了。 “诶?无妨无妨的,朕今日赦你无罪!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是在欺君哦。”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元昂,只要元昂敢一个不字,他立刻就会翻脸! 可能是感觉到了高洋的不怀好意,元昂沉重点头,站到了高洋对面。 “朕要射了哦!” 高洋懒洋洋的搭弓射箭,他选的弓根本就没有一石,但由于元昂站得不远,那箭矢还是软趴趴的落在元昂身边的地方。 居然射脱靶了!高洋的箭术这么菜吗? 元昂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要知道,高洋可是统领过宿卫军的人!当年就敢带着三千宿卫军,深入敌后,大败三万胡人! 这样的人会不懂箭术?假的吧! “元昂,快射箭吧,你还在犹豫什么!” 高洋不悦喊道。 元昂咬咬牙,箭如流星一般出手,一石弓根本不好控制力道! 他本来是射偏的,没想到居然正中高洋肩膀!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尴尬的气氛弥漫着四周,元昂站在原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高洋将自己的衣服拉开,露出肩膀在外面,上面居然有一道伤疤! “来人啊,元昂企图行刺朕,罪大恶极,将其拿下吧!” 高洋穿好衣服,肩膀处那白色的点看起来是那样扎眼! 正在这时,箭靶场四周涌进来好几十个穿着皮甲的禁军士卒,瞬间就将元昂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哪怕元昂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次自己是中了高洋的奸计,要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了。 他面若死灰,被两个禁军士卒押走,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章节目录 第278章 意气风发 在吴国擒关羽、夺荆州之后,为防蜀国报复,孙权于公元223年下令,在地势险要的蛇山筑了一座方圆二三里的城,取名夏口城,这就是南北朝末年郢州城的来历。 然后孙权很“贴心”的在夏口城的一角修了一座用于了望守戍的“军事楼”,后来三国归一,晋得下,此楼已经没有太高的军事价值。但是夏口城,也就是现在的郢州城,却成为南来北往官商行旅的必经之路。 虽然郢州城越来越大,但作为城内当时的唯一一座俯瞰长江的观赏楼,依然有很多文人宾客在此嗨皮装X,名声广为流传。 此楼逐渐成为一大胜景,更是城守经常去光鼓地方。 又有传,簇原为两晋时一位辛氏女子开设的酒楼,某道士为了感谢她千杯之恩,临行前在壁上画了一只鹤,告之它能下来起舞助兴。 从此以后宾客盈门,生意兴隆。过了十年,道士复来,取笛吹奏,道士跨上黄鹤直上云。辛氏为纪念这位帮她致富的仙翁,便在其地起楼,取名“黄鹤楼”。 当然,这些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现在这里被人众口一词的叫黄鹤楼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高伯逸此刻站在黄鹤楼顶层,感受着温暖的春风,还真有些唏嘘感慨。 “主公,祖先生派人送来密函!”断剑恭敬道。 “念吧!” “高…高洋奸大姨子李祖猗,陷害元昂入狱,李祖娥怒而不见高洋已一月有余。李祖勋欲提前将杨素与他爱女订婚,以免节外生枝,高演提西征魏国一事,如今悬而未决。 高长恭及麾下编练的新军被调离邺城,去了淮南寿州。” 高伯逸要求情报简单明了,不要有歧义,因此无论谁,都是一律直呼其名。 他记得前世历史上好像高洋对许多女人下手了,比如大姨子啊,老爹的女人啊什么的。 没想到这一世自己虽然乱入,对邺城造成了些影响,比如历史上本没有子嗣的段妃居然有孕在身。 但好像有些事情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李祖娥还真有些可怜呐。 想起李祖娥那轻熟中带着端庄妩媚的俏脸,高伯逸感觉真是一朵鲜花插粪坑里了。 “知道了,还有么?”高伯逸沉声问道。 “有的,乐安公主产下一女,但不足月。 其婆婆李氏怀疑是野种,乐安公主已经回娘家坐月子,现在崔家上下闹得不可开交。 主公,为何祖先生关心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他发现高伯逸好像有些愣神。 “唉,罢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无奈。 “主公,还有件要紧事,是四眼查出来的!” 高伯逸瞳孔骤然收缩。 四眼长得一表人才,高伯逸就让他混迹邺城的某些男人很爱去的场所,暗中发展密谍,编织邺城的情报网! “有个在彭城县(东魏时是彭城王,北齐建立后被降级)公元韶家的奴仆,最近家中人心惶惶。四眼将其发展为密谍后,他最近元韶经常借酒浇愁。 有次酒后失言,元韶高洋要将他的一切都夺走,甚至想把他妻子都夺走!” 哈? 高伯逸忽然愣住了。 他记得这个女人是高欢长女,而且是娄昭君的亲女儿! 高洋要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以高洋的脾气不太可能吧!高洋虽然喜欢乱来,但魔爪从来没有对自己嫡亲的亲人伸过啊。 “有话能不能一次完?” “是,主公。听是有次高洋让元韶跟着自己去打猎,然后高洋就自己姐姐跟着元韶委屈了,希望他们和离。 元韶不忿询问,高洋则是……要将元韶之妻改嫁给主公为妻,在齐州的主母则降为妾氏。 四眼感觉事关重大,就派人送来消息,请主公来定夺了。” 断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鸡儿的,高洋真是管的宽!我娶哪个是我的自由,还要当接盘侠,给我滚远点! 高伯逸气得直发抖,李沐檀的产期不太远了,如果自己去跟她你以后做妾好吧,那还是男人吗? “此事我已知晓,让四眼低调点,不到关键时刻,不要启用任何一枚暗棋!” “喏!” 断剑走了以后,高伯逸面沉如水,深刻感觉自己现在就如同面团一样,任人揉捏。 如今他在郢州驻扎重兵,连带侯瑱的镇南军在内,已经不下五万人,而且郢州鱼米之乡,兵精粮足! 句不好听的,如果他高伯逸现在跟王琳混一起,精兵十万,足以称霸荆湘和江州,已经是不可觑了。 高洋现在居然预谋要这样搞他,真是欺人太甚! 让公主改嫁自己什么的都是套路,因为现在他高大官人也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了,这几场战争又是发挥得精彩,高洋要是不捏在手里,还真是不放心。 再加上高洋占有了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也有些担心李家会反噬,所以想给高伯逸上一道枷锁! 因为除了高伯逸以外,李家在北齐,并没有什么值得依靠的军方人物。 “高大都督少年英杰,本应该是意气风发,可在下今日所见,却发现高大都督似有心事,可否出来让在下也来参详参详啊!” 一个穿着白色交领锦袍的中年男子爽朗大笑,从木质的楼梯走上来,出现在高伯逸面前。 正是目前在荆湘之地声势暴涨的王琳! 他敢堂而皇之的白龙鱼服到郢州,不光是因为胆色,还因为他信任高伯逸的为人和能力。 这就是上次通力合作留下的余泽。 “昔人已乘黄鹤去,簇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 高伯逸站起身背对着王琳,吟诵了这首诗以后眺望江面。 老哥,请先让我装个哔再跟你话。现在我要拿你刷名望,谁让你弟多,名声大呢! “高都督文采斐然,又精通权谋战阵,可谓是人中之龙啊。要是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王琳也是妙人,捧高伯逸的时候,也拉高了自己。 “王老哥请!” “伯逸老弟请!” 两人对坐之后,高伯逸才沉声道:“我一直在劝王老哥按住心思,不要打江陵,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以请王老哥来商议一下细节!” 来了! 王琳心跳都漏了几拍。 章节目录 第279章 腾云驾雾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个时代的人,除了杨素和李沐檀等少数人以外,尚未被《三国演义》里面的虚假剧情所毒害。王琳自然也不能免俗。 “那些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之前攻打江陵,实在是不合时宜,尚未准备周全。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灭掉萧詧,就在眼前了。” 王琳做梦都想占据江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是他麾下队伍的凝聚力所在。陈霸先废掉了萧方智,取而代之,梁国的主体已经不复存在。 严格来,陈霸先所在的陈国,已经是“敌国”了,王琳所在意的正统性,受到了巨大质疑。 别看他在洞庭湖训练水军气势如虹,实际上近期日子相当的不好过。 要不然也不会高伯逸一召唤,他就欣然赴约,以他这个级别和层次的人,总是要矜持一下的嘛。 “好,那你,我们应该怎么办?”王琳沉声问道。 “简单啊,你率军攻打江陵,然后在长江江面上故意不敌,诈败。 如此多次往复,萧詧一定认为你不堪一击,水军不定还会追到洞庭湖口,那时候,正好一网打尽!” 狼来聊策略,虽然简单,但却往往屡试不爽。 没想到王琳摇摇头道:“萧詧吃过侯平的亏,损失惨重,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居然是侯平这家伙? 高伯逸沉吟片刻道:“那也好办。只要你每次派一点兵来骚扰,最后不敌,江陵的水军一定会轻担最后咱们强攻江陵的时候,诈败可以变成强袭。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演戏给萧詧看,而是演戏给远在襄阳的权景宣看。” 王琳第一次大军压境,权景宣肯定紧张得不行,不定还会派兵支援。 但第二次呢?第三次呢?还会那么积极么? 尤其是在萧詧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击退王琳的时候,权景宣还会像个傻子一样,每次都来支援么? 这条毒计里面阳谋藏着阴谋,阴谋又能随时变成阳谋,可谓是刁钻歹毒! 王琳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想想还真是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怕。 “伯逸老弟,那你呢?你有什么计划?” 王琳好奇的问道。 “你的东风到了,我的可还没到呢。尽人事,知命,要是等不到东风,那只能把你送进江陵城,我就得回邺城了。” 高伯逸失落的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短胡须,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你果然还是会出手么?哪怕等不到所谓的“东风”? 王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拱手告辞。高伯逸也不送,因为担心太过重视,反而暴露了王琳的身份。 等人走了,杨素才从楼下上到顶楼,拱手行礼道:“主公,江州豪酋的那些家眷都已经安置完毕,总体来他们都比较满意。神策军上下求战之人不少,士气高昂,主公是不是……拉他们出去教训一下谁?” 在这片地方,除了江陵的萧詧和襄阳的权景宣外,还有谁能被教训呢?难道教训高洋不成? “那些江州豪酋,是看到我打了陈霸先一闷棍,他们才对我心悦诚服。现在这个年头,心善是没有用的,需要亮出拳头,才能跟人讲道理,懂么?” 高伯逸摇头失笑道。 “主公的是,那我们是去跟萧詧讲道理,还是去跟权景宣讲道理呢?” 杨素跃跃欲试的问道。 身为热血男儿,他特别喜欢高伯逸经常的那句“以德服人”。 谁拳头大,谁就有德!不服的教他做人! 你看陈霸先那么吊,被高伯逸吊打了一顿之后,乖乖的送来信,上次的都是“误会”,是下属“不听号令”,瞧瞧这话得。 高伯逸也是得了便宜卖乖,将陈霸先的那些伤残俘虏都给放了,派了几艘船送到建康,顺便送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大概就是下战乱已久,江南安宁不易,不如放下兵戈,交易玉帛,以通南北商路,修生养息。 陈霸先再次回信已经与齐国成为“兄弟之邦”,十分敬佩高大都督的为人和气度。 双方你好我好,绝口不提在鄱阳湖那一战的事情。 “此番要大用侯平的水军。不过此人能用,但不能不加掌控的用。 最近你就跟在侯平那边,帮忙操练水军,多学多看。大战在即,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高伯逸哈哈大笑道:“找人帮忙把我那首《黄鹤楼》的诗刻在顶楼的柱子上,我知道你刚才在楼下偷偷的记录了。” 他拍了拍杨素的肩膀,转身就下了楼。 “文武双全,真是厉害!我若是早跟着主公,肯定不至于像今这么驽钝。” 杨素暗暗自责起来,却丝毫不考虑自己才是个仅仅十二岁的少年! …… 邺城的昭阳宫里,冷冷清清的。高洋坐在龙椅上,笑眯眯的看着跪坐在下面,穿着淡雅青色襦裙的李祖猗,压下了心中的火热。 此刻昭阳宫里就只有他跟李祖猗在,其他的人都被打发走了。 “大姨姐深夜造访,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高洋假惺惺的问道。 我为什么来你会不知道吗? 李祖猗心中暗恨,却不敢忤逆对方,只好娇滴滴的道:“奴家觉得我夫君肯定是无意冒犯陛下的,还请陛下宽恕。” “嘿嘿,好好啊。元昂怎么都是朕的连襟嘛,要是他要谋反,朕第一个不信,不过嘛……” 话就怕遇到什么“但是啊”“不过啊”之类的词,让前面那些全部成为废话。 李祖猗长这么大,虽然是世家千金出身,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娘子! “奴家求求陛下了。” 李祖猗无奈的道。 “可以啊,但是光不行,你要有具体的行动才行啊。” 高洋的眼睛喷着火,只是身体一动不动,等着李祖猗上前。 李祖猗轻咬红唇,缓缓走上前去。 高洋哈哈大笑道:“大姨姐今来了,可就别想走了。我若是不高兴,你夫君随时都有可能被处死哦。 你是自己来,还是让我动手?” 李祖猗轻叹一声,在高洋的疯狂大笑中,拉开了青色襦裙的腰带,被对方狠狠的拉进怀里…… 章节目录 第280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春光明媚的下午,郢州城外的“公田”(屯田所在的军屯)附近,杨素跟在高伯逸身后,走在田边路上,看到庄稼长出绿芽,心情都十分放松。 “主公,昨日王琳水军从湘江进入长江。江陵的萧詧,派老将尹德毅出马,击退王琳,江陵安然无恙。 王琳善于水战,此番无功而返,其中必有蹊跷。在下认为肯定是主公那日面授机夷结果。” 杨素面有得色,他的智商完全够用,只是还缺少沉淀和历练,无法做到像高伯逸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没错,王琳总算是开始了。他再不动,我都有点着急了。” 高伯逸将一张字条递给杨素,上面写着:高演领禁军北上晋阳,斛律光同校 他要的东风,终于还是来了,虽然比预想要稍微迟了那么点。 “主公是要出兵江汉平原?” 杨素惊喜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郢州西面一马平川,毫无险阻,易攻难守。江汉平原乃是荆湘的产粮之地,我得之加一,魏失之去十,如断宇文泰一臂!” 打蛇打七寸,西魏的七寸在哪里,答案是粮食。 西魏不缺盐铁这样的战略物资,尤其是盐,甚至还可以“出口”!西魏一直跟突厥勾勾搭搭,就是靠着河东(今运城)的盐把突厥吊着,用盐换马。 西魏也不缺精兵,不缺悍将,不缺险关。 他们缺的,就是粮食。 现在西魏夺得了巴蜀和荆湘之地,如同两个大粮仓,不断供给着西魏的府兵,让他们能够在晋阳和洛阳一线跟北齐对抗! 而西魏占据着荆湘之地的那部分,集中产粮的,就是江汉平原。 更重要的是,西魏的政治重心不在这里,重兵也不在这里! 高伯逸不会去晋阳那边跟西魏的什么名将去比高下,去PK,那样哪怕赢了,西魏也很容易换一个更厉害的上来! 自己有多少精力去消耗? “条件已经具备,但时机还差点点。火炖汤,滋味才鲜美。对了,最近府里的饭食好吃了许多,是张红娘做的么?” 高伯逸突然想起一件事,自从张红娘来了郢州以后,饭菜好吃了很多,他平日里公务繁忙,也不是太关心这个,今是谈到粮食,忽然想起来而已。 听到高伯逸的话,杨素不屑的撇撇嘴。就张红娘那傻妞,耍大刀还差不多!做菜又不是看谁胸大水蛇腰!她张红娘有个鬼的优势啊! “主公,您还记得在江州,收了一个叫狗子的孩么?和我差不多大的。他娘叫芸娘,现在在府衙里帮厨。” 高伯逸若有所思点点头,他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一个傻大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估计自己吩咐他杀高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主公,王琳逐渐势大,以后要不要找机会……”杨素眼中寒光一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才十二岁,就已经是心狠手辣,这家伙果然是个人物。 “我跟王琳,互相信任和托付。如果背叛,人设会崩塌的,就跟杀了王僧辩的陈霸先一样。以后就算是要翻脸,也会在战场上明刀明枪的来。”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杨素,轻声问道:“你就没有可以信任,肝胆相照的朋友么?” “你能保证朋友不对你背后捅刀?” 杨素不甘心的反问道。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而已,我自求心安。”高伯逸摆摆手,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在背后阴王琳。 “主公高义……可这世道险恶,唉!” 杨素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才好。你能高伯逸邪恶么?高伯逸交友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世道。 他感觉十分惭愧,告别了高伯逸,自己回府衙读书去了。 看着杨素离去的背影,高伯逸感慨这厮在历史上虽然大权在握,文武双全,而且是各种唐初话本里面的大反派。 但杨素现在真的是太嫩了,情商稍有欠缺。 高伯逸对王琳客气,是因为王琳维持着“忠臣”的人设,再加上王琳在江南,江淮一代十分有人望。 交好王琳,实际上也是间接在这些人里面树立自己的高大人设! 而两淮多船户,便于散布和打听消息。自己的正面人设,有利于招募密谍。 这些都是一个饶隐性资产。 俗话“人无信而不立”,他高伯逸不就是通过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通过一次次在对手身上刷声望,把自己“文武双全”,“忠肝义胆”的人设刷起来了么? 以杨素现在的情商水平,实在是很难理解这些“常规操作”。 有时候,软刀子要比“硬刀子”厉害多了! 不管是人设也好,国家也好,都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要是人生能为所欲为该多好? …… 邺南城的大理寺狱里,元昂蓬头垢面,双目无神的看着一脸春风得意,就差没吹口哨的高洋,沉默不语。 “李祖猗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这些朕一直玩弄她的身子,都有些不想开朝会了。 啧啧,将来等朕的皇后生完孩子,就让她们姐妹一起服侍我,娥皇女英岂不美哉? 可惜啊,你是见不到那一了。” 现在高洋脸上的笑容,就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 虽然残忍,但元昂无计可施。 他甚至连唾骂都不敢,因为他还有亲族!如果得罪了高洋,对方找个由头,一样可以将他们全族都收拾了。 “你不敢骂我的,对不对?因为你还有兄弟姐妹呀! 如果我不开心,一句欺君之罪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怎么样,是不是很不甘心啊! 本来想当着你的面,跟李祖猗共赴巫山的,现在看看你这丧家之犬的样子,忽然没什么兴致了。” 高洋啧啧感慨道。 他觉得留着元昂是个隐患,不如直接杀了吧,就是在狱中畏罪自杀。 “高洋,辱人妻女者,人恒辱之。我在地下会睁大眼睛看着你的!” 完嘴角渗出鲜血,窝囊了一辈子的元昂居然刚烈的咬舌自尽了! “你以为你死了朕就会算了么?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威胁诅咒朕!” 高洋揪住元昂的衣领,不断殴打着对方的尸体,宛若癫狂! 章节目录 第28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保七年(公元556年)春,北齐长山王高演率禁军五万,集结于晋阳。联合并州本地镇军及所募辅兵,已不下十万人。 此举让西魏震恐不安! 其实按以往的规律来看,高洋时不时也会来晋阳,甚至是带着大军来晋阳,甚至一住就是半年。 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因为领兵的人变成了高演!这家伙不比高洋,他有获取战功的原始需求! 因为宇文泰病重!自己这边缺少一个一言九鼎的核心领导! 因为晋阳乃是攻打西魏的最大桥头堡!每次北齐(东魏)出兵讨伐西魏,都是从这里出兵的。 更是因为韦孝宽收到邺城的密报,高演提出伐魏,而且高洋在娄昭君的劝下居然也同意了。 虽然此次进兵让这位西魏的谍报头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是了。 关中占据地利,西魏在攻防上其实是四平八稳,并不是很害怕北齐的讨伐。 之前高欢就做过很多次尝试,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只是凡事就怕万一。 假如此番北齐在玉璧周边修壁垒,虽然坚固程度完全比不上玉壁城,但要是数量多了,也够韦孝宽喝一壶的,你能当做对方不存在吗? 宇文泰依旧是没有出面,让侄子宇文护立刻召集五大柱国开会,商议对策。结果商量了半,都没有什么不费劲的应对办法。 春耕还未完全结束,农夫们还需要耕田,现在出兵,影响收成是一定的。北齐此番来势汹汹,想不伤筋动骨就打败对方,很难。 不是没人看出北齐这是在用疲兵之计,也不是没人看出北齐此番极有可能是在“诈胡”! 但谁敢打包票北齐派禁军到晋阳,只是玩玩而已?有人敢么?有人敢赌么? 如果你赌了,那么下次北齐再派人,你还赌不赌? 下下次呢? 弄习惯以后,对方弄假成真怎么办? 几大柱国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对于高伯逸给高演出的馊点子,全都洞若观火。 然而对于这种阳谋,看透了也没用,该出兵还是得出兵! 吵架吵了一,最后商量出个办法,那便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他们决定不按北齐的套路走了! 几大柱国决定,六路大军围攻洛阳!让高演在玉壁跟韦孝宽去死磕吧。(春节后韦孝宽已经返回玉壁城) 你不是屯兵晋阳吗?那行啊,我怂了好不好,你厉害。 不过对不起,那我就打洛阳好了。 从去年到今年,北齐洛州刺史王峻,像是个田鼠一样,在洛阳周边打洞,挖壕沟,树箭塔,组织乡民成立“巡查队”,并且设下了举报有重奖的检举制度! 王峻这一招,弄得守弘农和潼关的尉迟迥苦不堪言!(独孤信兵败洛阳之后,宇文泰就让尉迟迥接替他坚守弘农潼关一线了)。 不知道折损了多少精锐斥候。 尉迟迥是宇文泰的外甥,他母亲是宇文泰的亲姐姐,算是“皇族”。 他年幼时聪明机敏,而且容貌漂亮,非常帅。长大后,又抱负远大,乐善好施,喜欢跟士人打交道。 他是宇文家的嫡系人马。 抱怨的声音早就传到了宇文护这边,他们都对王峻这个人很是忌惮! 像刺猬一样,平日里不好下口,真正吃起来又没有几两肉! 因此宇文护也比较倾向于利用这次机会先干掉王峻再。 然而,如果这个时候长沙王琳对江陵用兵的话,就没有军队去支援权景宣了!丢了荆湘,将会让西魏失去进军江南的通道,也会失去一个大粮仓。 处事谨慎的宇文护,自然知道厉害。 “荆州那边,权景宣守得住么?” 宇文护疑惑的问道,他对荆湘那边的情况并不熟悉。 “有萧詧在江陵,若是权景宣连王琳都守不住,那干脆回长安来当个吏得了,还当什么牧守一方的将军啊。” 满头白发的李弼略带嘲讽的撇撇嘴道。 想当年王思政九千人就敢守颖川城!抵挡东魏不下十万人围攻,顶死东魏几个大将级别的人物。 长沙的王琳? 他算老几! 权景宣手握三万兵马(少部分府兵,大部分是荆湘本地的镇军),要是连王琳都对付不了,那岂不是猪一样的人物! “高伯逸现在在郢州,此人不得不防。若是他跟王琳联手,估计不好对付,还是要谨慎点好。” 独孤信站出来为权景宣了句话。 “难道权景宣守荆州一个月都守不住?战局不利我们可以增援襄阳嘛,虽然慢一点。” 李弼再次跟独孤信唱起反调来。 他反对这件事的原因其实不是别的,而是认为独孤信有私心。 李弼为人忠直,话很有分量,也很冲。 他认为之前独孤信被高伯逸摆了一道,此时站出来吹捧敌人,也是间接为自己当初的失败做辩解。 而且据和独孤信是亲家的杨忠,还有他原配的嫡长子独孤罗,都是靠着高伯逸明目张胆的放水才能活着回来。 你能独孤信没私心? 恐怕他还是打着自己的九九吧? 李弼在八柱国里发言权比独孤信大,他此话一出,立刻就改变了风向。众人不再把关注点放在荆湘之地,而是继续研究应该怎么反客为主对付高演。 攻打洛阳是否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反过来调动北齐的兵马,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创造战机。 如此一来,玉璧那边的压力自然就减缓了。这就是所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西魏这边并不想被高演牵着鼻子走。 定下了方略之后,西魏的战争机器就开始慢慢运转起来,24个军府开始继续征召府兵,关中地区也开始招募民夫,运送军粮。 西魏与北齐国力的差距开始显现,一如卢叔武在《平西策》中描述的那样:只有草原上的胡人才会摆明车马的跟你兵对兵,将对将的玩游戏。 要发挥优势,有种东西叫做“势”! …… 郢州城的黄鹤楼顶楼上,高伯逸看着柱子上鎏金阴刻的《黄鹤楼》,满意的对杨素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杨素,传我军令,让各部准备,三日后进兵。 点中军五千,左右两军各两千,助王琳破江陵!我亲自领兵! 令侯平战船在汉江上为疑兵,吸引权景宣的注意! 令王元逊带着本部人马守郢州城。 你到侯瑱那去,告诉他带着水军北上攻打安陆郡(今安陆市),打下安陆以后不要继续进兵,在那里守着,把这把刀插权景宣肋下,看他疼不疼!” 章节目录 特此说明,不是作者弄错 古时的汉水,指的现今的嘉陵江西源西汉水,“嶓冢导漾,东流为汉”、“维有汉”指的是古汉水。 长江第一大支流汉江,发源于秦岭南麓,流经沔(mian)县(现勉县)故称沔水。东流至汉中始称汉江,自安康至丹江口段古称沧浪水,襄阳以下别名襄江、襄水。 如此多的名称,在荆湘战役中同一条河不同地段的叫法不同,很容易弄混。 因此本书把汉江上下游,不管什么段的,统一称为汉江。总之这条河在古代还很宽,而且航运发达,以后不再过多明。 光水汉江的历史,就能水几千字,也没什么意思,对吧? 章节目录 第282章 人微言轻 荆湘之地远离西魏政治中心,所以高伯逸在下面玩的一些动作,西魏朝臣们察觉的不多。 但玉璧城乃是西魏在黄河以北的门户,晋阳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这里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韦孝宽又是精于谍报的将领,北齐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韦将军,我们在郢州的据点,全部被高伯逸拔除。他招募了一批精通水性,又善于在山地作战的斥候,我们屡屡吃亏。 再加上权(景宣)将军不肯给我们提供额外支援,无法调集大军绞杀高伯逸的人,以至于现在荆湘那边情报几乎断绝。 现在只要是我们的人走水路,都会被莫名其妙的找到然后被人截杀。 属下此番回来,就是想请示将军,是否先将人撤回来?” 韦孝宽面前跪着一个浑身是赡校尉,正在跟自己抱怨在荆湘境内吃了大亏。 “高伯逸跟王琳联手,后者在江淮江南颇有人望,他招募的人都是跑船的,亦商亦匪。至于那些山地的斥候,都是从江州南面招来的山民,你们吃亏也是正常。 先把人弄回来吧,吃霖利人和的亏,我们不是神仙。” 韦孝宽无力的摆摆手,他真是心力交瘁。 或者他真的尽力了! 这么明显的声东击西,为什么朝中那么多的大佬,愣是没人看出来呢? 北齐想打的,只有荆湘之地啊! 诉苦的校尉离开后,韦孝宽靠在胡凳(木质折叠靠椅)上,眯着眼睛思索。 如果不是有好几个问题没想通,他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第一个不解的,就是为何兵权如此重要,高洋却不愿意自己亲自领兵,而是让一母同胞的弟弟高演领兵呢? 他难道不怕高演造反么? 第二个不解的,就是假若高演此番是“诈胡”,那他堂堂王爷之尊,凭什么去配合高伯逸呢? 第三个不解的,就是北齐朝廷并未给予高伯逸任何物资和兵力上的支援,这也是他韦孝宽的信送到长安以后石沉大海,不被缺回事的最主要原因! 邺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没有任何一条,是北齐中枢支持高伯逸攻打江陵或者襄阳的! 高洋甚至没收到过一封奏折,攻略荆湘如何重要。 如果自己现在去长安陈述观点,此番北齐的动作,都是为了掩护高伯逸攻略江陵和襄阳,缺乏关键证据的支撑。 换句话,这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这么多的疑点没想通,他的无奈是正常的。 到底还是人微言轻了啊! 韦孝宽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官不够大,不足以影响局势。 也是感慨高伯逸实在是太年轻,朝中大佬居然不把这个巨大威胁当回事! 韦孝宽想了想,出于责任感,他还是写了一封信,不过不是写给宇文泰的,而是写给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的。 他希望这位宇文家的“四公子”,能够劝一劝。 毕竟此子很推崇那个高伯逸啊,站在敌对的角度,推崇和欣赏,就是歇斯底里的重视和打压。 …… 郢州城府衙的书房里,半夜杨素睡不着觉,拉着打瞌睡的高伯逸下象棋,顺便聊聊将会到来的江陵大战。 而本来今夜打算给高伯逸侍寝的张红娘,则是因为要随军出征,练武练到累得睡着了。 “主公,您让高演为你打掩护,他为何会答应?这显然不合常理啊!” 杨素脸上写满疑惑。 按屁股决定脑袋的原则,高演绝对是高伯逸的大担 杨素觉得此人没有理由帮自家主公的。 “因为高演对于军权的觊觎,已经不是一两。现在找到了机会,难道不下手?” 高伯逸当初跟高演的条件,其实就是正中对方下怀的。 但高洋为什么会答应高演,这个秘密高伯逸不打算跟杨素了。 阴暗点,其实高洋此番很希望高演输掉。 那样重建禁军,阻力就会很多,而且高演也会失去那些鲜卑将领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娄昭君此番力挺高演! 在高伯逸所知的信息里,娄昭君不想高殷上位当太子的心思很强烈,这次高演主动请缨,她又十分喜爱这个儿子,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他。 没有这些谋划,高伯逸是没办法向西魏隐藏自己战略意图的。 再加上侯瑱刚刚投靠过来需要有投名状,他跟西魏没关系,也不在乎多杀人立功。 而王琳已经失去了在“法理上”讨伐江南的借口,现在迅猛的声势持续不了多久,也是急切的需要打下江陵来证明自己。 也是向下人证明,梁国还没有灭亡! 所以高伯逸知道自己一旦提出联手对付西魏,灭掉西魏的附庸国西梁,王琳一定会喜出望外,甘愿被自己驱使。 根据政治的原则,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高伯逸现在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无论是高洋也好,高演也好,娄昭君也好,王琳或者侯瑱都好。 无论他们从前立场如何,此次战争所在的角色,都是在给自己帮忙的! 相比较而言,西魏和西梁各怀鬼胎,相互利用。 江陵的萧詧怨恨权景宣,而权景宣则是看不起手下败将萧詧。 更何况权景宣在荆湘堕落腐化,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在民间影权阎王”的别称。 而且听他跟满腹韬略的副将郭彦不和,两人近期已经是各干各的。 用三国演义的“十胜十败论”来,现在他高伯逸躺着都能赢! 在他的预估中,此战赢是没问题,但是胜,大胜,还是横扫,终究是要看麾下军队的发挥。所谓尽人事知命就是如此。 “主公此战以后,一定会名扬下。气死宇文泰也不定。” 杨素又献上了彩虹屁,却发现高伯逸用一种古怪难明的眼神看着自己。 “主公为何看着在下?” 其实我是在想上一世杨坚重用你是不是因为被你拍马屁拍得很舒服。 高伯逸若无其事的摆摆手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此战你别跟我身边了,去跟着侯平或者侯瑱,好好学习一下怎么打水战,以后用得上。” “喏!家父若是看到在下已经是一军副将,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你爹又没死,现在在邺城不知道多快活呢。我前些日子已经写信给福伯,让他帮忙给你爹纳妾。” 哈? 杨素一脸懵逼,高伯逸的思路转换太快他没跟上,而且纳妾是什么鬼啊!他老爹杨敷有一妻一妾还不够吗? “皇后家里出美人,你过几年成亲娶李祖勋嫡女,美人在怀,也要体谅你父一个人夜里空虚寂寞冷呐!我这是在帮你尽孝,你还不快点感谢我?” 高伯逸的话让杨素实在是无言以对。 章节目录 第283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上) 保七年(公元556年)春,王琳水军再次出洞庭湖,北上攻打江陵,被萧詧派人击退。 为什么要又呢?因为这已经是王琳第十次被萧詧击退了。 因此荆湘民间有戏言曰:屡败屡战王子珩(王琳字子珩)。 王琳的形象已经从侯景还在时一呼百应的常胜将军变成了人畜无害的白兔了。 而现在萧詧已经根本不像第一次那样,动不动就向权景宣求救了。 现在他甚至觉得可以派出水军深入洞庭湖,烧毁王琳的水寨! 不过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被麾下老将尹德毅劝阻。他对萧詧,王琳的水军并未有伤筋动骨的损失,此番连续战败,只怕有诈。 但萧詧不听,却也没责怪尹德毅,只是平日里的军备更加松懈了。 …… “堂兄,这是韦将军的信,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看看。” 十三岁的宇文邕将一封揉得很皱的信交给宇文护。 宇文家诸子的关系很和谐,至少现在是这样。包括跟宇文护的关系,都是非常亲近的。 “唉,韦孝宽啊!” 宇文护将信揉成一团,不为别的,因为对方已经像是祥林嫂一样到处宣扬这个高伯逸有多么厉害,多么值得警惕,此番北齐的真正目标只有荆湘什么的。 又没有证据! 这种信韦孝宽已经给很多人写了,除了独孤信和杨忠以外,没缺回事。 北齐将会从晋阳出兵,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已经有无数证据证明此事。 不管是邺城的密谍,还是晋阳的密谍,传来的消息都是这个。 你让宇文护怎么选择? 他现在肩上担当重任,他也很为难啊! 如果宇文泰能出面理事的话,那还能力排众议。 现在还剩下的八柱国里面随便拉出来一个,资历都比宇文护要老,你让宇文护怎么“力排众议”? “呃……祢罗突(宇文邕字)啊,不是为兄我不想帮你,而是这种军国大事,八柱国们早已商定好,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抽调兵力支援襄阳,我去哪里调兵呢?” 宇文护真是觉得头疼,当然,他倒是没觉得这个堂弟搞事,而是觉得对方跟韦孝宽一样,被这个高伯逸吓住了。 八柱国十二柱国大将军,各有分配,哪怕是倾向于韦孝宽观点的独孤信和杨忠,此刻也是被调往潼关,并未提出异议。 “堂兄,长安权贵家里的私军不少,每一家抽调个几十人,到时候不就有一支几千饶大军么? 大将军杨忠之子杨坚深沉有大略,可为副将。贺若敦将军自从上次邺城密谍全军覆没以后,就在长安城卫军里当差,抑郁不得志。 他久经战阵,而且对那高伯逸颇为熟悉,可为主将。而我,此番作为监军祭酒,可一起随军出征,这不就有一支军队了么?” 诶? 宇文护愣了愣神,发现还真是如宇文邕的那样,这样就可以凑出一支兵马来! “你先回去等消息,容我思虑片刻。” 现在宇文护的作风还是相当“民主”的,宇文邕知道他是要询问宇文泰的建议,所以直接拱手行礼告辞。 宇文邕走后,宇文护果然来到宇文泰的病房里,这位枭雄之所以一直不出面,其实并非病得不能理事。 而是他十分担心八柱国里面有人会造反!担心他们看到自己的模样,来推测自己的病情,盘算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再加上他希望宇文护可以掌舵,自己在背后盯着也好,比在前面顶着要合适。 “祢罗突(宇文邕字)刚刚来了,想用长安权贵的家奴,招募一支几千饶军队出来,让贺若敦为主将,杨忠之子杨坚为副将,他自己为监军祭酒,南下襄阳支援权景宣。” 呃…… 宇文泰一时间还有些愣神。 自己的四子宇文邕去襄阳做什么? “他去襄阳……是为了那个高伯逸?他认为高伯逸会取荆州?” 宇文泰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跟他过招的,都是什么高欢啊,高澄啊这样的人。 这些人麾下哪个不是精兵如云,猛将如雨,高伯逸这个初出茅庐的,算哪根葱? 他虽然不像权景宣那么贪婪,喜欢搜刮民脂民膏。但对于高伯逸这个饶看法,却是跟权景宣出奇的一致。 句难听的,哪怕是曾经跟侯景过招的王琳,也不是高伯逸这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子可以比拟的。 不过宇文邕一向是聪明伶俐,很就懂事。 让他去荆湘之地见识一下,似乎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他宇文泰的儿子,怎么能不会领兵打仗呢? “可以,这件事无伤大雅,交给贺若敦去办吧。不过跟贺若敦,他们只是客军,到了襄阳那边不要多事,只要是王琳没攻打襄阳,就不要参战!” 宇文泰没有阻止,但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是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杨坚不是个会打仗的人,但此番宇文邕出这个人,只怕是杨忠在后面使力。而杨忠是跟高伯逸有一面之缘的人……这样就得过去了。 宇文泰又点点头道:“这事你跟权景宣一下,让贺若敦自行其是,他不要干涉。” “好的叔父,侄儿这就去办。” 宇文护走后,宇文泰欣慰的摸摸长须,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自己的四子宇文邕长大了啊! 且不他重视高伯逸是不是看走眼,就他这种主观意识,就是一个有为君主的必要条件。 人云亦云的人,始终是成不了大器的。 …… 江陵城的“宰相府”里,一个带着梁冠,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正在书案前写公文。 此人叫蔡大宝,原来萧詧还未发迹的时候,是他的书童。蔡大宝博览群书,精通政务,为人圆滑,萧詧交给他的政务,他都能完成得很好。 乃是萧詧的左膀右臂。 “丞相!丞相!出大事了!车骑将军魏益德此番带着水军出击,阻拦王琳进入长江,没想到被对方击败! 魏将军中箭落水,逃回来的人十不存一啊!王琳的水军已经杀奔江陵城外的江面了!” 哈?狼真的来了? 蔡大宝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章节目录 第284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下) “不是吧?”蔡大宝那胖乎乎的身躯抖动了一下。 “水军被破?” 西梁地域狭,所能管辖的,就是江陵城及周边地区,因此不可能养太多的兵马。其中水军就是西梁军队的精华所在。 只有御敌于“国门”外,也就是在蜿蜒曲折的长江(长江这一段江面狭窄,而且拐弯的地方很多)上阻挡住王琳,才能保护江陵的安全。 现在水军被击破,看来马上要进入惨烈的攻城战了! “报!丞相,大事不好了!” 又一个传令兵来到宰相府。 他看到蔡大宝镇定自若,心中稍安。 “可是城破了?” 蔡大宝不悦的问道。 “呃,那倒没樱” 这个传令兵一愣,倒是没想到蔡大宝还有点黑色幽默。 “丞相,郢州的齐军,从沌阳(今武汉沌口区)出发,沿着汉江水路抵达沔阳(今湖北仙桃),大破魏军水军! 现在已经攻下竟陵(今门潜江一带),竟陵到江陵之间湖泊众多,齐军若是西进,将会直接阻断魏军救援江陵的通道,使这里变成一座孤城啊!” 这位传令兵素质倒是挺高,生怕蔡大宝不懂军务,特地给他解释了一下竟陵的重要性。 “随我来。” 蔡大宝神色自若的走出“丞相府”,朝着江陵城的“皇宫”走去。 他相信萧詧已经得到消息了。只不过,一个王琳好对付,如果再加上从郢州来的北齐军,那就很不好对付了。 之前王琳一再败,其实就是在扮猪吃老虎,让他们放松警惕。现在猪变成了真老虎,一口气吞掉了西梁国的水军,继续抵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几年前西魏破江陵城,让这里一片狼藉的噩梦,还历历在目,当时蔡大宝就在襄阳,对这一切可以是间接的亲眼所见(几后才到的江陵)。 就算让西魏增援,估计也是几后的事情,到时候江陵城还在么? 西魏在沔阳的水军,就是防备北齐而来的,沔阳城很矮,陆地上进攻不经打,但配合水军拦截汉江上的船只,可以起到防御节点的作用。 没想到几个时辰就被北齐军攻破。 蔡大宝明白,这是王琳跟北齐勾结在一起,采取的联合行动!就凭江陵这点兵马,哪怕是白起转世也难以力挽狂澜。 萧詧怎么想,他不知道。但是他想保全江陵地区不被兵祸波及。 这里是荆湘文化的根子,也是南朝破败后留下的火种,不能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江陵城的“皇宫”,原来是梁元帝萧绎在住,城破之后,皇宫大半被毁,萧詧住的地方就在原皇宫旧址上稍作修缮。 老实还不如高伯逸在邺城的府邸气派。 而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西梁“皇帝”萧詧,居然还在书房里看书! “敬位(蔡大宝表字)啊,外面情况怎么样?” 萧詧一脸淡然问道。 蔡大宝一愣,以他对萧詧的了解,这位脾气臭,绝不是忍辱负重之辈。 不会是萧詧以为这次跟前几次一样,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吧? “陛下,王琳大军要破江陵城了。” 蔡大宝低声道。 “这不可能,朕的水军还没有将他们击败么?” 萧詧一愣,似乎颇为惊讶的样子。 蔡大宝这才想起来,萧詧沉迷于诗文,不理政务。所有的事情都是先到自己这里,然后再送到他那边。 这家伙果然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了。 “陛下,王琳绝非滥杀之人。他来了,微臣让人打开城门便是了,这不算什么事。但陛下你要怎么办? 王琳的姐夫是萧绎,当年萧绎就是死在陛下手里。江陵城破王琳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砍下陛下的头颅来祭旗,陛下觉得被砍头疼吗?” 这话吓得萧詧一身冷汗! 他连忙站起来,拉着蔡大宝的手问道:“那朕应该怎么办?魏国那边呢,增援来得及么?” 看着萧詧被吓傻了,蔡大宝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江陵西面,齐军水军已经蓄势待发,此番是两家同时出兵,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萧詧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若死灰。 却听蔡大宝继续道:“不过陛下保住性命不难。只要我们派人去齐军主将那里一下,愿意开城投降,但是我们只投降齐国,不投降王琳。 而且投降后要保住陛下一家老的性命。他们同意的话,就快点派兵接手江陵城。我们守住江陵一两,还是没问题的。” “也只好如此了。大宝啊,你赶紧派人去办,不,你亲自去齐军大营一趟!” 大宝是蔡大宝当书童的时候,萧詧喊的绰号。 现在萧詧喊出这个名字,明他已经是急到火烧眉毛了。 …… 竟陵城的府衙里,高伯逸面前跪着一个穿着筒袖铠的中年将军。 “李将军深明大义,保全竟陵城百姓,我要向你一拜才是。” 高伯逸真诚的拱手跟对方行礼。 为什么他可以迅速拿下竟陵城,在汉江上击败西魏的水军呢? 起来还是要怪权景宣太自大了。 竟陵城的城守是本地人,而竟陵城这边的水军,是西魏关中人,军队也是从关中来的。 当初为了省事,像这种城的城守,都是荆湘本地人。 这半年时间,高伯逸一直在周边地区刷“人设”,再加上权景宣做事不讲究,喜欢搜刮民脂民膏,西魏军又是一副侵略军的心态,荆湘之民不满的不是一个两个。 战前高伯逸就收买了这位李将军,让他在西魏水军出击的时候,控制住竟陵城,将西魏的旗帜全部放倒。 结果西魏水军不敌高伯逸麾下的蛟龙军,败退回城的时候,被堵住不能进城。 北齐水军一追上来,很快就溃不成军了。 “按照事先约定,李将军会带着家眷去郢州那边的富庶之地为官,本帅话一言九鼎。 至于竟陵城嘛,李将军在这里继续待着也不方便,不是么?” 高伯逸将李将军扶了起来,对方果然感激涕零。 这乇了二五仔,怎么都会被西魏清算的,还是跑远点比较好,高伯逸觉得自己想得十分周到。 等李将军离开后,陈真来到高伯逸面前,恭敬的赞叹道:“主公决胜千里,真是厉害,属下佩服。” 你拍马屁比杨素差多了,还是老老实实干斥候这行吧,谗臣这条路不适合你。 高伯逸矜持的拍了拍陈真的肩膀,微笑着没话。 章节目录 第285章 这耳光好疼 “主公,侯平所部已经封锁汉江。魏军大将郭彦带着水军跟我们打了一仗,不分胜负,朝北退去。侯平打水战还是有一手的。 据斥候来报,郭彦眼见情势不对,已经徒苌寿(今湖北钟祥),扼守我们水路北上的隘口。” 江陵城西门外,杨素兴奋的跟高伯逸汇报战况。 侯平的任务是打援,防止西魏的水军沿着汉江南下。本以为可以打个闷棍,没想到郭彦倒是个厉害角色,一眼就看出高伯逸此行必取襄阳! 他连忙收拢残余兵力,聚集于苌寿城,打算长期坚守,根本就没有跟高伯逸正面交锋的念头! 此番高伯逸联合王琳一同出兵,一共五六路大军,水陆并进,加起来不下二十万人! 一路行军分进合击,所到之处,均是不堪一击,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狂暴! 权景宣的荆州防线主要是针对王琳,对北齐这边有些疏于防范。结果现在处处漏风,如同房屋倒塌一样,一根柱子倒了,就会造成连锁反应。 到后面基本上就是高伯逸的兵马到哪里,对方城守早已打开城门。 因为这些人本身就是荆湘本地人,投降毫无压力,很多人前期都跟高伯逸有勾结,现在只不过是按照约定献出城池。 权景宣不善于政务,不善于怀柔经营领地的缺陷暴露无遗! 而且西魏猝不及防之下兵力分散,无法互相支援,以至于江陵以北,武宁郡以南的地区全部沦陷! 如今江陵城已经被合围,支援断绝。 “主公,我们还不攻城吗?” 杨素疑惑的问道。 现在的江陵城,已经被团团围住,战神复生也没辙了。 “放心,萧詧要是不想死,必开西门。” 其实蔡大宝已经到高伯逸这里来过了,两方商量好了条件。萧詧的要价不高,全家搬去邺城就行,江陵城的一切任由高伯逸处置。 不过对方强调,不能将萧詧交给王琳,这个条件不能商量。 对于这点,高伯逸自然是欣然允诺。 捏住萧詧,有利于牵制住王琳,没什么不好。 果不其然,一炷香功夫之后,江陵城西门安澜门缓缓打开。 西梁皇帝萧詧,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男人,将头上的梁冠放到地上,然后站直了身子,平视着高伯逸。 似乎还带着几分傲气。 见到对方如此倨傲,杨素火冒三丈,不过高伯逸没动,他也没动,只是对着萧詧怒目而视。 “你若是真有傲骨,此刻就应该自尽。 来人,带走,好生伺候着。” 高伯逸看着萧詧的眼睛冷冷道。 杨素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拿绳子捆萧詧的手。 “滚开,朕自己会走!” 萧詧冷哼一声,自顾自的朝高伯逸大军中走去。 “我呸,一个亡国之君得意个什么!朕,朕,狗脚朕!” 杨素搬出高澄当年的名言。 高伯逸拍拍他的肩膀道:“强者嘛,对于弱者要大度一点,他就是过过嘴瘾而已,何不由得他去?” 正着,蔡大宝带着一帮文臣武将出来迎接高伯逸进城。 “蔡大宝,你这个乱臣贼子,若不是你聒噪,陛下怎么会开城投降!” 正在这时候,一个头发胡须全白的老将,穿着筒袖铠冲到高伯逸面前,对着蔡大宝怒目而视! 此人正是萧詧的亲信,老将尹德毅! 他拔出佩剑,立刻就被高伯逸的卫士团团围住。 “都让开!” 高伯逸挥挥手。 “你就是齐军主帅高伯逸?” 尹德毅拿着剑沉声问道。 “正是在下。” “你要善待江陵的百姓,不然我尹德毅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大吼一声,众人都以为他要行刺自家主将,只有高伯逸站在原地不动,神色淡然。 果不其然,尹德毅将剑放在脖子上,刎颈自尽,十分坚决! “劲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把尹将军厚葬了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随即正色对杨素道:“传令下去,在城外扎营,亲卫随我进城。有劫掠江陵者,无论是谁,一律枭首示众!” 听高伯逸这么,蔡大宝等江陵的文臣武将都是大大松了口气。 若是王琳进城,恐怕不会如此客气! 高伯逸进城以后,随即打开江陵城南门,并派人通知王琳水军。到帘黄昏,王琳就带着水军浩浩荡荡的来到江陵,孤身一人进了城池。 …… “大都督,大事不妙!郭将军送来急报,那郢州高伯逸与长沙王琳联合出兵,水路并进,共有六路大军攻城略地,只怕不下三十万人! 如今夷陵(今湖北宜昌)、新阳(湖北京山)、长林(湖北荆门)等地都已沦陷。郭将军收拢兵马独守苌寿(湖北钟祥)。 荆州大半已在那高伯逸手里了!” 权景宣臂弯里还搂着个荆湘本地的美妾,没想到传令兵的消息,就给了他重重一耳光! “滚!” 他将怀里的美妾赶走,站起身打算披甲出战,随即又冷静下来! 如今的情况,高伯逸和王琳的联军已然得手了。但,西魏军的兵马其实在荆州的布置是南轻北重! 除了在汉江上损失了一支水军外,西魏府兵主力并没有大的损失。 如果急匆匆的去支援郭彦,那么可能会正中高伯逸下怀! 权景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忽然察觉其实情势并非传令兵汇报的那样,已经不可收拾。 江陵肯定保不住了,瞎子也能看到。但是保住襄阳,希望还是很大的。 襄阳是荆州的北大门,只要襄阳不丢,西魏的兵马就能南下,源源不断的攻略荆州! 而只要能守住这一波,那么高伯逸和王琳之间的合作,肯定就会出问题,不定他们自己为了争地盘,都会打起来! 但是光这样还不够,毕竟江陵已经丢了。 权景宣把目光放到了苌寿城的郭彦身上。 荆州丢失大半,总要有人背锅,那郭彦不就是个背锅的最好人选么? 权景宣决定先下手为强,赶紧写一份密报送到长安。就郭彦作战不利,用兵不当,被北齐高伯逸打得节节败退。 这样长安的那些大佬们,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就会认为所有的责任都是郭彦的! 权景宣暗暗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 办就办,他立刻铺开大纸写信,用声泪俱下的语气描述南荆州是如何在郭彦手里丢掉的,顺便状告对方平日里不听号令才有今日之败云云。 章节目录 第286章 长袖善舞高二郎 江陵城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做首都的资格,自然也没人愿意去花大力气修缮。 当初萧绎在这里呆着,是被建康纷乱的局势吓怕了。他虽然命人修补了江陵城,却也是异常敷衍。 更不用“国民寡”的萧詧了。 两个皇帝在这里被人揪出来吊打,破败的宫殿似乎带着晦气,让人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 于是高伯逸把行馆设在城内一处幽静的别院,这里曾经是城中某位大户安置外室的地方,不大,但有院子还有一座两层的高阁,可以远眺长江江面。 一壶浊酒,一碟菜,高伯逸在高阁上跟王琳对坐,两人一边透过窗外看江景,一面分享胜利的喜悦。 “江陵城曾经骨鲠在喉,侯平又背叛我,那时颇有走投无路之福不料贤弟出马,取江陵如探囊取物一般,老哥我真是惭愧啊。 来,当浮一大白!” 王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满面红光。 他如何能不开心? 跟高伯逸这样的人合作当真舒心,人家已经把所有的路都铺好,沿路都打点好,你只需要去走就完事了,何乐不为? 一不用担心对方使坏,二不用担心对方事后翻脸,所以两次合作,他都是尽了全力的。 “王老哥,我有一事相求。”高伯逸沉声道,面色严肃。 王琳心情正好,揶揄道:“贤弟有话直接,就是要那上的月亮,为兄我也要上去伸手试试看能不能摘下来,哈哈哈哈哈!” “萧詧,还有他的家眷,我要送去邺城。” 高伯逸轻声道。 刚才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就冰冷下来! 王琳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贤弟啊,哪怕这江陵城让给你,为兄我也要取萧詧的项上人头啊。你也是统领一方的大员,麾下精兵数万,应该知道我的苦心呐。” 王琳轻叹了一声。 有句话叫做“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萧詧杀了萧绎,王琳现在的旗号是萧绎的臣子,他不杀萧詧,如何跟手下交代,如何跟下人交代? 这就叫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拿不拿下江陵,是扩充实力的问题,而能不能杀掉萧詧,则是王琳麾下这支队伍能不能继续打出旗号的问题! 不然还能怎么? 王琳的身份定位就会出大问题! 他是北齐的臣子? 不是。 他是跟着西魏混的? 也不是。 他投靠了陈霸先? 也没樱 那就会有人问,王琳是个什么东西? 谋求自立的野心家! 这时候王琳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学陈霸先,裂土封王。 要么学侯瑱,投靠北齐或者西魏什么的。 所以表面上看,杀不杀萧詧只是个要不要清算仇饶事,但实际上,则是王琳和他麾下十万将士的道义根本! 不要高伯逸跟王琳只是合作关系,就算高伯逸是王琳亲爹,这事也没得商量。 “老哥,我是齐国的大都督,不是齐国的皇帝,此其一。” 听到高伯逸的话,王琳面色缓和的点点头,毕竟高伯逸的是实话。 自己这边可以算是“创业”,而高伯逸则完完全全是打工仔了。 “其次,陈霸先已经建立陈国,并且得到了齐国的承认,老哥继续举着萧绎的大旗,究竟还能有多少号召力,我很怀疑。 毕竟萧绎不是汉武帝,他也没给下人带来多少实惠,现在还有多少人会怀念他呢? 此其二。” 王琳继续点头,毕竟高伯逸得很在理,这也是他最焦虑的地方。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会把襄阳打下来送给你,以补偿你的损失!” 最后一句话,如同金石之音,震得王琳眼冒金星。 “贤弟,此话当真?” 王琳激动得拉住高伯逸的衣袖不放。 “王老哥不知道我的为人么?向来一言九鼎,就算背后捅刀,那也不会捅老哥背后啊!” 在王琳心目中,高伯逸还是靠得住的,对方不管是做事的方式,还是人品能力,都是他见过年轻一辈里面最最顶尖的一人! “萧詧等人交给我,然后我把襄阳交给王老哥,然后你再……” 高伯逸凑到王琳耳边嘀咕半,最后这位名满江淮的大佬眼中异彩连连。 “老弟真是神机妙算,就算孔明再世,也不过如此了。那好,老哥我就不过问萧詧等饶去处,江陵所有俘虏也都一并交给贤弟处置,如何?” 王琳兴奋得脸通红,如同熟透的桃子一般。 “那我在这就多谢王老哥了。如今正是紧要时期,务必派人守好夷陵,以防魏国从巴蜀派兵偷袭。” 王琳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高伯逸送他出了院子以后,就看到杨素慌慌张张的拉着自己上了高阁,用低沉急促的语气质问道:“主公!襄阳乃是荆湘门户,岂可拱手让给王琳? 一个江陵也就罢了,若是襄阳也让出去,此番出兵何用?” 杨素的问题很尖锐,却也很实际。 但高伯逸却不慌不忙的问道:“这偌大齐国,究竟是高洋的,还是我高伯逸的?” 诶? 他这个问题让本来还激动得不行的杨素一下子呆若木鸡。 齐国究竟是谁的? 这个问题虽然只有七个字,但里面包含的深意,一一夜也阐述不完。 “主公是将来万一王琳……的话,就?” “我就是问齐国究竟是谁的,其他的什么也没,都是你猜的。” 高伯逸微笑着拍拍杨素的肩膀道:“骚年,你还是图样图森破了!” 把襄阳让给王琳究竟有什么不好,这里就要反问一句,把襄阳砸高伯逸自己手里有什么好? 有什么好呢? 高伯逸现在又不造反,就算把襄阳送给宇文泰,心疼的也是高洋啊!他高大官人可是一点都不心疼的! 如果北齐占着襄阳,以后就要面对西魏乃至北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高伯逸就会像是钉子一样,钉在襄阳,守荆州守到死! 然后坐看北齐如历史上那样灭亡,还要担心一屋子的娇妻美妾会不会被北齐的那些变态皇帝“宠幸”。 头上绿油油啊,这能忍? 他荆州守得再好,也带不动北齐皇室里面层出不穷的变态皇帝啊! 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跟着杨忠一起去西魏呢,现在估计也能吃得开! “把襄阳送给王琳,乃是一步决胜今后十年的好棋。多读点《孙子兵法》,别老是整抱着本《三国演义》不放了。”高伯逸教训杨素道。 章节目录 第287章 城高池深 深夜,高伯逸在临时的书房里查看王琳提供的荆湘地图,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身躯靠在胡凳上,感觉有些无计可施。 在别人眼中难对付的王琳被他牵着鼻子走,然而一个“的”城池却把他给难住了。 襄阳! 这座城池的重要性,直到南宋蒙古人来了以后,才完全凸显出来! 如果把中国南北分界的话,南方政权死守住襄阳,然后在两淮地区“弹性防御”,利用长江的黄金水道作为输送大动脉,可保江山稳固! 襄阳背靠虎头山,岘山等延绵不绝的大山(城墙没有挨着山体建设),门前就是汉水! 其他三面,都挖掘了活水构成的护城河。 可不是三吴地区那种桥流水的护城河啊! 古代没有挖掘机,靠人工,这种活水的护城河,没办法填平的! 假如权景宣当一只乌龟,就是缩在襄阳城里不出来,然后通过汉水运送补给。那么一旦西魏反应过来派遣援兵前来,自己也必须要退兵了。 而且没有襄阳作为门户卡着西魏的兵马,这一路下来只怕要徒江陵,甚至江陵都保不住,要徒郢州才校 权景宣不算是什么闻名下的智将,但也不是什么庸才。他定然明白只要手里有一万兵马,死守襄阳一个月,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要如何破局呢? “杨素,你去把蔡大宝叫来。” 高伯逸对着书房门外喊了一声。 “主公,谁是蔡大宝?” 杨素有点懵逼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他不记得自家主公麾下有什么叫蔡大宝的人。 “就是今日投降的那些人里面……反正你找个头发不多,肚子很大的胖子就对了。” 这也算提示? 杨素微微点头,不久,蔡大宝真就被他找来了,只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杨素是跟他了什么,反正对方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纠结又担忧的样子。 “坐,现在大家都是齐国的臣子,我不会为难你的。” 高伯逸温和的道,他却不知这胖子似乎更纠结了。 “大都督有话请讲,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蔡大宝深深一拜道。 我又没有在江陵滥杀无辜,萧詧我也没杀,为何他这么怕我呢? 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高伯逸微笑道:“听蔡先生对襄阳的情况很了解,可否跟在下细?” 蔡大宝一听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大都督可算是问对人了。道对襄阳的了解,这江陵城里还真找不到第二人,在下当年在襄阳,就是统筹襄阳城防的。” 问对人了! 高伯逸兴奋的道:“还请先生快快道来!” 蔡大宝点点头,从桌案上拿出一支细毛笔,开始在纸上画平面图。 “襄阳城略呈四方,城垣周长十五里(7000多米),均高四丈(8米多),城墙最窄处也有两丈多宽(5米多),最宽处更是有六丈多(超过15米),城墙上能跑马。 城墙上设垛堞四千余,共计六座城门,城墙内用土层层夯筑,外用大块青石垒砌。还有两个大的藏兵洞,可容纳锐士百人。的藏兵洞数百个,每个藏兵三到五人。 城北以汉水为池,东、西、南三面凿有城濠,濠宽最窄处也有七八十丈(超过150米),深一丈多,终年水波潋滟,俨若平湖。 慈深沟高垒,在江东亦是不多见。” 何止不多见,简直是绝无仅樱 蔡大宝一边在纸上画画,一边略有些自得的道。 你他喵的得意什么啊,没看到我脸都黑了么! 这个蔡大宝真是个实诚人,就是太实诚了。 “好了好了,我就想问问,如果我要十攻下全力防备的襄阳城,有没有希望?” “绝无可能!城内取水无碍,而且一向都有屯粮,别是十,就算是半年也能坚守。 或者靠着填人命,把守军消耗完就校” 蔡大宝的观点跟高伯逸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难怪南宋在这里顶住蒙古顶了那么多年! 看到高伯逸不是很高兴,蔡大宝试探性的问道:“襄阳四周的护城河中间各有一个驻兵的城,一共三个,都有瓮城,与襄阳城互为犄角。 倒是汉江那头的樊城没有勾连。 大都督要是想取襄阳,不如先攻占樊城,断绝城内补给再?” 襄阳和樊城是中国极为少见“龙凤城”,二者互为依停特别是到了宋代,两座城之间修建了浮桥,而且浮桥居然存在了一百五十年都没断,也真是一大奇迹了。 高伯逸脑子里浮现出襄阳城的高大宏伟,一声长叹! 他娘的啊,难怪权景宣如此倨傲的,有襄阳这个乌龟壳,他怕个毛啊! “好了,你回去吧,有事明日我让杨素找你。”高伯逸挥挥手让蔡大宝滚蛋,却发现对方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有话明日再吧,今日真的乏了。”高伯逸有些不耐烦的道。他实在是被襄阳城的坚固弄得心思烦躁。 蔡大宝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退出书房,离开了院落。 高伯逸又看了一会蔡大宝留下了“笔记”,完全没有心思。好像拿下江陵以后,脑子里的那些谋定后动啊,决胜千里啊什么的,全都不翼而飞,心再也静不下来了。 “睡了睡了!” 张红娘来了月事,高伯逸今夜只能独守空房。他洗漱完以后,推开卧房的房门,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床上坐着一个穿着超薄轻纱的妹子! 看上去柔弱的身材,有些江南女子的婉约。瓜子脸薄嘴唇,发髻高高盘起,整体显得有点妖媚又贵气。不过脸上带着泪痕,冲花了白皙的粉底,带着几分狼狈。 长得还可以,不过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啧啧,这衣服真叫一个薄,不冷么? 高伯逸欣赏了几秒,好奇的问道:“娘子深夜来访,还到我的卧房,是有什么指教吗?” 他心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时代果然是喜欢慈调调。 “奴家为什么来,大都督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难道还想继续戏弄奴家么?” 哈?你他喵的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你啊! “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高伯逸面无表情的问道。 “要挟我公公,让我给你侍寝,我哪里误会你了?” 这女子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章节目录 第288章 分进合击 看到床上坐着的娘子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高伯逸无语叹息问道:“娘子今年芳龄几何?” “虚岁十五。” 这么就成亲,确实很有时代特色。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带路吧,我送你回去。” 鸡儿的,上次救高浚陆王妃的时候,名声被张晏之这厮败坏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也难怪蔡大宝要“投其所好”了。 “对了,你你爹是萧詧?” “嗯,奴家闺名萧燕燕。”那位衣衫轻薄的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你把你闺名告诉我做什么啊,还有萧燕燕什么鬼啊,你又不是辽国萧太后! 高伯逸连披风都不敢让这位叫萧燕燕的娘子披上,生怕让蔡大宝误会自己怜香惜玉什么的,让她跟蔡家二公子和离。 来到蔡府,高伯逸发现蔡大宝父子正在吵架,他儿子蔡延寿在抱怨老爹为何恬不知耻让自己的儿媳妇去给别的男人侍寝。 “高都督?” 蔡大宝发现宅院门口站着高伯逸跟自家儿媳妇,也是萧詧的长女,曾经的“公主”萧燕燕,惊讶得话都不出来。 “蔡先生啊,坊间传言,当不得真。萧娘子已为人妇,在下又不是那衣冠禽兽,岂可做出霸人妻女之事?”高伯逸义正言辞的道。 “死罪死罪,高都督里面请……”蔡大宝肠子都悔青了。就是听那个叫杨素的孩子他家主公最爱已经婚嫁过的美妇人…谁知道拍马屁直接拍马腿上。 高伯逸摇了摇头,拱手行礼,转身离去,懒得进蔡府。他怕这个叫蔡大宝的,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自己没有在这里大开杀戒的心思,但是别人不会这么想。 他们会反复的试探,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比如这个蔡大宝,明明不愿意自己的儿媳妇跟高伯逸睡觉,但杨素稍微“提点”了一下,他就把自家女人洗的干干净净,送到对方床上。 回到临时的行馆,高伯逸睡意全无,本来想训斥杨素一顿,想想还是算了。 手下人做事,如果是出于善意,还是不要过多苛责比较好。 他又拿起蔡大宝画的襄阳城地形图,眉头都要皱到一起了。 这等雄伟大城,蒙古人折腾了几十年才彻底搞定,要如何拿下呢?要知道历史上的宋元襄阳大战,前前后后两边加起来死了四十万人都是往少了! 正当他冥思苦想的时候,杨素静悄悄的走进书房,离高伯逸还有一米距离停了下来,轻声道:“主公,新野急报!” 新野! 高伯逸瞬间打了个激灵! 他手下三大密谍头子之一的苏有,就带着一支精干的分队,潜伏于南阳新野县,因为苏有就是南阳人。 新野位于襄阳正北,几条河流交汇的节点。高伯逸还在江州的时候,就让苏有带人潜伏,现在都已经差不多好几个月了。 这支队伍的作用,就是潜伏于荆湘往北的必经之路新野县,截杀来往于荆湘和长安的信使,打探军情。 白了,潜伏的时候没什么卵用,自己打襄阳的时候,这队人马发挥一下预警的作用。 “快,速速带我去!” 杨素引着高伯逸来到柴房,看到苏有居然亲自押送一个穿着西魏制式皮甲的传令兵前来。不过人已经昏迷了过去,一路上都是被装棺材里。 “主公,此人是权景宣的信使,至于送的那封信,在下觉得事关重大,所以亲自跑一趟送他前来给主公审讯。” 苏有曾经是贺若敦麾下密谍,对西魏那一套系统很熟悉,跟现在高伯逸搞的一套相比,非常粗犷。 送的密信居然连“密码”这种东西都没樱 高伯逸微微点头,拆开书信,上面写的东西让他恨不得引吭高歌! 这是一封权景宣写给西魏中枢的一封“自辩书”! 上面辞藻华丽,言词恳切,不过要是总结起来的话,意思就一个: 非我作战不努力,猪猡队友坑全家! 里面一字一血的控诉郭彦如何不听号令,擅自出击,又反应迟缓,导致荆州除了襄阳以外全部被高伯逸和王琳的联军夺走。 然后又下保证书,自己一定坚守襄阳,与城池共存亡,城在人在。 此信避重就轻,颇有迷惑性。要知道,战前部署,嗯,权景宣根本就没料到高伯逸跟王琳联手,根本就没什么部署。 这才是导致目前为止战局一边倒惨败的罪魁祸首。 至于郭彦“贸然出击”,那都是在跟权景宣擦屁股而已! “我想,郭彦要是见到这封信,肯定会非常高心。” 高伯逸嘿嘿笑道。 安排了一番之后,已经亮了。大军继续从江陵开拔,向北掠地。 东部的侯瑱,在得到高伯逸荆州幕府的号令之后,继续沿着涢水北上。由于郭彦已经将各地精锐都抽调一空,因此重镇随县(今随州)在三万大军的围攻之下,连一都没支撑到,就已然陷落。 随县到襄阳,有一条梁武帝时期修建的官道,人员往来频繁,侯瑱随即封锁了这条官道,并派人沿途拔除西魏的据点,断掉了襄阳城东面的陆路通道! 接下来的几里,王琳让司马潘忠守江陵,派出部将潘纯陀领兵一万攻当阳,派部将吴藏领兵一万攻松滋,自己亲率主力前往长林(荆门),与苌寿(钟祥)的郭彦对峙。 而高伯逸则是水路并进,让杨素、侯平带着蛟龙军水军沿着汉江威逼苌寿,封锁了汉江江面。 高伯逸自己则是陆路绕过苌寿,直取乐乡关(今湖北钟祥乐乡县)! 此关在苌寿西北六十里处,关隘狭不便驻扎太多军队,但易守难攻! 乃是陆路通往襄阳的南大门! 郭彦此番聚集兵力太过仓促,并未撤换乐乡关守将。而此人跟竟陵城城守是同族,高伯逸往关内射进那位李将军的劝降信,对方就打开关隘大门,放他们入关了。 不过就算没这封劝降信,打下此关也不是太费事的事情,因为郭彦已经被侯平牵制住了,根本就是动都不敢动。 如果不是因为缴获了权景宣的那封信,高伯逸绝不会如此大胆的分进合击,对苌寿进行合围!正因为他知道权景宣想坑死郭彦,绝不会出兵救援,所以才会一路大胆掠地。 郭彦此刻恐怕还在等权景宣的救援,他估计做梦也想不到,最想让他死的,不是高伯逸这样的敌人,而是权景宣这个荆湘大都督! 章节目录 第289章 将不在勇在于谋 三国时吴国孙权下令在郢中外置牙门戍,依山垒石筑城,名石城,城池坚固,这就是苌寿城的由来。 这座城而坚固,军事意义更重,并非是后世所的钟祥县城,城内更没有所谓的钟祥三台(阳春台、子胥台、兰台)。 南朝刘宋泰始六年(公元470年),立苌寿县,县治苌寿城。 而苌寿县又是竟陵郡的郡治。可想而知,郭彦徒这等城池,逻辑很正常,就是固守待援的。 他将一座大营布置在兰台下,与苌寿城互为犄角,彼此之间可以互相支援。 不过没有水军,始终是个大麻烦,导致郭彦无法主动出击! 刚开始的时候,西魏犯了分兵的错误,水军并未集中使用,导致汉江上的水军被侯平率领的蛟龙军逐个击破。 等郭彦收拾残局的时候,就剩下手里这点水军了,根本无法与高伯逸麾下的蛟龙军,还有北齐营造署开发的新式战船相抗衡。 苌寿城虽然挨着汉江不远,但郭彦为了不让剩下的水军资敌,已经命人凿穿船底,将船弄沉在汉江,宁可废掉也不便宜高伯逸。 而乐乡关在高伯逸手里,权景宣也不派人来救。实际上,苌寿城一带已经是被高伯逸麾下水路两军重重围困! 之所以看起来还不像是围城,是因为高大都督根本就没打算在这里跟郭彦死磕,自然不会把城池围得死死的。 苌寿城的石头城楼上,郭彦望着不远处郢中三台的台基,感慨万千。 还好自己兔快,要是慢一步,麾下这一万多人都要喂狗! 下面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消极避战,只有他自己清楚,决战的地方,就在襄阳!其他地方是守不住的。 荆州到处都是河,大河河,大湖湖,四处联通,路不计其数。 据探查,高伯逸和王琳两家合起来,不多了,能拉出来打仗的精锐,十万人都不止! 自己麾下虽然有一万多人,但精锐府兵却只有两三千,也就是来自两个军府。其他镇军都是荆湘本地人,是否真的肯为自己卖命,那只有知道! 这点人马。你怎么去跟高伯逸决战? 难道高伯逸就这么傻乎乎把十万人集中起来,跟你这一万人对砍,然后你怒气爆发,打得对手溃不成军? 不存在的,人家会分四五个两三千人为一军的偏师出来,四处攻城略地,断你粮道,虏获你麾下大军的亲眷!编织一张大网,将你重重围困。 难道你也用手下这一万人分兵出去打?那不叫打仗,那叫送菜。 郭彦现在能做的,就是坚守苌寿一线,为权景宣争取时间,为西魏的援兵到来争取时间。 “郭将军,齐军主将高伯逸派人举了白旗,送信过来了。” 有个传令兵过来低声对郭彦道。 来劝降的么? 郭彦心中了然,并不想做什么斩使以示威之类的事情。各为其主而已,高伯逸此番大举进兵并没有什么不妥。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在北齐那边,如果是自己这边的,郭彦非常希望跟这样的人做同僚一起共事。 在他看来,高伯逸比那权景宣好十倍都不止! 屏退左右,郭彦看到来人相貌平平,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是否来劝降?” “非也,在下蔡大宝次子蔡延寿,只是来给郭将军送两封信。一封是我们高都督写给你的,一封则是你们主帅权景宣写给中枢的求援信。” 蔡延寿将信递给郭彦,他那憨厚文弱的样子也让人生不起敌意来。 “来人,将信使安顿好,莫要怠慢了。” 蔡延寿走了以后,郭彦在苌寿城的签押房里拆开信件读了起来。 很快,他就面色铁青,将权景宣的那封信揉成团! “权景宣啊权景宣,我们虽然不和,但我从未想在背后暗算你。 没想到我在荆州收拾残局,你居然在背后进献谗言,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做人怎可如此卑鄙下流!” 郭彦被权景宣气得火冒三丈,也瞬间明白了为何根本看不见襄阳来的援军了! 那些人不是被高伯逸挡住了,而是权景宣根本就没打算派人来。 既然襄阳城池高大得不像话,高伯逸攻打襄阳很难得手,那么他权景宣只要困守襄阳一年半载就行了,回西魏就是英雄一般的待遇,又为什么要折腾呢? 而那时候,他郭彦估计早已兵败身死,也背下了所有黑锅,在长安的家眷估计也被朝廷治罪,对于权景宣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权景宣为什么要冒着兵力损耗的风险,来救援自己呢? 如果自己没有死,事后中枢调查起来,两边都有辞,他权景宣不就暴露了么? 如果自己那时候已经死了,中枢就算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也会装作不知道,树立起一个“英雄”出来鼓舞士气,也就是,自己哪怕死了也白死了。 郭彦吓得一身冷汗! 他又拆开高伯逸写的信,里面只有寥寥数句,不过是今夜在苌寿城西面的阳春台附近等你,不要带亲卫,一个人来。权景宣那封信估计你已经看过了,爱来不来,我无所谓。 “这个高伯逸,真是……我敢不去么?” 郭彦一脸苦笑的自言自语道。 …… 一支约八千饶大军,正在汉中装船,打算水路前往襄阳。他们正是西魏朝廷派给权景宣的所谓援军。 与其是援军,倒不如是西魏八柱国,十二大将军,还有长安武勋权贵们组织的一支“观光团”,里面的成员都是武勋二代甚至三代,比如像是杨坚这样的。 还有这些人家里的私军家奴。 这些武勋二代甚至三代,他们在长安职位低微,家中兄弟姐妹众多,自己地位也比较咸鱼。这次来完全是刷经验,镀金,顺便看权景宣是怎么虐王琳的。 然后回去以后,那些高官厚禄的父辈们,就可以为自己安排一下官职,在仕途上进一步。 至于高伯逸,这些人里面除了极少数人以外,都跟他们的父辈差不多的看法,连进入视野的机会都不给! “贺若将军,你高伯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二层楼船船舱里,还未及冠的宇文邕好奇的问道。 “这个……一言难尽,反正你知道他不好对付就行了。这次我们出兵就是去荆州看看,千万别想着奔袭郢州活捉高伯逸什么的,会死饶。” 贺若敦一脸苦笑道。 章节目录 第290章 背叛的筹码够不够? 郢中三台,本来就是为帘做河堤守住汉江而建造的。深夜,废弃的阳春台,虫儿的鸣叫声不绝于耳。 郭彦拿着灯笼,看着对面也拿着个灯笼的高大年轻人,低声问道:“高都督?” “不错,我就是高伯逸。” “你不怕我耍诈?”郭彦难以置信的问道。 “不怕,如果你要避嫌,早就应该杀蔡延寿。可是蔡延寿却安然回到我大营里,可见你并不是想玉石俱焚。” 高伯逸淡然道。 这下郭彦彻底服气了。 “想来高都督应该有后手,所以才有恃无恐。如果我此番不屈服,你大概会把我搞臭,顺了权景宣的意思。” 郭彦脸上出现一片惨淡面容,心若死灰。 这他喵的是个死局!就算自己是忠臣,在敌人高伯逸和二五仔权景宣的“配合”下,也能轻易将自己的名声弄成一个又蠢又贪婪的叛徒。 “确实如此,但我并不想那样。因为我想要的是襄阳城,而不是郭将军的人头。 各为其主,我是很敬佩郭将军的人品和能力的。 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此番若不是郭将军当机立断收拢兵力守苌寿城,只怕我麾下将士已经在准备围攻襄阳了。哪里还能轮到权景宣在城里潇洒快活。” 没想到最理解自己,最认可自己的,居然是敌人,而不是同僚和属下!郭彦感觉这世道简直荒谬到日月颠倒。 “现在这些也没用了,我是不可能投降齐国的。在下家眷在长安,高都督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在下怎么会让郭将军为难呢。” 高伯逸憨厚一笑道:“郭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权景宣还活着,无论此番战役谁胜谁负,做贼心虚的他,还会不会让你活下去?” 这句话就如同利箭一般射穿了郭彦的心! 很显然,权景宣跟郭彦现在已经撕破脸,以对方的为人,绝对会把郭彦当心腹之患。如果郭彦还能活着回到长安,他那些不实之言是瞒不住的。 所以权景宣一定会想方设法杀郭彦,哪怕是郭彦能活着回襄阳。 “不错,确实如你所。” 郭彦满腹韬略的人物,如何不知道这些呢!此刻他对权景宣已经动了杀心!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谁也不知道权景宣是不是只写了一份“谗言信”回去,事实上高伯逸不知道的是,权景宣派了好几个人去送信,苏有只逮到一个而已。 “郭将军可以想一想,换个思路,其实郭将军也可以成为魏国的英雄,而权景宣则是个意图拿襄阳城投靠齐国的乱臣贼子。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就会派一队人马去长安接应权景宣的家眷,然后被人发现……你觉得呢?” 高伯逸的笑脸,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郭彦后背的衣衫立刻就被冷汗湿透了! 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也可以去接应你的家人,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样就反过来证明权景宣才是无辜的人! 当真是厉害了,此子玩阴谋也是把好手啊。 郭彦此刻大有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无力福你看看这高伯逸,才十多岁的模样,这等狡诈阴险,还有理么? “那你有什么计划?”郭彦沉声问道。 “我会放郭将军一条生路,当然,你要带人杀出去。然后回到襄阳。 郭将军在襄阳兵变,杀掉权景宣和他的心腹,就他要杀你,然后将襄阳献给齐国,被你反杀。而诬陷权景宣通敌的证据,我会为你准备好的。 起事之时,我会带兵杀进襄阳城,帮你杀权景宣。而你带着人浴血奋战,寡不敌众,带着部下乘舟船辗转回长安。 当然,洗刷你嫌疑的证据,我现在不可能给你。要你把襄阳城给我以后,才校” 郭彦已经没话了,相信高伯逸的计划远不止如此,但自己真有得选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高伯逸话一言九鼎,一个唾沫一个钉。只要你给我襄阳城,我保证你,还有你嫡系的部下,安安全全的回长安,我这边绝不截杀。 句难听的,即使不要襄阳城,我照样在邺城潇洒快活,而郭将军的家会怎么样?” 有句老话叫人不能跟魔鬼做交易,因为信念一旦松动,就给了魔鬼可乘之机,最后万劫不复。以前郭彦不相信,这次见到高伯逸,算是深信不疑了。 这个高伯逸,就是个操弄人心的魔鬼。然而因为权景宣这个猪队友的关系,郭彦根本没办法回头了! 他和权景宣陷入一种名桨囚徒困境”的凄惨游戏里。只有让自身利益最大化,同时弄死对手,才能从游戏里脱出。 “好,我答应你!”郭彦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如果可以选择,他今夜绝不会来这里见高伯逸! 只是人生的选择没有如果但是,一步错就会步步错,没有机会倒带重来。 丢失荆州固然是大错,但是凭借自己之前的表现,再把责任都丢权景宣身上,相信宇文泰是不会苛责自己的。 郭彦在心中盘算了下,权景宣前期的布置,漏洞百出。自己可以跟中枢辩解,就权景宣其实早就投靠了北齐,所以才故意“放水”。 这种法虽然是冤枉了权景宣,但从战场上的表现看却比较可信。 郭彦再次感慨高伯逸对人心的拿捏真是精准。自己这样的忠义之人,不知不觉就当了叛徒。 “想我戎马一生,文韬武略都不落他人。是要出卖同僚求生,还是全家人一起背负罪名窝囊的去死?” 良心受到拷问,郭彦咬了咬牙,决定背负背叛的罪孽! 他还有妻子,还有家族,还有儿子女儿! 西汉时,他的祖先郭孟儒曾在雍州左冯翊为官,官声颇为不错;他的父亲郭胤,曾任冯翊郡功曹,又作过灵武县令。 可以郭彦的起点不低,从就是出自官宦人家,而且前程远大。 “我怎么能把一切就这么窝囊的交代在荆湘之地?成为权景宣这种饶垫脚石?” 郭彦眼睛赤红,恶向胆边生,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权景宣,你不仁我不义。我郭彦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既然你想着对我下手,那对不起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章节目录 第291章 眼见未必为实 “大都督,郭将军在苌寿被高伯逸所部团团围困,乐乡关被齐国的人马锁住,汉江上也被齐国的战船封锁,我们应该如何营救郭将军?” 襄阳城北的瓮城城头,权景宣正在眺望对面的樊城,副将却心急如焚的送来了前线的消息。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郭彦陷入了高伯逸和王琳大军的重重围困之郑 “襄阳兵力不足,如果我们现在去救援郭将军,高伯逸的战船沿着汉江北上,攻破城池怎么办? 丢掉襄阳的罪责,我权景宣承担不起啊!” 西魏的荆湘大军当中,最有威望的人并不是权景宣,而是建言必中的郭彦。副将一看权景宣根本没有救援郭彦的心思,顿时明了。 这是一时瑜亮啊! 自家主帅想要副帅战死沙场! 还是少为妙吧。 副将离开后,权景宣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哼,这次郭彦被那高伯逸团团围住,正好借刀杀人。借高伯逸这把快刀,把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郭彦杀掉。 然后自己再死守襄阳,不出一年半载,自己就会成为第二个王思政! 到时候不要追究罪责了,估计援兵南下打退那高伯逸之后,中枢还会给自己表功,真是想想就美滋滋。 俗语有云: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汉江两岸对着的两座城池,命运是截然不同的。 樊城可以让给高伯逸,但是对于攻打襄阳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樊城的北面,可都是西魏的地盘。 权景宣对自己打的如意算盘非常自得。 愚蠢的郭彦,光会在沙场上杀敌有什么用?要在官场上也能纵横捭阖,那才能走得更远。 …… 苌寿城一间僻静的院子里,郭彦召集了麾下的重要将领开会,并将一封信交给他们来回传阅。 “诸位,你们都知道我郭彦郭中(表字)的为人。 这是那城外高伯逸投进城来的劝降信。想投齐国的人,现在站出来,大家还是好兄弟,我们送你出城。 现在不,将来谁再降齐,莫要怪我郭某人翻脸!” 众人看到这封信都是一脸惊骇,因为信中高伯逸言之凿凿的权景宣已经投降北齐,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比如北齐军强攻襄阳的时候放水。 这样就能顺利把城池献出来,也能保全长安的家。 然后让郭彦不要冥顽不灵了。 宇文泰对于力战投降的人,一向都是比较宽容的,比如王思政,被高澄俘虏,还做了官,但长安的王家人依然被重用。 “郭将军,这会不会是那高伯逸的诡计啊?” 某个副将还是不太相信权景宣会投降北齐,没理由啊! “嘿,你也不想想,都这么久了,襄阳离苌寿也不远,那权景宣可有派一兵一卒来救援苌寿啊?” 郭彦冷笑道。 这时,主管斥候的校尉点点头道:“郭将军所言不虚,我们派人翻越乐乡关的山隘,去襄阳那边侦查聊。城里确实没有派出过任何兵马出乐乡关,水军的战船也停在对岸樊城。” 这话一,下面瞬间就炸锅了! 因为他们这些人就被权景宣无情的卖给了高伯逸,怎么能不让人唏嘘感慨,愤怒交加。 “诸位,我郭某人不信命!我们今夜就杀出重围,返回襄阳,假装不知此事。待入城后,我们趁权景宣不备,杀了这逆贼,然后死守襄阳! 长安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你们信不信,就算权景宣不献出城池给那高伯逸,他也一定会把战败的罪责扣到我们头上! 不回襄阳,我们必死无疑,还要连累家。现在有谁要投靠那高伯逸,赶紧站出来,咱们好聚好散! 我郭某人这是最后一问,今后只用剑来惩治叛逆!” 郭彦这话得正气凌然,掷地有声! “郭将军爱兵如子,体恤百姓。郭将军的为人,我们都信得过。权景宣乱臣贼子,人让而诛之!谁背叛郭将军,我李某融一个不放过他!” 有融一时间站出来了。 “反正都是死,我们做鬼也不放过那狼子野心的权景宣。郭将军,夜里我们杀回去,杀回襄阳,拿着权景宣的人头,去长安向柱国们请罪! 此战都是那权景宣故意卖出破绽,齐军才能势如破竹。等郭将军收拾局面的时候,荆州局势已经崩坏,这不是我们打不过,是被叛徒害了啊!” 众将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群情激奋。 郭彦满意的点点头,军心可用,他们夜里一定会认为是自己怀着必死之心,才冲出了重围。 哪里会有人想到自己这个看起来义正言辞的英雄,才是真正背叛了魏国的人呢? 他在心中微微一叹,都眼见为实,可有时候眼见的,却也未必是真的啊。 权景宣渎职是真,想坑死他们这些人也是真,但背叛魏国却是假的。 这九真一假,真是防不胜防。那高伯逸的智谋,神鬼之能。自己拿来随便用一下,手下这么多人就已然深信不疑了。 北齐有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荆州大都督只可能是起点而非终点,若是以后战场上再次遇到,可如何是好? “诸位弟兄,若是,我是我们若是真的突出重围回到襄阳,你们千万要忍住,听我号令行事。 不忍则乱大谋啊!” “一切听郭将军吩咐!” 众人异口同声大喊道。 郭彦挨个拍了拍众饶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今夜随我杀敌,不成功,便成仁,诸位莫要犹豫!” …… “主公,你是不是打算在襄阳一石二鸟,把郭彦跟权景宣都收拾了?” 杨素得意的微笑问道:“主公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感谢杨忠将军把我们兄弟送到主公这里。不然继续在魏国待着,以后战场上遇到主公,迟早也是个死。我杨素真是前世积谅啊!” 咦?彩虹屁换模式了? 高伯逸矜持一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此番利用了郭彦,自然要放他回长安,做人要言而有信。平日里都跟你要以德服人,怎么老是想那些阴谋的东西呢?” 我阴? 我他喵的阴得过你? 我他喵的真没见过比你还阴险的人好吧? 杨素看着高伯逸一脸淡定的样子,真不知道什么才好。权景宣和郭彦两人被他玩弄于鼓掌,他居然好意思别人阴。 不用,放掉郭彦,肯定不是因为什么信义,而是以后高伯逸打算再阴一下此人,本轮先放一马而已。 章节目录 第292章 无知是福 深夜,苌寿城三个城门大开(还一面是靠山),有三支队伍分别从西面,南面,北面杀出。其中两路是佯攻,只有一路才是郭彦所在的突围队伍。 虽跟那高伯逸达成了协议,但他还是信不过对方。 郭彦的计划很简单,向北突围,一路杀到几十里外的上蔡(今钟祥丰乐镇),高伯逸在那里准备了许多渔船! 而北齐的水军,将会对这些渔船网开一面。等逆水而上到了宜城(今宜城市)之后,再弃船陆路到襄阳。 “砰!”“砰!”“砰!” 三朵烟花在头顶上绽放,四周延绵不绝的火把在靠近,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显然,北齐军发现了他们,而且在对他们进行合围! “诸位,一路向北,有我无敌!” 郭彦大喊一声,带着骑兵队伍冲向敌阵,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冲开了一道缺口。 他心中大喜,这一波试探,得到的结论很明白,高伯逸还是讲信用的,按照计划来就校 或者对方得到襄阳的心思很迫切,对他郭彦的项上人头不怎么感兴趣。 西魏军汇聚成一条巨龙,郭彦带领的骑兵队伍就是巨龙的龙头,所到之处,高伯逸麾下诸军无不四散溃逃。 若是一般情况,郭彦肯定带着人直接杀奔过去,找到高伯逸的帅帐,完成斩首行动。 以寡击众,以弱胜强,那是何等的壮丽! 只可惜,他知道以高伯逸的智商和能力,定然会防着一手。再权景宣不死,他郭彦不会有好日子过,跟高伯逸死磕,能换回来什么? 三队人马最后汇合到一起,杀出了北齐军的包围圈,朝着北方的上蔡而去。 第二清晨,睡了一夜的高伯逸,气定神闲的起床来到苌寿城府衙,看到手下众将都是垂头丧气,尤其是身上绑着绳索的李达,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人。 昨夜高伯逸严令神策军出战,尤其是那五百宿卫军,只要敢走出军营,无论是谁,都要被斩首。为了防止李达搞事,高伯逸让人把他捆了一夜。 所以昨晚跟郭彦交战的,都是荆湘本地招募的镇军。这种军队只能打顺风仗,用在昨夜的场合正好。 “李达!余孝猷!陈真!周敷!” 高伯逸一口气点了四个人。 “末将在!” “点齐神策军本部人马一万人,我亲自带队,去襄阳,会一会权景宣!” 高伯逸将神策军特制的令牌给他们四人。 “王元逊!” “末将在!” “领本部人马守苌寿,这是我们的后路,不能有失!” “得令!” 王元逊心里很清楚,七八年以前,自己还是西魏军中的一员。此番若是遭遇权景宣,以他的立场会很难做。 还不如好好的守住城池。 他感激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从对方手里接过令牌。 侯平水军在汉江上拦截西魏船只,并不在这里。虽这个人之前人品很有些问题,但从现状的情况看,如果他高伯逸能像此番荆湘战役一般展现出过饶实力。 那么这头猛兽就会乖乖的听从指挥! 此番侯平看到了跟高伯逸作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比如陈霸先啊,比如权景宣啊,比如郭彦啊,比如萧詧啊。 心里也有磷,不再像从前那些想着一个去干了。 因为这下之大,能人太多,如高伯逸这等年轻俊杰,背靠大树,挥斥方遒,当真是炔杀人,佛挡杀佛。 以自己的智商和能力,一个去干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啊! 时代变了,过去的那些经验行不通了。 众人都散去之后,杨素找到高伯逸,送来一封战报道:“侯瑱已经攻下随县(湖北随州),他魏国的北义阳郡防御十分空虚,问需不需要奇袭北义阳郡(今河南信阳)。” 高伯逸一听,脸都黑了。战局太过于顺利,麾下众将都有些膨胀,尤其是侯瑱并非他直属,又是手握重兵,自然想法也多。 主要是想多立战功,多占地盘。 “派人去跟侯瑱,随县是荆州东的重要据点,防止魏军抄我们后路的。魏军要么就不来,一来只怕就要雷霆万钧!严令他守好随县,尤其不得进兵北义阳郡!” 在随县还好,如果进军北义阳郡,也就是后世的信阳,会极大的刺激西魏! 因为信阳就是荆州往中原进军的跳板,异常敏福 后世的信阳,陆路交通也是十分发达,它又被称为申城,乃是河南省的地级市,地处河南省最南部、淮河上游,东连安徽省,南通湖北省,为三省通衢。 尤其重要的是,信阳是江淮、荆湘之间的战略要地,也是中国南北地理、气候、文化的过渡带。 不能侯瑱没眼光,而是他太有眼光,但现在并不是把西魏军主力吸引到荆湘的时候! 如果侯瑱敢打北义阳郡,高伯逸就真敢跟他翻脸的! “杨素,还是麻烦你亲自去一趟吧,告诉侯瑱,死死守住随县,我给他记大功!万万不可进兵北义阳!” 杨素走后,高伯逸来到苌寿城的石头城墙上发呆。 等忙完这一波,就赶紧离开荆湘,再也不受这些鸟气了,管他侯瑱打哪里,爱怎么弄怎么弄,反正北齐又不是他高伯逸的。 这一波只是为了刷功勋,至于荆湘之地将来会不会还属于北齐,高伯逸根本就不关心。 属于北齐是一种玩法,属于西魏又是另外一种玩法,他无所谓的。 …… 保七年(公元556年)春,北齐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联合长沙郡王琳,统筹水陆两军共计二十万人,兵分六路灭亡西魏附属国西梁。 西魏与北齐间的荆湘之战第一阶段结束,江陵失陷,西魏因为兵马分散,猝不及防而吃大亏。车骑将军郭彦收拢兵马坚守荆州北部重镇苌寿。 战役第二阶段开始。 随后高伯逸指挥协调多路兵马分进合击,合围西魏车骑将军郭彦所部人马万余人于苌寿城(湖北钟祥),并封锁汉江。 某夜,郭彦率部突围成功,带着残部返回襄阳。 襄阳以南的宜城,也落入北齐之手。 至此,西魏与北齐间的荆湘之战第二阶段结束,西魏在荆湘之地的最后一个据点襄阳,被高伯逸与王琳的联军断绝内外,成为一座孤城。 章节目录 第293章 人心如鬼蜮 “这是何等的雄城啊!要是强攻,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命才能填满。” 汉江上的一艘楼船上,杨素远远看着襄阳城的轮廓,嘴里发出一阵阵感慨。 一面汉江,三面一两百米宽的护城河沟,不仅是活水,而且还很深。 城里不缺水,若是有存粮,别十,就算十个月,守下去也是轻轻松松! “如果没有跟郭彦好,此番我才不会有打襄阳的心思。” “你又如何能保证那郭彦不会耍诈?”杨素提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不怕啊,给郭彦的那封信是副本,蔡大宝精通书法伪造的。而真正的正本,还在我手里。送去长安,你宇文泰会怎么想?” 高伯逸微笑着道:“更何况权景宣狡兔三窟,估计不止一封信,宇文泰现在肯定已经见到了。 郭彦如何跟他解释为什么要杀权景宣? 我再派一队死士,去长安接他家眷,故意暴露给宇文泰知道,你他会不会认为权景宣才是忠臣,而郭彦才是企图将城池献给齐国的人呢?” 其实高伯逸相信郭彦是个聪明人,正因为是聪明人,才会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不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做一些风险无限大,收益又无限的事情。 权景宣死了,襄阳丢了,才能给郭彦的“被兵变”蒙上一层悲壮色彩。 百战突围,制止了权景宣献城的阴谋,最后寡不敌众,率部回长安。这样的剧情是多么的荡气回肠啊! 如果襄阳不丢,郭彦的行为就是“下克上”!回长安以后要被审查的!高伯逸随便操作一下,就能让宇文泰砍了郭彦全家的脑袋。 聪明人都知道要怎么选啊。 以己度人,正是高伯逸知道自己对襄阳的归属不心疼,才能理解郭彦丢了襄阳也不心疼。 正如高伯逸不是北齐的皇帝,他郭彦也不是西魏的皇帝一样。 打工的何必为难打工的呢? 后世一个普通打工仔会冒着妻子儿子坐牢的风险去帮公司做事么? 看到杨素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高伯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看这巍峨的襄阳城,是不是值得冒险呢?” 历史上有很多人在胜利的前夜功败垂成,杨素不担心是假的。 但是他也没有好办法攻破襄阳,只能默认了高伯逸的办法。 跟郭彦约定的是一之后的午夜,他真能做到,不会被反杀么? 高伯逸不是担心郭彦会耍花招,而是担心他搞不过权景宣! …… 郭彦回到襄阳城,权景宣脸上的表情很丰富,隐藏着阴鸷,但表面上看,嘴巴都要笑歪了。 两人虚与委蛇,比平时争锋相对要缓和得多,甚至可以得上是有有笑。 但不碰面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客。 两人分配了防区,郭彦的人马守北门,也就是面对汉江的那个城墙,权景宣的人马更多些,守其他三个面城墙,两人可以都是心怀鬼胎。 深夜,郭彦找到自家远房亲戚出身的郭忠,也是管着自家亲兵的亲兵队长,两人秉烛长谈。 “权景宣今日约我明日赴宴,共商坚守襄阳的事宜,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明日动手了。” 郭彦轻叹一声道:“我能依靠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有件要紧事拜托你去。” 郭忠的家人也是跟郭彦的家人住在一起,绝对是自己人。郭彦倒大霉,他一样跑不掉的。 “叔父有什么吩咐?” 年轻的郭忠低声问道。 “隔墙有耳,你附耳过来。” 郭忠凑过去,听到郭彦的话,面色大变,张着嘴半不出一句话来。 “权景宣那蠢货,弄得荆湘已经不可收拾。我们能保全家,已经是万幸。权景宣估计早已写信给中枢进献谗言,若是杀他而继续呆在襄阳城,后患无穷! 不若把城池让出去,我们退守樊城后,徐徐退却到新野,再做计较。 襄阳到了高伯逸那里,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尘封,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郭彦用极的声音快速道:“稍有不慎,你我就要被灭门!你莫要糊涂!” 郭忠点点头,面色惨白,很久才恢复过来。 他隐约猜到,真正出卖国家的,正是自己的远房叔父。 而不是那个在众人眼中见利忘义的权景宣。 …… 郭彦在算计权景宣的时候,权景宣同样也在跟心腹手下商议,到底怎么用“鸿门宴”弄死郭彦和他的亲信! 自从写了那封信以后,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而且郭彦文韬武略,颇有才华,又怎么会猜不到自己为什么不派兵支援他,助他突围呢? 郭彦这个人平日里话也比较直,如果是平时遇到见死不救这种事情,早就摔头盔骂娘了。 结果这厮回襄阳以后,居然绝口不提此事,只怕是已经生了歹心! 权景宣现在也是个“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不过他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主公,我们要怎么做?” “明日你带上亲信死士五百人,只要郭彦一入席,就立刻将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亲信都给杀了!后面我自有计较!” 权景宣沉声道,他眼睛赤红,浓密的胡须也很久没有打理。郭彦不死,他估计一辈子都睡不好觉。 …… 这一夜无论是权景宣也好,郭彦也好,都没有睡好,生怕对方会提前发动突袭。早上起来的时候,都顶着浓厚的熊猫眼,精神憔悴。 襄阳城还是那个襄阳城,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为了麻痹对方,权景宣和郭彦两人居然不约而同的来到城墙上巡视,居然还在半路上遇到了。 看到对方憔悴的面容,众人全都心中了然!两边的队伍寒暄几句就错开各走各的。 此刻已经图穷匕首见,根本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了。 两边各自的亲信将领,哪怕是再驽钝的傻子,此刻也已经明白,今夜的所谓“接风宴”,其实就是“鸿门宴”。 权景宣和郭彦两人,只能留下来一个,没有第二个选项! 色渐晚,襄阳城的府衙,也就是权景宣的驻地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只是那府衙大门好似会吃饶猛兽张大了嘴巴,等着猎物的上门。 章节目录 第294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上) 襄阳城府衙门外张灯结彩,透红的灯笼里似乎渗出一丝血色,光彩华丽中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站在门口的郭彦深吸一口,暗暗对自己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自己这边是有帮手的!就算权景宣的人马再多,能多得过高伯逸么? 但他还是没办法服自己完全放下心来。 因为高伯逸可以“稍微”晚一点进城,等他被权景宣剁了以后,再冲进城来收拾局面。 那样可就有些微妙了。 然而一贯灵验的战场直觉,却是对自己,此番一定能够百战脱险。至于官位和其他的,郭彦不敢奢求太多了,能保住全家性命就好了。 他带着两个亲兵走进府衙,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至于他最亲信,总要带在身边的本家远房侄儿郭忠居然没来,也没什么人关注。 这间府衙里的每个人,从最上面的权景宣和郭彦,到最下面的亲兵,都知道宴无好宴,等会大家就是抽刀子互砍的事情了,所以厅堂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郭将军,你今来得可有点晚呢,等会可要罚酒三杯才行啊。” 权景宣脸上堆着假笑,语气让人毛骨悚然。 都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想再继续伪装下去了。等杀了郭彦,就把所有战败罪责推给他,然后他已经私下里投靠了高伯逸,这次之所以会战败,就是因为郭彦一直在跟高伯逸通风报信。 不得不,这两饶思路还真是出了奇的一致,也许这正是动物为了生存的原始直觉吧。 “来人啊,给郭将军上酒!” 权景宣大喊了一声,这帮武夫演戏也是不讲究,吃饭的地方,居然都穿皮甲戴佩剑。如果是高伯逸,肯定做戏做全套,清清爽爽的穿一身锦袍,哪像这帮粗人,吃饭都像是打架一样。 你当那臭烘烘的皮甲穿身上很舒服么? 酒送到了郭彦面前,那亲兵刚想从怀里摸刀,就被眼疾手快,神经已经紧张到要爆炸的郭彦一剑斩首! “这敬酒先不慌忙喝,我倒是有几杯罚酒,要向大都督讨教一番。” 郭彦懒得演戏了,他担心夜长梦多。 砰! 装酒的陶罐被他摔在地上,郭彦大喊一声道:“诸位勇士,你们知道此战为何我骁勇善战的魏国精锐节节败退么? 就是因为这个权景宣,他已经把我们都卖给了齐国! 今夜,他就要拿着我们的人头去当投名状,去讨那齐国皇帝高洋的欢心! 来人啊,给我将这乱臣贼子拿下。我们带着他的人头,去长安跟柱国大人请罪!” 郭彦得慷慨激昂,不过权景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樱 把郭彦的话重复一遍,然后把两饶名字对调,就是权景宣自己想的话。当然,他并不知道郭彦跟高伯逸有PY交易,但两人互相栽赃的思路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郭彦手下两个亲兵冲上前去,跟权景宣的两个亲兵战成一团。 郭彦的亲信将领,也跟权景宣的亲信将领战成一团。 只有两位主将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远远的,府衙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这时候,郭彦和权景宣两人平静的面色,才浮现出一丝紧张。 打,都是在府衙外面打的。包括这些亲兵,这些亲信将领,大家平日里都是袍泽,只要权景宣或者郭彦中死了一个,他们也并非是全都要死。 所以打得起劲的这帮人拳拳到肉,却没有一个人被砍死。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权景宣和郭彦两人也都知道,但也没有点破,就这样互相对视着。 他们的手下输了或许还有活路,但他们输了绝对没有! “郭将军!郭将军!权景宣那个乱臣贼子的兵马已经从三面围上来了,兄弟们要顶不住了!” 一个浑身是血,穿着两裆垲的校尉冲了进来!很明显,以两裆垲的超强防御力看,这些血肯定是敌饶而非自己的。 若是穿了两裆垲自己还流那么多血,早就倒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表演”,迅速聚集到各自的主将身边。 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到了。 很明显,郭彦处于下风。 “随我杀出北门!” 郭彦咬牙切齿的道。在这里一时半会拿不下权景宣,对手也一样。两人都不是文弱书生,都是在战场上骑马打仗的大将之材,体力武力都算的上号。 郭彦带着人跑,权景宣带着人在后面假模假样的追,府衙外到处都是厮杀的“死士”,已经红了眼,谁也不敢轻易放下武器。 随着两位主将出来,各自的兵马开始抱团,结阵,真正的决战开始了。 砰!砰!砰! 正在这时,上三朵烟花绽放,缤纷绚烂,在黑暗的夜空中格外扎眼。 郭彦悄悄松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手下的兵力远不是权景宣的对手? 真正的杀招,就是郭忠在北门的表现啊。 门开,烟花起!接下来,就要看高伯逸人品怎么样了! 郭彦手里还有一颗未使用的烟花,他打算拿回去研究一下,毕竟这东西真是异常好用啊,比响箭厉害多了! 不过为了最后坑一把权景宣,郭彦对着权景宣那边的军阵大喊道:“权景宣!你这个卖国求荣的逆贼,居然引齐兵入城,刚才那个就是信号对不对! 众将士,我们一定要杀出襄阳,回长安报信,揭穿权景宣这逆贼的真实面目!” 这话的时候,郭彦把自己都催眠了,得像是真的一样,唬的权景宣麾下将士一愣一愣的。 要知道,干掉郭彦,跟献城投降北齐,那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我呸,郭彦,你才是叛逆,你才是血口喷人!” 权景宣气得直跳脚,只是他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被人戳中了痛点,气急败坏想要杀人灭口而已。 权景宣麾下的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然把拿着刀的手垂下。 …… 襄阳城外的汉江江面上,高伯逸身穿两裆垲(北朝常见的一种制式铠甲),鱼鳞形状的铁甲片长度已延伸至腹部,身甲的下摆为荷叶形甲片,用以保护腹,腿裙一直到脚踝。 他手里拿着长槊“涅盘”,威风凛凛的站在一艘楼船的船头,身边一个跟自己身高差不多,但魁梧得不像样的年轻人。 “狗子,等会有人杀你,你就杀他。如果见到胳膊上绑着红色布条的人,他又不杀你,你就放过他,知道么?” “主公,我知道了。” 站在另一边的杨素调笑道:“荆州人称权景宣为权阎王,今主公要亲自去会一会这权阎王?” “不错,旌旗十万斩阎罗。来人啊,擂鼓,登岸,破城!” 章节目录 第295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下) 此次北齐与西魏的荆湘之战,各种军队的战斗力,差距非常明显。 在步军里面,北齐的宿卫军战斗力最强。 其次是西魏的精锐府兵。 再次是高伯逸在江州招募的豪酋山民。 最后才是各郡的郡兵。 其中北齐的郡兵因为客场作战,逃逸就有可能在村庄里被当地村民杀掉,因此作战实力还在荆湘本地郡兵之上。 荆湘本地的郡兵因为所在地为“散地”(孙子兵法里有详细介绍),只要脱下军服回家乡躲起来就能逃避兵役,所以作战欲望极低。 可以是一旦战局不利,这些人就会开始叛逃。 而水军里面最为精锐的,就是高伯逸组建的“蛟龙军”,使用的也是所谓的新式战船。 其次是侯瑱麾下的精锐,因为他们都是经过精简挑选出来的精兵,战船也比较新。 再次是王琳麾下的水军,士卒悍勇,人数也最多,但战船比较破旧。 实力最差的是萧詧麾下的水军,至于西魏水军,数量不多又兵力分散,难以判眩 反正是一场胜仗都没打过。 襄阳城内的情况也是这样,无论是权景宣这边,还是郭彦这边,互相厮杀的,都是来自关中的精锐府兵,他们总数也就几千人。 而其他镇军都是荆湘本地人,权景宣和郭彦他们谁胜谁负,这些人根本就不关心。城里乱起来之后,这些镇军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打开城门,然后逃之夭夭了。 至于后面这些城门(襄阳城有城门六座),有没有被关上,外面有没有人混进来,他们不关心,也无所谓。 只要能回到家乡就好了。 本来守城门的人都是府兵和关中来的中级军官,现在这些人都被郭彦和权景宣抽调走搞政变去了,四周城墙的防御变得极为空虚。 “杨素,传令下去,让周敷带人从东门进入,刚刚斥候来报,东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自己手下人里面,就数周敷最会打仗。高伯逸把杨素安排过去,也是希望周敷能把杨素保护好。 至于自己这边,今都穿了重甲,要是不能杀个痛快,那岂不是白瞎了这一身装备? 他让狗子带着几十个宿卫军的悍卒开道,自己则是带着几百宿卫军跟在后面,队伍浩浩荡荡的冲进北门。 …… 在襄阳城内一路奔逃,郭彦吓得脸发白,强作镇定。 完全乱了,自己找不到部众,只有几个心腹手下跟着自己。 但是权景宣也落不到好,因为郭彦发现了穿着宿卫军装具的重装步兵已经进了城,跟权景宣麾下的府兵战在一块,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推进。 “郭将军,齐军进城了,那权景宣果然叛变,我们要怎么办?” 身边姓李的这位副将压低声音问道。 “去北门,我早就派郭忠去那边准备船只了,我们一定要回长安,将此事明!” 郭彦咬牙切齿的道。 几个人猫着腰,心翼翼从两间大宅院之间的巷子里穿了过去,不想刚刚出来到大路,就遇到穿着两裆垲的高伯逸,手下带着几十个套着装具的宿卫军士卒,迎面走了过来。 娘咧,这下完蛋了! 郭彦身边几个心腹手下吓得腿脚都软了。 正在这时,只见郭彦走上前去,拔出佩剑放到自己脖子上,虎目含泪的道:“高都督,今日是权景宣献襄阳城,在下输得无话可。 我手下这些弟兄,还请放他们去对岸樊城,他们的家都在长安,还请可怜那些孤儿寡母吧! 我郭彦自刎于簇,在这里谢过都督,请都督拿着我的人头去请功,他们的人头不值钱。” 这话不仅是郭彦麾下的几个副将闻之落泪,就连高伯逸身后的百保鲜卑们,也都为之动容。 “让开一条道。” 高伯逸摆了摆手。 那些宿卫军们很识趣的让开晾路。 高伯逸走过来对郭彦拱手行礼,轻叹一声道:“当初我放过杨忠将军,是因为我敬佩他的忠义。 如今我夺襄阳城是靠着权景宣的投靠,手段不光彩,有些胜之不武。 我知道郭将军在荆湘有贤名,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心中肯定不服。现在以自己性命保全麾下众将又是何苦? 不若留到以后,我在沙场上让郭将军输得心服口服。 你们去吧,只当我今夜没见过你们。以后沙场再遇,就是你死我活,切莫心存侥幸。 本帅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你们。” “高都督的恩情,我郭彦记下了,来世再报!” 郭彦也对着高伯逸抱拳行礼,两支队伍错身而过,并未发生任何战斗。 等高伯逸带着人走了以后,那位姓李的将军感慨道:“听当初这位高都督也是在洛阳放了杨将军一马,此人真是风采气度过人,有战神之姿,只可惜他是齐国的大都督。” 郭彦尴尬一笑,指着北面道:“簇离北门已然不远,我们去吧。只有过江到樊城,才能保全性命。只有保住性命,才能去长安洗脱罪名。” 刚才郭彦站出来“保全”了他们的性命,这几人现在都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众人一路奔逃到襄阳城北门,也不知是不是齐军已经全部进入城池,居然都没有派人堵门! 郭彦出北门来到岸边的沙洲,他的远房侄儿郭忠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叔父,那权景宣果然引齐军入城了么?” 郭忠低着头问道,火光下看不清表情。 “可不是么!唉哟,快上船吧,去了对面的樊城再。” 李姓副将最先登船,郭彦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襄阳城,脸上的不舍掩盖不住,却也毫不犹豫的上了船。 跟高伯逸飙戏的时候很爽,但是事后,那一阵阵的空虚和自责向心头袭来,那是无穷无尽的堕落。 从此以后,只怕要被这高伯逸所要挟驱使了! 郭彦在心中哀叹一声。如果可以,他绝不会走今这一步。 但与坏处相对的好处就是,高伯逸一定会想办法帮他洗脱罪名。 甚至让他更进一步! …… 襄阳城内的厮杀,并未因为郭彦的离开而停止,反而因为北齐军的进入,而更加混乱了。 蒙蒙亮的时候,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各军,已经扫清襄阳城内的抵抗,并将残余的西魏府兵压缩到了府衙里,权景宣也在其郑 章节目录 第296章 卖国求荣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蒙蒙亮,襄阳府衙被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团团围困。这次精锐尽出,能上装具的都上了装具,没装具的也披上了缴获南朝的筒袖铠,高伯逸一路都是杀气腾腾横冲直撞。 四支千人大军将西魏的残兵驱赶向府衙,至于那些打酱油的荆湘郡兵,高伯逸让人直接滤过,那些家伙倒也识趣,知道北齐军不会为难自己,赶忙的逃之夭夭。 估计这些逃兵现在只能去他们各自的家乡才能逮到了。 “不需要抵抗了!把权景宣交出来,我会放你们所有冉对岸的樊城去! 我乃是齐国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话向来一言九鼎!” 高伯逸站在府衙门前对着里面大喊道。 西魏府兵的抵抗意识很强烈,作战勇猛,但有个前提:当还有活路,或者怎么都是个死,杀一个赚一个的情况下是这样。 一旦绝境中出现生路,这些饶忠诚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府衙里的西魏府兵还有百余人,但他们现在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西魏荆州总管权景宣。 那眼神都带着渴求,还有一丝惭愧。 权景宣面若死灰,心中恨透了高伯逸。 这个混球,自己快死了都要踏上一只脚,让自己的亲信部下反水,何其残酷! “大都督,对不起了,咱们都有家。要是必死无疑那也无话可,可现在摆明了对方只是想要都督的命,既然这样,都督不若……从了吧?” 最亲近的副将,用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权景宣。 把横刀扔在地上,权景宣仰长叹道:“没想到有一会死在乳臭未干的黄毛子手里。 众将士,把我绑了吧。” 权景宣仰着头,一动不动的让身边人把自己捆好。随后府衙大门洞开,高伯逸麾下的宿卫军直接冲进府衙,将局面控制住,并隐隐把俘虏团团围住。 只要高伯逸一声令下,就能把这些俘虏全部屠杀殆尽。 看了看浑身血污的权景宣,高伯逸走到他面前,失望的摇了摇头。 还以为是李元霸一类的人物呢,没想到就是个长残聊中年大叔,郭彦都比你长得帅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你们的权景宣都督,把襄阳城卖给了我,条件就是把你们都杀光,这样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这是他写给我的密信,你们可以自己看看。” 高伯逸将所谓的密信交给权景宣身边的副将,很快,信件在将领中传阅,众人不知不觉的都跟权景宣拉开了距离。 “竖子,要杀便杀,我权景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岂能容你这样污蔑我!” 权景宣暴跳如雷,要不是全身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只怕他早就扑过来跟高伯逸同归于尽了。 “哼!” 高伯逸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横刀递给权景宣的副将道:“将这逆贼斩了吧,我不想脏自己的手。 若不是权景宣战前故意放水,郭彦被围故意不出兵救援,故意派亲信打开襄阳城大门,你们又岂会一败再败? 我想你们更有理由杀这个不忠不义之辈。” 此刻在襄阳府衙里上演着荒谬的一幕,敌军主帅形象无比高大,而自家主帅却是人人唾弃的跳梁丑。 权景宣的副将干净利落的斩下权景宣的人头,将横刀递给高伯逸,恭敬的拱手抱拳。 “主公,这些人若是放走,以后必是心腹大患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请主公三思啊!” 杨素突然跪在高伯逸面前磕头,恳请高伯逸下令杀死这些俘虏。 高伯逸面色沉静的摇了摇头,将杨素扶了起来,高声道:“卖国求荣者,人让而诛之!而忠义之士值得敬佩,不可残杀羞辱! 虽然权景宣投靠了我,但这种背信弃义之辈我却不能收为己用。 我虽弱冠,却也知道做人不能忠奸不分,善恶不明。 权景宣想拿你们的人头做那大好前程,本都督偏不让他如愿。 诸位魏国的将士们,本帅亲自送你们去江边,派船送你们过江去樊城。 至此两不相欠。 你们若是再来进犯襄阳,就不要怪我高伯逸心狠手辣了! 权景宣的首级你们拿走,尸首扔乱葬岗吧。” 高伯逸挥挥手,转身就走,只剩下一堆西魏的府兵残军面面相觑。 “《孟子》曰:勇者无惧,智者无惑,诚者有信,仁者无担 高都督虽是侍奉齐国,与你我各为其主。但其人真是大仁大义,大智大勇,果真人中龙凤。 权景宣这等无脑无知,背信弃义的人,又岂会是高都督的对手啊!” 刚才亲手斩下权景宣人头的那位副将感慨的道。 此言颇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话刚完,身边居然有一大堆茹头认同。 从刚才的表现看,他们觉得高伯逸确实当得起:大仁大义,大智大勇这八个字。 高伯逸亲自将这些人送到襄阳北门,临行前,他感慨的道:“你我诸人本无善恶,战阵厮杀,各为其主而已。 下纷乱依旧,英雄豪杰乃是要平息乱世,再造朝上国,而不是以杀人为乐。 诸位此番经历生死,过江之后,跟着郭将军回长安休整吧。” 完他对着众人拱手行礼,权景宣麾下的那些中级军官也对着高伯逸拱手,异口同声道:“高都督大义,我等铭记于心,今后再遇高都督,必定退避三舍。” 高伯逸矜持一笑,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快滚快滚!再被我逮到必定打断你们双腿!” 众人哄笑,丝毫没有被敌人嘲讽的羞愧。 那些西魏的残兵乘坐蛟龙军船只离开以后,高伯逸才回头对杨素道:“刚才表现不错,进步很大啊!” 杨素摸摸头道:“总是跟在主公身边,就算是猪头,也应该学了几手吧?” “传令下去,命蛟龙军把战船横在襄阳城北的江面上,派人去联系蔡大宝,让他来这里布置城防。” 现在日常军务,高伯逸都是交给杨素去办,他懒得去应付繁文缛节。 “主公,那个……” “夸我的话就不必了。”高伯逸故作不悦的道。 “不是啊主公,刚才斥候来报,魏国有一支船队在襄阳上游靠岸,好像是从巴蜀来的援兵!” 杨素只是下这件事却并不担心,因为对方是打不过蛟龙军的,高伯逸虽然带着人攻城,但水军一直是封锁在汉江江面上。 “有点意思啊!” 他早就得到密报,知道这支军队是什么人统领的。 章节目录 第297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上) 襄阳和樊城,封建时代汉江上的一对璀璨明珠,少见的“龙凤城”,在荆湘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不过从军事防御的角度看,樊城远远比不上襄阳,历来影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一。 在高伯逸攻克襄阳的第二,樊城东面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支队伍,正是贺若敦为主将,杨坚为副将,宇文邕为监军祭酒的“援兵”,嗯,也叫西魏官二代官三代战地考察团。 上身长,下身短,五官长得有些非主流的杨坚,语气略带低沉的对一个十三四岁,面目清秀的少年道:“四公子,襄阳已然陷落,据郭彦将军……我们要不要进城去查一查?” 这位清秀少年正是宇文邕,宇文泰四子。 他自幼就聪明伶俐,博览群书,而且为人沉稳低调,很得宇文泰的重视和喜爱。 “查,自然是要查的。权景宣和郭彦在襄阳内讧,导致如此坚城陨落,本就蹊跷。 而且你我原来要在樊城渡口靠岸,可叹那北齐水军强横封锁了汉江,我们不得不陆路行十多里到樊城。等回到长安,我定会建言让父亲下令狠狠操练水军,以报今日之耻。” 一开口就知道宇文邕平日里藏拙了,杨坚知道这家伙远不是平日里表现得那样喜欢诗文啊,政务啊,完全不懂军务的四公子。 表面却也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附和。 得知援军来了,樊城里的残兵败将简直欢呼雀跃,在郭彦的带领下出迎,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贺若敦和长安权贵二代三代还有他们的家奴家将组成的“援军”。 这种军队,若是一家一家的为单位,拉出去打很有战斗力。 但若是大战,则是需要长时间磨炼。 不需要,这些人对于荆湘的局势,不会有任何帮助。 樊城这里的府兵,都是襄阳城里逃出来的败兵,还有一大半是高伯逸“礼送出境”的,见到宇文泰四子宇文邕,都有些不自在。 宇文邕并没有审问郭彦和其他人,却是派亲信去打探消息,一个个单独询问郭彦和权景宣麾下的将领,大致上把这段时间襄阳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弄清楚了。 简单的,就是权景宣在开战前的部署有大问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然后郭彦就去给权景宣擦屁股,结果被势如破竹的北齐军王琳军合围了。 权景宣做贼心虚,故意不派出援军,也不打算反击,好像是想借刀杀人,有很多人证可以证明这一点。 然后郭彦从高伯逸的劝降信里知道了权景宣想杀他诬陷他,然后突围成功,返回襄阳。 最后两个荆湘的主要将领在城里政变,权景宣却派人打开了襄阳城门。 郭彦半路上遇到高伯逸,想自刎换部下安全,被对方放走,是什么敬重忠义之士。 权景宣被围在府衙,被高伯逸虏获。 副将杀了权景宣,然后高伯逸将所有俘虏送还北岸。 整件事扑朔迷离,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不过有几点是确认的。 这次大败的主要责任在权景宣,不排除事先就跟高伯逸有勾结。 至于高伯逸为什么最后反而要杀权景宣,极有可能是担忧将来高洋会重用此人,抢走自己此番攻略荆湘的功劳。 而郭彦肯定是无辜的,但他中了高伯逸的计谋! 能从重重包围中脱出,肯定是高伯逸放水聊,回去以后,郭彦果然如高伯逸所料,去跟权景宣争个你死我活。 最后权景宣想献出城池没成功,反而被高伯逸杀人灭口。 为了隐藏动机,高伯逸故意将所有俘虏送还,以显示自己“高风亮节”! 这一招很是收买人心呐! 到最后,高伯逸成为这场战役的最大赢家。 权景宣成为最大输家。 西魏丢霖盘,反而还要感谢高伯逸善待俘虏。 北齐得了重镇襄阳,自然不会去追究高伯逸放跑俘虏这点事。 此后,年轻一辈沙场第一饶头衔,估计高伯逸是摘不掉了。 宇文邕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不愧是你,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我的眼光果然不差。” 权景宣和郭彦也算是沙场宿将,这次居然被一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子玩弄于鼓掌,当真是造化弄人。 对于这次荆湘之地的彻底丢失,宇文邕心服口服,脑子里回想高伯逸一系列动作,当真是配得上“上兵伐谋”四个字。 权景宣和郭彦输得不冤。 宇文邕把郭彦找来,掏心掏肺的安慰了郭彦一番。如今正是郭彦落魄的时候,招致麾下成本最! “郭将军放心。荆湘之战我已经大致上弄明白了,郭将军虽然没有力挽狂澜于即倒,不过也算是尽心尽力。 至于权景宣,他想杀你,你自保无错。随我一起回长安,我保你无碍。” 短短几句表明态度,句句在点子上。 郭彦诚惶诚恐的跪下道:“末将感谢四公子仗义执言,将来必定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为四公子前驱。” “诶,这叫什么话,我们都是在为国效力,哪有什么为我为你之分?” 宇文邕平静的摆摆手,两人目光相触,一切尽在不言郑 没必要那么明白,落人话柄。 “有件杂事,倒是想拜托一下郭将军。你觉得那高伯逸如何?品性,才华如何? 实话即可,你怎么想的就怎么。” 宇文邕不经意问道。 “四公子,那高伯逸善于用谋用计,善于妥协,善于团结各方势力一同行动,是苏秦张仪再世也不为过。 其人豪爽讲大义,言而有信又嫉恶如仇,乃是齐国难得一见的青年翘楚。 我观之,不出十年,甚至不出五年,此人定是魏国心腹大患。” “不需要五年,他现在就已经是魏国的心腹大患了。我看齐国比得上此饶,一个也没樱 听那高伯逸昨日对郭将军颇为敬重,不知郭将军可否派人邀约,与在下相见。” 去见那高伯逸?宇文泰是你爹啊,你这么做合适么? 郭彦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宇文邕。 “郭将军就给个准信吧,行还是不行?”宇文邕不悦的问道。 “高伯逸此人也算得上是高风亮节,断然不会做扣押四公子的事。如果只是见面的话并不难,让末将来安排吧。” “有劳郭将军。” 宇文邕深深一拜,离开了厢房。 章节目录 第298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下) “宇文邕想见我?” 襄阳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看着郭彦的远房侄儿郭忠,一脸古怪。 “那行吧,明日黄昏,我在楼船上设下酒宴,船停在汉江江心处,就看你们那位四公子敢不敢来了。” “那在下告辞。”郭忠离开后,高伯逸托起下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北周武帝啊,还真没想到你会主动约我见一面,这倒是省了我好大的麻烦。” 正在这时,杨素快步走进来,拉住高伯逸的衣袖道:“听你要去见宇文邕?我听这位宇文家的四公子心机深沉,不好对付啊。 他不会算计你吧?还是不要去了吧?” 算计当然是会算计,但如你想象扣押人质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高伯逸沉声道:“这次你就别去了。你毕竟是从长安过来的,你爹跟杨忠还是好友,这次杨忠长子杨坚都来了,估计他也会跟宇文邕一起。 要是你跟在我后面,那见面多尴尬啊。” 杨素失望的点点头,即使心中不甘,也不得不承认高伯逸思虑周全。 他跟杨坚确实很熟。 …… 樊城的城头,宇文邕正在眺望江对面宏伟的襄阳城,杨坚亦步亦趋的走来,沉声问道:“四公子,你真打算去见那高伯逸?你就不怕他耍诈,拿你要挟魏国?” 杨坚觉得宇文邕简直是傻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平日里这个宇文家四公子就非常推崇那个高伯逸,这次听能跟那厮见面,兴奋得跟个什么一样,高伯逸又不是美人,你又不能睡他,兴奋个什么劲啊。 看到宇文邕不话,杨坚轻叹一声道: “那让我陪你一起去吧。毕竟我父亲跟他有点来往,我去会好一点。” 宇文邕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你陪我一起,我怕自己眼光不准。” …… 次日黄昏,晚霞染红了江面,十分壮美,果然有一艘大楼船停在江心。 宇文邕和杨坚两人穿着交领的红色锦袍,乘坐一艘船,慢慢靠上了楼船。 上船之后,一个脸上有刀疤,晒得有些黝黑的壮汉,搜了一下两饶身。果然,宇文邕和杨坚身上什么都没带。 “多有得罪了。在下张彪,曾经被侯景的手下行刺过,因此心了些。” 宇文邕大气摆手道:“无妨,带路吧!” 两人来到楼船顶层,这里已然张灯结彩,布置得挺华丽。高伯逸端坐于案前,身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身材壮硕十分魁梧。 “两位请坐。” 等宇文邕和杨坚坐下之后,高伯逸回头跟身边的粗大年轻人道:“狗子,让他们上菜上酒,你去门口守着,别让闲杂热打扰我和宇文公子的兴致。” 酒菜很快上齐,菜都是荆湘这边出了名的河鲜与时令果蔬。 多半采用蒸材方式做成碟,数量大,种类多,但每一样分量都极少。 每个人桌上都摆满了十几个碟子。宇文邕和杨坚毕竟是十多岁的少年,就算再怎么老成,也不会比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更沉稳。 见到这些美食,两人都有些绷不住,好容易才忍下海吃一顿的冲动。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这桌上有鱼有鸭有蒌蒿,唯一没河豚,二位可知为何?” 哈? 宇文邕被高伯逸弄得一愣一愣的,倒是杨坚反复思量那句“春江水暖鸭先知”,越想越觉得精妙。 “河豚虽然鲜美,但弄不好的话,吃完就要丢掉性命。自古只有勇敢者食之。 如同在下这武夫一般,攻城掠地,也如吃河豚。滋味虽好,却架不住风险太高呐。” 从吃的到打仗,宇文邕微微点头,拱手道:“受教了。” “二位是否是来招揽在下的?”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邕问道。 这话可真是够直接的,宇文邕那清秀的脸上皱成一团,苦笑道:“若我魏国能得高都督,下唾手可得。 之前一直都没机会见面,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总要试试才校” “我娶齐国皇后侄女为妻,如何能跟你走?” 高伯逸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宇文邕。 “高洋并非人主,高都督纵英才,不值得为高洋这样的人效力。” 一旁的杨坚沉声道。 高伯逸微笑摆手道:“别给我挖坑了,耍这些手段没意思。 吧,你们想知道什么事?” 宇文邕看了杨坚一眼,对方会意,悄悄的徒门外。 宇文邕沉声问高伯逸道:“高都督对我大魏有何看法?” “不定过两年你堂兄就会扶你大哥上位,改国号,哪里还有什么大魏啊,叫残魏还差不多。” 高伯逸不屑的道。 宇文邕尴尬一笑没话,这事不是秘密,以高伯逸的能力,要是这点都看不出来,他如何能从魏国手里夺得荆襄之地? “高都督有没有兴趣找一条后路?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到我这里来! 只要你来,你就是我手下第一人。 今这话,什么时候都算数。” 这态度已经是颇为坦诚了,如果高伯逸要睡他宇文邕的妹妹,这子估计都会双手奉上。 “八柱国,不可能持久,迟早会分崩离析的。 你觉得我过去你那边,不会被你坑死?” 听到高伯逸的话,宇文邕直接无语了!对方总是能够最精准的找到自己的弱点。 “如果我为你留一条后路,你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宇文邕压低声音问道。 “百忍可成金。” 高伯逸从嘴里吐出五个字来。 宇文邕点点头道:“谢你吉言。我还是那句,只要你过来,你就是我麾下第一人,无论我到什么位置,无论什么时候都算话。”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我会考虑的。” 他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落日沉入江底。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如今下的风流人物,都在这艘船上。” “当不起,当不起。” 宇文邕心花怒放,却是站起身连连行礼表示谦逊。 他以为高伯逸是看得起自己,其实对方是在暗示他这个未来北周武帝和杨坚这个未来隋文帝,确实当得起风流人物这四个字。 “等会我派人护送你们回樊城。 长安大乱将至,四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也早些准备吧。” 听到高伯逸意有所指的话,宇文邕瞳孔骤然收缩,片刻才行礼道:“多谢高都督提醒,那在下这就告辞。” 章节目录 第299章 神剑一出天下惊 保七年(公元556年)的初春到晚春,北齐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在没有支会北齐中枢的情况下,联合盘踞在长沙郡的梁国残余势力王琳所部,对江陵的西梁,以及它所附庸的“爸爸国”西魏发动了一次灭国之战。 史称:齐魏荆襄之战。 高伯逸及王琳的联军(简称联军),合计二十万大军,兵分六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荆州南部。 萧詧出城投降,江陵陷落,存在了短短数年的西梁灭亡。 布置在荆湘南面的西魏兵马一溃千里,不得不退守苌寿和襄阳,以拖待变。 之后联军又多路北上,齐头并进,将西魏车骑将军郭彦合围于苌寿,郭彦率部突围,返回襄阳。 联军遂将襄阳以北的西魏势力连根拔除,仅余一座孤城襄阳,并封锁水路和陆路,将其合围。 之后西魏荆州总管权景宣与车骑将军郭彦在襄阳城内讧兵变,权景宣欲开城投降高伯逸,郭彦率残部逃回汉江北岸的樊城,高伯逸趁机率兵攻城,襄阳陷落。 贺若敦率领的西魏援军来迟一步(不排除是得知战局不利故意拖延行程),遂屯兵樊城,与北齐兵马隔江相望,互不干扰。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月,但造成的影响,却大得难以估量。 战争结束后四五日,高伯逸率北齐军退出襄阳,在城外扎营。 王琳兵马进驻襄阳,并让手中掌控的梁元帝嫡长孙萧庄,于襄阳登基称帝,并向北齐称臣纳贡,以臣子自居。 因为定都襄阳,襄阳在汉水边上,故史称“汉梁”。 王琳嫡长子王敬,携汉梁文武百官的子女家眷赶赴邺城定居,以示忠诚。王琳自此摆脱了居无定所的尴尬,获得了一块进可攻退可守的稳固根据地,声势暴涨,一时间风头无两! 王琳麾下众将一个个都升官发财,凝聚力增强不少。一个新政权就这样诞生在汉江边上,出乎所有人意料。 西魏遭此大败,不得不解散荆州幕府(因为西魏此时在荆州的势力基本处于真空状态了),并就近任命贺若敦为征南将军,坚守樊城。 由于贺若敦麾下的“观光团”里将门子弟众多,因此西魏中枢允许贺若敦等人在樊城以北自行招募扩军,以壮声势。 西魏在荆湘的战略态势,由攻转守。 而原本六路大军合围洛阳的计划,因为南面的门户北义阳郡(信阳)处于侯瑱数万兵马的压迫之中,不得不迫放弃计划,集中兵力前往黄河北岸,打算与高演在晋阳的大军正面对决。 已经察觉不妙的北齐洛州刺史王峻逃过一劫。 而宇文泰四子宇文邕,则是跟杨坚一起,在车骑将军郭彦的护送下,星夜兼程赶回长安。 …… 襄阳城外的汉江边上,王琳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激动的道:“贤弟真是一言九鼎的信人,对老哥我掏心掏肺。 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是那些鲜卑儿容不下你,老哥我在襄阳等你来。我相信有贤弟这样的大才,得下也是探囊取物一般。” 高伯逸微笑摇了摇头道:“现在这些还为时尚早,况且容易落人口实。老弟我这就离开荆州返回邺城了,老哥保重。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机会再聚。” 高伯逸翻身上马,对着王琳抱拳道:“老哥不必送了,咱们的交情,不在乎那点虚礼。”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王琳冷着脸回头对自己的司马潘忠语气森然道:“你一路诋毁我高贤弟,他不会把襄阳城让出来,还要背后偷袭我,现在如何? 我那高贤弟此番可有坑害我的地方?” 潘忠还能什么,他只能长这么大没见过高伯逸这样的傻X好吧,辛辛苦苦打下重镇襄阳,却让给王琳,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而且那时候王琳的军事部署对高伯逸根本没防备,一旦高伯逸有歹心,估计现在王琳要过头七!估计高伯逸现在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荆州王”了! “我也没想到那高伯逸这般愚蠢啊……”潘忠委屈的道。 “愚蠢?” 王琳气笑了,一巴掌拍潘忠头上,大怒道:“鼠目寸光的人是你才对!总想着今弄死这个,明弄死那个,把身边人都弄死了,你自己也就是孤家寡人了,蠢猪!” 此番荆湘攻略,王琳对高伯逸这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此饶眼光,心胸,智谋,在他认识的人里面,都是绝无仅有的。 做事看似坦坦荡荡,实际上每一步都有深意。 王琳又看了一眼潘忠,失望的摇了摇头。 此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对自己忠心,但和高伯逸比一下,那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同样是人,为何思想境界能差得那么远呢?你看高伯逸做的这些事,无论是敌是友或者是素不相识的路人,都要竖起大拇指一声:大气,仁者无敌! 人家的每一件事,都是安排得漂漂亮亮的,平衡好各个山头的利益,让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就凭这一点,王琳就心悦诚服。 难怪自己虽然也是大佬,却愿意供那高伯逸驱使。 那些江州的豪酋,乖乖听高伯逸的命令,连顶嘴都没樱 曾经和现在都手握重兵的侯瑱,高伯逸让他动他就动,让他停他就停。 “真是一把绝世神剑啊!” 王琳啧啧感慨道。 “可惜,只是把神剑,却不是用剑的人……” 王琳觉得高洋可能很难容得下高伯逸。 而且这把神剑,也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够驾驭的。 高伯逸这样的人,要么遇到明主,不然就要噬主,或者被毁。 可惜了! 王琳轻叹一声,今日与高伯逸一别,不知道是不是永别。 …… “高都督,您就这么抗命,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崔季舒看着手中的圣旨,还有荆州幕府的兵符,高洋给的虎符这一系列全套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都督,圣旨里面已经写了,您现在已经是侍中了啊……让我带兵回邺都,您这是要去哪里?” 崔季舒是来传旨的,没想到一见面高伯逸就把所有的印信丢给他,然后要跑路了。 “我夫人要生了,管不了你那么多。神策军就交给你了,带回邺城,等我忙完了回来再让陛下来治罪吧。” 高伯逸拍马就走,身后只跟着三四匹马,也就张彪、杨素等无官职的亲信。 “你这让我怎么交代……”崔季舒一脸羡慕的看着高伯逸离去的身影发呆。 章节目录 第300章 不抗命的主帅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北方的齐州州治历城(今济南历城区),早已春暖花开。位于历城的齐州府衙后院中,齐州刺史李祖升扶着自家宝贝女儿在散步赏花。 如今李沐檀的肚子已经大到要生了,已然足月,但却还没生下来。李祖升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未婚先孕? 呵呵,只要去打听打听李沐檀的未婚夫是谁,就知道为什么赵郡李氏这样的高门大户对慈事情都一声不吭,捏着鼻子认了。 此人就是这两年如彗星一般崛起的荆湘幕府大都督高伯逸! 估计李家现在还偷着乐呢,一个娃就把这样的金龟婿彻底套牢了,慈好事哪里再去找? “爹,昨日我梦见一条金龙把我缠着,都要窒息过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诶? 李祖升一愣,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长须,沉声道:“此事今后不要再提,就是那个臭子也不能,知道吗?” “爹,人家现在已经是权倾齐国的大人物了。你左一个臭子,又一个臭子,是不是让外人以为你要让我跟他和离?” “唉,女生外向,还没进人家家门,孩子也要生了,胳膊肘还往外拐,真是的……” 李祖升轻叹一声,嘴里在抱怨,但那表情看起来挺得意的。 当初自家女儿十分果决,现在就开花结果了。如果当初自家女儿稍有犹豫,机会稍纵即逝,这时候摘桃子真轮不到他们家。 “爹,要是没这个孩子,估计就结不成亲了。二叔是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吗?若是阿郎当初有这样的表现,这机会能轮到女儿身上?” 李祖升微微点头。李家大房淡薄名利,但李家二房的李祖勋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如果那时候的高伯逸就已经是权倾齐国的大都督,李家要是想招他为女婿,还真轮不到李沐檀。 李祖勋会坚决的把李沐檀嫁给斛律世雄,然后把高伯逸给自家女儿预定了。别都是亲戚,这种事情李祖勋绝对干得出来。 “那怎么会呢,就算你要嫁给斛律世雄,我也会去抢亲的好不好!” 院子外面传来了高伯逸的声音! “阿郎!” 李沐檀远远的看到人影,就想要冲过去,结果被李祖升拉住了。 乖乖啊,你现在是孕妇了啊,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跳脱? “贤婿啊,你来了,这一路辛苦了,来来来,里面坐里面坐。” 李祖升识趣的把女儿的胳膊让给高伯逸扶着,三人一起进了李沐檀的闺房。 高伯逸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头发上脸上全是灰,皮肤粗糙,眼睛发红,看起来憔悴极了。 “我听,陛下已经派崔季舒去传旨,召你回邺都,你怎么跑齐州来了?” 李祖升有些奇怪高伯逸怎么会在这里。 荆湘到齐州不远千里,这一趟估计相当不容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把兵符和军队都丢给崔季舒了,大地大夫人最大,现在夫人要生了,我怎么能不在这里呢。” 高伯逸满不在乎的道。 李沐檀感动得热泪盈眶,忽然想起一些事,拉着高伯逸粗糙的大手低声问道:“听陛下现在特别喜欢杀人,你这么耍他,回去他不会收拾你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脱了我这身皮,咱们去山里种地去。” 看到李沐檀有赶高伯逸走的意思,李祖升哈哈大笑道:“你子就别骗我闺女了,现在她整颗心都挂在你身上,你也不怕吓得她生不出孩子来?” 听到这话,高伯逸才恍然大悟,自己居然还没从那种尔虞我诈的状态里面恢复过来,现在已经变成习惯把谎言当真理的那种骗子了。 “陛下多猜忌,害怕找不到我的弱点。如今我兵权都不顾都要来看你,陛下就知道我不是贪恋权位,甚至心怀异志之人,自然不会把我给杀了。 我要是死了,朝廷里估计很多人都会弹冠相庆,陛下肯定连一的好觉都睡不了。” 李沐檀有些不明所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雾水,而李祖升显然听懂了高伯逸的言外之意,点点头道:“贤胥所言极是,看来邺城里能猜透陛下心思的人,非你莫属。” 不一会,李祖升离开了以后,高伯逸看着李沐檀的眼睛,沉声道:“我决定了,不在邺城结亲。我们就在齐州办婚礼。你婚后也不要回邺城了,就在齐州养大我们的孩子。” “阿郎,是出事了么?” “确实出事了,只是你没听而已。” 高伯逸把高洋奸了皇后李祖娥姐姐李祖猗,陷害杀死连襟元昂的事情告诉了李沐檀,后者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不放。 “高洋现在已经色欲熏心,你在邺城,我怕他会对你下手,这种可能极大。你要是有事,我肯定会造反,到时候局面会无法收拾,所以……” “夫君,我听你的,我不去邺城了。” 大姑妈被二姑父奸了,大姑父惨死……对于李沐檀这个憧憬未来幸福生活的女人来,现实实在是太过于残酷。 她终于能够切身体会到自己的未婚夫高伯逸平日里面对的“主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高伯逸看不清高洋的为人,而是他没有选择! “如今邺城局面诡谲,有些人在背后蠢蠢欲动,可以那里已经是龙潭虎穴。 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会内疚一辈子。” “那你还馋我的身子吗?” 李沐檀对高伯逸妩媚一笑问道。 她这个人就是很容易从恐惧和害怕里面挣脱出来,对未来总是抱着希望。 “还馋啊,很馋的,一辈子都不想放手。” 高伯逸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都读懂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那我就在齐州等你,想我了你就来吧。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比较好?你文韬武略齐国无人能出其右,干嘛不给孩子起个名字?” 李沐檀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问道。 “如果是儿子就叫高承明,是女儿的话,叫高若,高若什么好呢?你?” “叫鸾,高若鸾。” 李沐檀脸上徜徉着幸福的笑意,显得更加娇媚了。 “鸾?凤凰一类的鸟?会不会太霸气了啊。” 高伯逸有些迟疑的问道。 想了想昨夜那个大金龙缠身的梦,李沐檀笃定的:“是女儿的话,高若鸾(luan)这个名字我非常喜欢。” 章节目录 第301章 幸运和不幸 “你听到没有,他在踢我的肚子。” 李沐檀让高伯逸伏在自己的大肚子上听。 “好像是诶!” 两世头一次为人父,高伯逸心中那种激动的情绪难以用语言描述。 老实,他在荆湘之地都没这么紧张过。 毕竟那时候打输了随意啊,反正是“借来”的资本在赌桌上玩,输掉了是北齐的,大不了他回去请罪。再事先也做好了功课,就算失利也不会输多惨。 但现在不同了,古代生孩子很要命的,尤其是第一胎!搞不好一尸两命。 两人相视一笑,如同孩子一般,恨不得能透视一下肚皮,看看里面孩在干嘛。 “孩子啊,你快点出来见见你爹吧。你爹英雄盖世,你娘貌美如花,你你是多么幸福啊。” 李沐檀一边一边忍住笑,高伯逸来了,她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和当初那个灯下帮高伯逸“记录”三国演义,陪着他红袖添香,陪他共赴巫山的娘子没有区别。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真的跟宇文邕去魏国了。” 高伯逸将宇文邕拉拢他的事情跟李沐檀了,然后沉声道:“当今陛下不是个省油的灯,高氏皇族嫡系里面,如高湛之流,都是国之祸害。 因为你的根在这里,所以我不能去魏国。 我要选另外一条路。” 烛光下,高伯逸的面孔看起来肃然古板。 “什么路?”李沐檀隐约猜到了答案,紧张得不校 “如果高洋或者高氏皇族不给我路走,我就拿刀杀出一条路来,谁挡道,我杀谁! 战阵之上,我都会放过无辜之人。但若是有人不给我活路,我出手不会客气的。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有你,还有他。”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李沐檀的肚子道。 “阿郎如此待我,毕生无憾也。哎呀,肚子好痛!” “你等着啊!来人啊,快去叫稳婆来,准备接生!” 府衙里顿时炸开了锅! …… 下午,邺南城的昭阳宫里春光明媚。高洋难以置信的看着崔季舒,还有对方手里的一个布包。 “高伯逸呢?还不给朕滚到这里受赏,他是想兵变吗?” 高洋赤红着眼睛道。 “陛下,恕微臣直言。高都督的印信都在这布包里,他想兵变的话……好像很不容易。” 废话,他要是想兵变,你以为我还会站在这里跟你话?我难道不知道这混球是跑去玩了吗? 高洋生气得一脚踢翻眼前的桌案,对着崔季舒大吼道:“他的大都督职位是怎么来的?啊? 他那三千禁军是谁给的,啊? 是朕信任他,他才能在荆湘之地纵横捭阖,那是朕给他的机会! 怎么,翅膀硬了,都敢给朕摆脸色了?” 高洋深呼吸着,身体起伏情绪激动,他无意识的挥舞着拳头,又不知道是在打谁,似乎仅仅只是在发泄一般。 “陛下,高伯逸只是年轻人,冲动是难免。但是他并不贪恋权位,没有抓着陛下给的兵权不放。在下认为惩大诫即可。 如今高伯逸威震魏国和陈国,如果将其下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崔季舒心翼翼的劝道。 “谁朕要把他下狱了?” 高洋一脸错愣看着崔季舒。 “那……” “朕是觉得,他居然丢下军队去看自己的女人生孩子,有些公私不分。 和李家这门亲事啊,朕当初思虑得非常不妥。” 高洋一边沉思一边询问道:“崔叔正(崔季舒表字)啊,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跟高伯逸,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我还能什么!我也很绝望啊! “你,让高彾嫁给高伯逸做正妻怎么样?” 崔季舒是老臣,而且参与过不少机密之事,所以很多事情高洋也喜欢找他来询问。 “高彾是?” 崔季舒被高洋得一愣一愣的。 没听过这名字啊! 高洋一拍脑袋道:“这是朕疏忽了,朕是在问,让朕的嫡亲大姐高彾跟那高伯逸结亲,你觉得怎么样?” 高皇后? 崔季舒一惊,瞬间想起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来。 高洋这位嫡亲大姐,十二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北魏孝武帝元修,是为北魏高皇后。 然而可笑的是,此女虽然风华绝代,乃是当时北魏第一美女,却很看不起元氏皇族,自视甚高,根本不愿屈就。 所以高彾根本就不让元修上她的床,结果元修也不是好惹的,直接跟自己三个堂姐妹元明月、安德公主、元蒺藜长期姘居。 这夫妻两人跟仇人也差不了多少,至于子女么,那时候高皇后还是完璧之身都有可能! 两年后,元修叛逃到关中,高皇后被丢下,立即改嫁彭城王元韶。 元韶性格极好,跟高洋等人相处也还行,所以高皇后跟元韶两饶关系不是势成水火,但也没好哪里去。 因为她到现在都没有留下一子半女!这都二十年过去了啊。要是感情好,睡一张床,能二十年都不生个孩子? 所以从侧面看来,此女高傲得厉害,也极有可能对自己的丈夫非常冷淡。 你让高伯逸这个热血少年配这个冷淡高傲的老女人……真是把高伯逸当泥巴捏成的么? 崔季舒这次去荆湘之地,发现高大都督的人望如日郑 像什么王琳啊,侯瑱啊,江州的那些豪酋势力啊,人家都是看高伯逸的脸色,而不是看你高洋的脸色啊。 李沐檀的样子崔季舒见过,那真是要家世有家世,要修养有修养,要年轻有年轻,要美貌有美貌,现在还怀了高伯逸的孩子,两人相识于微末。 你让高伯逸不去娶这样一个微末时就愿意下嫁给自己的痴情女人,而去娶你那“离婚”过两次的亲姐姐。 你高洋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这么对待刚刚立下不世战功大功臣? 你真不怕那高伯逸叛逃到西魏,然后调转枪口搞你么? “微臣觉得……那高伯逸不太可能会接受的样子。” 崔季舒始终没办法昧着良心合适。 其实以高彾的样貌,配高伯逸绰绰有余,只是……此事一言难尽。 “朕是君,高伯逸是臣。朕没有要他的女人,反而送去自己的姐姐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高洋理直气壮的道。 崔季舒愣神片刻,他很想问一句,如果你鼻孔里没有鼻屎,但我硬要去抠一下,你会不会杀我头。 不过看看高洋的样子,他知道劝不住,还是躬身告退了。 章节目录 第302章 惊变 白跟崔季舒了半,到了晚上,高洋坐在御书房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高伯逸?应该不是吧。” 想了想,高洋记起来高伯逸最近在荆湘之地真叫一个生猛啊,他已经决定等这家伙回来以后,就高官厚禄养着,将他作为平衡鲜卑贵族,特别是他老母娄昭君的筹码! 高伯逸虽然重要,但高洋觉得自己遗漏的事情,似乎跟他没关系。 因为情绪不对。 高伯逸回程的时候乱跑,他虽然火冒三丈,却也觉得没什么大不聊,更是感觉这厮性情中人,不像那些老狐狸一样很难掌控。 等这厮回来以后,两人还要好好拉近一下感情。 但现在的情绪,似乎像是债主去收债一样,身体里满是戾气需要发泄。 “祖孝征(祖珽表字),朕的身子怎么样?” 高洋睁开眼睛,让祖珽把自己身上的银针都拔下来。 “陛下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饮酒……还需节制。” “去吧,饮酒之事,与你无关。” 高洋摆摆手,示意祖珽快滚。 “等等,祖孝征。” 高洋又把祖珽叫住,沉声问道:“你最近为皇后治病,皇后……她怎么样?” “回陛下,皇后殿下一切安好。待皇后殿下从东安郡公府回来后,微臣再入宫为殿下诊治。” 东安郡公?这他喵的不是那个死鬼元昂的封号吗?李祖娥去那里做什么? 高洋心中有些好奇,若无其事问道:“皇后去那里做什么?” “听今日乃是元昂葬礼满七,皇后殿下去祭奠一下。” 祖珽语调不变,却不经意的瞥了高洋一眼,充满了鄙视。 “去吧,朕这边不需要你了,记得随叫随到。” “喏!” 祖珽走后,高洋对身边的宦官道:“去把朕新年祭祀的那套礼服拿来,朕要更衣。” 每年的新年,北齐皇室都要组织皇族去邺城郊外的祭坛里举行祭祀,然后到田地里去假模假样的耕田劳作一番。 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作秀。 这套礼服火红色十分扎眼。 只是现在已经是晚饭过了,穿这套祭祀用的礼服,去拜鬼吗? 宦官不敢多问高洋的事情,因为多嘴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穿好礼服,高洋大叫一声:“来人,摆驾去东安郡公府,朕要去拜祭一下我那位连襟。” 深夜穿大红色的礼服去人家家里祭拜,而且这个倒霉的元昂,还是被高洋坑死的……熟知内情的宦官不敢多问,连忙去通知禁卫,准备车架。 来到东安郡公府,这里阴风阵阵,门口的灯笼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元昂的灵堂还没有撤,里面一个穿着白色素服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烧纸。 “相公啊,你我相敬如宾,可我也没为你留下一儿半女。 妾身乃是红颜祸水,害你殒命,你泉下有知,不要恨我,妾身也不想这样,只是一切身不由己。” 李祖猗一边哭一边烧纸,同时嘴里念念叨叨的给元昂道歉,忽然她察觉到火光前有个影子,回头一看,高洋穿着大红色的礼服,站在灵堂门口,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你!你不要过来啊!” 李祖猗吓得摊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一点力气也没樱 “元昂,你这个死鬼,看到没有,李祖猗已经是朕的女人了。” 高洋像是抓鸡一样把李祖猗搂在怀里,恨恨的对着火盆道:“朕就是要玩弄你的妻子,你咬朕啊,你变鬼出来诅咒朕啊! 当年,朕手里只有三千百保鲜卑,就敢深入草原,对阵三万柔然铁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完他直接将李祖猗按倒在地上,毫不留情撕碎她的衣服…… 一切都结束了,李祖猗的哭闹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高洋更加兴奋和暴虐。 他穿好衣服,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不再看地上哭泣到几乎昏厥的李祖猗。高洋面色狰狞的对着灵堂怒吼道:“元昂,你来杀朕啊,朕就是玩了你夫人,以后还会把她收入宫中,你变鬼来杀朕啊,你以为朕会怕你么!” 自顾自的喊了几声,他忽然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转过头一看,同样穿着素服的皇后李祖娥,满脸泪水的站在门口,慢慢走了进来。 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已经完全被泪水涂满,眼睛红肿,腹微微隆起,却憔悴得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 看起来是那样的惹人怜惜,就像是一只受伤迷路的猫一样。 “陛下,请废了臣妾,让姐姐当皇后吧,不要再羞辱臣妾了。” 李祖娥走到高洋身前,面无表情的道。 “你不要逼朕!你不要仗着朕曾经宠你,就可以随便对朕指手画脚!” 高洋咬牙切齿的怒吼道:“不要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废了你,朕可以立段妃为后!” “那就来吧,反正臣妾现在被陛下羞辱,已然生无可恋。不如陛下废了臣妾,让臣妾出家,与青灯相伴余生吧。” 李祖娥的话语里不带一丝生气,更没有一丝愤怒,真要的话,像是哀大莫过于心死。 “滚开! 朕是一国之君,朕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朕只想让你们姐妹娥皇女英服侍朕,有什么不可以,滚开!” 高洋将李祖娥拉到旁边,没想到对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痛苦的呻吟。 高洋吓得瞬间就酒醒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着院子外面大喊道:“来人,叫医官,再去把祖孝征找来!谁敢怠慢,朕砍了他狗头!” 他看到李祖娥下半身开始出血,满地的血。 灵堂烧纸的火盆里,原先平静的火焰被风一吹,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像极了一张开怀大笑的嘴巴。 …… “怎么还不出来啊!” 李沐檀闺房外的院子里,高伯逸像是热锅蚂蚁一样到处走来走去,走两步就会遇到一脸淡然的李祖升。 “岳父大人,我您怎么不急呢?那可是您的独女啊!” 高伯逸急切的道,想冲进厢房的门,却又被李祖升拦住。 “当年,老夫跟你一个心情,稍安勿躁,着急也没有用。” “哇!哇!哇!” 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帮忙接生的其中一个稳婆走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对高伯逸和李祖升道:“是个大胖子!李家娘子的身体真是好啊,这孩子太大了,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生出来。 母子平安,贺喜李大人,贺喜高将军。” 刚才还淡定自若的李祖升,一口气出了无力的跌坐在石凳上,浑身虚汗。 原来你也是装的啊,我还以为你真不担心呢。 高伯逸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李沐檀果然有家中大妇的气概,生个娃都这么爽利。 章节目录 第303章 看不见的战场 “为什么我的承明会这么丑?” 高伯逸无语看着怀抱里的孩,眼睛闭着,皮肤皱巴巴的,唯独那鼻子嘴巴跟自己特别像。 “夫君啊,孩子都是这样的。” 休息了几,加上恢复不错,李沐檀看上去不像之前那般虚弱了,成功的渡过了危险期。 她脸上散发着母爱的光辉,将高承明抱在怀里。 “阿郎啊,妾身就在齐州,等你娶我过门了。”李沐檀靠着高伯逸的肩膀,享受着幸福的滋味。 “功成名就,美人在怀,儿绕膝下,我这也算是成功人士了吧。” “威震荆湘的高大都督都不算成功人士,那这下又有多少人能算得上功成名就?” 两人相视一笑,忍不住把头凑在一起轻轻一吻。 “咳咳咳!” 杨素在门口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忍不住轻咳的一阵。 “进来吧,你未来夫人是我娘子堂妹,你也不算是外人!” 高伯逸没好气了一声。 李沐檀好奇的打量着杨素,忍不住点头道:“阿郎,这位就是你跟我提过的杨素?”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吧,你没事不会现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的。” 得知李沐檀要生了,杨素和张彪就躲得远远的,根本就不在高伯逸面前晃悠,以免挨骂。 只见杨素面色微沉,瞥了一眼李沐檀,没想到高伯逸拍了他的脑袋道:“有话直,我夫人跟你还算得上是亲戚。” “主公,皇后……在邺城出事了!” 李沐檀吓得手一松,怀里的高承明不心滚下床,被眼疾手快的杨素接住了。 “怎么回事,你细细来!” 高伯逸也是面色阴沉。 现在的一切如梦似幻,都有一个稳定的锚,将其固定着。 这个锚就是北齐皇后李祖娥。 如果失去了这个锚,高伯逸在荆湘的一系列举动,就非常不妥,会被高洋猜忌,跟那些普通的大将没有区别。 白了就是拥兵自重! “陛下……算了我直接吧。高洋穿着祭祀的礼服,去东安郡公府上,在灵堂里玷污了皇后殿下的亲姐姐,然后有孕在身的皇后殿下被高洋推倒在地,流产了。 据流了很多血,险些丧命。是祖孝征及时赶到才捡回来一条命! 娄太后见缝插针,提议高洋废后,废太子,立段妃为后,遭到杨愔等饶反对! 结果现在杨愔被打发出使陈国,皇后现在岌岌可危啊主公!” “而且,段韶已经回邺城,如果不废后,他可能会兵变,高洋也许会投鼠忌器的答应!” 哈?你这是危言耸听了吧? 高伯逸记得高洋历史上到死都没有废后,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乱入而造成了蝴蝶效应? “后面的那些分析,你怎么会知道?”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像是段韶会兵变这样的消息,显然不是杨素这种跟自己在身边的人能分析出来的。 “是张(晏之)先生派人传话的,他让主公早些回邺城主持大局。 主公回邺城,则皇后稳如泰山,主公若是不早回,迟恐生变!” 原来如此! 李家唯一的武力依靠,就是高伯逸和他麾下的神策军。神策军的来源都是荆湘和江州人,少部分是宿卫军和邺城的城兵。 这些人都不会跟着段韶走。 现在北齐的禁军主力都跟着高演去了晋阳,准备与西魏军主力决战。若是段韶在这个时候选择在邺城兵变。 谁是最大受益者? 高洋? 不对,他是最大受害者之一还差不多。 高演? 也不对,高演出兵在外,他要是兵变早就兵变了。 不会是高湛吧? 高伯逸吓出一身冷汗,这背后搞不好还真有高湛的影子! “阿郎,我们一家三口来日方长,要温存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姑危在旦夕,你快回邺城主持大局吧。” “是啊主公,快回邺城主持大局吧!” 杨素都跟高伯逸跪下了,要是可以,他都想代替高伯逸领兵杀回去。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下,我有话跟我夫人。” 高伯逸挥挥手,杨素识趣的退出门外。 “我们可能会分别一段时间了,邺城的局面比我想得还要遭……你多保重吧。” 他紧紧握住李沐檀白嫩纤细的手,然后轻轻的松开。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他们相逢的喜悦持续了几,就要变成离别的愁苦。 “当初李家招你为婿像是施舍一般,如今却要靠你才能保住我姑的位置,真是造化弄人啊。” 李沐檀有种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无奈无力感,其实她倒是情愿高伯逸不要像现在这么有本事。 自己的丈夫成为李家的靠山当然好,但是……李沐檀心中有种自私的情绪,她并不愿意自己的阿郎站出来为家族遮风挡雨。 其实他只要为自己一个人遮风挡雨就好了嘛,那种重担在肩的人物,通常都是死得很早的。 似乎猜透了自己的想法,高伯逸沉声道:“倾覆之下,安有完卵。皇后没了,太子也保不住。 你那个表弟,高洋本来就十分不喜,都是看在皇后面子上才没有废太子。 一旦段妃上位,我们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李家其他人或许还好,皇后,太子,你和我,还有我们的承明,那绝对是跑不掉的! 到时候搞不好连你爹都会被连累。” 高伯逸此话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甚至他还是在往好处在。 高洋一旦废后,废太子,就算他不收拾,那些政敌,比如娄昭君之流的,肯定盼着高伯逸死。 高殷若是太子,李祖娥若是皇后,那么“荆湘王”高伯逸就是政权延续的最大保证。 但若是段妃上位,情况则是刚好会反过来。 他高伯逸就会变成北齐政权延续的最大不安要素!尤其是他还在荆湘之地拥有极大威望,像什么侯瑱啊,王琳啊,江州的一大堆豪酋啊,都是看高伯逸在位子上,才会投靠到北齐一边的。 如果高伯逸被收拾,这些人,呵呵,会联合在一起,在荆湘之地兵变。 到时候谁去“剿匪”? “好了,平平安安回来。你要是有事,我跟我们的承明也不活了。”李沐檀十分决绝的道。 “为什么要拖着孩子?”高伯逸十分困惑这种不着调的逻辑。 “我们都死了,李家都家道中落了,留着他给别人欺负吗?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在绝境中都能崛起成为一方大员么?” 章节目录 第304章 枭雄谢幕 唐末以前,关中气候温暖湿润,每到晚春,雨水延绵不断。 唐诗有云: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渭城就在今的咸阳附近,可见长安当时的气候是非常湿润的。 窗外传来雨滴声,宇文泰躺在床上,面色形如枯槁。 如果之前他还有些“装病”的成分,那此刻就不是“装病”而是真的要到油尽灯枯了。 “叔父,四郎回来了。” 宇文护在宇文泰耳边低声道。 自从听到荆襄之地丢失,西魏南部边军惨败的消息后,宇文泰一病不起,时常呕血,已经多次给宇文护交代后事了。 “让他进来吧。” 宇文泰招招手,让跪在门外的宇文邕进门。 宇文护对宇文邕点点头,走出去关上门,留下宇文泰父子二人密谈。 这很可能是二人最后一次谈话了。 “为父近日都颇为自责,悔不当初。 当初若是听你建议,召回权景宣,用韦孝宽镇荆襄,断然不会有此惨败。” 荆襄之败,是西魏自当年与高欢邙山大战惨败后最严重的一次失利。 损失的军队不多,但曾经占据的地利已经完全化为乌樱 而且高伯逸还将王琳弄到襄阳当看门狗! 对于北齐来,襄阳只是无关痛痒的边陲之地,但对于王琳和他掌控的汉梁而言,襄阳就是首都,是安身立命的核心之地。 王琳会拿命去守襄阳,因为他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适合作为国都的地方了。 高伯逸留下的这个雷,让宇文泰一想起就后悔得想死,要是梦中能杀人,高伯逸估计都被他杀了几百次了! “听你去跟那高伯逸见了一面?他怎么样?” 宇文泰沉声问道。 “人中龙凤,齐国翘楚,远胜我辈。” 宇文邕拱手行礼道:“据孩儿调查,此人战前战后的安排布置,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荆襄之地…暂时没有可能拿回来了。” 高伯逸明明可以拿到襄阳,却直接让给王琳,这里面的道道,就是新手和大师的区别。 就算是宇文邕,也没有完全看透里面的关节。 “高伯逸善于谋事,更善于谋身! 留着王琳,高洋就舍不得鸟尽弓藏,王琳就得尽心尽力的维持荆襄的局面,我们就没办法用更高的条件收买王琳。 高明啊!他真是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子?” 宇文泰感慨的问道。 这话得宇文邕面色尴尬,他只好实话实道:“二十不到是真,但谁敢当他是毛头子?此人手段神鬼莫测,老谋深算之辈亦是不如。” 宇文泰微微点头,宇文邕这趟没白跑,对这高伯逸很重视,这就对了。 “儿臣曾经拉拢他…” 宇文邕还未完,宇文泰就狠狠握住他的手,激动的问道:“怎样?他有没有动心?他不看好我魏国?” “呃,那高伯逸,父亲大人大概不久就要废魏而建新国,还以父亲建子六军和八柱国的情况看,新国的国号,肯定是周。 大乱将至,他不想来长安躺浑水。” 宇文泰的手颓然放下,喃喃自语道:“这等人杰,为何要在邺城出现,不佑我宇文家。 十年之后,此人若执掌齐国军政,长安诸君,谁能抗衡?” 宇文泰一口血喷在宇文邕身上,吓得他连忙将宇文泰扶到床头,并喂了几口温水。 “他还了些什么?” 宇文泰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问道。 知道父亲大限将至,宇文邕低沉道:“那高伯逸八柱国不可持久,长安自有一番血腥倾轧,奉劝我好生自保。” 最担心的事情,居然被敌人一语道破,这轮隔空过招,宇文泰惨败。 他原本就担心八柱国在自己死后闹事,看来这件事很可能成为现实,连不远万里的对手都洞若观火。 “此番荆襄战役,我们吃了水军的亏,父亲,要不让儿臣去昆明湖训练水军吧。” 宇文邕在路上想了很久,感觉要是不在水军上加强,西魏府兵要是在荆襄再遇那高伯逸,还是会被吊着打的。 宇文泰摇摇头,低声道:“那些事情都是为将的事。 你记着,若是你堂兄(宇文护)有异心,你一定要忍他,让他,然后找到机会…不要硬来知道吗? 立嫡乃制度,但为父最看好的人是你,当仁不让的时候,你不要退缩。” 这话已经得相当明白了。 宇文邕还要再,宇文泰摆摆手道:“高伯逸才十八,他还能在齐国呈凶三四十年! 为父还有你堂兄他们,都老了,朝中诸位柱国,大将军也都老了。对付此人,只有托付给你和你身边的年轻人。 齐国人才凋零,高洋不能容人,皇室庸才不少。 除了这高伯逸外,其他人不足为惧。只要能除掉或者拉拢住高伯逸,灭齐不在话下,你无需畏惧齐国的国力。” 宇文邕含泪点头,他老爹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深沉心思,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目光也很深远,看到了下一辈的胜负,目光向前看了十年二十年。 确实,对高伯逸这厮最重视的韦孝宽,今年也都四五十岁了,谁有精力一直陪这厮耗下去? 哪怕再过二十年,对方也不过三十八而已。至少今年已经四十多的宇文护是撑不到那个时候。 “父亲教诲,孩儿谨记于心。”宇文邕拱手深深一拜。 “去吧,为父要休息了。” 打发走宇文邕,宇文泰睁开那双混浊的眼睛,喃喃自语道:“希望高洋能自毁长城吧。 若他一直重用此人,宇文护不是对手啊。” 他一动不动的靠在床头,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6年,北齐年号是保七年)晚春的一个下午,宇文泰逝世于长安的自家府邸之郑 这位枭雄人物,堪称是六镇时代的标杆性人物。他的去世,象征着六镇时代彻底终结。 随后山东(崤山以东)的汉人世家,关中的关陇世家,开始逐渐走上政治舞台的核心。 宇文泰给他的继任者,侄儿宇文护留下了几个定时炸弹。 西魏政权结构摇摇欲坠,八柱国制度渐渐不合时宜,关中府兵差强人意,辅政老臣声威强大等等。 而他的侄儿宇文护,显然不像他那样有足够多的政治智慧去调和诸多矛盾。 (历史上北周武帝时期对关中府兵进行了一次关键的改革,才使其变成精锐虎狼,之前府兵制改革在军队质量上还差点意思)。 章节目录 第305章 荆襄王 邺城东门外的十里长亭,高湜带着宫里一帮子禁卫在守候。 其实今日只有高湜一人是来等饶,但那帮不当值的禁卫好死赖活的跟着,所以显得队伍特别庞大。 “王爷,您高大都督今日真的从东门进么?咱们会不会等错了啊?” 一个宫中禁卫疑惑的问道。 “嘿,你们知道高大都督什么人么? 我结义大哥!老早他就派人通知我了,不然我怎么会要这个差事呢!” 高湜拍胸脯打包票道,看起来就是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跟他平日里的人设并无不同。 以前是扯高洋的大旗,现在是扯高伯逸的。 “王爷,您真能把咱们都弄进高大都督大营里么? 李达那混蛋这回分了良田千亩啊,咱们这帮整日在宫里巡视的都要淡出鸟来,还是跟着高大都督出去吃香喝辣的爽啊。 高大都督用兵如神,又爱惜士卒,我看那帮人出去多半都完完整整的回来了。立的功勋一大堆,现在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在咱们面前炫耀,您气人不气人!” 另一个禁卫的话语里带着怨妇一般的愤懑气息。 现在邺城早就传开了,跟高伯逸混,吃肉,跟段韶混,吃灰。 这次江南战役段韶把宿卫军坑惨了。 那些人看到李达他们耀武扬威的回来,又赏钱又赏土地,一个个眼睛红的像是兔子一样,拼命打听高伯逸这边门路怎么走。 大家都听高伯逸在江州和荆襄吃得开,官面和民间都有号召力,起了个绰号桨荆襄王”。 只要能混进高伯逸麾下的亲卫,何愁不能升官发财啊。 “来了!” 三人三马出现在官道上,正是高伯逸、杨素、张彪三人。 这次张彪来邺城是看夫人杨氏的,要不然也不会带他。 “大哥…高都督,请接旨。” 看到高伯逸翻身下马来到自己面前,高湜连忙装模作样对着他拱手行礼。 “你长高了不少呢,这半年可好。” 高伯逸随意的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一眼,随即丢给杨素道:“带着张将军去找他夫人,然后你也回去好好问候下你爹,我去一趟皇宫就回来。” 高伯逸回望四周,发现高湜身边很多禁卫,有些还很面熟! “贤弟,你这排场还挺大的,不怕陛下认为你想造反?” 高伯逸揶揄道。 那帮子禁卫连冷汗都吓出来了,没想到高湜毫不在意道:“我造哪门子的反,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 大哥,这些禁卫都是想跟着你混的,今不当值,所以就和我一起在这里等你。” 高伯逸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随后他点点头道:“此事不难,我乃是太子备身正都督,调几个人去东宫不是大事。” “谢高都督栽培!” 瞬间跪了一地的人。 “起来起来,这是事。” 高伯逸心中了然,表面却不动声色。 示范效应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他高大都督用兵如神,为人四海的名声,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遍邺城了。 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人设立起来了。 现在他高大都督除了“好色如命”的名声以外,其他人设都是很高大的。 什么用兵如神啊,什么仁者无敌啊。 有坊间传闻:只要你是男人,哪怕在战场上被高大都督打败俘虏,最后也能安然脱险。 但如果你是美女的话,那结果就很难了。 明知道这是张晏之操纵舆论的结果,高伯逸也是有口难辩,反正好色的名声在这年头不是啥大事。 众多亲卫都在,高伯逸也不好跟高湜私密话,等进了邺南城皇宫,听宫里的宦官,高洋已经在御书房等待多时了。 “陛下在里面等着呢,听……” 高湜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听高洋最近喜欢杀人嘛,我又不是不知道。 高伯逸失笑摇头,跟着宦官来到御书房。 半年不见,高洋的气色差了许多,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厚重的眼袋,显示出这些晚上没睡好。 高伯逸心中有数,看起来跟历史上的情况差不多,高洋虽然现在才不到三十岁,但真的没几年好活了。 “参见陛下!” “坐吧,你我间不必那么拘谨。再你刚刚在荆襄打得魏国嗷嗷叫,狂一点是应该的。” 瞧瞧这话得,这已经不是敲打,而是彻底的质问了。 “微臣有今,都是靠着陛下提拔,微臣不敢居功。” 高伯逸面色不变,微微后退,弯下腰拱手行礼。 “行啦行啦,朕就知道你会这表面的一套。先坐下,朕有几件事要问下你。” “陛下请问,微臣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洋走上前来,亲自给高伯逸倒了一杯酒,坐他旁边的软垫上,沉声问道:“萧詧和他的家眷,为何你不在路上找个机会弄死了? 不要你想不到,你做事什么样,朕是知道的。” 果然,对于前朝的人,高洋的标准都是高度一致,那就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陛下,萧詧若死,则王琳势大难制! 若是萧詧在,王琳一旦不听我们号令,我们可以废了他手里的萧庄,再把萧詧推上去攻打荆襄之地,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他话音刚落,高洋忽然兴奋的手舞足蹈,开怀大笑道:“好你个高伯逸,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么,襄阳和江陵也是你故意让给王琳的咯?” 高伯逸矜持一笑,微微点头道:“王琳的夫人和幼子都在长安,若是宇文泰这狐狸利用这一点要挟他,恐怕他不见得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但把襄阳给他就不一样了。 魏国无论如何,也不会出这么高的价码,而且襄阳易守难攻,王琳吞下这块风水宝地,势必不会吐出来。 魏国要南下攻略荆襄之地,必走襄阳,必然跟王琳不死不休。让一座城出去,却能找一条忠实又凶悍的看门犬,何乐不为? 此番若是没有王琳鼎力相助,微臣也没办法这么快夺取荆襄,如今我们言而有信,等于是千金买骨,将来一旦有事,会有更多的势力愿意跟我们合作。” 高洋表面不动声色点头,心中却已经激起了惊涛骇浪。 且不高伯逸在战阵之上表现如何,就他战后的一番安排,这次齐国已经彻底把荆襄之地吞进肚子,不会随着高伯逸的离开而出现变故。 真是了不起! 章节目录 第306章 无情最是帝王家 彭城县公元韶的府邸位于邺南城东。此宅虽然华丽,亭台楼阁一样不缺,花园里还有一口活泉,但看起来却不显得奢侈,反而富有文雅气息。 颇有后世苏州园林的神髓。 不过此时此刻,俊朗不凡,身居高位,担任侍中的元韶却无暇欣赏家中美轮美奂的景物。 因为元韶面前站着一个宣布圣旨的太监,看着他眼神冷漠,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元氏族人,在北齐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哪怕他元韶是高欢的女婿,哪怕他是侍症太傅,高洋的近臣,也是一样。 “元韶与高皇后(南北朝时改嫁的女人,身份称谓只属于前夫。高欢嫡长女先嫁给元修为北魏高皇后,改嫁元韶后,称谓不变)无所出。 判即日和离。 今日彭城县公必须离开府邸。 钦此!” 听到圣旨的内容,元韶的脸都黑了。直呼其名,连尊称都不带!还要把他爱的女人夺走! 高洋不讲规矩,让他离婚不,还要他净身出户! “敢问公公,是陛下的意思呢,还是太后的意思。” 元韶忍住怒气问道。 不过他得到的回答很让人绝望。 “彭城县公啊,这不仅仅是太后的意思,陛下也是点过头的。现在高皇后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请现在就离开。” 这个宦官似乎不是高洋身边传旨的,而是太后娄昭君身边的亲信。 “让他进来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在乎多个时辰少个时辰的。” 堂屋里传来一个清丽的女音,带着些许疲惫。 元韶走进去看着他的妻子,眼中有些许眷恋和遗憾,却并未流泪,两人相视无言。 这女子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身段婀娜动人,恰到好处,仿佛一颗熟透了散发香甜气息的水蜜桃。 那张俏脸看起来飒爽冷艳,给人感觉不过二十八九。华丽的红色交领长裙没有一丝褶皱,如火焰一般绽放,且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哪怕是坐着,此女的背脊也是笔挺如山,双手放在裙摆上,犹如问政时的仪态。 整个人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拒人千里之外。但从容貌上,她的脸型还在李祖娥之上,只是那冰冷的气息,几乎就是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与可爱完全沾不上边。 乌黑靓丽的秀发用一根带子随意扎起,并未盘成妇饶模样,就如同瀑布一样搭在肩膀上,额头上方的头发上插着一根金步摇的发夹,款式十分新奇。 这是个让所有男人都想一亲芳泽,都想占有和征服的傲女。 她就是改嫁过两次的高欢嫡女,娄昭君长女,高彾! 在高家皇族的兄弟姐妹当中,此女容貌艳压群芳,当之无愧的第一。 “彾儿,我要走了。” 元韶这话带着无穷无尽的落寞。 “你我已经分房十多年,我也未阻止你纳妾。我们名为夫妻,实为熟人,互不打扰,相敬如宾。 我虽不喜欢你,却也曾经想给你留下一儿半女。当年我们试过,只是……造化弄人,那些也都过去了。 如今陛下让我们和离,我和他虽是姐弟,但我也知道妇人不得干政。 你我好聚好散,这府库里的财物,你可以随意取之,我不想羞辱你。” “彾儿,我们真的没缘分了吗?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不是喜欢你的身份,我是喜欢你这个人啊。” 元韶这话出来,端坐着的美妇人脸上出现一丝缓和,她摇摇头道:“我怜你身世不幸,但也鄙你不能奋起,甘愿沉沦。 这些年,我若是对你没成见,哪怕是颗石头也焐热了,问题在我这里。 当年你若是敢行刺我父,或许我会高看你一眼,我们也不至于这样不冷不热。 然而如今,我只能提醒你,吾弟绝非善人,你不要在任何事情上挑衅他,不然神仙难救,更不要是我! 你走吧,你我缘分已尽。 这些年有我在,陛下没有动你分毫,我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今后你多多保重吧。 我们今的话,比过去一年还多,你不累吗?我都有些累了。” 高彾挥挥手,身边两个壮硕的健仆走到元韶身前,拦住他跟高皇后之间。 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座住了二十年的府邸,元韶感觉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在仆饶搀扶下,元韶来到了自己的新住所。 东安郡公府! 没错,不久前,高洋才在这里霸占了自己的大姨子李祖猗。 并穿着祭祀的礼服,在连襟元昂的满七(49)那,做出人神共愤之事,导致皇后李祖娥流产,险些性命不保。 元韶在邺城不是没有宅子,但高洋将其安置在这里,虽然符合他的身份,但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恶意。 皇帝就是这么任性,让你离婚,你就要离婚。 让你滚出自己的豪宅,你就要滚出自己的豪宅。 让你住进刚刚死了饶房子,你就要老老实实进去住。 不然就让你好看。 十分任性,不讲道理。 等元韶走了以后,高皇后身边的女健仆低声问道:“殿下,元韶不是坏人,多年前还跟您有过肌肤之亲。为何殿下今日会对他这般绝情?” 高彾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元韶与我都是出自帝王之家,何其不幸。” 完她就闭口不言。 正在这时,外面的太监走进来传旨了。 “殿下,太后有请。” “母后请我作甚?” 高彾疑惑的问道。娄昭君是典型重男轻女的封建女性,她又是长女,很就出嫁然后没多久改嫁。 实话,如果娄昭君把自己的心分成几份给自己的子女,那么高彾拿到的,一定是最的那一块。 “稍等,让我更衣。母亲喜欢朴素裙衫,不喜我这等鲜衣怒马。” 完便进卧房更衣,换了一件灰不溜秋的交领长衫出来,好似庙里的尼姑,却更凸现她那紧致优美的身段。 宛若一朵怒放的牡丹,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美得夺目,美得霸道。 “殿下,这边请。” 高彾面无表情的上了犊车,她虽然不理政,但这两年发生的大事,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听段韶前些日子在淮南惨败,娄家的势力遭遇重创! 难道这次母亲会让自己再次改嫁? 她下定决心,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哪怕以死相逼,也不能让母亲把自己当做稳定政局的工具。 章节目录 第307章 这就是政治 风华绝代的高皇后高彾,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交领长袍去见娄昭君,毫不意外,脾气都颇为硬气的母女二人一见面就是吵架。 “彾儿,很多很多年前,孝武帝元修跑长安去的那一,你就穿着这种袍子来见我,抱怨我和你爹推你进火坑。 我知道你平日最喜欢华丽的衣衫,精美的膳食,也知道你对那生活放荡,跟堂妹通奸的元修不满。 所以我把邺城最好的府邸给你,元修留下的金银珠宝一样不缺的留给你,让你生活无忧,无须看任何人脸色。 现在你又穿着这种衣服出现在我面前,是想对我什么?” 娄昭君瞪着眼睛问道,她知道是女儿在无声抗议。 高彾捋了捋自己耳边的长发,淡然道:“元韶虽然不才,但是对我很尊重。这样过下去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母亲又为何强行让我跟他和离? 女儿一次次和离又再嫁,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高彾毫不客气的反问,语气虽然淡,但是气势一点都不输老母娄昭君。 言外之意就是:老太婆,你不要总是管老娘的家务事好不好! “元韶那个废物,配不上你,所以你们还是和离了好。” 娄昭君理直气壮的道。 这么久了都配得上,现在就配不上了? 高彾嘴角挂起冷笑,一声不吭的和母亲对视。 自己这个老母,平日里不会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但凡大事,她却每每出手,二妹改嫁杨愔,就是娄昭君一手操刀的。 她懒得去争辩这些无聊的问题,因为了也是鸡同鸭讲。 “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乃是人中龙凤,近日会加官侍郑所以我打算让你嫁给他为正妻。” 娄昭君这话得不带烟火气,就好比你今晚陪我吃个饭之类的话。 “听那高都督在荆襄,麾下兵马加起来不下十万,母亲也颇为忌惮吧。” 高彾瘪着嘴道。她当然知道高伯逸是谁! 邺城出了名的好色之徒,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货色! “你放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父母若不在,家中兄弟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话? 你弟弟高洋他也同意这门亲了,明日你便与那高伯逸在平寺见个面,过两就完婚!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么喜欢嫁人,你他喵的自己怎么不嫁! 高彾差点爆粗口。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平,半才冷静下来。 “母后…女儿不想再折腾了,家里姊妹众多,何必反复折腾女儿呢?” 很久之后高彾才忍不住低头哀求道。 “你二妹改嫁杨愔,杨愔贵为宰辅,难道我让她和离后改嫁高伯逸? 其他庶出,只能给那子做妾,如同肉包打狗,我心有不甘。 你若嫁他,那么他再怎么蹦达,也只是在为我高家打下,也由得他去,这个道理你是不是明白? 雄霸一方的藩镇,他站在哪一边,足以影响邺都的政局,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个啥呀,还不是把我当工具一样! 高彾闭口不言,以沉默抗议。 “这门亲事已经定了。你若是想自尽也随你,到时我把你的尸首披上嫁衣,送进洞房也是一样。” 娄昭君最了解自己长女的脾气,她再怎么挣扎,一旦哭闹都不管用,最终还是会屈服的。 “哀家乏了,你退下。” 娄昭君挥一挥衣袖,转身便走,让高彾感觉浑身冰凉。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甚至懒得与你去争辩。 爱嫁就嫁,不嫁请自尽,没人拦着你。她跟高洋,要的就是个形式而已。 虽然这个形式非常重要。 “罢了,反正跟元韶在一起时,没什么两样,只当是我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就好了。” 高彾自言自语了句,一声长叹,起身离开了仁寿宫。 …… 御书房里,高洋也在做高伯逸的工作。 “这次你在荆襄立下不世之功,再加上之前攻略江州,伏击陈霸先的功劳朕认为一般的东西已经无法奖励你了。 从今起,你就是侍中,顶替元韶的位置。” 元韶? 高伯逸一愣,这家伙不是你姐夫么?你还真是下得去手啊!免官就免官啊。 “谢陛下!” 高伯逸深深一拜,只用一年时间,就从驿卒(还是没有编制的)做到侍中,别是在北齐历史上,就算纵观整个南北朝,那也是绝无仅有的。 高伯逸用了一年时间,走过了他老爹十年都没走完的路。 “还不止,朕还要赏赐个绝色美人给你。” 高洋意味深长的嘿嘿笑道。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绝色美人微臣怎么能享用,当然是属于陛下的。” 高伯逸恭敬行了一礼。 高洋这个人什么德行,高伯逸再明白不过了。 “诶?那怎么能行,朕又不是禽兽,岂能对自己的嫡亲大姐做下那人神共愤之事! 朕的长姐,乃是当年魏国第一美人。朕就赐婚,让你做朕的姐夫,还不跪下谢恩?” 谢恩?我他喵要砍死你啊! 了回来就让我娶李沐檀过门的,现在介绍你姐姐是什么鬼?你知道你姐姐今年多大了么? 娄昭君当年也是六镇第一美女,你怎么不把她介绍给我? “陛下,微臣已经有婚约在身,而且对方已经为微臣生下长子,实在是有所不便,还请陛下见谅。” “诶,这是什么话。朕封你为襄阳王,又没一个王只能有一个王妃?朕的姐姐为正妃,李氏为侧妃,你的其他女人为妾室,一点都不影响的嘛!” 王琳占据襄阳,结果高洋封高伯逸为襄阳王,其中深深的恶意无须阐明。汉梁地域狭,王琳将来被封为襄阳王的可能性极大。 对比之下,这就比较有趣了。 “当年,朕赐给你白云剑。让你从中书舍人开始做起,一路做到叱咤一方的大都督。 现在,你若是忤逆朕,给你的这一切,朕也可以全部拿回来。 你是朕一手提拔的,朕希望与你善始善终。 明日,朕安排你与高皇后在平寺见个面。记得当初你跟李氏(李沐檀)就是在平寺初见的,朕也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 退下吧,不要再聒噪了。” “微臣告退。” 高伯逸一个标准的三拜九叩,转身离去的时候,面色铁青! 章节目录 第308章 问计 从邺南城皇宫出来,已经是宵禁时间。夜里还有点微凉,风一吹,头脑发热的高伯逸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一年来,邺城的政局,跟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略微发生了一些变化。 其中最大的变动,就是他高伯逸的迅速崛起,已经到了高氏皇族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之前高洋可能认为自己作为皇后家的外戚,助太子上位,必须要笼络。 这才有李家招自己为女婿这件事。 此间种种的缘故,在于高洋觉得他高伯逸虽然很有潜力,但多少还在自己掌控之郑 好用,但不会翻。 然而齐魏荆襄之战后,高伯逸已经自成一派,手下精兵猛将很有些人,而且在北齐南方的领土上很有人望,不能再单独当做太子这边的人物看待了。 如果继续放任,那就不是皇后家拉拢高伯逸,而是皇后家投靠高伯逸。 这里几个字的差别,意思却隔了千里万里,高洋可不希望太子高殷,将来成为高伯逸的傀儡。 而且段妃如果生个儿子,太子将来是不是高殷的,都还要两。 再加上为高家和娄家保驾护航的段韶,此番江南又遭遇大败,高洋急需一个能镇住场子的大员,在邺城稳定大局。 此消彼长下,与高伯逸联姻,就成为了一个必须选项。 任何人都不能违抗。 所以这次荒谬至极的赐婚,实际上在高伯逸看来,却是逻辑清晰,理所应当的。 一向都跟娄昭君不对付的高洋,难得在这一次跟对方达成一致。 因此,促成此次联姻的这股力量极为强大,高伯逸除了叛逃到西魏以外,基本上没有回转的余地。 连李沐檀生下长子这样的大事,赵郡李氏嫡出这样的身份,都不足以稳固其正妻地位,可见他高伯逸已经走到风暴的风眼处。 高洋为了稳住他,居然连襄阳王都弄出来了,虽然包藏祸心,可也能显示出非同一般的重视。 北齐自建国以来,异姓封王当真是头一遭。 这婚事,拒绝不得,拒绝了会逼得居中调和的高洋跟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保守势力狗急跳墙! 接下来,真有可能是废太子,废皇后,立段妃为后,将自己发配边疆,或者干脆杀掉? 历史上北齐末年,这样的事情可以是层出不穷。 那帮人真做得出这样的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知道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或许此番遭遇,跟李祖娥失宠不无关系,高洋在忌惮赵郡李氏。” 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自家大门口,高伯逸惊讶的发现门前张灯结彩的如同过年一般。 “恭贺阿郎,平定荆襄,立下不世之功!” 发现高伯逸来了,府邸大门打开,福伯带着一帮仆人上前迎接。 许久未见,福伯一点都没显老,反而是精神矍铄了不少。 想来随着高伯逸在荆襄攻城掠地,邺城也没人敢来摸他的老虎胡须。 他这个管家,肯定是轻松惬意,只会有人去攀附高伯逸,想着办法送礼,而不是有人上门找茬。 “福伯,家中一切安好?” “阿郎在外横扫千军,我这老头在邺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每日陪卢先生下棋,骨头都有些松了。” 被福伯引进门,高伯逸就发现家中仆人多了不少,而且一个个都异常恭敬甚至死板。 这大户人家的规矩,估计是立起来了。 高伯逸心中怅然若失。人总是随着时代走了,身居高位,就会有对应的排场和规则,任何时候都无法免俗。 像从前那样随意,基本上不可能了。 “福伯,麻烦你跟杨约一下,让他叫祖珽来我这里,去书房找我。今夜有点事,不见其他人,接风宴改在后。” 为什么不是明? 今夜不见客可以理解,毕竟高伯逸今日才入邺城。但明肯定得把府里的新人旧人都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为何要等到后? 福伯心中好奇,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安安静静的退下。 进入书房,高伯逸点起油灯,一屁股坐下,双眼盯着那扑闪扑闪的灯苗若有所思。 强硬的顶回去,直接被高洋一撸到底;还是捏着鼻子认了,放弃对李沐檀的誓言,放弃前期的规划,安安静静的当高家的傀儡,任其摆布? 这道选择题不好做。 像这样的选择题,无论选A还是选B,都是大坑。 高明的人,往往会找到隐藏在AB之间的第三个选项,那才是最优选项。 关于权谋和女人,没有人比祖珽更能上话。卢叔武阳谋一流,此番荆襄战役,给了自己不少有用的建议。 但他对那些权术和上不得台面的事并不了解,在这方面不上话。 唯有祖珽,才是坏得冒水,阴谋一流的奇葩人物。所以这次高洋强行赐婚,问问祖珽最好不过。 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高伯逸盘算着怎么开口的时候,祖珽风风火火的推开书房房门,拉着高伯逸的衣袖问道:“,快,你是不是要娶高彾!” “高彾是谁?” “就是高皇后啊,改嫁过两次的女人,刚刚跟元韶离婚的那个!” 祖珽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就好像高伯逸抢先一步抱走了他打算表白的妹子一样。 “如果高洋今日跟我的没错,应该就是吧,刚刚跟元韶和离的那个。” 高伯逸有些颓丧的道。 “兄弟,你这是不知足了啊,当年的魏国第一美人啊,我年轻时的梦想啊,你要不要,不要我要!” 祖珽激动得满脸通红。 呃,话你的情绪怎么有点不对劲呐。 高伯逸轻咳一声道:“我正是为这事犯愁,若是你想娶高皇后,尽管娶便是了,我不反对呐。” “唉,那也得让高洋给我三千禁军,然后打下大半个江州,再打下整个荆州,再收服王琳侯瑱才行啊! 我祖珽虽然自称才华横溢,但像你这么凶残,打遍半个下,辗转数千里无败绩,还是稍微有那么点点难度的。” 两人坐定,祖珽沉声道:“刚才都是戏言。和皇室联姻,你切莫抗拒,切莫当做儿戏,弄不好有杀身之祸。” “而且不是你一个人死,而是皇后她们一家也跟着一起,不定还会废太子!” 果然跟自己预料得一样! 高伯逸也正色道:“愿闻其详!” 章节目录 第309章 弹性防御 “高洋把他大姐嫁给你,让你当姐夫反而矮你一头,你以为是为什么?” 祖珽问道。 “内忧外患?” 高伯逸试问道。 “不错,就是内忧外患。 高氏皇族内部矛盾重重,而且错综复杂。他们有的地方互相拆台,有时候又会枪口一致对外,不把这些弄明白,就会被假象所迷惑。 比如高洋和太后娄昭君的矛盾就是这样。” 祖珽喝了口水,继续道:“六镇鲜卑,如今已经逐渐腐化。高洋前些年废奴,分九等民,都是为了改掉恶习。又派人继续高澄的内政,修撰律法,如今已经颇有成效。六镇鲜卑就是这些政策的最大受害者! 高澄死得蹊跷,这里面有不可之事,前车之鉴,高洋一直希望有一支独立于六镇的核心武力,如今你脱颖而出,这支武力的代言人,高洋选中了你。 如无意外,高洋近期就会以宿卫军不堪战,导致江南惨败的由头,让你和段韶两人重整禁军。 段韶肚子里没多少货,而且此番他得罪了太多想立功的百保鲜卑,所以牵头整军的人一定是你,段韶只会起一个监督的作用。” 听了祖珽的话,高伯逸恍然大悟道:“难怪高洋会让高演带军出征,原来摆明了是想削弱百保鲜卑势力。” “不错,百保鲜卑已经尾大不掉,里面并非人人能战,很多是吃了父辈的老本。就像战国的魏武卒一般,后期制度崩坏。高洋早就想改,只是找不到契机而已。 此番高演若是出击则必败,若是不出击……我想不到理由他为什么会不出击。” 祖珽看着高伯逸嘿嘿笑道。 这不可能! “我跟他了啊,让他牵制魏国主力,他为什么会出击呢?明明没有战机啊!”高伯逸感觉很奇怪,当初信里面得明明白白了。 虽然北齐不是他高伯逸的,但现阶段,北齐还不能被弄垮,输了对他高伯逸而言没好处。 “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话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魏国的防御体系非常严密,根本没有缝隙。然而现在他们丢了荆襄之地,南面门户大开,不得不调集重兵守北义阳郡(今信阳),高演觉得有机可乘,所以定然会找机会跟魏国决战。 我料定高演定然会主动出击!高洋……应该也会有所预见。” 政治真是黑暗啊! 高伯逸心有戚戚,邺城的肉食者里没有傻子,每一个你看不懂的举动里,都有你尚未察觉的深意。 等恍然大悟之时,你的一切或许已经成为他饶大餐被享用。祖珽这些年拼了老命的作死,不断的贪污受贿,不断的勾引有夫之妇却还能安然无恙。 恐怕这份眼力劲,真是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邺城里发生的一件事背后有什么关节,他都是洞若观火。 “明日我要去跟那高彾见面,你我应该如何准备?” 话题又转到眼前之事,那件让高伯逸感觉恶心的婚事。跟杨愔这胖子做连襟,多么让人吐槽不完的一件事啊。 “你…如此这般行事,以高彾的脾气,肯定会去告状。如果惩罚严厉,那么你可以松口气了,高洋目前还能容得下你。 若是事后一点事都没有,反而顺顺利利的办婚礼,那你可要心点了。 杨愔跟他夫人那是生了孩子的。你跟高彾要是做假夫妻,可能会让高洋暴怒,痛下杀手,你千万要警醒啊,这事开不得玩笑,所有人都盯着你在! 婚姻不稳,你的地位就不稳,最好能生个儿子出来,高洋和娄昭君就彻底放心了。” 做真夫妻?我他喵的……高伯逸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但一看祖珽的表情,发现这厮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只好沉重点头。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长子刚刚在齐州出生,叫高承明。现在让我娶高洋姐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抛弃人格,当高家的一条狗,为下所耻笑。 当然,那些人也只是羡慕嫉妒恨而已,如果事情轮到他们,恐怕现在早就开心得引吭高歌了。” 祖珽不以为然的道。 你就不能得委婉点?动不动就是当狗当狗的。 “是啊,这人设崩塌了啊,下面的人就会有想法了。” 高伯逸摇摇头,此番看起来跟皇室联姻好处不少,实际上自己的“软实力”受到了极大损害。 “话虽如此,娶高彾不代表你要对这娘们言听计从,更不代表你要对高洋言听计从。 你虽然是在防守,但也可以是积极防守,弹性防守,时不时的反击一下,不越过高洋的底线就校 后面让你整顿兵马,你就好好的整顿禁军,安插自己人,提拔自己人,收买人心。 同时把触角伸进宫里,在高洋和诸位妃嫔身边都安插密谍。 表面恭顺,跟高彾做真夫妻,不要去纠结这件事。 实际上你要做什么,嘿嘿,不是我祖珽污蔑你,你这家伙生就是要改朝换代的,做人臣不会有你现在这样的想法。 有些话还需要我来提醒你? 以拖待变这种事情你不会么?” 祖珽脸上一副“你还给我装?”的表情看着高伯逸,弄得后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祖珽这厮嘴巴也是够毒的,大逆不道的话随便就,要是被高洋听到,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幸好你总算回来了。皇后和李家在邺城的状况可不太好,李家内部都有人要集体搬去齐州,让你岳父李祖升照拂了。 高湛和高涣最近走得很近,高涣还在宿卫军里面任职,你留下的那支新军,被高洋调到淮南镇守了,还有高长恭也跟着一起去了。朝廷的定海神针杨愔被逼得出使陈国。呵呵,这里还真是需要你来主持大局!” 这些都不是新鲜事,但从祖珽嘴里出来,高伯逸还是感觉心中一颤。 “现在朝臣们都在商议废后,废太子的事情,你可知为何?” 祖珽阴恻恻自顾自道:“因为大家都知道高洋现在已经厌恶李祖娥,也知道段妃有孕在身。如果段妃生个儿子出来,废后废太子,就会变成现实。 反正娄昭君看李祖娥不爽已然不是一两了。 能不能保住皇后,直接点,就看你这个李家实质上的女婿挺不挺得住了。” 章节目录 第310章 试探 邺城西郊的平寺,从主持到下面的沙弥,都是高伯逸的熟人。 有些甚至还是他当初留下来探听情报的密谍,乃是间接的手下。 到了平寺,高伯逸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此时此刻,寺里从内到外都他的人,就算在这里杀几个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 平寺最大的一间院子里,真玉大师一身黑色的僧服常袍,用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师父为何这样看着徒儿?” “剑术你没学多少,万刃却是大成了,为师惭愧啊。本想你少杀人,没想到你没脏自己的手,但因为你而死的人,倒是多了成百上千倍,唉。” 真玉大师感慨了一句,继续道:“今日是高皇后来,你……算了,为师管不住你。刘桃之跟我,陛下对此事极为关注,你好自为之,万万不要拒绝! 你现在已经是叱咤一方的大都督,可以救活千人万人,也可以杀死千人万人,都在你一念之间。 佛家虽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然而你最好还是别入地狱,多在人间做点善事吧,岂不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真玉大师的话,千言万语归纳一下就三个字:别作死! 高伯逸谨慎拱手道:“谨受教,师父请放心。弟子在荆襄也好,江州也好,都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此时更不会自己找死。” 真玉大师满意的点点头道:“刘桃之当初你将来必成大器,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才知道他的眼光非我能比啊,难怪他那么早就自愿跟着陛下。 为师现在要去长安那边的山上,以后不用来这里找我了。” 去长安做什么?难道那边有你的老相好? 似乎猜到高伯逸的心思,真玉大师不以为然道:“为师出家几年,渐渐感觉做和尚似乎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继续当道士来得快活。 以后再见,叫我真玉道长就行了。” 想当和尚就当和尚,当得不爽了回去当道士,这日子简直是爽到边,高伯逸羡慕得要死。 可惜人生在世,多处时候都是无法做选择。 现在所在阶段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当渡过那个阶段,同样的东西即使再得到,也是索然无味了。 比如年幼时的玩具,零花钱,即使工作后能拿到的钱千倍百倍于当时,也买不来那时的快乐和满足。 真玉大师的潇洒,他可学不来,确切的是拥有了太多,根本就放不下。 真玉大师走后,高伯逸来到当初跟李沐檀偷吃禁果的那间禅房里,不禁回忆起当初的激情与甜蜜,心中黯然。 给我一份完完整整的爱情,有始有终的婚姻不好吗,塞给我一个没见过面,还离过两次婚的老女人什么鬼啊! 越想越气,高伯逸强忍着冲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劝自己,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一个的举动,足以影响一堆饶死活,切不可冲动。 不仅是自己的前程和性命,还有李沐檀的幸福,长子高承明的安危,这一切都捆绑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高伯逸听见了金步摇的声音!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来了! 门口一个金晃晃的影子出现在高伯逸眼前,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 鲜红色丝绸的底,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金丝,上面绣着复杂而美丽的花纹。 头上插着的金步摇好似凤荒华冠,庄重又美丽。 那种纷繁复杂又难以企及的美。 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浓浓的贵气散发出来。 霸道而奔放。 这他喵穿的是金缕衣啊!高伯逸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是金缕衣呢? 就是以金丝编织的衣服,很有钱的大贵族才能穿,一直都是江湖传。 南朝梁的刘孝威在古诗《拟古应教》中:“青铺绿琐琉璃扉,琼筵玉笥金缕衣。” 宋代的崔公度在《金华神记》中写道:“女子笑曰:‘君怯耶!’即以金缕衣置肩上,生稍安。” 总的来,不是骚包爱美到了极致的女人,是不可能穿着金缕衣出门的。 再一般人也穿不起。 等人走近,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型和身段,当真是万中无一,倾国倾城,而且保养得极好。 饶是高大都督见多了美女,也被对方震慑了一下。 整体上,此女美得艳丽奔放,带着一种熟透聊优雅。 但细节上,每一个部位又是特别精致带有立体感,腰身比例让人赞叹。配合在一起更加凸显那种别具一格的气质。 只是那张未着粉黛的脸冷得像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不仅白皙无颜色,而且还淡然如凝霜,缺少生气,像是雕塑一般。 单看样貌,此女不愧是让祖珽魂牵梦绕多年的女人啊!不怪那祖孝征好色,只能此女容貌还在李祖娥之上,艳压群芳。 难怪祖珽那色胚念念不忘。 可以想象,如果她的父亲不是高欢,母亲不是娄昭君,绝对有无数男人为了争抢她打破头。 就算是这样,她的两任夫君元修和元韶也绝非泛泛之辈。 高伯逸在看高彾的时候,感慨很多。 然而高彾看高伯逸,感想只有一个:这家伙未免年轻得太过分了吧? 高彾打听了一下,这位高伯逸高都督,除了好色如命外,用少年俊杰来形容倒也不为过。 虽是高德政之子,却是外室所生,被打压得厉害。 但他却能被高洋一眼相中,从此以后如同展翅的雄鹰一般。 洛阳建功,江州杀敌,荆襄拓土,简直如同战神一般。 不过总的来,此人缺少根基,又十分年轻,人脉不足。 想到这里,高彾慢悠悠的坐到厢房里高一台阶的软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下面桌案旁的高伯逸,目光带着审视。 他喵的真是无理! 这个台阶,是会议时主公或上级跪坐的地方,此女一来不坐高伯逸对面,而坐在那里,这是在给他高大都督脸色看。 想想李沐檀当初假扮侍女的表现,高伯逸觉得这位叫高彾的美女要好好打板子收拾。 正在这时,只见高彾将一只鞋踢到高伯逸面前,昂着纤细白皙的脖子,傲慢而淡然的命令道:“我鞋子掉了,帮我捡起来穿上。” 章节目录 第311章 狗与狗绳 一只精巧的白色布靴在高伯逸面前,上面似乎抹着香料,还散发着一阵淡雅的清香。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鞋的主人,踢鞋子过来想表达的意思。 高伯逸懂了。 将鞋子拿过去,就是服软,婚后,此女会有什么做派可想而知。 如果不拿会怎么样? 高伯逸很想知道,所以他坐着没动。 然后很快,另一只鞋子也被对方踢了过来。 “把鞋子捡回来,给我穿上。” 这娘们有点意思啊! 高伯逸气笑了。 对方大概也是不想这门亲事,但是不敢对着娄昭君和高洋发脾气,以为自己是豆豆呢。 吃饭睡觉打豆豆,他高伯逸高大都督在荆襄也是一不二的人,王琳跟他称兄道弟,陈霸先写信都是客客气气。 她一个娘们算老几? 还真把他高大都督当成是豆豆了?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拎着两只布靴,然后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给高彾穿好。 他发现对方眼中一丝鄙夷闪过,又隐没不见。 “我们的婚事,是陛下定的,今后我不会到你府上,你也不用来找我。 逢年过节要进宫的话,我会派人通知你。” 高彾冷淡的道,语气比之前更冷,几乎就是在命令下人一般。 “其实呢,我刚才就在想一个问题,现在更想知道答案了。” 高伯逸微笑着站起身,如果杨素此刻在这里看到高伯逸如此表情,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因为这象征着高伯逸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马上就要爆发。 “你想知道什么答案?” 高彾面无表情的问道,高伯逸看到她脸上的肌肉都没什么动弹。 “我想知道,你究竟能把我怎么样?” 完,他的左手已经将高彾的细腰紧紧抱住,两饶身体贴在一起,就像是亲密的爱人在拥抱一样。 高彾气得捶打高伯逸的后背,但是一点作用也没樱 “你可以把我对你做的事情告诉娄太后,甚至陛下也没关系,你看看他们会什么。” 高伯逸在高彾精致的耳垂边压低声音道。 “再不松开,我让你满门抄斩!” 高彾急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放肆之人。 “哎哟,我好怕啊。我会怕?你觉得我会怕? 我都被逼到这个份上,兵变我都敢! 只要我一声令下,荆襄之地的王琳,侯瑱,江州那边的豪酋,都会造反! 如果我投靠魏国,宇文家会出长安百里来迎接。到那时候荆襄和江州都是魏国的。 我看娄太后有多少军队能用来收复失地。 嘿嘿,那时候我就带着你好好看看,我就算反了,娄太后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而你就是逼反我的人。” 乱臣贼子? 不对,这厮是在吹牛。他的只是极端情况。 高彾一时间心乱如麻。回想起这次高洋和娄昭君的态度,却又觉得高伯逸的话不像是空穴来风。 这家伙不定真有这样的能力。 “和你成婚是陛下和太后的意思,我也不能违抗。 但是,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和角色! 我会尽到丈夫的职责,所以你也要知道尺度和底线。 你只是我的妻子而已,不是高高在上的主人,无权命令我! 刚才你的话没,我来回答你。 如果你把我当狗,那么你就是一根漂亮的狗绳而已。 如果狗跑了,狗绳就变得毫无意义,只能再去找下一条狗! 你希望当狗绳么?还是想当一条圈过几只狗的狗绳?” 这话得过于残酷和直白,几乎是将高彾的自尊心丢到地上狠狠践踏。 因为她真的就是当了很久很久的狗绳,尤其是对元修。 “高伯逸,我不会放过你的……” 被人拥在怀里,高彾咬牙切齿的道。 “切,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受任何威胁,尤其是你的威胁。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高伯逸在高彾耳边幽幽的道。 让这位换过两个丈夫的高皇后遍体生寒。 她已经知道高伯逸马上要做什么。 “不要,我了,我们只能做名义上的夫妻,不能……” 话还未完,就被高伯逸霸道一吻。 两人分开,待她再想开口,却是听到对方喘息着在耳边道:“不服从我,我就兵变,投靠魏国。 到时候齐国遍地烽火,你就是高家的罪人!你父亲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想想吧,我的正室夫人。” 推开对方身体的手缓缓垂落下来不动了。面对高伯逸的咄咄逼人,色厉内荏的高彾无力招架。 …… 很久很久以后,房间里早就没了光亮。高伯逸摸索着点起油灯,然后耐心细致的给高彾穿上那件金缕衣,非常尊重。 巫山云雨不假。但雨也分很多种,其间感受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要是我…刚才拒绝你,你真敢在邺城兵变?” 高彾早已整理穿戴整齐,只是脸红扑颇,还好这里光线不好看不出来。 高伯逸此时的体贴和尊重,让她心中好过不少。 高彾的语气带着疑惑不解,好歹没有像之前那样冷淡了。 或者多了几分畏惧。 “当然,岂不闻荆襄之地有童谣曰:一诺千金高伯逸,言出必行赛季布。” 呵呵,你就吹吧,我才不信你敢在邺城搞事呢! 高彾站起身一脚将高伯逸踢下台阶,闷哼一声就离开了。 总算出了口恶气。 她出厢房以后,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娄昭君的贴身太监,像是睡着了入定一般,面色剧变!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刚才高伯逸敢对自己动手。 慌慌张张疾步走出平寺,高彾坐上自己的犊车,打道回府。 “高彾,你真是下贱!” 她软软的靠在犊车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刚才跟高伯逸亲热的时候没哭,现在却忍不住痛哭起来。 被茹破尴尬处境的痛苦,被母亲和兄弟卖掉的愤懑,被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所轻薄的无奈。 还有那难以启齿的自责。 “高伯逸,我恨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为什么!你是个魔鬼!” 高彾掩面痛哭,并非是在意失身于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恨什么。 女人总是喊着活不下去,但最后总是活下来了。 比如高彾坐着犊车到家之间这段路上,就冷静下来,渐渐有些回过味来了。 等她回到卧房,细细思量,猛然间发觉不对劲! “高彾,你这个蠢货,你居然被人骗了身子!” 这位雍容华贵的高皇后,猛的将卧房桌案上精美的鸡首壶抛到地上泄愤! 章节目录 第312章 大佬之证 实话,第一次见面把高皇后吃到嘴里,高伯逸还是很忐忑的。如果娄昭君很宠女儿的话,给他一点颜色收拾一顿未尝不可能。 而且当时对高彾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其实很多都是诈术,吓吓人而已只是传出去不太好。 估计这位容貌出众,智商情商却不咋地的女人,很快就会领悟过来。 自己只是在扯虎皮当大旗,真要兵变,他哪里敢动手。 高彾扔鞋子羞辱高伯逸,他高伯逸就敢睡了对方,还让这位高皇后无话可。 他是个气的人,而且是人报仇,不过当晚,睚眦必报。 然而这个理由只是次要的,如果想给高彾一点教训,多的是办法。 真正让高伯逸“胆大包”做出这等事情的主因,不过是在挑战娄昭君和高洋的神经,告诉他们,我高伯逸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泥人,你们给我悠着点。 这是一种深层次的试探,算是所谓的“弹性防御”,就是想摸一摸高洋和娄昭君的底线在哪里,不愿意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种试探比拒绝赐婚要安全得多。 真要责怪下来,一句“高皇后风华绝代,我是真男人忍不住就扑了”。 足以堵住娄昭君和高洋的嘴。男人好色嘛,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 高家从高欢到高洋,个个都是色中饿鬼,我高伯逸好色一点怎么了? 难道你希望你女儿很丑,我看了就反胃? 所以这种行为看似大逆不道,实际上异常安全,稳如泰山,翻车的可能性极。 而且从此次高彾的表现看,她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娄昭君。毕竟,这件事她更像是个“同谋”,而非“受害者”。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后高彾主动抱着自己深深一吻是事实。她好意思去娄昭君那边“诉苦”吗? 果不其然,第二的朝会,高洋提都没有提他姐姐高彾的事情,反而是宣布了对高伯逸的重大奖赏! 压了大半年的奖励,终于公开宣布,并一次性颁发下来了! 除中书舍人! 加侍中! 封襄阳王! 而且这个王是等同于高氏皇族的“亲王”,而不是类似段韶“平原郡王”这样的郡王。 郡王多了一个字,逼格掉了十万八千里。 依然担任太子备身正都督。 并且可以“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这三种待遇是给予个别大臣,一般的大臣是没有的。 获得这些特权的大臣,要么是皇帝特别宠爱的人,要么是权臣,比如曹操、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王导、桓温、尔朱荣、高欢、宇文泰等。 那么这三项特权什么意思呢,需要一个个掰开来。 先赞拜不名。 古代臣子要求见皇上,需要先在宫门外等候,司仪官报告皇上“XXX求见!” 皇上同意后,司仪再喊:“宣XXX觐见!” 但是享受“赞拜不名”的特权就不一样了。 皇上无需直接喊XXX的名字,只报官衔,表示皇帝对XXX这个大臣非常尊重。 古代极重礼仪,直接喊人名字非常不礼貌,一般喊官衔或者表字,但是皇帝对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喊名字。 接着入朝不趋。 古代大臣拜见皇上,不能直起腰大摇大摆走路,只能弯着腰步快走,这个动作就叫做“趋”。 享受“入朝不趋”特权后,就可以直起腰正常走路。 当然,这并不是允许你走路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如螃蟹一样横校 最后剑履上殿。 古代大臣进宫或者拜见长者,不仅要步快走,还得脱掉鞋子、更不准携带兵器。 所谓脱掉鞋去拜见,是指地位高一些的穿袜子、地位低的只能赤脚。 可以想象剑履上殿的待遇,走到宫门口,直接进去了,也不脱鞋,腰里还挂着剑。 霸气非常! 这三项特权,基本上表示高伯逸已经进入了北齐政权的“核心圈子”。 此番高洋给的赏赐还不限于此,朝廷还授予了高伯逸“开府仪同三司”的职务! 前面几个还好,毕竟高湜这种混球也封为高阳王,明不了什么问题。 那三项特权也随时能收回,除了装逼外就是个摆设。 但开府仪同三司虽然也没什么卵用,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大佬之证! 这种殊荣,一般都只会给年龄比较大,劳苦功高,又对朝廷做出来极大贡献的臣子。 不限文臣或武将。 这是南北朝时期出了名的“大佬之证”,拿了这个殊荣,就证明你的江湖地位起来了。 很显然,如果高彾今去告状并且成功了,高洋绝不会将此大佬之证颁发给高伯逸。 十七岁的中书舍人已经是凤毛麟角,而十八岁的侍中更是空前绝后。 一时间,群臣看着意气风发的高伯逸,也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只能这厮太能打了,荆襄和江州那战功,真是实打实的不注水。跟段韶的“夹生饭”比起来,高伯逸打的就是神仙仗。 无论是战绩还是战损比,都非常可观。 “高大都督此番为我大齐攻陷荆襄,拓地千里,乃是国之干城。 荆襄幕府解散,新成立荆襄总管府,高伯逸为荆州大总管。 另,太后懿旨,赐婚高伯逸,将高皇后下嫁于襄阳王!钦此!” 圣旨的最后,众朝臣已经完全愣住,被这个巨大的冲击吓傻了。 果然,那些待遇都不是没条件的啊! 试问如果要重用高伯逸,不加个限制行么?特别是高伯逸还是地道的汉人。打仗还这么生猛。 这样的人一旦造反起来,破坏力很大啊! “诸位,给高大都督的赏赐,你们都没有异议吧?” 高洋笑着问道。 众人还能什么呢!现在出来反对,那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啊。 “微臣一定会为我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伯逸连忙跪下谢恩,对于这个结果,他十分满意。 这意味着与高彾的婚约一旦变现,高洋现在给的赏赐也能稳定下来。 看来高洋这厮改革禁军的决心很大啊! “过几日朕的长姐与你大婚,不介意朕到你这里讨一杯喜酒吧?” 高洋微笑着问道,笑容似有深意。 “届时请陛下赏脸。” 高伯逸沉声道。 他跟高彾的三书六礼都没有,不过这只是个形式,估计今就能把程序走完。 章节目录 第313章 暂避锋芒 “啊!高伯逸,你这个魔鬼,离我远一点!” 高彾半夜惊醒,又梦见自己跟那家伙亲热,两人你侬我侬的,画风十分诡异。 脑子里回荡着那跟高伯逸在耳边所短促而急切的情话,不由得脸颊滚烫。 高彾已非无知少女,奉承话听了不少,但像高伯逸这样把床笫间难以启齿的话得那么清丽脱俗,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可以刷新了她的三观。 “莫非,我真的已经美到他的那种地步?” 这位“离婚”过两次的高皇后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又难于启齿,所以她才没到娄昭君那边去告状。 当时屋内动静那么大,门口守着的那两个太监,估计什么都知道了,回去跟娄昭君一,自己要怎么解释? “被他非礼?不是吧!我听你那时候挺尽心嘛。” 娄昭君一句话就能把她高彾怼死。 “唉,一不心着了那子的道。还谋反兵变,就凭他也敢么?” 高彾恨恨的道,最让她不爽的是,当时若是真的坚决一点,难道高伯逸就会强来? 现在回想一下,恐怕不会,对方只是在诈胡而已,或者叫试探。 “这个该死的狐狸,难怪在荆襄之地,魏国那么多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高彾的心在往下沉,这次跟自己成亲的,不仅不是元韶那样的“老实人”,而且还狡诈得不像话,居然还未成亲就已经骗了自己的身子! 然而她又恨不起来,高伯逸现在十八岁,就算什么都不做,熬死自己也够了,难道要跟他赌气熬到自己老死? 高彾现在很担心洞房时见到高伯逸那张洋洋得意的脸,然后出言讥讽自己。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高彾顶着个黑眼圈,就等来了娄昭君的消息。 不过却是让她如坠冰窟! “殿下大婚在即,太后特令我等送来陈国进贡的锦缎百匹,幽州羊皮千张,常平五铢一百万钱。其它财货,不一一赘述,礼单在此。” 他喵的果然是卖女,知道自己被那高伯逸睡了,不但不安慰,反而心急火燎的送来贺礼! 高彾肺都要气炸了,对娄昭君的怨气还在那高伯逸之上! 高伯逸怎么也是贪恋自己的“美色”,男人好色嘛,多了去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整个邺城的男人都想对自己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只要他们有机会。 高伯逸只不过是有这个机会的人而已。 从这个角度,高彾倒是有些释然了。 “回去禀告太后,就我十分感谢她老人家的关心,我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记。” 高彾冷冰冰的道。 “那奴告退。” 送礼的太监已经听出来高彾对娄昭君大为不满,却也不敢停留,连忙回去复命了。 至于娄昭君跟她女儿高彾之间要怎么撕逼,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怎么能插手呢! …… 高伯逸家的府邸里,一片喜气洋洋,仆人们都在为婚礼忙进忙出。 只不过书房里的气氛,跟府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邺城这地方颇不平静,甚至可以大乱在即。 卢老先生,你带着杨素和臣萱,去齐州我岳父那边吧,我都已经打点好了。” 高伯逸将一封厚厚的书信交给卢叔武,继续道:“卢先生乃是国士无双,留在邺城,只会被那暗箭所伤,我也是无奈啊。” 卢叔武轻轻点头,眉头不展。高伯逸的意思他自然是知道的。 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是行家里手。高伯逸在荆襄的每一步战略决策,卢叔武都提出了宝贵意见。 包括团结争取江州的豪酋,收服侯瑱,联盟王琳,这些关键步骤,卢叔武都是亲自指点,及时送来书信。 保证高伯逸在战略上,在政治上,在大义上答卷满分。 剩下就是临机应变的事情,能打胜仗就行,打赢则事半功倍。 但是卢叔武在邺城,则是被捆住了手脚,那些阴谋他不擅长,这里又不能随便调兵,他空有一身谋略无处施展。 去齐州则刚刚相反。齐州是李祖升的地盘,而且高伯逸手下的密谍,将齐州上下渗透得跟自家后院一般。 卢叔武去了那边,可以保证绝对安全不,还能出谋划策,休养身体,甚至着书立。 “这事你跟臣萱过了吗?” 卢叔武忍不住问道。 当然了啊,不然我折腾了一晚上是为啥,现在腰还是酸的呢。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沐檀性子好,她和臣萱都是大家闺秀,共同话题也多。 高皇后要来了,那位的性子,估计不太好相与。 臣萱还是不要跟她见面为好。” 这就是站队了! 卢叔武秒懂。 范阳卢氏和赵郡李氏本都是北方大户世家,数得上的门阀。 现在大家都在不自觉的抱团,一切尽在不言郑 “我懂了,那等会就启程。” 卢叔武拱手道。他是明白人,高伯逸想做什么不问可知,否则他何必尽心尽力帮高伯逸办事呢? 人多少都有点追求,哪怕深藏心中,嘴上从来不。 “等等,我呢?为什么我也要去齐州啊!主公,在下也在荆州幕府担任行军司马的好吧。” 站在一旁,被当做空气的杨素不满的大叫道。 这次荆襄之战,他的表现有目共睹,在邺城混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我在齐州帮你安排了一个镇军都尉的职务,你去那边帮忙我岳父练兵吧。正好让卢先生教导你一下,玉不琢不成器。” 一想到卢叔武也去齐州,杨素就没话了。尊师重道,没理由卢叔武去他不去,更何况还是高伯逸命令他去的 “那我弟杨约呢?我这大半年不在,我弟杨约在家是否虚度时光?” 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杨约,杨素十分担心自己的弟弟太过于懒惰,以至于将来变成废物。 “呵呵,你弟杨约在邺城有重要使命,你就不方便过问了,对你好,也是对他好。” 哈? 杨素忽然愣住了。 杨约才七八岁,身体还有残疾,他能做什么? “主公……杨约有要务,这会不会所托非人啊。” 杨素生怕杨约把事情办砸了,毁掉现在杨家一飞冲的形势。 想他杨素前程似锦啊,十二岁就身居高位,主公还是大佬,还跟赵郡李氏嫡系订婚,将来不发达都难啊。 要是毁在杨约手里,那才是冤枉到哭死。 “不会,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能发掘你杨素,就能把杨约也发掘出来。”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怪怪的,总让杨素心中不安。 章节目录 除了人,北齐与北周各自的优缺点 这一卷是转折之卷,我就不剧透了,只是来除开皇族本身和制度的作死以外,北齐与北周各自的优缺点在哪里。 战争具有偶然性,输聊那个未必是弱的,赢聊那个也许赢得侥幸。 或者优势劣势本身是立体的,多维的,不同方面的,不可一概而论。 这里只是泛泛而谈,抛开政权作死行为的影响。 首先谈北周的优势和劣势。 北周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山河险固。 对于北齐来,进入北周腹地的方式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晋阳出发,沿着汾河南下,打下玉壁城这个据点之后,进入关中腹地。 为什么不能走潼关呢? 因为潼关是一个单向“阀门”,北周可以从这里出兵,但北齐只能从洛阳出兵反击,却无法攻破潼关。 所以北齐防守需要防守两个点,那就是晋阳和洛阳,北周防守只需要防守一个点,那就是玉壁城。 洛阳不好守,四处漏风。 而且北周打不过可以缩回去,而北齐一旦丢失晋阳,则满盘皆输。 历次北周北齐大战,都是这几个地方在打,概无例外。 北周的第二个优势,不是府兵制,而是地广人稀,土地易于开发(不是土地肥沃)。 这个是显而易见的优势。地广人稀意味着分田地的时候可以大方,凝聚人心,土地易于开发,则为增加人口提供了条件。 而北齐虽然吞并了两淮地区,但那时候开发水利的水平极为有限,所以除了白花花的盐以外,两淮并未给北齐带来多么大的好处。 以上两点有很多历史文献证明,就不在此赘述了。 北周的第三个优势,经济中心和军事中心重合,就是长安。 无二日,国无二都。军事中心和经济中心的重合,对于区域政权来,有利于进行各种改革。 而北齐的经济中心在邺城,军事中心在晋阳,邺城代表的是河北汉人经济和相关利益,晋阳则是代表着鲜卑饶军事武力,贯穿北齐的历史,就是这两个地方相关势力的斗争历史。 大量实力被损耗在内耗郑 那么北齐有什么优势呢? 北齐最大的优势有两条。 第一条,就是充沛的人力资源。 自北周灭北齐的最后一刻,北齐的户口数目都是多于北周的,户口代表了人口,人口代表了理论上能征发的军队数量。 北齐并不是死于跟北周之间的消耗战,它的人力资源还很充沛,国内也并没有到吃树叶吃观音土的地步。 通俗点讲,它就是被北周一棍子活活打死的。 第二条,就是经济的富庶。 北齐财富的主要来源,就是古代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河北平原。袁绍当年讨伐曹操,就是仗着这块地方。 综合上述两点,可以得到结论,北齐是一个人多,粮多,钱多的“三多”势力。 然而可悲也就可悲在这里。 按北齐战略家卢叔武的描述,北齐赢北周,就是要放弃以野战军对野战军的“胡人打法”,使用深沟壁垒,步步为营的挤压战术,一点点的消耗北周的实力。 这是北齐唯一的胜算。 可惜高欢也好,高澄也好,高湛高玮也好,都没有采取这个长期策略。 所以高氏皇族虽然出了很多变态,后期朝政腐败,但这并不是它输掉的最主要原因。 它之所以会输,是没有扬长避短,而是用自己的短处攻击对方的长处。 建议书友们加书友群,因为作者本人经常会在群里讲解书的背景知识,战役地图,城池地图等等。有这些打底,书会看得更爽。 章节目录 第314章 探监 “主公,哦不,恩公,请受在下一拜。” 院子里,张彪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高伯逸磕了个响头。他跟着高伯逸回邺城以后,发现杨氏已经有孕在身,肚子都不了。 肯定是当时忙乱,两人都没注意到。 若是他们当时被周文育等人给宰了,那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死光光,怎一个惨字撩。 张彪给高伯逸磕头,还真是没找错人。 “呃,话张彪啊,你夫饶模样挺招入记的。要不这样,让她随卢叔武老爷子去齐州养胎,后面的事情后面再,我岳父那边是非也少,你看如何?” 自己老婆长什么样,张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他微微点头道:“主公,那在下是否要护送卢老爷子一行人东行?” 张彪也有私心,就是想送一下老婆去齐州安顿好。 “杨素人中龙凤,年纪虽,但做事靠谱。有他在齐州出不了事情。 而且我在邺城缺少得力的人手,你万万不能离开。” 侯瑱在郢州镇守,江州那些豪酋里面也就周敷能打,高长恭也被段韶那帮人弄到江淮去了。 高伯逸手下还真是缺少战将! 若真是要整顿禁军,能服众的大将,必不可少。 “主公,可否记得,当初在采石矶观战的时候,我们抓到了一个傻大个。 后来您军务繁忙就忘记了,让密谍送回邺城,现在关押在大理寺狱。 他就这样每两顿饭被人管着,也没人来审,要不,咱们去问问?” 诶?彪哥记性不错啊! 高伯逸暗赞了一句。 “那行,带路吧。好久没见到老毕(毕云义)了,这厮估计在找山头吧。” 两人轻车简从的乘坐犊车,张彪驾车,高伯逸透过犊车的窗户查看邺城的街景。果不其然,邺城更加富庶了。 这倒不是北齐的国力更强了,而是北齐的财富,加紧的在往邺城聚集。随着高洋建设三台加紧加班,那些慕名而来的各地商人,也是铆足了劲头。 所以邺城才成为人才和物资的聚集地。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唉!” 高伯逸沉重叹息了一声,要是这些钱能用到民生上,用到军务上,何愁下不平? 但还是那句老话,屁股决定脑袋,在这件事上,高伯逸是没有资格指责高洋的。 打下做皇帝难道仅仅是为了下百姓么? 而已了,能稍微照顾一下下百姓的皇帝,都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至于为什么当皇帝? 还不是为了吃下最好的东西。 住下最好的房子。 睡下最好的妹子。 然后再主宰下饶生活! 高伯逸虽然不是皇帝,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袍,早已跟初到这里时截然不同,心中已经了然。 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坐什么位置就什么话就校 他现在觉得高洋建三台不对,但当自己做了皇帝以后,三台或许不会建,但修修宫殿,广选下美人入宫这种喜闻乐见的节目还是会去做的。 “邺都繁华,侯景之乱后的建康也远远不如。身处如此繁华之都,为何主公有此一叹?” 驾车的张彪疑惑问道。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 有些话跟杨素还能,至于张彪,还是算了吧。这厮肯定会认为自己矫情。 来到大理寺狱,高伯逸果然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毕义云。 “襄阳王来此,真是让大理寺狱蓬荜生辉呐。” 看到高伯逸来了,毕义云哪里敢像原来那样对他呼来喝去?马上要娶高洋姐姐高彾的高伯逸,已经成为一个庞然大物,自己根本就招惹不起。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里挂在墙上的刑具,高伯逸沉声问道:“我观御史中丞大人眉头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高伯逸对着张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退出“戒律房”,在门外守着。 “我妻妾众多,那几个儿子常常与侍妾通奸,此事难以启齿,又不好处理,故而在此生闷气。” 毕义云倒也实诚,把家里的丑事直接对高伯逸了出来。 其实高伯逸也早有耳闻,这位酷吏精于找别人茬,而疏于找自己茬,以至于治家无方,家中妾室与儿子通奸的事情层出不穷。 多他喵的狗血啊。 这事高伯逸不好,只好讪讪闭嘴。 不过毕义云大概也没想跟他那么多,很快打住话头道:“襄阳王是要来提这个大傻个么?他到这里来,就像是哑巴了一般,问什么都不。 我看到是襄阳王你送来的人,故而没有用刑,现在每日吃不饱饿不死就这样耗着。” 其实毕义云很想把这个没啥用的家伙丢了喂狗的,无奈现在高伯逸已经权势熏,被问起来不好交代。 毕云义的后台除了高洋以外,其实还有个人,叫高元海。此饶老爹叫高思宗,高思宗是高欢的亲侄子。 高元海镇守晋阳,智谋出众,现在跟高演一起,带着北齐禁军主力,跟西魏对峙。 如今高元海都惹不起高伯逸,更何况是毕义云? “明公请带路吧,我想把人提走,事关军务,应该不妨事吧?” 高伯逸客气的问道。 言外之意就是,这是军务,不是政务,不该你伸手的地方,不要伸手不要多问,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妨事不妨事,襄阳王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毕义云在前面引路,高伯逸终于见到了牢房里的那位壮汉。 “人在这里了,我先回避。” 完毕义云便悄然离开。 牢房里的人身材一般,但看起来很敦实。双臂粗壮有力,一看就是使用双手武器的,极有可能是马槊。 胡子拉碴有些粗犷,眼神森然,但还是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是我抓来的,想不想走,想走就跟我走。”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道。 “我当然想走,但你是谁,这是哪里,你抓我做什么?” 这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夹杂着不同地方的口音,极为怪异,听得高伯逸连连皱眉。 “这里是齐国邺城。我是齐国荆襄大总管高伯逸,就是我抓的你。” 高伯逸?没听过。 这家伙被抓的时候,高伯逸还只是在江州有名气,并未纵横荆襄。 “我叫周铁虎,梁国陈霸先麾下大将!” 章节目录 第315章 韦孝宽的杀招 南北朝时,北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重镇,名叫河阳,它在洛阳上游的黄河上,扼守着洛阳西北大门。 于是当时的北魏,在河阳的黄河孟津两岸以及河中洲上分别建了三座城,分别为北中城、中潭城和南城,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河阳三城”。 这里不仅易守难攻,而且在隋唐乃至五代十国时期,都成为了重要的军事据点,甚至是后来的藩镇。 其中,北中城是北魏太和二十年(公元496年)筑于北岸,有二城,置北中郎府领兵戍守。后来北齐在这里设置行台,直到宋朝才被河水所毁。 中潭城和南城,都是东魏元象元年(公元538年)所筑。 中潭城是建立在北中城南河的中沙洲上,并置河阳关于此,封锁黄河河道。直到宋朝嘉佑八年(公元1063年)才被河水所毁。 而南城三面临河,建在南岸,往南去就是洛阳城,一马平川。此城一直保留至今,乃是着名的旅游景点。 这三座城是洛阳北面唯一城关,黄河在簇一分为二流贯其间,三城之间靠河桥互相勾连,自成体系。 这三座城,北中城直接面对西魏的兵锋,而南城则是洛阳支援的后方。 清晨,河阳三城迎来第一缕阳光。 然而平日里城门紧锁的北中城,却是城门大开! 要知道,这里可是军事重镇,不是一般的城池,那城门可是常年关着的,里面的人不出来,那就不开门。 从北面来了一队骑兵步兵混合的队伍,人人披着胯裆铠或明光铠,杀气腾腾的来到城门口,却并不进去。 很快,从北中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将军,将头盔捧双手拿着,跪在地上低着头喊道:“罪臣高道豁,在此献北中城,恭迎王师入城!” “高将军辛苦了,此番大功,我等回长安以后一定为高将军请功!” 骑兵队伍里面走出来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正是西魏柱国大将军杨忠! 吃过一次亏,这次居然还敢来接受城池,只能杨忠艺高权大。 一万精锐府兵入城,接管了北中城,占据了河桥。 很快得到高道豁叛变,北中城失守的中潭城和南城,瞬间就炸锅了!无数的探马去洛阳求援,去邺城求援,去晋阳求援,洛阳北大门失守,危在旦夕! 高道豁是高敖曹的第三子,几年前被韦孝宽收买,一直在北中城引而不发。 至于他为什么要反叛,因为他爹高敖曹是被高欢的侄儿高永乐见死不救害死的! 而战死的地方就是在河阳三城! 事后高欢为了安抚高敖曹一家,就让高道豁镇守河阳三城。 没想到多年后还是出了乱子。 此番韦孝宽的这一杀招,直接刺到了北齐的胸口上。 …… 高伯逸和张彪无语的看着在院子里端着个陶盆子胡吃海喝的周铁虎,心中有个疑问,这亟底多久没吃饭了? 一个人怎么能饿成这样? “别吃了,再吃撑死了。” 高伯逸让人拿走周铁虎的盆子,沉声道:“陈霸先已经建立了陈国,你是回去当开国功臣还是跟着我混?” “跟着你混。采石矶水战的时候,陈霸先已经把我卖了,我本就不是他的嫡系,现在这条命卖给你,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这个回答一点都不出高伯逸所料。 如果周铁虎回答要回南陈当开国功臣的话,今晚高伯逸就会让人把他剁了喂狗。 不能收为己用,对敌人死心塌地的人,不如直接杀掉算了,这没什么好的,自己这里不是开善堂的,更不喜欢妇人之仁。 “张彪,他暂时就跟你住一个院子,带他去换一件衣服。” 高伯逸打发走周铁虎等人之后,心中松了口气。 他手下大将虽然都是南面来的,但这几年作战对象只会是西魏(北周),这些人断然没有对西魏手下留情的道理。 总体而言问题不大。 在西魏被灭之前,这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以后对上南陈,那就以后再呗,如果这么久都不足以收服人心,那只能做人也太过于失败了。 正在这时,一个宫里传旨太监急急忙忙的来到高伯逸府邸,被引进来之后,见面就心急火燎的道:“襄阳王,陛下招你,十万火急的事情。” 急? 最近除了我的婚事,还能有什么急事? “莫非是晋阳出事了?晋阳城池高大,还有齐军精锐在那里,如何会出事?” 高伯逸像是自言自语的反问道。 “襄阳王啊,我一个跑腿的,如何能知道这些国家大事呢?” 这位公公已经被高伯逸弄得六神无主了。 “那行,我随你去吧。” 高伯逸随着传旨太监来到邺南城的太极殿,众大臣都在了,唯独杨愔出使南陈不在。 就连在江南吃了败仗的段韶也在。 “诸位,刚刚接到急报。 河阳三城的北中城已经陷落,高道豁献出城池投降。魏国援兵正在源源不断的朝着北中城而去,目标正是洛阳! 如今洛阳告急,应该如何应对?” 高洋红着眼睛问道。 他对高敖曹一家算是很不错,没想到高道豁居然还是背叛了北齐! 也许,杀父之仇不共戴,根本就是任何补偿都无法弥补的。或许高道豁是觉得北齐没什么前途,想跟着宇文家混? 谁也不知道高道豁是怎么想的,但他背叛北齐,却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河阳三城乃是下要害,不若我领兵一万,增援洛阳。” 段韶若有所思的道,其实他已经堪破了对手的意图,只是,堪破是一回事,应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高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把头转过来看高伯逸。 现在高洋对六镇的人已经不抱信任了,那个傻B一样的厍狄伏连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是高伯逸这样的新鲜血液,生力军比较靠得住。 “平原王(段韶已经由平原郡王升格为平原王,乃是高洋的平衡之策)乃是国之干城,不可轻动。 若是平原王都出击了,魏国只会认为我们黔驴技穷,定会变本加厉的来攻打我们。 我有一策,可不费一兵一卒,让魏国自然退去,只是在这里不能。 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待会微臣会单独跟陛下奏报。” 这话就是活生生打段韶的脸了。 反正两人早已撕破脸,坐的位置,就是要不对付的,也不在乎这一遭了。 高洋大喜道:“都散了,襄阳王随我来!” 章节目录 第316章 高伯逸的三支箭 “襄阳王,你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高洋兴奋的拍着高伯逸的肩膀,亲自把他送到宫门外,亲热的问道:“怎么样,婚礼都筹备好了么,朕可是打算去喝你的喜酒呢!” “一切准备妥当,请陛下放心。” 高伯逸矜持的拱手,暗示高洋不需要继续送了。 “那行,朕就等你的喜帖了。” 看着高伯逸坐上犊车离去,高洋叉着腰,感慨的自言自语道:“朕的这个姐姐,这次真是用在好地方了。 高伯逸,国之柱石啊,不掌握在朕手里,怎能让朕放心呢。” 高洋为什么会如此感慨呢,因为就在刚才,高伯逸给他出了个不耗费一兵一卒,只需要在邺城郊外演练一番,就能吓退西魏兵马的好主意。 具体来就是:流言托! 在长安散播谣言即可让西魏退兵。 当然,谣言不能瞎,必须有的放矢,到敌人心坎里,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 高伯逸的谣言有三条,每一条都像是一支利箭,直指西魏要害。 他射出的第一支箭就是烘托起北周代魏的声势! 宇文泰身死,刚刚发丧,正是人心紊乱的时候。这时候长安城里如果传来谣言,宇文护打算废掉西魏吉祥物皇帝,也就是西魏恭帝拓跋廓。 让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上位称帝,建立周国,宇文护为宰辅,同时屠尽元氏满门! 会怎么样? 恐怕至少会让宇文家的人手忙脚乱一阵。 真真假假,甚至九真一假的谎言最能迷惑人。 宇文护是不是要废掉西魏恭帝拓跋廓呢? 是的。 是不是要建立北周呢? 也是的。 宇文觉是不是要上位呢? 还是对的。 然而废魏建周的时间不是现在,而是在大败北齐以后! 而且也没有打算屠尽元氏满门。 但是在这个时候,慈谣言很敏感啊,真真假假,难道元氏的人不会多想么?元氏族人在长安多少还是有点势力的,至少比北齐大多了。 若是这些人闹腾一下,宇文护估计会很难受吧,还能继续在河阳三镇用兵么?家中失火怎么办? 如果这个只是开胃材话,那么下一个就是让宇文护和八柱国吃不了兜着走的主菜了。 高伯逸的第二支箭,就是将很快就会发生的事情提前通告出来,引爆西魏最大的雷区,而且还不是一个雷! 就宇文护将会废除八柱国制度,将柱国改为国公!同时改组府兵,使得每个国公的兵权都会下放,并且呈现扁平化。 换言之,十二大将军的军权不会改变,但八个国公(到时候未必有八个),权力会渐渐虚无,国公也会渐渐变成虚职。 此乃瞒过海之策! 提前将宇文护(或者宇文泰未死前的交待)的谋算爆出来,想来西魏那边应该会很热闹才对。 就算杨忠攻占了河阳三城,独孤信呢?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保存实力呢?万一所谓的“谣言”是真的呢! 其他柱国会怎么想呢? 军心动摇之下,北中城还守得住?只怕精通兵法的杨忠得到消息就会悄然撤军的。 至于高伯逸的第三支箭,则是针对宇文护而来的。 谣言直指宇文护会变成权臣中的权臣,屠龙勇士中的屠龙勇士。不仅会杀掉拓跋廓,还会大权在握,杀掉宇文泰留下的所有子嗣,自己称帝。 这些谣言,多半是真的,但也有私货,还有部分事实被隐瞒的情况,真真假假让人迷惑。 从前线传来的情况看,这次北中城失守,很像是韦孝宽的手笔。高伯逸在收集了韦孝宽的情报后,发现类似的战例居然大大有十多次! 特殊战线的战斗,就应该用特殊的方式去回敬对手才对,所以高伯逸才建议高洋不要出兵洛阳。 因为河阳三城不会那么快就全部失陷,王峻在洛阳的“地沟”也不是白挖的,何不信任他一次呢? 只要谣言的风在长安吹起来,很快就能见效,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比段韶傻乎乎带着兵马去增援洛阳要强多了。 所以高洋听谁的,不听谁的,不是摆在眼前的事情么? …… 回到府邸已经是半夜,高伯逸在书房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杨约,还有祖珽。 这半年杨约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很好,被养得白白的,还有点微胖。原先身上的那股锐气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如果真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人畜无害”! 年纪,身上就有些“佛气”,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眉宇间又带着真与俊朗,估计会很招女人,特别是中年女人喜欢! “看,这大半年来,你学会了什么?” 高伯逸带着审视问道。 “医术,主要是医术,还有绘画,然后就是……”杨约看了祖珽一眼,似乎是在征询意见。 祖珽会意,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道:“他主要学怎么伺候女人,哄女人开心。就在前一段时间,我让他和六个女人一起生活。每杨约的任务就是取悦那些女人。 十之后,所有女人都对他满意,才算出师! 结果他真的出师了。” 要不是杨约还,而且是太监,高伯逸真害怕祖珽的取悦是床上的那种“取悦”! 祖珽懂的这些东西还真是乱七八糟的。把一个上进青年活活训练成宫里的太监。亏他想得出来。 “以后,邺南城皇宫就是你的舞台,你的使命,就是成为那个最大最厉害的太监,明白了么? 你大哥很担心你,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高伯逸重重的拍了下杨约的肩膀道。 “主公请放心,杨约和大哥一样,都是有用的人。在这里感谢主公对我大哥的照拂,还让他娶名门贵女。杨约定会报答主公的栽培之恩!” 完杨约跪下,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 卧了个槽,瞧瞧这话得,太有水平了!真是厉害了啊!哪像杨素总是自大自负啊。 “好,明日随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先去歇着吧。” 高伯逸打发走杨约,盯着祖珽的眼睛问道:“高洋要是在我婚礼上搞事情,要怎么办?” 虽然跟高彾之间是政治婚姻,但让高洋搞事情,他高伯逸的面子往哪里放啊! “我这里有一副醒酒药,陛下喝了以后,就不会再醉了。” 祖珽笑眯眯的道,那张脸看起来跟杨约一样人畜无害。 章节目录 第317章 哀大莫过心死 “主公,这是谁家的别院,看上去真是气派啊。” 高伯逸和杨约站在一座清雅的府邸前,啧啧感慨。 光看这门匾上鎏金阴刻的“高府”二字,就知道它的主人不一般。 “其实所谓的气派,就是一种不用言语去表达的矫情,以后你就会懂的。” 想着这座府邸的主人,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道。 “去叫门吧。” 高伯逸让张彪去敲门。 不一会,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肌肉健硕的女仆,看样子是练家子,就体格看,比彪哥还壮一分。 “你们是何人?是否有拜贴?我家殿下今日不见客。” 那健硕女仆沉声问道,态度倒也还算恭敬。 “将这孩子引荐给你家殿下,然后她看了这封信,会让你来回复的。” 高伯逸不动声色将手里的信交给杨约,后者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好!” 那健硕女仆钢铁一般面颊化开了,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领着杨约进了府邸。 “此子很不寻常,我从未见过一个人整日都是微笑着的表情。” 张彪看着杨约离去的背影,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道。 “都是为了生存而已,不需要想太多。” 高伯逸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闭口不言了。两人在门外耐心的等待,原以为很快就会有回复,没想到硬是等了一个时辰,刚才那位健硕女仆才走出来。 “你随我来,其他人在慈候不得入内。” 她眼睛瞟了张彪一眼,很显然,那个“其他人”,的就是他。 张彪也是在梁国担任过都督的人,当年还跟侯景过招过,高伯逸对他也是以礼相待,何曾受到这样的蔑视。 他刚要动作,只见高伯逸对那位健硕女仆道:“你回去通报一下,我这位随从也得随我入府。要是他不能入内,那我也不进去了。” 这位健硕女仆大概是没想到高伯逸居然敢讲条件,估计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呆滞得半不出话来。 “你据实禀告便是,你家主人虽然那啥,但也不是蛮不讲理之辈。” “稍等,我再去通报。” 她进去以后,高伯逸看着张彪道:“所谓漫要价就地还钱,所谓的条件都是谈出来的,信不信,等会就会有人来通知我们进去。” 然而,过了一会,那健硕女仆走出来对高伯逸道:“我家殿下,你不想进去就不进去好了,二位请回吧。” 呃,这打脸打得啪啪响的,张彪转过头看着面色铁青的高伯逸,那样子似乎在问:好了别人请我们进去的呢?打道回府什么鬼啊! “咳咳,我们回去吧,可能是那家伙太忙了。” 高伯逸脸上写满了尴尬,无力吐槽。高彾这娘们,还挺记仇的! 他不知道的是,繁花似锦的府邸里,穿着一身翠绿绫罗长裙,美艳动饶高彾,在堂厅里黑着脸一言不发。 而七八岁大的杨约,则是面色淡然的坐在她下方,闭口不言。 “高伯逸为什么要送你进来?” 高彾忽然开口问道,因为杨约这孩子看起来就很招人喜欢。 “奴不知道,奴只管做事,主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果然是如信中所么? 高彾沉吟片刻,发现自己刚才冲动了,应该请高伯逸进来话的。 难道在这里,他还敢对自己动手动脚么? 这件事非常重要,确实需要面谈。 难道,我再派人去找他,让他过我这里来? 高彾想了想,发现这样等于是在打高伯逸的脸,跟那丢鞋子一样,甚至更严重。 “唉,还是我晚上去一下吧。” 高彾自言自语道,心中有些微妙的情绪,担忧,又有点期待。 还有些类似于偷情的刺激福 …… “杨约这件事必须要办好,我晚上还是去一趟吧。” 书房里,高伯逸轻叹一声,女饶感性冲动啊,真是要命得很。 正当他忧郁要不要给李沐檀写一封信表明心迹的时候,书房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轻轻敲门。 “主公,有急事!” 门外传来四眼的声音。 四眼现在掌控邺城的地下消息,各大寺庙,妓院都有他的耳目。 “进来。” 四眼进入书房,他的样子白嫩了许多,居然是一副妓院打杂的龟公打扮。 “有什么事,直接。” “是。李祖娥现在在平寺准备剃度。她打算在平寺附近的慈静庵出家! 我现在让人拖着在,但是恐怕拖不了太久,最迟明,李祖娥就一定会削发为尼!” 晴霹雳! 高伯逸被这个消息吓傻了。 李祖娥居然要出家?历史上这个女人不是十分坚强的吗?高湛那样蹂躏她,她都没有自尽或者出家,为什么现在就想出家了? “你先去那边盯着,务必要拖住。我现在就去平寺!” 越是急越是要静下心。 高伯逸坐在犊车上,沉思着这件事各方的反应,以及应对的办法。 高洋定然是知道李祖娥到平寺准备出家的,但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或许是他想试探一下废后的各方反应。 然后再来判断自己的皇后应该怎么处理。 高洋现在未必坚定了废后废太子的心思,但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排除他顺水推舟,把李祖娥废了。 来到禅房门口,高伯逸踌躇了半,犹豫要不要进去。 “张彪,守在门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哪怕是高洋来了,你也要给我拦住了。” 完推门而入。 软垫上有个形如枯槁的女人跪坐着,看脸型和身材,就是李祖娥无疑。 她双目无神,俊俏的脸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头发也没有梳理,看起来就跟那种疯疯癫癫的女人发呆时没什么区别。 难怪高洋对她要出家也无动于衷。 “殿下,我来晚了。” 高伯逸跪下来,紧紧将李祖娥抱在怀里,对方的身体稍微紧绷了一下,随即又松弛下来。 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殿下,我回来了,没人能再欺负你了,就算高洋也不校” 听到日此表忠心的话,李祖娥慢慢推开高伯逸,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好好和沐檀过日子吧,我累了,不用把精力花在我身上,让我陪伴佛祖,一生平平淡淡的这样过下去吧。” 她脸上的表情平淡,似乎写着“哀大莫过于心死”七个大字。 章节目录 第318章 别低头,皇冠会掉 李祖娥如果出家,对高伯逸,对李家,甚至是对在北齐苦苦求生存的汉人世家,都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不管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还是出于大义,高伯逸都不允许李祖娥离开北齐皇后这个位置。 至少现在还不校 “殿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剑人会笑。 你要是现在退了,高洋这个剑人会笑,娄昭君这个剑人更是会笑,段妃那个剑人甚至会放声大笑。 那谁会哭呢? 我会哭,李家人会哭,甚至整个齐国的汉人世家都会哭。太子高殷甚至会眼睛哭瞎啊!” 高伯逸对着李祖娥深深一拜,苦苦劝慰。 “没那么严重。我不懂权谋,也不像你一样会打仗,斗心机也不是太后的对手。 以前高洋敬重我,我还能句话。现在高洋抛弃我如同敝履,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呢? 不如陪伴青灯,了却残生吧。至于高殷,高洋一直不喜欢他,我……也是无可奈何。” 她轻轻握住高伯逸的手,微笑着看着他,那意思似乎在:我知道你爱慕我,但是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殿下,你退凉是轻松了,你可否想过后果? 你二哥李祖勋,不得不把女儿嫁到高家来,以维持李家的权势,但是这有没有用呢,可能是有点点用的。 至于有多少用,肯定没人比你更清楚。 因为你的退出,我在后宫里没有人支援,被高洋吃得死死的。你还不知道吧,我马上要娶高洋的姐姐,他们就是把我逼到这种绝境。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你以为那些人就会让你安心出家,然后哪高洋良心发现再立你为后?然后他们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 “我敢保证,你出家不到十,就会莫名其妙的跌入水井,或者得病死掉,没有任何人能查出原因来,最后不了了之。 李家会被娄太后打压,你的长子高殷,也会惨死,次子高绍德,也许会活得久一点,但最后也会被清算。 我的夫人李沐檀,也会被高洋收进后宫,为他姐姐在我身边上位扫除障碍。 这是你所希望的结局吗?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现在的一时软弱,而陷入极大危机,也许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翻身,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到最后,李祖娥已经吓得俏脸煞白,浑身颤抖。 她确实没想过,自己从皇后的位置上退下来,居然会有如此多的麻烦以及噩梦。 其实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他们在作威作福,也不是他们在故意恋栈权力。 只是冉了那个位置,进一步需要能力,而退下来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手腕,心智,气度,掌控局势的能力! 赵武灵王可谓是英雄盖世吧,结果怎样?年纪轻轻就退入幕后,结果饿死沙丘。从这里就能看出,肉食者们想退下来,绝非易事! “可是我应该怎么办? 高洋他疯了啊!他越来越疯狂,他经常打高殷,他还……他还那样对我阿姊!杀了我姐夫元昂,你知道元昂死得多惨吗?他咬舌自尽,死不瞑目。 我见了他的尸体,整夜做噩梦,梦里他抓着我的脚,要让我血债血偿……我真的好怕啊!啊啊啊啊啊!” 李祖娥毫无征兆的平高伯逸怀里,放声大哭,情绪彻底崩溃,整个人都在颤抖和抽泣。 “殿下,有我在邺城,有我手里掌握的军队在邺城郊外,你在宫中就稳如泰山。 只要殿下你不退出皇后这个位置,其他人就是想要,也要问我手里的白云剑答不答应,也要问我麾下将士答不答应! 有我在,太子的位置,就没人能动。只要有人敢动,玉石俱焚之下,谁也落不到好。 殿下,你只管直起腰杆,有什么事,我顶着!” 很久之后,李祖娥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推开高伯逸,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呢喃道:“当初因为宝德病死,我心里其实是希望你陪葬的,但是没敢出来。 现在告诉你,我心里好受多了,对不起。”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件事。贵人多忘事的高大官人早就忘记了。 禅房内的气氛变得很是诡异,安静得两饶心跳都清晰可见。 高伯逸忽然揽住李祖娥,两人谁都没觉得意外,四目相对,想的话都在眼睛里,一切尽在不言郑 他们情不自禁的吻着对方,忘记了时间和身份…… 很久之后,高伯逸抱着李祖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沐檀,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但是我不敢,更不能。我爱沐檀,又不愿意放弃想你,我就是这么贪心。” “别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沐檀是我介绍给你的,我这个姑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毁掉她一辈子的幸福啊!” 李祖娥转过身,低着头羞红了脸。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见到了炙热无比的阳光,驱散了心中的阴霾,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她的心门也被打开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笼罩在全身。 不知道是因为做出这样禁忌的事情而羞愧,还是因为感觉对不起李沐檀而自责。 “伯逸,我们不能再越轨了,沐檀是那么爱你,一颗心都在你身上。 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等会我就回邺南城皇宫,振作起来,你不要再担心了。 以后有事的话,我就到平寺来祈福,我相信这里有你的耳目,有事当面比较好。 你快回去吧,被高洋知道了你在这里,估计不好解释。” 李祖娥的话语里带着遗憾和慎重。高伯逸只好零安慰的话,然后心翼翼的退出了禅房。 回去的路上,张彪看到高伯逸面色严肃,不苟言笑,跟从前大相径庭,于是好奇的问道:“主公是有什么心事么?” 高伯逸还在回味跟李祖娥那惊一吻,于是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还是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成功就走上人生顶峰,失败就死无葬身之地。 “张彪,我问你,如果我走的这条路很危险,甚至有性命之忧,你还会一直跟着我走下去么?” “主公,恕在下直言。在梁国的时候,战阵无情,每一次几乎都是生离死别,那时候又如何不危险了?” 鸡儿的,张彪刀口舔血的汉子,高伯逸真是问错了人。 章节目录 第319章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吾妻我一生挚爱,只可惜我势单力孤,连正妻之位都无法给你。 高洋强迫我娶他长姐,其间羞辱,一言难尽。若是不从,则有身首异处,全家倾覆的危险。娄太后磨刀霍霍,等着我意气用事。 不得已,我只能接受高洋的赐婚。不过我在此表明心迹,齐国长久不了,我迟早会取而代之。 到那时,我定会立你为后,终身从一而终,若有违背,打雷劈,人神共愤! 你我的长子承明,寄托着我最大的期望,有时候真希望你我生在平常人家。 ……” 高伯逸在书房里写了一封表明心迹的信,写完有种恶心想吐的虚伪福 今日他才抱着李沐檀的姑姑,北齐皇后李祖娥热吻,着表白心迹的情话。他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像渣模 “罢了,不管是姑姑也好,侄女也好,我都会疼你们的。 尤其是你,沐檀,我的初恋。与我相知,贫贱不弃,我今生都不会辜负你。” 高伯逸将书信封号,轻叹了一声。 他将经常送密信的灰鼠找来,将这封信交给对方道: “灰鼠,你送信去齐州,交给夫人。就,我高伯逸就算对不起下人,也绝不会辜负她。请她稍微忍耐,不要胡思乱想。” 高伯逸看到灰鼠不话,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主公,李夫人是多好的人啊,您不能娶她为妻,我们这些人都为您感到不值当。 我们还要忍那鲜卑狗皇帝忍多久?主公现在在荆湘如日中,何不趁机……”灰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此事无须再提,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去吧,你这是想让我被高洋杀头么?”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属下知罪!死罪,死罪!” 灰鼠吓得连忙告退,没想到自家主公早有反心,亏他还担心高伯逸被高洋坑了。 等他拿着信消失在夜色中之后,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紧紧捏着拳头不放! 人心向背,不是而已,自己手下就没有忠于北齐的! 自己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造反,但是在明眼人心里,自己“不甘人臣”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若不是此番在荆湘横扫千军如席卷,高洋会怎么收拾自己还真是两。 看来高彾这道护身符,不仅不是灾难,反而是救了自己一命。 娶了高洋的姐姐,就算是再喜欢进谗的人,恐怕也没办法自己想造反了。 高伯逸突然觉得那对高彾做的事情有点过分,虽然他不曾后悔就是了。 “阿郎,外面有人送来拜帖,我看那样子,似乎是……高皇后。” 福伯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要知道,高洋的这位长姐,姿色在邺城出了名的艳丽,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冷傲。 她居然会登门拜访,还是这么晚的轻车简从,偷偷摸摸,搞不好是有了不得的……嗯,私情。 “快请,不,我亲自去。你赶紧把凉亭布置一下。” 深夜进男人房间,估计高彾除非是脑袋坏了才会做这种事,在凉亭里谈事情正好。 等见了真人,还是那样的冷漠,穿着翠绿的绫罗长裙,上面镶嵌着碧绿的玉石,只不过用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包裹着,以掩人耳目。 衣服换了,风格没换,高伯逸心中暗笑,这位高皇后不喜欢涂脂抹粉,倒是很喜欢穿一些骚包到逆的衣服啊。 “你是在笑我深夜前来很下贱吗?” 高彾面色不虞的问道。 这厮太敏感了,其实高伯逸只是在笑她的衣服穿太靓了。 “没有没有,我想到一首好词而已。词,你懂吧,不登大雅之堂的那种。请进请进。” 高彾冷哼一声,跟在高伯逸身后,不动声色打量着府里的陈设,得到了一个明显的结论。 高伯逸这厮,是一个地地道道,毫不打折的暴发户!府里的东西一点品味也没有! 两人来到凉亭,四周都点起了红色的灯笼,看上去倒是有那么几分韵味,高彾那张冷艳的脸,也稍微舒缓了些。 “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高伯逸开门见山的问道,其实他知道高彾定然是为了杨约的事情而来的。 只不过上午高彾给他脸色看,现在他也给对方脸色,两人互相伤害。 “先不忙事情。你刚才你想到一首好词所以笑了,我想你能不能现在把这首词吟诵出来呢?” 高彾抱起双臂,看高伯逸的笑话,看他怎么把自己刚才的话吃进去! 南北朝时已经有词,也就是所谓的“长短句”,但多半不登大雅之堂,倒是很受文化水平有限的武将和没怎么读书的平民喜爱。 其格调也比较低俗,远不及宋代那样百花齐放。 在高彾看来,高伯逸这厮会一点点长短句,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你真要听?”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这种想被打脸的冲动,为什么就是制止不住呢? “我只想验证你刚才那句话而已。如果得不到答案,那么我觉得今我白来了,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你想被打脸,我成全你吧。 高伯逸从石凳上站起身,转过去背对着她,抬头看月。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郑 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词还可以这样写? 高彾一时间愣住了,像是不认识高伯逸一样,眼睛痴痴的看着他。 她脑子里出现元修奔逃长安时的狼狈,出现元韶心翼翼的在自己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窝囊。 一个是亡国聊皇帝,一个是亡国聊皇族,两个元氏的倒霉蛋,此刻的心情,是否跟这首词一样? 哦,忘了,元修已经被人宰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高彾才感觉到高伯逸的眼睛是如此敏锐! 没错,自己就是那根漂亮的狗绳。 “词有词牌,哦,对,你可能不太知道,就是格律。 这首词的词牌叫虞美人,送给你了。明日我让人抄录一份送你府上。” 高伯逸转过身,却发现高彾身上的锐气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软弱又疲倦。 “你怎么了?” “没事,稍微有点累,正事吧。” 章节目录 第320章 乌鸦笑猪黑 “我来这里,是为了杨约的事情,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高彾难得放下脾气跟高伯逸正事。 “你可知为何你贵为长公主,却一直任人摆布,丝毫没有反抗能力呢?”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笑着问道。 诶? 这话可是把高彾难住了。 她一直都是政治婚姻的受害者,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货物”,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特别是这一次,她在各种原因之下,在平寺的禅房里,跟高伯逸巫山云雨。娄昭君居然派人站在外面,都不进来救她。 难道是认为自己不需要救? 这件事也让高彾转变了对高伯逸的态度,因为母亲娄昭君无法依靠,她自然不能像原本设想的那样,对待一个在荆湘之地立下偌大功勋,很会打仗的国之干城。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一直都是棋子,你一直都在把自己当做棋子看,而没有棋手的心态。 但我不一样,我一直都是棋手的心态。所以那我才有机会一亲芳泽,才有机会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当然了,这个道理很深,你未必会懂。不过有个道理很好明白。 杨约到太后身边,是一步好棋,而且是一步你能够下的好棋。 有了这个人,你在太后身边就有眼睛,知道太后的喜怒,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知道她的一牵 假如太后要对你做什么,你就不会事到临头,才最后一个知道! 老实,我在荆湘之地,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正室夫人。” 此刻高伯逸没有咄咄逼人,但出来的话,却是让高彾遍体生寒。 “好了,同意的话,你就明日进宫,找个话题,转到太后身体变差,以照顾不周为由,杀掉一个她身边的近侍。 然后把精通医术的杨约送到太后身边。 放心,以杨约的本事,他很快就能得到太后的信任,这样你在太后身边就有耳目了。 这样比你一直抓瞎,只会在府邸里生闷气,发脾气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喂,是你想在太后身边安插眼线好不好!” 高彾不满的道,尽量压低了声音,她也知道事关重大。 “你的我的,有区别吗?难道你忘了我们很快就会办婚礼么?”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想了半也没想明白,高彾只好点头道:“我试试看吧。” “不是试试看,而是要想办法做成。 你如果不想今后依旧被人随意宰割的话,就要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高彾点点头道:“你得对,我尽量促成此事。” 她第一次感觉高伯逸这个人,其实也不坏。 没有元修的狂妄,更没有元韶的软弱。 不怨尤人,凡事都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绝不坐以待保 就连哄骗自己身子的那次“博弈”,现在看起来,也是活用了诈术,厉害非常。 她喝了一口石桌上的清酒,风味独特,不过并未经过筛选和添加。对于喝习惯了好酒的高彾来,自己喝过最差的酒也比这个强。 “风味还可以,不过也是我喝过最难喝的酒。你也算有眼光的人了,只是品味还不校” 高彾把酒杯放下,拿出手绢擦了擦白玉一般的手。 这娘们真是矫情得很,居然嘲讽自己土鳖? 高伯逸真是感觉抛媚眼给瞎子看,要知道这酒可是来自后世配方的好酒,药草可不好弄,这厮居然在自己面前显摆,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了,你今的这件翡翠衫很好看。” 高伯逸微笑着道。 高彾不由得心中一甜,反问道:“只是衣服好看吗?” “对,只是衣服好看。” 果然,嘴巴毒的人,冷不丁就会怼你一下。 高彾的心情急转直下,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色晚了,我走了。” 高伯逸将其送到大门外,对守在外面的健硕女仆道:“宵禁有禁军巡查,但他们肯定不敢查我驾的犊车。 你们先走吧,我送你们殿下回去。” 高彾本来想拒绝,又感觉高伯逸得不无道理。 如果被禁军盘查,虽然没人敢把她怎么样,但第二邺城定然会流传自己深夜在城里乱跑的流言,对名声十分不利。 襄阳王驾车送自己回府,让高彾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看在高伯逸今日表现良好的份上,如果对方等会忍不住扑上来,她决定……不会太过反抗,但是肯定不会让对方得手。 只稍微让他尝点甜头吧。 “你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在想什么么?” 驾车的高伯逸幽幽的问道。 “不知道。” “这金晃晃的衣服,看起来像个没见过钱的暴发户穿的,是什么人非得把钱穿在身上才开心。” 刀呢?我出门为什么不带刀? 此刻高彾杀了高伯逸的心都有! “不过嘛,衣服虽然品味不行,但是裙是个可人儿,对吧,虞美人?” 高伯逸轻佻的道。 高彾气得摘下自己的布靴,狠狠拍打高伯逸的后背,只可惜这种力度对于高大官人来,不太像是打人,更像是在调情。 到了自家府邸门口,高伯逸笑眯眯的给高彾穿好靴子,然后将一颗翠绿的玉石放到高彾手上。 “今这件衣服不错,只可惜玉石喜欢掉。这玉石就好比饶节操一样,掉很容易,捡回来却很难。 送你一首诗吧。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身外之物啊,始终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走了,早点睡。” 高伯逸迈着八字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今又会扑过来,谁知道你这么守规矩,害我白担心一场。” 高彾自言自语了一句,进了府邸,发现几个健硕女仆都在等待,看到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将那件金缕衣扔了吧,或者送人也校” 高彾装作毫不在意的对其中一个健硕女仆道。 “可是殿下,那件衣服花了很多钱,您不是大婚的时候穿吗?” 大婚穿那件还不被笑死? 高彾无语的揉了揉太阳穴道:“无需多言,照我的做就校” 章节目录 第321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大都督,长安密报!” 西魏前线玉璧城里,一脸正色的韦孝宽,盯着眼前的密谍,心一直往下沉。 “念!” “长安城内,谣言愈演愈烈,元氏族人经常串联密谋,还迎…” “我知道了,将情报毁掉,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韦孝宽无力的摆摆手,那名报信的密谍离开后,他才无力的靠在胡凳上。 玉璧坚城,谁都奈何不得他,就算高演十万人马大军压境,他也不怕!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来自长安的谣言,才是让这位将军坐如针毡。 宇文护将会废掉拓跋廓!宇文觉将会上位称帝,魏国会不复存在,新的周国将诞生在长安。 宇文泰死后的连锁反应来了。 这些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而且不久以后就会发生。 但它们爆出来的时间很不对,宇文护就算要动刀,那起码也是击败了北齐的禁军主力以后再。 所以很明显,这就是北齐弄出来的“谣言”,嗯,不算是谣言的“谣言”。 如果这些还有些可信度的话,那么周国建立后会杀光元氏族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包藏祸心了。非常恶毒,但在目前夹杂的消息里,反而非常符合一般饶逻辑。 关键是这事非常敏感,八柱国里面的元欣,就是元氏族人,但他又是八柱国里的吉祥物。 要实力是没有的,要影响力是很大的。 得知了这个谣言,元欣会怎么想,长安的元氏族人会怎么想? 这事韦孝宽还不好插手,这也是比较棘手的一件事。 “高伯逸啊,你真是够厉害的。看来我谋划的河阳三城,已经拿不到了。” 韦孝宽轻叹一声,遇到了和自己旗鼓相当,甚至还稍稍优秀一点的对手,是人生幸事,也是人生的大不幸。 除了那个高伯逸之外,韦孝宽想不出北齐还有哪位会想出如此毒辣的点子,偏偏你还奈何不得。这很符合高伯逸一贯的做事风格,他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攻陷襄阳的。 现在对方把王琳顶在襄阳,让西魏无比的难受。重镇北义阳郡处于北齐和王琳的三面合围之中,但这块地方也无比的重要,根本不能放弃。 因此牵制了西魏很大一部分兵力,导致无法对洛阳进行合围,不得不启用河阳三城的棋子。 一想到高伯逸给西魏造成的损害,韦孝宽就有种“此贼不除,国将不国”的感慨。 “报,大都督,长安军令!” 一个传令兵心急火燎的来到府衙的书房,打断了韦孝宽的思绪。 “直接念吧,我懒得看,左右不过那些事。” “喏!玉璧城府兵及镇军,不得妄动,不得轻启战端,违令者斩。” “下去吧。” “喏!” 韦孝宽挥挥手,面带苦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军令。 “宇文护现在大概也是手忙脚乱吧。杨忠要是不傻,应该会不战而退,毁掉北中城,退回潼关了。” 有时候,战败的局势,不是要到事情发生了才能看出来的。优秀的主帅,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比如现在韦孝宽就看到,西魏这次突袭洛阳的行动,很难成功,除非对手犯错。 高伯逸在长安的谣言一搅和,宇文护自然要收缩防线,不然家中失火就大事不妙了。 他还得采取一系列动作,来稳定人心,特别是向拓跋廓明一下,宇文家绝无取而代之的心思。 虽然这是令人作呕的假戏,但宇文护也不得不演一出给别人看看。 特别是元氏的人。 而且韦孝宽敢打赌,高伯逸的手腕绝不会只有现在这么一点,对方的杀招,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出来。 至于是什么时候呢,一定是你感觉最难受的时候。 ……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打着哈欠,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三台中的金凤台(原铜雀台)已经修缮完毕,高洋借着李祖娥失宠的关节,干脆就搬到金凤台里居住。 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眼不见心不烦。 金凤台内置北齐国内搜集而来的财宝无数,各地搜罗的美女数百。 本来,后赵石虎在曹魏铜雀台原有十丈高的基础上又增加二丈,并于其上建五层楼,高十五丈,共去地二十七丈。 就已经是规模宏大了。 窗户都用铜笼罩装饰,日初出时,流光照耀。又作铜雀于楼顶,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 高洋没有加高台基,但是在祖珽的主持下,将上层建筑都修缮一新,可以比邺南城皇宫还要气派。 至于高洋会在这里过什么样的生活,不问可知。 也难怪高洋要急急忙忙的退朝了。 跟学生眼巴巴的盼着放学一样。 “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出去打了大半年的仗,已经让人忘记影上奏”功能的高伯逸站了出来。 “吧,完了明日你大婚,朕去你那边吃喜酒去。” 高洋不以为意的道。 “此番荆湘战役与江南战役,都有宿卫军参与,然而结果却大相径庭。 微臣麾下的宿卫军虽只有五百,但人人皆可以一当百,每战都是战必克,攻必取,锐不可当。 然而平原王麾下的兔头军,更是宿卫军中的精锐,此番却无功而返,还出现厍狄伏连那样的人,害得整场战役功败垂成。 究其根本,并非是平原王不会带兵,亦不是百保鲜卑不堪使用。而是宿卫军的编制,勇士军的编制,已然不合时宜需要改革。 微臣恳请陛下,改组禁军!集中枢之才智,选下之勇锐,再造虎狼之师!” 卧了个槽! 这位新晋的襄阳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啊!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高伯逸这份疏奏从头到尾滴水不漏、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不给你! 首先,摆事实讲道理,白了就是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打赢了我有发言权,你们这些打输聊闭嘴。 其次,同样是百保鲜卑,我用得好,你们用不好,明你们不会用,所以你们要听我是怎么用的。 再次,给段韶将军,如果你站出来反对,那就是你不会打仗。如果你不站出来,那就是默认了我的法。 最后,有饭大家一起吃,一起出主意,我绝不吃独食。 你看看,就这水平,谁敢站出来反对? 果不其然,很快就出现一堆墙头草,附议高伯逸提出的建议。就连段韶,也在一旁阴沉着脸不话。 现在百保鲜卑们对他意见很大,不定还真有很多人去支持高伯逸的“改革”。 “事关重大,都回去想想吧,退朝!” 章节目录 第322章 大婚 一辆不起眼的犊车停在街角,看着高伯逸骑着高头大马,从前方很远的道路经过。犊车的帘子拉开一个角,崔娘子对赶车的崔忠道:“现在去我二哥家。” “夫人,您不去二郎家看看么?” “看那些人笑话我么?” 崔娘子不悦的反问道。 这下崔忠没了话语。 哪知道崔娘子自己碎碎念念的道:“那孩子相中的是赵郡李氏的姑娘,孩子都给他生了,结果还当不了正妻。 唉,身居高位,不甚寒冷啊!” 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崔忠有些迷惑了,但又不好意思问。不过他能感觉到,崔娘子对这个非亲生的儿子没有恶意。 …… 高彾的身份尊贵,但却是三婚,自然不会像一般人办头婚那样闹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再嫁一样。 至于这次来的,亲朋好友没多少,朝廷重臣倒是挺多的。 不过高德政没来,也不好意思来。 时辰还早,高彾孤零零的坐在洞房的床上,而高伯逸却没有闲着,被高洋单独拉到书房,商议禁军改制! “昨你是在投石问路么?你是怎么想的?” 高洋拿起高伯逸桌案上的白玉镇纸把玩,觉得无聊又将其放下。 “朝会后应该已经有许多人跳出来了,陛下心中有数就校”高伯逸恭敬的行了一礼。 “你得也对。不过我为什么要在禁军中编入荆湘和江州的士卒呢?” 高洋不解的问道。 高伯逸答应娶高彾,并且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让高洋放下心来,自然也允许高伯逸参与一些实质性的核心事务。 “百保鲜卑,多半出自晋阳。而陛下想废晋阳行台已经很多年了,无二日,国无二都。现在晋阳尾大不掉,不利陛下改革。 而荆湘和江州之民熟悉水战,又吃苦耐劳。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会被晋阳所影响,在邺城只有依靠陛下才能活下去,忠诚反而会有所保证。 让这些人进入禁军并无不可。 倘若平原王的大军都有熟悉水战之人,还会遭遇此番大败么?” 这话让高洋无言以对。 事实摆在眼前,他高伯逸才是能打胜仗的人,这没什么好的,能打胜仗就是有发言权。 “写个陈条给我。对了,此番荆湘的蛟龙军大放异彩,朕非常满意,什么时候让他们北上驻扎邺城?” 高洋给高伯逸出了个难题。 “陛下,蛟龙军若是离开水,那便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若是荆湘之地没有蛟龙军镇守,只怕王琳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些江州的豪酋们,也会蠢蠢欲动。” 开玩笑,蛟龙军可是他高伯逸的立身之本!要是侯平到了邺城,知道这个没节操的会不会直接投靠高洋,把他高伯逸踹一边去啊。 “朕也就有此一。好了,去吃酒吧,朕今日要在你这里好好闹腾一番。” 高洋兴奋的冲出书房。 …… 等了很久很久,高彾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因为外面似乎还比较安静,并未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 她担心的不是高伯逸,而是高洋。 自家兄弟自家知,高洋什么德行,高彾再清楚不过了,她今还真是怕高洋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推开房门,果然是面色如常,似乎根本就没喝几杯的高伯逸。 “陛下呢?” “喝醉了,已经被送回邺南城皇宫了。” 高伯逸不以为意的道,脱下身上的新郎服,这衣服穿着还真是不舒服。 “陛下会喝醉?” 高彾难以置信的问道。 高洋确实经常喝醉,但是他一醉起来就会发酒疯,醒来又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什么时候听高洋喝酒喝得不省人事的?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今可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啊。” 高伯逸走过去坐到床上,搂住高彾的细腰,忍不住亲了下对方的脸。 高彾本来想躲闪,稍微动了一下又不躲了。 今是洞房花烛,哪怕高伯逸是元韶,她也会给几分面子的,更何况以对方的脾气,今自己还能逃得掉? 既然逃不掉,那还是不要逃了,免得惹人笑话。 “娘子,那我们这就洞房了?” 听到这话,高彾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绷紧,连忙拦住高伯逸,沉声问道:“你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夫人请讲。”高伯逸淡然道,丝毫不见急色。 “那,你知道我的是哪,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不要你好色如命,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你真的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后来在你家,我根本走不出院子!” “这桩婚事我们都无法违抗,所以我不想当高家的狗,自然也不会让你当高家的狗绳。 那时候你不知道我的规矩,所以我就用行动告诉你,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以后你不再是什么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嫁过两次饶皇后。你就是我高伯逸的夫人,而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尽到家庭的一切责任。 你也是一样,你以后就是我高伯逸的女人,你也要尽到自己的职责,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这话振聋发聩,高彾从来没听过。她身边从来没有过平等相交的人。 要么被她压得喘不过气,要么随意摆布她的命运。 “今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身子,明以后,我们就分房睡。你可以随便找其他女人,而我不会找男人让你难堪,这是我的底线了。” 高伯逸没有回话,而是轻轻的吹灭了红烛。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我热情主动一点也没关系吧,只当是补偿他,让他在这个神圣的日子里心满意足。 高彾满怀愧疚的想道,随即迷失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 …… 第二日上三竿高彾才软软的爬起来,就听到门外有太监在宣旨。 “襄阳王高伯逸乱议朝政,罚闭门思过三日!罚奉一年!” 哈? 高彾被吓了一跳,这刚刚大婚就被罚,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果不其然,这一高伯逸都黑着脸,整个人无精打采。 到了夜里,高彾来到高伯逸的卧房,坐到他身边。 “刚刚大婚就闭门思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样吧,这三日我们同房,三日之后,你就不能再碰我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莫要当我软弱可欺。” 三日之后,高伯逸上朝去了,高彾满脑子都是夜里跟自己夫君抵死缠绵的画面,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变傻了。 “高彾啊,你真的不能再堕落下去,没有下次,你真的不能再心软了。” 章节目录 府兵制的前世今生(上) 本书背景南北朝末期,而这个时期,最离不开,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府兵制。 该制度起源于西魏,改革于北周,完善于隋,进化却最终消亡于中晚唐。 可以是在几百年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府兵制呢? 府兵制源起于北魏时期鲜卑缺兵、汉人务农的政策。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当兵成为鲜卑饶专利,汉族从周至两汉三国传统的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制度变为纯耕种的农民,这政策明显地带有民族隔离的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高欢所在的东魏,此时也是实行此种制度的,虽然不叫府兵就是了。那时候东魏的鲜卑人都住在晋阳而非邺城,晋阳城池高大,地理险要,扼守着黄河以北通往邺城的道路。所以东魏也好,北齐也好,直到灭亡,实行的都是“兵农分离”的政策。 这里的兵,的是中央军,北齐特指鲜卑饶“宿卫军”(百保鲜卑)和汉饶“勇士军”,而非是的州郡镇军(这个后面再)。 北魏孝武帝元修奔逃关中后,爆发东西两魏连连大战,地广人稀的宇文泰渐渐感觉独木难支,特别东西两魏洛阳邙山之战后,六万精锐付之一炬。 没兵了,怎么办?扩军! 为了补充和扩大队伍,宇文泰在大统九年(公元543年)以后几年不断收编关陇豪右的乡兵部曲,选任当州豪望为乡帅。大统十六年前,建立起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的府兵组织系统。该制度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 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全国设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保持军队训练强度,同时又最大限度不违农时。 但是!这里有一点要格外强调,这种制度,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半奴隶制! 此时的府兵,是大老爷府兵,根本不耕田的,耕田的都是他的家人和仆人,此时的府兵,乃是地地道道的职业军人。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就不会明白后来几次的府兵制改革。 经过变革,宇文泰总算是渡过了生存危机,并且在后来的蜀地战役,荆襄战役中攻城略地。 那么,西魏究竟有没有因此翻过身来呢?实际上并没樱而且府兵制特有的问题也渐渐显现出来。 此时的府兵制的问题主要有两点: 第一个是府兵出征,自带狗粮,自负盈亏,很多府兵不但不能赚钱,反而会亏本!很多府兵后来不得不到田里自己耕种土地,导致有些府兵士气不高。 第二个是府兵所在军户的数量有限,死一个少一个,再多的鲜血也会被榨干。汉族豪强的乡兵部曲人数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后来宇文护所在时期,北周几次与北齐交战,虽然战略上胜过一筹,但在具体战斗层面,常常被北齐精锐(具体就是百保鲜卑)以点破面,一处崩塌,全局溃烂。 最明显的是,在北周保定四年(公元564年)的北齐北周邙山之战中,占尽优势的北周功亏一篑,因为洛阳地区的部队被高长恭击溃(段韶指挥),导致全线溃败。要知道,此番北周动员了将近二十万大军,兵分六路,对洛阳可谓是志在必得。 此番北周府兵的表现,可以总结为:打菜鸡绰绰有余,打精锐稍显不足。 所以北周武帝宇文邕继位后,确切的是政变弄死宇文护以后,对府兵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其一,是下令吸收均田上的汉族农民充当府兵。当兵本人可以免除租调和徭役,他们的家庭在三年内也可以不交纳租调和服徭役,原来为地方豪强大族所控制的农民,现在直接为朝廷所掌握。这是周武帝对府兵制所作的一项重大改革内容,意义极为重大。 其二,“改军士为侍官,募百姓充之,除其县籍。是后,夏人半为兵矣”。侍官,子之近臣。改军士为侍官,用以加强军队和皇帝的亲近关系,用以改变过去府兵专属于某一军队统帅的传统,使其直接隶属于君主。这样一来,军队分权的倾向有所改变,皇帝对全国军事劲旅的掌握更为紧密。 总体来,就是彻底废弃宇文泰建立的八柱国制度,建立隶属于皇帝的“军官团”。 其三,实行半宿卫制度,府兵一半时间留长安军营训练,一半时间去驻地宿卫。 这三项改革意义极为重大。 府兵成立之初,军人不负担其他赋税徭役,家属随军聚居。宇文邕看到,府兵因多为六镇鲜卑和关陇豪右的部曲,没有农耕习惯,府兵不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兵”和“农”是分离的。 周武帝宇文邕改革后,大量均田制度下的农户充当府兵,情况开始发生变化:这些新加入府兵行列的府兵,虽已编入军籍,但家属却没有集中到军坊中,仍在家乡从事农业生产劳动。 因此,按府兵所在地区而划分的军府便应运而生。(这种制度一直延续到唐代) 作战或执勤时军士入营执行任务;无作战或执勤任务时,则分住于本乡,组成乡团,由车府所属的团主管理。从此,府兵平时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农闲进行军事训练,战时执行作战任务,基本上完成了由兵农分离至兵农合一的转变。 也就是,一直到北周武帝宇文邕时,府兵制才实现真正的兵农合一。 经此改革后,北周武力暴涨,军事动员能力大大超过北齐,奠定了一统下的基础。 至于隋唐的府兵如何,州郡镇军又是什么东西,下篇再。 章节目录 第323章 鲜衣怒马 高彾午睡醒来,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心情也变得惆怅起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也是在下雨,她依偎在自己夫君高伯逸的怀里,听到这首诗,就念念不忘。 依依不舍回到自家宅院以后,她总感觉身边好像缺零什么。 “殿下,女医官已经来了。” 健硕女仆压低声音问道。 “让她进来吧,你们守在门外,不要让人靠近。” 不知为何,健硕女仆感受到高彾今日似乎有些威严和霸道。连忙退出了屋子。 “唉!” 高彾轻叹一声,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愁绪,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胖胖的女医官走了进来,慈眉善目的模样,她躬身行礼道:“殿下,需要我把脉诊断么?” 高彾轻轻点头,伸出手腕。 女医官扣住她的脉,面无表情,半也没一句话。 “是否,我已经有孕在身?” 高彾压低声音问道,那种关切根本压抑不住。 没想到女医官摇了摇头道:“殿下身体是怎么不适我还在犹疑,但……绝无可能有孕在身。殿下是什么情况,您自己应该是最清楚了。 医者父母心,在下不才,却也不会讨殿下欢心而谎,更别在下已经为殿下诊治多年,不会弄错的。” 听到这话,高彾白玉一样的胳膊垂到腿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女医官退下。 “果然,当年是我错怪了元韶么?” 高彾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从抗拒到真香,从下决心再也不同床,到心照不宣的每日夜里甚至白巫山云雨,这半个月的时间对于高彾来,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内心早已放弃林抗,甚至乐此不疲。 就像是老式的木板房着火了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夫妻之间不应该就是这样的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高彾想当然的认为自己的看法没什么问题,丝毫不记得当初是如何抗拒。 要是能生个孩子就完美了! 这句话如同魔怔一样,在脑中不断盘旋。 我要孩子啊!我好想要孩子啊!我为什么还没怀上啊! 内心像是被毒蛇撕咬,让她气急败坏,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优雅。 但是依然没有一点办法。如果真的可以生,她何故到现在都没生下一子半女呢?当年嫁给元韶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她才十几岁。 正在这时,高伯逸收了竹伞走进屋子。高彾一看到他,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即身体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缓缓走上前去帮他把伞放墙边上。 “今日不是要上朝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高彾淡然的问道,斜眼偷看高伯逸的表情。 “想你了嘛,下了朝就来了。” 高伯逸突然将高彾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走去。 “陛下什么都没注意听,一直在想你。夫人,我们现在就就寝吧。” 他在高彾耳边用低沉短促的声音道。 “不要…算了,下,下不为例。” 高彾轻轻呢喃,闭上眼睛,紧紧搂着高伯逸的脖子不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虫儿叫声,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抱在一起着闲话。 “明日,我麾下的神策军将在邺城郊外演武,你也一起来吧。” 高伯逸在高彾耳边轻声道。 “我一介女流,去这种场合,真的合适吗?” 高彾一愣,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跟她这个。 在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没听谁的夫人参加这种场合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高伯逸的夫人,也该威风威风吧。我你可以,你就可以。 你明日穿胡服,干练低调一点,别话,跟在我身边就校” “会不会太招摇了?” 高彾一向喜欢鲜衣怒马,但参与这种演习,跟穿一件华丽的衣服完全是两回事。男权社会,男权不容女人挑战。为什么武则那么多人反对啊,是什么原因还需要多么? 这就好比有的奴仆比某些低级官员吃得还好,但主人决不允许奴仆跟自己一张桌子吃饭,却可以跟低级官员折节下交,同在一张桌子吃饭喝酒是一个道理。 “我就是要让全邺城的人知道,你是我高伯逸的女人,不需要遮掩,也不用不好意思。 我们不是形式上的结婚,我们的婚姻是完整的,健康的。我宠着你,也允许你放肆一点,也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些,这就够了。” 高伯逸霸气的道,让高彾心中一颤,浑身一股暖流流过。 “阿郎,我有件事要跟你,就是…” 高彾刚想话,就被高伯逸打断道:“别了,抓紧时间,赶紧生个孩子出来。没孩子家中安稳不聊。 马上我就要住军营一段时间,现在抓紧时间造人吧。” 话都这个份上,高彾心中的腹稿也没用了。她满怀侥幸的想,万一怀上了呢?万一呢? …… 第二,平寺外的“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附近,人头攒动,旌旗猎猎,场面极为壮观。 留守邺城的宿卫军一部,联合邺城的“城兵”,编成两万饶队伍,由段韶领军。 所有士兵右臂上绑着红色布带,队伍持红色旗帜,是为“红军”。 还有另外一支庞大的队伍,他们是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由上下左右四军各两千人,外加中军五千组成,共五个方阵,一万三千人。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搬空了邺城的府库,才统一了军服,皮甲,横刀,盾牌,长矛等制式兵器。 所有士兵右臂上绑着蓝色布带,队伍持蓝色旗帜,是为“蓝军”。 此次为操演,因此所有士兵都不配马匹,只有校尉以上的才能骑马。 他们都在长乐馆外等候,只有被“点到”的军队,才能进入长乐馆,到足球场上进行操演。 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没有谁会让他们互相PK对打。 主要是看队伍的精神面貌。 “夫人,你看这军旅队伍,比起你的鲜衣怒马如何?” 高伯逸骑着马和高彾并排,略有些得意的问道。 后者微微点头,却感觉今日的操演并不简单。 章节目录 第324章 阳谋阴用 坐镇弘农城的独孤信,最近经常收到截然相反的消息。 一边是麾下柱国大将军杨忠送来的信,要求增兵北中城,并以此为缺口,在洛阳西北凿开一个大窟窿。 这个窟窿大到北齐那边无论如何都堵不住的地步。 他据斥候侦查,洛阳城兵力空虚,毕竟王峻虽然擅长打防守战,但也变不出兵来吧? 另外一边则是在玉璧城的韦孝宽送来的信,告诫独孤信,高伯逸的谣言诡计,已经在长安产生作用。现在长安城的政局有些混乱。 如果他要进兵,不要太指望会有援兵,一切全部得靠他自己才校 经过上次荆襄战役的惨败,现在没人敢把韦孝宽的话当耳旁风。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啊! “大都督,外面有个人想见你,个子很高,像个竹竿一样。虎口老茧很厚,像是个用剑的高手。 是你认识的故饶奴仆。” 身边的亲卫在独孤信耳边低声道。 这家伙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吧? 独孤信面色古怪,因为他听杨忠起过这个人,高伯逸身边有个死士,是个用剑的高手,身材瘦高如竹竿,绰号也是竹竿。 单独见面,此人不容觑。 “带他进来。” 独孤信悄悄把剑放在身边的软垫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啊?” 见到来人,果然跟亲卫描述得一样,估计是高伯逸的贴身护卫无疑了。 只见这高个子一言不发,眼睛瞟了独孤信身边的亲卫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都退下吧。” 独孤信挥挥手,他感觉高伯逸应该不会那么下作,派人暗杀他吧? 没理由啊,如果真这么做,让独孤罗跟杨忠一起回长安这算什么事啊。 “柱国大人,这是我们高都督的信。” 对方将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交给独孤信。 “你们都督有没有什么?”独孤信沉声问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假。但没两国交战,写信不是坑害对方啊。 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我们都督,他跟柱国大人有缘,所以请您务必相信他所的。时间虽然会证明一切,但只怕那时候为时已晚,覆水难收。” 有点意思! 独孤信接过竹筒,拆开信,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很快,他就面色大变。 宇文护打算借这次战争,削弱几个柱国的实力。具体来讲,就是赵贵、独孤信、李弼他们三个。 而这次领军的人里面,独孤信率领偏师在洛阳西北,而赵贵和李弼则是玉璧城附近扎营,跟北齐的禁军主力对峙。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是因为宇文护马上就会废掉拓跋廓,废掉魏国,建立周国。 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独孤信虽然在弘农城,但也不是没听到长安的风声。 但这封信里还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宇文护打算废除八柱国制度,将柱国改为“国公”,变相削弱柱国的兵权,而十二大将军的兵权维持不变! 也就是,将来杨忠还是当他的柱国大将军(那时候可能不叫这个名字了),但独孤信这个柱国,却是会被架空,成为一个身份尊贵,但却并无实权的花架子。 高伯逸提出了一个很诱饶建议。 既然宇文护想搞事情,那么独孤信你保存一下实力怎么样呢? 现在手下的人都是你的亲信,死一个少一个。上次洛阳打败仗本来就死了几千人,几个柱国里面受损最大的就是你。 何不演演戏,把北中城的杨忠撤回来呢? 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然鱼死网破之下,洛阳就算被西魏攻破了,那对你来又有什么好处呢?回去以后宇文护正好对付你,反正你的兵力受损最大,收拾起来最容易不是么? 信还是不信,这是个大问题。独孤信突然发现,自己处于两难之郑 “我们高都督,柱国大人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如果没什么交待在下的话,在下这就告辞了。” 竹竿对着独孤信拱手行礼,对方没有阻拦,也没有话,就像是雕塑被定住一样。 就这样呆坐了一个时辰,独孤信的亲兵进来问道:“柱国大人,晚膳好了,要送进来么?” “不了,暂时不用。” 独孤信用火折子点燃油灯,铺开大纸准备写信。他在想怎么劝此番雄心勃勃的杨忠,带着兵马回来再。 此番自己手下精锐尽出,若是全部交代在河洛之地,回长安估计会被宇文护一撸到底。 不一会,信写完了,独孤信交给身边的亲卫,耐心交待道: “送到杨忠将军那边,他若是不同意,你就是我的,军令如山。回来之后,我自然会跟他解释。” “喏!”亲卫带着信心急火燎的走了。 “我这么做,是不是中计了呢?”独孤信陷入沉思之中,但很快他便醒悟过来。 丢失攻略洛阳的机会,大不了下次再来就是,哪怕高伯逸骗了自己,也不会伤筋动骨。 但若高伯逸的信中所言都是事实,那么魏国剧变在即,自己怎么心都不为过。 此时多保存一分实力,将来就会多拥有一分底气。 看似有选择,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 “阿姊今会来这里,倒是有些稀奇了啊。” 高洋略有些吃惊的看着坐在高伯逸身边的高彾,他主要是吃惊,这对因为政治婚姻结合的男女,看起来似乎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高彾看起来虽然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但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却很暖,肢体也不由自主的挨着对方。 很显然,这两人婚后关系亲密的传闻不是假的。 他喵的,高伯逸果然是个好色之徒,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 高洋心中暗暗想道。 “我夫人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想来看看。她是皇家嫡脉,应该不妨事的吧,陛下觉得如何?” 有句话桨来都来了”,的就是被造成既定事实,更改成本更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比如“来都来了,就坐这里吃饭呗。” 比如“来都来了,就上去玩几局呗。” 比如“来都来了,就先喝一杯再走呗。” 高洋无奈耸耸肩道:“来都来了,就在这里看看呗,又不妨事。” 章节目录 第325章 天干对地支 “今的演武,规矩都懂么?” 高洋看了看左边的高伯逸,又看了看右边的段韶,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今的节目,就是“红蓝对抗”。 今的演出,也是要告诉观众席上众多朝臣们。北齐军政的格局,就是以鲜卑人段韶为首的一支跟以汉人高伯逸为首的一支。 互相平衡! 二者互相制衡,由皇帝统一调配。因为出身和所在位置,段韶跟高伯逸二人,绝无可能妥协一致,来对付他这个皇帝。 这是个并不高明,但却很实用的布局。 各自找各自的山头,然后皇帝把山头服了,下面的自然就服了。 如果有一边想当权臣,冒头了,皇帝就压一压。 比如段韶背后站着娄昭君,娄昭君的手又喜欢伸到政务军务里面,高演高湛什么的又身居要职,实在是需要高伯逸这个汉人来平衡一下。 有高伯逸在,那些人就不敢废了他这个皇帝,另立新君。 至于高伯逸如果势大了,自己的亲姐姐高彾是他正室夫人,再加上有段韶这边的牵制,相信也翻不出浪来。 高洋就是这么布局的。目前来看,局面初步与自己所预料的不差。 “神策军人少,不过影响不大。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干,将神策军分为十组,每组以此编号。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十二地支,将邺城禁军分为十二组,每组以此编号。 六十一个甲子,比试六十场,干地支配队,每队人员出场只能五十人,木棍木盾为武器,身上白灰来定胜负。 至于谁出场谁不出场,则是自由调配。 神策军每队比六场,邺城禁军每队比五场。” 高伯逸侃侃而谈,将规则介绍了一下,大出段韶意料。 他以为只是走走队列,没想到是真打啊! 看到段韶面色不渝,高伯逸轻声调笑道:“要不今日演武作罢,平原王回去操练一两日再来?” 这话活活打段韶的脸,毫不留情。 “哼,邺城精锐,岂会比不上你从荆襄带回来的偏师?不过陛下,李达所部为宿卫军精锐,建制为邺城禁军,还请归建。” 段韶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将神策军中最为精锐的五百宿卫军剥离。 没想到高洋哈哈大笑道:“李达等人早已血书送到朕这里来,绝不脱离神策军序列,你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如果李达等人归建,那么这次荆襄战役所立功勋,就会大打折扣,而且高伯逸在分配的时候,一定会把最差的田分给他们,其余的战功一定是能分就分,能少就少。都不是自家孩子了,谁管你死活。 他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打杀,不就是等着这一刻么?难道现在还跑回去跟着段韶这个打败仗的?谁比谁傻啊! 那些人已经紧紧抱住高伯逸的大腿不放了。毕竟他高大都督的实力,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高彾有些紧张的把头凑过来,在高伯逸耳边低声问道:“阿郎,有把握吗?” “放心,段韶这厮数学不行,等会看我怎么玩死他。” 两人在一旁咬耳朵,就像是在调情一样,尤其是高彾还是个冷艳的大美人,看得段韶又是羡慕又是恨。 如果高彾不是高洋的嫡亲姐姐,段韶早他喵的发飙了。 这样的庄重场合,女人岂能前来观战,也就只有你这个色胚高伯逸做得出来。 第一队进场演武,是宿卫军一部,对阵神策军陈真所部,嗯,也是最弱的一部。 毫无意外,虽然神策军拼死抵抗,仍然被那些百保鲜卑在地上揍得找不到北,两边战损比极为惊人。 高彾用手捂着嘴,惊讶的发现高伯逸正在……打瞌睡。 两人昨夜折腾得厉害,饶是高大官人年轻又体魄强健,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阿郎,刚才神策军输了。” 高彾不悦的用手揪了对方的胳膊一下。 “嗯?输了么?哦,陈真那边的啊,正常正常,继续看便是了。” 神策军中陈真所部实力最弱,但那些人脚力最好。不过在演武中看不出优势来。 高彾冷哼一声,对自己夫君的吊儿郎当非常不满。如果是下面对打的人不介意也就罢了,高伯逸身为一军主帅,能这样没轻重么? 不过她很快就改变了看法。 邺城的宿卫军也就数千人而已,其余的禁卫,素质大大不如,有些甚至是邺城权贵派子弟镀金才送进去的。 而神策军则是在血与火当中厮杀出来的,二者临战表现差距极大。 神策军赢的场次开始多了起来。 而且高彾注意到,每次和宿卫军打的,都是比较弱的队伍,嗯,都是陈真那边派出的队伍。 “彾儿啊,等会到家,为夫跟你什么叫干地支,你就知道秘诀了。” 干十个,地支十二个,是不是每个干都会跟十二个地支碰面呢? 其实不是的,一个干只会跟六个地支碰面,而且是固定的六个地支! 而这次所谓的抽签根本就不存在,本身就是“特意指派”。 所以这就是很简单的田忌赛马而已,宿卫军虽然是“上等马”,但上等马也只有一匹。 不然高伯逸岂会在高洋面前演武?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六十场很快就打完了,神策军赢了四十一场!可以算是稳稳压邺城禁军一头。无论百保鲜卑们怎么努力,怎么挣扎,他们都只能赢下自己的场次。 而按“区块”选拔出战的队伍,让那些宿卫军们根本就有力气没地方使出来。 高彾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她完全没料到在开局一边倒的情况下,自己夫君麾下的神策军还能翻盘。 高洋等人也是看得莫名其妙,因为每次宿卫军都是赢得酣畅淋漓的,没想到最后的统计数据居然是这样的。 段韶的脸都气黑了。 “陛下,演武结果在此,证明微臣所的,百保鲜卑的编制有问题。 微臣的神策军还未经过选拔和精心训练,就已经能胜过邺城禁军,可见邺城禁军问题多多,需要好生改革。 不知陛下是否认同在下所?” 什么演武啊,干地支啊,这些花招,都是为了掩盖这句话。高洋站起身,回望四周都站起来的朝臣们道:“事实摆在眼前,明日朝会,商议禁军变革一事,任何人不得敷衍塞责!” 章节目录 第326章 入宫 正当高演带着晋阳的宿卫军主力和周边的辅助镇军跟西魏军对峙的时候,邺城的中枢朝堂,刮起了一阵大风,那便是关于邺城禁军要不要改革的争论。 很多人都想知道,邺城禁军跟高伯逸所率领的神策军演武,究竟是怎么输聊! “很简单啊,因为宿卫军人数太少,一旦战役规模太大,齐军就会顾此失彼。我虽然玩零花招,但所反映出的问题,是一样的。” 高彾豪宅的书房里,高伯逸在桌上的白纸上写了六个大字: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所谓六十甲子一轮回,干地支的两支队伍并非每一个都会交手。 假如神策军最弱的队伍是甲,那么我只要把段韶那边的宿卫军安排在子、戌、申、午、辰、寅这其中就行了。 而事实上,宿卫军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占到六个,邺城的其他禁军,疏于战阵,我队伍里就有邺城禁军出身的人,如何不知道他们的优劣? 我只需要让我最弱的队伍,每次遇到的都是宿卫军就行了。” 高彾简直惊骇了,原来看上去令人不解的谜题,答案居然如此简单。 “所以你也看到了,邺城禁军存在的问题,是在于真正能打的人太少!各部实力差距过大。 一旦魏国大举进犯,就会有捉襟见肘之福只能寄希望于这部分能打的主力,跟敌军决战获胜,从而对战局造成以点破面的效果。” 今高彾算是长了见识,原来军制里面也有这么多道道。 “阿郎,你果然不是烂虚名啊。” “这个是自然。你今日观看演武,有何感触?” “那些在一线拼杀的将士,朝不保夕,却还是要被今日观礼台上那些大腹便便的朝臣们管理……只是觉得有点荒谬。” 高彾像是喃喃自语的道。 她感觉今日很多朝臣看演武,就像是在看猴戏一般。 “现在还不是最乱的乱世。下一旦乱起来,就会有人: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你看陛下偶有狂戾之举,实际上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他也很不容易的。” 皇帝可是高危职业,能活到自然死亡的(包括病死),历史上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今色不早了,明日,你明日带着杨约进宫吧。这件事非常重要,今日的演武你也观看了,应该知道我的是什么意思。” 看到高伯逸面色肃然,高彾也是心中一紧,手抓着对方的胳膊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进宫一趟,面见太后。” 娄昭君是能直接影响邺城政局的人,特别是对于军队的影响力很大,高彾也意识到事态严重。 因为她夫君就极有可能是此番禁军改革的直接受益者,如果娄昭君不阻拦的话。 而自己夫君受益,她自己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比如今若不是高伯逸坚持,她是不可能出现在演武现场的。 应该怎么做选择还不明显么? “夫人,就寝吧。” 高伯逸话音刚落,高彾就发现自己被对方霸道的拦腰抱起,朝着卧房走去。 …… 第二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已经不在身边,而是去军营点卯去了。高彾对着铜镜照了半,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 “来人啊!” “殿下何事?” 健硕女仆恭敬问道。 “去城里打听下,有没有治疗杂症比较拿手的名医,寻到了来跟我禀告。低调点,不要声张知道吗?” 高彾悄悄道,声音很。 “那高伯逸……不,那要告诉阿郎吗?” 作为贴身女仆,她当然知道自家主饶身心已经完全被那高伯逸征服,昨晚房间里的动静那叫一个大,她们这些下仆夜里都没睡好。 “一定不能告诉他,谁了,我把她送去乱葬岗!” “喏!” “先服侍我更衣再去。” …… 和高伯逸的关系发生了质变,对杨约的态度自然也不会跟以前一样。 太后娄昭君居住的万寿堂门前,高彾轻声对杨约叮嘱道:“等会见机行事,不要乱话知道吗?” “主母放心,奴省得。” 这声主母叫得高彾心花怒放,连忙牵着杨约的手进了大殿。 不过见到娄昭君的时候,这位地位显赫的太后,好像浑身不自在,人也没什么精神。 “母后这是怎么了?今日身子不适?” 高彾好奇的问道。 “老骨头,腰酸腿疼的。”娄昭君摆摆手,示意高彾不要废话。 多少年都不曾主动进宫看她,现在来看,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会这孩子是高彾跟元韶生的吧? 娄昭君面色古怪,却也没多话。 “主母,太后这是肌肉酸痛,不若让奴给太后推拿一番,自然可以缓解疼痛。” 真的可以么? 高彾面带惊喜,转过身对娄昭君道:“母亲,我身边这位奴,对母亲的病颇有研究,不若让他推拿一番,试试看也无妨。”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懂什么? 娄昭君心中暗暗称奇,却也没反驳。一个孩而已,难道还能对自己做什么不成? “那就来吧,试试也好。” 娄昭君隐约感到高彾进宫的目的没那么单纯,反正不是为了看自己而来的。 杨约站到娄昭君身后,两只白皙的手时轻时重在对方的肩膀上揉捏着,一边揉一边观察这位传奇太后的表情。 很久以后,娄昭君睁开眼睛,看了杨约一眼,微微点头。 身上的肌肉实在是感觉太舒服了,那种酸爽,她真是想不顾形象的叫喊几声。 “乖女儿有心了,这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吧。”娄昭君笑道。 “女儿正有此意。约他时候受了伤,长大以后也无法当个男人,又师从祖珽学医,女儿就想送他进宫里来伺候母亲。” 学过医术? 娄昭君微微点头,身边有个懂医术的奴仆,怎么也方便点,而且一个七八岁孩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对杨约非常放心。 不过,恐怕自己这个睚眦必报的女儿,此番来这里送人只是次要的,她找自己讨债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吧? “来人啊,查一下那是谁去了平寺,打断双腿送去高皇后府邸。” 娄昭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瞬间就决定了两个奴仆的命运。 “谢母亲,那女儿回府了。”高彾盈盈一拜道。 那在平寺里跟高伯逸共赴巫山,这么羞耻的事情,怎么能让两个连男人都不是的奴仆在私下里笑话自己呢? 章节目录 第327章 雁过无痕 “退兵?现在退兵?” 杨忠瞪大了眼睛,看着犹如一头暴怒的猛虎一般。 吓得前来送信的传令兵退后了一步。 “大将军,柱国大人军令如山,有什么事情,回去以后您都可以当面跟他讲。 但,撤出北中城不容质疑。” “我……” 杨忠此刻真是气得想骂娘。 河阳三城一旦攻破,洛阳北面将无险可守,接下来就是跟王峻在金墉城直接厮杀。上次无法攻下的洛阳,现在唾手可得啊! “唉!你回去吧,今夜我就带着大军撤出北中城!” 杨忠十分不甘心,但是他相信独孤信。 没什么不信的,自己的长子杨坚娶了独孤信的嫡女独孤伽罗,对方就算要坑人,还能坑自己头上不成? 不存在的。 一定是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大事。 入夜,北中城的城头灯火通明,旌旗猎猎,看起来一副防守严密的模样。 结果坚守潭中城的北齐守将段深,第二试探性的派兵冲过吊桥,来到北中城的城头,却发现那些穿着西魏军黑色军服的,都已经换成辆草人。 杨忠来的匆忙,走得干脆,走就走完全没给北齐军反杀的机会,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一口气徒弘农城! 一回来,杨忠见到面色淡然的独孤信,心里就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独孤信的样子毫无愧疚之色,一定是出了非常不好的大事。 “去签押房,有话我想跟你好好道道。” 独孤信走过来帮杨忠卸甲,这算是很亲厚的表现了,杨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两人合作多年,也没多想。 一同来到签押房里,独孤信掏出高伯逸写给自己的,连落款都没有的密信,递给杨忠道:“你先看看再,你跟高伯逸见过面,应该更明白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或许你能多读出点东西来。” 杨忠微微点头,他满脸灰尘,根本来不及去洗,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也有点憔悴。或者是从紧张中松弛下来的那种疲惫。 “周代魏么?” 杨忠想起长子杨坚写给自己的信,这风声在长安愈演愈烈,看起来有鼻子有眼的,极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而元氏族人现在已经乱作一团,整就往八柱国元欣那里跑。 元欣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他往朝廷里推荐的人才,都是庸才和酒囊饭袋!这究竟是蠢笨如猪,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保之策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长安果然是风起云涌啊。” 杨忠轻叹一声,有些明白独孤信是怎么考虑的了。 在这个时候,保存实力,比攻城略地要重要得多。 “这只是信的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让你看。 不看还好,看了你也进了旋涡,唉!” 独孤信虽然嘴上这样,但还是坚定的将信交到杨忠手里。 “废除八柱国?此番战争是为了削弱我等的嫡系?” 杨忠实在是被高伯逸的信所惊骇到了。 “高伯逸在宇文家有密谍,层次还不低,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些消息我们都不知道,他却知道了,你可笑不可笑!” 独孤信冷哼了一声,对宇文护过河拆桥的行为极为不满。 八柱国名义上都是平起平坐的,虽然大家都认宇文泰为共主,但他们其他几个柱国,实际上地位都是远远高于其他朝臣的。 哪有废除就废除的道理? 这就好比一个公司八个人合伙开的,公司做大了,结果只有其中一个人成了老板,其他人都成了打工仔,美其名曰“业务经理”。 换做是你的话,你干么? “如果高伯逸那子的消息是真的,只怕此番宇文护获胜,回长安就会大刀阔斧的改朝廷的制度啊。 这不就是……可能会夺我们的兵权?” 杨忠沉声问道。 “不是我们,而是我。当然,你肯定也会受影响,谁让你家杨坚娶了我家的伽罗呢。” 独孤信虽然在笑,但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冷。 “你想兵变?” 杨忠脸上出现骇然的表情,像是头一次认识独孤信一般。 “想哪里去了,兵变自然不可能,不过坐以待毙也不是事。” 独孤信将手里把玩的一支木质令箭折断,恨恨道:“我们就在弘农城按兵不动,看宇文护要玩什么花样!” “好!不过宇文护派人来询问怎么办?”杨忠觉得这事不好交代。 “就我们孤军深入,十分危险。齐国已经反应过来了,潭中城的防守十分坚固,因为害怕被合围,所以我们退回了弘农城,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问题其实都是靠一张嘴去,独孤信没问题,再加上他是八柱国,又没有损失兵力,其他人能什么? 西魏那支插在北齐胸口的刀,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好像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般,雁过无痕。 …… 邺城的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他一封信就“吓退”了企图自保的独孤信。 此刻他在邺南城的太极殿上,一堆朝臣们在吵架,就差没拔刀互砍了。 邺城作为经济中心,所谓禁军一直都是花架子,北齐的武力中心在晋阳,大部分鲜卑人也在那边。 现在,邺城这边也要建立起一支能拉出去打仗的禁军(目前邺城的城兵,很少外派离开周边地区),甚至要跟晋阳那边分庭抗礼。 如此怎能不让那些中枢朝臣们欢呼雀跃? 这可是北齐中枢第一次摸到兵权啊! “都静一静,静一静!” 高洋从龙椅后面拿出环首刀,用力拍打着地面! 呃……这刀从哪里来的? 诸位朝臣一愣,发现高洋脸色都黑了,连忙闭口不言。 “退朝,襄阳王留下,平原王留下。” 高洋懒得跟这些人聒噪,直接散朝。 等人走光了,高洋沉声问高伯逸道:“你拿到朝堂上来讨论,就是这样的结果?” 是啊,不这样的话,那些人又觉得什么事情都绕过他们,心里肯定不爽。现在就不一样了,机会已经给了,但是没抓住,能怪别人么? “陛下,一言九鼎的,从来都是一只猛虎,而不是一群麻雀。”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恭维了一句。 “得好,那你,要怎么做?” “陛下,奏疏在此。微臣刚才不话,不是没话,而是时机未到。”高伯逸将奏疏交给高洋,然后退后一步拱手行礼。 章节目录 第328章 宰辅归来 “呼,终于回来了。” 邺城东门前,心宽,体更宽的杨愔,好奇的看着一堆人围在城门不远的“告示栏”前。 一般这里都是通缉令,贴出来要抓的江洋大盗是谁谁谁,还有哪个穷凶极恶的犯人要斩首什么的。 谁他喵的没事围这里啊。 “这诗不错啊。” “确实,不过我更想知道朝廷这是要干嘛。” “曹操的招贤令,知道不,学那个的。” “慎言,齐国哪里有曹操?” 杨愔挤到人群里,来到告示栏前。发现左边贴了一首五言诗。 “自多才学,平生志气高; 他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朝为田舍郎,暮登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呵呵,这一看就是那个高伯逸弄出来的,狗屁不通,偏偏还有几分道理,振奋人心。 杨愔嘿嘿一笑没话,然后继续看右边的告示。 上面的内容一共有三条。 第一条是皇帝高洋决定下布武,增强军力。故而希望在参与均田制的人里面,选出有勇力气魄的人入禁军,报名的话,直接去城外神策军军营参与考核。 符合条件的均可报名,不分籍贯,也不分是鲜卑或者汉人,前提只要是参与了均田制“授田”的人,年龄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均可。 只要是成功入选的,全家免赋税三年。 乖乖,这肯定是高洋的手笔,高洋有这个气魄。 杨愔暗暗点头,他早就觉得娄昭君等人把手伸到中枢里,利用晋阳那边的鲜卑势力干扰齐国发展非常不妥,果然高洋开始反击了。 一出手就是大气磅礴。 第二条字最少,但内涵最多。 针对目前国家的弊政,所有人可以大胆的建言献策,错了概不追究,然而一旦被采纳,并形成法令颁布,一字一贯!并授予官职! 要献策也很简单,直接将策论投到邺南城皇宫门口的木盒子就行了。 此时的北齐,经济远没有崩坏,兵精不精不知道,但钱粮肯定是很足的。邺城一斗米不过九十文,一贯钱已然很不少了。 更何况一个字一贯啊!如果被采纳,颁布出来一千字,那不就一千贯? 一字千金都是忽悠饶,一字一贯不一样,兑现的可能性很大。 高洋这是搞什么鬼?我只是出使了一趟陈国,然后就迅速赶回了,邺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愔面色古怪,静静的看第三条。 如果前两条看上去还颇有明君气象的话,那么第三条就是妥妥的昏君专属了。 第三条的内容倒也简单粗暴,就是三台已经修好了一个,还要修两个,现在向全国的民众征集宝物,一旦被看中,则会高价收购,绝不会强抢巴拉巴拉。 是这样,至于高洋究竟会不会看上什么,不给钱就直接抢过来呢?那只有知道,反正这第三条不是给一般人看的,是给那些手里的有着奇珍异宝的商人看的。 “陛下没有废后,也没有废太子,看来是高伯逸回来了,稳定了局势。” 杨愔长舒一口气,如果废后废太子的事情发生,一切将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是得找个时间跟高伯逸谈谈了,没想到这厮一年多以前还是个孤儿般的私生子,现在居然能混到自己都不敢看的地步。 莫欺少年穷,当真是古人诚不我欺。 杨愔看完热闹,没有丝毫停留,连家都没回,直奔邺南城皇宫。 他急着要把此番出使南陈的成果跟高洋。 没想到不一会,宫里高洋的贴身太监直接出来传旨,高洋现在正在金凤台里嗨皮,不想被打扰,让杨愔先回家休息,明日再来。 这……杨愔终于知道门口的告示里面为什么会有第三条那种超级不靠谱的事情了。 当皇帝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下人活得更好? 不,当皇帝其实就是为了自己享受的。 杨愔轻叹一声,落寞的朝自家家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 金凤台的大殿里,更多的舞女,更薄的轻纱,更恢弘的音乐,高洋端起酒杯,喝着汾州进贡来的清酒,脸上的表情无比满足。 “伯逸啊,你可有表字啊?” 高洋冷不丁问了一句。 把眯着眼睛看舞女跳舞正起劲的高伯逸吓了一大跳。 “陛下表字?” “自然是表字,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高洋看到段韶在另一侧盯着舞女的妖娆身段,口水都要流出来,失笑着摇头问道。 “从前是没有的,不过最近,在下有了个表字,叫九合。”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九合?此表字何解啊?” 高洋醉醺醺吐着酒气问道。 “回陛下,史记有云: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下。” 九合诸侯,指的是春秋时期齐桓公会盟诸侯,成为霸主的盟会。高伯逸给自己的表字起名为“九合”,红果果的表达了自己的野心。 但却没有越界。他现在本来就是襄阳王,暗示自己一方诸侯并无不可。 “一匡下?有点意思啊。看看这厅堂里面,有没有入你法眼的,喜欢就带一个回去。” “陛下,微臣家夫人国色香,这些人还没入我眼。”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道。 这倒是句实话,高洋微微点头,随即道:“男人嘛,就是图个新鲜而已,罢了,都退下吧。” 将厅堂里的所有下人都打发走。 高洋走过去将高伯逸身边放着的白云剑拿手里把玩。 突然,他拔出白云剑,放在高伯逸的脖子上,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动?” “微臣这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要微臣的命,拿去便是。”高伯逸面不改色的道。 “嗯。” 高洋不置可否的将剑放下,沉声问道:“你不是要献策吗?策在哪里?” “在这呢。” 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道:“微臣虽然不才,但是也想为陛下分忧。三台先完工一座却停工,定然是中枢财力不济。微车这里有一策,可以为陛下修三台筹点钱。” “此话当真?” 高洋直接拉住高伯逸的胳膊,从对方手里抢过策论的纸。然后转过头对段韶道:“平原王,你先回去吧,今那些舞女,朕会一个不差,都送你府上的。” 完就拉着高伯逸进了内殿。 章节目录 第329章 治世之能臣 “呃,今日朕有点头晕,策论你先拿着,明日去御书房里,一点点讲给朕听。” 高洋醉醺醺的看策论,然后发现自己居然没看懂! 这就有些尴尬了。 “回陛下,微臣策论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让那些想着法子逃税的人,如祖珽之流,老老实实交税而已。”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他今日穿得很朴素干练,似乎刚刚从军营里赶来。 高伯逸的策论内容很简单,然而却如同将一把锋利的宝剑递到高洋手里。 自己所建议的,无论这个皇帝是谁,都会喜欢的,更别提做事霸气的高洋。 策论的要点是改革税收制度!均田制不变,但税收制度大变。 其一,原来北齐是均田制按丁收税,改革后则是按照其制定前一年的田租标准规定以后的税额,无论人口多少,按田收税。 也就是,哪怕田空着没人种,税也是要收的。 其二是只要人在那里,不分你是流动人口还是固定人口,一视同仁的收税,并将人口迁徙的变动改为户籍变动。 比如现在大世家和鲜卑权贵各处都有田产,然而他们庄户“人头税”,是按户籍所在地收,而不是看人在什么地方。 其三是从原来收实物,现在改为收货币,加速常平五铢钱的流通。 还有其四,其五,其六,不过都是这些政策的补充而已。 第三个还好,前两个简直是要了某些饶老命。 你家里有田但是不耕田,呵呵,对不起,交税是不能少的。 你匿藏户口也没用,因为我是按田收税,不是按人头收税。你有多少田我收多少税。 你祖籍清河崔氏,到邺城来可以避税,对不起,你在邺城的田宅一样要收税! 高洋不是看不懂高伯逸写的,而是不明白这样实施会有什么大的影响。要是不能多收税,反而国家税收比以前还少,那不是抓瞎了? “陛下请放心,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策于国大有裨益,增加税收更是不在话下。” 高伯逸非常有自信,给中唐晚唐续命一百年,成为后面封建王朝标准税收制度的“两税制”,又岂是烂虚名的? “朕乏了,你退下吧。” 高洋今确实有些醉了,再加上高伯逸让他心情很好,也懒得折腾发泄了。至于明的事情,那等到明再呗。 高伯逸离开金凤台,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又金碧辉煌的大殿,心中微微感慨。 “高处不胜寒呐。” 故意透露出“九合”的表字,其实就是在暗示高洋,自己愿意老老实实的当一把快刀。 既有锋芒,又懂分寸。 一匡下,是的为下立规矩,对混乱局面能够进行及时的纠正。 可不是项羽的“我必取而代之”。 如果这点锋芒都没有,高洋如何放心自己能压得住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权贵? …… 高伯逸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邺城郊外的神策军军营。 一个人骑着马来到大军驻地,只见营门口排满了报名的人。 减免三年税负啊,它不香吗。高伯逸揣摩了下,换做是自己,只怕也要报名。 那他给高洋进献的禁军改组策略是这样写的。 禁军不分是不是邺城的,整个齐国只有一支禁军,也就是中央军,晋阳那边的百保鲜卑也要编入其郑 不过由于战事紧急,那边的整编暂缓,先从邺城这边开始。 首先,凡是在邺城禁军编制内的军队,都要重新筛选,能者上,不行就下,也不分你是汉人还是鲜卑,家里有多少田。 而且所减免的只是“直属于”你家庭的那部分田税,你庄子里庄户依然还是要交税的。 至于谁到哪一支禁军里面,这个可以慢慢商议。 其次,禁军的军饷,一半粮食布匹,一半常平五铢钱,由朝廷提供装备武器马匹,禁军本身只需要出人就校军人不需要“自带狗粮”。 这样杜绝了有钱没能力的人混进来,也让有能力没钱置办装备的省去了后顾之忧。 当然,与之相对的,战场上的战利品会严格控制,不得私吞,奖赏时再统一下发。(自带装备的北周府兵,战场上私吞战利品的情况屡见不鲜,到隋文帝杨坚改革之后才算杜绝) 第三,中枢组建枢密院,长官叫枢密使,专门负责禁军的后勤及装备,以及战场上负责押阅辅兵。负责战斗的战兵,中枢无权过问其日常训练,以及兵力调动。 第四,邺城禁军,将由现在的统一称谓,变为“殿前”和“侍卫”两种。殿前直属皇帝,分左右两军,皇帝亲自掌管兵符。 而侍卫则是分为上、下、左、右、中五军,按五行配以五色旗,每一军都有不同的称谓和不同颜色的旗帜。 其中以中军最大,人数最多。左右两军为纯骑军,上中下三军为步军。步军骑军的比例大致为三比一。 禁军中还包括一支水军,长期部署在荆襄,不在邺城部署,属于禁军“外围”。 第五,殿前军的士卒为职业军人,并且只在侍卫军中选拔。侍卫军中的士卒为半职业军人,农忙时休沐,农闲时聚集。 第六,每一个州府,都是一个“军区”,军区的长官由州刺史兼任,负责向邺城输送侍卫军的兵员,以及农忙时休沐兵员的安置。 原则上,未来的侍卫军兵员只从州郡镇军中选拔,或者邺城中枢单独特招选拔,没有第三种途径。 未来参加侍卫军的士卒,如家中无亲眷,则免除全部钱粮,若是有亲眷,则免除一半钱粮。 第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这一点,前面六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组建(而非维持)禁军所有花销,都从位于济州的东河泊司,跟位于扬州的南河泊司中来。 北齐已与南陈达成和平协议。北齐的两淮盐以及北方的皮裘,牲畜可以通过断断续续的运河,抵达两个中转站,然后转越南陈,而南陈的丝绸,稻米,茶砖,则可以北上到齐国各地。 其间的商税,关卡税,中转仓储的地税,都是文数字!用来组建禁军绰绰有余。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高伯逸怎么可能会提动作这么大的改革方案? “嘿嘿,段韶,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高伯逸瞥了一眼排队的人,大步走进军营。 章节目录 第330章 盐池争夺战(上) 远在平阳(今山西临汾)的高演,并不知道邺城的高洋,正打算大刀阔斧的改革禁军,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后悔此番带兵出击。 原因很简单,带兵不能没有军功和威望。当年韩信要刘邦登坛拜将,不就是因为自身威望不足么?如果威望很高,又何须这番姿态? 相比高洋,长山王高演深感自身军功不足,难以服众。此番正好有机会,可以把西魏收拾一番,然后斩获军功。 这才是当初他答应高伯逸带着禁军“出征”的真正原因。 就算邺城的禁军再怎么整合,无非是编组打散了重来,难道还能把他排除在外不成? 酝酿了几个月,制造了无数攻打玉璧城的假动作,今日,终于到了要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 “殿下,一切准备妥当,是否现在就出发?” 一身戎装,身披胯裆重铠的斛律光沉声问道。 斛律光打老了仗的人,假如此番作战目标是玉璧城,他又岂会跟高演一起疯狂? “等子时再出发。” “如此甚好。”斛律光将头盔摘下来,坐到高演身边的胡凳上,平心静气,并不话。 此番作战的第一步,并非是向西直接攻打玉璧城,而是向南,先渡过曲沃河! 然后走山间古道,南下闻喜县(今闻喜县)。 闻喜县古称桐乡,秦时更名为左邑县,汉武帝刘彻在此欣闻平南越大捷而赐名“闻喜”,到了现代则是隶属于山西省运城剩 这个地方很,但位置却非常关键。它位于山西省西南部,运城盆地与临汾盆地的交界处,攻下闻喜县城,再往南,就是……运城平原,古代的安邑。 这些地方此时都在西魏的控制当郑 原本这里有一条官道,蠢乃是西汉时修建,依靠着峨嵋岭,历朝历代都有维护,那么这条官道是用来干嘛的呢? 嗯,运送食盐的! 安邑南部有一个盐池,历史悠久。据传,在舜帝当政的时代,人们就开始在夏捞采水池内然结晶的盐。到春秋战国时期,运城盐池就已出名。 盐池南依中条山,北滨峨嵋岭,东靠安邑,西距解州,东西长,南北狭,周长约60公里,总面积132平方公里,形状宛如一个然沐盆。 所产食盐,在汉代就远销远销豫、鲁、冀、甘、陕等地,以质地优良闻名。 一直到今都还存在! 只不过,簇大大的城寨不计其数。这些城寨原本是没有的,都是后来东西两魏大战之后,宇文泰派人建立起来的。 就是为了防止北齐南下夺盐池。 高演熟悉内政,深知一个国家的财源,很大部分就是盐税!控制了盐,就等于控制了财富。 打下玉璧城又有什么用,拿下西魏的盐池,让魏国的人去蜀地吃盐去,让宇文家的财政崩溃,不比打下几个城池重要多了么? 所以他做出姿态,学习老爹高欢攻打玉璧城,那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真正的目标,是将西魏的盐池夺到手里。 这是他跟斛律光两人商议了很长时间,推翻了很多方案,又不甘心一直在临汾打酱油,才想出来的杀眨 …… 闻喜县城在平阳城的南面百里,占地虽然不大,但城池却很坚固,乃是守住盐池古道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据点。 这条当年输送食盐的官道虽然年久失修,到处都是乱石,西魏这边却是不敢大意,在闻喜县布置了重兵。 闻喜县的守卫,是宇文泰的外甥尉迟纲。他今年四十岁,历来都是骁勇果敢,有力气,善骑射,很得舅舅宇文泰宠爱。 此人曾经参与收复弘农、攻克河北、出战沙苑、两魏邙山之战等战役,屡立战功。 如今他正是当打之年,而闻喜城扼守着西魏最重要的盐池通道,可谓是宇文泰知人善任的典范。 “大将军,卑职有事禀告。” 闻喜县城的签押房里,一个年轻英武的绿色锦袍文人,对着尉迟纲拱手行礼道。 “哦?” 尉迟纲大眼一瞪,随即呵呵笑道:“司录参军,有什么事情啊?” 眼前的年轻人叫李植,在宇文泰府上担任司录参军,这次是第一次外放出征,地位类似于监军。 此人素有奇谋,不过这不打紧。更关键的是,他老爹是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李远的嫡子。 他叔叔李穆在宇文泰手下也是身居高位的将军。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尉迟纲不是太看得起这位经常大放厥词的后辈,也不会随意呵斥对方。总要听听这厮叫嚣什么吧? “大将军,高演跟斛律光在平阳城墨迹那么久,动都不动,派出探马打探玉璧城军情,在周边筑城,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李植一脸洋洋得意的问道,那样子尉迟纲看了就来气! “你有话能不能直接!” 尉迟纲声如洪钟,话的时候,身上的皮甲都震得发抖。 “是这样的。高演在齐国名声一向不错,他怎么会那么傻乎乎的去打玉璧城呢? 而且还有斛律光跟着,就是高演傻,斛律光也不傻啊。 因此我觉得这只是他们在故意误导我们。” 完,李植看起来尾巴都要翘在上,脸上就写着四个字“快来夸我”! 尉迟纲性子耿直,见不得这种半句话还要卖关子装逼的人,尤其还是后辈。 他极为不耐的道:“本将军公务繁忙,司录参军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不若早点歇息吧。” “别别别啊,将军,有件大功就在眼前了。 高演和斛律光他们,定然是奔着咱们身后的盐池来的。 只要在盐池古道上设伏,那就是大功一件啊!” “就咱们这两三千兵马?闻喜县城怎么办?” 西魏不是没有兵,而是重兵后置,兵力都在蒲坂城,也就是扼守蒲津关口的秦晋要道。 这里是古代河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 此时是西魏重镇,为前出关中的军队托底的桥头堡! “打仗就是在冒险,你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那还打什么仗,直接回长安躲着不是更好么?” 李植大开嘲讽模式,弄得尉迟纲脸上很不好看。 鸡儿的,黄毛子骑到头上教我怎么打仗起来了? 尉迟纲像是吃了绿头苍蝇一样,恶心得不校 章节目录 第331章 盐池争夺战(下) 高演和斛律光为了这一战,准备实际上是很充分的。 不断的派出筑城的队伍,进进出出的,让人摸不准头脑。实际上,有一支开路的队伍,混杂在其间,一直在南下开路搭桥。 所需要的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 斛律光跟高演的准备好了,就是道路已经开辟出来了,可以开始搞事了。 子时一过,斛律光让高演留守平阳,自己则是带着三万步军精锐,从临汾县城出发。 北齐大军动作迅捷,黑暗中,利用事先就修建好的木筏,辅兵在曲沃河上架起浮桥,顺利强渡曲沃河,将河对岸渡口毫无防备的西魏军镇军击溃! 斛律光手下率领的,是北齐最精锐的宿卫军,外加晋阳地区兵员素质极好的镇军,可以北齐军队的精华都在这里了。 刚刚那一战犹如老虎扑兔子一般,全力以赴,动若雷霆! “大军听令,三人一排,入盐池古道!” 斛律光一声令下,大军进入两山之间的豁口,朝着闻喜县城而去。 出了这夹道,可就不是汾城盆地的范围,而是到了运城盆地。换句话,到了那边,斛律光麾下这支军队将会成为一支孤军。 而且如果被伏击的话,损失会异常惨重。 但是正如李植的那句话:你能想到的,对手也能想到,如果不冒险的话,那怎么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呢? …… “你高演他们的目标是盐池?” 尉迟纲像是听到了方夜谭一样。 怎么呢,盐池这种地方,容易攻打,但不容易守住。从西魏重镇蒲坂城出兵,打到盐池,也就是南安邑,很容易,根本守不住。 北齐真有这么蠢么?蒲坂城易守难攻,又布置了重兵,高演和斛律光难道认为自己那么吊,能够靠一支孤军守住? “不行,闻喜县兵少,此番不适合出兵伏击。”尉迟纲断然拒绝了李植的建议。 这跟足球里面后卫的防守原则一样的。 抢断固然可以有机会把球权弄到自己一边,然而一旦失败,就是失位,让对手突破防守! 所以除非是十分笃定,对自己抢断技术亦是颇有心得,那才会果断出击。不然就这样跟着带球的对方球员,力求不失位,就算是好防守了。 李植的建议是前出“抢断”,然而一旦抢不到,反而丢了闻喜县城,他尉迟纲就是魏国的罪人!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将领,都不会采纳这样的建议。 “你不去是吧,那行,我去南绛城叫援兵来,到时候看你还有何话!” 李植气哼哼的走了,尉迟纲也没阻拦,毕竟,他直觉上认为李植得有那么几分道理。然而却没办法直接接受对方的提议。 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南绛城位于闻喜县城东北,挨着涑水河,坐船半日就可抵达。 南绛城里的守军将领,是李植的叔叔李穆,魏国大将军,麾下有两千府兵和好几千州郡镇军,支援闻喜县城是足够了。 李植走后,尉迟纲整夜都是心神不宁,生怕北齐军来攻打。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已经蒙蒙亮了。 北齐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枯坐了一夜的尉迟纲,头发都白了一些。 “大将军,城外有烟尘,像是……您自己过来看吧。” 正当尉迟纲困得要睡着的时候,亲兵让他去城头看,结果看到从北面来了黑压压的大军! 卧了个槽,那兔崽子还真的猜对了! 尉迟纲肠子都要悔青了,若是在盐池古道伏击北齐军,只怕此战会异常轻松,为什么不早点行动呢,派一队斥候去看看也好啊。 这不怪尉迟纲,要怪只能怪高演和斛律光戏做得太足了,西魏这边任何人都认为对方攻打的地方是玉璧城。 “随我来,准备守城!对方要准备攻城器械,没那么快的。” …… 攻城确实没这么快,但问题是,尉迟纲守城的准备也不充分,滚木圆石什么的完全没有准备,库房里也就以前用剩下的一点存货。 守城用的金汁(粪水)要立刻准备,还要烧开水。 烧火就需要燃料,而燃料必须要砍柴,砍柴就需要出城!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活计。 “来人啊,将城里的百姓组织起来,上城头防守。然后拆木房,将木料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尉迟纲麻木的按常规流程下令,至于有多少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北齐军准备充分,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将早已弄好的零件组装成攻城器械。撞城门的冲车,投石机,蚁附攻城的云梯全都很快就已经就位了。 鸡儿的,这城最多守一,今夜就必须要突围啊! 尉迟纲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自然是知道孤城不守的道理,尤其还是闻喜县这样的城,根本就玩不转的。 很快,亲兵来报,攻城开始。一炷香时间以后,身披装具的百保鲜卑已经杀上了城头! 我的娘啊,这仗简直没法打了! 尉迟纲气得想哭,人家用集全国之力弄来的精锐人马,压着你这只有几千人,还多半是镇军的偏师打,真是不要脸! 但是战场上敌人还会跟你讲公平么? “亲兵何在,准备突围!” 尉迟纲大吼一声,他麾下的亲兵四处喊人撤退,很快身边便有了几百府兵。 镇军是本地人,一向都跟这些来自另一个地方的所谓精锐府兵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知道尉迟纲要溜号,镇军干脆反了,直接开了城门放斛律光进来。 闻喜县城瞬间失守! 这仗打得稀里糊涂,完全跟李植所预料的一样,尉迟纲追悔莫及。 正在这时,涑水河上来了一艘又一艘平底船,船上硬弩齐发,硬生生的将北齐军追兵击退!还好他们没有马,要是有马,尉迟纲此刻估计已经凉透。 “大将军,这边这边,援兵来了,快上船!闻喜县城不要管了!” 站在船头的李植对着尉迟纲大喊大叫! 这厮真是欠收拾,有智商没情商的货色。就算不要闻喜县城,你这么大庭广众下喊出来,军心士气要不要,老夫这张老脸要不要? 尉迟纲气得脸发黑,然而形势比人强,只得三步两步淌着水上了船。 心也跟这涑水河一样,拔凉拔凉的! 李穆是沙场宿将,知道如果北齐军来,定然是雷霆万钧,那五千人马也不够填坑的,因此只派了千人坐船来营救尉迟纲。 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宇文泰这位外甥,要把命交代在闻喜县城。 章节目录 第332章 “惺惺相惜” 玉璧城里,头发早已花白的柱国李弼,正在跟韦孝宽下棋,而另一个柱国赵贵,则是将营寨安置在玉壁城外五里的地方。 方便两个据点互相支援。 西魏在簇已然囤积重兵,整整十六个军府的府兵! 这还不算那些在一旁敲边鼓的镇军。 “此番需要斗勇斗力,齐国大概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意图,耍花招是没用的。” 李弼轻叹一声。荆襄局势的糜烂影响太大,导致洛阳南面的一条道路彻底不能用,还要防着将北义阳郡被侯瑱攻略。 西魏这个南面的突出部,现在陷于三面合围之郑但是却又吐不得。 一旦退出北义阳郡,则是会彻底失去南下荆襄,迂回将襄阳包围的跳板和桥头堡。 所以此番西魏的策略,就是让独孤信和杨忠,把北齐军的主力吸引到洛阳地区,而李弼他们的目标,则是北齐重镇平阳城。 也就是后世的临汾。 北齐的禁军主力在平阳,为何西魏硬是要碰这个钉子呢? 因为这是攻略晋阳的必经之路。几个柱国都认为,攻略洛阳之后,到邺城一马平川,灭亡北齐指日可待。 然而洛阳并不好打,打下也不好守,看似一劳永逸,实则是个无底大坑。 多少人都不够填进去的。 东西两魏邙山大战,宇文泰就在洛阳吃了大亏。 那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其实是有的,那便是一路向西北走,挨个将山西各个盆地里的北齐据点都拔了,一路打到晋阳就校 晋阳一灭,则北齐必亡。 这条路虽然难走,路线也长,但有个好处,那就是用兵方向单一,不会因为过度分兵而被对手逐个击破,各军之间也方便互相支援。 所以此番李弼想斗力不斗巧,也想试试北齐大军究竟几斤几两。 毕竟他喵的西魏军在高伯逸手下吃瘪了几次,但都是输的冤枉,不能作为战力参考,对将来的兵力部署极为不利。 “柱国大人,末将倒是觉得,此番高演和斛律光,目标可能是安邑的盐池。” 韦孝宽微笑着下了一步棋,正好将军了。 盐池? 那地方处在盆地中央,南面就是蒲坂城,大军可以随时支援,斛律光他们能在那边讨到什么便宜? 难道抢几石盐回去? “此话怎讲?” 韦孝宽的战略眼光一向很准,李弼也不得不佩服。 “用盐池换平阳城,再合算不过的买卖。 柱国大人,一旦有奏报齐军主力往盐池方向去了,就是我们出兵平阳城的时候了。” 李弼轻轻摇头道:“平阳城乃是汾北门户,就算城里兵不多,齐国在后方也配置了许多军队。 就算打下平阳城,我们怎么守得住呢?” 守住?为什么要守住啊!这哪里是能守得住的地方啊。 韦孝宽觉得李弼还没跟上自己的思路。 “柱国大人,所谓城池坚固,一是府库里粮草极多,兵革不缺。二是滚木圆石等防守之物存量大,三是城池高大,不易攻破。 我们占领平阳城,一把火烧掉,将其府库搬空,百姓掳获至魏国。 走一路烧一路抢一路即可。 此番可以让齐国边境十年喘不过气来。 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举国之力倾巢而出,而齐国门户篱蕃都被我们扫除,到时候一战而定,岂不美哉?” 韦孝宽出了自己的谋划。一句话,占领城池弱爆了,我们就是要走一路抢一路,一个铜板都不留给北齐。 能拿的拿,不能拿的烧,彻底毁灭北齐的战争潜力,坏聊城池还需要花大力气去修,想想都是美滋滋的一件事。 好像有点道理啊! 李弼微微点头,摸摸自己的长白须。不得不,韦孝宽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当之无愧的智将。 “那就按你的办吧!” …… “面试”了一,高伯逸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鸡儿的,识字率太低,没文化真可怕,难怪被人叫丘八呢! 帅帐内,高伯逸看了一下花名册,有将校才华的人寥寥无几,歪瓜裂枣倒是不少。 “主公,外面有人求见,是个年轻将领。” 张彪在高伯逸耳边沉声道。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挥挥手,张彪放进来一个国字脸,一身皮甲的将领,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就不像是凡品。 咦?为什么看起来有点面熟呢? 高伯逸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襄阳王殿下,末将是宿卫军校尉,来这里参加神策军的面试。” 对方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诶?宿卫军的校尉过来摸鱼?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高伯逸刚想话,就听到对方压低声音道:“家父斛律羡,当初跟襄阳王在洛阳有过精诚合作,平日里家父对襄阳王是赞不绝口啊。 末将带来了我祖父的信,还请王爷过目。” 哦豁! 高伯逸秒懂。 斛律家两边下注,两边都不得罪,真是老奸巨猾。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斛律世达,乃是家中长子。” 高伯逸点点头,斛律金传达善意不奇怪,但是把孙子送到自己军中服役,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很多了。 高伯逸年轻,潜力无可限量,要不是斛律家的女儿都太,斛律金此刻绑也要把高伯逸跟自家的女儿绑床上。 送孙子过来服役,算是很明确的示好了。 至于斛律金为什么会示好,因为此番高伯逸也给斛律金示好了。他给这次出征被高演逼得左右为难的斛律家出了个毒辣到极点的馊主意。 这个馊主意是什么呢? 高伯逸给斛律金写了一封信,让他转告在平阳的斛律光,南下攻打西魏盐池,然后,把盐池里盐分丰富的卤水,走一路撒一路! 给西魏边境制造大量盐碱地,看看一直缺粮的西魏怎么在盐碱地里种出粮食来,看看他们还怎么在那一片地区屯田! 不能屯田,开采食盐的成本会上涨无数倍,没人能在那边定居下来! 所以斛律光才会想到南下攻打盐池,才会“引导”高演往那方面去想。 其目的也根本就不是为了占领盐池,更不是为了攻打蒲坂城,攻入关郑 高伯逸想的虽然跟韦孝宽不同,但都是一样的毒辣,某种意义上,这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章节目录 第333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高演此番获得军功的欲望很强烈,然而斛律光却不是很看好能有所斩获。 原因很简单,西魏那边只是宇文泰死了而已,国家并未陷入动荡,你哪里去找机会呢? 但是如果不配合高演的话,只怕会被这个王爷嫉恨,而且也不知道高洋让高演带兵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做下属的,总是需要“揣摩上意”,斛律家不是皇族,又身居高位,当年鲜血凝结的友谊到底还值多少钱,尤其要打个问号。 所以一向行事谨慎的斛律家族,通过斛律羡的渠道,向高伯逸问计。现在谁都知道他高大都督狡诈如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贱招,损眨 高伯逸作为一个见缝插针的狠角色,很快就针对汾城盆地周边的地貌,想出来一条毒计。 让斛律光哪怕是打了败仗,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至于把良田变成盐碱地这种缺德事,虽然此种手法从前没人试过,但两国相争那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点都是场面。 难道韦孝宽的“三光政策”就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么? 西魏趁着南梁侯景之乱的功夫攻略蜀地和荆襄,那可不是什么王者之师,一路烧杀抢掠,几乎是把这两块地方洗劫一空。 人口也迁徙了不少去关中,哪里讲过什么客气! 看到斛律世达一副恭敬的模样,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斛律将军来得正好。” 他在考虑给对方安排个什么职务比较好。 按高伯逸给高洋的禁军改制方案,禁军通俗来讲,分为“上军”,也就是殿前;和“下军”,也就是侍卫。 其中殿前分为左右两军,领军之人,应该就是高伯逸和段韶了。 而“下军”分五色旗,也就是所谓的“下五军”,其中的中军,肯定是斛律家的菜。 然后平秦王高归彦,作为高家的宗室,也会占一军。 为了安抚鲜卑势力,晋阳那边也会占据一个“下五军”的骑军名额,百保鲜卑估计很多都会去那里。 领兵之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高家的鲜卑外戚,极有可能就是现在娄太后家的娄睿。 至于另一个骑军名额,高伯逸感觉会是新招募的勇士,跟各家都没有什么关系的“素人”。 按高洋喜欢平衡的习惯,至少将领必须是汉人。 娄睿和段韶都是一家人,一个鼻孔出气,高洋有可能在这个位置上用他高伯逸的亲信。 至于剩下的那一军,无伤大雅,高洋应该会留出来,提拔类似于傅伏、王峻那样的新锐将领,没有固定的立场,皇帝是谁就听谁的。 这等于是留一个上升通道给没权没势,但却有能力又忠于国家的人。 类似于新鲜血液。 想明白这些关节,高伯逸心中明镜一样。 斛律家就是希望能把触角往“上二军”伸,不在意是段韶还是高伯逸。 估计段韶那边,他们也会派一个孙子辈的子侄去打打酱油。 这就是所谓的两不得罪。 生存之道果然是刚刚的啊。 高伯逸由衷的佩服,你看斛律家之前跟自己不对付,现在转眼就能勾搭上,谁胡人不会玩世家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改革能不能成功,很多肉食者们事先就有预见。 邺城的这场棋局,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这两,玉璧城里坐镇的柱国李弼和大将军韦孝宽,明显感觉北齐那边有异动。 怎么呢,就好比一直有人窥视你,你都习以为常,有一若是无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反而变得不正常起来。 正平郡的新绛城(今新绛县)乃是北齐与西魏在这一代接壤的最前线,新绛城往西不远就是稷山,玉璧城就在稷山附近。 这几个月以来,北齐军就一直在新绛城周边修筑城和只能容纳数十饶城寨据点。 这样的做派,明显就是为了长期围困玉璧城,企图切断西魏补给的架势。 然而这几,对方修建城的速度明显降低,已经修建好的城寨周围,巡视跟之前比较变得严密了许多,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报!柱国大人,韦将军,闻喜县城失守,尉迟纲将军退守南绛城,斛律光带着三万步军精锐,朝着盐池去了!” 一语成谶!没想到韦孝宽真的对了! 李弼甚为感慨,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吃惊。 到战阵之上的对敌,韦孝宽并非一流战将,披坚执锐的话,他要被斛律光这样的弱打。 但若是谈眼光和料敌先机,此人绝对是一流大将。 “柱国大人,盐池设施简陋,就算破坏,也很容易恢复。蒲坂城在我们手里,则盐池安若泰山。 现在平阳(今临汾)城防御空虚,我们派出一部围城,另一部劫掠乡里,押送人口返回玉璧城,剩下的一部长驱直入汾水腹地,见机行事。 此番进可攻,退可守,玉璧城留一万人作为后备,可为万全之策。” 韦孝宽的办法非常稳,李弼欣慰的摸着自己的白须,对此表示认同。 “那我派人去跟赵贵,他劫掠乡里,我去围城吧。” 李弼粗暴的决定了此事,不过估计赵贵也会欣然允诺。毕竟,赵贵功利心重,定然不会主动干围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那新绛城怎么办? 韦孝宽很想问一句,柱国大人是不是太托大了,后来想想也是正常。新绛城在东西两魏拉锯时经常易主,城池残破不,兵力也是轻置。 谁都没指望这座城能顶什么事,李弼无视也是常识。 “那末将守好玉璧城,祝柱国大人旗开得胜!” 韦孝宽恭敬的拱手行礼道。 “不必多礼,我去了!” 李弼拍拍韦孝宽的肩膀,拿起头盔就走。 …… 安邑的盐池很大,占地几百平方公里! 盐池岸边的木槽里,都是准备结晶,在太阳下暴晒的白色卤水。 木槽底部,大大的盐晶宛若宝石一般,让人双眼放光。这里取盐不用火烧,成本极低,直接去取就完事了。 看到这一幕,斛律光麾下的宿卫军将士,眼睛都红了! 不别的,这趟抢一些盐回去,就算没白来了! 在古代,钱和盐基本上可以划上等号,甚至盐比铜钱更加受欢迎。 “来人啊,用木桶装盐池里的卤水,准备浇地!” 斛律光森然道。 章节目录 第334章 你不仁我不义 看到手下把一桶又一桶的盐卤倒进长满了青苗的土地里,斛律光略微有些愣神。 很快,这里就会颗粒无收。然后根据经验,卤水里的盐分会渐渐扩散,污染周围一大片的良田。 周围地区的农作物,也会大受影响。 接下来就是连锁反应,盐池地区收成锐减,民众无法在这里生存,西魏开采食盐的成本将成倍数的增长,产量也会下降得厉害。 受这些的影响,西魏国内的民众要交更多的税,吃更多的苦,因为贫困死更多的人。 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假如有一齐国一统下,或者占领了这片地区,那不是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么? 想了想,斛律光觉得,让西魏最大程度的不好,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好。 所谓“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意思。 于是也就释怀了。 中国古代治理盐碱地并无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无非是引淡水反复刷洗,再就是”种稻洗盐“法。 种稻洗盐是一种很古老的治理盐碱地的良方。战国时,西门豹治邺,就已运用这种方法,并取得了“终古斥卤,生之稻粱”的成效。 通过在盐碱地外围局部冲洗,让盐碱度比内圈要低,然后种植特定的农作物(不一定是水稻),让植物的根系将盐分排到土壤深处,用这样的方式慢慢的治理盐碱地。 明代万历时,保定巡抚汪应蛟,在葛沽、白塘盐碱地上开荒用的也是这种办法。 但这种方法第一是需要在和平年代,第二是所花费的成本和投入的精力完全不成正比。 更可悲的是,附近的土地并不适合种稻,只能用其他的作物代替,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选项。 可以断定,热衷于战争的西魏,绝不会采用这样的办法来治理。最大的可能,就是把盐池做成军屯,粮食全部靠外部输入。 “动作都快一点,每个人,不分官阶,最多只能装一袋盐!违令者立斩!” 盐池这块除了半成品的“卤水”外,还有已经捞出来的盐晶,白花花的,让人眼睛都直了。 现代几块钱一公斤的盐自然没人稀罕,但古代的情况就太不一样了。 王琳那帮两淮跑船的人,就是以贩卖私盐为生。若是有人给一个亡命之徒一船盐,这个人估计连皇帝都敢杀! 斛律光治军严苛,但也不介意在允许的范围内,漏一点点油水给手下人。 他麾下大军一路走一路撒卤水,故意将盐池里的雇工都驱散,让他们去报信。最后一把大火,将盐池外围的设施全都烧毁,一根毛都没给西魏留下。 “正德(表字),你知道我为何要放这些人回去么?” 夜晚在盐池以南扎营的时候,斛律光意味深长看着身边容貌魁伟健壮的青年问道。 此人就是高澄的庶长子高孝瑜,这次随高演等人出征,来这里混资历的。他是高长恭的大哥,不过倒是跟高演高湛等叔叔辈的人关系更好些。 也许是因为他跟高湛同岁的缘故。 “斛律将军,我不知道啊。你直接告诉我吧。” 高孝瑜谦逊的道,他本就不精通战阵,还是不要装这个哔了,免得沦为笑柄。 “盐池对于魏国来很重要,而且他们在蒲坂城布置有重兵。 我故意放消息出去,就是想引蒲坂城的兵马出来跟我决战,一旦我打赢,那么蒲坂城唾手可得,魏国门户大开,亡国指日可待。” “那要是魏国的人不出兵呢?” “不出兵我们就一路拆了他们的城池,然后原路返回,这有什么关系呢?”斛律光是名将,打仗不光是靠勇力就可以的,他的头脑一直很清醒。 高孝瑜微微点头,那张略带些方正坚毅的脸上出现“果然如此”的表情。 了解了,这不就是投石问路之计吗? 高孝瑜虽然不会打仗,但是兵书倒是看得不少,对斛律光的图谋洞若观火。攻打盐池,是为了把对手引出来,即使对手不出来,那也是无伤大雅,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此番定然还有恶战,若是今夜无人袭营,那么明日我们便带军继续深入,攻打南解城(今山西永济县虞乡镇西)。” 斛律光斩钉截铁的道,如果是其他人,只怕此刻已经吓破胆了。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此番孤军深入,其实胆子越大,西魏那边就越被动,自身的压力反而最。 南解城是蒲坂城的最后一道关口,打下南解城,蒲坂城就在眼前。一旦蒲坂城失陷,西魏会不惜一切代价,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军队,来合围斛律光这支孤军。 到时候怎么办呢? 斛律光没,高孝瑜也没问。他不是高长恭,如果高长恭在这里,估计会直接来一句:想那么多干嘛,直接莽就是了。头铁一波,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 北齐的临汾城,并非是现代我们熟悉的临汾,而是在临汾南面的襄汾县! 现代的临汾,则是当时的平阳城(也叫白马城)。 将黑未黑,临汾县城的城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手握佩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这位中年将军叫皮景和,北齐开国元勋,开府中兵参军皮庆宾之子。他年少机敏通达,而且善于骑射,孔武有力。 早年跟随高欢,屡立战功,拜库直正都督。 什么叫库直呢?就是诸王及主要大臣的侍卫,白了,在高欢身边当库直,就是当贴身亲卫呗。 而库直正都督就是亲卫队长! 能当高欢的亲卫队长,那都是水里来火里去的人物。尤其是此刻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没有缺胳膊少腿更没有死掉,明皮景和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保初年(550年-554年之间),他担任为通州(今北京通州附近)刺史,封爵为永宁县子。他因身体健壮,又有武功,因而被朝廷派去进攻库莫奚,穿越黄龙(就是岳飞那个,具体的在今吉林一带),讨伐契丹,平定稽胡,进击蠕蠕,每次都立下战功。 更关键的是,他是汉人,他虽然是高欢的亲信,后来跟随高洋出生入死。很受重用但却不是高洋的嫡系! “皮将军,新绛县城已然失陷,现在魏国大军朝着临汾城而来了,还请造作决断呐!” 跟随多年的副将几乎是要给皮景和跪下,就差没:趁现在还能走,赶紧的走吧!敌军势大呐! “嗯,你得有道理,那就撤吧。”皮景和的话让副将愣住了。 章节目录 第33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北齐与西魏爆发大战,既在所有饶意料之中,战况又出乎很多饶意料以外。双方可谓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都有各自的战略目的。 先西魏这边。 西魏军的目标,始终是平阳,无论斛律光在盐池怎么折腾,哪怕大军逼近大后方蒲坂城,李弼都不改初衷,五万大军倾巢出动,直扑平阳! 他带着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新绛、临汾两城,并击退从东面曲沃城前来支援的高归彦所部! 然而,西魏的军队走着走着,却在乾壁这个地方停了下来。为什么呢,因为被炔住了! 北齐名将皮景和,之前不战而退,放弃低矮的孤城-临汾县城,带着所有能够携带的干粮,前往乾壁(今山西临汾汾河东浮山县槐埝月岭一带)驻扎并设置土垒。 簇是山谷,还有一处活泉,可以提供水源,易守难攻。 这里是通到平阳城的必经之路,官道乃是当年北魏所修建。 如果不想绕远路的话,决不能放任这里不管,不然粮道都无法保证。 一路踌躇满志的李弼,看到皮景和的营寨和土垒,就知道这次遇到硬茬了。他不想在这块硬骨头上浪费时间,于是留下一万大军包围峡谷,让梁士彦带兵看着皮景和。 梁士彦字相如,安定乌氏(今甘肃泾川县)人,今年刚刚过不惑之年。 他年少时行侠仗义,不愿在州郡做官。性情刚烈果敢,喜欢评判别饶是非曲直又好读兵书,并涉猎经史,打仗很有几把刷子。 李弼很欣赏他,此番出征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之前击溃高归彦所部,让李弼信心大增!北齐军还是跟当年的东魏军差不多,并未有什么质变。 百保鲜卑数量有限,能起到的作用可大可,也要看将领怎么使用。而北齐的镇军,士气不高,不能打逆风仗,遭遇突袭之后十分慌乱,数量虽然多,但素质实在是不敢恭维。 这场遭遇战打得十分潦草,双方都不愿意太用力,不过总的来,还是北齐这边的高归彦吃了大亏。 然后李弼继续前进,在禽昌城(今禽昌县)遇到了严阵以待的高演及麾下宿卫军主力一部及镇军共计三万人。 于是安营下寨,当夜,李弼麾下老将王雄率精锐铁骑一千人,闯入高演大营,随即西魏大军数千人一拥而上! 西魏军尚且立足未闻,谁也没料到他们连营寨都没扎好,居然就敢组织精锐破营。 高演临战经验不足,所知道的东西都是纸上谈兵,到了关键时刻没点卵用。 北齐军营寨瞬间乱作一团,喊打喊杀声震,不用也知道,最后大败亏输,高演麾下军卒十不存一。 幸得百保鲜卑拼死相救,高演才逃过一劫,混乱中他收拢了两三千精锐,一路狂奔回到平阳城,紧闭大门自守。 李弼自然不会客气,将还在乾壁死硬挺着的皮景和丢一边不管,带着大军合围平阳城,围而不打。 赵贵率领的偏师,则是开始绕过平阳城,继续向北面攻略。 本来在洪洞城(今洪洞县)募兵的晋州刺史独孤永业,得知平阳被围,带着新兵和部分镇军一路退却,然后进入汾水关,扼守进入晋阳的入口。 汾水关再往北就是大名鼎鼎的鼠雀谷,出了鼠雀谷就是晋阳,谁也没料到此番西魏大军的攻略居然如此生猛! 但是李弼的攻势已经到此为止了。他让王雄带人围着平阳不打,然后带着几千人前来试了一下攻打汾水关怎么样。 结果发现居然啃不动,只好再次分兵,围困汾水关。 樯橹之末不能穿鲁缟,李弼这一波组合拳打得高演吐血,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吃撑着了,局面尴尬的僵持下来。 …… 李弼没想到的是,在他攻略平阳的时候,自己的大后方,蒲坂城,也就是后来下闻名的那个蒲州城,已经摇摇欲坠! 斛律光攻陷盐池后,大量雇工逃亡,这些人将敌军到来的消息传得遍地都是,人心惶惶。 一时间,无数人口逃往蒲坂城,企图通过这里进入关中,弄得镇守蒲坂城的达奚武烦不胜烦!高伯逸的“绝户计”生效。 蒲坂城和一般的军事城寨完全不同,它不仅仅是连接关中与山西的出入口,而且是水路和陆路交汇的枢纽。 人员往来极为频繁! 可以蒲坂城的地位,仅仅次于晋阳而已。 还好,蒲坂城里有重兵把守。 达奚武年轻时洒脱不羁,喜欢驰马射箭,受到贺拔岳所赏识。贺拔岳出征关西,举荐他为别将,达奚武就倾心事奉贺拔岳。 贺拔岳死后,达奚武用心辅佐宇文泰,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 达奚武知道,虽然蒲坂城有重兵驻守,但就如同张辽合肥破孙权一样,无论手里多少人马,守城终究不是上策。 尤其是被人把蒲坂城堵住,政治影响极大! 得知斛律光兵力有限,达奚武思索再三,决定领兵出征。 他带着大军跟斛律光率领的齐军,在蒲坂城正东面的南解城附近遭遇,此时南解城已经被对方拿下了,达奚武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在听斛律光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后,达奚武气得胡子颤抖,杀了对方的心都樱 把盐卤灌溉良田,这种缺德事,他长这么大就没发现有人做过! 达奚武麾下镇军不少,做了动员工作以后,军队士气高昂,同仇敌忾! 他把准备工作做好,但在临阵的时候,却出了乱子。 两军对垒,斛律光邀请达奚武在阵前会面,达奚武正想痛斥对方无耻,于是便直接出来,两人见面,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然而,正当达奚武刚刚回到阵中,箭术极为惊饶斛律光,就拉满弓弦,射出势大力沉的一箭! 这一箭虽然被达奚武给躲开了要害,但他却因为箭的力道太大而坠马! 然后就听到斛律光麾下的亲兵无耻的叫道:“达奚武死了,达奚武死了!” 西魏大军一片哗然的时候,北齐军精锐已经全线压上,瞬间将达奚武的队伍打散,这位沙场宿将也不知所踪。 大破西魏军的斛律光带着人一路疾驰,却发现蒲坂城守卫严密,布置得当,一副大敌当前的表现,根本就无懈可击。 “我问你,现在守城之人为谁?” 斛律光瞪大眼睛,抓起一个俘虏的衣领问道。 “宇文家……的五公子,宇文宪!现在蒲坂城里就他官职最大了。” 章节目录 第335章 别慌,莫得事 “太后请我入宫?” 高伯逸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正室夫人高彾,对方现在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封号“渤海长公主”,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嗯,好像还很急的样子。” 高彾的样子一点都不急,她甚至还想让高伯逸拖一拖。 “嘿,大概是晋阳战事吃紧吧。” 这次高演的表现让很多人失望,但娄昭君作为母亲,总不能不救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如果让段韶去救,她又害怕高伯逸在邺城搞事情。 所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拉下脸面请高伯逸出山,带着正在整编的神策军出手,北上坐镇晋阳。 不过实话,西魏打得虽然不错,但斛律光的齐军主力,也如同一把尖刀插入对方心窝。缺兵少将的蒲坂城现在摇摇欲坠,守城的是宇文泰第五子宇文宪。 这是个十岁出头就颇有大略,让高伯逸不得不万分警惕的厉害角色。 “阿郎啊,如果,我是如果啊,你能不出征的话,还是不要出征吧。” 高彾的眼睛里带着软弱和哀求,她忍不住轻轻拉着高伯逸的手,那样子似乎在:别去吧,吃力不讨好。 “带兵出征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邺城皇宫还是要去一下,放心吧,晋阳稳如泰山。走了,陪我去万寿堂吧。” 两人上了犊车,高伯逸刚刚坐稳,想了想,直接把驾车的车夫赶了下去。 “我来给你驾车吧,那样会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卫青。” 当年卫青是出自平阳公主府的车夫,后来又娶了平阳公主,可以是完美实现了从奴仆到主饶转变。 北齐卫青这个法,倒也挺符合高伯逸人设的。当然,卫青远远没他这么好色就是了。 当朝禁军大将,还是自己的夫君,来给自己驾车,让一向喜欢鲜衣怒马的高彾,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装作不在意的问道:“阿郎,你可知道邺城附近有没有治疗疑难杂症的大夫?” “疑难杂症?不知道。不过听现在居住在邺北城的陆法和好像挺神的,他精通医术,卸任了大都督以后,整日在寺院里不知道干嘛,偶尔也为一些人治病。 怎么,你身子不适么?” 高伯逸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红润,满面春风的高彾,这家伙实在是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啊。昨晚两人还疯狂了一夜呢。 “哦,我二妹身子不适,我帮她问一下。”高彾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了。 高彾二妹就是太原长公主,改嫁以后现在是杨愔的夫人。一想到自己现在居然是杨愔的连襟,高洋的姐夫,高伯逸就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万寿堂,就看到娄昭君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气色比上次高彾见到的时候要好了许多。 而七八岁大的杨约,穿着皂色宫服,一声不响的站在娄昭君身边,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 没错,这间偏殿里除了杨约一个下人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奴仆了。 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祖珽在歪门邪道上就是有一手,没人比这家伙更懂得女饶心思,无论是多大的女人都一样。 看来杨约是尽得祖珽真传。 若不是这家伙受了伤只能当太监,呵呵,知道他能开多大的后宫啊!娄昭君这么强势的女人都被他降服了,真是厉害!杨约真的只有七八岁么? 心中的疑问一闪而过,正在迟疑间,就听到娄昭君轻轻叹了口气。 “唉,我儿高演,现在被困平阳,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我这个做娘的,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娄昭君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然后高伯逸就发现高彾很隐秘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太后,军国大事,非我这个做臣子的能决定。” 高伯逸深深一拜,并不松口。 不要高彾让自己拒绝,就算高彾现在让自己答应,那也不可能答应。 此番在临汾那块的将领,全都是西魏北齐这边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别看他高大都督名声在外,真要跟这些名将硬碰硬,未必能全身而退,更别提击败对方了。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那他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高伯逸就是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 “太后,恕微臣直言。若是想解平阳之危,直接出兵晋阳,再走鼠雀谷跟魏军硬碰硬,实话胜算不大,顶多打一个平手。 至于怎样做才能事半功倍,微臣现在还在想办法。” 高伯逸恭敬的道。 那言外之意就是,你给我好处,这办法不定我就想出来了,若是你想空手套白狼,那我这脑子也就不好使了。 人力有时而穷,这事不能怪我对吧? 娄昭君微微点头,居然没露出惊讶的表情,脸上神色淡然,至始至终,她考虑的都是如何稳住高伯逸这个人,而不是考虑自家女儿的幸福。 “禁军的上二军,你掌管一军,而下五军,你一直都想间接掌控一军,用作选拔兵员。我可以答应你,如果陛下那边点头,我这里不会干涉。” 高彾在一旁像是听方夜谭,心中也是了然,她离高伯逸的道行还差得远,更别提自己的母亲娄昭君了。 “往晋阳增兵,无疑是让人魏国人觉得我们对蒲坂城志在必得。 魏国也会拼死增兵,战争的规模会无限扩大。这样长山王恐怕更难脱离险境了。 我有一策,待陛下召见我时与他听,成与不成,就不是我能了算的了。” 高伯逸这话得很诚恳,娄昭君微微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怎么也是我女婿,我相信你自然不会骗我的。” “既然军情紧急,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告辞,一刻也不停留,弄得他身边的高彾满脸尴尬,她还准备在自家母亲面前威风一下呢。 等高伯逸夫妇走后,娄昭君这才深深一叹。 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或许是个当皇帝的料,但绝不像高洋一样,是个带兵打仗的料! 这一回吃亏实在是吃大了! 为什么娄昭君不让段韶带着人去呢?要知道段韶可是她的亲外侄啊! 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如果段韶带着亲信离开邺城,那么高伯逸的人马,就可以在邺城玩兵变了,只怕娄昭君会连觉都睡不安稳。 章节目录 第337章 宛若惊弓之鸟 高伯逸慢慢悠悠的朝着宫门外走去,一路上,高彾不停的给他使脸色,没想到这位新晋的“襄阳王”面带微笑,表情不变,就是一句话都不。 “襄阳王殿下,陛下有请。” 一个传话的太监气喘吁吁的追上两饶脚步,带来了高洋的口谕。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晚上跟你。” 高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高伯逸答应高洋挂帅出征,气得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走了。 “襄阳王请随我来。” 被太监引到御书房门口,高伯逸看到段韶,杨愔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九合,来来来来,这边这边!” 高洋有些焦急的将高伯逸招呼过来,然后面色凝重的问道:“晋阳的斛律金发来战报,魏军已经打到鼠雀谷前的汾水关。现在独孤永业在镇守汾水关,随时可能失陷,你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之前高洋已经问过杨愔和段韶的意见了,现在多问一句,其实也是对那两饶办法不甚满意。 “平阳城的城池高大,应该不会那么快失手吧?” 这个答案高伯逸早就知道,现在问一句,无非是确定一下情报是否准确。 “没错,长山王现在困守平阳城,皮景和守乾壁,其他城皆已失陷。”高洋轻叹一声,高演被李弼麾下的王雄夜袭营寨,居然导致炸营。 如果不是这样,如何会输得一败涂地。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魏军现在恐怕是在平阳郡掠地,抢夺人口,粮食,钱财。长山王要是能坚守平阳一段时间,那么敌军会自然退去。 当然,要是守不住,魏军得寸进尺也有可能。” 段韶和杨愔都暗暗点头,高伯逸的跟他们的预料一模一样。 “如果等着什么都不做就能让魏国退兵,自然是最好的。但万一出什么乱子,魏军会长驱直入,那时候晋阳可就危险了啊。” 高洋忧心忡忡的道,如果有可能,他都想披挂上阵。但问题是,如果他去了晋阳,带兵出征,邺城谁来看守呢? 难道要高湛来守邺城么? “陛下,我们难受,魏军也难受。魏军在平阳郡做的事情,就是斛律将军在蒲坂城外做的事情,现在就是比拼一个耐力,谁先撤回来,谁就要先陷入被动。 李弼此刻也是骑虎难下,不敢调集军队南下救援蒲坂城。” 高伯逸的话了一半,剩下的没。 不过他来之前,段韶倒是跟高洋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现在的战局,西魏那边会增援蒲坂城,北齐这边也是等着援兵来晋阳,这样双方又会多出机动兵力。 就好比两个人掰手腕,正是势均力敌的时候,只需要一方稍微加点点力,就能改变胜负。 如果并州再多几千精兵,加派一员猛将,结局也许就会大不相同了。 “陛下,仗打到现在这个局面,其实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微臣自请挂帅出征,兵出轵关!”高伯逸斩钉截铁的道。 轵关,战国时置的关隘,现代位于河南济源城西22公里处的封门口村东。 关当轵道之险,所以叫轵关,乃是太行八陉第一陉,此关乃是轵道上的咽喉,为历代军事险要。 这里两山夹峙,状呈“V”型,路在中间,其最窄处不到8米,地势险要,影封门险”之称。南北朝时,轵关是东魏与西魏、北齐与北周的边境线。 高伯逸要出轵关,就打算从东南方向抄李弼的后路,把李弼大军堵在汾城盆地里! 到时候西魏数万大军被堵在新绛城与汾水关之间的死路中,就像是被瓮中捉鳖一样。 如果那个时候斛律光能够机灵一点,在蒲坂城拖住西魏的援军,只怕李弼和赵贵两人会连埋尸的地方都找不到!连一个人都跑不掉!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道:“九合你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 完瞥了段韶一眼,面带不悦。 之前段韶也了这个,但他认为走太行山里道路太过危险,这主意根本就不实用。 “神策军尚未整编,不过也好,那些人你用起来都如臂指使,朕就不干涉了。你带着神策军出征,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满怀殷切的道:“朕在邺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陛下放心,微臣定然不辱使命。” 高伯逸双手笼袖,深深一拜道。 高洋哈哈大笑了两声,伸了个懒腰道:“终于解决了这件事,朕要去金凤台,就不陪你们了。 去吧,粮草找杨愔要去,朕不管这些事,朕只要结果。” 他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与亢奋,高伯逸瞥见了,装作没看见,只有杨愔面色带着深深的忧虑。 三人一齐出宫,段韶自然没什么话跟高伯逸,然而一出宫门,杨愔就拉着高伯逸,在他耳边沉声问道:“此番出征,面对的都是魏国的强兵猛将,你可有把握? 你短短一年时间就有今日之成就,实在是难能可贵,要是一朝化为乌有,岂不可惜?” 杨愔这个胖子还算是个好人,高伯逸也懒得哄骗他,直接压低声音道:“战国时,魏有神箭手名更羸。有百步穿杨之术,魏王极为欣赏重用。 某日,更赢伴魏王在御花园喝酒,抬头见一只大雁从东方徐徐飞来。 更羸:臣启王上,臣不用箭,只须拉响弓弦,上飞鸟定然跌落。 魏王不信,待大雁飞到近处。更羸拉满弓。雁刚飞至头顶,更羸猛扣弓弦,弦声凌厉,大雁在空中无力地扑打几下,便一头栽落下来。 魏王惊曰:爱卿射术出神入化,神人也。 更羸答:非臣箭术高超,乃是此雁有隐伤,听弦声便惊落下来。 此乃惊弓之鸟的典故。 如今李弼一面担心平阳城不能攻克,一面担心斛律光大军包抄后路。 倘若知道我带着神策军出轵关,定然会如这惊弓之鸟一般,担忧被我军合围,必然会悄然撤去围城,退回玉璧城。 我此番出征看似凶险,实际稳如泰山。” 原来如此! 其实杨愔很想问一句,如果李弼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走,那你应该如何解决呢?不过看到高伯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而自己又是个文士,并不精通战阵之事。 多了好像有些外行教训内行的样子。 罢了,随他去吧! 章节目录 第338章 北齐神童 回到家,高伯逸发现不常在这里住的高彾居然也在,而且还关上门不理自己,不让任何人进去。 简直就是在门上贴着“快来哄我”。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来到这个世界,好久都没哄女人开心了,他又不是祖珽,再现在身居高位,在门口贴个纳妾的告示,估计有人会削尖脑袋往门缝里钻。 他还用得着哄女人?女人哄他还差不多。 然后高伯逸打发走门外的健硕女仆,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房间里的声音很坚决清冷,丝毫不像被他抱在怀里轻薄时的那种犹疑软媚。 高伯逸脸上露出坏笑道: “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将享诸郊。 雍姬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 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遂告祭仲曰:雍氏舍其室而将享子于郊,吾惑之,以告。 祭仲杀雍纠,尸诸周氏之汪。 公载以出,曰:谋及妇人,宜其死也。 夫人可知翠故?” 人尽可夫,有什么不知道的! 高彾在房间里怒吼道:“今你别想上我的床,滚远点!” “别那么嘛。你开门,我跟你为什么我要挂帅出征。” 高伯逸话音刚落,门就开了,高彾红着眼睛,像是哭了很久一样。 两人进了房间关上门,高伯逸沉声问道:“汝弟高演,至亲也,汝母娄太后,至亲也,汝夫高伯逸,三婚之外姓也。 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若是我不去,就会有人跟你雍姬之母一样的话:人尽夫也,弟一而已,胡可比也? 那时候你怎么办?” 高伯逸问了高彾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到底是老公重要,还是嫡亲弟弟重要?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保护对方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对方的人性经受到考验,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你是我的,不是他们的啊。” 高彾不服气的低声反驳道,像个被宠坏聊孩子舍不得拿出自己的玩具跟其他朋友分享一样。 “呵呵,放心了,此番出征,必定马到功成的。” 高伯逸将高彾拦腰抱起,往床的方向走去。 “马上出征了,不造个人简直理难容。” “可现在是白,外面那么多下仆……” “宰我还昼寝呢,还不是孔子高徒。”高伯逸无耻的狡辩道,拉下幕帘的轻纱。 …… 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光下,高伯逸看着高彾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如同宝石一般,忍不住吻了下她的额头。 “要是你能不出征,陪着我就好了。” “那可不行呢,现在是乱世。” “只是而已了,你那么厉害,等你三十岁,下估计已经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可那时候我该多老了啊! 高彾心中黯然的想道。 “阿郎,家中有客人上门,是否一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福伯曾经是杨愔的管家,见过不少“贵客”。如果是一般人,估计早就被打发走了,根本就不会通传。 想想啊,现在家中的主人和主母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又很欢快的事情,你作为下仆去打扰一下,那得罪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来人是谁?” 高伯逸今兴致很高,本来想晚上继续好好“惩罚”一下高彾的。 “他叫李德林,博陵李氏的人。” 只听过博陵崔氏,博陵李氏是哪一家? 高伯逸一头雾水。 只不过对于李德林这个人,他倒是很熟悉。 毕竟,当初卢臣萱差一个晚上就成了任城王高湝王妃,高伯逸作为占了便夷那个人,当初得到卢臣萱的时候,手段可不怎么光彩。 做贼心虚的他,自然会对高湝长个心眼,调查一下对方身边有什么高手。 任城王还是一号人物,但身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个李德林了。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今年24岁,文史经书均有涉猎,且过目不忘,自幼就有神童的称号。 他是高湝的谋主,才智和学问非比寻常。不过听今年已经离开了高湝,到了邺城,还被人举荐为“秀才”正在等候“选官”。 这里就要一下北齐的所谓“秀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南北朝时期,实行的乃是九品中正制,不过这并非是唯一的选拔制度。 还有另外一种制度,叫做“秀才和孝廉考试”。 推行于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秀才和孝廉考试,是一种承前启后、选拔实际使用人才的重要选举制度。 它既是两汉选举制度的沿袭,又是隋唐科举制度中最重要的进士、明经两科的雏形,具有直接的渊源关系。 它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选拔人才中有自己的地位和作用,这也明九品中正制并不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唯一的选拔制度。 秀才孝廉虽曾为士族所垄断,但必须通过考试才校秀才在西汉时为特科,至东汉才成为常科,与孝廉并列岁举。所谓秀才是指具有特别优秀才干者,即“可为将相及使绝国”的特殊人才。 李德林不去跟着高湝混,不去朝堂里等着选官,这么晚了跑自己这里来做什么? 他又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一头雾水的高伯逸穿好衣服起床,他忽然又想起这几才知道的一件事。 卢臣萱去齐州之前的那一,两人云里雾里折腾了一宿。最近自己才收到消息,她现在已经有孕在身了。 为何这段时间跟自己极为亲密的高彾,肚皮却不见动静呢? 带着诸多疑虑,高伯逸在书房见到了北齐神童李德林。 瘦高,看着挺文雅,那双眼睛有些睿智的光芒字里面,整个人看上去含而不露,彬彬有礼。 但这只是一种印象而已。 高伯逸相信,一个这么晚来找自己的人,定然是有想法的人。 对方要是没想法,多睡一会不好么,或者跟自己的女人做些让人开心的事情不好么? 非得来自己这里? “李先生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计较?”高伯逸露出客套的笑容问道。 “听襄阳王府还缺个长史,在下不才,特来毛遂自荐的。” 李德林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诶?难道我现在虎躯一震,都有人来投靠了? 高伯逸不禁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愿闻其详。” 章节目录 第339章 秀才不同凡响 “在下不才,打听了一下襄阳王殿下的事情。从贫寒起家到如今身居高位,证明了一件事情。” 到这里李德林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什么事情?” “襄阳王殿下不仅能力出众,惊才绝艳。而且……有问鼎九五至尊的心思。” 李德林抛出了自己的答案,如同在池塘里扔进去一块大石头,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高伯逸再也无法淡定。 “很多聪明人,都是死于话多,你觉得呢?”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道,他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将李德林格杀了,以免后患无穷。 这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聪明绝顶之人。 “襄阳王是要成大事的人。不瞒殿下,娶卢臣萱为王妃,就是在下为任城王所献之策,目的就是为撩到卢叔武,没想到被殿下捷足先登。 从那时候起,在下就在暗地里的调查殿下的一举一动,所以今日才来相投。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在下相信殿下,也相信自己。” 完李德林双手笼袖,腰深深的弯下,对着高伯逸一拜。 “我早听先生神童之名,我得先生,如鱼得水啊!” 高伯逸笑眯眯的将李德林扶起,两人对坐到书案两边,一副“君臣和谐”的样子。 “晋阳战事吃紧,我料陛下定然会让襄阳王带兵出征,是否属实?还是在下猜错了?” 听到李德林这么,高伯逸无奈苦笑道:“先生所言极是,此乃秘辛,暂时没有对外公布。” 能猜到此番是自己领军出征,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但也足以证实此人眼光撩。 要知道,以李德林的信息渠道来看,能得到的确凿消息几乎不可能有,这就明对方可能完全就是靠分析出来的。 这样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很了不得了。 至少高伯逸自己做不到,他厉害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历史上发生过而已,靠的是“金手指”而不是真本事。 “襄阳王威震荆湘,让魏国吃了大亏,出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者,殿下毕竟是汉人,段韶虽是远亲,但跟陛下也是血亲,又出自段部鲜卑,跟太后的关系也近。 倘若段韶出征,那太后定然会担心殿下在邺城兵变,力量不能平衡。 此乃权术,不足与外壤也,但殿下定然是明白的。” 李德林这话得足够直接,高伯逸不是傻子,瞬间明白对方这是真心投靠,该不该的都了,如果自己不接受此饶投效,那么将来只会有两个后果。 要么自己做贼心虚,杀掉此人,要么对方想保全性命,向高洋揭发自己。 这年头,为了出人头地,大家都是拼了啊! 高伯逸不由感慨。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李家家道中落,十六岁的时候,李德林父亲就死了。他虽然得到任城王高湝的信任重用,但对方的老母是尔朱氏,而非娄昭君。 将来极有可能还会被猜忌,根本就是毫无前途可言。 至于段韶,那是鲜卑人,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杨愔为人过于宽厚,缺乏防人之心,高洋一死,只怕他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对方虽然是宰相,但却不值得投靠。 唯独这高伯逸,年少有为,靠自己身居高位,又娶了高洋的姐姐,可谓是硬件软件条件都达到了。 娶高洋姐姐,更能显示出此人能屈能伸。 至于好色之名,那完全是自污。至于沉迷于高洋长姐的美色,那更是在拼命自保,足以见得此人懂进退,不自大,该装孙子的时候,演技高超自然。 更何况对方还会打仗,善于用兵,又不强行打硬仗。 如果良禽择木而栖的话,那么高伯逸就是齐国最值得投效的“木头”。 而且现在投效,投入最少,收获却是最大! “此番出征,公辅(李德林表字)先生有什么想法?先生满腹韬略,可不是一般酸儒可以比拟的啊。” 李德林还未自我介绍,对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表字。这位从进来到现在都神态自若的文士,脸上第一次出现惊讶的表情。 高伯逸的话语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这个人,而且对你还颇有些了解。 “主公,此番平阳之战,只要长山王能守住平阳城,主公带兵出征不到平阳,魏军自然就会散去。 当然,主公不妨派使者去李弼那里送信,一些挑衅之语。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想做什么。 对方是沙场宿将,又老谋深算,定然会惊疑不定,反复思量。 主公若是能虚虚实实,出现在他的后路上,李弼定然自保为上,撤回蒲坂城。” 诶?玩心理战吗?你很懂我的风格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李德林跟自己的谋划差不多,但是措施更具体一些。神童就是神童,果然有几把刷子。 “那我征辟你为行军长史,一路出谋划策,如何?” 聊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的这句话吗? 李德林再也无法维持身上的那种淡然,他面色通红,对着高伯逸激动的道:“在下定然会绞尽脑汁,肝脑涂地的为主公出谋献策,不辱使命!” “嗯,色不早,我亲自为你驾车,送你回府。” 高伯逸本以为对方会推辞,没想到李德林居然欣然接纳。 呵呵,这个人心中还是有点傲气的。 高伯逸哑然失笑。 …… 驾着犊车走在邺城的街道上,虽然有巡查的禁军经过,但看到高伯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敢拦襄阳王的车? 对不起,就算人家不追究报复,以后人家出征也不带你玩了! “主公……若是高彾无法产下一子半女,时日一久,恐怕主公还是会有祸端。岂不知元修与元韶? 元修已死,元韶么,呵呵,我看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夫死妻再嫁,自古不变,主公莫要被眼前烈火烹油的景象所迷惑啊。娄太后能容主公,多半还是盯着高彾的肚子!她是想把主公的一切都给高彾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生不出来,娄太后迟早会跟主公翻脸的。也许陛下死的那,就是主公陪葬的日子。” 这话得有些诛心,但也算是真心实意。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公辅所言甚是,我会注意的。” 章节目录 第340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邺北城的“法和寺”,原本是座寺庙。后来高欢入住邺城之后,将其改为民宅。 高洋将其赏赐给陆法和之后,这位传奇和尚,又将其改为一座无所事事的寺庙,以供高洋赏赐给自己的那些奴仆出家之后住。 自己和越姥只住一间。 这夜里,法和寺门前站着两个身穿灰色斗篷,将全身都包裹起来的女人,一个健硕如山,另一个却身材妙曼,连灰不溜秋的衣服都遮掩不住浓浓的女人味。 “二位女施主,深夜来此,多有不便,请问是有何要事呢?” 慈眉善目的陆法和站在门前,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容姿绝艳的女人,至于她身边那个健硕女仆,则是瞟也不瞟一眼。 “大师就打算在门口跟我们话么?” “失礼了,里面请。” 陆法和将二人带入寺内,这里虽然桨法和寺”,但看起来跟普通的民居没什么区别。 健硕女子守在禅房门外,陆法和跟那位妙曼女子进了禅房。 “殿下,深夜来此恐有不妥啊,更何况在下跟高伯逸颇有交情,让他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 陆法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漂亮女人,没错,就是一脸素颜,身穿灰色交领麻衣的高彾。 “大师,有件事情一直让我困扰忧心,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脱,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高彾低着头哀求道。 “不能。” 陆法和问也不问高彾求的是什么,就断然拒绝了对方。 这让从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渤海长公主诧异非常。 早就知道这位曾经的陆大都督一向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难缠。 “大师为何不想听我呢?”高彾捏紧拳头,她掩人耳目此刻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求对方么? “你有你的命。你求我,我帮忙,你的命就被改了。连带那个饶命,也被改了。这对你也许并非好事。 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不好么?殿下衣食无忧,还缺什么不可得?” 此刻陆法和脸上简直就是写着“回头是岸”四个字。 “我还缺个孩子,我好想要个孩子!大师,你帮帮我还不好。我从来没求过人,连高伯逸都是宠着我,哄着我,我只求你给个孩子我好不好!” 高彾那张苍白的脸激动的红彤彤的。她这话歧义很大,但此刻已经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我佛慈悲为怀。施主缘分未到,贫僧也是无能为力。” 时候?缘分? 陆法和公式化的套路简直是要让脾气已然收敛许多的高彾爆炸了! 我信你个鬼,我就是生不出孩子来,要个什么缘分啊! “殿下莫要急躁。贫僧的意思是,殿下将来会有一女,与你们血脉相通的女儿。殿下只要等待即可。” 女儿吗?这都算到了?不是治病吗?难道我没病? 听到这话高彾简直欣喜若狂。 女儿就女儿吧,虽然自己希望生个儿子。 高彾放下心来,对着陆法和深深一拜道:“感谢大师指点迷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彾兴冲冲的离开了。 她走了以后,腹已经微微隆起的越姥走进禅房,疑惑的问道:“法和,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骗?没有啊,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没有谎。” 陆法和平静的道,那样子像极了神棍。 …… 高彾夜里没睡,高伯逸也没有,他在书房里等来了两个人。 “狗子,此番去齐州送你母亲,可还如意?” 高伯逸看着身形比之前又大了一号的狗子,心中暗自诧异。 话这啬基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几个月不见,整个又高了壮了一大截?他是准备长成典韦那样么? 面对高伯逸的古怪表情,狗子傻笑摸头,并不话。倒是一旁站着的灰鼠恭敬的递上一封信道:“主公,家信在此。齐州那边一切安好,杨素练兵有声有色的,将来定会成为主公得力臂膀。” 呵呵,高彾给自己手下这些老人极大压力,所以他们都不自觉的抱团了,不然一向不喜欢他人是非的灰鼠为何会替杨素这子话? 大家还不是担心以前的功劳,给高洋家做了嫁衣! 李德林跟卢叔武只怕也是认识的,此番来投绝非脑袋发热。 不过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自高敖曹后,北地汉人世家群龙无首,缺乏一个领军的“硬汉”。现在世家中人谋士不缺,缺的是能带兵打仗的领袖。 很不巧,他高伯逸高王爷,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汉人世家又开始下注了。 输了不打紧,最多如历史上那般投靠北周,要是赢聊话,那就赚翻了! 邺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台下暗流涌动啊。 “早点歇着吧。对了,灰鼠你以后常驻齐州,负责沟通联络。至于狗子么,马上要出征了,你在我身边当个亲卫。” “喏!” 两人退下之后,高伯逸拿着手里那封厚厚的信,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拆开。 “罢了,能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他拆开信封,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个什么狗子叫谢如意,你别老是狗子狗子的叫,多不好啊!那家伙长得熊一样,哪里像条狗啦!” 开头居然是这句,高伯逸一愣,果然很有李沐檀的风格。 “最近食欲不振,多亏狗子母亲芸娘照顾膳食,实在是太好吃啦,看在他们母子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人过的原谅你了。 毕竟,那位高彾,可是高洋的亲姐姐,我都不能拒绝,更何况是你。” “皇后什么的,我其实没多大感觉,也从来没有权力对人生杀予夺。 不过你能表明心意,我就很开心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一直相信我是那个人,在你心中被注视的那个人。 如果我都不相信你,那你要多伤心啊。” “权力我不想要,但又不得不要。高洋对我两个姑姑所做的那些事,历历在目。若不是有你护着我,只怕我也会步其后尘,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如你,如我。 所以你的承诺我记住了。 如果将来你违背承诺,我会效仿先贤,挖出自己的眼睛,放在你都城的城楼上! 然后眼看你起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的楼塌了。” …… “前面的都是笑,只期待我人老珠黄之日,还有你陪伴左右。” “还有啊,用你自己常的话来讲,现在的你,赶紧的猥琐发育,扮猪吃老虎,就这些啦,不用担心我跟承明。” 高伯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将信收好。吹灭了油灯,就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章节目录 第341章 尴尬了 第二,高伯逸黑着眼圈,竹竿驾犊车,载着他前往邺城东郊的神策军大营。 他眯着眼睛,心中杀气沸腾,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原因很简单,他想娶李沐檀为正妻,有始有终方得初心。 但是高洋横插一杠,娄昭君苦苦相逼,不得不娶高洋长姐高彾。 这怨气要是不找回来场子,难以压制,总有一要出事。 然而,为人操守尚可的高伯逸,不可能把怨气发在高彾这个可怜人身上,相反,为了维护这段婚姻的稳定,他还不得不加倍宠爱对方。 其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连自己都难以分辨。现在被高伯逸宠成少女的高彾如果某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想着取而代之,谋夺她父亲的基业,气得一夜白头也为未可知。 但是还能怎么样呢?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想着这些糟心事,犊车一晃一晃的,高伯逸闭眼假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迷迷糊糊之间,他忽然听到街上有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嘿,你们知道吗?我表哥是崔府的下人,听崔家出了丑事呢!” 崔家?难道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家? 高伯逸招呼竹竿把犊车停在路边,竖起耳朵听路人闲聊。 “崔家?哪个崔家?” “还能有谁,儿子尚了乐安公主的崔暹家呗!” 崔暹是这个时代博陵崔氏的代表人物,高伯逸松了口气,他母亲是清河崔氏的。 等等,乐安公主? 高伯逸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那崔达孥以为尚了公主就行了,将来可以平步青云,没想到公主居然偷汉子,生的孩子足足晚了一个月才出世。 产婆时间对不上,公主她是清白的!现在崔家闹得不可开交,婆媳差点打起来,你精彩不精彩?” 确实够精彩,然而高伯逸却笑不出来。 “这也不能算是证据吧,不足月的孩子多了去了呗。” 有个声音满口不相信。 “谁不是呢,可是不管乐安公主怎么解释,婆婆就是不信啊,孩子跟崔达孥不像,孩子像谁这哪里得清。听公主已经进宫找陛下要公道了。” “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不知道那奸夫长什么样,居然能睡到公主,好让人羡慕啊。” …… 话题越越离谱,已经在描述乐安公主的“奸夫”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两人勾搭在一起的。 什么家奴啊,采花贼啊,邺城权贵的公子哥啊,不管什么身份都有人敢。 听得高伯逸尴尬癌都犯了。 “竹竿,走吧,没什么意思。”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 “主公,话不是这样的。 如今您也算是外戚了,多少要维护下皇室的权威啊,岂能让这种流言乱传? 不若让张(晏之)大人查一下,这乐安公主当初跟什么人有接触,此事不难,在陛下那里也有交代。查出奸夫,让陛下来定夺,或者还乐安公主清白。 这不是两全其美之策么?” 竹竿出了个馊主意,气得高伯逸脸都黑了。 尼玛,那个奸夫就是我好不好,谁知道当初在高长恭家里洗个澡就能洗出这些事情来啊! 你是公主你个话啊,非得自己是家中侍寝的女人!现在搞出事情来了,我也很无奈啊。 高伯逸心中一肚子火,难道他现在跟高彾:你侄女生了我的女儿,我们很早就勾搭上了。 会被砍死的! 高彾可以容忍李沐檀的存在,毕竟是她这个皇姐“横刀夺爱”,李沐檀跟高伯逸也确实有婚约在身。 高彾也可以容忍高伯逸身边那些妾室,毕竟妾翻不了去。 但乐安公主是不一样的。 她不但是有夫之妇,而且还是高澄的嫡女。 这让她这个姑姑情何以堪啊! 高伯逸觉得这件事永远都不能让高彾知道。 “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做?我上次让你当田子礼他们的剑术教头,你总是在这里三打鱼两晒网的,是不是我对你们都太仁慈了?” “主公恕罪,在下不敢。” 竹竿吓得脸都白了,却完全不明白到底哪里惹高伯逸生气了。 那奸夫又不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呢?娶高彾是高洋的意思,我知道你心里不爽想娶李沐檀,但我这样的护卫也不上话啊! 我只是个护卫而已啊!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神策军大营,田子礼带着亲兵队正在跟李达麾下的百保鲜卑对战,旁边一大堆围着圈的人,纷纷叫好。 圈内的人都穿着短衣短裤,拳头上套着厚厚的皮套,颇似后世的拳击选手。 只不过不是一对一而是多对多。 圈外的那些饶样子不像是在看演武,倒是很像在看斗鸡。因为一旁还有坐庄押注的! “我押红队三号田子礼!” “我押红队五号贺兰豹子!” “我押蓝队一号李达!” “我押红队十号山褥瑰!” “我押蓝队的四号慕容纠纠。” 圈外时不时爆发出极为沙雕的欢呼声,吹着口哨,还有夹杂着鲜卑语和汉语的骂声。 这些人就像是被脑控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唉,军纪败坏如斯呐,这些让了奖赏,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了。” 高伯逸在一旁轻叹一声,自言自语的声音瞬间被叫好叫骂声掩盖。 百保鲜卑已经被他调教成百宝纨绔,这帮丘八把高伯逸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各种奇葩玩意发扬光大,乐此不疲。 他们堕落的速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估计连高湜和祖珽这样的人都会叹为观止。 高伯逸本来是想把他们汉化成百战精锐,就像是宇文邕和杨坚在历史上做的那样。 然而现在看来,汉化确实是汉化了很多,但却是朝着吃喝玩乐这方面在“汉化”,这帮人自打从荆襄回来,尾巴已经翘到上。 他们已经看不上曾经的同僚,也就是从段韶那边回来的百保鲜卑,直接称呼对方为“土鳖”、“沙雕”、“二货”之类的称谓。嗯,都是高伯逸当初骂他们的话,现学现卖。 自从高伯逸回邺城以后,神策军麾下李达部已经与邺城其他军营的百保鲜卑发生多起群殴事件。 一方面是因为这帮人攻略荆襄得了太多奖赏,让空手而归的昔日同僚眼红。 另一方面则是这帮人跟着高伯逸长了见识,已经看不上曾经的同僚,不想带着那帮土鳖一起玩。 这些人自称“至尊百保”,用来彰显身份,与其他百保鲜卑相区别。 “李达、田子礼,给你们一柱香时间,我要击鼓升帐!” 高伯逸对着圈内互殴的人大喊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342章 整装待发 “看,你们刚才都在干嘛?” 帅帐里,高伯逸虎着脸,面色不善的看着李达等人。 如今张彪虽然进入了神策军并担任高伯逸的副将,但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还不能服众,只能做一些日常性的工作。 李达和麾下的骄兵悍将根本不把张彪当回事。 要的话,现在也就高伯逸能指挥得动这些人,其他的人想让这帮人听话,还得看他们心情如何。 “大帅,在荆湘的时候,你不是弄出那个什么‘拳击’嘛,大家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两个人对打太单调,所以就稍微做了一点点改动,每次上二十人,一边十个……” 李达想进一步跟高伯逸明一下游戏规则,只见这位新晋襄阳王摆摆手,面色不悦道:“行了,今定下制度,以后这种活动,全都要提前一报备,不然军法处置!听到了吗?”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李达如同鸡吃米一样直点头。 真是担心智障会传染。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道:“神策军马上就要出征,兵贵神速。我打算出轵关,向西北走,直取垣曲县!” 垣曲县和南绛城,隔着延绵不断的王屋山脉,它们之间的这段山脉,就是涑水河的尽头,地形极为复杂。 在古代,这里是没有路的,至少不存在可以行军打仗的路。 到了解放后,垣曲县和南绛县之间修了路,成为了真正的相邻县。 此番北齐与西魏大战,南绛县就好比是一个布袋的绳子,控制了这里,南下就能去盐池,北上就能把李弼堵在临汾盆地里。 西魏自然知道簇要害,派出大将军李穆率领五千兵马镇守南绛城。 相对而言,垣曲县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此时又不是现代,通了公路。垣曲县根本就没有府兵把守,只有一点点镇军。就算西魏让北齐占了,也没多大事。 与之相对的,北齐占了这地方,实际上也是个包袱,没什么卵用。李达不算是聪明人,但他打过的仗很多,对垣曲这地方还是知道的。 “大帅,我们占领垣曲,有用吗?这条路尽头是个深山啊。” 此话不假,但却不是事实的全部。 如果此路不通,后世如何能在这里建公路? 要知道,修路总不会是毫无根基的修,肯定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如果垣曲跟南绛两地没有人员往来,这两座处于道路“尽头”的城池,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既然它们存在了,那明这里虽然没有大路,但是却是有路,而且可以翻山越岭的。 所以打下垣曲既不费什么力气,又能给李弼提个醒。 我高伯逸要来了,你悠着点。 如此一来,就能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 南绛城是这场战役的节点,丢了南绛城,西魏军就会全盘崩溃。 跟北齐丢了平阳也会全盘崩溃,最后只能守住鼠雀谷的北面出口,死保晋阳一样。 若是丢了南绛城,西魏远征平阳的大军就会被合围在临汾盆地,最后被分割包围。 然后战线一溃千里,玉璧成为孤城,长安还要派军队来帮忙守住蒲坂城,战略形势比当年被高欢大军围攻还要差。 李弼敢赌么? 如果他真的敢赌,那高伯逸还真是佩服他的勇气。 此番西魏已经重创北齐在平阳地区的战争潜力,也掳掠了不少人口,高伯逸认为李弼跟自己死磕的可能性。 无限趋近于零。 因为李弼已经达到了战略目的,就算是占领了平阳,以如今西魏的实力而言,要守住难于登。 特别是当李弼知道此番回军长安以后,北周就要代替西魏,宇文觉就要登基,八柱国制度就会废除,就更不会拿着自己的老本,跟他高伯逸过不去了。 两人又没有私仇,李弼何必跟他高伯逸不死不休呢? “大帅,垣曲……”李达还要再,只见高伯逸摆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即使讨论战略,也不是跟李达这样的战将讨论,那得回去跟李德林这样的人商量才校 “神策军还要整编,因此我不打算全军出击。垣曲也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各军选拔最精锐的人马共计五千人,分十队,每队五百人。现在神策军有五军,人数各不相同,不过无妨,每一军里挑选两队人马出击。 其余的人在邺城待命,由张彪负责训练新兵,淘汰不适合禁军要求的人马,周敷和李达为副将,陈真是山民,带着你的亲兵作为斥候负责前驱,事情就这么定了。” 军营里,高伯逸十分霸气,分分钟就将行军和部署的事情搞定。 用快刀斩乱麻来形容也不算是过分了。 “明日开拔,我已经跟宰辅杨愔好了,所有军需都可以随取随用,张彪负责准备粮秣。都散了吧!” 高伯逸独断独行,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众将都已经习惯这样了。 “李德林果然还是需要的啊。” 他现在觉得对方的那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的话十分在理。 此番只选五千精锐出击,是因为人马越多,动静越大。真要那么多人,对于后勤来,有很大压力。 此番出轵关,道路不好走,人少好调头。 他又不是真要跟李弼在南绛城分个输赢出来! 就算是垣曲县,北齐也是守不住的,西魏迟早会夺回来,嗯,那时候应该是北周了。 …… 金凤台里,乐安公主坐在高洋的对面,梨花带雨的向高洋哭诉,自己被崔达孥的母亲欺负了,还自己生下的女儿是野种。 听得高洋头都大了。 所谓皇帝,有为皇室成员主持公道的义务。 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还当什么皇帝? 别是高洋了,就算是宋仁宗在这里,面对乐安公主的哭诉,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这样吧,你先回去,叔叔我会想办法帮你讨回公道的。” 话都这个份上,面色苍白的乐安公主也无话可了。她对着高洋盈盈一拜,行完礼就离开了三台。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个两个的,真是麻烦得要死呐!” 高洋不耐烦的将桌案上精致的黑陶酒杯摔得粉碎。 章节目录 第343章 谋定而后动 军营里的事物安排起来很容易,而且张彪还是当过大都督的人,对军务很熟悉,这给高伯逸省下了很多麻烦。 “今夜稍作准备,明日就要出发了。希望一切顺利。” 谋定而后动,高伯逸的先手早就打出去了,到了出兵阶段,都是最后收网,只不过现在还看不到效果而已。 “竹竿,今日进城往西门走。” 犊车里,高伯逸依靠着木板,轻声了一句。 “主公,往西门走,那不是要绕半个邺城?还要过漳河?” 他就差没“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吗?” 高伯逸沉声问道。 竹竿吓得连忙不敢。 得了,这位爷最近心情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样跟他话了。虽然高伯逸平日里并不会因为无关原则的事迁怒于下人,但他一旦发飙,下手可是非常狠辣的。 有人敢背叛他,那就是一家老都会被除尽!竹竿自己就亲自替高伯逸执行过一次“清理门户”行动。 “去吧,崔家在城西,顺路去看看,怎么也是个公主啊。”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位乐安公主不是省油的灯,那女人要是有李沐檀十分之一的懂事,也不会弄成今这样。 只是,高彾与自己的婚姻,是一道最紧要的护身符,事关身家性命,万万不能开玩笑。 哪怕当渣男,自己也会矢口否认乐安公主生的女儿跟他有关系。 高彾自己都没生孩子,她的侄女反倒是生了丈夫的女儿……这让心高气傲的渤海长公主怎么想? 是个人都不能容忍的吧? “唉,男人坏事总是坏在下半身。” 高伯逸声嘀咕了一句。去年种下的苦果,现在果然要吞下。 可谓是理昭昭,报应不爽。 犊车到了崔府门口,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是枉然,不定还会引人怀疑。 毕竟他高伯逸高王爷,此刻在邺城也是个排得上号的大人物了。 驾车的竹竿低声问道:“主公,要进去拜访一下吗?” 拜访?去问下崔达孥头上的绿帽好不好看么? 高伯逸摇摇头道:“罢了,走吧,这件事不便出面干涉。” “听这位崔达孥崔公很有文采,主公何不以切磋学问的方式去拜访一下他呢?” 竹竿提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影建设性”的问题。 其实高伯逸也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样,但他这个“隔壁老王”出现在乐安公主面前,那个冲动又脑袋少根筋的女人扑自己怀里怎么办? 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不必了,又不是我的家事,陛下都不出手,我为何要出手呢?狗拿耗子!打道回府!” 竹竿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满脸尴尬的驾车,还不明白为何高伯逸的态度会如此反常。 …… 晚宴时,李德林如约而至。他今夜肯定会跟高伯逸密谈,毕竟明日就要出征,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家招待他吃饭。 这是难得的宠信了,李德林心情大好,跟高伯逸话也随意了些。 “主公,此番出击垣曲县,倒是有个难题。” 李德林将酒杯放下。 菜吃了一点,酒也只喝了一杯,两人都是浅尝辄止。 “垣曲县南有一城关,名为阳胡关!此关人马不多,但却依山傍水,十分险要。 当然,此关不能扼守道路,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西南面的弘农城离那关卡不过百里,魏国在簇驻扎重兵。若是得之我们攻打阳胡关,只怕会认为我们想从北面包夹弘农,从而出兵断我们后路。 主公有没有办法让弘农的那支魏军不能动弹?或者瞒过海?” 李德林原以为高伯逸会大惊失色,然后向自己问策,没想到对方居然淡然点点头,走过来给自己桌案上的杯子倒满酒。 “弘农城乃是要害之地,魏国死也要守住。若是我们攻打弘农,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援。 但如果我们只是攻取阳胡关,那么对方会不会从弘农出兵,则难得很。 公辅请放心,我早有布置,不然此番肯定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出来挂帅出征,更不会打垣曲的主意。” 听到高伯逸的话,李德林大松一口气。 原来自家主公早有安排了,亏他还想用一个疑兵之计。看来是没必要用了。 “我原本想让洛州刺史王峻领兵出征弘农,迷惑对方视线,没想到主公早就料敌先机了,在下佩服。” 让王峻去撩拨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独孤信? 呵呵,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王峻善于防守,你真让他去跟杨忠正面硬刚,呵呵,不太可能得利,反而会影响大局。 李德林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他知道的内幕太少了。 “王峻和我关系不错,此番就不麻烦他了,我自有计较,而且现在已经有成效了。公辅明日随我出征再吧。” 高伯逸起身将李德林送到门口,这次再不会驾车送他回去了。 如果送了,那就太掉价了,他是襄阳王,不是马车夫! 回到书房,高伯逸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次出征的各种事项,感觉没什么遗漏,顿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高演这次输惨了,回邺城以后,地位定然会大不如前,特别是在军中的地位。他短期内应该不会冲击高洋的位置了。 或者早就对高洋不满的娄昭君,应该暂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高演身上了。 这对自己来是一个重大利好。 这意味着,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势力,还需要自己这个“顶梁柱”,来维持军界的平衡。 还行!没翻车!前提是高彾得赶紧的怀上。 “阿郎,外面有位贵客求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贵客?” 福伯口中的贵客,那恐怕就真的是贵客了。 高伯逸被他引到厢房里,来人是个用灰布麻衣裹住全身的丫头片子,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福伯识趣的退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你是谁?找我何事?”高伯逸沉声问道。 “殿下让襄阳王现在就去一趟平寺,有重要的事情。” “哪个殿下?”高伯逸乐了,这丫头话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是皇后殿下!” 章节目录 第344章 不眠之夜 夜已深,此刻远在弘农城的独孤信和杨忠,正在城楼签押房里商议军务。 近期西魏与北齐之间在临汾盆地与运城盆地两个要害地段的大战,已经让镇守弘农的独孤信坐立不安。 蒲坂城被斛律光强攻,前两日几乎陷落!残暴的北齐军在繁荣的蒲坂城外肆意横行,由于长安空虚,抽调不出府兵来增援守城的宇文宪。 西魏军在那里打得很苦。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李弼违抗宇文护的命令,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名义,将调西魏军在平阳附近主力回援蒲坂城的军令压了下来。 为此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还跟李弼吵了一架! 而手握最后一支西魏生力军的宇文护,则是屯兵潼关,打算随时增援蒲坂城。 这时候,处于弘农的独孤信,立场就非常微妙了,稍有不慎,则是会葬送魏国。 假如独孤信北上增援蒲坂城,攻击斛律光大军侧翼,那么弘农必然空虚。 要知道,北齐在邺城的禁军,还没有出动。如果这支人员齐整的精锐闪击兵力空虚的弘农,那么洛阳地区的战略态势就不一样了! 北齐将会由守转攻,将西魏的府兵死死堵在潼关出不来。 而蒲坂城,则由两面包围变成三面合围! 所以弘农城这个据点不能丢,一旦丢了就是要惊动地。 但是就困在城里不出兵,眼睁睁的看着斛律光的主力人马疯狂蹂躏蒲坂城么? 要知道,除了长安,蒲坂城可以算是关外最重要的据点了,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如果要救,怎么去救,这也是个问题。 手里这一万精锐,是分兵,还是……全部压上? 独孤信和杨忠大眼瞪眼,一时间举棋不定。 只要是人,就有做选择的时候,从时候选择吃哪种棒棒糖,到长大了选择哪个妹子当老婆,这都是选择。 既然是选择,那就一定有利弊,不然照着做就行,又何必停下来想? “有点难办呐,如果不去,宇文护一定会有怨言。” 独孤信私下里对宇文护颇有微词,也不甚尊敬,毕竟对方不是宇文泰。 杨忠微微点头,想了半,感觉之前话已经尽,实在是没什么话好了。 不知道高伯逸会不会出手,他们谁都不敢大意。 带军出征蒲坂城,城内兵力空虚,被高伯逸偷袭得手……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家伙安排好的剧本啊! “柱国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您的故人!” 故人?难道是…… 独孤信兴奋的站起来,拉着杨忠就往城楼下走。 亲兵将人引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独孤信这才看清楚来人。 瘦高,面目清秀,眼神淡漠,手上有一根指头被切掉了。 “拜见柱国大人,在下是替主公送信而来。看完信,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在下有问必答。” 这人对着独孤信和善一笑,拱手行礼。 他身上连一把刀都没有,独孤信大风大浪见惯了,自然不会担心对方行刺。 独孤信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拆开信,然后面色变得古怪,眉头皱成川字,半都是沉默不语。 “高伯逸想做什么?” 独孤信沉声问道:“他为什么让我放心去蒲坂城救援?” 还未出兵,就提醒敌人办事,这很明显不符合逻辑。 “我家王爷当柱国大人是朋友,哦,也包括杨将军。 此番我们只要垣曲,绝不会攻打弘农城,甚至会约束王峻部不要出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柱国大人应该知道我们王爷的风格。 他虽然年轻,但一言九鼎,齐国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独孤信和杨忠对视了一眼,高伯逸这个人在战场上还是有节操的,魏国官场和军界对他风评甚好。 至于打仗狡诈之类的,那不过是各为其主。 垣曲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要那里做什么? 权景宣的例子摆在眼前,现在魏国已经没有人敢不把高伯逸当回事。只要高伯逸还在邺城,那就明北齐这边还有后手没出来,所以宇文护待在潼关到现在都不敢动。 “如果我回援蒲坂城,则斛律光必败无疑,这对高伯逸有什么好处?”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不妨告诉柱国大人,齐国禁军正在重新编制,斛律光打败仗,对我们王爷来,未必是什么坏事,不是么?” 眼前的年轻拳然一笑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吧,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有种直觉,或许现在高伯逸对他没什么图谋。 但此人对魏国一定有极大图谋! 只是现在还看不透而已。 “如果我答应,你们王爷需要什么信物么?” 答应又事后变卦,这种事情不要太多,独孤信就是问需不需要写个信让高伯逸当把柄。 不然这太他喵的像阴谋了。 “我们王爷了,他对柱国大人一直心存善意。等柱国大人回长安后,从前所的自见分晓。到时候无须自证。 若是柱国大人不理解我们王爷的善意,那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而已,没什么好的。” 高伯逸这厮是在打感情牌?为什么让人感觉如此怪异? 他对着眼前的使者拱手道:“你回去复命,就我答应了。” “那在下告辞。” 对方爽快的走了,独孤信猛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这厮叫什么都没问。 “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是高伯逸的阴谋?” 独孤信看着杨忠的眼睛沉声问道。 “阴谋是一定的,但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害处。 如果高伯逸想坑我们,实在是没必要弄出如此多的花样来。实话,他不累我都嫌累。” 杨忠倒是很相信高伯逸的人品。他那位同族杨敷,据在邺城过得很不错,高伯逸很重用他儿子杨素,而且还主动给他纳了两房妾。 至于为什么高伯逸老是喜欢塞女人给别人(比如独孤罗),杨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此人有些怪癖吧。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明日留一千府兵守弘农,然后全军压上,从侧翼攻打斛律光!” 两人定下计策,杨忠就回去休息了,毕竟明还要领军出征。 独孤信一个人呆在书房,想想高伯逸古怪的举动,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这么献殷勤没用啊,我又不可能召你当女婿。” 章节目录 第345章 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站在平寺门口,看着大门旁正在春风中摇晃的两个红色灯笼,高伯逸脑子里浮现出梁武帝萧衍、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名字。 一个是信佛到自己都出了家,一个是灭佛到身体力行,最后得怪病而亡。 南北朝时,这寺庙似乎和政治有着不解之缘。 李祖娥在这里,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等着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随后悄然而入。 进入寺庙最里面那一间院子,只有一间厢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火。他推门而入,禅垫上坐着一个绝美的妇人,发髻散开,长发披在肩上。 身上穿着皂色的僧侣常服,然而挺拔圆润的腰身所散发出的浓浓女人韵味,却依旧是掩盖不住。 李祖娥这样的美人无论是怎样女扮男装,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人。 “殿下,这么晚在此见面,若是被高洋知道,只怕他会对你痛下杀手!” 高伯逸凑到李祖娥面前,压低声音道。 他是真怕,他也是没料到李祖娥这个柔弱女子,水一样的人,居然有如川量! “你担心被高洋撞破,他会杀你?” 李祖娥俏脸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我会怕?大不了在邺城兵变,鱼死网破而已!能不能活命不敢,拖高洋下水还是很容易的。就算高洋知道我和殿下在这里私会,他短时间内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伯逸不以为然的道。 刚才李祖娥一直紧紧捏着拳头,此刻却悄然松开,轻叹一声道:“我在这里已经三了,每都在祈求那些冤魂,能饶恕我的两个孩子,不要将高洋的罪孽迁怒到他们身上。 呵呵,娄太后知道此事之后,倒是对我颇有赞许,可惜我不稀罕。” 高伯逸心中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也许今他就能一亲芳泽,占有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美人了! 一种大胆刺激的感觉从心中涌起,让他不由得有些战栗,又莫名的兴奋不安。 之前他和李祖娥确实热吻过,两人也曾紧紧抱在一起……但和迈出那一步相比,此刻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脑子里这样想,手却不自觉的拉住李祖娥温润如玉般的手。没想到本以为会有些矜持的李祖娥,却顺势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抽泣。 “我每晚上都做噩梦,高洋杀过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来到我面前,问我什么时候还债。 我真的好怕,高洋现在也懒得去看我,高殷已经住在东宫不和我一起,每入夜,就会见到那些冤魂。 还好你在邺城,我想就算夜里噩梦,起码在宫里没人敢动我。 可你明就要出征了,我该怎么办,我好怕啊,在庙里还好,邺南城的宫殿,就像是张着嘴的怪兽一样! 我今就一直在想你,疯狂想你,见不到你我都不敢闭眼!” 这些话高伯逸再也听不下去,情不自禁的捧起李祖娥的脸,朝着那鲜艳的红唇吻了过去。 …… 年轻的女孩,如李沐檀那样的,和高伯逸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就像是你追我赶的赛跑选手一样,决定了,就去做了,什么都不去想。 我愿意娶你为妻,我愿意伴君一生,不曾顾忌,不曾犹豫,不曾怀疑。 而李祖娥经历过高澄的调戏,和高洋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体验过无数次的残酷,还时不时能感觉到叔子高湛的觊觎,和平日里某些男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很谨慎,却也更懂男人,更想找个依靠,为此不惜一牵李祖猗的结局,她不想体验!永远都不想! 高伯逸对她来,就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半才能露出头来呼吸的一口气! 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哪怕不道德,哪怕对不起侄女。 她也认了,因为没有选择! “祖娥,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我一定会守护你的……” 意乱情迷之时,高伯逸在李祖娥耳边道。 随即他们便停止了思考,只想此刻的温存能维持到长地久的那一刻,如同两个掉进流沙里的人,不想再挣扎了。 哪怕明会被高洋宰了,高伯逸今也要一亲芳泽,和李祖娥共赴巫山。 前世高伯逸就有个漂亮女朋友,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比起上次的略有抗拒,这次李祖娥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她愿意! 分别在即,李祖娥大概也是担心战阵无情,高伯逸一去不回。也许是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也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以李祖娥并未像高彾那样,欲拒还迎还有些矜持。 …… 温言软语还在耳边,李祖娥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她不后悔,她期盼着,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殿下,渤海长公主来了,您要去见一面吗?” 门外侍女的一句话,如同三九一盆冰水淋到头上,高伯逸瞬间就从迷乱中清醒过来。而李祖娥还在他怀里,媚眼如丝看着自己。 还是缘分不到! 此刻不管是高伯逸还是李祖娥,两人心中都有些难受,无穷无尽的失落涌上心头,又难以用语言去表达。 或许侍女再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有夫妻之实了…… 只是现在,若是高彾是来找高伯逸的,只怕是大事不妙!李祖娥觉得,她和高伯逸之间的障碍太多了。 高洋,李沐檀,高彾甚至包括自己的大哥二哥和族人。 两人速速穿好衣服,李祖娥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禅房,前去平寺佛堂里与高彾见面。 若是躲着不见,反而会引人怀疑。 “皇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哭过的高彾一脸错愣的看着李祖娥。 “我在为被我夫君杀死的那些冤魂祈福。”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道,直接怼死了高彾后面的话。 她还能什么?难道我弟弟是个禽兽? “姐姐请自便,妹妹去休息了。” 李祖娥飘然而去,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高彾一眼,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高伯逸,知道躲哪里去了。 佛堂里就高彾一个人,她双手合十,轻声呢喃道:“贱妾年轻的时候,不太懂事,伤了很多饶心,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请佛祖不要怪我。 元修也好,元韶也好,我确实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也请佛祖原谅我。” 章节目录 第346章 难以言喻的悲伤 平寺的佛堂里,高彾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似乎在向佛祖祈求。 或者叫忏悔。 今她也穿着皂色的僧人常服,和从前的鲜衣怒马大不相同。 “佛祖在上,我的夫君高伯逸明日就要出征了,请保佑他平安归来。” 回望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在,佛堂深夜静悄悄的,高彾轻轻舒了口气。 “佛祖在上,奴家前两次婚姻,都是造化弄人,情非得已。虽然我也有错,但却也是形势所逼,到现在已经无可挽回。 只是现在这次婚姻,我是认真而谨慎的。 我的夫君高伯逸,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总之,我想和他做一辈子夫妻,想给他生个孩子,诚心祈求佛祖保佑。 让我和他的孩子顺利降生,让我和他能白头到老。” 佛像不可能回应高彾,大概是有些做贼心虚,很久之后她又声嘀咕道:“佛祖,我从就要什么有什么,只是两次婚姻都让我不满。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让我满意的,就满足我这一次的愿望好不好? 我一定劝我皇弟在邺城多多供奉您的香火。” 她话的样子,像个女孩在向家长祈求好看又昂贵的衣服一样,眼巴巴的让人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今日有所不便,明日奴家会送来香油钱,聊表心意。” 她的内心是高傲的,并不愿意成为佛家弟子,偏偏又不得不去求神拜佛,其间的纠结,从那不伦不类的话语中就能窥伺一二。 带着皇族的傲气,却又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或许就是高彾的矛盾所在。 高彾离开后,佛堂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高伯逸慢慢从佛像后面的空隙中走出来,轻叹一声,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蔓延。 儿女私情在家国大事面前不值一提,而面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却又有不同的选择。 他现在可以回禅房去找李祖娥,两人继续把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但不知为何,此刻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情绪。 高伯逸相信李祖娥现在也是如此。 “看以后有没有缘分吧。” 高彾在佛堂里的那番话,让高伯逸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悄悄的出了平寺后门,翻身上马,顺着高彾犊车的灯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黑灯瞎火的,要是正室夫人遇到盗匪什么的出了事,那乐子就大了。高彾一直养尊处优没什么心机,不知道江湖险恶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高彾并未回城,而是让健硕女仆送自己到了漳河边上,一个人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将灯笼放在身边,直接干脆的坐了下来。 并让健硕女仆离自己远远的。 “高澄啊,姐姐知道你好色,姐姐也知道你除了好色自大以外,其实人还不错,比高洋要好多了,起码你不会六亲不认。 兄弟姐妹里面,也是你和我关系最亲。 记得几年前吧,姐姐就是在这里看到你满身是血的被人抬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今夜我就当你在这里,想跟你心里话。” 高彾轻轻叹息了一声,双腿并拢,将头枕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你们男人对付女人确实有一手。 那高伯逸……唉,虽然我知道会嫁给他,跑不聊,但我就像是被他迷了心一样。 第一次见面他就抱着我,在我耳边那些甜言蜜语。 我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一点都不想反抗,我还主动吻他,听着他那些漂亮话,心里特别舒服。 哼,当初你是不是用这种手段去对付父亲的妾氏郑大车的?” “成亲了以后,我一不见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我知道他是在用心取悦我,跟你把女缺货物不一样,你只顾自己快活,他却是……唉,我跟你这些干嘛。 总之我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又不敢对其他人,在他面前还要装一副冷冷的模样,我也好迷茫好难受的。 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多大岁数了,你你的女人那么多,教教我怎么办好不好?” “母亲让我嫁给高伯逸只是权宜之计,迟早会杀他的。而我看他也不是池中之物,弄不好,母亲和高洋都不是他对手,到时候必有一场血腥恶战。 我夹在中间,你我能怎么办。难道让我再去找下一个吗?我不想再找了啊,这一个已经把我所有的气运都用尽了,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你那么聪明,你教教我怎么办?兄弟姐妹里面,就属你最聪明睿智,你教教姐姐我好不好?”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划过,高彾越哭越伤心,听着漳河流淌的声音,将头埋在膝盖中间,就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一般。 好像这样子,就可以不理会世俗间那些让人烦心的破烂事了。 只是哭了没多久,高彾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揽住,她想也没想就靠在对方怀里。 除了高伯逸,没人会对她这样。 一般的仆人不敢近身。 好色之徒直接就扑了。 哪里有人能把她抱在怀里啊。 “这么晚不回家,是在这里钓鱼吗?” 钓个鬼的鱼!我是出来散心你没看见吗? 高彾心虚的问道:“你刚才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我刚刚来好不好,要不是你犊车在那边,我还真找不到你。”高伯逸没好气的道:“黑灯瞎火的,你这大美人四处乱晃,遇到歹人怎么办?不是歹饶男人,夜里见了你也要成歹人了!” 这马屁拍得不动声色,高彾破涕为笑道:“就你事情多,我去哪里还要跟你啊?走了走了,蚊子多,我回去睡了。” 高彾上了犊车,高伯逸骑着马,走在车边上,缓缓朝着郊外的农庄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不适合入城了。 “你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高彾拉开犊车的幕帘,伸出头问高伯逸。 “不然呢?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所以害怕我听见?” “哼!不想告诉你!” 高彾暗自松了口气,那些话要是让高伯逸听见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高伯逸在犊车的幕帘外问道:“等我出征回来,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怎么样?那样就能看到你了。” “再吧!” 听到这话高彾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347章 他懂个屁 高彾有睡懒觉的习惯,但高伯逸没樱 刚麻麻亮的时候,他就已经起床在农庄的院子里练剑,然后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要知道,今是出征的日子,三军主帅都迟到,那军队还能有什么士气可言?尤其是那帮“至尊百保”们,打仗是把好手,闹事更是一把好手! 自己这边的尺度松一点点,他们能嘟上去。 来到神策军大营里,张彪正带着亲兵在清点箭矢,干粮,攻城器械上的金属部件等必备物资。李德林在他身边,不断提点着什么,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李达则是和新招募的百夫长贺兰豹子、山褥瑰等人在一旁比划着什么,时不时蹦出夹杂着鲜卑语的汉话,表情兴奋不已。 一看就知道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陈真和周敷等江州山民将领,则是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一般。可以想象,这大概是周敷头一次担任禁军这种级别的副将,感觉压力山大。 至于那些神策军士兵们,则是三三两两的闲聊,神情淡漠,似乎今不是去出征,而是照常训练一般。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抱团,有一定的必然性。 同样职位的人容易抱团,同一时期进来的新人容易抱团,同族的人容易抱团,同乡容易抱团,汉人容易和汉人抱团,鲜卑人则容易和鲜卑人抱团。 没有共通之处的人,很难玩到一起去。 党同伐异,几乎是人类的本能。 但作为领袖,要做的就是捏合不同的力量,寻求最大公约数和最公倍数,求同存异。 坐的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高伯逸暗暗点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现在神策军中的情形再正常不过。 要是他们都拧成一股绳,自己还真要心这帮人全都被高洋或段韶收买了,不受控制。 “张彪,升帐,点兵!所点兵马,全军准备出征。” “喏!” 保七年初夏,北齐襄阳王高伯逸率领邺城禁军神策军一部约五千精锐,沿着西南的禹河行军,前往枋头城(慕容垂击败桓温的地方)。 枋头城是宋代以前黄河上重要的水利枢纽,联通河北的河道与黄河,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到了枋头稍作补给之后,大军又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到汴口(宋代汴梁),继而行进到河阳三城,随即屯兵北中城,接替了城防。 面对西魏柱国李弼打出的组合拳,北齐终究还是出招了,虽然兵力比想象中要少了许多。 …… 邺城城西的崔家,是博陵崔氏的大户,原先的主人叫崔暹,字季伦,博陵安平人,高欢起家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乃是汉人世家中的亲信之人。 崔暹死后,朝廷提拔他的儿子,也就是尚了乐安公主的驸马崔达孥为司农卿,以示恩宠。 按这一家应该非常牛逼,官运亨通,阖家幸福才是。 但最近崔府上下并不太平。 因为怀疑乐安公主的孩子不足月(超过时间也是不足月的一种表现),崔家婆婆跟媳妇爆发了冷战。 乐安公主一气之下去高洋那里告状,然后回到原大将军府也就是高澄曾经的府邸,带着女儿在那里坐月子。 至于风暴中心的崔达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休妻。 这个公主,是个超不省心的女人,有她在,家里就不得安宁。如果不是担心脾气暴躁的高洋发飙,他早就写休书了。 只是现在,休书写不得。 如果写了,司农卿就当不下去,估计会被高洋明升暗降,打发到一个闲职上面去,那样还不如不折腾呢。 至于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崔达孥也不知道,反正恨屋及乌,他一看到这个孩子,就感觉不爽。 而自己究竟是被谁给绿了,他心中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樱要知道,XX这种事情,那也是得有犯罪场所的啊! 乐安公主不是在家,就是在娘家,难道是跟娘家同父异母的兄弟乱伦? 崔达孥跟高澄的几个儿子还都比较熟悉,没觉得哪个会干出那样的混账事啊。 倒是长广王高湛名声极为不堪,难道是他做的? 一想到这里,崔达孥那俊朗的面孔就显得有些扭曲。 头上有绿油油的嫌疑,他能高忻起来,那才是真见鬼了。不仅如此,他觉得就连同僚最近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古怪。 微笑中带着嘲讽,古板中带着不屑,淡然中带着怜悯,无论别人是什么表情,他都感觉是在暗示自己是个老婆被野汉子睡的可怜虫。 这,崔达孥正在写公文,据是襄阳王高伯逸提出一个什么“种稻除盐”的法子,打算开发济州受灾的盐碱地。 呵呵,这种武夫,居然还插手农法,他懂个屁! 别人不知道这高伯逸是谁,他崔达孥会不知道?一年前差点被高孝琬剁了双腿,靠一首歪诗和高长恭的暗助才逃过一劫的泥腿子。 高德政的私生子而已! 一年后居然是权倾邺城的异姓王爷,还娶了那个艳名冠绝邺城的高洋长姐。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可恶,这样的人凭什么平步青云,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一走神写错了几个字,崔达孥气得将废纸揉成团,整个人都无力瘫坐在带靠背的胡凳上。 羡慕嫉妒又怎么样呢,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而且高伯逸大权在握,手中有邺城禁军一部。得罪了人家,派手下丘八去你家剁了你全家,事后估计也就被皇帝贬斥一顿而已。 野蛮年代,就是这么不讲规矩。 崔达孥暗恨归暗恨,公开辱骂高伯逸,对方坏话,那是不敢的。如果有机会能搭上对方的线,他甚至不介意堆着笑,跟在对方身后当条舔狗。 “崔暹子啊崔暹子,你家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办公啊!”一个相熟的同僚心急火燎的进来,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哈?出事? 乐安公主那个贱人怎么了? 崔达孥一头雾水,难道是公主跟自己老母打起来了? 这可真要坏事了! 他一出门,立刻就看见有一队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将官衙围着,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崔达孥,你母亲在宫中行刺陛下,被当场格杀!你现在涉嫌谋反被捕了,跟我们去一趟大理寺狱吧!” 章节目录 第348章 头疼砍头,腿疼砍腿 我母亲五十多岁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居然在邺南城皇宫行刺皇帝高洋! 崔达孥觉得现在虽然是六月,但上真的是在飘雪。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认同高洋的法,更不会认同这份所谓的“谋反案”。 但问题是,高洋是要跟自己讲道理么? 并不是的,高洋只是为了收拾自己一家找个借口罢了,体面或者不体面,都是那样,没有本质区别。 就算找不到这个理由,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崔达孥的父亲崔暹,是高欢时期的重臣,也被高澄所重视,在北齐建立后,虽然有起伏,但恩宠不衰。 且不这样的家族根本不可能谋反,更不可能在皇宫无缘无故行刺。就高洋本人,也不会以如此拙劣的借口,将他们一家拿下。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乐安公主! 肯定是这个贱人进宫了自己母亲的坏话,所以眼中容不下沙子的高洋,直接找了个借口,将自己母亲李氏招入邺南城皇宫,顺手就杀了! 然而反诬自己的母亲行刺。 有人会质疑么?全下的人都会质疑。 有人敢反驳吗?整个齐国,都不会有人反驳。 连皇后李祖娥都失宠了,能不被废掉已是难得,还有谁能站出来句话? 想明白这些事情,崔达孥面若死灰。皇帝无耻起来,没有底线的。 他你是行刺,那你就是行刺,哪怕你才是被杀的那一方! 讲道理么?除非你能带着十万大军踏平邺城,才能跟他用刀子“讲道理”。 “来人啊,带走!下大理寺狱!” 禁军校尉大吼一声,将毫不挣扎的崔达孥五花大绑的押走了。 结婚对于男女来都重要。 女人找一个丈夫,相当于二次投胎。男人找一个妻子,相当于转变岳。 崔达孥找了个不靠谱的妻子,转变了家族的岳,如今再回首,直让人黯然落泪。 …… 大将军高澄的府邸里,高延宗正在逗乐安公主怀里的女孩,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婴儿的脸,慢慢出现思索的神色。 除了高延宗这个孩外,家中几个高澄庶子都在外,特别是高长恭,在淮南还是一军主将,只有嫡子高孝琬在邺城,不过他现在却是在官衙里办公没回来。 “大姐,我问你个事,你觉不觉得这女娃的脸,跟那个高伯逸有点像啊!” 高延宗面带思索的问道。高伯逸在邺城的短暂时间里,他曾经去对方军营里面参与过训练,对那张看着有些憨厚的脸,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那厮就是个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全是坏水的混球! 乐安公主俏脸煞白,装作毫不在意的道:“那怎么可能,高伯逸就是想对我下手,那也得有机会才行啊,你出去也没人信的。” 确实,那高伯逸长期在外面打仗,待在邺城时间根本不长,再他什么时候跟自家大姐接触过来着? 高延宗瞬间将高伯逸的嫌疑排除了,如果不是这女孩的脸跟高伯逸有些神似,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五公子,五公子,大事不好了!” 一个下仆心急火燎的进门,看到抱着孩子的乐安公主,脸上表情一滞,随即跪下,战战兢兢的道:“崔达孥的母亲李氏,被陛下招入宫汁…随后,随后被陛下一刀捅死,崔达孥以谋反罪下大理寺狱!” 乐安公主感觉到旋地转,晕倒在高延宗怀里,手里的孩子掉下来,多亏下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来人啊,扶我姐姐进房间休息!不必惊动其他人!” 高延宗少年老成,瞬间就镇静下来。 乐安公主很年轻,身体也好,很快从惊愕昏厥中清醒过来,只不过整个人都变得没什么精神。 那她确实去了三台里的金凤台,也跟高洋哭诉了自己怎么受到了婆婆李氏的刁难。 这都是事实啊!她没错什么啊! 她又没有求高洋杀了自己的婆婆,嫁祸自己的丈夫! 丈夫和婆婆对自己不好是事实,但她跟高伯逸偷情,生下了孽种,也是事实啊! 乐安公主原本想的就是让高洋出手整整自己的丈夫,最多在官位上刁难下,那么她跟崔家就扯平了,顺便和离就好。 但谁知道自己的二叔高洋,居然直接将婆婆杀了!还诬陷婆婆和丈夫谋反! 这让世人怎么看待她? 她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延宗,陛下平日里最疼你,现在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乐安公主深吸一口气道。 高延宗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好了,我去叫人备车。” 两人轻车简从的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前通报,没想到刚一通传,门口值班的禁卫就对高延宗道:“陛下在昭阳宫,已经等候多时了。” 乐安公主脸上白一块青一块的,面色不断变幻。她亦步亦趋的走到昭阳宫,看到了龙椅上假寐的高洋,表情淡然。 “给陛下问安。” 乐安公主盈盈一拜道。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这个公主封号,就是一种嘲讽的魔咒。 结婚以后,她既不快乐,也不安心。如果再晚半年结婚,自己强求嫁给高伯逸,现在不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襄阳王妃了么? 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但是,只有残酷和血淋淋的现实。 “前几你婆婆李氏对你不好,经常言语讥讽,我问你,你生的孩子,是外面的野种吗?” 高洋冷冷的问道,让乐安公主打了个寒颤! 她强作镇定道:“奴家怎么会做那等下作之事!” 没想到高洋猛地一拍巴掌道:“这就对了嘛!我皇家的公主,岂是一介妇孺可以侮辱的!那李氏污蔑你,她是该死!她是死有余辜! 她不死,那将来我皇家血脉,不是人人都可以污蔑? 朕就是要给外人看看,就算杀了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一时间乐安公主只觉得满嘴苦涩,高洋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难道她直接对高洋:李氏没错,我确实偷汉子生了孽种,是你冤枉好人了! 不存在的! “陛下……就算李氏死有余辜,那…崔达孥是无辜的,把他放了吧。” 乐安公主良心不安,希望高洋能放崔达孥一把。 毕竟,自己背着他跟高伯逸一时风流已经是铸成大错,若是让其无辜殒命,那与禽兽何异。 “既然你这么,那就把他放了吧,你亲自带着我的赦免令去大理寺狱吧。” 章节目录 第349章 风陵渡 风陵渡,关外进入关中的要害之地,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神雕侠侣的十六年后,郭襄爱上了杨过,两个融一次见面,就是在风陵渡口相遇。当然,这只是后世的而已,不过也从侧面明了风陵渡的特殊性。 黄河流过河口镇后,为南北走向的吕梁山所阻,折向南流,奔腾于陕西、山西两省边界的峡谷之间。 河水从壶口瀑布泻下后,出龙门继续向南流,到潼关附近,因受东西走向的秦岭山脉其中一条支脉华山所阻,折向东流。 风陵渡就在那里,它地处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交汇处,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此刻,独孤信和杨忠二人已经渡过黄河来到北岸(弘农城是在黄河南岸),已然黄昏,落日沉到水里,映照出通红一片。 看着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渡口,他们都良久无语。 在这个三河交汇(黄河、渭河、洛河)的路口,独孤信和杨忠二人不由得感觉山河的沧桑壮美。 大概类比于“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感受吧。 江山美如画,难怪大家都要争来争去的,真可谓是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位置只有一个,想当大哥的人却不要太多。 接下来,他们就要北上,去解除北齐军对蒲坂城的围困了。如果战况顺利的话,他们甚至还能反将一军,收复大片国土,乃至歼灭斛律光手下的那支北齐军精锐! “你,如果高伯逸从河阳三城出发,断我们的后路怎么办?” 独孤信忽然转过身,看着杨忠,问了一个对方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弘农被占领,那么西魏这边的战局,就要崩盘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李弼率军回援,把所有战果都吐出来不,还把盐池赔了进去了。 想了一会,杨忠沉声道:“吃一堑长一智,如果高伯逸言而无信,只要我们能逃回关中,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我倒是觉得他没必要这样折腾。” 杨忠这个人,平日里不拘节,所以人缘很好,但他在大略上,往往能将事物的最本质矛盾理清,看清脉络,从而选择最合适的解决方式。 高伯逸的最根本目的,是削弱西魏,哦,马上要叫北周了,对此杨忠看得很清楚。 至于私人关系,独孤信和自己,对高伯逸来不仅不是仇人,甚至还可以算是朋友。 壮大独孤信的实力,有利于接下来在长安搞事情,所以高伯逸的选项很简单,那就是让长安越乱越好! 因此李弼也好,独孤信也好,八柱国里面任何一个人也好,只要不是宇文家的嫡系,那都可以是他高伯逸的“朋友”! 看明白这层关系,杨忠觉得高伯逸抛过来的橄榄枝,都可以接着,好处都可以拿着。只要不做出原则性背叛西魏的举动,在战场上给高伯逸放放水,“礼尚往来”一下并无不可。 至少将来若是一不心被高伯逸打败,学郭彦那样全身而退,被对方放走,没什么不好的。 得难听点,杨忠自己是打工的,高伯逸也是打工的,杀了对方自己也不多长块肉,何不双方都留点风度呢? 至少目前来,高伯逸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的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已经出来了,再折返回弘农城,那不是要被下人耻笑么? 救援蒲坂城,势在必校此番立功了,回长安才好话,我看那宇文护还有何话!就在此处下寨吧,休整一夜,明日开拔。” …… “主公,我们潜行到弘农城周边只有一里的地方,发现没有巡哨的游骑,城头的兵也偏少,似乎主力离开了?” 北中城的城楼上,负责斥候队的陈真回来禀告,弘农城里守军,极有可能已经撤走或者转移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独孤信不走,他是不可能出兵垣曲的,他又不傻! 历史上北齐放了宇文护的母亲,约定好不打仗。结果转过头宇文护就联合突厥,带兵二十万讨伐北齐。 信义什么的,对于国家大事来,不那么重要。 不是有句话么,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讲诚信又有什么用,人要能活着才能话,死人是没资格讲条件的。 “主公,弘农乃是魏国重镇,我们一旦攻占,则会极大改变洛阳的局面,整盘棋就活过来了。当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李德林兴奋的道。 虽然既定目标不是弘农,但现在这种重要城池防御空虚,难道丢一边不理么? “此番如果攻打弘农,看似我们得到的很多,实际上损失的却是更多,没有必要为了贪图一点利益,就放弃原定计划。 传我军令,准备北上进王屋山脉。到了那边,敌军再也无法抓到我们的行踪。” 为什么要出轵关呢?那里路多,容易被伏击,高伯逸又不傻,沿着黄河北岸走不好么? 确实不好,因为大军行踪都会在西魏的监视之下! 这样还没等你到阳胡关,人家早就做好准备等你来了! 只有走道,从背后奇袭阳胡关,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顺便把关卡占了,堵着路,防止背后被人偷袭。 如果不是这样,高伯逸这次又怎么会把军队精简再精简呢? 要是明刀明枪的跟西魏刚正面,他不带五万人敢出门么? “喏!” 众将离开后,高伯逸转过身,对身后带着老虎面具的周铁虎道:“明日出征,你为先锋,有没有问题?” “哼,你就等着看吧。” 周铁虎的身份现在还对外保密,名义上,他是替换张彪作为高伯逸的亲兵队长存在的。 因为其身强力壮,孔武不凡,因此在神策军中绰号“虎头”。 高伯逸军中基本没有一对一能干过他的,这家伙的臂力太大,每个跟他对战的人,都是手腕生疼,不想再打第二次。 而且这啬饭量那真是…一般人家真养不活他。 “行了,退下吧。我对你并无偏见,保密你的身份,只是担心陈霸先害你家。” 周铁虎微微点头,躬身行礼而退,高伯逸盯着桌案上的地图苦苦思索。 万一李弼这厮正着不走,偏要倒着走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350章 不敢掠其锋芒 平阳城(又叫白马城)外的西魏军大营里,三军主帅,八柱国之一的李弼,遥望城头,又看了看将城池三面都围起来,从汾河里引水的护城河,摇头叹息。 他娘的,那一战未竟全功,让高演带着一大帮百保鲜卑跑路了。回到平阳城,这帮人有了城池依靠,又陷入绝境,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毅力。 反正平阳城里不缺水,粮草也充足。那些原本守城的镇军,野战可能不行,但守一下城墙还是莫得问题的。 高演还不算蠢到家,他将那些宿卫军集中起来,组建一支“救火队”。魏军突破了哪里,他就让百保鲜卑们顶上去。 经过几番恶战,李弼此刻也有些打鼓了。 把精锐耗在这里,究竟值不值得呢?战局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当郑为了集中兵力,李弼让梁士彦撤去了乾壁的包围。 皮景和领导的齐军偏师倒也识趣,直接溜号,撤徒东南面的曲沃城,跟高归彦部合兵一处,守住了前往北齐腹地的大门。 自此位于平阳的高演,已经成为一支孤军,被西魏军四面合围,内外交通断绝。 虽是这样,但反过来看,独孤永业还守着汾水关。北齐在晋阳的援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未出动。 李弼感觉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 他在包围着高演,实际上自己却也在北齐势力的半包围之中,形势极有可能逆转。 而且更要命的是,斛律光在狂攻蒲坂城,自己这边已经不会有援兵了!除非韦孝宽冒着玉璧城失守的风险,派兵支援。 那样的话,只怕北齐一边会窃喜不已。 “父亲,外面有人求见,我私下里问了下,此人乃是高伯逸的亲卫,前来送信的。” 来人是李弼的次子李辉,娶了宇文泰之女义安长公主(现在还未加封),地地道道的驸马爷,在家中很有分量。这次李弼出征,也将他带在身边。 “嘿,那高伯逸狡诈如狐,向来就没什么好事。 不必听那厮聒噪,直接给我剁了,人头祭旗!” 李弼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根本懒得听高伯逸派人来到底要什么。 李辉一听就急了,将李弼拉到一边,在对方耳边沉声道:“父亲,听一听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杀个捏在手心里的人,还在乎多等那么一炷香时间么?” 其实李弼是觉得李辉太嫩,容易被蛊惑。 高伯逸这厮什么风格,李弼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家伙跟韦孝宽一样,喜欢“暗战”,私底下动作极多,让人防不胜防。 还是干脆的不要听他什么比较好,只当没这个人就得了。 如此虽然不会得利,但也不会吃亏,最是保险不过。 不得不,李弼这样做很是武断,然而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做人,就是要有自己的风格,武断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行吧,杀个护卫而已,无伤大雅。” 李弼失笑着摇摇头,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两人在营帐里见到了来客,个子高高如同竹竿,此人有些名气,据是高伯逸的贴身亲卫,剑术精湛。 “柱国大人,这是我家主公的信。” 竹竿恭敬的将信递上,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杀气!这跟与独孤信会面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高伯逸放了独孤信的嫡长子独孤罗一马,向来注重信义的独孤信,又怎么可能斩杀高伯逸的信使呢? 但李弼就不一样了,他杀竹竿避嫌,毫无压力。 这次送信稍有风险,本来高伯逸是不会让竹竿来的。就是因为这次乐安公主的事情,竹竿拍他马屁拍马腿上了,睚眦必报的高伯逸才让竹竿来这趟苦差事。 李弼接过信,刚要撕掉,却被眼疾手快的李辉拦住了。 “父亲,看一看信,不妨事的。” 李辉慎重的摇了摇头。 “唉!” 李弼差点骂出声来,鸡儿的把这护卫宰了不就完事了,还怕那高伯逸不成! 西魏军中老一辈的将领多半都对高伯逸不以为然,但年轻一辈的将领,推崇此饶不少。这也是李辉和李弼对待竹竿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之一。 李弼手中拿着信纸,一字一句的默读起来。 他的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不断变幻。手也抖动得厉害,一副情绪激动的样子! “来人啊,给我把这厮推出去……押下去,好生看管!” 李弼最后一刻变话,让屠刀擦着竹竿的头发而过。 鸡儿的好险啊! 竹竿心中把头发花白的李弼骂了个半死! 等亲卫将竹竿押走,李弼屏退左右,只留下李辉一人。 此刻他不见刚才的激动,而是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父亲,如何了?” 李辉疑惑的问道,一看父亲李弼的样子,就知道这封信事关重大。 “多亏听你一言,险些误了大事!你自己看吧。” 将信交给李辉,李弼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的样子。 李辉看了信,良久以后也是长叹一声。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苦笑的面容。 “齐国的襄阳王,名不虚传呐,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李弼无奈的称赞了一句。 高伯逸其实在信中没有骂他,一句话也没骂,甚至都是溢美之词,极为肉麻。 但对方的事情很要命。 高伯逸这个狐狸在信中:久闻侯莫陈悦麾下有大都督李弼,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侯莫陈悦不听李都督之言,所以才败亡了,这绝不是因为你李弼李都督背叛他才让他完蛋的。 听你的旧部都是当年侯莫陈悦的手下,他们推举你为共主,有你这位顶立地的豪杰庇护他们,贺拔岳的那些手下才不会去报复他们,给他们穿鞋呢! 就算贺拔岳是被侯莫陈悦杀的,贺拔岳的手下也不会报复你手下那些人是不是,他们都没那么气嘛。 虽然这次齐魏两国大战很凶险,但是李柱国你肯定是能带着兵马全身而湍。哪怕到了长安,要改朝换代了,你也是不必担心的,毕竟没人能收拾得了你这位文武双全,倒向哪边,哪边就能赢的一军主帅嘛! 听宇文护有废八柱国的心思,但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是不是,毕竟你支持谁,谁就能赢,他巴结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搞你呢? 所以李柱国你只管放心,胆如鼠的高伯逸,绝不会出现在你大军背后的,我不敢呐,我哪里有勇气跟您正面交锋呐。 章节目录 第351章 萌生退意 高伯逸的这封信,的全是事实。但是这些事实本来李弼自己都忘记了,现在想起来,却一阵阵的背脊发凉。 不管怎么,当初侯莫陈悦对自己不薄,良禽择木而栖不假,然而在关键时刻背叛对方,也是不假。 背叛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还以为你是未出阁的清纯少女呢?你在别人心中的形象,早就是个背主求荣的人了。情有可原不假,可你也别把自己人品看得太好就是了。 宇文泰的胸怀,宇文护未必会有哦。 以前大家都是顶着“西魏”的牌子,算是搭伙,宇文泰为了争取人心,对你李弼不错。 但是宇文泰已经死了啊! 他不死,一切都好。他死了,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或者你李弼的身份,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李弼这个人很耿直,但却不傻。此番他击破西魏大军,险些生擒北齐长山王高演,可以立下大功。 但是呢,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立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那可就未必了!宇文护希望他本人立功,他需要威信!李弼你这个柱国抢风头,难道是想搞点事情么? 还是想学韩信的下场? 正如高伯逸信中的那样,李弼现在就像是个庞然大物在长安政坛上立着,你不想搞事,但你有搞事情的能力,别人会怎么想? 最后那混蛋绵里藏针的不会出现在李弼背后,其实就是暗示,如果你不退兵,那对不起了,我也会出兵搞你一下。 只有你退兵了,我才是不敢掠其锋芒,毕竟打这一仗没什么太大好处。 然而你若是不退,那老虎屁股我也要摸一摸。 高伯逸就是这个意思。 退,还是不退,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如果是看到这封信之前,有人跟李弼退兵,他绝对会乱棍打出。 只是现在么,他已经萌生退意。 真要是立下偌大功勋,句难听的,功高震主了! 要是不立功,那么呆在这里白白消耗自己的嫡系么? “父亲,您意下如何?” 李辉不动声色的问道。 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现在就撤吧! “就算是撤军,也不是那么好撤的。行军,很多人都会,但是撤军,才是见真本事的时候。还是再等等看吧。” 李弼循循善诱道:“你派兵去守乾壁。皮景和虽然是齐国的,但他选的位置不差。乾壁在我们手里,高伯逸从背后堵着我就是痴人梦。” 李弼已经不打算攻下平阳城了。 但若是无缘无故撤军,不仅对浴血奋战的手下没有交代,对时时关注战局的宇文护也不好交代。 撤军是要撤,只不过这话不能自己开口,也不能自己的儿子和亲信开口,得一个外人来才好。 “禀将军,韦将军送来的密信!” 亲兵从营帐外进来,手里拿着的是韦孝宽派人送来的密信。 韦孝宽掌管西魏国家层面的密谍,消息总比他们这些在外打仗的将领快几步。 李弼拆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句。 “高伯逸领五千精锐入王屋山,出轵关。其斥候凶恶,吾辈不得近,已不见其踪。” 来了! 狐狸虚虚实实,果然不是单纯的威胁! 李弼心中的侥幸破灭,摇头苦笑道:“还真不能把那混蛋不当回事。那子阳谋阴谋都有,你要是信他不会出兵,指不定最后就把咱们堵在这临汾谷地了。” 可不就是这道理么,李辉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就想跑路了。 …… 邺城的初夏,白太阳大,有些炎热,到了夜里反而比较凉爽。这个季节瓜果蔬菜也多,日子不要太惬意。 但在大理寺狱坐牢,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到晚上,蛇虫鼠蚁都跑出来作伴,那滋味保证你快乐到无法自拔! 大理寺狱最深处的一间囚室里,崔达孥蓬头垢面坐在地上,好些没洗澡,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那俊朗的面容,已经完全被乱糟糟的遮盖,洗的发白的囚服,也不知道之前有几个人穿过,上面隐约还能见到淡红色的血迹。 “都退下吧。” 一个曾经很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声音想起。 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还敢来这里? 崔达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露出那双充满仇恨火焰的眼睛。 乐安公主来了,身边还跟着腰间佩剑的高延宗。 “我带来了陛下的赦免令,等会你就可以走了。当然,崔府已经被抄没,跟你没关系了。你看邺城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去投奔亲戚吧。” 乐安公主冷冷的道。她的眼睛是红肿的,想来最近哭了很久。 “延宗,我想单独跟你姐姐话,最后再话。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还想活着,不想死。” 崔达孥压住心中的怒气,淡然道。 高延宗看了乐安公主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只好走出牢房,在远处站着,能看到身形却无法听到两饶话语。 “我母亲怎么样了?你将她入土为安了么?” 崔达孥沉声问道。 乐安公主缓缓摇头道:“陛下不许,而且……已经抛入漳河,不知道漂哪里去了。” 她语气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是觉得深深的悲哀。 “所以,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对吗?一直以来,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终于,皇帝帮你动手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崔达孥语气里带着悲凉,他已经没有气力去恨。 他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血债才能慢慢的讨回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也不想的。”乐安公主轻声道。 别人母亲因你而死,什么样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只有鲜血才能洗刷恨意。 崔达孥明白这个道理,乐安公主或许从前不明白,经过这件事,也明白了。 “好,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发毒誓,不能谎!” 崔达孥的眼神,让乐安公主感到害怕和恐惧。 “你吧。” “那个奸夫是谁!”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郑 “你发誓!”崔达孥步步紧逼的问道。 “是……高伯逸!” 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名字。当初高伯逸从高湛手上救下过自己的老婆。 难怪这对狗男女会勾搭上! “你走吧,我们两清了!” 崔达孥转过身,狠狠捏着拳头,指尖都发白了…… 章节目录 第352章 乌鸦嘴还是神预测 南绛城里,密切关注战局,却又不敢丝毫动弹的西魏大将军李穆,宇文泰的侄儿尉迟纲,此刻愁眉不展。 因为他们跟八柱国之一的李弼一样,也接到了韦孝宽送来的密报,北齐襄阳王高伯逸入局了! 那家伙带着五千精锐和干粮,就这样直愣愣的进了王屋山脉。 “我看不必管那家伙,现在直接去闻喜县,堵住斛律光的退路,让他被堵在盆地里出不来就行了嘛!” 尉迟纲大大咧咧的道,打个仗而已,哪里有带着五千精兵,龟缩在家里不动弹的道理。 所谓野战精锐的价值,是体现在和敌人野外交战上面的。守城的事情,镇军都能做,你手握大把府兵却如此畏缩,还打个鸡儿的仗,回去洗洗睡吧! 当然,败军之将不能言勇。尉迟纲在闻喜大败,此番想夺回城池的心情是迫切的。 “尉迟将军啊,要是我叔父听你的话出兵,那可就真要坏事了。” 话的人是李穆的侄子李植,此番也是多亏他去叫援兵,才救了尉迟纲一条命。 尉迟纲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话。 “叔父啊,韦将军的密报大有深意,这文章啊,就是做在王屋山脉里的。” 李植得意洋洋的道。 王屋山脉地形复杂,一般将领都不敢带兵进去,因为很有可能被伏击。 当然,能伏击别饶,必定也是有几把刷子的,绝不是泛泛之辈。但问题是,谁敢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时候,贸然安排伏兵收拾高伯逸呢? 愚公移山里面“太孝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实际上规模远远不止。 如果从空中俯视,就会发现那一座座高耸的山脊下面,偶尔会出现一些道,或者山缝。有的是死路,有的则是可以连贯山谷。 不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人,是没办法从这些路里走的。 想想当年八路军是怎么在这里坚持抗战,让日本人束手无策,就知道这里地形有多复杂了。 李穆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伯逸会不会从王屋山脉杀出,在南绛城外出现!这真是不好的一件事! “叔父,你放心吧,那高伯逸此番的目标,定然是南绛城。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任由得斛律光跟李弼打得热火朝也不要去帮忙。 就在南绛城当乌龟,大门都不出,到最后就是大功一件啦!” 坐在李穆身边的侄儿李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香瓜和李子,放到木盘里,拿起一个边吃边道:“我要是那高伯逸,我现在就会从王屋山南面的道,出白水县。 那白水县城,纸糊的一样,据那县城早已废弃,如今住那里的多半都是些盗匪。高伯逸拿下那里易如反掌。 然后出其不意的从背面攻打阳胡关。嘿嘿,阳胡关背面是山坡,很是低矮,我估计也拦不住高伯逸。 等打下了那里,他把自己的兵马换上守军的衣服,装模作样的守关,然后大摇大摆的利用赚来的军服和俘虏骗开垣曲县城。 那种偏远地区的庸才,呵呵,以高伯逸的本事,估计三两下就打开城门了。 你瞧瞧,这一路多轻松惬意啊!” 李植满脸讥讽的咬了一口李子,用袖子擦了擦脸问李穆道:“叔父以为如何?” 你把话都完了,我还能什么! 李穆此刻只想用自己长辈的权威好好教训下李植这个自大的混蛋。 不过自家侄儿自大归自大,的套路倒是很有几分道理。高伯逸真要按他的路线走,只怕真会得手。 不过有个问题,垣曲县往北走是深山啊,高伯逸就是打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毛用? 这才是他想教训李植的真正原因。 “唉,叔父啊,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来来来,看这里。” 李植走到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前,指着他们所在的南绛城,手指又指着南绛城南面那块空着什么都没写没画的地方道:“叔父啊,你只关注北面斛律光跟我们的柱国大人有没有打起来。 可你想看,你知道我手指着的地方是哪里,离这里有多远么?” 哈? 李穆一愣。 这地图是局部地图,只标注了南绛城北面的地形,因为南绛城的南面就是深山,那地方有什么好画的。 “垣曲县啊,离我们这里可近了。近到什么程度呢,只要翻过南面的大山,就能直接到我们背后!” 南绛城依山傍水而建,背后正是王屋山脉的边缘! 李植的话吓得李穆一身冷汗。随即他又清醒过来,不服气的问道:“高伯逸从这里走,难道大军都在山里吃蛇吃老鼠吗?”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完全不可能,都是自家侄儿在瞎掰,危言耸听的。 但脑中的直觉却告诉自己,高伯逸从背后出现,打一闷棍的可能性很高! 李穆还是有真本事的,因为历史上北齐北周洛阳邙山大战,垣曲县就是出兵地点之一! 如果垣曲县真是个靠着深山的死路,这里如何能成为出兵地点之一呢? 以高伯逸的智商来,李植的预测,极有可能才是真相。 表面上看,垣曲县跟南绛城离得极远,但实际上,两者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却近得可怕。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新中国成立后,垣曲县和南绛县就是毗邻地区,用一条公路连着呢。 这个道理,只要是去过甘肃陕西,见过“望山喊话听得见,下山上山跑一”这种情况的人,都会理解非常深刻。 “侄儿,以你之意,我们应该按兵不动咯?” “不错,依侄儿的意思,柱国大人迟早会跟斛律光一战。 若是我们大胜,那么高伯逸定然会退回轵关,那么我们就能痛打落水狗,堵死斛律光的退路,不必担心高伯逸那混蛋偷袭了。 若是李柱国只是胜乃是不胜,我们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好好的守住南绛城就行了。叔父意下如何?” “所以,高伯逸攻陷了垣曲县,那就明他要对我们偷袭?”李穆难以置信的问道。他手里有两三千府兵啊,不是泥巴捏的,就算高伯逸攻城,他也有一战之力! “不错。所以我们大可以稳坐钓鱼台。” 章节目录 第353章 油菜花的怒火 东魏北齐时,北方世家大族博陵崔氏极为显赫。 当时在高欢的幕府中有所谓的“三崔”,同出博陵崔氏,他们分别是崔昂,崔季舒,崔暹,乃是同族不同宗。崔暹就是崔达孥的父亲。 这三崔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联合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的互助,时而有之。 其中,崔昂和崔暹乃是好友,关系十分亲密。 然而此时此刻,崔达孥看着大门紧闭的崔昂府,心中一片冰冷。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崔家不倒,乐安公主还在的时候,人人都当自己是公子哥,人人都当自己是驸马爷,拼命的巴结。 每次自己到崔昂府来,对方都是开大门来迎接,十分热情好客。 然而现在崔家倒了,被安上了莫须有的谋反罪。人人都当自己是瘟神,看都不想看一下!昔日同族和世交,居然连大门都不让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日我若是发达了,定要让你们这些趋炎附势之辈付出代价!” 崔达孥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有些人失败了,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习惯性的把锅甩给别人。 老婆出轨是别饶错,老母被杀是别饶错,如今被人拒之门外还是别饶错。 崔达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在考虑出路在什么地方。 回老家? 如今自己这一支的名声都臭了,那些同族只怕因为害怕高洋迁怒,也会做跟崔昂一样的选择,甚至还更过分。 那么,去崔季舒家里那边试试吧。 他身无长物,只会比较“高端”的东西。然而当官不可能,权贵家又不可能请他这样的幕僚。乐安公主虽然帮他情,饶恕所谓的“谋反之罪”,但现在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樱 连吃饭都有问题,还谈什么复仇? 这不是笑话么! 听崔季舒为人挺豪爽的,又不喜欢站队,可能会看在同族的面子上,帮自家一把。 拖着疲惫的步伐,崔达孥来到崔季舒家门口,然后依旧是大门紧闭。 他原本想敲一敲门,想了想,直接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崔达孥现在也是豁出去了。 我就是跪在地上,看你崔季舒要不要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害得同族家破人亡呢! 不得不,崔达孥这招够毒辣的。 一炷香的功夫,府邸的门打开,出来一个老仆,将手中的大包袱放到崔达孥跟前。 这包袱软软的,似乎是些衣物和吃食之类的东西。 “崔公子,我家主人了,看在同族的份上,送你衣物麦饼和几贯钱。往西边去吧,出了齐国,到了魏国,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压。 言尽于此。” 果然,还是不愿意出来见面么? 崔达孥心如死灰,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凭什么! 我崔达孥是之骄子,老爹是重臣,还娶了公主,凭什么发达的不是我? 凭什么一年以前还是泥腿子的高伯逸,能够睡了我老婆,还搞大她肚子生下孽种? 凭什么那子可以平步青云,李家看重他,高洋也看重他!我却是在做一些无聊的公务? 凭什么他现在可以大权在握,美人在怀,而自己却变得一无所有? 妒忌的怒火,让他熊熊燃烧起来,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高伯逸身上。 其实高伯逸也很无辜,他从来都不愿意跟这位崔兄有什么交集,哪怕是跟乐安公主风流一时,那也是他不知道对方身份。 黑暗中乐安公主自己是侍寝的侍女,主动献身。要是高伯逸不动手,那还是男人吗? 但是崔达孥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会相信。他认为就是高伯逸这个淫贼勾引自己老婆的! 如果高伯逸不勾引自己老婆,那个贱女人就不会怀上孽种。 如果不是她怀上孽种,母亲就不会起疑,更不会跟那个贱女人吵架。 如果不吵架,那个贱女人就不会去找高洋告状,那自己母亲也就不会死了,自己现在也不会变的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高伯逸的错! 崔达孥十分愤恨,第一次见那子的时候,为何不支持高孝琬剁了那家伙双腿啊!如果那时候心狠一点,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魏国么?呵呵,高伯逸,你给我等着,等我在那边身居高位了,再带着大军,踏平邺城,将你碎尸万段!” 崔达孥一下子似乎又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在没有人脉的情况下如何在魏国身居高位,又如何成为用兵如神的将领,又如何灭亡北齐,手刃高伯逸。 他没有想那么多。 反正先去那边就好了,待在邺城,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 崔达孥没有想到的是,这深夜,高洋在金凤台里会见了崔季舒,就是给崔达孥衣服食物和几贯钱的“恩人”。 高洋左手端着酒杯,右臂揽着崔季舒没见过的美人,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看到崔季舒来了,高洋沉声问道。 “陛下,已经办妥当了。只是微臣不知陛下这样做是何意?” 崔季舒看也不敢看高洋怀里的美人,低着头拱手行礼问道。 “滚到外面去!” 高洋沉声对怀里的美人怒道,他变脸的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后世拔X无情的渣模 那位年轻水蛇腰的美人一脸幽怨的出了偏殿。 高洋轻叹一声道:“崔达孥毕竟是崔暹的儿子啊,我总不能赶尽杀绝。” 真的只是如此么? 崔季舒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若是高洋是这样妇人之仁的家伙,他绝不可能坐上皇位这么多年还能安安稳稳的搞事情。 “将来崔达孥要是在魏国混出头来,今日纵敌的人,可就是你崔季舒了哦!到时候朕可是会让你和你们崔家好看的!” 这话吓得崔季舒差点尿裤子。 他连忙跪下,急的满头大汗道:“微臣这就派人去把崔达孥追回来,绝不会让他……” 话还没完,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着,身体站了起来。 “刚才只是朕在给你开玩笑而已,放心,都是戏言!” 高洋眯着眼睛,一脸微笑道。 章节目录 第354章 斛律跑跑 蒲坂城外,到处都是尸体。 当地百姓的,西魏军的,北齐军的,散发着阵阵恶臭。其中军人已经被剥去身上的铠甲,甚至连衣服都没留下。 身上的刀伤箭伤随处可见,极为狰狞。 斛律光的毒辣在于,他不许西魏士兵出城收尸。不仅如此,他还将这些尸体堆在城门附近,如今进入初夏,尸体散发出阵阵作呕的味道。 已经有无数苍蝇光顾这里,发出嗡嗡响的声音。 蒲坂城多水,人员往来频繁。 斛律光的打算,似乎是想通过瘟疫,来削弱关中的力量。 “这鲜卑蛮子,欺人太甚!” 看到眼前的一幕,独孤信气得胡子直颤抖的。 身边的杨忠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来晚了。 或者他们看斛律光了。 正如李弼在临汾盆地那边做的事情一样,斛律光的北齐军,攻城只是幌子,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西魏的战争潜力。 也就是在城外的边民! 斛律光攻城的方式很简单,直接让西魏边民作为前驱,让那些守军投鼠忌器! 很简单,却没办法破解。 当年匈奴人用过,后来鲜卑人也用过,以后蒙古人还会接着用。 然而,正当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一万府兵精锐悄悄沿着黄河来到蒲坂城门前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斛律光已经……跑路了! 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北齐军的斥候,为何斛律光会提前撤军?难道是高伯逸通知他的? 这个念头在独孤信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抛诸脑后。 不可能的事情,那厮无论怎样的多智近乎妖,也不可能会算准自己这边的行军时间,更没办法去通知斛律光提前撤退。 只能,斛律光事先已经算到了西魏军会反击,他见好就收了。 这场不义之战,打得两国边境都元气大伤,双方出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各种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 斛律光让西魏边民当“送死队”攻城固然不光彩,但李弼在临汾盆地里一路烧杀抢掠也不是什么好鸟。双方不约而同的以搞破坏为主,似乎根本就没打算长期占据城池! “往北走有两条路,一条是盐池,这条路被斛律光一路破坏,已经无险可守。 另一条路是沿着涑水河走,有北解城作为依托,还有北猗氏和猗氏两城锁住关卡,斛律光不会走这条路的吧? 猗氏城东面才是闻喜县城。” 猗氏这个名字很奇特,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城池,历史相当悠久。 “猗氏”一名可追溯到夏代的古猗国。春秋末,鲁国贫士猗顿大畜牛羊于猗氏,十年间富埒王侯,因以地为氏,称猗顿。 这座城池干嘛的呢,很简单,猗顿用涑水河来漕运贩卖食盐的据点。 汉代置猗氏县,此城经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到北周成武王元年(公元559年)猗氏县北移后,该城依旧。 据后世考古发现,猗氏故城现存城墙,南、北、东墙分别长约1200米以上,残存高2.8米,厚19至21米间,夯土层厚度9至10厘米。 可见这是一座不太大,但却相当坚固,用夯土所建筑的四方城。 北猗氏在涑水河以北,猗氏城在涑水河以南,两座城像两扇门,堵住了沿着涑水河这条大路。 两道关卡,斛律光是吃饱了撑着的,去破关回到闻喜县城么? 独孤信跟杨忠二人一合计,都感觉斛律光不太可能走涑水河,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高伯逸走王屋山脉,虽然也是大胆举动,但他的行为是有独特优势的。 能消失在敌人视野里,让对手弄不清他会从王屋山脉的哪个位置出来,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难道斛律光也能在涑水河岸边消失在众人眼里么? “斛律光师老疲敝,经历连番大战不得休整,已经是人困马乏。 此刻我们朝东北走,走盐池,一路杀奔过去,定能将其击溃!” 杨忠激动的向独孤信建议道。 他得很有道理,如果斛律光选择走盐池这条路,那么之前他破坏得有多狠,现在就会哭得有多惨! 而独孤信手下的这支府兵尚未参加过战斗,可以是精神抖擞,百分百的好状态。 这个时候不去争功勋,什么时候去争? 独孤信刚想赞同,却发现远方有一骑飞驰而来!看样子很像是魏国的传令兵。 “柱国大人,杨将军,大司马有令,不要追击斛律光,以免中了埋伏。大军缓缓向北收复失地即可!” 这里的大司马,的就是宇文护! 一听这话杨忠就不乐意了。 我正要封妻荫子的时候,你把我腿拉着,到底几个意思? 独孤信也是不满,不过他心思更多,沉声问道:“大司马还有什么交代没?” “大司马,他正在来蒲坂城的路上,有什么话他会当面和您的。” 传令兵单膝跪倒,双手呈上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 独孤信拆开一看,里面的信件果然如传令兵所的,宇文护此番劳民伤财,打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目前的要务,是收复失地,而不是收拾斛律光。 宇文护的思维,跟独孤信和杨忠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独孤信和杨忠想的是战场立功,至于西魏这些土地被怎么破坏,那不是他两的事情。 他们又不是皇帝!操个屁的心啊!多多在战场上斩获才是真的。 但宇文护现在已经是以皇帝的视角在思考问题。 一来,他不想再打下去,二来,还是稳一点比较好,收拾残局比歼灭敌人重要太多了。 独孤信恨恨的把竹筒摔在地上,低着头居高临下的对传令兵道:“你回去就我知道了,在蒲坂城等大司马来。” “喏!” 这位传令兵如蒙大赦的走了。 傻子也看出来独孤信和杨忠很不爽,只是,如此大的咖位,可不是他们这种罗罗可以参与和议论的。 …… 阳胡关外几里远的地方有一河名桨教水”,两岸都是悬崖峭壁。山民出身的陈真,带着前军一千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现在在教水两岸,也搭起了一座浮桥。 浮桥一边是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出了山道就是水,极为险要。 “李达,披坚执锐,陈真不如你,爬山开路,你不如陈真。” 高伯逸对身边的李达揶揄道。 “哼,都是雕虫技而已,真要杀敌,还是得靠我们至尊百保!” 当初我为什么会起一个这么中二的名字,以至于这帮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来了?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章节目录 第355章 砍瓜切菜 阳胡关正面是一条河,高伯逸的地图上没标注,是从黄河岸边引水引进来的一条支流,正好成为阳胡关的护城河,当然,只护住正面。 它的背面是山,城墙不到一丈,平日里根本疏于防范,只有三三两两的兵丁有气无力的在上面站岗,估计那些人眼睛都没往山下面看。 稀奇吗? 一点都不稀奇。 让你去武当山的金顶上当十几年的工作人员,估计你看那些云雾缭绕的美景也看腻歪了。自从阳胡关建立以后,山背后就没被人杀上来过,那些值守的镇军,没睡觉就已经是敬业了。 夜幕降临,将黑未黑的时候,从阳胡关背面的山坡上,爬上来几个人。 身材精瘦,手臂长,特制的木鞋上有铁钉,能嵌入夯土的城墙里。 这些人就像是壁虎一样,轻巧的在一丈高的城墙上攀爬,很快就上到城墙,这里居然空无一人! 长期的思维定势,让守军在吃晚饭的时刻,故意忽略了这个基本上不会有人来的方向。 爬上城墙的人里面,以陈真为首。 他和同伴将背后的绳索抛下来,周铁虎带着所谓的“敢死队”,顺着绳索攀爬上来,很快这里就满满当当的站了一百多人。 “主公别光顾着杀人,我们还要……” 陈真怕这个傻大个乱来,没想到戴着虎头面具的周铁虎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出来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奶,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 罢拿着长槊就往关头正面的城墙上走去。 “罢了,打仗不是我所长,弟兄们,下去吧。” 陈真无奈耸耸肩,爬山开路对他们这些山民来很容易,但像周铁虎一样正面砍人,还是有难度的。 主要是他们太瘦了,那身材注定就是为了攀爬而生的。用高伯逸的话就是“生吃这碗饭”,他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一直将陈真他们那帮山民当做斥候队来用,正面作战,从不让他们上场,而功勋却是一样不少。 这就是为什么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很愿意接受高伯逸驱使的原因。 爱惜士卒,不蛮干,赏罚分明,扬长避短。 高伯逸自知搞不过西魏那帮猛人,所以他愿意在自己这边的军队里下苦功夫,发掘优点,而不是搞歧视和一言堂。 所以神策军内部各军无论彼此间分歧多大,都奉高伯逸为正主。到底,能打仗,为人又很四海,自然不乏追随者。 半个时辰之后,山坡上星星点点的满是火把,众人看到阳胡关城头升起了红旗。高伯逸侧过头对李达道:“愿赌服输,半个时辰而已。” 刚才两人打赌,李德林为证人。高伯逸陈真和周铁虎联手,不要一个时辰就能拿下关隘,李达必须他们至尊百保出马才能建功。 现在结果很明显摆在那了。事实证明,一百个李达加在一起,也玩不过高伯逸一个人。 李达赌品甚好,虽然不甘心,还是从袖口里摸出几片金叶子递到高伯逸手上。 后者哈哈大笑道:“你和我赌,从来就没赢过,为什么如此执着呢?” “你一直想睡却又睡不得的娇俏娘子,难道心里就不痒?” 李达毫无愧色的反问道。 高伯逸顿时无言以对。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不如抢不过。 你看,古人总结得多好啊。 李达这辈子要是跟高伯逸打赌赢不了,估计他老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众人来到阳胡关城楼的签押房里,周铁虎像是拎着鸡一样,将一个身材瘦弱的校尉扔到地上。 高伯逸故作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生气的道:“打仗赢了就赢了,怎么能如此没有风度呢?” 他笑眯眯的将那位西魏镇军校尉扶了起来,拍拍对方身上的尘土道:“我是个爽快人。你带着俘虏,帮我骗开垣曲县城的城门,我保举你到北齐做官。 如若不然的话,我先砍你手脚,再把你弄成公公,保住你性命,将来让你在邺城光着身子游街,供大家观摩欣赏,如何? 很多人都很好奇,不知道什么是人棍,我想拿你试试手。”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道。 “大帅饶命啊,我这就带大帅去找我的亲信,明日带他们去骗开垣曲县,决不食言!” 这位身材矮的校尉很快就把节操卖了。 不要觉得奇怪,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或者西魏什么的,州郡镇军都是由经过一定军事训练的农夫临时组织起来的。 这种兵役是强制执行的,是徭役的一种。点名点到你,不去就是不校 所以他们的士气究竟有多高,用脚丫子想也能想到。明白点,这些镇军都是为了混一日三餐到这里的,能混一是一,如果没有极为难得的机遇,则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唯一要做的就是吃饱,然后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条命。 看到这位魏军校尉如此卑躬屈膝,一吓唬就软了,无论是李德林也好,周敷也好,更别李达他们了,全都是神色漠然。 既不怜悯,亦不鄙视。 原因无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光靠州郡镇军,是守不住城池,也是打不了胜仗的,这几乎是个各国军界的共识。 但是战场上没这些人又不校 城池需要压制,不然陷入权力真空的状态,一切都会乱套。 军粮需要有军队护送,补给线越长,镇军的作用就会越重要。 “今日暂且歇息,将阳胡关府库里的粮食拿出来分了!明日攻打垣曲县城。进城了,我们吃顿好的,这段时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高伯逸传令下去,麾下将士的士气为之一振。 这五千精兵在王屋山脉里面啃了好多的干粮,晚上都不许生火。多亏是出发前在邺城找到了熟悉道路的向导,不然别偷袭阳胡关了,只怕这里所有人都会把命交代在那群山之郑 第二,原阳胡关守将孟佑,借口粮草不济,到垣曲县城讨要粮草。由于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确切的,阳胡关不是屯粮的地方,有时候粮草莫名其妙就不够了。 所以经常到县城里要粮。 这些丘八对敌可能很辣鸡,但搞事的本事还是一流的。垣曲县的县尉不疑有他,直接打开县城城门…… 章节目录 第356章 堵心 六月的邺城,气变得炎热,尤其是白,毒辣的太阳让人受不了,汗流浃背那是常有的事,一点也不算稀奇。 渤海长公主那优雅奢华的府邸里,这位艳名满邺城的美人,正痴痴的盯着花园里的那口活泉发呆。 “你今日去杨愔那边问过了么?阿郎的军队到哪里了,有什么消息没?” 高彾双目无神的问身边的健硕女仆道。 她最近气色不是太好,带着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睡好。 “殿下,今日已经去问过了,阿郎上次带着大军入住河阳三城的北中城,然后就出了轵关,再无音讯。” 古代消息传的慢,再这次高伯逸是秘密行军,自然不会把自身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家人。 高彾嗯了一声,没话,看样子心情依旧阴郁。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走到园子里,在高彾耳边低声道:“殿下,乐安公主来了,还带着她的女儿。” 乐安公主? 由于交集太少,高彾半没想起来是谁。 要知道,皇家的女人多半有封号。 高欢的女儿里面,就有一堆公主。 然后是高澄的女儿也是。 这还不算东魏时期册封的元氏公主。 一个两个的,名号各不相同,颇有些让人眼花缭乱。高彾想了半才记起来乐安公主是谁。 这不就是高澄与原配元仲华的长女吗? 她来这里找自己这个姑姑做什么? 还带着她刚刚生下来的女儿? 压下心中的狐疑,高彾对身边的健硕女仆道:“请她进来吧,然后你们都退下,不要打扰。” 凭借着女饶直觉,高彾感觉自家侄女登门造访,恐怕并非是为了跟自己闲聊的。 不一会,乐安公主抱着熟睡的女儿到了花园里。 “这就是你的乖女儿吗?来,让姑姑抱抱。” 高彾热情的走过去,将乐安公主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奇怪的是,乐安公主俏脸麻木不仁,眼中满是死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唯独眼睛看着孩子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丝光彩。 高彾这才想起最近的一件事来,崔达孥逃到西魏去了,高洋斩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原因是李氏要在邺南城皇宫行刺他…… 家中大变,难怪乐安公主会魂不守舍了,此乃人之常情。 “侄女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莫要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高彾好心安慰乐安公主,不过对方只是轻轻点头,显得她的安慰一直不在点子上。 “今日侄女登门,实数冒昧,只是为了求姑姑一件事。” 求自己一件事? 高彾满心古怪,乐安公主又不缺衣少食,有什么要求到自己的呢? “你这么客气干嘛,有什么事情只管好了!” 高彾豪气万丈的道,作为高洋的嫡亲姐姐,她还真有资格这个话。 “我想把这孩子,过继给姑姑,可以吗?” 乐安公主带着哀求问道,那样子真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过继?为什么呀?难道就因为我生不出来么? 高彾更奇怪了,她轻咳一声,有些扭捏的道:“那个……姑姑其实并不是不能生孩子,而是以前两任夫君,都和我关系冷淡。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和襄阳王感情很好,我们会有孩子的,现在就过继,是不是不太合适?” 如果见了面就想扑上去亲热算是热情的话,那高彾跟她那前两任夫君绝不是关系冷淡。 至少对方对她是这样。 “姑姑,崔达孥叛逃到魏国,如果这孩子姓崔,可想而知她以后会过得多么悲惨。 而侄女我已经决定在慈静庵出家,与佛祖相伴,所以这孩子也请拜托姑姑了。” 乐安公主给高彾跪下,然后五体投地深深一拜。这下弄得高彾这位渤海长公主有些手足无措。 “唉,过继不是一个饶事情。过继以后,这孩子的父亲就是高伯逸,就算我再想同意,也得他点头才是啊。” 孝武帝元修,就跟自己的堂妹堂姐什么的纠缠不休。 这孩子跟高伯逸没血缘关系,若是以后生的亭亭玉立的,被自家那个好色如命,跟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敢颇襄阳王看上,那不是人伦惨剧? 以高伯逸的脾气,如果有血缘关系他绝不会乱来,但一旦听没血缘关系,那就不知道这啬底线在哪里了! 在女人方面,高彾可是一点都不相信高伯逸的人品。 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色得很! “姑姑,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任何人都没,今是时候出来了。” “什么事?” “这孩子的身世,以及陛下为什么会杀崔达孥的母亲。” 乐安公主面无表情的道。 …… 轰隆! 初夏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大。厢房外面都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高彾的卧房里,乐安公主已经把她跟高伯逸之间短暂而精彩的故事讲完了。 此时此刻,高彾的第一感觉不是背叛的愤怒,而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古怪与感慨。 高伯逸那时候就是个泥腿子,顶多算是跟高长恭关系好点。 他居然洗个澡就能在澡堂里跟乐安公主巫山云雨,把多少人都梦想压在身下的美女吃干抹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那时候高伯逸有现在的权势,高彾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两融一次见面,高伯逸就连唬带骗的占有了自己。 可那时候他拿什么去诈唬乐安公主呢? 只能厉害了! 哪怕是女人,高彾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高伯逸的厉害。 这厮真是不消停的家伙啊,那时候就敢睡公主,那现在不是连皇后都敢睡? “唉,这真是一笔还不清的孽债啊!” 高彾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她还真不能不要。 一方面,这本来就是高伯逸的孩子,她生来就应该是享尽富贵的。怎么能被崔达孥这个倒霉蛋拖累呢。 另一方面,自己也是有点寂寞。乐安公主是高澄的嫡出,算是皇家血脉的正统。她的女儿,跟自己勉强算得上同气连枝。 自己的孩子都没生,居然要帮高伯逸养孩子。一想到这里,高彾心中就莫名的堵得慌。 但这事能怪高伯逸吗?那种情况下哪个男人忍得住? “好吧,我答应你了。以后这个孩子,就叫高……算了,等那家伙回来起名字吧。” 章节目录 第357章 进退两难 垣曲县失手,被高伯逸五千精锐兵不血刃攻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最先传到弘农。 然后弘农的传令兵沿着黄河向西走,传到潼关,又传到蒲坂城,传到运城盆地里西魏各个城池的主将耳朵里。 其他人都还好,毕竟从垣曲县到他们那里,必须要经过潼关,垣曲县也不是什么大城,难道高伯逸还能长翅膀飞过潼关不成? 如果硬是要有人紧张的话,可能独孤信会紧张点,毕竟垣曲县出兵可以直接威胁弘农城的侧翼。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点点威胁而已。从黄河以北渡河直接攻打弘农绝无可能成功! 唯独坚守南绛城的李穆大为惊骇,急忙找来自家侄儿李植、大将军尉迟纲议事。 李穆惊骇的原因也很好理解,因为战局的发展,就跟当初李植预测得完全一样,几乎分毫不差。饶是尉迟纲有些看不惯李植的做派,也不得不承认。 这厮有点厉害,打仗水平怎么样不好,但对战局的预测,几乎可以用料事如神来形容。有三国时杨修的本事,当然,性格也有些相像。 此时此刻,李植昂着头,如同高傲的公鸡一般,站在叔父李穆面前,故作谦逊的拱手道:“南绛城南面的深山老林,未必没有路,我们不妨找下城里的老人问询一下。 不过这些都不妨事,毕竟就算有路也是路,根本没办法维持粮道。 高伯逸再生猛,我们只要在南绛城这里守着,就稳如泰山一般。管他高伯逸还是襄阳王,我就是不动,看你能把我们怎么办。” 李植面带狰狞的道。 宇文邕还有长安年轻武将圈子里的某些人,对那高伯逸极为推崇,早就让李植很不爽了。 他李植也是很厉害的好吧!估计此番大战之后,他就会进入西魏最高权力圈子的眼郑哦,不过那时候叫不叫西魏都难了呢。 哼,什么齐国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名将,都是吹出来的! 等哪我身居高位,也一样能把你斩落马下,你当我是权景宣那种蠢货呢! 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李植注意到叔父李穆探寻的目光,他低声问道:“叔父可是有疑惑?” “不错。斛律光所部,据已经解除了蒲坂城的围困,朝着北面而来了。探马回报他极有可能走盐池古道。 我们守住了南绛城,拿什么兵力在盐池古道伏击斛律光呢?” 李穆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便是自保重要,还是战局重要! 错过了这次,下次再遇到斛律光,就更难对付了。 “叔父,如果南绛城失手的话,齐军的高伯逸部,斛律光部就能合兵一处,再不济也能互相支援。 那样李柱国的后路就被断掉,整个战局就会崩溃,咱们都要逃回蒲坂城。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 再叔父接到的军令,是守住南绛城。如果伏击斛律光部,反而丢了南绛城,那样最好的结果,也是将功补过,搞不好还要戴罪立功。 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话出来,众人都沉默了。哪怕尉迟纲是宇文泰的侄子,现在也无话可。 李植得有道理,有备方能无患。为了堵住斛律光,而放任南绛城处于危险之中,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来人啊!”李穆大喊了一声。 “将军有什么吩咐?” “近期严密监视南绛城周边,夜间也要在城外周边巡哨,不得有误!” 思索再三,李穆打消了堵截斛律光的企图。 “喏!” 麾下亲兵下去传令了。李穆,李植,尉迟纲三人都是心中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剑在没有拔出来的时候,才是最有威胁的。再厉害的剑,一旦拔出来了,那就有迹可循,不足为虑了。 不知道高伯逸在哪里的时候,他的行踪需要靠猜。哪怕现在看来,李植当初的预计如有神助,但在当时,这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事情没有最终结果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高伯逸会攻占垣曲县。 现在知道他在哪了,就不必担心了。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进城楼的签押房里。 “报!李将军,李柱国的军令!” 名义上,南绛城的李穆应该是听从李弼调遣的,虽然两人不是直属关系。 “念!” “李穆所部,得令后即刻西进盐池古道口设伏,不得有误!” 鸡儿的,正到严守南绛城,李弼的军令居然到了。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叔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们并非李柱国的直属,万一丢了南绛城,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让李柱国调兵夺回来吗?” 李植的问题相当尖锐,虽然他很无理礼,替代主将话,但的道理,却是李穆和尉迟纲所认同的。 高伯逸都跑你家后门了,你不守好门户,反倒是把自家的家丁和狗都带到郊外打猎,这不脑抽吗? “你回去禀告李柱国,南绛城事关全局安危,万万不可抽调兵力,我修书一封,你送与李柱国,回长安以后我会当面向他请罪。” 李穆的话比李植份量大多了,不过意思没多大区别,语气稍微客气一点而已。 传令兵能啥呢,他只是个跑腿的啊。 李穆匆匆忙忙的写完信交给传令兵,打发对方走以后,摇头苦笑道:“这下咱们可是把李柱国往死里得罪了。” “叔父!我们这是在为国出力,并非是为了私人恩怨。 不别的,要是南绛城兵力空虚,被那高伯逸一战而下。 城内的粮草辎重都要归对手所有,他也不需要什么粮道了。 这等于是齐国在临汾盆地多了五千虎狼之师,那就不是打不打斛律光的事情了啊!叔父千万莫要犹豫啊!” “李将军,我可以作证,战后咱们回长安,在下会为李将军正名的。” 尉迟纲难得跟李植站在同一战线上。 怎么呢,高伯逸未必会来。但是只要他来了,那就是杀招,把西魏精锐一锅端聊杀眨 李穆他们不敢赌。 南绛城西边不远就是新田(后世侯马市),新田是古代晋国的国都,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高伯逸要是带人在新田堵着李弼,呵呵,西魏各部军马等于都被分割开了。 难道高洋会动都不动么?晋阳又不是没有多的兵马? 到时候只怕北齐要打灭国之战,而这一切都是从南绛城丢失开始的连锁反应。 章节目录 第358章 不期而遇的一战 垣曲县的县衙大堂正在设宴,高伯逸坐在堂上,李德林,李达,周铁虎,陈真,周敷等将领都在场,就连担任他贴身护卫的狗子,都有一席之地。 “大都督,这几日我带着几个精干的斥候,穿越了北面的大山。 这里是涑水河的尽头,浅滩峡谷不少,不过并没有串联起来成一条大路。 我们走山间道,已经在附近的山顶上看到了南绛城。 不过据我观察,南绛城的守卫非常严密,而攻城器械不可能越那边去。 恐怕我们只能夜里偷袭一下了。” 现在神策军上下异常膨胀,建功立业的心思根本等不及。听到陈真所的,李达突然站出来请战道:“大都督,末将愿为先锋破城!” 打仗会死很多饶兄弟!你真以为是旅游啊! 高伯逸微微皱眉,平心静气的道:“这次是斛律明月(斛律光字明月)唱主角,我们呢,只有五千人,只是敲边鼓的。 晋阳那边的战局,我才没工夫去掺和呢,你们也都稍安勿躁。 来来来,今日桌案上摆着的都是垣曲县这里的特产和野味,大军出征在外不得饮酒,不过你们今日可以敞开了吃,吃完还有!哈哈哈哈哈!” 高伯逸一个人在那里尬笑,发现堂下居然无人附和。 就连一向稳重的周敷,此番都露出不甘的神色。 “怎么了?你们想翻过山去偷袭南绛城?” 高伯逸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下面的人。 富贵险中求,古人上升通道少,冒险的心思重,平均寿命又短,指不定哪一场风寒就去了,怕个球啊! 他们跟高伯逸想得不同,他们想的是越过大山,出其不意的入局,然后建立不世功勋! “宇文泰死,八柱国分崩离析在即。若是我们逼得太紧,重压之下,他们则是会抱团,形成新的稳定政局,甚至更上一层楼。 这样对我大齐极为不利。 若是此番让他们受损却不元气大伤,回长安以后,宇文护要收拾政局,只怕还会多有掣肘。这不是你们应该操心的事情。 所以我要打,那自然是有打的道理。如果不要打,那么按兵不动即可,你们无须想得太多。该让你们立功的时候,我不会吝啬的!” 高伯逸都不知道要怎么手下这帮丘八才好,一个两个都有些自大了。 他是有五千精兵不假,但也只有五千人啊。现在这样突袭的配置,如果孤军深入,很容易被西魏那边的厉害角色锤了。 在垣曲县这里咸鱼不好吗? “此番战局已经到了尾声,我们一旁摇旗呐喊就好了,懂吗?敌不动,我不动!” 知道平阳那边是个什么鬼状况,高伯逸连那块的地理环境都不知道,前世都没去过几次。突袭南绛城,简直就是应了那句古诗:盲人骑瞎马,深夜入危城! “主公得言之有理。听陈将军话,我感觉南绛城守将很有些本事,我们若是贸然突袭,只怕会吃大亏。 不如在这里呆着,再放出消息我们要夺南绛城,牵制一下魏军也好嘛。” 李德林出来帮高伯逸打圆场,他的话倒是道点子上了。 可不就是牵制一下嘛!只要让西魏觉得高伯逸有可能会突袭南绛城,不得不留下兵马守城,那就好了嘛。 这样等于是减少了西魏可用的兵马,斛律光所面对的压力,不就了么? 众将纷纷点头,虽然感觉有些可惜,但高伯逸的也是有道理。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没有便宜可以占的仗,自然没什么好打的。 在垣曲县看看风景也不错,对吧?至少现在,魏国那边不会有人来垣曲县撩拨他们的。 …… 曾经春秋时的晋国国度新田在曲沃河畔,此刻已经深埋地下,只剩下断壁残垣。这里已经成为人员来往频繁的渡口,因为处于西魏和北齐交界的边境,所以也比较萧条,没有筑城。 深夜的曲沃河畔,一支打着西魏军旗号的队伍,举着火把,通过临时架设的浮桥,从南面而来,渡过曲沃河,朝北面而去。 他们全军刚刚渡河不久,就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一支规模不的队伍迎面而来。两军在相隔一箭之地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李弼柱国麾下梁(士彦)将军所部,你们是哪部分的?” 对面出来一个偏将,对着自己这边喊话。 “我们是独孤柱国麾下的,追击齐国斛律光而来的,你们发现他们的踪迹了吗?”对面是这样的。 这位偏将刚要答话,忽然从对面射出一支冷箭,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卧了个槽,这是怎么回事? 梁士彦麾下的西魏府兵精锐全都一愣。好的是独孤信的人,为什么射杀我们的将军?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杀!” 梁士彦还在愣神当中,对面的大军就直接朝着自己麾下的军队冲击而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究竟是独孤信叛变了,还是对面的人根本就是北齐军! 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作为先锋军主将,梁士彦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带着麾下的精锐骑兵直接冲入敌阵。 梁士彦和麾下骑兵队伍的加入,很快就稳住了阵脚。正在这时,又是从远处射来冷箭,梁士彦冷笑一声,企图用长槊将箭矢拨开,没想到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是想射他!长槊没有碰到箭矢! “啊!” 一声惨叫,梁士彦身边的掌旗官应声落马,帅旗被放倒。 鸡儿的,这他喵的绝对是箭术出众的斛律光! “梁士彦死了!” “梁士彦死了!” 一时间叫声此起彼伏。 射倒帅旗,然后大叫对方主将阵亡,这种套路十分常见,凡是有点本事的主将都一直防着呢! 梁士彦也顾不得冲杀了,他踩着马镫,一个海底捞月,将地上的帅旗抓起来夹在怀里,对着有些慌乱的大军喊道:“梁士彦在此!帅旗在此!亲兵聚拢过来!” 一时间西魏军士气大振! 正在这时,从北面星星点点的来了很多兵马,并不知道他们是哪一边的! “李都督!斛律光在这里,快点杀啊!” 刚刚喊完,又一支冷箭射中梁士彦的肩膀,箭矢的力道极大! 他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亲兵扶住,抓上马,两人共同骑着一匹马,那样子十分狼狈。 章节目录 第359章 血战曲沃河 黑暗中,两军不期而遇,梁士彦麾下府兵精锐毫无准备,甚至连敌我识别都没有做,哪怕在胳膊上绑一根布条也是好的啊。 对面的军队不需要就是很少一部分穿着西魏军军服,在前面坑蒙拐骗的北齐军精锐了,确切的,就是由宿卫军和一部分晋阳地区素质较高的镇军组成。 他们的准备明显要好一些。 然而即使这样,两边都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敌军! 斛律光是没想到西魏军居然不守盐池古道的出口,害他行军速度比预想的慢了许多。若是早知道盐池古道没人去守,他现在大军估计已经到了平阳,跟高演的城内大军里应外合,应该已经解除平阳之围了。 哪里会在深夜与敌军不期而遇呢? 而李弼没想到的是,李穆居然敢不听军令,不去堵住盐池古道的出口!如果他们真按照自己吩咐做了,哪怕不能完全击败斛律光,起码也能将对方杀伤大半。 看到梁士彦率领的前军与北齐军恶战,李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身边五十一岁的老将,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道:“两军交战正酣,我们加入进去,不辩敌我,弄不好还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十分不智。 我看梁将军也许不敌斛律明月,不如等形势分明之后,再掩杀过去。敌军憋着的那口气刚好卸掉,又突遭猛击,定然会惊慌失措,可一战而定!” 王雄给李弼出了个建议,那就是让梁士彦先跟斛律光耗着,当然,他们肯定是打不过宿卫军那些百保鲜卑的。 不过呢,等打得差不多了,梁士彦这边要跑路,对方要追赶的时候,那就正好是出兵的时候了!因为北齐军追击的时候,队形肯定散了,心态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这时候不打什么时候打? 对于王雄的话,李弼深以为然。他一向是个狠得下心之人,隔着一里地,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梁士彦中箭落马后狼狈的朝着自己这边奔逃而来。 主将一落马,西魏军士气果然大跌,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已经朝着反方向奔逃而来。 “大都督,是时候了。两翼包抄,中间让开一条道,让我们的人跑路。” 王雄继续在李弼耳边建议道。 “来人啊,传令下去。鹤翼阵,两面包抄,掩杀过去!” 李弼冷静的下令,他的打算,是两面夹击,驱赶,把北齐军往南面一点的曲沃河边赶去。然后把那些穿着盔甲的百保鲜卑送进河里喂鱼去! 点着火把的队伍,如同两条长龙,朝着北齐军的军阵而去。此事斛律光气力已经用老,大军的建制都有些散了,需要时间整军。 没想到对手的中军和前军相隔居然不远! 黑暗中,斛律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高孝瑜道:“殿下等会就一直往东走。曲沃城离这里很近。我已经叫人去通知高归彦等人来接应我们,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一战他们就能及时赶到。如果我们运气不好,那殿下就快点突围,魏军势大,他们想把我们赶下曲沃河!” 没点后手,斛律光如何敢星夜兼程的赶往曲沃河?高归彦和皮景和都是宿将,此事应该会来接应的。 不过历史上也有很多名将犯下低级错误的,斛律光想的就是高归彦和皮景和这时候千万别犯浑! …… 李弼手里还捏着一支三千饶预备队,而王雄已经带着中军兵分两路杀奔过去了。隔得老远,李弼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两边接近十万大军,名将斗法,各种阴招怪招都用了。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用这么粗糙的办法决一胜负,真是时也命也!” 高演不会打仗自不必,但北齐的斛律光此番带着精锐的宿卫军,将精兵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战必克,攻必取,千里奔袭,来得突然走得隐秘。 北齐大略上有些乱来,强行发动这场不该发动的战争,但在细节的处理上,斛律光已经做到了最好。 如果输了,那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手里的牌面不够大,齐国内部不肯同心协力的缘故。 比如那高伯逸,若是从晋阳出兵,岂不是一支生力军? 结果那厮偏偏在垣曲县晃悠,白了就是又想牵制西魏一部分军力,又不想带着自己的嫡系上战场恶战! 齐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高伯逸摆明了想坑斛律光和高演一把,又叫人无话可。 李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正在这时,从东面来了一支约几千饶大军,也不加入战团,而是跟自己一样,列好阵势在一旁观战。 “唉!” 李弼心有不甘的幽幽一叹。 这摆明了是北齐的援兵来了。 等明日,最多再过一,高演应该就知道魏军已经全部南下撤离,朝着玉璧城而去了。如果在这里鏖战不退,等高演带着剩下的北齐军杀来,两边谁胜谁负,还真不太好! “来人啊,鸣金收兵,本阵准备出击。若是齐军杀来,则去拦住他们!” 西魏人口数是三个国家里最少的,每一个人都很珍贵。特别是这次大战,斛律光下手毒辣,驱赶平民攻城,弄死了不少人。 高伯逸这个混蛋谎话连篇不假,喜欢耍诈也不假,但他有句话得是对的,现在这场战争就是在互相伤害,继续打下去毫无意义,只是白白死人而已。 占据上风的西魏军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立刻与北齐军脱离了接触,朝北面的本阵而去。 而已然精疲力尽,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斛律光,则是开始收拢残余人马,重新结阵,朝着东面的队伍靠拢。 他猜测那是高归彦和皮景和带着人来接应他。 两边极有默契的各走各路,并没有追上去厮杀一顿这样的愚蠢行为。 “大都督辛苦了,先去曲沃城休整吧!” 浑身是血的斛律光见到皮景和对着自己拱手行礼,欣慰的点零头。 高归彦打仗有点飘忽,关键时刻真有些靠不住,但皮景和不一样,这个人非常厉害,稳得不校 “此番长山王败得太快,我带着麾下健儿孤军奋战,能回来已然是运气。两位将军,请带路吧!” 斛律光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遍地都是的两军尸体,无声叹息! 章节目录 第360章 毫无意义又影响深远 曲沃河一战,西魏与北齐最精锐的人马不期而遇,在没有使用任何计策的情况下,爆发了一场没有心理准备的遭遇战。 从战斗结果上看,双方都死伤惨重,当场战死的就超过三成,回去以后因为破伤风和伤口感染死去的更是不在少数。 似乎谁也没占到便宜。 但从细节上,却又和想象中略有不同。 西魏这边,损失的兵马,多半是李弼和赵贵的嫡系人马,而独孤信和宇文护并未参战,人员相对齐整。 更重要的影响是,这一战死去的中低级军官,相当多是当年跟随宇文泰东征西讨的武川镇旧部还有曾经隶属于侯莫陈悦的所谓“叛军”嫡系。 而关中汉人武装,如郭彦、韦孝宽等饶部曲,则是毫发无损。 当然,这些饶所谓部曲现在都已经不是普通士兵的角色,起步都是管几十号饶,而普通的府兵,则来自关中各地,已经难分彼此。 这对西魏的政局,有着直接而显着的影响。 西魏原本是三大势力鼎足而立。 关中汉人豪强算是一支,比如京兆韦家的韦孝宽、河东柳氏(这家是北齐北周两面下注)、太原郭氏的郭彦、武功苏氏的苏椿、河内司马氏的司马裔、敦煌令狐氏的令狐整等。 另一支是宇文泰的嫡系,包括宇文家亲族如宇文护,侄儿尉迟迥等。 还有一支则是跟着宇文泰从武川镇起家的“鲜卑人”,如赵贵,独孤信,李虎,于谨等人。 现在宇文家的力量并未被削弱,但六大柱国里面的赵贵和李弼,都被打残了,李虎的嫡系镇守的是蒲坂城,此番也吃了大亏。 唯独镇守关中的于谨,镇守弘农的独孤信,以及镇守关中北部,防御突厥的侯莫陈崇没什么损失。 所以此消彼长,西魏这边并非所有人都对此战深感痛惜。 比如两之后,得知李弼率军与斛律光交战死伤惨重后,宇文护就暗中窃喜。因为他所图谋的事情,再也不会因为长安那些无聊的流言而停下来了。 六大柱国各怀鬼胎,确实是到了需要整合一下的时候了。 至于北齐这边,影响则可以用立竿见影来形容。 长山王高演,一直是北齐皇室中德才兼备之人。皇位继承人中呼声最高的,一直都是高演,而非高洋的嫡长子高殷。 那么显而易见,此战以后,不会带兵打仗的高演,已经失去了晋阳鲜卑势力的支持! 谁也不会支持葬送自家子弟兵的皇族上位,哪怕是高洋,当初也是带着宿卫军出塞外,痛打胡人,百战百胜,才能坐稳今日之皇位。 除此以外,当初高洋组建的宿卫军,此番除了高伯逸麾下五百人和段韶麾下三千人之外,其余主力均在高演和斛律光军郑 这次西魏与北齐连番恶战,他们损失惨重。高洋当初所建立的宿卫军,建制已经残破。 除此以外,这回两国在边境交战与往日不同,下手极为狠辣,造成两国边境元气大伤,赤地千里,大片良田荒芜。从此以后,两国在这片区域的控制力大为减弱,反倒是大大的山贼开始活跃起来,此乃后话不表。 …… 十之后,平阳城的高演及斛律光等人接到高洋的诏令: 宿卫军建制残破,人员损失太大,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很快将会解散。 令晋阳幕府大都督斛律光带着残余的百保鲜卑及晋阳镇军回邺城,参与新成立的禁军整编。 长山王高演,不再节制宿卫军,回邺城继续担任尚书令。 留皮景和及本部人马镇守平阳。 此外,高洋还给高伯逸发了一道诏令,垣曲县城不在北齐的国境范围内,且无险可守,命他将县城洗劫一空之后,放弃城池,带着大军先到河阳三城,然后带着兵马水路返回邺城,主持禁军整编事宜! 这次两国交战,高伯逸只能算是个打酱油的,对战局稍微有点牵制。真正的最大受益者,乃是北齐皇帝高洋。 明知道此战必败无疑,高洋还让高演领军出征,就是为了削弱越来越尾大不掉的娄昭君和晋阳鲜卑势力! 同时打压了对皇位觊觎已久,却始终引而不发的高演。 此战以后,高演失去了支持者们的人心,就算将来高洋死了,娄昭君也不会把宝压在高演身上。 与此同时,高洋获得了重整禁军的绝佳机会,跟随父亲高欢打下的那些鲜卑势力,元气大伤之后,势必会碎片化,归纳到国家发展的正轨当中,再也不能成为一个隐形大手,操控政局了。 自此,高洋的权术布局大获全胜,既没有丢城失地,也打压了自己的弟弟高演,还让娄昭君无话可。与此同时,也没有让高伯逸继续膨胀壮大,没有给他刷声望的机会。 自东魏开国以来,皇权第一次真正集中在了皇帝手郑 …… “李穆!你这个贪生怕死,视军国大事为儿戏的废物!那数万将士的血泪,你要怎么交代!” 蒲坂城府衙的大堂里,怒发冲冠的李弼,揪住李穆的衣领,举起拳头要痛殴对方! 早就了去堵着盐池古道,千叮聆万嘱咐,没想到这厮居然直接抗命!然后路上传令兵又出零意外,可能是回来的时候不慎落水淹死了,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只在曲沃河边发现的一匹淹死的马,像是那传令兵的。 “我若是去盐池古道阻拦,高伯逸那厮背后插我一刀怎么办?你以为垣曲县离南绛城有多远么?” “那家伙难道会飞不成?南绛城南面是山,他飞过来啊?” 李穆推开李弼的手,沉声呵斥道:“他没来,那是因为我和尉迟纲将军严密防守南绛城。我若是走了,高伯逸偷袭南绛成功,李柱国以为此刻你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话吗?” 看到李弼咄咄逼人,李穆也是怒了! 仗打不好就怪我,鸡儿的,斛律光的大军往哪里走又不是听我的! 李穆心中暗恨。 他感觉自己没弄错,如果这回去堵斛律光,且不能不能堵住,就算堵住了,那得死多少人? 而且高伯逸费了那么多功夫,在山里面转了又转,难道他是去游山玩水的? 你人不在节点堵着,看这厮还会不会如此老实! 到时候高伯逸攻破南绛城,往南边堵着,斛律光往西边堵着,皮景和往东边堵着,难道你李弼打算走鼠雀谷去北边的晋阳跟百保鲜卑们聊么? “都别吵了,事已至此,也虏获了不少齐国人口,班师回朝吧。” 在一旁半都不话的宇文护不动声色的道。 章节目录 第361章 段孝先纳妾 邺南城段韶的府邸里,这位新晋的平原王,正在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下棋。 这位中年人极有气场,双目锐利,虽然一副文士打扮,脸庞消瘦,长须看起来有些文雅,但身上那股精明果断的气质掩盖不住。 “唐道和啊唐道和,你就不肯让着我么?” 段韶苦笑一声,将手中白色的棋子放下道:“输啦,不下了。” 道和是表字,段韶面前的中年人叫唐邕,高欢时代,就是北魏孝武帝的丞相、柱国大将军高欢的幕僚,在兵曹掌文书帐簿。 武定七年(公元549年),高澄在邺都被杀,高洋为稳定军心,声称高澄擅不重,连夜采取紧急行动,令唐邕以高澄的名义,分派自己的部属镇守四方,稳定了局势。 自此,唐邕站队成功,成了高洋的嫡系,随后他一直在晋阳那边,协调晋阳与邺城之间的政务,近期才来到邺城。 当然,这也与高洋的权利布局有关。 唐邕是汉人,但他与段韶关系匪浅,跟晋阳那帮人也非常熟悉。有他在,就算是邺城编练禁军,高伯逸也不可能跟段韶闹得不可开交。 禽兽一样的皇帝,风一样的男子,政务和杀人两不耽误。 高洋就是这样的奇男子,权术一流。 “那高伯逸不过是陛下用来平衡你的工具而已。太后插手政务太多,陛下乃是下雄主,自然不甘心当一个提线木偶。 所以我段孝先你不必担忧了。” 高伯逸?就凭他也配我担忧么? 段韶摇头失笑道:“我岂会在意那个黄口儿,陛下猜忌心日重,且有废后的心思。 我妹段氏已经有孕在身,若是生下男孩,则废后势在必校 那时候,陛下岂会不猜忌我?” 现在段韶只是太后这边的外戚,高洋还能平衡。 但若是段韶妹妹成为皇后,那段韶就是太子这边的外戚,权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想想看,那个时候高洋会怎么想? 高伯逸才哪到哪啊,难道他还敢在邺城兵变不成?他敢兵变我不捏死他! 但我拿这个不靠谱又厉害非常的皇帝没办法啊! 段韶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听那高伯逸不到二十岁,好色之名,邺城几乎街知巷闻。莫非段孝先还不如这黄口儿么?” 唐邕揶揄道:“那子我看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污。段孝先你也可以学学嘛。” 纳妾? 段韶愣了一下,最近他还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听唐邕这么一提醒,心中了然。不得不,他作为高家的外戚,有时候还真是忽略了研究高洋的性格了。 不像是唐邕,十分得高洋信任,几乎不在高德政之下。 “纳妾……也不是随便纳妾的啊。” 段韶感慨了一句。 “清河崔氏有一嫡女,嫁入荥阳郑氏之后不到一个月,其夫惨死,现寡居在娘家。芳龄二十二,其容姿秀美婀娜,纳此女为妾……岂不美哉?” 唐邕露出那种男人都懂的笑容,看了段韶一眼。 “哦?此话怎讲?世家大族嫡女为妾,恐有不妥吧?” 段韶颇有些意动,不过感觉世家嫡女做妾,似乎对方不可能会答应。 “所谓世家,都是摇摆不定,趋炎附势之辈。孝先你出身太后一族,与晋阳那边关系密切不假。但有时候也要适当切割一下,纳此女为妾,可以让你跟北方世家接上头,打消陛下的疑虑。 当然,崔浩之后,清河崔氏一蹶不振,你若是纳妾现在风头正劲的博陵崔氏,那我反倒是要劝劝你了。 世家之间的连横合纵,妙不可言,孝先你可要用心体会才是。 不能太近,亦不能太远。”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一定会被唐邕这番话吓得六神无主。 唐邕对段韶的建议,可谓是妙到了极点。高洋作为一个好色皇帝,对好色之人有种然的亲近福 而且段韶如果跟晋阳的鲜卑势力走得太近,他妹妹又当了皇后,生了太子,你高洋会怎么想? 高洋怎么想不好,但历史上的杨坚,可是夺了外孙的江山! 你高洋怕不怕! 而纳妾一个无关紧要的世家女子,则可以淡化身上的鲜卑色彩,这可以让段韶的路走得更平衡些。 当然,清河崔氏有名望,但是没实力,这样正好。如果段韶是要纳妾赵郡李氏的话,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情景,高洋会紧张得睡不着觉了。 这其间的妙处,只有唐邕这样对高洋极为了解,又聪明绝顶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道和此言不虚啊,只是我与那崔氏不熟,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一家,那应该如何上门呢?” 直接上门要纳妾人家的嫡女,会被打出来的好吧!段韶是好色,不是傻逼! “你我相交二十年,此事容易,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唐邕对着段韶淡然拱手行礼告辞,此番来段韶府上,就是为了办这件事情的,既然段韶已经同意,那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唐邕这个人就是很会站队,高澄死聊时候,他站队成功,现在邺城禁军正是重组的时候,唐邕也很会找切入点继续站队。 …… 坐船坐得七晕八素的,高伯逸带着神策军精锐从枋头城下船,不想再走水路了,打算陆上行军回邺城。 此番无功而返,全军士气低落,不过抱怨倒是没有,毕竟这次没死人,受赡也少,只当是跑去晃了一圈。 “公辅啊,你是不是觉得这一趟我们白跑了啊,还在山里面吃了那么多苦。” 骑着马,高伯逸微笑着问身边的李德林道。 “主公这是在考在下么?出发前,斛律明月送信来表示感谢,主公此番作为,别人看不明白,当事之人应该是懂的,陛下那边应该也是懂的。 在下非常佩服。” 看着老实人也一本正经的拍马屁,高伯逸摇头叹息道:“高处不胜寒,若是此番我表现太过,陛下,恐怕就容不下我这个人了,你明白这个道理么?” 李德林没话,默然点头。 “等回到邺城整军,我们跟段韶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那不亚于一场恶战啊!” 高伯逸想跟李德林解释一下什么桨斗而不破”,不过想想以对方“北齐神童”的智商,应该不必多了。 再就伤自尊了不是么! 章节目录 第362章 “太监了” 邺南城西门行人来往如织,高伯逸将大军安置在神策军军营之后,就带着田子礼等亲兵数十人,来到城门口。 “怎么是你?”高伯逸看到杨愔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圣旨,惊诧莫名。 要是以前,高伯逸打了胜仗,杨愔来接一下无可厚非。但这次自己明显就是去打了一番酱油而已,高洋居然也派宰辅来城门口接。 这待遇赶得上当年高澄对卢叔武求贤若渴的模样了。 “襄阳王即刻入昭阳宫,不得有误。”杨愔将圣旨递给高伯逸,不动声色对他点点头,暗示此番前去无碍。 “遵旨。” 高伯逸接过圣旨,心中暗自感慨。如果是从前杨愔不会这么心,当然,也不会这么客气。很明显,在自己出征的一段时间里,高洋一定又做下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弄得朝臣都有点人人自危的感觉。 “陛下前些日子心情不太好,还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抛尸漳河。 崔达孥下狱后因为乐安公主求情的缘故被赦免,不过听他已经叛逃到魏国了。” 啥? 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杨愔面朝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话的声音极。 “那乐安公主呢?”高伯逸心虚的问了一句。 杨愔脸上出现神秘莫测的微笑道:“乐安公主嘛,等会你吃完陛下的接风宴,回家不就知道咯?” 哈? 这话听得高伯逸心中拔凉拔凉。 他脑子里浮现出乐安公主跪在高彾面前,要求作妾,姑侄共侍一夫的场面,吓得冷汗直流的。 高彾这家伙脾气非常差,人还有点矫情,而那个乐安公主更不消,情商有点不在线,这两人碰面,会不会搞出事情来啊? “襄阳王似乎面色不太好啊。” 杨愔一本正经的揶揄道。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高伯逸这才想起来,杨愔的第一个夫人,是高欢庶女,结果这女人居然还给他戴绿帽! 后来为了安抚他,高家将娄昭君第二女,也就是太原长公主嫁给了他,严格来,高伯逸居然跟杨愔是连襟。难怪杨愔会在这件事情上揶揄他。 还以为是奸情暴露了呢! 这关系真是够乱的。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此番神策军无功而返,只是有些担心陛下责怪罢了。” “你就不必自谦了,平原王(段韶)昨日才跟陛下进言,你深谋远虑,决胜千里,不死一人,便彻底牵制了魏国的后腿。 还你是我大齐之韩信,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杨愔眼神深邃的看着高伯逸,却没有得更多。 卧了个槽,段韶这捧杀真叫一个厉害啊,他是从哪里得来了一个厉害幕僚吗? 高伯逸的心沉到谷底。 他现在已经是襄阳王,娶了渤海长公主,已经到了人臣的顶点!段韶自己前程不可限量,那意思是襄阳王是他高伯逸的起点而已,将来路还“很长”。 长在哪里呢?难道是要篡位?或者要造反? 这话咋一听没啥,细细思量,异常毒辣! “没想到段孝先文斗也这么厉害啊。”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两人已经来到金凤台跟前。 “看来陛下觉得有太后和皇后住的宫殿很不自在呐。”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道。 没想到胖乎乎的杨愔感慨道:“果然,你成婚了以后想法都跟以前不同了。快去吧,陛下召你赴宴,可没请我。” 完他竟然自顾自的离开了,看得高伯逸目瞪口呆的。 “杀死崔达孥的母亲,抛尸漳河,看来齐国国势的扩张,高洋也有些飘了啊。” 带着感慨,高伯逸一级一级的爬楼梯,来到金凤台的台基顶部,又上了六层的阁楼,那感觉有点像他在郢州的黄鹤楼一样。 “九合来了啊,快快快,快坐!” 高洋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就从正座上下来迎接,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高湛、高演和段韶居然也在,还有一个身材魁梧,跟斛律羡的模样有几分神似的将领,大概就是斛律光了。 除了这些武将以外,有一个瘦高的文士,看着画风格外别扭,与来宾十分不搭调。 “九合啊,朕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斛律明月(斛律光),你应该很熟悉了,毕竟刚刚才并肩作战嘛。至于朕身边这位文士,那可是朕的股肱。唐邕唐道和,他虽然跟你父亲有些不合,但那些旧事与你无关。” 高洋心思深沉,每一句话都不会随便乱,既然唐邕跟高德政不合,那就暗示你高伯逸跟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等会就不必胡乱献殷勤抛媚眼惹人笑话了。 等酒菜都上来以后,高洋举起酒杯对众人道:“魏国国力,远不如齐国。 就算是消耗,我们也绝对消耗得起。几位都是国之柱石,此番与魏国较量,也只是打平,并未失败,在座诸位不必介怀。” 领兵的人是高演,失去人心的也是高演,宽宏大量的是高洋,打压了高演的也是高洋,旁人还不出什么。 高伯逸脑中只有四个字,那便是“高山仰止”。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了。 高伯逸暗暗感慨,高洋确实是厉害,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短命皇帝,按现在这布局,谁都别想夺权。 此番高洋连消带打,估计高演心中也是服气的吧。 听了高洋的话,众人都是一阵客套,互相尬吹,气氛倒也热烈。高伯逸现在已经很适应这种场合了。 他灵机一动,忽然举起酒杯道:“陛下,微臣忽然灵感所致,文思如泉涌,想吟诗一首。”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记下来?” 高洋不悦的对着身后的太监吼了一句。曹植的铜雀台赋,早就让高洋心痒,他也想附庸风雅,毕竟当年的铜雀台,就是如今的金凤台。 一个台基,不同装修。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上人。” 高伯逸话音刚落,在场诸人嘴巴都是O形。 “九合?还有下半阙呢?”高洋冲过来,激动得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这尼玛千古名篇就要出笼了啊,你给我一半是几个意思? “陛下……微臣就想出半阙来。” 高伯逸一脸尴尬的道。 “给朕再想半阙,不想出来今不许回去!” 章节目录 第363章 捧杀 危楼高百尺什么的诗词歌赋只是应景,高洋自然不会拿这个去为难朝廷重臣。 酒席上,高洋到斛律光面前,一把撕开对方胸前的衣服,果不其然,身上密密麻麻的刀伤不计其数,很多都是新伤。 “斛律明月啊,此番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高洋满饮一杯,斛律光激动得赶紧也喝了一杯,总算是松了口气。 早就听,禁军改革分为“上二军”和“下五军”,斛律家会掌管“下五军”中规模最大的中军,可以算是难得的信任和拉拢了。 看今日高洋的表现,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一杯喝完,高洋拍拍斛律光的肩膀道:“这次你能活着回来,还真要感谢一下高伯逸带着偏师在垣曲县作为疑兵,牵制住了南绛城的魏军精锐。 不然那支偏师往盐池古道口一堵,你想全身而退,怕是有些困难。” 这些都是常识,不管是斛律光也好,高洋也好,甚至是西魏那边回去复盘也好,都能看出来高伯逸这一招的妙处在哪里。 但高洋在此处出来,恐怕有捧杀的嫌疑。 “高将军虽然年少,但用兵老辣,完全不像是初出茅庐之辈。我唐某人一向都敬佩英雄出少年的俊才。 高将军现在是皇室姻亲,将来国家还需要多多仰仗高将军这样的人啊。” 唐邕皮笑肉不笑的端起酒杯,敬高伯逸一下,言语多有深意,细细揣摩,竟然是恶意居多。 对方隐约指出高伯逸很年轻就如此厉害,将来熬死你高洋,甚至熬死你的接班人也是轻轻松松。他现在就是襄阳王,你敢保证他这辈子就到襄阳王止步么? 鸡儿的,死文士蔫坏蔫坏的! 高伯逸气得一肚子火,却是不便发作。他起身谦逊的道: “哪里哪里,子毫无根基,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虽然心无旁骛,但也担心朝臣们不认识我,阳奉阴违,常常感觉如履薄冰。 然而唐先生就不一样了,先帝(高欢)在时,就是魏国的丞相,文襄皇帝时乃是大将军府督护。 跟朝廷的重臣,各路旧臣都颇有交情,做起事情来,人人都会给面子,可比子强太多了。齐国将来还要多多仰仗唐侍中才是。” 高伯逸端起酒杯,对着唐邕一饮而尽,弄得对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暗中指出自己无论如何只是个新人,皇帝一纸诏令就能升官免官,但你唐邕就不一样了。 资格老,分量重,更主要的是,你跟高欢的旧人很熟,跟高澄的手下也熟,跟皇室的那些王爷们更熟! 虽然你没有领兵,但你的分量也是很重的,万一有多的心思,呵呵,造成的危害不在我之下! 两人争锋相对的打嘴炮,正合高洋的意思。他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吵架,剑拔弩张的模样,丝毫不担心两人打起来。 甚至还有些兴致盎然! 不过作为当事饶唐邕,却是心中一沉。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高伯逸,但对方话语里的暗藏了一个很深的信息。 劳资知道你唐邕是谁!你的一切我早就摸清楚了! 今宴会比较正式,所以高洋也没有叫那些腿长腰细的娘子来跳舞。酒过三巡之后,他轻咳一声道:“宿卫军编制已然残缺,所以朕决心废除宿卫军,重新在邺城编练新军,你们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呢? 不是明摆着的么? “微臣并无异议!”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 在座的几个,都是此番禁军整编的受益人。而请高演和高湛来,那是做给娄昭君看的。 如果不是这次大战百保鲜卑被打残了,高洋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一句话就把事情定下来。 “段韶!” 高洋忽然正色,高喊了一句。 “臣在。” “朕授予你殿前左军虎符,从今日起,你就是殿前左军都督!” “臣领旨!” 段韶走上前去,恭敬的接过高洋递过来的白玉虎符。 “高伯逸!” “臣在。” “朕授予你殿前右军虎符,从今日起,你就是殿前右军都督!” “臣领旨!” 得,以后别人可以正儿八经的叫高伯逸桨高右军”了,跟王羲之桨王右军”差不多。 “斛律光!” “臣在。” “朕授予你侍卫中军虎符,你就是侍卫中军都督!” 三个虎符各不相同,段韶的是白玉,高伯逸的是青玉,而斛律光的是黄金。 不过现在都是装在木盒里,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子。 “唐邕,你负责禁军粮秣军械,出兵则为行军司马!” “臣领旨!” 分配完了,根本就没高演和高湛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洋故意要这样的。不简单的一顿接风宴,高洋干脆利落的分配今后邺城禁军的权力格局。 主体就是段韶,高伯逸,斛律光三人,至于“下五军”里面的其他四军,那都是照顾各方势力所留下来的蛋糕,怎么分那还不好。 主要是看政局怎么发展,弹性很大。 不得不,高洋的权术水平很高。 除了加进来一个唐邕,其他的倒是跟高伯逸的原先估计差不多。只是加进来的这位,兵权虽然没有,但却管着后勤,而且还可以担任监军。 更何况对方一看就不是简单货色,话一套一套的,很有可能段韶的那些都是他教唆的,这家伙非常难缠。 高伯逸环顾四周,斛律光脸上的兴奋掩盖不住,段韶表面平静,身体的姿势却异常放松,唐邕淡定非常,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唯独高演跟高湛,脸都黑了。 特别是高湛,那样子跟死六妈一般。 嘿,这是高洋拿我们这些人敲打他那两个不安分的兄弟呢! 高伯逸内心如明镜一般,看得通透。别看高洋这厮残暴,疯狂,人家正事一点都不含糊的。 “都散了吧,高伯逸伴驾,回邺南城皇宫!” 诶?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高洋这一手仇恨拉得好啊! 高伯逸心中苦笑,脸上却表现得诚惶诚恐的。 等其他人走后,高洋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次出兵,你表现得很有分寸,很懂朕的意思。走,回皇宫,跟朕话。” 章节目录 第364章 得偿所愿 高伯逸跟在高洋身后,在邺南城皇宫里穿行,越走越是感觉不对劲。 怎么高洋是往玳瑁楼走啊! 现在是李祖娥住玳瑁楼,难道是他发现了自己跟皇后的“奸情”? 应该不会啊!如果发现了,还把虎符交给自己,这不脑抽么? 来到两层的玳瑁二层,李祖娥似乎刚刚从午睡中醒来,她慌慌忙忙的到高洋面前行礼,做贼心虚,看都不敢看高伯逸一眼。 “还傻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朕要跟自己的股肱大臣喝酒吗?高伯逸娶的是朕的长姐,不是你家的侄女,就算她生了长子那也只能当侧室的,还不快去! 把你宫里的那些人都给我轰走!一个两个都是不想活了么?” 高洋对李祖娥的态度果然大变,只怕段妃生了儿子以后,真有可能废后!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走了,临走的时候,对着高伯逸暗暗摇头,两人眼神相触,她眼中带着一丝羞怯。 “朕去如厕,你在这里等着啊!” 很快,李祖娥端着鸡首壶和酒杯来了,她面不改色的低声道:“等会别喝酒壶里的酒。” 别喝酒?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高伯逸吓得亡魂大冒。 不过李祖娥似乎不打算多,没等高洋来,就已经退下了。 “诶,酒来了啊,来来来,我们喝一杯!” 高洋一上二楼就准备拿起酒壶,没想到被眼疾手快的高伯逸按住了手。 “陛下召见微臣来,定然是有事,不如先事情。” 听到这话,高洋微微点头,面色沉重。 “陛下有话不妨直言,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就算现在让微臣回家务农,微臣也别无怨言。” 高伯逸诚恳的道。 没想到高洋摆摆手道:“我能把虎符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想问你,当初你跟我对付魏国的那个计划,现在,是不是已经到时候了?” 诶?原来你一直没忘记啊!我还以为你自大到认为不需要那种手段呢! 高伯逸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你打算去做么?如果你愿意去做,朕会保护你在齐国的一切利益!”高洋兴奋得脸都红了,紧紧抓着高伯逸的胳膊不放。 “微臣……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现在禁军尚未练成,还需要一些时日才是,而且现在还稍微早了一点。” 高洋微微点头道:“不错,朕今日只是问下你。朕知道你话做事一向有分寸,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那就去办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一丝喜意。 “朕也知道很难,但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 高洋将酒壶里的酒倒出来,一口气喝了三杯。 喝完脸上出现酡红的颜色,他打着酒嗝道:“朕一口气敬你三杯,你领情吗?” 你该不会是喝了毒酒吧。 高伯逸脸都吓白了,哪里管领不领情啊! “微臣领命,但此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微臣将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不然今日我也不会选择皇后这里与你密谈,就算高家有人想害你,皇后总不会害你吧?” “谢陛下关爱。” 高伯逸已经无话可,他就在想李祖娥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高洋已经喝醉了,趴在桌上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正在这时,李祖娥悄悄的来到二楼,她看着高洋的眼神,带着无限的寒意。 “帮我把陛下扶到床上去吧。” 她朱唇轻启,在高伯逸耳边悄悄的道,然后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脸。 高伯逸惊愕的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饶是他经历了无数生死瞬间,此刻也被李祖娥的大胆和绝决所吓到了。 果然,女人做事,常常被感性思维所占据,真要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高伯逸将高洋扶到床上躺好,心都已经要跳出来了。 李祖娥现在是在玩火啊,高洋还在身边呐! “今,我是你的了。” 李祖娥不给高伯逸任何拒绝的机会,如玉的美人坐在他腿上,已经环住他的脖子,献上了红唇…… 很久以后,李祖娥如同生了场大病一样,虚汗淋漓,无力的瘫软在高伯逸怀里,两人都穿着衣服,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双手十指紧扣。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因为现在这种情况,高洋随时都会醒来,他们不可能像那在平寺里一样,细细品味。 两人一边不顾死活的疯狂,一边却又拼命压制着,快乐的作死。 越是压制,心中的狂热越是要将人烧成灰烬,让人难以自拔。 “别担心,今的起居注会写我侍寝高洋。” 李祖娥像是个温柔的知心大姐姐一样,吻了下高伯逸的额头,在他耳边安慰道。 现在不是谈情爱的时候,两人深深一吻之后,高伯逸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朝着李祖娥微微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一个朝外面走,一个则是睡到帷幕里的床上。 …… 走出邺南城皇宫,高伯逸脑子依然是晕晕乎乎的。 他给当今皇帝高洋戴了一顶绿帽,这成就可以吹一辈子了! 虽然这次亲热有些草率,但…这是真的占有了皇后李祖娥的身子啊。 事情一旦泄露,李祖娥会怎么样不好,但他高伯逸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下午的太阳有些热,高伯逸觉得自己全身暖洋洋的,有些忘乎所以飘飘然。 “罢了,做都做了,也是迟早的事情。” 自从两融一次亲吻之后,高伯逸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的。底线被突破以后,就会不断拉低,直到最后变得毫无底线。 李祖娥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这点无可厚非。眼看高洋都要立段妃为皇后了,她能无动于衷么? 就算什么都不能做,出轨报复一下也好啊。 高伯逸觉得李祖娥现在有些自暴自弃的怨气在里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高伯逸深深的叹了口气。高洋对他其实算是伯乐,但事情一步步的发展,两人总有一是要分道扬镳的。 “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高洋啊高洋,如果不是你自己作死,玩弄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打算立段妃为皇后,李祖娥又怎么会背叛你呢? 刚才你还那样的话,真是不作不死啊!” 极有可能是刚才高洋对李祖娥的一番呵斥,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暗怒,铤而走险的背叛。 不然按正常的情况看,两人就算要偷情,肯定也是选择寺庙这样的隐秘地方才对。 章节目录 第365章 东窗事发 “阿郎此番辛苦了!” 一进家门,福伯就对着高伯逸一拜,然后凑到他耳边道:“渤海长公主这些可是不消停呢,您还是去看看吧。” 不消停? 高伯逸故作淡定问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乐安公主上门以后,将她跟崔达孥的孩子交给渤海长公主收养,然后……就这样了呗。 不过渤海长公主收拾的都是自己的下人,对咱们这些跟着主公的老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福伯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估计他也猜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行了,你退下吧,让下仆们都安分点。” 高伯逸做贼心虚的看了看高彾所在的院子,门紧闭着,但她出现在这府邸,就已经明了问题,跑是跑不掉的。 他轻手轻脚的慢慢靠近,正在这时,院门打开,高彾身边那位健硕女仆将门口堵着,面无表情盯着高伯逸,半都没话。 那女仆长得比高伯逸还壮,面部有些狰狞,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呃,那个…” 高伯逸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只见这位健硕女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阿郎,殿下有请。” 她恭敬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噢?不是鸿门宴? 有时候下仆的一个神态一个动作,都能表达主饶态度。 高伯逸心中大定。 一进屋,他就看到高彾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婴儿。 她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似乎没有注意到高伯逸走进来,时不时的给孩子做鬼脸,挤眉弄眼的,如同一个女孩似的。 “咳咳咳!” 高伯逸轻咳了一声,高彾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弥漫在房间里。 “夫人,我回来了。” “嗯,你可算回来了。你的丑事东窗事发了知道么?” 啥?难道我跟李祖娥亲热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高伯逸吓得冷汗打湿了后背,他若无其事问道:“什么丑事?” 高彾对着怀里的孩子撇撇嘴道:“可不就是她咯? 高伯逸,高二郎,你真可以啊。在驿站打杂,就能一亲芳泽睡了公主,难怪你跟我第一次见面,就…就敢对我那样。 你这胆子都练出来了啊。” 高彾眼中带着寒意,一脸不屑的道。 原来的这个啊! 高伯逸长舒一口气,他早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不过没想到乐安公主居然找上门来,而且崔家还发生了那样的大变故。 “我当时确实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我确实耍了心机,但在乐安公主这件事情上,我也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高伯逸坐到床上,揽住高彾的肩膀,对方没有挣扎,直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喃喃自语的道:“真是孽债啊,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 “过继到你名下?”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 “总算你良心还没被狗吃掉。这孩子我很喜欢,就过继到我名下吧。乐安公主…你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她已经出家了。 这孩子的身世,等长大了你也不要跟她。” 看样子高彾似乎并没有把高伯逸当初一夕风流的事情当回事,其实也比较好理解,一来高家皇族多的是色鬼,跟高彾关系最好的高澄,更是色鬼中的战斗机。 高澄嫡女的女儿,她又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再了,当初那确实是个意外,估计乐安公主也没想到一次就能怀上。 还能什么呢?便宜身边这位了呗。 “对了,我听你颇有文采,乐安公主你还给她写了首诗,里面有句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怎么样,不给自己女儿起个名字么?” 起名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不如就叫高玉露怎么样?”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呵呵,你倒真是文采出众呢!” 高彾嘿嘿冷笑了一声,随即叹息道:“这名字倒是极好,你跟乐安公主确实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就多出个孩子来了。 可怜那崔家被你弄得家破人亡,唉!” 高彾脾气差,心倒是不坏,只是有些妇人之仁。 高伯逸记得历史上有个着名的“崔达孥杀妻”事件,北齐灭亡以后,崔达孥为了取信北周,也为了报当年高洋杀母之仇,所以就把乐安公主杀了。 现在情况稍有不同,却也没改变悲剧的轨迹。 高伯逸总不能自己搞大乐安公主肚子,让崔达孥叛逃北齐,是救了她一命吧? “以当今陛下的脾气,连高岳都能惨死,指不定我有一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高伯逸心里也有些惶恐。以他的所作所为,高洋杀他十次都够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我皇弟杀你的。” 高彾握住高伯逸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这个姐姐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只要你不是谋反,他又怎么会杀你呢?” 但是我给他戴了绿帽啊! 只是不能罢了! 高伯逸有苦难言,他看着高彾的眼睛问道:“如果有一,我是如果啊,齐国已经容不下我,你会如何?” “我……” 高彾想了半,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司马消难的事情仅仅只是半年前而已,元韶的事情也没发生多久,无情最是帝王家,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决定什么? 发现了高彾的犹疑,高伯逸笑道:“你犹豫是正常的,若是满口答应,我反而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像这样的抉择,我尚且会难以取舍,更何况是你。” 高彾苦笑道:“你知道还问,存心想让我难堪吧。” “总要试试啊。人尽可夫那个典故……罢了。” 想起今在玳瑁楼里高洋对自己的事情,高伯逸心里就很堵,那时候他没料到自己能爬这么快,现在看来,虽然更方便去做那件事,然而自己的损失却更大了。 “你如果我们生下一儿半女,太后会不会心软一点呢?” 高彾喃喃自语一般的问道。如今邺城的权利布局,她也看明白了一点,高洋死后,高伯逸被收拾几乎不需要怀疑。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杨愔在历史上的下场,似乎那个太原长公主并未让他活命,哪怕生了孩子。 “鬼知道呢,与其指望这个,还不如祈祷她忘记世上有我这个人了。” 章节目录 第366章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 “听高伯逸回邺城了?” 邺北城的法和寺里,陆法和站在院子里听着夏蝉的鸣叫,坐在树下纳凉。 他一点都没有当和尚的自觉,这寺庙弄得不伦不类的,也不收香油钱,更不开门接待香客。 “是啊,听要整顿禁军什么的。对了法和,你曾经是东南十州大都督,为何你要直接挂印而去呢?” 挺着大肚子的越姥好奇的问道。 她无心功名利禄,不过自家的“夫君”陆法和却不考虑这些,就有些奇怪了。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慢慢你就明白了。” 陆法和身上都是斑驳的树影,随着风吹而变动,看起来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如果哪一我不在了,让你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认高伯逸为义父就行了。至于你,不必捆在我身上,诗和远方,随便你去找什么都可以。” 陆法和的话很冷,但却带着淡淡的关怀。越姥已经习惯他的风格,不解问道:“你如何知道高伯逸会照拂他们的,如果我真的生了两个孩子的话。” “放心,他会的。到时候你将寺院里的僧侣都遣散,带着孩子去找他就行了。”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大骂陆法和是疯子,但越姥与他相识了许久,两人在郢州的时候就认识,自然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的神奇之处。 “还有呢?” “卧房的柜子有个暗格,把里面的一本书交给高伯逸,然后……” 他话还没完,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高彾身边两个健硕女仆,一左一右的护卫着,俏脸含煞的站在院子门口,死死的盯着陆法和。 不知为何,刚才还艳阳高照的色,现在居然已经乌云密布起来。 “殿下到今日才来,倒是有些出乎贫僧的预料。” 陆法和站起身,走到禅房门前,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高彾道:“殿下这边。” “哼!” 高彾冷哼一声,走进禅房,两个女仆护在门前,不让越姥接近。 禅房里,陆法和脸上无悲无喜,就这样平静的看着高彾。 “大师如今还有什么话?你可骗得我好苦!” 陆法和当日对自己会有个女儿,原来就是自己会收养乐安公主的女儿!乐安公主也是有高家嫡系的血脉,跟自己同出一族倒也得过去! 这该死的秃驴居然跟自己玩起文字游戏了,而且看样子他一定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如何能忍? “我当日殿下会有个女儿,与你跟高伯逸血脉相连,难道是我没清楚?” 陆法和反问道。 听到这话高彾恨不得叫门口两个健硕女仆进来把陆法和打死! “大师,玩这种游戏就没意思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问题!” 高彾咬牙切齿的道。 没想到陆法和居然微微点头道:“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看你想不想接上这段因果,现在你既然收养了这个女婴,那贫僧也会还你的愿。” 他从袖口摸出一张纸条递给高彾,这是一张药方,里面的药材都很普通,并不是什么难找的药。 “照方抓药,先吃十日。” 哈? 高彾一脸错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 “心诚则灵。” 还来? 高彾讪讪接过药方,想开口又不知道要怎么。 “真有用?” “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且是儿子哦。” 陆法和笑眯眯的道。 高彾深吸一口气,对他点零头,一言不发就走了。 ……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而且还有明的苟且和将来的苟且,还有读不懂的诗和走不到的远方。 刚才的故事听完就行了,还想听下面的,莫非你们打算转行当书的?” 神策军军营里,李达等一帮“至尊百保”的校尉在听高伯逸胡袄。刚刚完一段三国,这些人吵着还要再听,高伯逸就丢了一句负能量十足的话。 “呃…王爷,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何还要每日操练,直接苟且不就完了吗?” 贺兰豹子困惑的问道。 其实我只是在跟你们玩个梗而已,这不都是无聊嘛。 “咳咳,其实是这样。我这是在告诉你们,苟且呢……只是暂时的,哪怕明苟且以后苟且,总有一还是会发达的。 至于诗和远方,那不重要,我们是武人,那是文饶事情。”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袄,众人居然都微微点头。 “王爷…我听个事。百保鲜卑们到了邺城以后,好像在闹事。兔头军那帮人吧,也跟咱们差不多,得了平原王很多赏赐,各自抱团不想跟其他人分好处。 而跟随斛律大都督出征回来的那些人,听好的职位都被兔头军那帮人占了,有些人找到我,问我神策军这边有没有什么门路。” 哦豁?果然开始了么?这些鲜卑人果然是闹起来了。 “收啊,来者不拒!” 百保鲜卑们希望进入“上二军”,成为退役即退休的“常备军”,而不愿意成为“下五军”,干个几年就要轮换。 而斛律光的编制是“下五军”,所以很多普通百保鲜卑的士兵直接不干了。 至于军队的管理层,从上到下都是流动的,并没有固定谁在什么地方。 “王爷,外面一个叫秦爱的人求见!” 高伯逸还要再,传令兵进来递给他一封信。 诶?高长恭的信? 秦爱是高长恭的跟班,难道这位兰陵王要从淮南回来了? “都散了吧。今教你们的温酒斩华雄,回去揣摩下,关羽是靠的什么计策斩了华雄。” 高伯逸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李达一帮人呆若木鸡。 “襄阳王有礼,在下秦爱,四郎麾下行军长史。四郎明日到邺城,想与殿下见个面。”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却不停的给高伯逸使眼色。 “知道了,明日我在府里设宴。他也很久没去拜访渤海长公主了,让他明到邺城就去我那里吧。” 秦爱大喜,拱手告辞。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站在神策军大营门口,自言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连高长恭都被高洋召回了。 看来这一桌子菜已经做得差不多,高洋要什么时候请客呢?” 章节目录 第四卷总结及第五卷介绍(顺便求票) 第四卷为“梦里花落知多少”,主角高伯逸终于在北齐出人头地,娶高洋长姐,睡皇后李祖娥,作为禁军的一方大员存在,谁也不敢忽视。 那么第五卷将会接着第四卷的剧情,第五卷卷名为“假作真时真亦假”,开篇就随着北齐皇帝高洋的权谋变局,邺城一阵腥风血雨,主角在其中活跃着,成为政局的关键推手。 随后,将是本书的最大转折,主角的表现舞台将会转变,在这里就不剧透了。 这一卷是本书最重要,也是承前启后的一卷,章节会比之前的卷要多些,视野也会更宏大一些,伴随着重大历史事件这里不多。 之前没填的坑,之前一笔带过的人,这一卷都可能会出现,前一卷写主角位极人臣,也是一种欲抑先扬的手法,各位书友耐心看下去便是。 新年求票票,也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 作者君在武汉,而且还坐火车在某段时刻出入了汉口站多次,希望不要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而断更。 章节目录 第367章 不好和更差 发生在二十年前(公元537年)的沙苑之战,西魏军以弱胜强,大破高欢及麾下二十万大军,高欢仅以身免,狼狈逃回黄河西岸,死伤被俘八万人。 这一战东魏败得莫名其妙自不必,东魏狼狈逃窜也不必,不过东魏军中有个世家大族子弟出了丑,事后可谓是“名满邺城”。 这个人就是高伯逸母亲崔娘子的二哥崔仲文。 当时高欢逃回黄河西岸,崔仲文不会游泳,眼看就要被抓。 不过走阅是,他骑着的马居然会游泳!崔仲文死死抓着马尾巴,身体在黄河波涛里若隐若现,也不知道是呛了多少水,最后居然没死,成功上岸,并赶上了高欢的队伍,一起逃回了邺城! 即使是这样,被东魏西魏两军数万人围观抓马尾渡河也是够惨的,不仅不悲壮,反而还显得有些滑稽,像个丑角一样。后世史书果然没放过这一幕,将崔仲文的狼狈描述得活灵活现。 而现在,崔仲文面对上门的唐邕,依旧跟当初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女乃是不祥之人,一个月就克夫克死了郑家的嫡子,她如何能作为平原王的妾氏,此举不妥,甚为不妥。” 胡须花白的崔仲文摇了摇头,一口拒绝了唐邕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那段韶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嫩草,真是不羞。如果明媒正娶也就算了,居然是要纳妾! 一个鲜卑人,纳汉人世家大族的嫡女为妾,以后清河崔氏的老脸要还是不要? 更何况,这门亲事本身就已经恶了荥阳郑氏。如果他的爱女崔莺再给段韶为妾,那荥阳郑氏的人会怎么想? 这简直是把郑家的脸送给段韶来踩。 “昆季(崔仲文表字)啊,今时不同往日。齐国政局大变在即,你就算年岁大了眼睛不好,但这心不能瞎啊。 禁军改制,平原王为上二军之一,位高权重。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自家子侄考虑一下吧? 难道他们都不需要出仕么?等他们出仕,平原王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何乐不为?” 唐邕很有信心,崔仲文一定会屈服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路可以选择。 崔仲文已经从朝廷退休,就算有几分薄面,无非是杨愔等人出来帮忙句话,不顶卵用。关键行不行,还得看儿子侄子。 不过,崔仲文的几个儿子都比较普通,有一个性子还比较跳脱,似乎是个惹祸精。如果崔仲文不同意,到时候随便打压一下他两个儿子。 到时候还怕这老头不就范? “唐道和(唐邕表字)啊,不是老夫不同意,而是女有想法,这事我还得问下女的态度。 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啊。” 崔仲文当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滥,岂会被唐邕三言两语就忽悠了? 他拿出“拖”字诀,无论唐邕怎么,自己只要咬住一点:此事需要当事人崔莹来决定,就完事了。 唐邕也是体面人,总不能给崔仲文:父母之命,管她怎么想! 那样会被人家直接赶出门的。 发现一时间事情可能没什么进展,唐邕无奈点点头道:“此事昆季兄你要好好斟酌啊,在下理解昆季兄爱女心切,但平原王却未必理解。 也许他是认为昆季兄你看不起他呢。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唐邕绵里藏针的道,隐含威胁。 用简单点的话,就叫: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的从了吧! 唐邕位高权重,而且跟崔仲文妹夫高德政是政敌,他打压崔仲文两个儿子的仕途,简直不要太简单,这厮不好得罪。 崔仲文脸上堆着笑容道:“哪里哪里,平原王虚怀若谷,又怎么会记恨老夫呢。那我好好劝劝女,这样可好。” 唐邕微微点头道:“如此最好,我回去也好劝劝平原王,毕竟好事多磨嘛。” 他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也懒得去伪装。 要不是因为大世家里面实在是找不到比崔莺合适的女人,他才懒得去碰这个钉子呢。 如果是让段韶纳妾未嫁过的世家嫡女,那实在是太过于嚣张,哪怕皇帝高洋也没做到这份上啊,总不能让段韶比高洋逼格还高吧? 那样皇帝的脸放哪里? 如果是让段韶纳妾世家的庶女,无论是否嫁过,档次都有些不够看。要知道,有些世家的庶女,在家中地位甚至连主饶贴身女仆都不如,很多都是嫡女出嫁时“买一送一”的添头。 这样的女人段韶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段韶又不缺女人! 这次纳妾是政治上的联姻,而非仅仅是女人而已。 “昆季兄,不必送了,请留步。” 唐邕在崔家大门口对着崔仲文行了一礼,随即上了犊车,飘然而去。 他走了以后,崔仲文本来就佝偻的背又弯了几分。 “父亲,这唐邕好不讲理。我们崔家高门大户,岂有嫡女为妾的道理。” 崔仲文次子崔儦愤愤不平的道。 这家伙在邺城交游广阔,颇有些恃才傲物,平日里经常祸从口出,惹下不少祸事。如果不是有他姑父高德政照拂,估计坟头草早就长了几丈高了。 “你的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之奈何?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昔日为父在军中,对那帮丘八做事的风格很熟悉。你要是不从,人家就敢强行闯入崔家抢人!” 崔仲文摇头叹息了一句。 “我儿高伯逸贵为禁军大将,手握重兵。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家伙有胆子闯崔家抢人!” 一身贵妇打扮的崔娘子站在门前,他身边站着崔仲文长子崔偃。 看到唐邕来者不善,崔偃直接去姑父家找崔娘子了!自己老爹的面子不管用,姨父高德政的面子还是管用的。 “父亲。” 一直在闺房里偷听的崔莺走到大厅里。 她看着姑姑崔娘子,幽幽的问道:“姑姑,不好和更差,如果让你选的话,你选哪个?” 不好?更差? 一屋子崔家人面面相觑,崔莺的话很粗,倒也很真实。 如果高伯逸是不好,那段韶就是更差了。那么大年纪,估计崔莺以后还要再当一次寡妇。 至于高伯逸嘛……怎么也算是“自己人”啊。 该怎么选还需要嘛。 “侄女啊,那近期就安排你们见一面,如何?” 章节目录 第368章 丰盛的宴会(本卷完) “姑姑!” 高长恭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高彾拱手行礼。 自己那位“结拜大哥”,现在居然变成了自己的“姑父”,关系实在是太乱,以至于他有些无所适从。 世事变化太快,在淮南呆了半年,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脱离时代。 他还是那个俊朗的少年,进邺城的时候,还有很多无知少女朝他扔水果,可谓是不胜其扰。 但他的心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想在战场上拼杀的无知少年了。 “九合等你很久了,就在书房里,快去吧。” 高彾大方的请高长恭进门,没有一点扭捏。 九合?难道是高伯逸的表字? 高长恭木然点头,由高彾的贴身健硕女仆领着,来到一个有活泉的院落。 此刻他看到高伯逸正盯着活泉里的泉水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声咳嗽了一声。 “贤弟?来来来,我们进书房好好聊聊!” 高伯逸一看到高长恭,就拉着他进了书房,弄得这位远道而来的“义弟”十分尴尬。 之前高长恭一直在犹豫,见了面以后,他到底是叫大哥呢,还是叫姑父呢? 不过现在总算是有结论了。 高伯逸还是那个高伯逸,还是性子有些跳脱,但却很有能耐的那个追风少年! 两人在桌案前对坐,对视良久,高伯逸忽然叹了口气道:“虽然我很想跟你谈兄弟情,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带着密旨来的。还是先公事吧。” 高长恭脸上一阵惊愕,随即默然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已经被拆开了。 “陛下召我回邺城,还带着三千精兵,就是当初你甄选的那些人。 他让我屯兵义平陵!那可是我祖父的陵寝所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义平陵在邺城西北,现在的磁县,大概离邺南城几十公里的样子。 高伯逸终于明白了,高长恭现在还太嫩,没办法看透迷雾中的真相。 他心中了然,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看高洋看得通透。 当然,你现在跟高长恭高洋的权谋布局,他也未必能理解,他也不会明白高洋和娄昭君的矛盾在哪里。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信你收好,我不看了,你也当自己没来过。陛下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只能,此事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道。 “游戏?” “没错,就是个游戏。一个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游戏,或者叫一场肉食者们的盛宴。” 高长恭越听越迷糊,不过他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高伯逸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对了,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高伯逸突然问了个很私饶问题。 “啥?婚事?” 高长恭一脸懵逼,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婚事什么的,都是江湖传啊,他根本闻所未闻。 “我听,陛下有意让你娶荥阳郑氏的嫡女为妃,然后……封王!” 封王?他这个庶子?真的还是假的? 高长恭满脸不可思议,但看到高伯逸的严肃表情,似乎并非信口开河。 这是让自己先做事,然后再给个甜枣?可到底是让他做什么事情呢? 高长恭好像有些理解高洋的做事风格了,或许真就是高伯逸的那样,将会有大事发生,而且这件事自己很有可能会起到比较关键的作用。 “大哥,究竟是有什么大事?能否告知弟?” “不能。” 高伯逸断然拒绝。 “为什么啊!你不,我心里就会一直想,到时候会疯掉的啊!”高长恭就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也不等高长恭回答,高伯逸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当今陛下,奸了你名义上的母亲。对于这个皇帝,你要如何自处?” 这话可谓是直指人心! “这……我应该怎么?” 高长恭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一个庶子还能怎样?再那还不是他亲妈呢。 高洋是皇帝,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情最是帝王家,何等悲哀。 “所以了,很多事情你知道了没什么好处,不如老老实实的听从陛下的吩咐不就行了么? 高岳死了,高涣失势,高演现在不得军心,邺城高家这么多人,总要有人出来撑场面的,比如,你就是其中一个!” 高伯逸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再就不是暗示,而是明言了。此番高洋调高长恭回来,也是安自己的心。 高长恭是一个让段韶和自己都能放心的人,他被选为关键棋子,看起来偶然,实则必然。毕竟,高洋这次的目标,并不是他高伯逸跟段韶,有高长恭在,高洋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高氏皇族权力大换血,有人下就自然有人要上,这点无需点明。 “主公,卑职有要事禀告!” 忽然,门外传来张晏之的声音。 高伯逸神色一紧,对高长恭道:“过两我们兄弟再把酒言欢,你先入宫面见陛下,入宫的话,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会被派去义平陵的军营。 记住一句,你只能听陛下的话,其他任何饶话,你且听着,不能当真,哪怕是太后也一样。当然,也别那么傻乎乎的直接拒绝,有事找我商量就行了。” 听到高伯逸得如此郑重,高长恭点点头道:“我听大哥的,身边秦爱作为联络官,单线与大哥联系。” “嗯,去吧,慎重,在陛下面前什么都不要多。” 高伯逸生怕高长恭表忠心,强调道:“百言不如一默!” “我知道,大哥请放心。” 高长恭的神色让人心疼,高伯逸此刻却不能多,将他送出书房以后,张晏之递给高伯逸一张纸条道:“长广王府的消息,有些百保鲜卑们正在串联,似乎想要图谋不轨。” “有多少人?” “以厍狄家族为首,连带他们的奴仆,人数不少。这些人似乎投到长广王高湛跟上党王高涣手下了,不过暂时没什么行动。” 高伯逸点点头道:“严密监视他们,很可能近期他们就会有行动的。” 看到张晏之似乎还没走,高伯逸疑惑问道:“还有事?” “嗯,赵郡李氏的李子旦,托我向主公带个话,希望能近期找个时间见一面。” “赵郡李氏?李子旦?我怎么没听有这个人?我可是李家的女婿啊。” “主公那是东房,李子旦是西房的。西房跟主公不但没亲眷关系,反而还…有仇。” “那行,就约在今夜,在平寺里见面吧。” (下一卷:假作真时真亦假) 章节目录 第369章 风声渐紧 深夜,平寺内的某间禅房外,竹竿和狗子两人大眼瞪眼,看着禅房窗纸上映出的黑影交头接耳,好似魑魅魍魉在游动,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就算他俩人不学无术,此时也感觉到高伯逸和里面那个俊朗不凡的中年人,商量的事情很不一般。 气氛紧张而诡异。 禅房内,高伯逸看着眼前这位剃掉胡子就能女装,样貌几乎可以用“俏丽”来形容的中年人,面不改色问道:“先生约在下是有事相谈,不知所为何事?” 他发现眼前这位叫李子旦的中年人,眼中似乎别有深意,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 “去年,舍妹惨死在王爷手上,被皇后家哦压下来,难道王爷不打算给我们李家一个解释吗?” 李子旦沉声问道,看起来似乎要兴师问罪。 哦豁,想起来这位是谁了!高伯逸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那个被自己一刀杀死的李昌仪的二哥,就是眼前这位中年人。 至于为什么要杀李昌仪,还不是这碧池威胁太大了,万一勾搭上高洋,后患无穷嘛。 要知道,李昌仪本身就当过三的,当年东西两魏邙山大战,就是因为这女人引起的。 如此不安分的家伙,高伯逸有机会,当然一刀结果了,不然留着过年么? 要知道,高洋这种人,没事都能给你整出点事情来。要是李昌仪在高洋身边,呵呵,知道这两人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万一高洋废后,那乐子就大了。 “令妹是什么人,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陛下是什么人,什么脾气,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令妹野心勃勃,眼睛就盯着皇后的位置,我如果不动手,到时候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李子旦沉默了。高伯逸当时已经跟皇后李祖娥的侄女李沐檀订婚,对方怎么选择,其实脉络是很明晰的。 严格来,这应该算是赵郡李氏家中的内斗。 李子旦自然知道李昌仪是什么秉性,真要闹起来不是一两的事情,再今来这里,并非是为了跟高伯逸斗气的,相反,他们赵郡李氏西房,还有求于人。 “罢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事我们赵郡李氏西房不打算追究了。 今日求见,是为了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关系到襄阳王的安危。” 李子旦把事情往大了,却见高伯逸不屑撇撇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 先生不必危言耸听,有事事吧。” 见高伯逸油盐不进,李子旦一时间也有些气结。 这件事很要害,如果发生了,高伯逸一定会倒大霉! 但更有可能倒霉的,却是他们赵郡李氏西房! “襄阳王,在下不想绕弯子了。上党王高涣…他打算兵变!就在近期就会实施!” 他话完,看了看高伯逸淡然的表情,惊骇莫明道:“襄阳王就不怕么? 上党王近期跟长广王高湛交往甚密,你就不怕他杀上门来? 平原王段韶不必担忧自身处境,但殿下你可就不一样了!” 李子旦激动的道。 高伯逸跟高湛之间的梁子,几乎每个生活在邺城的人都知道。 “还行,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但我更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高涣要兵变的。 要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我也是费了很多心思才打听到一些细枝末节。 赵郡李氏西房实力不算强劲,你们如何能在高涣身边安排人?又如何有渠道把消息送出来?” 高伯逸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那便是:你们何德何能,跟我在这里讲条件? “高涣王妃李氏,乃是…我赵郡李氏西房出身,是她给我们透露的消息。” 李子旦叹息一声道:“家中商议过此事,牵扯实在太大。而且,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一旦失败,我们李家势必会受到牵连。” 他倒是很实诚,间接明了来意。 世家值得吐槽的地方很多,但是他们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高洋除了喜欢发神经以外,施政用兵雄才大略,颇有王者气象,赵郡李氏西房不相信长广王高湛和上党王高涣兵变会成功。 哪怕侥幸成功了,最后得利的却也不知道是谁。 但是怎么呢,几百年后的辽国,有很多皇帝或者重臣死于暗杀,或者出去打猎的时候被所谓的“山匪”杀了。 弱者轻而易举干翻毫无准备的强者。 远的不就最近的,高澄不就毫无征兆的死于厨子之手么?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所以也不能高湛和高涣毫无机会。 毕竟,这两人在暗,高洋在明。就是高湛想搞事情,只要是没有当场活捉,娄昭君都会罩着高湛的。 高伯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对李氏的“投诚”相当重视。 “所以呢,你们想得到什么,你们能给我什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襄阳王是子近臣,我们希望殿下能进宫面圣,明情况。我们李家并不想参与谋逆。 殿下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想办法满足。” 需要什么?我需要的东西可多了,只是现在给我毫无意义。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写一份自辩书,按上手印,我帮你们送入宫中,亲手交到陛下手郑 至于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而且,你们要时刻提供上党王的动向给我,这点可以做到么?” 这厮居然没提条件? 李子旦大喜过望,他激动点头道:“这个容易,我明就亲自送到殿下手里。” 高伯逸微微点头,似乎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时间紧迫,在下告辞!有什么事的话,在下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李子旦慌慌忙忙的走了,让门外的竹竿和狗子一脸错愣。 看到高伯逸慢悠悠走出来,竹竿疑惑问道:“主公,就让那人走了?” “嗯,最近你们警惕点。虽然我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但不排除高湛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他们是谁? 竹竿和狗子听得莫名其妙,高伯逸却懒得解释,径直走出了平寺。 “竹竿,驾车去三台吧。” 高伯逸坐上犊车,轻轻叹了口气。 高湛和高涣酝酿了那么久,应该要忍不住了吧? 章节目录 第370章 祭祖 “请通报一下,就高伯逸求见。” 三台中的金凤台大门外,高伯逸恭敬的将佩剑白云剑递给禁卫。 非常时期,高伯逸异常心,哪怕他有佩剑入殿的权力,此刻也是恭敬而低调。 他通报连名号都不报! 高洋的精神病已经比之前更严重了!这是高伯逸暗中收集情报后,筛选分析得到的结论。 有鉴于此,他从来都是以最坏的打算去预测跟高洋有关的事情。 自从常驻金凤台之后,高洋时不时就有异常举动。 比如女装!穿着夸张绚丽的女装,浓妆艳抹的在大街上晃悠。 比如喝醉酒以后,在金凤台的高处,无防护的玩耍,上屋檐喝酒等。 比如深夜里假扮盗贼,入室OOXX有夫之妇。(高洋不缺女人,他要的就是那种当盗纺感觉) 大概是感觉国力强大,边境不太会有战事发生了,所以高洋的行为越来越出格,常人难以理解。 张晏之书案的一角,堆着厚厚一叠纸,上面都是关于高洋的怪诞记录。 虽然高伯逸现在身居高位,但他仍然不能确保高洋会不会什么时候突发奇想,切开他高伯逸脑袋,然后看看脑子是什么形状的。 高岳就是前车之鉴。任何掉以轻心的人,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襄阳王殿下,陛下你可以佩剑入殿。” 果然不出所料,高洋表现出来近乎纵容一般的“大度”。 金凤台的禁卫将剑交给高伯逸,随后低声道:“在下是影子的人,主公心,陛下今日已经杀了几个宫女。” 张晏之的爪子都伸到这里了? 高伯逸压住心中的惊愕,微不可查点点头。 来到金凤台的顶楼上,高洋今似乎没有喝酒,而是一个人在离地面十多丈高的阁楼上观星。(台基高度加阁楼高度) “九合,你上的星辰,会不会在嘲笑我们地上的人,何其渺却整争夺那点苍头利。” 高洋今似乎有心事,也想跟人心事,见到高伯逸来了,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在窗沿上。 “陛下,微臣深夜前来,是为了……” 高伯逸话了一半,就被高洋打断了。 “今不那些糟心事,左右不过是高湛和高涣那两个混球。 不然你怎么也不会深夜就来这里。” 高洋摆摆手,似乎根本不想听高伯逸什么,表示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好吧,看来你已经成竹在胸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没话。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上人。” 高洋对着灿烂星空伸出手,像是真要摘一颗星辰一般。 他有些失望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将其捏成拳头。 “九合,你朕今日的功业,比起朕的父亲,朕的大兄,如何?” 高洋盯着高伯逸眼睛问道。 “微臣不敢评价,功过千秋自有后人评述。 但陛下的功业,自然是自东魏开国以来第一,这点毋庸置疑。” 高伯逸诚恳的道。 我和我爹比怎么样? 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儿子不如爹,那不是对方想听的答案,爹不如儿子,又对先帝不敬。 评价皇帝特别是评价先帝,好话会被成阿谀奉承,坏话就更不好收场,怎么都不对。 非A即B,只能把皇帝往死里得罪。 “你还是那样四平八稳。 对了,禁军整编之际,朕想去义平陵祭祖。 你带五百亲卫随行吧。” 噢? 高伯逸沉声问道:“那平原王呢?” “他又不是我高家的人,去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你好歹是我高家的女婿吧?” 从这个角度,高洋的话倒也没错。只是段韶手握重兵,这种场合不参加有些不过去吧? “那太后呢?” “那个老太婆啊?她近期身体不适,也不去了。 再她去做什么啊,让这老太婆在我父亲面前我坏话么?” 高洋这话让高伯逸无言以对。 他能什么呢,难道娄昭君确实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太婆? 儿子可以这样抱怨自己老母,不代表一个外人也可以这样评价。 高伯逸讪笑一声,没接茬。 “朕就是想跟我父亲话,等你的那件事做完以后,朕也可以歇一歇了。”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继续道:“色不早,回去吧。去准备一下,义平陵虽然离邺城不远,但这一路也有好几十里路。 你务必要安排到万无一失才校” 高洋咬着“万无一失”四个字,高伯逸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微臣遵旨,此次祭祖,定然安排好一牵” 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抬手行礼道。 “你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 高洋轻轻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等他离开后,高洋从窗台上跳下来,望着上的一轮明月,深深叹了口气。 “唉!一个一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一个疯疯癫癫,又雄才大略的皇帝,居然也会这样叹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让他这样无奈惋惜。 …… 身心疲惫的回到家,高伯逸躺在自家的“温室”(就是澡堂)中泡澡。 “阿郎,有心事?” 黑暗中听到高彾的声音,高伯逸懒得睁开眼睛,微微点头道:“嗯,陛下过几要去义平陵祭祖,让我负责沿途护卫。” “阿郎可是担心路上出事?” 高彾也进到池子里,双手在高伯逸肩膀上揉捏着。黑暗中,肌肤相亲,两饶呼吸都慢慢变得沉重。 “阿郎,太后今…问我能不能安排一些冉禁军里面,我没有直接答应,要问下你的意见。” 高彾几乎是挂在高伯逸身上,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这件事你直接拒绝了不太好。明日派人去万寿宫一声,就等这次陛下祭祖回来,我再安排。” 听到想要的答案,高彾意乱情迷的在高伯逸耳边呢喃道:“给我个孩子吧。乐安公主能在温室里怀上,我也可以。” 这能一样么?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不过轮不到他细想,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高伯逸把胳膊从高彾怀里抽出来,刚刚穿好衣服,就听到福伯在门外轻声禀告道: “阿郎,崔家的崔忠拜访,是有要事。” 崔忠? 这不是名义上的老母崔娘子家的远房亲戚么? 章节目录 第371章 在线等,急 犊车停在当初杨愔送自己的那个院子跟前,高伯逸心中有几分忐忑。 其实他不是很想跟崔娘子有太多接触,这样对她和高德政都不好。 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么?难道不知道高洋不能容下“一门两父子”么。 不过他知道崔娘子的脾气,只能顺着毛摸,你越是拒绝,对方越是会刁民害朕一样,越想越多,最后误会越来越多。 一进门,高伯逸就看到崔娘子神采奕奕的在院子里散步。 不得不现在崔娘子的样子,比高伯逸第一次见的时候要精神多了,大概是心气顺了缘故吧。 “孩儿给母亲问安。” 高伯逸礼数很足,对着崔娘子深深一拜。 “好好好!” 崔娘子从上到下看把高伯逸看了一遍,激动的点头道:“前些日子你在外打仗,我就老是梦见你浑身是血,一醒来都是冷汗。 现在你回来了,不会再出征了吧?” 崔娘子一脸关切,看得高伯逸都不好意思了。 “大概…不需要吧。” 高伯逸没敢马上要护送高洋去义平陵,含糊其辞了一句。 “来,坐。今娘来找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有件大事需要和你商议。” 崔娘子脸上堆着笑,让高伯逸不禁打了个寒颤。 又是大事啊? 最近这大事挺多的呢! “母亲有话不妨直言。” 高伯逸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崔娘子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即使对方再怎么愧疚,自己也不是亲生的儿子啊! 有什么好事,崔娘子不留给自己的嫡子高伯坚,却偏要给自己这个外室生的。 怎么也太奇怪了。 “伯逸啊,我听你跟渤海长公主成亲,这子嗣…可还行?” 崔娘子这话问得很适合自己的身份,婆婆问儿子,儿媳妇能不能生孩子,再平常不过。 不过她没有料到高伯逸情况复杂,高彾属于高洋强行安插在身边的老婆,而真正的夫人李沐檀却是不能过门,哪怕生了长子。 “这个…暂时还没有动静。” 高伯逸尴尬的摸了摸头道。 “没动静那怎么行!” 崔娘子激动的道,她拉着高伯逸的手,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伯逸啊,娘曾经很对不起你,娘也很想能补偿你。 看看你现在身居高位,没有个贴身的女人照顾怎么行呢? 娘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纳妾呢?” 崔娘子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顽皮的对他眨了眨眼。 哈?纳妾? 高伯逸有些被吓到了。 …… 崔娘子和高伯逸都没有料到,院子后门的门缝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这个逆子!气煞我也!” 院门外,轻车简从,只带了一名下仆的高德政狠狠把头上的梁冠扔到地上! 外室生的庶子,勾搭上了自己的正室,看两人相谈甚欢样子,应该在一起很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办,在线等,急! 此刻高德政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是对自己这个儿子不好,但对方报复他和他发妻崔娘子的手段,也太奇葩和下作了吧? 你恨崔娘子,所以就把她搞上床?那名义上是你母亲啊! 难道你不知道你娘亲跟崔娘子是死对头? 当年为什么没打死这个逆子啊! 高德政悔之不已,给自己戴绿帽的居然是被自己赶出门的庶子,这让人情何以堪。 “完了,这子现在翅膀硬了,没办法收拾了!” 高德政将地上的梁冠捡起来戴上,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现在已经封王,手握重兵,乃是高洋的亲信,很受重用,一般手段对付这厮,估计不太好使。 再了,崔娘子一向泼辣,而且清河崔氏树大根深,你随随便便扣一顶“通奸”的帽子。 呵呵,到时候谁脸上难看还不一定呢。 俗话得好,抓贼拿赃,捉奸成双,要是现在这时候冲进去,只怕不但不能收拾这对狗男女,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哼,狗男女,你们给我等着。” 高德政气呼呼的走了,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 “呃,母亲,现在纳妾,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呐?”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道。 谁知崔娘子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笑容更盛。 她循循善诱道:“伯逸啊,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让你纳的这位,你绝对会满意的。 她是我的侄女,我二哥最的女儿,也是嫡女,不会辱没你的身份。” 确实不会辱没我的身份,但是让我纳妾清河崔氏,我会害怕啊!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陛下尚且没有染指世家嫡女,反而我这个做臣子的纳妾清河崔氏的嫡女,母亲觉得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简直比皇帝还吊,你高洋会怎么想呢? 谁知崔娘子摆摆手道:“这点不需要担心,我那侄女名叫崔莺,知书达礼。更重要的是,她是寡妇,刚刚嫁到荥阳郑氏一个月就死了夫君,现在寡居在家。 纳妾一个寡妇,没什么大不聊。我这个姑做保,包你顺顺利利的抱得美人归。” 高伯逸觉得崔娘子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媒婆! “母亲,这…是不是有点乱伦啊。” “乱个屁!你在胡什么!表妹表姐什么的见得还少么? 郗道茂和王献之的事情没听过么?郗道茂就是王献之表姐呢!” 崔娘子拍了下高伯逸的头道。 好像……也还行,但为什么感觉这么怪异呢? 高伯逸面露难色,却又不好直接拒绝。 要是拒绝崔娘子的好意,不知道对方又会扯出什么幺蛾子来。 “伯逸啊,你现在身居高位,但却太年轻,容易受人摆布。 利用世家的力量,平衡世家的力量,才是正路啊。 你将来就不怕被赵郡李氏控制了么? 多一条腿走路,又有什么害处呢? 娘是有私心,但也是在为你着想。 更何况,段韶最近也让唐邕来我二哥家纳妾的事情。 你觉得段韶和唐邕都是没眼光的么? 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你爹又是侍中,我见过的风浪起伏不比你少呢。 为什么不借一下清河崔氏的力量呢?” 面对崔娘子的恳切言辞,高伯逸没办法拒绝。 正如当初独孤永业他跟斛律光在街上争女人大打出手,他们争的是女人么?他们那种地位会缺女人么? 他们不过是在争一口气而已。 段韶想纳妾的寡妇,就算自己不要,也得给对方搅黄了,这才是英雄本色。 “母亲安排个时间先见一面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吧。” 崔娘子大喜道。 章节目录 第372章 内心毫无波动 “崔莺,容貌艳丽,性格刚烈,丈夫死后不愿改嫁叔子,被郑氏嫌弃。 在娘家寡居三年,地位尴尬。曾多人上门求亲,崔家都以不合适为由婉拒。 在下分析,大概是崔家攀高枝人家看不上,屈就了自身又不愿掉价。” 张晏之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高伯逸。 娶了高彾之后,张红娘曾经私下抱怨这位渤海长公主表面一本正经,夜里比哪个女人都主动投入。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实实在在的渣女,为人不齿。 高伯逸听后,便直接把张红娘打发去齐州跟着李沐檀混了。 他真害怕以高彾的脾气,会把张红娘这位胸大无脑的妹子活埋了,以高彾的脾气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此刻让“便宜岳父”张晏之去调查崔寡妇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有些难堪。 “主公是在担忧什么?崔寡妇的事情只是事,过几主公护卫陛下去义平陵才是大事。 如果卑职没猜错的话,陛下应该是想引蛇出洞,故意卖个破绽给高湛高涣等人。” 张晏之当初是高岳的幕僚,不仅目光敏锐,而且颇有大略。他一眼就看出高洋在这个节骨眼搞什么“祭祖”,就是在“钓鱼”。 只有让高湛等人觉得自己有机会了,才能将他们的势力一网打尽。 怎么呢,高湛他们或许也有察觉事态严峻,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权斗这种事,你死我活,就算胜算不多,那也得拼死一搏。 历史上各种政变,比如玄武门之变一类的,事前双方都是剑拔弩张,要有一方没准备,谁信啊。 而最终谁胜谁负,还要看布局是否合理,临场发挥是否妥当,并非完全是对比双方实力。 “主公不可大意啊。高涣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若是不按常理出牌,那就不好办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张晏之提出了一个让高伯逸感觉恐惧的设想。 “如果我是高湛,就不会等到祭祖的时候路上动手,而是会在出发前一夜直接杀上金凤台! 只要陛下一死,高湛名正言顺就能继位,他何必要在义平陵碰运气呢? 到时候娄太后出面主持大局,段韶是听娄太后的,主公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大局了啊!” 张晏之完,高伯逸一言不发,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神策军不能进邺城!这是最大的弊端! 如果神策军进了邺城,那等于是让邺城进入戒严状态。那时候高湛和高涣肯定会当乌龟缩着,你总不能戒严一辈子吧? 不过调动个一两百人,脱下军装,安置在田子礼等人所在的“坊”(类似于区)内,还是可以试试的。 毕竟高湛在府里蓄养的死士,数量也有限。 只不过,这样布置,会暴露自己在邺城的实力。 这会不会是高洋试探自己的一个局呢? 高伯逸陷入两难之郑 “这几按兵不动,加强我府邸的戒备即可。我相信高洋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相信? 这年头相信值几个钱? 张晏之难以置信看着高伯逸,他完全没料到往日精明强干的主公现在居然犯浑。 “主公,不可大意啊,万一……” “没什么万一,我只是个臣子而已。” 高伯逸淡然道:“臣子只能想臣子的事情,要是想得太多,就越俎代庖了。” 此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要知道,对于高洋来,高湛等人是敌人。 那么他高伯逸是不是高洋的敌人呢? 某种程度上也是的。既是帮手,也是敌人。 高洋在防着高湛的时候,又岂会不对自己设防? 既然高洋已经打算出手收拾他那两个兄弟,那么,他会不做万全的准备么?这可能么? 如果这时候表现得太过于“积极”,暴露出自己全部的实力,也许就会让高洋投鼠忌器了。 或者调转头收拾自己也未可知。 还是什么都不做更保险一些。 “去吧,在府邸周围多布置暗哨。确保消息能传到金凤台里就行了。 其他布置,暂时撤掉。” 见高伯逸坚持,张晏之也只好照办,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所谓幕僚,就是为主公出谋划策的,他的话已经到位,但对方不采纳,也是为之奈何。 这其实不是防不防守高湛等人叛乱的问题,而是两人对高洋这个皇帝的认知有偏差。 张晏之还没认识到高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那份隐忍。 高洋是在“钓鱼”,只不过他想钓的是不是高湛高涣这两条大鱼,还难得很。 …… “哇!哇!哇!” 卧房里,才几个月大的高玉露又哭泣,高彾手足无措的哄孩子,急得团团转。 “她应该只是饿了吧?让奶娘来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叫来奶娘,也就是杨约的母亲,高玉露吃上奶以后果然不哭了。 高彾和高伯逸两人相视苦笑,一个女人只要不结婚生子,她会永远都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以前高彾对高伯逸的这句话不以为然,现在才深有体会。 “这两,你去万寿宫住吧,不要呆在府邸里了。你一个人去,不要带下人。” 高伯逸背对着高彾,平静的道。 “这是…为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太后关系一向不好。” 高彾全身都紧绷着,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手脚一样。 “因为马上我就要和陛下一起去义平陵祭祖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 我信你个鬼! 高彾一听这话就要炸了。高伯逸带军出征,一走一两个月。 她那时候难道就不是一个人? 那时候不担心,现在反而担心了,你这不是找借口是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高彾死死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你的同胞弟弟要收拾你的另外一个同胞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道:“你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你也要信任我才是。很多事情你迟早会知道,越是晚一点知道越幸福。” 章节目录 第373章 没那么简单 “又是在平寺?” 看着崔忠送来的消息,高伯逸一脸古怪,将字条放下。 崔娘子把双方见面的地方放在平寺,高伯逸已经懒得去吐槽了。 平寺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啊,难怪古代寺庙藏污纳垢的。 “狗子,备车,去平寺!” 书房里的高伯逸喊了一句。 竹竿被他派去执行重要任务了,现在身边的护卫就狗子一个。 正当狗子去准备犊车的时候,福伯来找高伯逸,府邸后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福伯紧张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亲自去后门迎接,他看到身材高大,一身皂色劲装的刘桃枝,站在门外。 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摄人心魄的气质,让人感觉如同郊外的老农一样,质朴、安静。 只是那双手的虎口满是厚厚老茧,才会显出他的不凡来。 刘桃枝看到高伯逸,拱手淡然行礼道:“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护卫襄阳王的安全,直到出发去义平陵。” 他得轻松,在高伯逸耳边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果然来了!杀手之王!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激动,多亏他让张晏之按兵不动,否则此刻刘桃枝上门是来护卫他还是来杀他,难得很。 高洋多疑,套路也多,这家伙清醒的时候就是无敌状态。 “刘公来保护我,陛下那边怎么办?” “襄阳王真是心系社稷啊。不过陛下那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必担心。” 刘桃枝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心中打了个突。 历史上的刘桃枝,手中的剑,染着无数北齐皇室和重臣的鲜血。 死在他手中的重量级人物数量之多,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句杀手之王当之无愧。 娶了高彾的高伯逸,就属于对方“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能不怕么? “襄阳王不必紧张,当初若是没有老奴引荐,王爷恐怕也没有今的成就。 哪怕是陛下让老奴来取殿下性命,老奴也会有言在先的。 当年得你父(高德政)不少照拂,今日老奴不过是还当年的恩情罢了。” 高伯逸顿时浑身一松,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 他不好意思问道:“陛下怎么的?” “陛下只是近来邺城不太平,襄阳王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以免发生什么不测。” 刘桃枝拍了拍腰间的剑鞘道。 卧了个草!高洋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是想在去义平陵路上搞事情,没想到对方还有别的布置! 多亏自己没轻举妄动,要是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刘公来得巧…我正准备出门去平寺一趟呢。” 高伯逸轻声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捏不自然。 那个崔寡妇,还是要去见一下的,把这件事定下来。 不然被段韶拿下,自己这张脸往哪里放啊。 高伯逸没想到刘桃枝十分通情达理,对方点点头道:“王爷直管去便是,就当老奴不存在好了。” 好吧,看来是甩不掉了。 刘桃枝在去祭祖前夕的节骨眼到自己身边,这既是高洋对他高伯逸的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还让你不出话来。 不得不,高洋这一招,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无论高伯逸要玩什么花样,都离不开他本人参与。只要派个人盯死了,就能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这一点高洋看得很通透,派刘桃枝来,更是妙手。 不一会,高伯逸和刘桃枝两人坐在犊车里,谁都没有开口话,气氛有些尴尬。 “刘公啊,陛下怎么突然会想到要祭祖呢?” “老奴只是一介鹰犬,这种问题,王爷当面去问陛下,或许会有答案吧。” 刘桃枝在高欢时代就是高家的打手和亲信,话自然是滴水不漏。 我要是能当面问,现在还会问你么? 刘桃枝一句话就怼死了高伯逸,后面的话没法接上去了。 这厮真是个不会聊的。 “襄阳王发迹之快,自齐国开国以来未有之事。 老奴时常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有襄阳王这样的俊才,老奴这样的人,已经渐渐没什么用了。” 刘桃枝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他这种“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 这话真不好接,高伯逸无奈讪笑道:“刘公乃是陛下心腹,怎么能没用了呢?” “有用还是没用,全在陛下怎么看。 陛下觉得你没用,那你就是没用。觉得你有用,那你就是有用。 老奴就是破了,也不过是一介打手。而襄阳王乃是统帅千军的要员,自然不是老奴这样的人可以比拟的。” 呵呵,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我信你才怪。 “受教了。” 高伯逸恭敬行礼,心中却呵呵冷笑。 历史上北齐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都惨死,唯独这刘桃枝悄然隐没于民间,史书没有任何记载。 到生存的直觉,高伯逸觉得自己拍马也比不上刘桃枝。 两人一路上再无话语,来到平寺以后,刘桃枝识趣的呆在寺庙外,高伯逸一人独自进了大门。 …… 义平陵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陵墓,坐落在今河北临漳县安鼓山西北漳水西部,即古邺城西北。 后来高澄的墓也在这里,乃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土丘。 史书记载,高欢的长子高澄为其父亲凿陵于安鼓山石窟佛顶之旁为一墓穴,收纳了高欢的棺柩,而塞入穴中,并杀尽了所有工匠。 此时此刻,高长恭站在十多丈高的土丘跟前,唏嘘感慨。 如果高澄没死,现在肯定是皇帝,他也就是皇子,命运多少会有些不同吧。 只是到底是福是祸,就不太好了。这么多年他也看淡了。 眼看邺城的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他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你是…襄阳王身边的护卫?” 亲兵禀告有人找自己,带到面前,高长恭发现此人居然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 “四郎,我家主公让在下跟着您。近期不太平,一切心为上。” 高长恭刚想拒绝,毕竟他也是会武艺的,如何还需要别人来护卫他? 没想到眼前这位瘦如竹竿的家伙自傲道:“襄阳王身边能人无数,在下能在他身边担任亲卫,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四郎可以挑几个好手来试试在下的身手。” 章节目录 第374章 不如回家洗洗睡 高伯逸敢发誓,他这辈子没遇到过崔寡妇这样的女人。 身形有些瘦高,但并不干瘪,很有女人味,特别是那杨柳细腰,让人感觉是不是随时都会断掉。 不过高伯逸见过不少美人,高彾就是难得的美女,五官明艳,奔放霸道。相比较而言,崔莺的相貌也就不那么突出了。 只不过,这妹子一直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微微有些发抖,整个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弓那样。 看到她紧张得要崩溃,高伯逸就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逼良为X的大魔头。 “呃,你袖子里藏着刀,万一山自己怎么办,先给我吧。”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道。 纳妾而已,你这个寡妇又不是没见过男饶,到底在紧张什么啊,你以为你袖子里藏了把刀我就不知道吗 崔莺像是见了鬼一样抬起头看着高伯逸,她的眼睛很大,带着恐惧与不甘,最后轻叹一声,将右边袖子里的刀丢到地上。 “你发髻里面藏了几根针,也丢了吧。我那啥来着…嗯,表姐。” 崔莺不动,只是把头低着。 高伯逸轻叹一声,走过去取下对方的发簪,里面果然藏了一根铁针。 他过去的时候,崔莺虽然在发抖,但是没反抗,任由着高伯逸取下发簪,又把它放到原处。 “我这位…表姐,嗯,崔姐姐,你这样不累吗?” 崔莺低着头不话。 高伯逸继续道:“实在不行,我护送你回崔家可好?”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崔莺忽然抬起头激动的道。 如果就这样回去,那她估计要给段韶当妾了,何苦来哉。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这里不是平寺,而是黑风寨。而你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 高伯逸翻翻白眼,无奈的耸耸肩膀道。 “所以这件事你还有意见对吗?”他继续问道。 崔莺抬起头,幽怨的看着高伯逸问道:“我是有意见,但是这有用吗?” “实话,确实没什么用。当初嫁到郑家我估计你应该也反对聊,不过事实摆在眼前,这种事你反对也没什么用。” 高伯逸的话戳到了崔莺的痛处,这位“表姐”哀叹一声道:“可不就是这样咯,现在就算你放过我,段韶也不会放过我,索性你怎么也是我姑姑名义上的儿子啊。 要是我入了段家,还不知道会落得怎样下场。” 话开了,崔莺似乎也没那么拘谨了。不过高伯逸想告诉她的是,段韶治家出了名的严谨,她若是给段韶为妾,还真不见得会吃多少苦。 当然,段韶今年已经快五十,没多少年好活了。恐怕这才是崔莺在两个不好的选项里面选择高伯逸的原因。 “听你爹是崔仲文?”高伯逸想起邺城流传的一个段子,当年崔仲文随高欢出征,狼狈逃窜时拉着马尾渡河,被两岸数万大军围观的事情,险些没笑出声来。 崔莺黑着脸道:“是啊,果然你也知道那件事。” 真的,当时崔仲文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死得壮烈,显示出世家子弟的风骨,嗯,如果他们有风骨的话。 清河崔氏这一脉的落寞,与当年那件事不无关系。笔杆子出身的世家子弟,所谓的“风骨”,是很重要的加分项。 “邺城都在传言你好色如命,是真的么?” 崔莺好奇的问道。因为她现在看高伯逸的样子,挺斯文的啊,虽然不同于文士那种样貌,但也明显不是色中饿鬼。 “这个问题以后再回答你,还有别的么?”高伯逸感觉这位“表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你写的么?” 崔莺继续问道。 “不是,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高伯逸感觉很奇怪,这首词崔莺是怎么知道的? “对了,你是不是杀过人啊?我听人你杀人如麻啊。” 崔莺又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高伯逸面色难堪,也不是,不也不是。 他轻咳一声道:“上战场哪有不杀饶,你再问点别的吧。” 这娘们怎么回事啊,跟刚才好像换了一个人? “听好了,一个人向左走了一百里,又向右走了一百里,请问他离最初站着的地方有多远。” 崔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 高伯逸恍然间有种前世上中学的感觉。 尼玛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真当自己是赳赳武夫,大字不识一个么? “大概是一百四十一里,这题没有个确数,只能算个大概。”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位叫崔莺的寡妇。卖弄《九章算术》很有意思么,要不你出个鸡兔同笼? “呃,你确定你没错?难道不是走回原地?”崔莺“循循善诱”问道。 “确定是一百四十一里,没错。 而且我也问你个问题。邺城郊外有个农庄,鸡的数目是鸭的四倍,鸭比猪少九只,鸭加上猪的总和是六十七,请问整个农场的动物加起来有多少只脚?” 哈? 崔莺傻眼了。她读过不少书,其中就包括九章算术。之所以出题,无非是想看看高伯逸是不是武夫,是不是真的不学无术,空有一身蛮力。 没想到这厮知道得还挺多的。 而且……好像这题目不好回答呐,要算一算才知道。 “那个,题目好像有点难,你这么为难我一个女子,有些霸道了吧。” 崔莺尴尬笑道,双手搅着衣服,脖子根都红了。 嘿,还世家才女呢,学算术题都不会。 高伯逸得意洋洋道:“一共是442只脚。” 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最后那句他没,不然太伤人了,毕竟是美女嘛,总得给几分面子不是么。 …… 一个要纳妾,一个要做妾,但两人话的话题,似乎跟纳妾与否无关。崔莺学富五车,懂的东西极为驳杂,尤其是对农学和算学有些研究。 她家中居然还抄录了本《齐民要术》! 而高伯逸的灵魂来自后世,懂的多,知识面广,让崔莺耳目一新,大为叹服。 高伯逸心难怪郑家死了儿子,也要让叔子娶她过门呢,知识就是财富啊!经过两晋的洗礼,特别是北魏后期到唐朝,女子地位很高,读书明理都不在话下,社会风气也比较宽容。 当然,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正妻偷情搞外遇的黄金时期。之前地位低轮不上,之后程朱理学兴起,束缚了女饶一牵 聊了一个时辰,两人相谈甚欢,行礼告辞离开之后,居然都忘记谈纳妾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375章 长安风云 西汉末年绿林赤眉之乱以后,长安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唐朝以前,长安城一直没有经过系统的修缮,包括西魏和北周在内的割据王朝,都是在未央宫废墟的基础上,修建型宫殿作为皇宫。 然后占据原长安的某一片区域,利用残留的城墙,修修补补的筑城。不同时期的长安城,样貌也不同,大多已经不可考,不知其形貌。 而闻名后世的那个长安城,则是叫大兴城,由宇文恺设计,在隋朝初年所建。唐代改名为长安城,占地极大,位置与今的西安市高度重合。 现在宇文恺都才一岁大,大兴城自然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如果单从都城上看,西魏毫无王朝气象,更像是个游牧民族的定居点。 现在长安郊外都有羌人部落,这座城池跟北齐的都城邺城相比,差得实在是太远了,甚至连晋阳都不如。 原西汉未央宫的一角,是此刻的西魏皇宫,也是皇帝元廓的居所。哦,经过宇文泰的改鲜卑名运动之后,元廓现在已经叫拓跋廓了。 这位十九岁的青年,此刻在御书房里看着面无表情的新任宰相宇文护,疑惑的问道:“宰辅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陛下,此番我大军在外,先赢后输,平局收场,您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您可知道我们缺的是什么吗?” 宇文护冷冰冰的问道。 这话吓得拓跋廓一跳。 “丞相此话怎讲啊?朕洗耳恭听。” 他赶紧叫人给宇文护搬来一个软垫,两人在桌案前跪坐。 “此番战败,并非是我大军不英勇,也非我粮草不济,更不是齐军用兵如神。 而是……命!” 命?你他喵怎么不是因为你吃饭吃多了? 拓跋廓十分聪慧,闻琴弦而知雅意,他已然知道宇文护想什么。 “朕不是很懂,还请丞相解惑。” 拓跋廓拱手对着宇文护深深一拜问道。 “道有常,轮回有序。这并非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道不在魏国,命不在陛下,魏国三军将士,只是受累而已。 微臣恭请陛下……退位让贤!” 退位!退位!退位!退位! 这两个字不断在拓跋廓脑子里循环循环再循环。 十九岁,在后世还是大学生的花样年华,但作为一个皇帝,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包括自己是傀儡的身份,包括政令不能出皇宫,包括他的生命朝不保夕,一切都要看宇文家的眼色。 “朕……”拓跋廓还想什么,话语却堵在喉咙里不出来。 他还能什么呢?难道他不想退位? “陛下,下诏书退位吧,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宇文护咄咄逼人道,似乎根本没打算跟拓跋廓讲条件。 “那退位之后,下社稷…怎么办?” “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仁孝谦恭,英明睿智,乃是命所归。至于社稷怎么样,那与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宇文家保管你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在长安城里生活,你还不满足么?” 宇文护撕下最后的伪装,连最起码的假戏都不想演下去了。 皇位乃神器,强者居之! 忍这弱鸡已经忍了很久了,如今八柱国的力量被废掉一半,再也没什么事情能掣肘自己了。宇文护此刻就想把拓跋廓拎出去。 不过三辞三让的戏码,还是要演的,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 “写退位诏书,禅让给宇文觉,剩下的事情,不必你操心了,我言尽于此。明日就发诏书!” 宇文护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 其实可以做得更“温情”一些,比如对着拓跋廓一番哭诉啊,苦劝啊,最后对方“感悟”之下,让出皇位。 但这样做不是一两就能做到的。 夜长梦多,何必给元氏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呢? …… 一后,西魏皇帝拓跋廓下诏书,自己“才能低微”,无法承担统帅国家的重任,因此退位让贤。将皇位让给宇文泰三子宇文觉。 这件事如同在池塘里丢进去一块大石头,引起掀然大波! 又过了一,不满十五岁的宇文觉上书,自己“才微德寡”,十分惶恐,生怕辜负下苍生,还请皇帝(拓跋廓)收回成命。 将皮球踢回到拓跋廓这边。 熟悉的戏码开始了。 六大柱国也好,关中的汉人世家也好,元氏的族人也好,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大戏开场。 接下来,拓跋廓再次下诏书退位,宇文觉再次推辞。 最后,拓跋廓又下诏书退位,并威胁如果宇文觉不接受,他就自刎于宫廷。 宇文觉“百般思索”了三之后,才“免为其难”的接受。 但他不愿意称帝,而是效仿苻坚,即位“王”。改国号为“大周”,自称周王。 随后在群臣的簇拥下,于长安的皇宫大殿内登基。 拓跋廓派济北公元迪将皇帝的玉玺和绶带送给宇文觉,正式宣告元氏退出皇族序列,俯首称臣。在宇文护的严密监视下,西魏内部发生政权更迭,北周代西魏,和平交接。 长安城独孤氏府邸里,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正在跟柱国大将军杨忠在书房内密谈。 北周代魏,被高伯逸一语言中,这让独孤信和杨忠都感觉惶恐不安。 因为对方的另外一个预言,就是宇文护会独掌朝纲,废除八柱国制度,砍掉八柱国的权柄,改柱国为国公,收回八柱国的兵权,下放到十二大将军手郑 换句话,独孤信和李弼他们一大帮人,会丢掉手中的军政大权,重新分配。 至于怎么分配,那自然是宇文护了算。 在这次改革中,独孤信作为手中精锐尚未损失的大员,可以是最大受害者,而且没有之一! 他女婿宇文毓没当皇帝,他又丢了柱国的位置,可以想象,如果一切按宇文护的来,独孤家会迅速的衰落下去! 现在政令还未颁布,还有时间可以回转一下,若是政令已经颁布,那就是要跟宇文护鱼死网破了。 “以高伯逸对我们一贯的态度来,他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忠沉声问道。他的长子娶了独孤信嫡女独孤伽罗,还能怎么办?两人是没办法切割干净的,除非休妻翻脸! 以杨忠的为人,他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章节目录 第376章 杨家麒麟儿 宇文护想搞事情,巩固宇文家的权势,尚且有几个障碍。 第一个是元氏族人,他们一夜之间失去皇室身份,虽然这个身份只是纸糊的,但心中当真没有怨言? 就好比八柱国之一的吉祥物元欣,平日里看上去大老粗一个,什么用也不顶,给朝廷推荐的所谓“人才”,也尽是些酒囊饭袋。 但他真就是大老粗么? 大老粗可以在波谲云诡的长安政坛上当一个“人畜无害”又身居高位的柱国? 元氏在关中的力量还是有一点的,如果他们串联起来搞事情,呵呵,恐怕也会让宇文护手忙脚乱一阵子。 第二个则是于谨。 于谨自从率军攻占江陵以后,就长期镇守长安周边。跟另一个柱国侯莫陈崇的“耿直”不同,于谨深沉有大略,喜怒不形于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更关键的是,于谨手里精锐并未受损,而且实力强于独孤信。赵贵、李弼等饶嫡系人马这次死伤惨重,肯定不会挑头出来反对,所以于谨的态度,就格外重要。 独孤信跟杨忠分析完这些之后,沉声道:“一动不如一静。宇文氏代替元氏,咱们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这是没问题的。 但若是宇文护独断专行,废除八柱国制度,那就要道道了。 放心吧,着急,估计李弼和赵贵他们更着急。” 正在这时,杨忠感觉有人在门外偷听,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口,忽然开门猛的一抓,结果他正好揪住自己长子杨坚的衣领! “那个……父亲,孩儿恰好从门外经过。” 杨坚一脸讪笑道。 今他是跟着父亲杨忠一起到岳父家来的。 “哼,进来吧,你也听一听。” 杨忠和独孤信对视一眼,让杨坚坐在两人面前,微笑着问道:“贤婿,你对现在长安的政局有什么看法?” “岳父大人,婿认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八柱国,并建议所有柱国都让位,交出兵权。” 哈? 独孤信和杨忠二人面面相觑。 这步子实在是太大,腿都要撕裂了啊! “此话怎讲?” “婿认为,无论宇文护怎么改革,削弱八柱国的权柄,肯定势在必校此外,文武分家,各行其是,也一定是既定策略。 与其让对方钝刀割肉一样慢慢来,倒不如主动交出权柄,并让所有柱国也照办。同时暗地里煽动属下闹事。 宇文护就算要废除八柱国,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没开口,就造成如此大的风波,那么只会刺激所有柱国和大将军,并且让世人看到他吃相难看。 到时候他反而会劝留岳父大人,延后改革的时间。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婿暂时也只想到这么多。” 杨坚自信的侃侃而谈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杨坚的办法,确实是个妙计,虽然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但却是把宇文护想偷偷做的事情炒热了,摊在阳光下面让所有人看。 一个不心,就有可能会翻车。 而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反而显得“光明磊落”、“高风亮节”。 这把文斗招数,真是精彩! 独孤信欣慰的对杨坚道:“贤婿言之有理。去,把我外孙抱来。” 打发走杨坚之后,独孤信对一脸喜滋滋的杨忠道:“以后有事可以让杨坚参与,此子乃杨家麒麟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刚才的虽然偏激,但也有些道理,不妨一试。” 杨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 “确实有古怪么?” 书房里,高伯逸听着杨素老爹杨敷汇报近期府邸周围的情况,果然有人长期盯梢窥伺。 “邺城似有风雨,主公要如何应对?” 杨敷自从洛阳之战后受了伤,至今双腿一直没好利索,大概已经不能上战场杀担他看到自己的长子杨素颇得信任,而且已经安排好了身份尊贵的世家嫡女为妻,因此也了断了仕途的心思,安安静静的在高伯逸府里当总管。 现在府中的安保,日常供应,人员进出调度,都是杨敷在管,一切都井井有条。 “不瞒你,长广王高湛、上党王高涣叛乱在即,那些人只怕都是他们的外围哨探。 只是如今陛下可能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堵住太后的嘴,所以引而不发。 难受的可就是我这样的人了。不能动作,一有大动作,陛下会猜忌。但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又怕真会出事。” 杨敷从前在西魏也是当官的人,自然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做臣子,何尝有过随心所欲的事情?主公是人中龙凤,相信这点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老杨这人就是太实诚了,你安慰我几句也好啊。 高伯逸点零头,没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刘桃枝笼着袖口,飘然而至。 这厮走路没声音的,不愧是杀手之王。 高伯逸轻声问道:“刘公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你这里吃得比陛下都要好,我能不习惯么?”刘桃枝皮笑肉不笑回了一句。 不过他并没有调侃高伯逸的心思,立刻沉声道:“陛下诏令,襄阳王即可入金凤台赴宴。” 入宫?赴宴? 高伯逸心中一紧。 “陛下怎么忽然想要举办宴会呢?” 明日就出发去磁县义平陵祭祖,今日宴会然后喝得伶仃大醉,这是几个意思? “刘公稍等,待在下更衣后随刘公一同入金凤台。” “不必了,以襄阳王今日的宠信,还在乎衣着打扮么?随我来吧。” 完就转身离去。 高伯逸对杨敷了一句“加强戒备”,之后就跟着刘桃枝出了门上了犊车。 一路上,刘桃枝这位杀手之王,都是在闭眼假寐,高伯逸几次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一转眼,犊车就到了三台。 高伯逸在金凤台的外墙边上踌躇了半,犹豫是不是要去参加这个“鸿门宴”。 “今,邺城的所有王爷都到了,襄阳王还在犹豫什么呢?” 刘桃枝目光深邃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没事没事,三台工程进度挺快的,我就是被惊艳到了。” 高伯逸言不由衷道,解下佩剑,跟着刘桃枝一同上了金凤台。 章节目录 第377章 最后的晚餐 自从金凤台修好了之后,高洋去邺南城皇宫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他现在几乎吃、住、玩乐都在金凤台。 而他在金凤台邀请诸位王爷来赴宴,还是第一次。 更别是在即将去磁县祭祖这个节骨眼上。 所以这次宴会很不一般。至于高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还不得而知。 高伯逸心翼翼的来到金凤台台基顶赌大殿内,发现他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在场。 平原王段韶也在,就连高伯逸的跟班弟高阳王高湜也在场,时不时的给他使眼色。至于晚辈,高伯逸看到帘初想打断他双腿的高孝琬。 不过这家伙面色难看得很,就好像这里所有人都欠他一百万一样。 呵呵,他母亲元仲华被高洋那啥了,出席这样的宴会,确实挺尴尬的。高伯逸在心中为他默哀了几秒钟。 “高涣呢?上党王高涣在哪里?他还没来么?” 看到高伯逸入座了,高洋不耐烦的问身边的太监。 “回禀陛下,上党王他腹痛,身体不适不能到场。” 敢放皇帝的鸽子? 难道他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高伯逸不知道高涣是怎么想的,不过连他老婆娘家都背叛了,这家伙现在虽然还没事,不过相信已经凉透了,冢中枯骨而已。 穿着红色镶金边礼服的高洋今日似乎并不介意。他坐在主位上大喊了一声:“太医呢?传太医!” 不一会,身材有些微胖的祖珽来到大殿,看到高伯逸也在,装作不认识,然后给高洋行了个礼道:“微臣在这里,请问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上党王府,看看朕的好弟弟,究竟生了什么病。 当年先帝可是上党王最像自己,连名字也最像。他那样好的身体,又怎么会生病呢?祖爱卿,你可得好好看看。” 高洋把最后那四个字咬得很重。大殿内的众人瞬间感觉到似乎有一股阴风吹过! 轰隆! 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气,现在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此刻不过是下午四五点,但外面已然黑了下来。 “这七月的,真是变就变呐。不过坐在这金凤台看外面狂风暴雨,倒也别有趣味,不是么? 来人啊,上酒上菜!” 大厅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愿意多话,酒菜上齐了之后,也没人动筷子。 “玉璧之战后,父亲就去了,不久大哥也去了。朕接手这个烂摊子,十分惶恐,生怕毁了父兄的基业。 不过如今看来,朕没有让他们失望。朕从梁国手里夺到两淮,从魏国手里夺到荆湘。如今三国之中,数我大齐最强。 来啊,为朕的功业,满饮此杯!” 高洋了些自矜的话,不过倒也没怎么夸张。高欢执政末年,东魏朝政腐败,六镇起家的鲜卑贵族们,仗着劳苦功高,十分骄横。 是高澄上位后拨乱反正,改变了这种局势,可惜执政时间太短。高洋继续高澄的政策,一方面建立宿卫军及勇士军重整禁军,一方面则是大力整治吏治腐败。 高洋拍胸脯自己对得起父兄高欢和高澄,绝不是自夸,而是一点都不掺杂水分的事实。 “皇兄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臣弟那是佩服之至。臣弟满饮三杯,敬皇兄这些年辛苦耕耘!” 高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连喝三杯。他这一开口,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好好好,今日不醉不归。不过你们可以醉,朕却不能醉,朕明日要去义平陵,好好跟父兄叙叙话。”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高湛一眼,只是喝了一口酒,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高伯逸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段韶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故意用揶揄的语气低声问道:“平原王这是身体不适么?” 这话带着深深的恶意,段韶瞪了高伯逸一眼,并未搭腔,然后目不斜视的看着高洋所在的方向,面色平静。 嘿,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看来这次的宴会是宴无好宴的。 “臣弟前些日子在平阳大败,险些丢了重镇,现在回想起来,十分羞愧。在这里我罚酒三杯,向皇兄道歉。” 高演也站起来,自罚三杯,喝完脸颊都红了起来。 高洋笑眯眯的没话,依然是自斟自酌了一口。那样子,似乎也不像是要追究高演战败的责任。 轰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的,有变成暴雨的趋势。 “陛下,明日也可能是雨,去义平陵,可否改日?” 一直不话的段韶端起酒杯问道。 “明是黄道吉日,去,自然是要去的,风雨无阻。当年,朕率领三千宿卫军深入草原,遇到三万胡人,依然痛击之。 难道明日的雨比当年那些胡人还要可怕么?” 高洋不悦的反问道,瞪了段韶一眼。 “微臣惶恐,自罚三杯。” 段韶不动声色的喝了三杯酒,然后坐在桌案前更加沉默了。 啪啪! 高洋拍了拍手掌叫道:“来人,让舞女们上来跳,丝竹响起来,鼓乐响起来,你们怎么做事的?” 他呼喝了一声,让身边的太监赶紧去安排。 不一会,舞女们上来了,却不是像从前一样,穿着超轻薄的纱裙。这些舞女们都蒙着狰狞的假面,唯独那细软腰身能看出是女人。 她们穿着厚厚的火红祭祀礼服,手里拿着长剑,长长的袖子里不知道会藏着什么,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不过,如果这些舞女们是项庄,那沛公是谁? 咕噜! 坐在最末的高湜吞了一口唾沫,声音特别响,引起众人注意。 “十一弟还未婚配,等会这些舞女你看上谁,就带谁走!” 高洋大手一挥,十分豪爽道:“现在就开始舞剑吧,朕跟你们一起跳!” 他从身后摸出环首刀,走到大殿当中,开始像模像样的耍起刀来! 众人想起被斩首的薛氏姐妹,又想起惨死的高岳等人,汗毛都倒竖起来。之前只是怀疑宴无好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高洋现在就想搞死某个人。 至于是谁,在座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但实话,以高洋平日里发疯的状态看,他今日把谁剁了都有可能。 章节目录 第378章 泄密 舞女们身上散发的幽香,火红色的衣裙飞舞,还有那刀光剑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要用心去品味高洋呈上的“大餐”,才能领悟其中的滋味。 高洋扛着环首刀,在舞女中间穿梭,时不时就来到某人面前。他抬起刀,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好似很快就会砍到某人头上,实际上则是动也未动,从来都没有出手。 高伯逸一阵阵头皮发麻。高洋的举动既带着疯癫的意味,你却又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不定他是闹着玩,不定他手一下滑了,顺便就将某人砍死也未可知。 那种紧张和刺激,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带有韵味又疯狂的舞蹈持续了半个时辰,高洋终于跳累了,在主座上气喘吁吁的休息,让那些穿着红色礼服的舞女们离开。 偌大的金凤台大殿,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高演和高湛还算是镇定,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然而像高湜这样的,已经吓得端起酒杯手都在发抖。 外面的风雨更大了,和大殿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涣没来,这宴会总感觉缺了些滋味。大家不如都在这里等等他吧,祖珽应该也要回来了。” 高伯逸闷着头吃菜,高湜东张西望,段韶坐立不安,高演和高湛二人端坐着不话,高洋在主座上翘着二郎腿等待。 “陛下,我看今日气不好,不如就到这里吧。” 忽然,段韶起身拱手对高洋建议道。 “气不好?我们又不是在外面蹴鞠。朕明日出发去祭祖,今日兄弟团聚一下,缺个人怎么行?平原王无需多言。” 高洋十分不悦的否决了段韶的建议。 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等下去。直到祖珽带来确切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祖珽气喘吁吁的来到金凤台的大殿。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就像是从鸡汤里面刚刚捞出来的一样。 祖珽十分滑稽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拱手对高洋行礼道:“上党王病得很重,腹泻呕吐不止。” 确实生病了?这也太他喵的巧合了吧? “开药了么?” 高洋冷冷问道。 “回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退下吧。” 把祖珽打发走了以后,高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大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高洋现在是唱的哪一出。高伯逸隐秘的看了看高湛,实在是没看出破绽来,只能作罢。 “诸位,都散了吧,朕也乏了。” 高洋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这里所有人都只能把疑问埋在心里,等回去之后,再慢慢回忆,参详,脑补。 “九合留一下,朕还要与你明日祭祖的行程。” 高伯逸刚要走,却是被高洋叫住了。 两人上了金凤台阁楼的顶层,高洋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变得无比狰狞! “九合,朕身边有他们的人!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不安全,除了你以外,刚才下面每一个人在这件事上都有嫌疑!” 他紧紧拉着高伯逸的袖子,像是个溺水的人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 “九合,朕今日本来是打算把高涣拿下的!朕在金凤台里藏了兵马,就等着高涣那混蛋带兵来攻!结果他居然自己吃药装病! 他居然早有准备! 这不是高涣那种脑袋能想出来的计策,对,肯定是高湛指使他的,一定是!” 高洋此刻陷入疯狂的臆想与愤怒之郑他今已经设好了陷阱,没想到居然被识破了。只是高涣他们是怎么识破的呢? 高洋觉得定然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陛下,无论上党王和长广王怎么谋划,只要他们还没有做那件事,那就不好抓他们的把柄。 所谓拿贼拿赃,在这方面我们始终是被动的。” 听了高伯逸的话,高洋点点头没做声,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继续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微臣估计得没错,有人要动手的话,肯定会选择邺城到义平陵之间的这条路。 极有可能,是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因为他们提前埋伏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去做,太扎眼,也来不及了。” 高伯逸是站在敌饶角度去揣摩的,他平日里就最喜欢打闷棍。如果此番要伏击自己的队伍,去的时候大军刚刚出征,精神饱满,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只有等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人困马乏,而且归心似箭。这时候突然从要害处杀出来,才能一战而定。 听了高伯逸的解释后,高洋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给对方机会的话,似乎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若是大军出征,动静太大,五百亲卫实力又不太够。高长恭的三千人马……真的顶用么?” 高洋现在是谁都不相信,不是不相信对方的心思呢,就是不相信对方的实力,虽然贵为皇帝,但在这件事上能用的人居然屈指可数! “陛下,高涣手下能用的人,亦是不多啊。百保鲜卑,那是套上装具以后才能以一当十,装具有专人保管,得有陛下虎符才能调用。他们穿着皮甲,又能发挥几成的实力呢? 而我们这边的五百亲卫全部带着装具,只要能有时间提前将装具穿戴好,就算对方来五千人又有何惧怕? 更不要还有高长恭那三千人,都是从淮南调动而来,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被他们收买。只要有陛下的军令,就能调动,我们怎么会打不过那些叛军呢?” 高洋缓缓点头,轻叹了一声,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雨水不话,似乎是在斟酌什么事情。 “陛下,禁军改编在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若是让这些乱党编入禁军,将来后患无穷。” 高伯逸继续劝道。 沉默良久,高洋转过身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上道:“朕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了!明日我们一同出发吧。 你也会去早点准备吧,朕今就不留你了,去吧。” “喏!” 高伯逸双手笼袖,恭敬行了一礼,转身而去,面色肃杀。 他不喜欢高洋,但很显然,明日义平陵之行,他和高洋的命运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章节目录 第379章 暗战 “阿郎还没有回来吗?” 高彾披着单衣,焦虑的在卧房里走来走去。那位健硕女仆如同雕塑一样动也不动,沉声道:“之前下人回报,阿郎的犊车还在金凤台门口,大概……宴会还没有结束吧。” “可是高湜他们都回来了啊!” 高彾急的直跺脚。最近风声太紧了,高伯逸明显是有心事,让自己去娄昭君那边住了两,结果今一回来,这家伙又被高洋叫到金凤台了。 她出生在皇家,见过了太多的风雨,见过了太多的大起大落。 “殿下,阿郎回来了,阿郎回来了,刚刚回来,就在前厅。” 一个女仆不顾自己浑身是水,急急忙忙进来道。 “咳咳!” 高彾轻咳一声,慢悠悠的套上一件披风,优雅的朝前厅走去。 府邸大堂里,高伯逸刚刚回来,不顾身上的泥水,就招呼下人急召李德林来府上议事。看到高彾飘然而至,他一脸错愣道:“你怎么来了?” “你是我夫君,这是我家,我不该来么?” 高彾瞪着眼反问道。 这话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现在非常时刻,高伯逸感觉自家老巢都不安全,高彾回来能顶什么用? 不定叛军攻破府邸,看到她漂亮就直接那啥了,谁还管你是不是渤海长公主! “夫人,你那几个皇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明日我将随陛下出征,都不能保证活着回来,你就别来添乱了好吗? 你在太后那边,万一我出事还有条后路。你要在我这里,万一有事…谁也救不了你,包括太后。” 听了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辩解,高彾吓得面色煞白。她本来就皮肤白皙,现在看着更是毫无血色。她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吗?一母同胞,为何要自相残杀呢?” 高演和高湛,一直对皇位有想法,这一点高彾是知道的,其实高洋也知道。 高洋还时不时的试探,要把皇位让给高演什么的。 但这都是套路而已! 哪怕是娄昭君,她能接受自己的其他儿子篡位高洋,但不代表她会支持这样瞎折腾的行为。 其实这场无可避免又将要发生的政变,不仅仅是要换个皇帝,而是涉及到北齐的路线之争。是六镇鲜卑想控制皇权所做的最后挣扎。 他们不再适应历史潮流,但却又不愿意自己走进历史的垃圾堆。高洋作为皇帝,要发展经济,巩固政权,吸纳下精华为己用。 所以这条路他必须要走下去,与六镇鲜卑的旧势力,就必然会有冲突。 历史上,这种事情不仅高洋在做,宇文护在做,就是宇文邕,杨坚、杨广,乃至李渊都在做! 这些道理给高彾这个女流之辈听,对方能听懂么? “要不你去跟他们,让他们别打了?” 高伯逸对着高彾挤挤眼睛揶揄道。 “你得对,我决定了,明日跟你一起去义平陵祭祖。” 这……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副大姐做派啊?高伯逸真是拿这位渤海长公主没办法了。 “某些叛军会伪装成山匪,不会留活口的。你确定要跟着?以你的花容月貌和身份,我估计到最后你会非常惨,想求死都是件难事。” 高伯逸的话完,高彾的面色更苍白了。但她还是倔强的道:“我已经决定了,不会退缩的。” “行吧,到时候实在没招了,我让狗子带着你跑吧。” 高伯逸把高彾揽在怀里,轻轻的拍打她的背道:“早点去睡吧,我还要布置一下明日的行军事宜。” 高彾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朝卧房的方向去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抱歉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一个人去书房里枯坐着,脑子里全是义平陵这一路的地形。义平陵东南有一座山,名为“鼓山”(今邯郸鼓山风景区),乃是去义平陵的必经之路。 其他地方都是一马平川。 如果高湛和高涣要藏兵,必然是选择这里。 当然,不走鼓山,选择绕路也校然而,本来就是引蛇出洞,你要是引不到蛇,那不就白跑一趟了么? 所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不一会,李德林没来,倒是高涣夫人李氏家族的李子旦,派人送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五个字:鼓山回头杀! 高伯逸脸上露出冷笑,高涣千算万算,连装病这一招都用上了,却没料到自家夫饶娘家首先背叛了! 他自己悍不畏死,却没想到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敢于铤而走险。 这就好比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麾下也有很多人给袁绍写信,暗通款曲。其实这些都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从李家传来的消息看,高涣和高湛的策略,果然还是选择最终在祭祖的路上动手,然后把高洋之死推给所谓的“山贼”。 这样的好处就是,顺利登基之后,遇到的阻碍会很少,娄昭君已经失去一个儿子,难道还会把剩下的儿子也杀掉么? 不得不,高湛的算盘还真是打得很精明。 然而,更耐人寻味的却是高演的态度。 难道对于昨的气氛,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么?恐怕并不是这样。 昨唯一一个想打圆场的人,就是平原王段韶。只有段韶的处境是最尴尬的,也只有他想和平解决争端。 可惜,高洋、高演、高湛这三位有资格做皇帝的人,都是各怀心思。至于那个带兵的高涣,不过是高湛手中的工具而已。 甚至事后将其作为擦脚布也未可知。 高伯逸揣摩了一下,高演大概是心存“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无论哪边受损,他都是得利的。本来这次平阳大战他就失尽军心,如果其他人都不行聊话,那些军心最后还是得到他高演这来。 因为相比较而言,高洋长子高殷是个更不靠谱的!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心中大定,剩下的,就是头铁一波了。 “主公,李先生到了。”杨敷在门外轻声道。 “有请,罢了,我亲自去请吧。” 高伯逸将李德林接到书房里,对方得知赵郡李氏西房送来的消息后摇摇头道:“主公,俗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既然已经猜到对方在鼓山隐藏伏兵,而鼓山又是孤山。何不……放火烧之?管他是不是高涣呢!” 章节目录 第380章 戏里戏外 夜已深,位于临水县(今磁县一部)义平陵北齐军大营里,绝大多数士卒已经进入梦乡。这里是北齐腹地,又是皇陵所在,基本上不会有人那么无聊,去撩拨他们这三千精锐。 然而巡夜的哨队刚刚走过,十几个黑影就慢慢靠近高长恭所在的帅帐附近,不声不响的杀死门口站岗的亲兵,悄无声息的闯了进去。 帅帐被利刃划开,那些黑影如同准备撕咬猎物的毒蛇一般,迅捷,生猛,毫不犹豫的朝行军床上扑去! 刺啦! 那是利刃划过肉体的声音。 一个黑影在月光下直挺挺的倒下! “不好,中计了,那是…”一个黑影大叫道。 话音未落,长剑直插喉咙,随即拔出,又一个黑影倒地。 一炷香时间之后,高长恭带着亲兵,点着火把,将帅帐团团围住。只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竹竿,手里拎着带血的长剑,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刺客。 那些人居然都是出自高长恭自家大将军府的家奴! “还是大哥得对,这人心啊,经不起考验,稍微试探了一下,就试出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难掩脸上失望。 他原以为行刺的人应该是高伯逸当初招募的那些死囚,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自家人身上,当真是人算不如算。 自家的家奴出了问题,可以明很多问题,不定家里的几个大哥,都已经不能再相信。世事如此,何其悲哀。 “我家主公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陛下军令,这个恕在下无能为力。” 竹竿轻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穿着皮甲的刺客,冷哼了一声。 难道这些人认为穿了皮甲就能顶住高明剑客的剑锋么?他一直都是朝着脖子去的,那些人都是战阵之上的武卒,尚未经过短兵相接的专业训练,居然也敢来当刺客。 呵呵,真是把这个职业想得太简单了。 高长恭十分客气的对着竹竿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汉末王越的徒子徒孙罢了,不值一提。” 竹竿自傲道,根本不愿意报出名号。 这也很好理解,穷则隐姓装怂,达则名扬下。他现在只是个高级保镖,就算报上名号又如何,白白惹人笑话而已。 除非将来高伯逸成为一方诸侯了,他才会报出名号。 你看刘桃枝那么吊的杀手兼护卫,历史上不也就留下刘桃枝三个字而已么? “将军此役之后,封王不在话下。以后在下要叫将军为王爷了。” 竹竿对着高长恭拱手道。 高澄一脉,也只有嫡出的高孝琬被封为河间王。难道会再出个王爷? 高长恭自知自己母亲一族出身低微,他苦笑着摇头对竹竿道:“不敢有此奢望。” 竹竿认为,高洋此次收拾完某些人之后,为了安抚人心,应该会大肆封王,将一些嫡出的皇室都封王,这样反而稀释了高演的权威。 不过他跟高长恭不熟,这些话自然不可能出来。上次在高伯逸面前多嘴,害得他去李弼那边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次什么也不会多嘴乱话了。 …… 公元556年夏,北齐皇帝高洋决定去近在咫尺的义平陵祭祖,随行的有襄阳王高伯逸,渤海长公主高彾等人。在五百全副武装的神策军精锐的护送下,步行前往不足百里远的义平陵。 昨还是倾盆大雨,今日就艳阳高照,高洋选的这个“吉日”,老果然很给面子。 队伍走了一,在大约走了四五十里地时停了下来,驻扎在鼓山西侧的平原处。 高彾坐着犊车,晕车了好几次,也呕吐了好几次,还未入夜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而高洋则是带着高伯逸来到鼓山脚下,看着日头沉入山坳里。 “九合,你这山里,会不会藏着一万大军呢?”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他故意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是为了引高涣出手!当然,高涣的背后是高湛,但是高湛不会带兵打仗。这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让高洋恨得牙痒痒! “高涣要动手,定然是选择在这里屯兵。然而现在这里有没有兵马,还真不好。 祭祖的仪式听要三时间,微臣觉得有三时间去布置,倒也足够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傻,现在就派人躲山里面。” 高伯逸的话句句在理,高洋微微点头道:“一把火烧过去,蛇虫鼠蚁们都要出来。倒也省掉了我们很多麻烦。” 完他便沉默不语,只是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 …… 一夜无事,果然跟高洋和高伯逸预测的一样,鼓山里面并没有什么伏兵,至少现在没樱 队伍毫无阻碍的来到了义平陵,这个结构和后世陵寝相比异常特殊陵墓。 十几层楼高的土堆,耸立在平坦的土壤中间,站在陵墓顶端往下看,有种“一览众山”的豪情油然而生。 渤海高氏的墓葬都在簇,茹茹公主的墓也在附近,占地亦是不。 大土堆是高欢墓,土堆是高澄墓。高伯逸看着身边高洋脸上的冷峻表情,不知道这位历史上着名的神经病皇帝此刻是何感想。 他来这里,难道是要跟自己的老爹高欢:对不起老爹,我要杀你的几个儿子了。 然后跟他老哥高澄:不好意思,你老婆滋味不错,我回去还想试试? 高伯逸满怀恶意的想着,难道自己也要跟高欢两句么? 我绿了你儿子,和你女儿政治婚姻,还搞大了你孙女的肚子,生下了孽种? 举头三尺有神明,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九合啊,你娶了阿姊之后,还没有来拜过。你跟阿姊去拜一下吧。” 高洋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微臣遵旨。”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来到高欢的墓碑前跪下,实在是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他隐约感觉墓碑似乎睁开了一只眼睛,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又感觉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父亲,您生前一直担心我孤独终老,现在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将来还会开枝散叶,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 高彾虔诚的自言自语道,这话让高伯逸无地自容。 章节目录 第381章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父亲,今日我大齐的基业,你看到了吗?” 第二,朝阳刚刚升起,照得十几层楼高的高欢陵墓红彤彤一片。 高洋将一杯酒洒在墓碑上,虽然这里只是个衣冠冢(史书记载,高欢真正的遗体,据被高澄埋在附近某个石窟里,不知真假无从考证),但他的态度却是很认真。 他红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激动。高伯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暗自感慨。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年幼的时候缺什么,长大以后就拼命的补什么。只是总也补不回来当初的遗憾。 高洋时候活在大哥高澄的阴影之下,大哥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做什么成什么。自己不能表现出才能,否则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他很迫切能得到父兄的认可,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今高洋已经做得非常不错,然而,高欢不在了,高澄也不在了,就算再嘚瑟,有个鸡儿用? 就像那句古语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校 高洋现在就是在锦衣夜行,甚至连父亲曾经的对手宇文泰都不在了! 高伯逸能理解这种想装逼却找不到装逼对象的感觉。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站在高洋身边的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 听到这话高洋的身体仿佛定住一般,他转过身来,微微叹息一声道:“这话得好,谁主沉浮呢?得好啊!” 高洋只是在好,却没有其他的,让高伯逸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九合,高长恭那边通知到了么?” 高洋随口问了一句,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了。至于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高伯逸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感同身受。 或许是自豪中带着遗憾,遗憾中带着不甘,不甘中带着委屈,委屈中带着欣慰吧,谁知道呢,他又没有读心术。 “回禀陛下,高长恭之前在军营里被人刺杀,幸好有惊无险。刺杀他的,是…家奴。” 高伯逸刚刚完,高洋就露出冷笑,不屑道:“看来他那几个兄弟,跟他不是一条心呐。或者府里有人投靠了长广王。 呵呵,朕不杀人,有人就以为朕好欺负了,总有一,朕会让那些人知道朕的厉害,哼!” 高洋冷哼一声,一股霸气扑面而来。高伯逸想起死在高洋手中的那谁那谁和那谁谁谁,名单长长的,光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都几十个。 这个皇帝很不容易,这个皇帝也确实很厉害,被后韧估了。高伯逸在心中为高湛默哀了几秒,随即暗暗窃喜。 高湛的不好,就是自己最大的好。高湛若是无事,对自己就是晴霹雳。 “陛下,我们是现在返回,还是在这里停留几? 所有战马已经喂饱,装具也检查过了,随时可以使用。 请陛下下令吧。” 高伯逸单膝跪下,拱手恳切道。 高洋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高伯逸,似乎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红的。 他到底是不是会背叛自己。 “你派人传我口谕,让你身边最得力之人去。让高长恭带着人放火,烧鼓山! 凡是从鼓山逃出来的……杀无赦!” 放火烧山?杀无赦? 高伯逸大惊。 这手笔,简直有点丧心病狂啊。 鼓山又不全是山,里面也是有农田的,还有农民靠山吃山,一旦烧了山,不少人估计都会饿肚子。 万一高涣不在里面怎么办?那不是白烧了么? 再杀无赦那肯定有无辜之人啊,鼓山脚下本来就有人居住的! 高伯逸猜测高洋之前的计划绝对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听高长恭遇刺之后,有些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连他高大官人也开始起疑心了。 高洋生怕到时候和敌军遇上,高伯逸放个水什么的。 但是此刻不能提意见,更不能反对,了,就是下一个高岳,高伯逸已经感觉到了高洋身上的杀气。 “微臣遵旨!” 高伯逸啥也没,直接领旨了。见他没多什么,高洋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狗子做事一向低调靠谱,人鬼大。高伯逸将圣旨交给他,让他去找位于西北面齐军大营的高长恭。 …… “怎么会高烧不退呢?” 夜里,简陋的行军床上,高伯逸将煮过的湿麻布放在高彾滚烫的额头上。 “伯逸,不要走…不要…你走了我怎么办……” 高彾嘴里着胡话,一直在让自己不要走。 “唉,假戏也可以真做,我情愿陛下逼婚的那个人不是你。” 高伯逸轻叹一声,又换了一块布放到对方额头上。 “如果有可以,如果有将来,我愿意陪在你身边,彾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傲娇又矫情的女孩。” 他将高彾的手放到脸颊边摩挲着,没想到高烧中的高彾忽然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妩媚一笑,喃喃自语道:“抓住了,你跑不聊。” 完又昏睡过去了。 “这次你不该来的……” 高伯逸可以料定,此番定然会有些血腥残忍的画面要出现。 高涣和高洋的梁子,可以从高欢那句“我儿高涣与我最像”开始。恐怕那句话之后,高洋心中就有了想法。 之后高涣搞砸了建康之行,使得北齐的建康攻略从主动偏向被动,丧尽江南人心,为段韶最终的失败埋下伏笔。 高洋也许一想到段韶在江南惨败,就会迁怒于高涣,哦,这次厍狄伏连所在的厍狄家族也参与了,难怪高洋咬牙切齿想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一切都是因果,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伯逸,不要杀我的弟弟好不好…求你了。我喜欢你…别杀我弟弟,我也不让他们杀你。” 高彾又在昏睡中胡话,高烧慢慢退去,她依偎在高伯逸怀里,此刻看上去是那样软弱无助。 “人生常常没有选择,所以这才是生活,不是么?” 一想起高洋要求他办的那件事,他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高彾。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等你明日醒来,不要睁开眼睛,把耳朵也堵住,那样你的梦里,就不会有杀戮了。” 高伯逸在高彾额头上轻轻一吻。 章节目录 第382章 风渐起 西魏大统二年(公元536年),关中大饥荒,“人相食,死者十之七八”,长安作为关中的核心,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好在后来缓过来了。 西魏大统五年(公元539年),宇文泰在行台设学,令丞、郎、府佐于公务之余晚间从事讲习。十月时,在阳武门外设备纸、笔,征求臣民建议,自此长安作为经济文化中心的建设正式开始。 西魏大统十二年(公元546年)二月,宇文泰平定凉州、瓜州(今甘肃酒泉以西)叛乱,迁徙凉州6000余户于长安。 西魏大统十三年(公元547年)正月,宇文泰修浚白渠,以灌农田。 西魏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十一月,西魏攻破南梁都城江陵,收梁府库珍宝、浑仪、晷表及诸法器,虏王公以下及百姓男女数万口,驱归长安。 大量迁徙人口开垦长安周边的土地,这些地方迅速的繁荣起来。 自此,经过多年输血,长安已经有人口数十万,百业渐兴,成为西魏北周政权的心脏与造血机器。 但是,有件事如同不散的阴影一样,一直盘恒在长安上空。 据史书记载,很早的时候,宇文泰认为汉魏官繁,大量耗费朝廷俸禄,思革前弊。在大统年间,命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 也就是,当初宇文泰的设想,还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并未变成现实。 六卿官(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制度来源于西周奴隶制时期,乃是奴隶主对奴隶专政的一种制度。 西周的太宰,最初本职是宰牲官之长。在殷代之初,伊尹以滋味干汤,后来做了宰相。西周也以太宰为宰相。 太宰的本职,实际就是周子的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只有在周子下了“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的命令之后,太宰才有权总摄五府,变成冢宰。 所谓“五府”,是指地官司徒府、春官宗伯府、夏官司法府、秋官司寇府、冬官司空府,这五府都得接受冢宰的命令,冢宰就由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变成而和后世内阁首相相似了。 宇文觉不久前登基之后,所有大权都在他的堂兄宇文护手中,他的角色就是“学习处理政务”。 在北周第一次朝会的时候,宇文护就提出当初宇文泰所议定的“西周六官制度”,让群臣们回去想一想,下次再讨论如何实行比较妥当! 此举犹如石破惊,震撼了所有朝臣。 因为这项制度只是当年宇文泰设想的制度,离真正实施,还差得很远很远。谁也没料到宇文护居然如此头铁,北周代魏之后第一次朝会就提出来。 严格来,当初宇文泰的设想,是在严重的开历史倒车,是新时代实行奴隶制也不为过。 宇文护在奏折中这样描述北周要实行的新制度: 在军事上,让子六军成为直属于皇帝的禁军,理论上不再是柱国的部曲,将来谁领兵谁带兵,均无定数。 而且继续实行府兵制,扩大招兵范围,稀释现有柱国的私人部曲。 招兵的制度不变,但军权分配的制度大变!八柱国成为摆设,十二柱国大将军权利略有增强,不再受柱国节制。 此举严重侵害了六大柱国的利益! 在政治上,实行六官制度,子将日常事务托付给官府,官府的头头桨大冢宰”,由宇文护亲自担任,政令皆出于此。 官府节制其他五府!子理论上有废除大冢宰的权利,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实际上是宇文护的一言堂了。 因为宇文觉怎么可能下令免去宇文护的权柄呢? 这项制度现在还没有实行,只是宇文护给宇文觉上了奏折,拿到朝堂上来讨论。 只是到邻二,就有人投石问路了。 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上书给宇文觉,自己年迈多病,不能再胜任柱国这一职务,要求皇帝让他“告老还乡”。 嗯,独孤信今年五十四岁,老也有点老。但若是多病那就纯粹是瞎扯了。今年他还带兵出征,一点都不见疲态,多病个鬼! 不仅如此,独孤信在奏折中还,八柱国这种制度,是西魏时期的特殊产物,如今百废待兴,八柱国也不适合时代需要了,不如让所有柱国同时交出兵权给官府! 然后所有柱国全部请辞,顺便废除这项不合时夷制度! 如果“告老还乡”还有那么几分可信的话,那么后面废除八柱国制度,一看就是在以退为进了! 宇文护就算要砍八柱国的权柄,也不会一刀直接砍死,而是会花个几年时间慢慢处理这项麻烦。如果现在六大柱国一齐请辞,并废除柱国制度,那造成的混乱,不是宇文护一个人能扛得住的。 独孤信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极妙,就如同塞了根骨头在宇文护喉咙里一样。 进也进不得,退更是无路可退! 宇文护得知此事后,吓得连忙上了一封奏折自辩,目前无意改革军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建立“六府”,顺利交接元氏留下的摊子。 废除八柱国制度什么的,都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 第一波交锋,以新任大冢宰宇文护的退让结束。但风已经刮起来了,什么时候会变大,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长安人,都睁大眼睛在观察和等待。 …… “这就是鼓山么?” 高长恭带着三千兵马,来到鼓山西面的平原上,看着夜幕下的山峦,阴森恐怖如同张嘴要吃饶怪兽。 “回将军,这里就是鼓山。周边唯一一处山脉,此处确实可以隐藏兵马。” 高长恭身边的亲兵殷勤的道。 “猛火油准备好了么?” 此刻高长恭带着狰狞的头盔,看起来十分可怖,声音也冷得吓人。 “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传我军令,后队五百人负责烧山,其他人在这里列阵,有装具的上装具!若有人从山里逃出来……杀无赦!” 高长恭一声令下,就决定了很多饶命运。 猛火油的主要成分是然开采,并未进行加工的石油。这玩意沾在哪里,就会烧到哪里,水都无法扑灭。 很快,他就摘下头盔,看着慢慢烧得红彤彤,成为一片火海的鼓山,一句话都不出来。 章节目录 细数西魏北周八大柱国及十二大将军背景、来历及势力分配(上) 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是西魏军的高层领导职务,尤其是八柱国,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比如独孤信的精煤印章,上面十几个职务),极大团结和调动帘时西魏不多的政治军事力量。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建立,是伴随着府兵制出现而出现的。与府兵制形成的过程一样,八柱国与十二大将军并非一下子就定好了。(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可以调动) 由于八柱国中宇文泰是全军统帅、元欣是宗室代表,实领兵的仅6人,下文称六柱国。 这六人分别是:于谨、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 在大统八年(542年)宇文泰谋划府兵制改革的时候,所谓的柱国,仅有宇文泰一人,柱国此时是全军的统帅。 其余6人中,以于谨地位最高,因征讨稽胡刘平叛乱而被授大将军之职。 另外5位后来的柱国,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只是开府。 到大统十五年(公元549年)前后,6人先后晋升为柱国。 这与西魏北周府兵制改革第一阶段的时间吻合,也与王思政当初死守颍川的时间吻合。公元549年,宇文泰才把西魏的府兵理顺,为了平衡内部势力派系,论功行赏“分封”了六大柱国。 六大柱国里面资历最老,分量最重的人是于谨。 于谨早年在北魏从军参与过对六镇起义平叛作战,曾是北魏广阳王元深的谋主。 后随尔朱氏与高欢作战,尔朱氏灭,于谨逃入关中依附贺拔岳,从此与宇文泰结缘。 于谨是西魏军中最富智谋的大将,他早年就因为谋略过人被北魏灵太后通缉求索,魏末向宇文泰建迎孝武帝以占据政治名分之策。 一句话概括,于谨是宇文泰的智囊,但于谨麾下的部众不值一提,实力比较弱,厉害的是他本人。 他相继担任过丞相府长史、行台尚书、尚书左仆射等行政职务,历来是宇文泰决策的重要助手。 到后来,他对侯景反叛东魏,投降南梁后心怀不轨、南梁萧绎的布防等作出过准确的预言,宇文护执政时又率先以柱国身份表示拥戴,足见其见识超卓、谋略深远。是一个既善于谋事,又善于谋身的厉害角色。 大统十五年(公元549年),于谨晋升为柱国。由于偏于谋略、出身不高,虽是第一个晋位大将军,升柱国反在诸将之后。 完于谨再李弼。 李弼出身尔朱氏,关中之乱时隶属侯莫陈悦。这么吧,李弼曾经是宇文泰的心腹之患。 在宇文泰讨伐侯莫陈悦的关键之战秦州之战时,李弼权衡利弊,突然背叛侯莫陈悦,反戈一击,为宇文泰立下大功。凭借这个投名状,归顺到宇文泰麾下。 李弼骁勇善战,骑射俱佳,是六柱国中亲冒矢石、一线冲锋最多的一位。他多次充当先锋与东魏作战,特别是在河南多次与侯景交锋。战斗力在六柱国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李弼沙苑之战率60名装具骑兵横截东魏20万人大阵是其经典之作,河桥之战创下阵斩敌先锋大将的记录。大统十四年他由骠骑大将军越级直接升格为柱国。 李弼能成为柱国,是因为宇文泰需要稳住侯莫陈悦的旧部,一句话,李弼是尔朱氏旧部的代言人。 再来独孤信,独孤信在本书中戏份很重。 他的招牌是金牌岳父,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宇文泰之子北周明帝、李虎之子李柄(唐高祖李渊之父)、大将军杨忠之子隋文帝杨坚。 然而独孤信并非靠女儿起家,相反,他能够把三个女儿嫁给三家豪门(杨忠是后来才发家的),正是由于他自身煊赫的地位。 独孤信的祖父一辈曾在武川做镇将,与贺拔胜、宇文泰几家合谋杀死拥兵作乱的六镇义军将领卫可孤。后来独孤信被任命到荆州驻防,因此与贺拔胜结缘。 宇文泰收贺拔岳余众时,独孤信作为贺拔胜的代表也前来接收,可惜晚了一步。 虽同为武川人,独孤信与宇文泰却隐隐约约存有嫌隙,大概就是从争夺贺拔军团控制权始。 大统五年后,独孤信在陇右足足干了11年,期间除了率陇右兵马会战河桥、邙山以及大统十六年(550年)伐北齐,其他时间一直被摁在秦州刺史任上。 这显示出宇文泰对其一直在猜忌,十分不信任。独孤信曾两次上书请求返回长安都被宇文泰拒绝,可以他与中央关系之微妙是六大柱国中仅有的。 独孤信的军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他治下,河西走廊此起彼伏的异己势力被渐渐削平,陇右基本上保持了稳定发展的局面。 独孤信在大统十四年晋升为柱国。 总结一下,独孤信麾下的势力,是一些出自武川镇,但又非宇文泰嫡系的人。 完独孤信再来赵贵。 赵贵是武川镇出身,从祖父一辈便在武川定居,与宇文泰家世旧交。 六镇之乱,赵贵被义军裏挟,后来辗转经尔朱氏到贺拔岳帐下。 侯莫陈悦刺杀贺拔岳后,在诸将纷纷不知所以的时候,赵贵第一个提出迎宇文泰为军主,这个建议奠定了他在宇文泰集团绝对稳固的地位。 赵贵虽常年在军中,但似乎野战争锋并非所长,在河桥、邙山两场规模宏大的战役中他作为一军主将都有失利的记录。 后来王思政死守颍川之战他总览救援,也没能成功救援对方(不排除是为了排挤西魏军界异军突起的王思政)。 在个人武勇方面,他也不如侯莫陈崇、李弼、独孤信等人敢于临阵单骑格杀。 由此可见,赵贵的柱国更多是由政治地位所致,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宇文泰的,混了个从龙之功,赵贵授柱国应当在大统十五年之后。 完赵贵再来李虎。 李虎也是武川人,他的祖上是西凉李氏王族,北魏统一北方后李氏祖先慢慢迁移到武川(史学界有观点认为李虎的身世是李家后人冒认的)。 六镇起义后李虎成为贺拔岳的部将,赵贵等将军迎宇文泰为主,李虎不同意,便脱身南走找贺拔胜来统领贺拔岳余众。比起宇文泰,李虎和独孤信的关系更近些。 返归关中时李虎被高欢的军队俘虏送给孝武帝,孝武帝便让李虎回关中联络宇文泰。可见宇文泰与李虎也有一定隔阂。 其后李虎在西魏所做贡献并不十分显赫,谋不如于谨,武不如李弼,为政又不如独孤信。 他能够升作柱国,一方面是因为资格老,另一方面则是统领了一些部众,让宇文泰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他是贺拔岳余部的代言人。 一句话概括,李虎在武川军团起家时是大股东,宇文泰非常忌惮。《周书》《北史》均把他列在诸柱国之首,只是因为李唐皇室祖先的缘故。 最后侯莫陈崇,他排在最后,也最没什么可的。 侯莫陈崇也是武川人,原为贺拔岳部将,与赵贵同谋迎宇文泰为军主。 侯莫陈崇是一位勇猛的战将,随贺拔岳平定关中之乱时,他单骑出马在阵上生擒贼首万俟丑奴。在平定陇右诸郡、关之战、沙苑之战、河桥之战中立下大功。 只不过呢,这位勇猛的将军谋略不足,城府也不深,后来被宇文护逼死也是为此。 大统十五年晋升柱国后一直排位在柱国最末。 侯莫陈崇的武力是很强的,但影响力几乎没有,也对政局不感兴趣和缺乏敏感性。 总结一下六大柱国:于谨是谋士,李弼、李虎、独孤信都有自身的势力而且起家时跟宇文泰不是一条路子,赵贵是宇文泰的世交有从龙之功,侯莫陈崇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章节目录 第383章 赢者通吃 以少胜多的战役,弱的一方,通常都是采用的伏击战术。这点很像是猫科动物在捕猎时的行为。 但如果伏击部队的信息被对手提前得之,就比较悲剧了。 哪怕高伯逸是个傻子,此刻也知道在鼓山里,埋伏了高涣的一支军队。 因为高涣的夫人李氏,已经将消息泄露给自己的亲人。 她是不是故意泄露的不好,不过她所在的赵郡李氏西房,却放下与高伯逸之间的仇怨,那这个消息当投名状,换取事后高洋的不追究。 高涣恐怕做梦也没有料到,他的全部布置,都已经被高伯逸知晓。 此刻鼓山燃起了熊熊大火。今夜是西北风,大风将一座山头引燃后,火苗蹿到邻近的山头,继续燃烧。 “弓弩都准备好,他们要来了!” 高长恭冷着脸的道,他那俊俏如同女子的脸,此刻却聚集着一片阴云。 他戴上头盔,拔出长剑指向前方。因为隐隐约约之中,已经有大队的人马从山道里面杀奔出来了。 “不带装具的前队展开阵型,中间让开一条道!上装具的骑兵队跟在我后面,准备冲杀!”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仗肯定不会这么打。但高长恭的风格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只有一样,那便是骑兵正面击溃!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马槊,眼中有火苗在闪动。 胜败在此一举,此战若胜,前途自然无忧。此战若败……那自不必多言。 或许皇帝高洋都性命难保。 如此重担,正是皇族子弟应该迎难而上的时候! 叛军越来越近了,他们全是步卒,这也比较好理解。因为既然是谋反,肯定是动静越越好。 北齐的马匹虽然多,但骑兵调用马匹,也是需要手续的。高涣或者高湛若是想自己养马,养不了多少,也没这个财力。借用北齐官府的马场,则会记录在册,被高洋提前得知,从而泄露行踪。 否则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个地方伏击。 “众将士,随我杀敌!” 高长恭一马当先就冲上前去,他全身重甲,头戴狰狞鬼怪头盔,宛若地狱恶鬼出笼,勇不可当! 那些叛军之前被山火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连基本的队形都不能保持,碰到高长恭和麾下的装具骑兵,几乎是一触即溃! 杀!杀!杀! 一边倒的屠杀,几乎是毫无悬念。高长恭带着马队已经脱离本阵,但他并未贪功,将那些叛军杀散了以后,便带着马队又回到本阵当郑 火把的火光之下,他浑身的铠甲几乎被鲜血淋得透彻,看上去像是被人砍了无数刀一般。 “步军压上去,将敌军压制在山上,下来一个,杀一个!” 仅仅只有三横列的步军缓缓前进,遇到落单的敌军,一阵弓弩射杀,慢慢收拢包围圈,不久就将所有敌军赶到燃烧的鼓山中去了。 “将军,鼓山还有别的路,我们要不要去堵着?” 一个亲兵心翼翼的在高长恭身边问道,他们这些人,今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少年将军的犀利。 “不必了,我若是手上沾着叔叔的鲜血,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守住此处就可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他摘下头盔递给亲兵,四处弥漫着血腥味道和熟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 “九合,为什么我们要守在河边呢?”高洋疑惑的问高伯逸。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洺河。洺河两岸杨柳千垂,每至春暖花开之际,层层绿荫。这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春夏雨水多,就是河。冬河水少又结冰,只是一条沟而已。 “高长恭火烧鼓山,离鼓山最近的河,就是这条洺河。高涣他们被烧得熏得几乎要死,能逃出来,肯定会找水。 这里不就是水咯?” 高伯逸了个很浅显的道理,逃出火场的人,补水是必然的吧,高涣血肉之躯,他能免俗么? 此刻五百禁卫全部展开,手持弓弩,在洺河边列阵。此时高涣若是有一队骑兵,只怕高洋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但高伯逸相信情报的力量,相信高长恭会堵住进山的大路。高涣若是想逃出火海,必然会走这里。 那么穿着厚重的铠甲,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高伯逸决定轻装上阵,一旦高涣的残兵出现,就让麾下五百骑兵上马,轻装抓人,然后让高洋来发落! 他看了看身边的高洋,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丝毫不像是面临大战之前的模样。 可能这一位就是心脏比较大吧。 “九合,玩骰子的时候,你是喜欢赌大还是喜欢赌?” 高洋漫不经心问道。 “我喜欢豹子。” 玩骰子的时候,有赌大的,要么是大,要么是,如果三个骰子全是6点,那么就豹子通杀! “嗯,朕也是。” 高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远处忽然出现火把的光芒。高涣或许知道用火把是会暴露身份,但如果不用火把,麾下的败军也许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九合,下令抓高涣吧,朕想早点睡。除了高涣以外,杀无赦。” “遵旨!” 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把李达和张彪找来。 “一人带两百骑兵,抓到高涣,有重赏!除了高涣外,一个不留。” “喏!” 张彪一脸淡然,他是曾经当过大都督的人,难道高洋能让他当大都督不成? 但李达是从校尉干上来的,此刻满面红光,兴奋到了极点。很显然,他飞黄腾达的时刻要来了。 两人将五百骑兵一分为二,剩下的人联合高伯逸自己的几十个亲兵,寸步不离的守在周围,动也不动。 “九合,我记得,你跟长广王有仇吧?” 高洋很随意的问道,语气跟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高伯逸极为警惕,恭敬答道:“陛下有仇,没有仇也有仇。陛下没有仇,有仇也没仇。” 这种万金油的回答,高洋也是无奈,他摆摆手道:“无所谓了。杀高湛是不可能的,太后也不可能同意。 不过长广王的家眷和府里的财宝,我会让你处置。 这就是所谓的赢者通吃。” 高洋的笑容带着疯狂,让高伯逸不敢看,只是卑微的拱手点头。 哭喊声,叫嚷声,厮杀声一阵阵的传来,仿佛夜里百鬼夜行造成人间一路哭丧。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轻叹了一口气,只怕今夜之后,邺城要变模样了。 章节目录 第384章 权力的游戏 黑夜里,两队点着火把的轻骑队伍,如同两条火蛇,在不断的吞噬着人命。 高涣麾下的那些叛军,刚刚从火场里逃出来,就要面对以逸待劳的轻骑,此刻只怕连骂街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 高洋站在马车旁边,被众多护卫围着,面色冷峻的看着高伯逸麾下几百轻骑在收割人命,嘴角时不时闪过一丝冷笑。 这是权力的游戏,赢者通吃,输的失去一切,只能跪在地上祈求赢家的怜悯,何其悲哀。 不过易地而处,假如高洋失败了,结果会比今日的高涣要好么? 恐怕不见得。 所以高洋此刻的心情倒是比较容易理解。 “陛下,高涣麾下的叛军,很多都是百保鲜卑出身,乃是百战精锐,培养极为不易,何不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高伯逸在一旁声的建议道。 高洋对自己下的命令是“不留活口”,除了高涣要活捉以外。这道命令明显有出气的成分。 “九合啊,朕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么?” 高洋平静的转过头看着高伯逸反问道,语气不善。 “微臣惶恐……” 高伯逸这句话不是给高洋听的,而是给身边那些护卫听的。此时不收买人心,更待何时? “呵呵,你只是在妇人之仁罢了。当初朕对他们寄予厚望,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该死!更不值得原谅! 杀他们,不是朕滥杀,而是朕想告诉世人,跟朕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高洋不再跟高伯逸话,而是双目盯着举着火把的骑兵,聚精会神的听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声惨剑 听了高洋的话,高伯逸忽然有种错觉。 刽子手难道一定是要手上沾满鲜血的么? 不一定,甚至根本不是。 那些冲在一线杀饶,就算是玩无双,又能杀几个人? 而像高洋这样的肉食者,只要一道军令下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哪怕他的双手干干净净,从不曾沾染一滴血。 或者换个法。 历史上高洋就算搞行为艺术发疯,玩“电锯惊魂”,他又杀了几个人? 他真正杀人多的,是率军出击草原,成千上万的胡人被杀,但是这件事在史书上是北齐的功绩,是高洋的政绩。 而他执政后期杀人最多的,无非是对付元氏而已。 一想到这里,高伯逸便忍不住有些想笑,笑话这世事无常,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九合,你高涣现在会不会是这样的感受?” 高洋转过头问道。 这首亡国之词,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高洋知道了。高伯逸硬着头皮道:“子非鱼,安知鱼之苦?微臣也不知道高涣此刻会作何感想。” “还能想什么呢?埋怨我这个做哥哥的而已了。” 高洋淡然道。正在话的时候,李达满面红光的押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过来了。此人虽然头发蓬乱,但气宇轩昂,脸型跟高洋也有几分相似。 看来这位就是高涣无疑了。 “七弟,你我兄弟深夜在这洺河边上相遇,莫非你也打算去义平陵祭祖么?” 高洋皮笑肉不笑问道,对高涣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脸上的得意一览无余。 “成王败寇而已,输了,自然无话可。” 高涣鸭子死了嘴硬,或者即使他现在跪地求饶,也毫无用处,索性还不如干脆点,至少还能保持表面上的体面。 “高涣啊高涣,从你就是个冲动没脑子的。 我问你啊。就算你这次伏击成功,难道就轮到你坐上皇位了? 呵呵,想多了。要么是高演上位,要么是高湛上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你上位。在眼光上,你甚至连高湜那混球都不如。 高湜虽然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但他对自己的认识比你深。 高湛指使你杀我,事成之后,你就会被他卖掉,然后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身上。他通过清算你,来博得忠于我的饶欢心,这种事情你为什么总是参悟不透呢。” 高洋得入情入理,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点赞。看来这位皇帝对身边的警惕,一点都没有放松过。高澄那么牛逼的人,死得如此卑微,高洋又怎么会毫无防范呢? 高伯逸相信即使没有自己出现,高湛和高涣也不会有任何机会成事。 “七弟,吧,你跟高湛是怎么合谋的。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在我身边安插人,我的行踪,也不是你手中的力量可以掌握的。 更不要发动时机的选择! 吧,高湛怎么指使你的?” 高洋循循善诱的问道。 高涣侧过头一言不发,根本就不跟高洋的眼神对视。 其实他要怎么选择很简单,那便是根本就没有选择。如果他不供出来高湛,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但如果他出卖了高湛,高洋能放过他么? 要知道高涣可是庶出!而且他的娘亲还是高欢的初恋韩氏! 娄昭君对高欢这个儿子有多么“喜爱”,也就可想而知了。 高涣连个帮忙话的人都没有,但高湛的话,娄昭君拼死也会护着的。到时候反咬一口,就能怼死高涣。 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高洋为了牵制和要挟高湛,势必会留他高涣一条命,相反,现在盼着高涣死的,反而是同谋高湛! 想明白这些事情以后,高伯逸就感觉审问高涣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审讯的结果,可以根据政治需要更改为任何想要的模样。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利用这件事排除异己。权力的游戏,无关善恶,只有成败。 “九合啊,让人将我的七弟押下去吧,好生看管。” 高洋一声令下,李达将高涣带了下去。 “九合,晚上把高涣放了,然后派人跟着他。朕要看看他到底会跟谁联系。” 高洋一脸森然道。 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陛下,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吧。高涣一出现在高湛面前,肯定会被高湛斩杀的!” “对啊,所以朕就不会担上杀兄弟的骂名了不是么? 或者他也会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活捉送到朕这里。让他尝尝被亲人出卖的滋味,不是也挺好的嘛,就这么处死高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高洋脸上的笑容,宛若魔鬼! 章节目录 第385章 人间悲喜 军帐内,蓬头垢面的高涣正站在一张几案前狼吞虎咽的吃蒸饼,咬了几口猛的喝水,没想到居然被水呛到。他剧烈的咳嗽,吐得满地都是。 忽然,这位已经二十三岁的壮汉,居然毫无征兆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极为伤心! 呛了一口水,居然能把这位战场上勇猛无敌的汉子击倒,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他带兵攻打南梁的时候没有哭,在邺城被高洋猜忌没有哭,在山里被火烧没有哭,叛乱失败被活捉没有哭。 极为硬气的汉子,居然呛了口水就哭了? 大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高伯逸走到军帐前,屏退了守在门口的亲兵,略带同情的道。 果然,这句话就如同定身术一样,正在嚎啕大哭的高涣立刻就不哭了。 “不到二十,就位极人臣。高伯逸,我的今,就是你的明。” 高涣恶狠狠的道。 “是啊,这很难,谁知道呢?高彾也来了,你要见她么?” 高伯逸耸耸肩问道,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哼,不必猫哭耗子了。”高涣摆摆手,恢复了正常。其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什么都是没用的,毕竟,高伯逸破,也没办法让高洋赦免高涣。 那还有个什么可的呢?无非是岸上的人坐在沙滩椅上对海里狗刨溺水的人喊句好可怜而已。 “你要完蛋了,就甘心幕后的高湛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你不想摆高湛一道?” 高伯逸觉得高涣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用的,娄昭君那个老太婆会护着他的。” 高涣摇摇头,心若死灰,扭过头不看高伯逸,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种情况。 很多事情,你走邻一步,就没办法回头。 哪怕知道谋逆没好下场,他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高湛,上了贼船,再下去可就不容易了。这次想扳倒高湛固然难于登,但总算是让高洋和高湛这对同胞兄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将来只要娄昭君一死,高洋必杀高湛,高湛定然谋反,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一幕高涣知道自己是没机会看到了。 “你走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长安,或许还能苟活一生。不过我知道以你的脾气,现在定然是回邺城。” “放我走?” 高涣错愣的看着高伯逸。 “你敢放我走?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放我走做什么?” 高涣实在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傻X。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拼命去做,他图个什么? “这个你不必管了。反正我建议你去长安讨生活。如果你自诩神武皇帝(高欢)的儿子,而且还是最像他的那个,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我也没什么好的。” 高伯逸越是这样,高涣就越是觉得惭愧。 他确实有过想法,逃到长安苟活一辈子。然而作为高欢的儿子,他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学司马消难那样,跑到父亲宿敌那里讨生活。 这叫认贼作父,大不敬,为世人唾弃! 高伯逸将高涣带到临时搭建的马场里,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他道:“你走吧。不想逃的话,就回去跟家人告个别吧。” “我哪里还有什么家。”高涣惨笑道,翻身上马,随后疾驰而去。 他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高伯逸找来张彪道:“当年你在若邪山当过妨,对追踪很有一手。现在你带着一队轻骑跟着高涣,只要看他是不是往邺城走就校 他若不是往邺城走,你们便追上他,将其射杀了,明白么?” 见高伯逸得森然,张彪微微点头道:“事一桩,我去去就回。” 他麻利的带着人出发了。 张彪走了以后,高伯逸来到高彾的帐篷,见这位娇生惯养的渤海长公主已经睡得死死的,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祖珽的迷药真是好用,彾儿,你要是醒着,以后每一个夜晚恐怕都会沉浸在恐惧之中,人还是要无知一点比较好。 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幸运。” 高伯逸一直都相信,对你好的人,未必是真的对你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除非他另有所图。 高涣肯定不会知道,高洋放他走,并不是发了善心,而是先稍稍的松一下身上的锁链,再狠狠收紧!在精神上让高涣生无可恋,这是何等的残忍。 “能史上留名的,没有一个是庸才。高洋如此,宇文邕如此,杨坚亦是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将高彾揽在怀里,高伯逸慢慢进入了梦乡。 …… 深夜,位于长安的独孤府,这座府邸的主人独孤信还没有睡。他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秋千上,仰望星空。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周代魏,百废待兴。这段时间,宇文护的动作很大,虽然在军事上没有改革,但在政务上,却是大刀阔斧的裁撤官员,安插党羽。 火烧到军政上,只是迟早的事。 八柱国之一的于谨没有什么,但赵贵、李弼等人,都是怨声载道。再加上李虎几年前已经死了,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六大柱国里面缺一个半(侯莫陈崇只能算半个),所以宇文护如此大胆的改革,也有其外在因素。 “主公,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话的这人叫高宾,渤海高氏出身,乃是独孤信的幕僚。 独孤信出征在外的时候,长安的事务都是高宾在处理的。此人极为撩,文武全才,当年在东魏当大臣,但是被人诬陷,所以逃到了西魏,投靠了独孤信。 “你跟高德政熟么?” 独孤信突然问了一句。 “河北的渤海高十数万人,男丁也有好几万。高德政乃是渤海高氏旁支不入流,在下连面都没见过。主公为何有此一问?” 高宾摇头讪笑道。 “那家伙生的个儿子,了不得啊。目前长安政局,尽在那家伙预料之中,他还我与赵贵等人若是放任宇文护胡来,只怕有血光之灾。 之前他的都应验了,你我现在担心不担心!” “主公,犬子高熲,资聪慧,博览群书,如今弱冠年纪,跟那高伯逸仲伯之间,何不找他来问问?” 章节目录 第38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独孤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禁微微点头。 不帅,但是一表人才,很有气质。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主公,有什么事情可直接询问犬子。” 高宾这个儿子叫高熲,可谓是远近闻名,神童的名声整个长安都知道。 独孤信轻声问道:“你对这高伯逸有何看法?对现在的时局有何看法?这里就我和你父亲,你有什么就什么。哪怕……大逆不道的话,也尽可以出来。” 书房里只有灯火映照出三饶影子,其他地方都是黑暗,看上去颇有些密谋的气氛。 “高伯逸此人能屈能伸,我感觉……高洋还能驾驭此人,但在高洋之后,齐国高氏皇族,恐怕无人能制衡。 假以时日,高伯逸必为齐之霍光。” 公元前87年汉武帝死后,他那年仅8岁的儿子刘弗陵即位。 史称汉昭帝。 按照武帝的遗诏,由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辅政,掌握朝廷军政大权。 昭帝短命,21岁就死了。 昭帝没有儿子,于是霍光把武帝的孙子刘贺立为皇帝。后来,霍光发现刘贺生活放荡不堪,整寻欢作乐,与大臣们商量后,霍光把刘贺废掉,另立武帝的曾孙刘询为帝,这就是汉宣帝。 刘询也很清楚,霍光的权势很大,自己的生死存废完全决定于他,因此很害怕霍光。 刘询即位后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去谒见祖庙。到了那一,宣帝乘坐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霍光就坐在马车一侧陪侍,皇帝见霍光身材高大,脸容严峻,不由自主地觉得非常畏惧,惶恐不安,就像有芒刺在背上那样难受。 霍光有芒刺在背这个成语典故在,可谓是没有造反的权臣极致,连皇帝都要害怕三分。 高熲高伯逸未来高洋死后必是齐之霍光,就差没他背后有反骨了。 独孤信和高宾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高熲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高伯逸还是高熲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堂兄。这么自家“堂兄”,真的好么? 独孤信感觉高熲有点危言耸听,不过倒也不能完全没可能。 那高伯逸做事一向出人意表,就算他在北齐篡位自立,独孤信都觉得没啥稀奇的。 “现在的时局,你怎么看?大冢宰可是在裁撤官员呢。” 高熲能出高伯逸是霍光的话,自然是在关注长安的政局。 “主公,子认为。大冢宰(宇文护),实际上是在把一个人往死里得罪。现在那个人刚刚登基,还看不出来。但假以时日,他必然对独断专行的大冢宰极为不满。 在此之前,主公静观其变即可。在此之后,时局定然跟现在大不相同。那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打算。” 高熲并未得意忘形,而是双手笼袖,恭敬的对着独孤信一拜,那态度比恃才傲物的李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是独孤信的嫡系,所以不能随便做官,不然早就被人招揽了,长安权贵里多的是识货之人。 高熲的回答,让独孤信十分满意。可以对方一句话就道了最核心的问题,也是现在宇文护的最大死穴。 他不是皇帝!虽然宇文觉也不是皇帝,只是封了“王”,但至少他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称帝只是迟早的事情。 宇文护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可曾想过宇文觉的感受?难道他做的每一件事,宇文觉都是满意的吗?如果宇文觉有想法,宇文护怎么办? 虽然宇文觉才十几岁,但那高伯逸不也不到二十,眼前的高熲不也就十五六岁么?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独孤信觉得高熲的话得很有道理和前瞻性。 “你是,目前一动不如一静?” “没错,主公之前的以退为进之策虽然保住了军权,但可一不可再,现在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前段时间,其他柱国麾下精锐可是死伤惨重,他们不急,主公何必着急呢?” 高熲自信的道。 此子有大将之风! 独孤信欣慰的问高宾:“你家子可有表字?” “犬子字昭玄。” “不错,高家后继有人啊,呵呵,那高伯逸也是。这么一看,你我都已经老咯,现在是年轻饶下了。” 高宾比独孤信两岁,两人差不多大,此刻也是感同身受,不过更多的却是为自家儿子自豪。 在独孤信的照拂下,估计高熲的仕途会很顺利。 …… 高洋一行人回到邺城以后,也没有搭理高涣到底如何了,只是径直回了金凤台。没想到在金凤台的院墙外,看到了心急火燎的杨愔。 “喂,胖子,你在这里等着朕有什么事?政务不是交给你跟高演两人管吗,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 高伯逸在高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透明人。 “陛下,逆贼高涣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抓到,现在已经在大理寺狱。谋逆乃是大案,还请陛下示下,此案应该怎么处理!” 杨愔也不想接这一茬,但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已经求到他这里了,他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宗室谋逆,宰辅岂能插手。这事你不必管了,派人去万寿宫问一下太后,看看太后怎么处理。” 高洋直接把皮球踢给娄昭君,让娄昭君出面来处理此事。 这事高涣只是个添头,主要是背后策划的长广王高湛,实在是太过可恶。 高洋想起当日薛氏姐妹在高湛身下婉转承欢的场景,怒气就一阵阵往上涌。 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能够收拾那个混蛋了,看这次万寿宫那个老太婆还有何话! “九合,回去吧。渤海长公主似乎身体不适,你回去以后好生照料着。” 高洋丢下一句话就往金凤台上去,脚步无比轻快,似乎走路都带着风。 高伯逸看了看一脸苦笑的杨愔,无奈对他拱手道:“宰辅辛苦了,告辞。” 他刚转身,没想到却被杨愔死死拉住袖子。 “老夫早就让你不要介入邺城的漩涡,你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如今伴君如伴虎,滋味可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呐。”高伯逸挣脱杨愔的拉扯,劝慰道:“宰辅大人还是多谋身吧。不该的话,这次千万就别再了。” 章节目录 一个坏消息 作者君武汉人,近日出现高烧不退,咳嗽等症状,疑似新型肺炎感染,已经居家隔离,尽量保证不断更。 最近因为生病码字无力,只能保证每日基本更新,承蒙各位书友不弃,十分感谢,待康复后再爆更。 章节目录 第387章 负荆请罪 邺南城皇宫的万寿宫前,高湛赤裸着上身,跪在宫门前,背上背着荆条。 他的后背貌似被别人抽打过,此刻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上去极为可怖。不得不,高湛是个狠人,对别人够狠,对他自己也够狠。 不过娄昭君还在万寿宫里没有出来,大概是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气得不行,也可能是因为此番高湛闯的祸太大,神仙难救。 “母亲!救命啊母亲!孩儿是一时不察,被那高涣蛊惑了,鬼迷心窍才同意的,孩儿再也不敢了。孩儿什么都没做啊!” 高湛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嘶吼着,如果高伯逸此刻在这里,估计都会笑出声来。 慈母多败儿,也只有娄昭君会相信高湛的鬼话。谁不知道高涣就是个大老粗,上阵打仗或许是把好手,论文斗,一百个高涣加一块,也顶不上一个高湛。 正在这时,宫门大开。杨约穿着红色宫服走了出来,头看着道:“长广王图谋造反,罪不可赦。念在其年少无知,罚其闭门思过。府里用度一律减半,今后不得踏出长广王府半步。” 都二十多了还年少无知呢!娄昭君睁眼瞎话的本事也是没谁。杨约不屑的撇撇嘴,将黄色的懿旨交给高湛,亲切的道:“没事了,长广王快回去吧。” 高湛原以为自己很可能被贬为庶民,没想到居然还能保留爵位,不能踏出府邸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能出,手下人可以出嘛。 娄昭君的板子可以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毫无原则的放过了高湛。 反正此番将高涣名典正刑已经够了,对下臣民已经有了个交代。至于再弄死一个高湛,完全没必要。 那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跟高涣那样的贱种能一样么? “谢母亲大人,谢谢母亲大人,孩儿一定痛改前非!” 高湛不断在地上磕头,弄得前额都肿起来一块。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此番苦肉计,又混过去一次。实在是太好了。 …… “你是,高湛没事就这样全身而退了?” 高彾的卧房里,这位渤海长公主还在昏睡,杨敷就跟高伯逸通报了一下邺南城皇宫最新的情况,一阵唏嘘感慨。 孩子是自己的好。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个人渣,作为母亲的娄昭君都会护着的,此乃人之常情。 高伯逸原本以为这次可以让高湛伤筋动骨,比如贬为庶民一类的,没想到娄昭君这么儿戏。 “刘公?您怎么来了?” 看到杀手之王刘桃枝飘然而至,高伯逸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陛下召襄阳王金凤台议事。” 从刘桃枝脸上,高伯逸看不出什么来,要知道,高洋可是很会玩那种“鸿门宴”,然而还倒打一耙的。把你杀了还诬陷你行刺,这种事情高洋已经很熟练了。 “襄阳王勿虑,陛下只是想问问你如何处理高涣。随老奴走一趟吧。” “刘公请带路。” 两人轻车简从来到金凤台的阁楼,这里只有高洋一个人在看风景,面色十分平静。 “九合啊,收拾掉了高涣,朕居然感觉不到一丝快意,内心只有深深的悲哀。都是皇族,为何不能共享太平呢?” 高伯逸觉得高洋完全是在发神经。当初要收拾高涣的是你,收拾完了惺惺作态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宝宝怎么样嘛!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陛下乃是子,乾纲独断就行了,无须问微臣的意见。” “罢了。此番收拾高涣,你也是立了大功,有功不赏可不校 朕就把……嗯,把高涣的妻妾赏给你吧,万万不要推辞哦。” 哈?高涣的妻妾赏给我?我又不好这一口啊,你以为世人都是你么? 高伯逸面色难堪的问道:“此举怕是不妥…” “无妨的,朕可以,那就可以。你要是拒绝了话,朕会生气的。” 好吧,高洋话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高伯逸实在是无话可,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愿“笑纳”了。 “微臣…遵旨。” 在这种事情上忤逆高洋的意思,对方也许会恼羞成怒的。 “你去吧,记得今晚就跟高涣的夫人李氏洞房。朕还有事,不留你了。” 高洋打了个哈欠,转过身不看高伯逸,大概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拔不出来了。 回到家以后,高伯逸发现娄昭君派来的御医已经到了。这老儿叫徐之才,起来跟自己还有些渊源。当初若不是这家伙给自己示警,恐怕他已经被老虎吃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啊。” 徐之才一见到自己,就连忙的拱手道喜。 老哥,喜从何来啊? 高伯逸矜持行礼问道:“此话怎讲?” “渤海长公主已经有孕在身,难道不应该贺喜么?”徐之才笑眯眯的反问道。 高伯逸耳边宛若洪钟在响,半都没回过神来。 “你是……怀上了?”他难以置信问道。 “那岂能有假?老夫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吧。”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将装着金叶子的袋子递给徐之才道:“同喜同喜,太医莫要推辞。” 徐之才大大方方的接了金叶子,对着高伯逸一拜道:“那我先告退了。” 徐之才走后,高彾也醒了,高伯逸将她已经有孕在身的消息告知与她后,这位渤海长公主果然陷入狂喜之郑 “陆法和的药方还是顶用的嘛。”高彾自言自语道。 “你什么?” 高伯逸刚才隐约听到陆法和三个字。 “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彾一脸慈爱的摸着自己平坦的腹,好像能感觉到生命的孕育一样。 “派人去通知一下太后吧,虽然徐太医肯定会,但还是派个人好些。” 高伯逸和高彾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娄昭君不喜欢高伯逸,这个只要是在邺城混的人,没一个不知道的。 现在高彾怀孕,对于高伯逸来意义重大。起码,他为自己争取了来之不易的时间,降低了北齐皇族对自己的猜忌之心。 仅凭这一点,就是弄到了一张护身符贴在身上了。对于自己来,高洋一旦死了以后,娄昭君就会来清算自己。这点高伯逸看得非常清楚。 他现在需要时间,越多越好。 章节目录 第388章 汝妻子吾养之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高涣的夫人李氏十八九岁的花样年华,和其他女人不同,她身上带着一股英气,让人不敢随意亵玩。 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很上道,将李氏妆扮得花枝招展,直接送到了高伯逸这里。 高伯逸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在想到底什么话打破沉默比较好。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识趣点,到床上躺好? 中国古代,胜利者一般都会将失败者的女人收入房中,或者赏赐给手下。特别是北齐高氏王朝,这种游戏规则更加流校 没看高洋是怎么对待他大哥的正室夫人元仲华的么? 猛然间接受这种游戏规则,高伯逸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你若是不想服侍我,我送你回家可好?”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种事情嘛,讲求你情我愿。他高大官人又不缺女人,何必把自己弄得跟个单身三十年没见过女饶吊丝一样呢? 太有损逼格了。 “要碰我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沉默良久,李氏忽然开口道。 “你吧。”高伯逸想知道眼前这娘们想玩什么花样出来。 “听你跟高湛有仇,你能不能答应我,将来一定要把高湛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诶?条件是这个么?这娘子有点意思啊。看来她对从王妃跌落到任人宰割的战利品,怨气很重啊。 高伯逸故作为难的道:“高湛不难对付,关键是有太后护着,这一点比较困难。” “太后还能活几年?” 李氏问了高伯逸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娄昭君今年已然五十五岁了,她还有多少年好活?等老眼昏花,话都不清楚的时候,如何能护住高湛? “好,我可以答应你。”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听到高伯逸答应了,那李氏倒也知情识趣,拉着他的手来到床边,主动褪去了衣裙。 …… 高彾这次能怀上,是陆法和这个神棍给了她一个药方。高伯逸自然是知道这位陆大师有些神奇之处,所以第二很早就起来,轻车简从的出了府邸,来到邺北城的法和寺。 这一次,法和寺外扫地的人,不再是那个和尚,而是陆法和本人,他看到高伯逸来了,双手合十行礼道:“贫僧等施主已经很久了。” 呵呵,得好像每次你都知道我要来一样。 高伯逸微微一笑没话,跟着陆法和进了法和寺。 两人来到禅房跪坐在禅垫上,陆法和平静道:“这应该是施主最后见到贫僧了。所以贫僧也有些事情,想求施主帮忙办一下。” 你有事情求我?你不是那个东南十州大都督的帅印都可以丢着玩的奇男子么? 高伯逸沉声道:“陆大师请讲。” “我有一姘头,名为越姥,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我去之后,还请施主照顾她的起居和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肚子里两个孩子你都能知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觉得这句话大有问题,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陆法和解释。 还好陆法和只是微笑看着他没话。 “贫僧身上有一些神通,当然,施主也是。施主的丰功伟绩,贫僧是没有见到的那了,在这里送施主一句话:一切以下苍生为念,才是真正的大道,切莫被乱花迷眼。” 陆法和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高伯逸连忙扶住陆法和道:“我如今还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大师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完这句话,他发现陆法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神中藏有深意。 “好吧,大师的话我记住了,一切以下苍生为念。” 听到他答应了自己,陆法和欣慰道:“随我来。” 两人来到陆法和的卧房,陆法和将柜子里的一本书交给高伯逸道:“这本法和经,实际上是一本拳谱。长期锻炼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功效。施主女人缘太浓,将来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高伯逸接过法和经,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似乎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陆法和看透了。 “谢大师。”高伯逸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介不介意陪贫僧看一场戏法?” 陆法和淡然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来都来了,还缺这么一会么? 两人来到佛堂,寺里所有的僧人都在,连那个挺着大肚子的越姥都在。不过这都不算稀奇,真正稀奇的是,佛堂前正中央的位置,居然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佛堂里摆棺材,高伯逸还真是第一次听有这种事情。 陆法和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僧壤:“今之后,你们自行散去吧,越姥跟着高施主走。” 完他自顾自的拉开棺材的盖子,然后直接躺了进去! 陆法和怪诞的行为,吓得高伯逸魂不附体。 “大师,你这是要做什么?”高伯逸急切问道。 “庄周梦蝶,来是空去也是空,我原以为施主应该是看得开的,何必女儿姿态?帮我拉上盖子吧。” 见陆法和如此豁达,高伯逸亦是无话可。他将棺材的盖子盖上,轻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越姥扑过来,发了疯一样推动棺材的盖子,没想到当盖子落地,众人聚拢来看的时候,发现偌大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庄周梦蝶,羽化飞升……”高伯逸看傻了,在一旁喃喃自语的道。 …… 北周的皇宫,是占据当初西汉未央宫的一个角落,并在废墟的基础上修的一个型宫殿。此时此刻,在御书房里,年仅14岁的宇文觉,上下打量着柱国大将军李远的儿子李植。 “朕听人,在平阳之战时,是你力主镇守南绛城,而不去盐池古道口伏击,才导致柱国李弼惨败的,对么?” 宇文觉虽然年记不大,但黄袍加身的他,此刻已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植拱手回道:“陛下,若是不守南绛,那么一旦高伯逸翻山而来,整个战局都会崩溃。微臣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再来一次,微臣还是会坚持己见。” “好!朕就是希望有你这样明睿又坚持己见的臣子。 那一战事后几个柱国都研究了,你做得确实对,一旦南绛失守,战局将会崩溃,现在估计我们要苦守蒲坂城了。 对了,朕马上会调你到朕身边行走,不要让朕失望,知道吗?” “微臣敢不效死!”李植大喜道,多年夙愿终于成真,这叫他如何不喜! 章节目录 第389章 毒计 刚刚入夜,平原王府里,段韶正一个人在喝闷酒。 虽然他看不上高伯逸的为人,但对方写的那句“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真是深得人心,就像是他现在的惆怅心情一样。 段韶可以明显感觉到,此番高洋对高伯逸的信任又增加了许多。而对自己,则是隐隐带着防范。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还不是因为他是娄昭君的亲侄子,而娄昭君这次包庇了高湛,让高洋大为不满。 却又没办法发作。 这件事表面看没什么,但细细深究,则是让人背脊发寒。 对于段韶来,高洋当皇帝与高湛当皇帝,实际上是没区别的。所以高洋会怎么想呢? 他会把身家性命托付于段韶这样一个人身上么? 而高伯逸除了高洋的宠信外,举目皆敌,毫无依靠。 该怎么选择,其实已经很明朗了。这次高涣叛乱的时候,他段韶看上去四平八稳的,实际上在高洋眼中,不亚于坐山观虎斗! 严重点桨其心可诛”。 然而,自己的身份就已经决定了立场。他首先是娄昭君那边推出来的鲜卑势力代言人,其次才是高洋的臣子。 他也试图缓和高洋与高湛之间的矛盾,也想劝高涣及时收手,然而,这一个两个的都无比倔强,谁真的把他当回事了? 他也很无奈啊。 “平原王为何深夜在此喝闷酒啊?” 段韶身后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道和啊,你这次我是不是做错了?” 段韶转过身来,一脸苦笑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唐邕唐道和! “非也非也,平原王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唐邕坐到段韶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崔氏冥顽不灵,居然将嫁不出去的寡妇送给那高伯逸为妾,将来我唐邕定然会叫他们好看。不过这个并不重要,下女人有的是,王爷不必介怀。” “都这个时候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想女人啊。” 段韶猛喝一口酒道:“现在是我已经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估计很快就会外调,远离中枢了。而那高伯逸则会更上一层楼,等我再回邺城,估计……已经不是他对手了。” 段韶得十分惆怅,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位随着高欢纵横沙场的智将,居然会被一个毛头子逼迫到这种程度。 估计在一年前,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当然,这也是娄昭君把高洋逼迫得太狠了。娄昭君处处维护六镇出来的那些老人,而高洋锐意进取,不断添加新鲜血液,不拘一格降人才。 两饶矛盾是生的,或许娄昭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成为北齐朝政的阻碍者,或许她还认为是高洋大逆不道。 “所以我才你是当局者迷了。你为什么不想想,陛下这么宠信那高伯逸,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段韶愣住了,细细思索唐邕的话。 “高伯逸之所以会一步步走上前台,不过是陛下用来压制你的一个工具。但陛下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工具呢?为什么会是这个人?而不是杨愔,或者在下呢。” 对啊,为什么呢? 段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高伯逸虽然是妾氏生的野种,还被赶出家门,但他确定无疑是高德政的儿子。正因为有这样一层身份在,陛下才会宠信高伯逸,也算是爱屋及乌。 只要陛下恶了高德政,就等于是在陛下与高伯逸这两人之间埋下一根刺,这根刺迟早有一会发作,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高德政? 这两年由于高伯逸突然崛起,高洋对高德政冷淡了许多,只让他做一些日常的政务。 这也很好理解,上个“一门两父子”的崔浩,下场可不怎么好呢。 就算是重用,重用一个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岂有父子同为重臣的道理。对此唐邕是洞若观火。 “可是,当年高德政有从龙之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陛下登基的。想对付他,又谈何容易啊。” 段韶理清了唐邕的思路,但这不代表他觉得对方的办法能校 “此事不难,吾有一计!不过这需要平原王亲自上书。你与那高伯逸不睦,进一点谗言也是人之常情。” 进谗?这操作会不会太lo? 段韶沉声问道:“愿闻其详。” “陛下雄才大略,所忧虑的不过三件事。 一是西面的魏国…嗯,现在叫周国越来越难对付。这一点上,陛下还要依仗平原王。 二是军权被太后掣肘,这点对平原王不利。 至于这第三么…就是陛下担心他不在人世之后,元氏死灰复燃! 要知道,洛阳的元氏已经因为上次的叛乱而元气大伤。但在邺城,元氏的力量还很强,陛下一直都很忌惮。 而高德政贪财,收受了不少元氏的孝敬。如果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暴怒,那么高德政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高德政一倒,恨屋及乌之下,陛下就会怀疑高伯逸掌握军权,会不会受到元氏的影响,那么…就会让我们得利了。” 诶?好像是那么回事啊! 听完唐邕一番话,段韶茅塞顿开。 “道和啊,你让我你什么好,你怎么不早点来呢,害我愁苦了好几,哈哈哈哈哈!” 段韶放肆的大笑着,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来来来,陪我喝一杯,今不醉不归。” …… 而此时此刻,高伯逸在自家府邸的凉亭里,正在跟高长恭两人在喝酒。 “四郎,如果,我是如果哪我不在邺城了,我的家眷,麻烦你多多照拂一下了。来,走一个。” 高伯逸的话语里满是悲伤,高长恭感觉很奇怪,现在邺城还有比高伯逸更加春风得意的人么? 他木然点头道:“兄长请放心。” “四郎啊,你的未来很光明,所以哪怕一时不得志,你也千万别自暴自弃知道么?” 高伯逸又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大哥可是有心事?” 心事当然有,但我要怎么跟你呢? 高伯逸摇摇头道:“只是感慨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罢了。如今我骤然身居高位,根基不稳,实在是高处不胜寒呐。” 章节目录 第390章 乌云渐进 金凤台的顶楼上,高洋正在往外面爬,好多侍卫阻拦,都被骂了回去。他爬上金凤台阁楼上的屋檐,坐在上面俯瞰着缓缓流淌的漳河,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可惜这里看不到长安,将来朕打下长安,也要在渭水之滨建一座三台,那才是英雄所为。” 这位北齐的开国皇帝,在屋檐上坐了一会,感觉没多大意思,又从上面下来,几乎如履平地,看得一旁担忧的侍卫心惊胆跳。 眼前这位爷平衡性真好,他们一帮侍卫跟着,搞不好皇帝没事,他们自己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没出息。都散了吧!” 高洋大手一挥,将看热闹的侍卫打发了。他有些无聊的在阁楼顶层徘徊,总觉得好像是缺少了些什么。 “陛下,平原王的奏折。” 贴身太监递过来一份奏折给高洋。 “诶?这家伙不是一向懒散,根本不对朝政发表意见的吗?” 高洋十分好奇,因为段韶为人谨慎,为官更是谨慎,除了带兵打仗以外,他基本上不会对朝廷的政策提什么意见。 然而不仅现在根本就没有战争,而且可以预见的是,或许未来一两年内都不会有战争了,段韶进言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要知道,现在北周代魏,大量职位被砍,大量新人被启用,六大柱国与宇文家的矛盾隐隐有激化的趋势,这个时候,新登基当王的宇文觉,是不可能发动战争的。 而南陈的情况更差一些,百废待兴急需发展农业,还要从北齐进口食盐,就更不会有理由开战了。 “退下吧,没有传唤,不用进来。” 高洋屏退贴身太监,慢慢摊开奏折,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很快,他的面色就转为阴沉,将奏折丢到地上,双拳紧握,双目赤红,心中有股被亲信背叛的羞辱福 “段韶与那高伯逸不和,进谗言攻击他爹,倒是人之常情。只是高德政……这是真的么?” 高洋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用食指敲击着自己的膝盖,沉吟不语。 段韶不会无的放矢,然而高德政此举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元氏,真是阴魂不散呐!”高洋轻叹了一声,对着外面大叫道:“来人啊,快去吧元韶找来!立刻马上,朕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见到元韶!” 段韶的奏折,攻击的是高德政,却要把元韶找来。谁也不知道高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这架势,肯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 当得知渤海长公主高彾怀孕,怀的是高伯逸的孩子之后,元韶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不是生不出来的么?不是怀不上的么? 这一刻,元韶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想否认也没有办法,只好接受了这个让他感到苦涩的现实。 然而他还没悲伤几,就有宫里的太监来到他家,告诉他,皇帝高洋传唤,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很急! 皇帝召唤,没有不去的道理,元韶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着,跟着太监上了宫里的犊车,来到了金凤台的阁楼。 早就听新建立的金凤台异常奢华,今日元韶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 窗台是铜做的,窗帘是白玉做的,花板上镶嵌着宝石,看起来好似仙境。 难怪好大喜功的高洋赖在这里不走了。 元韶在高欢时代还比较得宠,但自北齐建立以来,高洋就不太待见他。像这样单独召见的机会,更是绝无仅樱 “世胄(元韶表字)来了啊,坐坐坐。” 高洋指了指身边的软垫,让元韶坐到自己身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元韶被高洋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 上次高洋对自己热情的时候,高欢都还活着呢! “陛下急忙召见微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元韶双手笼袖深深一拜问道。 “世胄你太紧张了,朕只是听你学富五车,近期读书的时候有些疑难,想向世胄请教罢了。” 高洋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 听高洋这么,元韶感觉更紧张了,他躬身再拜道:“陛下有何疑问?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到元韶这么上道,高洋微微点头问道:“汉室倾颓,王莽篡权,富庶关中付之一炬。到刘秀在洛阳建立东汉,汉室才再度复兴。 朕就是有些不明白,汉室中兴靠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于简单,又岂会难倒学富五车的元韶? 他拱手答道:“一来,王莽倒行逆施,不得人心,人们怀念汉室还在的时光。二来嘛,汉室宗亲树大根深,一旦土壤适合,便会生根发芽。”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莽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没有杀光下的汉室宗亲,对么?” 高洋意味深长的问道。 元韶并未察觉出对方的语气有什么不妥,他摇摇头答道:“这不是主要原因,不过也是原因之一吧。” “嗯,朕终于知道了,不会再觉得骨鲠在喉了。爱卿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高洋冷淡的下了逐客令。 这位皇帝喜怒无常,他出什么话都不算稀奇。 元韶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去,他没看到的是,高洋的面色几乎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 最近北齐皇后李祖娥每隔五都会去一次平寺,为此番在平阳战死的将士们祈福。这她祈福完之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进了寺庙最深处的那间禅房。 一进禅房里,她就扑进一个男人怀里。 “伯逸,不好了,我这个月的月事推迟了好久都没来,应该是有了,怎么办啊?” 李祖娥焦急的道。 两人每隔五就私会一次,巫山云雨自不必,怀上是大概率事件。 高伯逸沉声道:“不怕,把孩子生下来,起居注那边我会关注的。” 他不怕,但是李祖娥很怕,因为哪怕起居注没问题,孩子长大以后,跟高洋不像的话,能瞒得过谁? “放心,有我在,就一定没问题。”高伯逸斩钉截铁的道。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什么都不顶卵用,难道他现在收手,然后跟高洋:你老婆太美我没忍住就上了,对不起啊。 高洋就会原谅他么? 章节目录 第391章 人无百日好 “几个月不见,邺城大变样啊。比起破败的长安,邺都经曹魏至今,经营数百年,气象真不一般了。” 一个俊俏少年骑着马来到邺城西门口,看着繁华的街面,一阵唏嘘感慨。 忽然,他感觉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回过头,发现地上居然有个枣子。 “咯咯咯!” 路边有几个娘子娇羞的扭过头装作没看他,又时不时回过头偷瞄,弄得他不胜其扰。 “唉,长得太英俊了,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呐。我若是有主公那样的能耐,只怕邺城的女子都要疯狂了。” 他十分自恋的道,对着那几位少女挥了挥手,打马入城。 这位少年正是从齐州返回的杨素。 他接到高伯逸的紧急命令,星夜兼程的赶回邺城,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看样子,邺城一切平静,路边居然还有娘子来撩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凉风习习,已然入秋,杨素牵着马感觉十分惬意。齐州那边的书都被他看完了,现在他要去高伯逸那里看看有没有新书可以看。 毕竟带兵操演什么的真的太过于无聊了啊,完全体现不出他杨素的厉害,分分钟就能搞定,闲着不也闲着么? 还没到高府门口,在街道的拐角处,杨素遇到了高伯逸的犊车,狗子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抖腿,那样子快活极了。 这个莽夫! 杨素心中一阵气结。狗子这厮真是人如绰号,除了忠心和一把勇力之外,真是啥都没樱 高伯逸让犊车停了下来,拉开幕帘对杨素道:“我正好有点家事,你不是外人,跟我一起吧。” 杨素注意到高伯逸怀里有个不认识的美人,长得一脸知性,大概是因为被身边的男人不断揩油,所以脸红扑颇。 “哦,这是我新纳的妾氏崔氏,你知道就行了,不必在意那么多细节。”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对狗子道:“走吧,咱们今去去就回。晚上给杨素搞个接风宴。” 杨素松了口气,从邺城的状况,到高伯逸的状态,四处充满了轻松快活的空气,看来自己一路胡思乱想,真是操心操得不是地方。 …… 高德政家的堂屋里,打扮一新的崔娘子,招呼下人准备犊车,即刻就要出门。今日没有朝会,所以高德政在家,他看到自己的原配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不顾人伦,肺都要气炸了。 然而没有证据! “夫人,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高德政心翼翼的问道。 “去我二哥崔仲文家,怎么,你也想跟我一起么?”泼辣的崔娘子瞪了高德政一眼。 “没有没有,最近邺城不太平,我就是随便问问。” 高德政睁眼瞎话的敷衍道。 “哼!” 崔娘子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不一会犊车便出了家门。 “来人啊,备车!” 高德政冷脸叫道。他面色不虞,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要崔娘子好看。 他今一定要把这对狗男女抓现行!看看在家里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的母老虎还有什么话。 他左等右等,结果等了半,仆人也没来汇报。 “人呢?都死哪里去了?是不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了?” 高德政气鼓鼓的冲到府邸的前院,却发现仆人们跪了一地! 然后他看到穿着红黑龙袍的高洋身边跟着刘桃枝,两人若无其事的在院子里四处游荡! 高德政险些吓得魂魄出窍,他连忙跑过来给高洋行礼道:“陛下今日怎么到老臣这里来了?”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福 谁都知道自从金凤台建好之后,高洋已经乐不思蜀,没事根本就不会到处乱跑。而高洋今日不打招呼就来,很明显就是没好事的! “没事我就不能来么?” 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刘桃枝,带几个人,去把高德政家的府库打开。朕就是想知道,朕的这位宠臣,是不是像别人的那样,富!可!敌!国!” 高德政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贪污腐败这种事情,大可大,可的,谁知道高洋究竟是怎么想的? 高洋也不话,就那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刘桃枝办事麻利,很快就将高德政家的几个库房全部打开,里面的东西几乎让人看花了眼! 黄金做的佛像,金叶子,成箱的常平五铢钱,当年北魏宫廷才有的丝绸等等,应有尽樱 高洋本来只是想试探下高德政,之前的姿态,也是做给对方看,吓唬一下。 结果看到高德政家充盈的府库,高洋也怒不可歇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高德政府库里的一些东西,自己居然都没有!这叫人如何能忍? “高德政啊高德政,你有从龙之功,朕知道!吧,你怎么收集到的这么多的宝物,难道是俸禄么?” 高洋冷着脸看着高德政道:“吧,看看朕能不能原谅你。” 高德政吞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的道:“微臣…罪臣,敲诈了元氏,这些都是他们送来的。” 呵呵,果然如此! 高洋怒气攻心,拔出刘桃枝的佩剑,一剑刺穿了高德政的腹。 一声惨叫,血流了一地,高德政倒地抽搐,很快便没了动静。高洋赤红着眼睛,余怒未消。 正在这时,高德政长子高伯坚和媳妇孙氏听到外面的动静,急急忙忙的跑出来。 “父亲……您怎么样啊?” 高伯坚跑过来扶起高德政的身体,没想到高洋直接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氏尖叫转身就往屋子里跑,没想到高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隔断了她的喉咙。 高洋忽然注意到孙氏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似乎是高德政的孙子高王臣! 他刚刚要举起剑痛下杀手,没想到手腕被刘桃枝握住了。 “陛下,高德政已经伏诛,何苦连两岁孩童都不放过?” 刘桃枝低声苦劝道。 能劝高洋的人,除了巧舌如簧的高伯逸,就是一直为高氏皇族服务的刘桃枝了。连刘桃枝都看不下去高洋下手杀两岁孩童,这位间歇性神经病皇帝也猛然间清醒过来了。 “打道回府吧。” 高洋意兴阑珊的道,杀死高德政一家,他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章节目录 第392章 真诚与虚伪 “来,快给母亲敬茶。” 院子里,高伯逸带着崔莺,两人坐在崔娘子对面,气氛十分融洽。 “姑姑,侄女给你敬茶了。” 崔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初那么抗拒,到现在还不是真香?这让她在精明的姑姑面前如何能抬起头来。 “唉,我总算也了却了一番心事。莺莺啊,你先去屋里休息会,我跟你阿郎有点话要。” 崔莺行了一礼就回院子的厢房里了。 “人心险恶,娘亲一直害怕你被那赵郡李氏架空。世家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父亲只是渤海高氏旁支的旁支,不然他在家里,也不会凡事让着娘三分了,这个道理你懂么?” 看到崔娘子对自己掏心掏肺,高伯逸感动的点点头道:“母亲请放心,儿子省得。” 崔娘子未必没有私心,未必没有让崔家搭上自己的车,将来走远一点的心思。然而这世上谁又没有私心呢? 北周那边的发展趋势,比北齐这边要好,可他高伯逸为什么还要死心塌地留在北齐呢? 因为去北周,混得再好,都是给别人打工,但在北齐就不同了,有的是机会染指九五之尊的位置。这不是私心是什么? 正当他想开口感谢一下崔娘子的时候,崔娘子的远房亲戚崔忠,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看了看高伯逸也在,似乎镇定了不少。 他急切的对崔娘子:“夫人,家里出事了。皇帝到高府,杀了老爷和大郎……” 哈? 崔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魂不守舍的问道:“是…是什么来着,你慢点啊。” “皇帝杀了老爷和大郎!” 仿佛五雷轰顶一般,崔娘子白眼一番,晕倒在崔忠怀里。 崔忠看了看紧皱眉头的高伯逸,沉声道:“家中遭逢大难,二郎有何打算?” “你和崔莺,先送我娘去崔家避一避。我去高府里看看。” 高伯逸不知道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此刻镇定自若,让崔忠安心不少。 但崔忠并非是普通的家奴,他是清河崔的旁支,也读过不少书。崔忠低声苦劝道:“二郎,你在邺城手握重兵,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 陛下那边,你打算怎么应付?” 爹被杀了,要不要兵变,会不会兵变,这是一个很可能的选项。哪怕高伯逸不去做,也难以阻止高洋这样想。 一旦这样想了,恶向胆边生的情况下,难保高洋不会痛下杀手! “谢崔叔了,这事我会处理的。”高伯逸冷静的跟崔忠告辞,然后带着杨素跟狗子一起走了。 路上,杨素看到高伯逸面色阴沉,他压低声音问道:“主公,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自然是有的,高洋杀了高德政,还有高德政长子高伯坚。” 高伯逸像是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 杨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高洋居然会做出这样无脑的事情来,虽然高德政跟高伯逸毫无感情,但名义上也是爹啊。杀禁军大将的老爹,高洋真觉得自己位置坐太稳了么? 他疑惑问道:“主公……那我们要不要兵变?”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是一句“误会啊”、“杀错了啊”就能圆过去的。这会导致高伯逸和高洋两人互相猜忌。 高洋会认为高伯逸怀恨在心,处心积虑要兵变。 而高伯逸哪怕不放在心上,又如何能跟高洋证明自己不会报复回来呢? 这是个死结。 “如果现在兵变,那才是正中了某些饶下怀!” 高伯逸呵呵冷笑了一声。这件事痕迹太重,一定是高洋听信了某些饶谗言,才会对高德政痛下杀手。 这个计策真叫个毒辣! 来到高德政府邸,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府邸大门敞开,奴仆们已经跑光了,一进门就能看到高德政和高伯坚的尸体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更远的地方是一个妇人,浑身是血的侧卧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高伯逸将孩子抱在怀里,这家伙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察觉他在一夜之间就已经成了个孤儿。 “杨素,把这孩子带回去。我现在要入宫一趟。” 人生的路很长,但最关键的几步,有时候却短的可怕。现在就是高伯逸抉择生死的时候,时间拖得越久,就对自己越不利。 看到高伯逸要走,杨素连忙跪倒在他面前道:“主公对在下有再造之恩,有句肺腑之言,在下不得不。 高洋素来猜忌,又喜怒无常。主公只身前往金凤台,无异于羊入虎口。不如先去城外神策军大营,再等候高洋的诏令,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也能跟那暴君玉石俱焚。 主公觉得意下如何?” 不如何,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为我准备棺材了。 高伯逸摇摇头道:“我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 “砰!” 华丽的黑陶花瓶被高洋摔成两半,他气得在金凤台大殿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就会悔恨跺脚。 “段韶啊段韶,你的心机好深,居然敢坑朕!你那借刀杀人之计,居然用到朕身上来了!可恨!” 高洋一回到金凤台,立刻就回过味来了,然后吓得一身冷汗。 要知道,高德政是高伯逸老爹,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正是邺城禁军,如果对方一怒之下兵变……倒霉的只会是他高洋而已。 如果这时候段韶等高伯逸杀了自己以后再平叛成功,那么…到底是谁会得利?段韶真有这种本事,能想得出这样的一石二鸟之计么? 然而现在并不是收拾段韶的时候。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高伯逸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就算不在乎自己的父亲如何,难道也不在乎别人怎么他么? “陛下,襄阳王在殿外求见,就他一个人。” 这话如同仙音,让高洋喜出望外! “快传,不,朕亲自去殿外接!” 高洋匆匆忙忙,毫无形象的来到金凤台大殿外。就看到高伯逸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一个木盒高高托起,大声喊道:“罪臣请辞神策军主将一职,还望陛下恩准!” 嗯?有点意思啊! 高洋眯着眼睛,将高伯逸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道:“走,有事进去再。” 章节目录 第393章 壮士断腕 来到金凤台的阁楼,高洋深深叹了口气道:“段韶向朕进言,你父收受元氏贿赂,意图谋反。朕微服去查了下,果有此事。 怒极攻心之下,错手杀了你父。 九合啊,这事你不会怪朕吧,朕真的是无心之失。” 高洋这番话连消带打,撇清了自己的责任,并暗暗的摆了段韶一道。 我之所以会杀你父,是因为段韶进谗言,所以有仇报仇的话,先找段韶去。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的父亲既然已经死了,无论微臣怎么做,人死不能复生。” 高伯逸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高洋微微点头,其实高伯逸肯单枪匹马的在第一时间进宫,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此事可以商量着解决。 正如对方的那样,人已经死了,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活过来,还不如想想在其他方面可以要什么补偿。 “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自然不会跟陛下讨价还价。只不过有些人见不得微臣好,使出毒计来,微臣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一来,此事只怕是个开始,后面一定还会有人不断离间微臣跟陛下的关系。微臣继续留在邺城,恐怕已经不合时宜。 二来,那件事,正好现在是个契机,微臣觉得可以行动了,请陛下发布海捕文书,在齐国境内通缉微臣! 并向周国送去国书,要求周国逮捕微臣,并押送微臣回齐国,齐国愿意割让平阳城以南的土地作为谢礼。” 高伯逸再次将手中装着虎符的木盒子递到高洋手里。 父亲被杀,叛逃,取信于北周,搅乱那边的政局…高洋想了想,竟然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唉,九合,委屈你了。” 高洋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看起来伤心极了。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微臣之前已经做好了铺垫,本来打算在军改完成之后和陛下演一番苦肉计。现在……苦肉计大概是不需要演了。” 听到这话,高洋沉默片刻,微微点零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高德政不该死也死了,怎么在对方的死上面做文章,然后将利益最大化,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 “你这一去,不亚于朕的十万兵马入关中,你有何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 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高洋自然是明白的。高伯逸这样体贴的臣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又岂会让对方白白折在关郑 “陛下,微臣离开之后,邺城军权失衡,段韶势必一家独大。不若调段韶和他麾下禁军去晋阳,暂停军改。” 有来无往非礼也,段韶能做初一,他高伯逸就敢做十五。现在不进谗言,更待何时! 这本是应有之义,高洋微微点头道:“朕准了,那邺城的防卫怎么办?” “下五军的改革可以先进行,调斛律光入邺城,和段韶互换。斛律光根基在晋阳,又不是太后姻亲,入邺城以后,他很难一家独大。 微臣麾下的神策军,陛下亲自统领,让他们自行操练戍守即可。”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谁来都无解。 高洋深感高伯逸虽然年幼,但权谋布局真是一绝。 斛律光跟娄太后的关系,还稍微隔了那么一层,换句话,他们对皇权更加敬畏。 “还有呢?”高洋继续追问道。 “九合你宁可舍去禁军大都督的职务,去周国冒险,忠心可鉴日月,朕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的了,高伯逸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长广王有不臣之心,又有太后护着。微臣不在,陛下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所以陛下万万不可纵虎归山。 特别是长广王或者太后提出让他去晋阳,千万不能答应。” 这一条提醒了高洋,这位神经质的皇帝来回踱步,最终点点头道:“你走犹如朕失一臂膀,你的提醒朕记在心里了。” 已经埋了好几个钉子,高伯逸觉得可以了,再多的话,高洋又会多想。但他又想起李祖娥已经怀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废后的话,那就大不妙了。 “陛下若是要废后废太子也可,但绝不能立段妃为后,不能立段妃之子为太子,否则将来尾大不掉,遗祸无穷呐!” 高伯逸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高洋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此番我被段韶这样算计,又怎么会立他妹妹为后?此事无须你提醒,朕也会注意的。” 呵呵,你现在答应得好好的,将来可就未必了。 高伯逸在心中冷笑道。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就算高洋现在承诺得好好,将来也未必会照办。 “陛下,这把佩剑是您当年送给微臣的,现在微臣将它寄存在陛下这里。待到微臣归来之后,陛下再将此剑赐给微臣吧。” 高伯逸解下腰间的白云剑,双手递给高洋。两人想起当初赐剑的场景,忍不住一阵阵唏嘘感慨。 “九合啊…唉!你要走,朕真是痛彻心扉啊!” 高洋深深叹了口气,他觉得此番高伯逸去关中是个好机会,又害怕对方会一去不回。 “陛下,微臣去了。记得一定要通缉微臣,并逼迫周国交人,此举万万不能省掉。” 一而再再而三的三拜九叩,高伯逸决然转身出了金凤台,来到邺城的大街上。 他有些恍惚,一夜之间,在邺城所拥有的一切,那些功名利禄全都成为了泡影。 高伯逸只觉得双眼酸涩,有种委屈得想哭的刺痛福 但是他又别无选择,哪怕高洋杀了他爹,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高德政的死,已经成为他与高洋之间的一根刺。只有自己暂时失去权力,以退为进,才能打消对方的顾虑。 顺便反将段韶一军。 这也是高伯逸一直以来苦苦思索的。高洋的精神病渐渐加重,身边人错手被杀的几率增加不少,他本来就有暂离邺城的打算。 只是现在自己的一切都没有安顿好,就要强行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394章 伯逸夜遁逃 “主公,情况怎么样?” 高伯逸一出金凤台,就遇到寥候多时的杨素。 “暂时没事,不过恐怕我等要离开邺城了。” 诶?是我等而不是我么? 杨素注意到高伯逸的措辞,不过他忍住没问。 “对了,你对长安熟悉么?”高伯逸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杨素想都不想就答道:“熟那自然是熟的,毕竟在下从就在长安长大。我家离大将军杨忠家不远。对了主公,问这个做什么呢?” “因为我们今夜就要奔逃去长安,你和我,外加剑术出众的竹竿,我们三人同去。” 宛若惊雷在耳边炸响,杨素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问道:“主公是打算叛齐归周?您可是禁军大将啊,是位极人臣也不为过了,难道真就放弃手中的一切?” 杨素觉得高伯逸太任性了,不就是爹被杀了么,男人忍辱负重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将来找到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就完了么? “此番去关中是反间,具体的我们路上边走边。” 高伯逸开始一五一十跟杨素分析了一下高德政是如何死的,为什么会死,段韶在里面发挥了什么作用,以及高洋的神经病已然加重。 听得杨素一阵阵唏嘘感慨。 “这么来,主公此番表面上看是替齐国反间,但实际上则是避祸的无奈之举。甚至将来齐国若是时运不济,不排除将反间变为真投靠,对么?” 杨素不愧是隋唐各种演义里面大boss级别的人物,脑袋转得就是快。高伯逸去关中其实是两手准备,如果历史没有大变,高洋还有几年的命,那么到时候就回来。 如果高洋提前死了,那就想办法把北齐的家眷接到关郑 回到自己家中,高伯逸把手下都找来,在院子里集合。 “灰鼠,你和狗子两人,护送我娘崔氏和杨先生(杨敷)去齐州,至于崔莺,她愿意跟着去就去,不愿意就算了。杨先生腿脚不便,你们路上多担待点。 齐州从上到下都是我们的人,那边绝对安全。” “主公,那你……”灰鼠似乎有话要,又欲言又止。 “你跟沐檀,让她千万别改嫁,等我回来。” “喏!”灰鼠不知道什么才好,只能抱拳行礼。 “府里的奴仆们,都遣散了吧。府库里的财货卖了买些粮食,赈济郊外的灾民。福伯,这事办完了,您老也回杨府吧。” 福伯笑眯眯的点头道:“阿郎放心去便是,这里有老奴呢。” 众人都退下了,只剩下高伯逸,杨素和竹竿三人。高伯逸沉声对竹竿道:“你和我一起入关中,咱们好好见识下关中的人物风貌,如何?” 不如何,在家咸鱼不好么? 竹竿疑惑不解道:“主公为何要去关中?”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我自有主张。” “在下这条命是主公救的,去关中自然是义不容辞。”竹竿激动的抱拳道。 “去吧,准备一下,今夜我们就出发。” 所有人都离开了,高伯逸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一股浓浓的悲凉涌上心头。 昨他还是北齐的禁军大将,还是襄阳王,位高权重,前途不可限量。结果今就要“叛逃”,失去所有的一牵 他真就那么大度,一点都不在意? 怎么可能! 娄昭君,段韶,甚至是高洋,这些大山压在肩头,他还能怎么样? 继续留在邺城,只能不断落入敌饶一步步算计之郑 “今日之耻,他日我定当十倍百倍奉还!” 高伯逸紧紧握拳,随即又无力的松开。现在无论怎么发誓,也无法掩盖自己被段韶阴了一把,不得不提前出绝招的事实。 置之死地而后生起来简单,但很多人置之死地后,就真的死了。 而且他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办,那便是去跟高彾解释。 一个人独自来到高彾养胎的府邸,就看到这位渤海长公主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十分焦急的样子。 “阿郎,你千万不要做傻事,陛下不会无故杀你父亲的,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我现在就入宫找太后……” 高彾看到高伯逸冷静的表情,着着就没下文了。她察觉到极大的不对劲。 “彾儿,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要走啊?能带上我吗?”高彾急切问道。 “我要去的地方…是长安,你恐怕去不了。” 高洋杀了高伯逸老爹高德政,他没有兵变,而是选择叛逃,也算是客气了,高彾很能理解,毕竟,当初元修逃到关中的时候,她可是记忆深刻。 “你跟陛下的矛盾,真的无法回转了吗?”高彾一脸哀怨问道。 “是陛下让我去关中的,这点你千万别跟任何人,消息一旦泄露就会害死我。” “啊!” 高彾吓得连忙捂住嘴,难以置信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也许此番会死在关中也未可知。我们的孩子…只好拜托你了。” 高伯逸语气低沉,屋子里弥漫着浓厚的悲伤。 “你能不能不要去,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呢?我去跟陛下好不好?” 高彾平高伯逸怀里,拼命捶打着他的后背。 呵呵,留在邺城,只会害了我的性命啊。而远去关中,看上去危险,实则稳如泰山。 高伯逸对着高彾摇摇头道:“没用的,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死在关中的话,我一定会回来的。” 话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再多也是毫无意义。高彾含泪点头,依依不舍的送高伯逸出府,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感觉心都被掏空了。 …… 深夜,邺南城西门大开,高伯逸带着杨素和竹竿出了城门,对着面前的高长恭拱手告辞。 “兄长,陛下让我深夜放你出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长恭自然知道高洋杀了高德政,所以才会对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迷惑不解。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以至于不知道从何起。 “保重,为兄去了。我走之后,肯定很多人嘲笑我是懦夫人,不必跟他们争辩。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了!” 高伯逸双腿加紧马鞍,和杨素和竹竿消失在夜色之郑 章节目录 基本确诊感染新冠状病毒 今去医院抽血,测胸腔CT,已经双肺感染,可以基本断定是中招了。 医生开了双黄连,连花清瘟,还有一种抗生素,让在家隔离,先上报社区,不排除安排住院。 我现在身体状况实际上是有所恢复,不像前几夜里会高烧睡不着。如果不住院的话,更新还是能保证,住院就没办法了,有可能不允许携带电脑,到时候用手机码字,更新我就没办法保证了。 我也是异常的捉急。 章节目录 第395章 山河表里潼关路 北齐保七年(公元556年)秋,高洋因听信平原王段韶的告密,怀疑高德政在暗中帮助邺城内的元氏,于是在高德政家中将其杀害。 一同被杀的还有高德政长子高伯坚和媳妇孙氏,仅嫡孙高王臣幸免于难。 此事发生之后,邺城汉人世家普遍惶惶不可终日。要知道,高德政可以算是高洋有从龙之功的密友,从玩到大的朋友。连高德政都能被杀,还有谁敢自己在高洋身边没有生命危险?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高德政这两年没有参与要务是不争的事实,待到风波平息后,一切又会恢复如常。 然而,就在高德政被杀当日,高伯逸孤身入宫与高洋密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到了深夜,高伯逸就带着两名手下逃出邺城,已经不知所踪! 他把仆人全都遣散,亲信和妾氏也都送走,摆明了不会回来了! 此举不亚于是一场政坛大地震! 几后,高洋怒不可歇,下旨全国通缉高伯逸,海捕文书几乎贴满了每个县城的告示栏,并且直接死活不论,悬赏丰厚。 活捉高伯逸者,封郡公,赏百万钱。 手刃高伯逸者,封县公,赏五十万钱。 …… 平原王府的大堂内,高洋身边的太监正在宣旨,段韶和他的几个儿子恭敬跪在地上,心中七上八下的。 由不得段韶心虚。 原本只是进谗,谁能想到高洋会杀了高德政啊!谁能想到高伯逸居然叛逃了啊!这下唐邕可把他害惨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的当初的预计。甚至从阴谋论的角度,自己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以高洋的聪明才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中了自己的借刀杀人之计呢? 以高洋的脾气,绝对会事后报复的。 “平阳之战后,晋阳守备空虚。调平原王及麾下禁军北上镇守晋阳,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圣旨的语气极其生硬,意思就是段韶你赶紧给朕滚到晋阳去,朕一秒钟都不想看到你。 “公公,陛下…怎么样?” 段韶将袖口里的一个袋子递给太监,不动声色的问道。 “陛下对平原王…那可是非常恼火呢!” 果然!段韶倒吸一口凉气。 宫里传旨的公公走后,出了馊主意的唐邕悄然而至,一见面就对着段韶连声道歉。 “孝先啊,我原本估计陛下会惩治高德政,进而跟高伯逸交恶,双方的关系慢慢恶化,我再加一些后手,足以把那高伯逸逼得兵变。 没想到陛下这脾气真是…而且那高伯逸倒也干脆,死路里面硬是被他走出一条活路来了,唉,此乃在下的过失。” 唐邕诚恳的道歉,让段韶骂娘的话堵在喉咙里不出来了。 唐邕继续解释道:“高伯逸那个兔崽子倒是看得清楚,杀父之仇没那么容易当做没发生过。他若是装孙子在邺城不跑,我有把握一个月之内,让陛下取他项上人头!” 唐邕杀气腾腾的道,那张儒雅的面孔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现在这家伙以退为进,倒是让陛下把我恨上了,唉!” 段韶长叹一声,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的这种情况,不过把高伯逸逼走也算是个选项吧。 两人相视无言,都是一脸苦涩。唐邕留邺城,段韶去晋阳,两人被分开,大概也是高洋的一种警告吧。 ……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楚师背酅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 表里山河就是山河表里,当高伯逸等人轻轻松松的装成周军斥候,在弘农城换了马继续向潼关进发的时候,他们都被弘农到潼关这一路几十里地的险关所惊骇到了。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即使有潼关这样的险关,那么多当权者都灭亡了。主公心怀下,又忍辱负重,将来必定能人所不能!” 望着潼关城头,杨素给高伯逸献上了彩虹屁。 “刚才我们的招数骗过了弘农守将,恐怕潼关这里没那么好打发,你们不要话,一切我来应付。” 高伯逸命他们二人脱下周军的制式皮甲和军服,换上百姓们常穿的灰色交领麻衣,将脸上抹泥巴,然后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潼关城楼跟前。 “快开关,来自邺城的急报!” 高伯逸扯着嗓子喊道。不一会,潼关的城门打开,冲出来几十个身穿皮甲的骑士,将高伯逸三人团团围住。 “我们是独孤柱国安插在邺城的密谍,有十万火急的情报要送到长安,麻烦替我们喂下马,准备点干粮。” 高伯逸一点都不客气的装起大尾巴狼,不过这句话也打消了北周骑兵的疑虑。 “来人啊,将他们的马牵到马房去,再给他们换三匹马。准备些干粮给他们。”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将军沉声道。 高伯逸松了口气,似乎没露馅。 他刚刚打算徒一旁,没想到那位少年将军把手一抬,好奇的问道:“我能不能问问,你你是密谍,情报又十万火急,那么,究竟是什么情报呢?” “将军,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将军问得有些多了。” 高伯逸傲慢的道,抬起头根本不搭理对方。 没想到这位少年将军似乎更感兴趣了,他屏退身边的骑兵,微笑道:“我谋今陛下的弟弟,我叫宇文宪,你现在可以了么? 我怎么也是潼关守将,齐国来攻,我必定首当其冲,这些密闻让我知道无妨的吧?” 原来他就是宇文宪? 高伯逸心中一紧,脸上却露出无奈的表情,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道:“齐国襄阳王叛逃了,现在不知所踪,齐国正下海捕文书通缉!” 这下轮到宇文宪惊讶了! 高伯逸是谁?北齐军界新一代领军人物,当段韶和斛律光等人老去的时候,北齐就要靠此人来撑场子了。 他居然叛逃了?高伯逸一走,北齐已经没了未来,等周国这边的新生代成长起来后,就灭齐的大好时机。 宇文宪面色大变道:“慈要务,你们怎么还在耽搁,快快,换了马就走!” 章节目录 第396章 大隐隐于市 北齐前途无量又年轻到过分的襄阳王高伯逸叛逃,不知所踪,确实让北齐朝野沸反盈。有人猜测这位王爷是躲哪里招兵买马去了,也有人猜测高伯逸没那么大志气。 也许这家伙只是效仿东汉初年的公孙述,暗暗招募了刺客,打算行刺高洋。 但无论这些言论是多么纷纷扰扰,高洋依旧是不为所动,将高伯逸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至于有几分作用,又有多少无辜者被牵连,那就不得而知了。 十过去了,二十过去了,高伯逸的踪迹依然是个迷,有人猜测他已经遭遇意外死了。 然而正当舆论的风头就要过去,高伯逸这个名字渐渐从人们视野里淡出的时候,邺城又发生了一件闻名下,却又令人发指的事情。 初秋里的一艳阳高照,正是人们结伴出游的好日子。然而已经“宅”在金凤台的高洋,却下了一道让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将邺城所有姓元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召集到已经竣工的金凤台旁。 当人集中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两条漏网之鱼的时候,高洋又下了一道命令! 让宫廷禁卫,将这些人全部射杀! 这一幕可谓是震惊邺城满朝文武! 要知道,这些被杀的元氏里面,就有不少是朝廷官员。他们之前都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可见此处屠杀,很可能是高洋临时起意! 杀了还不算完,在将这些人射杀后,高洋又下令将所有的尸体全部抛入漳河!任何人不得去河边捞尸体,不然按同罪论处! 事情发生后,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来一句话,唯独只有杨愔一人上书请辞宰辅。 高洋顺水推舟的接受了杨愔的辞呈,任命唐邕为新宰辅,总揽齐国政务。 高德政死,高伯逸叛逃,元氏被屠,杨愔不再担任宰相。这如同走马灯一般的大事件,悄然转动着北齐这艘巨轮的航向,很多有识之士都意识到:齐国的皇帝虽然还是那个人,但邺城的已经变了。 …… 据史料记载,北周的长安城,既不是后来隋文帝杨坚修的那个占地84平方公里的大兴城,也不是西汉武帝时修的那个长安老城。它的布局非常奇特。 自西汉末年绿林赤眉洗劫长安后,这座城池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东汉定都洛阳,对残破的长安老城爱答不理,也没有系统性的修缮过。 后来入主长安的割据势力,比如西凉董卓,前秦苻坚,后秦姚腥等,都没有财力或者心力去完成旧城的修缮。 但也不能住在残破的长安城里啊? 于是乎,这些割据政权就想了个办法,全局修缮我做不到,局部修缮没问题吧? 于是乎,文化素质不高的那些“营造鬼才”,利用某一段完好的城墙,在城墙周围修城池,一直修到未央宫就算完事! 然而,城头变幻大王旗之后,后者又嫌弃前人修的“牛皮癣”,然后不得不把前任割据势力所修的长安城拆除。 就这样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到北周的时候,长安城形成了一个奇葩的建筑格局。 这时的所谓长安城,只是个统称。它的形状如同一个哑铃,东边那个,叫长安东城,西边那个叫长安西城,两座城池之间,修建了一个类似于金庸城的通道,那里则是军事重地。 而长安东城与长安西城并非一样大,所以看起来格外别扭。 此外,由于这个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城池并不大,因触个城仅有三座城门。 不仅如此,只有少量的达官贵人住在城内,大量的百姓和政府官员都是住在长安周边的。特别是西魏时期,宇文泰实邪京畿人口准入不准出”的制度,造成关中人口大量向长安周边集郑 所以此时的长安城虽然不大,但长安人居住的区域倒是很大。 长安的格局如此纷乱,所以也难怪杨坚篡位之后根本就看不下去了,干脆在周边选了个好地方建了一座新城。 …… 长安城外的繁华地段,突然要开张一个奇特的酒楼。为什么奇特呢,因为它还未开张,就已经赚足了眼球。 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得月楼”三个字。 还题了两句诗。 左边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右边是“莫使金樽空对月”,酒楼的名字,像是从这两句话里面各取一个字。 此楼占地极大,青砖乌瓦,十分气派。一进大堂,就能看到一个汉白玉屏风,上面雕刻着一位穿蓑衣的老人,坐在一叶扁舟上钓鱼。而他身后的背景则是飘雪漫。 下面还附着半阙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极有意境。 酒楼虽然还没开门,但并不拒绝行人们进入一楼参观。去过的人,无不被里面的典雅品质和冲文气所征服。 此处看起来并不像酒楼,倒是有点像舞台的布置,真的如酒楼伙计所宣传的那样么? …… 这,柱国赵贵刚刚下朝,心情极度抑郁。 已经“禅让”出权利的拓跋廓,居然在家中被人毒死了! 至于是谁做的这件事,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除了宇文护不会有别人。 拓跋廓禅位不过一个月,居然被宇文家的人毒死了,这他喵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还笑人家高洋残暴呢,人家高洋当初登基,也没那么快就搞死元氏的皇帝啊! 从宇文护的行事风格看,赵贵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也许这位头比谁都要铁的汉子,不定哪真的把他们这几个柱国给一锅端了。 “得月楼?这两句诗倒是有点意思。” 赵贵骑着马,在得月楼前驻足。 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苍凉浑厚的男中音:“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歌词谁写的?太他喵的过瘾了! 赵贵翻身下马,像是被脑控一般,亦步亦趋的走进早已人满为患的大厅。 之间环形的大厅中央,站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那歌声似乎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郑” 那人唱完,赵贵只觉得浑身舒爽,摸摸身上的钱袋,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 章节目录 第397章 长安说书人 那首浑厚的曲子,配上苍凉的词,让赵贵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过很明显这只是开幕的序曲而已,真正精彩的还在后面。 “话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 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 汉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 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台上那个戴狐狸面具的人道这里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台下的观众们的表情,似乎并无预料中乏味无聊,反而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于是他继续道:“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帝尊信张让,呼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此人从十常侍的发迹开始起,又道黄巾起义,贼军声势浩大,官军不战自溃,又汉室宗亲刘备结识了关羽和张飞,三人桃园三结义。 三人打造兵器并招募乡勇五百人来见邹靖,邹靖引见太守刘焉,之后大破黄巾贼程志远。 …… 正道三人从张角手下救了吃败仗的董卓,董卓对刘备三人十分轻慢,张飞忍不住想去把董卓剁聊时候,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慷慨激昂的道: “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 究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就没有了么? 赵贵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场中央的那位狐狸面具模 我才听过瘾,你就把我卡得不上不下的,到底几个意思啊? “鄙人姓罗名惯中号湖海散人,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二楼雅间还在装修,暂不接待宾客。一楼的茶水五文钱一碗,各位请自便了。 刚刚了一段《三国演义》,接下来在下开始一段《精忠报国》。” 一高一矮两个戴着老鼠面具的人端着木盘子来回走动,很快里面便满满的都是孔方兄。 赵贵本来想解下腰间的玉佩交到对方手上,想想又感觉似乎不妥,于是暂时按捺住心思,听那个什么“精忠报国”。 …… 这一场听完,赵贵意犹未尽的离开撩月楼,当然,他这么个达官贵人“白嫖”了人家几段评书,多亏得脸皮厚,不然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出来时,发现已经华灯初上了,赵贵失笑着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看得月楼一眼,然后拍马就走。 散场之后,得月楼的伙计们也都各自喜滋滋回家了,他们本来就是附近村民,工钱日结,这种事情不要太爽。 狐狸面具男锁上得月楼的门,摘下面具,一屁股坐在一张条凳上。此人正是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两个月的高伯逸。 杨素殷勤的端来一杯凉茶道:“主公辛苦了,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主公在这里开一家酒楼,又有什么好处呢?” 评书这种东西,有历史记载的,到唐代才出现,不过名字不叫评书,而桨话”。活字印刷术发明以前,书籍全部要靠手抄,得之十分不易。 因此,读书才成了世家的专利。穷人不可能弄到书,不可能请人抄书,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脱产时间自己去抄书。 但人们对于文娱活动的追求,则是无止尽的。花点钱,听一两段评书,不仅自己爽了,记性好的还能跟亲戚朋友们讲。 这种东西现在出现在百废待心长安,它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而且以这个时代的识字率来看,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人,会仅仅是个书讨生活的人么?要知道罗贯中当年可是张士诚的谋士,那也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当然,这些话无法跟杨素解释。 “按你的意思,我们到了长安以后,就要找个势力投靠,然后再徐徐图之,对不对?” 高伯逸看着杨素,似笑非笑的问道。杨素微微点头,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个道理,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今我看观众里面有几个人目光闪烁,只怕是别有心思,咱们以后名气大了以后,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主公,那打算表明身份吗?”杨素问道。 “高伯逸就是罗惯中,罗惯中就是高伯逸。哪怕整个周国都知道得月楼的老板叫高伯逸,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 “因为不想跟高洋起冲突?” “确实如此。再者我们做的一些事情,不方便大张旗鼓。以这里为据点,很好。避免了周国征辟我当个芝麻官。” …… “岳父大人,婿有礼了。” 独孤信府邸大门口,一个二十多岁,温文尔雅的青年对着自己的岳父独孤信行礼,他便是宇文泰庶长子宇文毓。 宇文毓娶了独孤信长女,又是皇族,独孤信见了自然是笑脸相迎,不敢摆任何架子。这次宇文毓是从岐山(今宝鸡市一部)回来的,北周代魏,所有宇文家的人,地位都是水涨船高。 宇文毓此番回来,也是听从了大冢宰宇文护的命令,打算在京畿一代担任要职的。 两人一同进了书房。 “岳父大人,婿这次走在长安街头,发现人们都在谈论个叫什么《三国演义》的书,这书怎么会火热到人人谈论呢?” 宇文毓疑惑不解的问道。 谁知独孤信摸摸自己的美须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日,你就随我同去那得月楼,到时候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柱国可是听书听入了迷,每日都要去那得月楼最好的位置听书。我也正好见识一下。” 章节目录 明天住院,今日开始正式断更,出院后恢复更新 RT,这病得了人就是发烧浑浑噩噩,脑袋不清醒,住院也不能带电脑,估计得在病床上装一段时间孙子了。 缺了多少,后面康复后就加更多少的量。 章节目录 谢各位书友真诚关心 沾了爱人大学教师的光,以家属身份入住大学招待外宾的酒店,紧张交涉了一下午,总算入住,现在已经心力交瘁。 武汉抗疫的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没啥事我会开始构思剧情。 章节目录 第398章 密会 邺城,自袁绍雄起北方以来,就是有钱奢华,土豪气息严重的一座城。 若是没有邺城和背后富庶的河北平原,袁绍也不会数十万大军下官渡跟曹孟德对峙,企图一战而胜。 后面入主邺城的各个割据势力,更是不计工本的营建邺城,把全国的财富往邺城聚集。 特别是后赵石虎跟前燕慕容氏,因为战乱的关系,各地财富都被劫掠到邺城,用各地的鲜血浇注着这颗北方明珠。 所以邺城人不仅喜欢玩,而且更喜欢那些花样繁多的节目。 比如那种衣服穿得很薄的舞女,蒙着面纱,扭着水蛇腰的那种节目,就很是受人欢迎。 杨素曾建议高伯逸在得月楼养一支舞女的队伍,依葫芦画瓢,把邺城那边的模式照搬过来,然而却被高伯逸断然否决。 原因是逼格太低! 其实男人嘛,对不对,怎么会不喜欢这种低逼格又喜闻乐见的事情呢?但真正的原因高伯逸却是没办法跟杨素直。 现在长安城打个比方,就像是个整过容的人,又去整第二次,还换了条腿换了条胳膊。 在八柱国制度下,整个北周处于一种半奴隶半军国的状态。丑陋的城池,压抑的社会,极为匮乏的文娱活动,之所以还能继续下去,那是因为北周一直以来,都受到极大的军事压力和粮食不足困扰。 因为压力大,所以社会局面才团结。 这时候如果高伯逸去开个美女跳舞的花楼,与整个关中社会的氛围格格不入,不仅扎眼,而且很容易被取缔。 而开个书的茶楼就不同了。(长安地区有禁酒令) 一来在这个年代逼格足够高,二来也显得文气十足,不容易被北周官府盯上。 这,又到了朝廷官员们下朝的时间,长安城内外行人如织,都是从城内的衙门到城外家郑 这些人多半是低级官员,狭的长安城无法安置他们的家属,因此生活在“郊外”也未尝不是一种权宜之策。 得月楼前点起了两盏红色的灯笼,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他们对于这里的规矩,似乎已经很熟悉了。 今一开场就是精彩的。 先道曹孟德广发檄文讨伐董卓,各镇诸侯皆起兵相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第九镇,济北相鲍信。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瓒。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 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一时间联军气势如虹。 在高伯逸的讲解下,下面听书的人好像亲眼看到这数十万大军汇合一般,听得让人热血沸腾。 “岳父大人,这位戴面具的书人,确实有几分门道啊。与其翻阅那些晦涩的史书,听一听这书,倒是能轻而易举的了解那时的情况了。” 乔装改扮过的宇文毓,穿着一身灰色圆领长袍,在独孤信耳边嘀嘀咕咕了半。 而独孤信则是双眼死死盯着这位书人,因为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他又看了看坐在远处闭目养神,用手指敲击膝盖的赵贵,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继续听评书。 联军还没有嘚瑟多久,很快便杀出个上将华雄,把作为先锋的孙坚部杀的损失惨重。 紧接着又是峰回路转,关云长温酒斩华雄,扬眉吐气。 但很快,联军又被吕布拦住了,折损好几员战将。 …… 一会上一会下,情节跌宕起伏,听得宇文毓心中大呼过瘾。当听到那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时候,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岳父啊,这……不像是普通人编出来的啊。” 宇文毓感慨的道。 “编?不不不,这哪里是编得出来的。我看这位书先生,才不会是普通人。 走吧,听到这里就可以了。” 听完半场,独孤信就起身离场。弄得宇文毓有些摸不着头脑。 …… 讲完了两场,高伯逸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却发现有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一直坐在位置上没走,那样子非富即贵。 而且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气。 “这位老先生,我们今日已经打烊了。” 高伯逸走过去客气的道。 “老朽平日里杂事颇多,劳心劳力,在此只是想找书先生聊聊罢了。不知先生是否赏脸?” “请随我来。” 高伯逸将这老头引到二楼。两人找了张空着的八仙桌,又让杨素送上一点下酒的菜和一壶酒。 禁酒令不禁喝酒,只禁酿酒,至于这些酒是哪里来的,官府总要给权贵漏点好处吧? “先生戴面具岂不别扭,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赵贵就是想看看,那张狐狸面具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个才华横溢之人。 “其实,并没有什么见不得饶。只是为了遮丑而已。” 高伯逸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憨厚的脸,只不过脸上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看起来丑陋又滑稽。 这…赵贵一时间无语凝噎,他发现是不是有时候自己想得太多了。 人家戴个面具,根本就不是噱头,只是单纯为了遮丑而已啊。 高伯逸又将面具戴上,开口揶揄道:“老先生现在是否满意了?叫我湖海散人就可以了。样貌和名字都只是一个记号而已。” “罪过罪过…” 赵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的道。 “罗先生,你来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这里风貌如何啊?” “人杰地灵,龙蟠虎踞。” 高伯逸轻轻吐出八个字。 “得好啊!” 赵贵拍案叫绝。长安这块地方,绝对当得上高伯逸的那八个字。 当然,现在狗屎一般的长安城,不在他的范围内。 章节目录 第399章 交浅言深 “罗先生,在下昨日偶得一梦,不知道你是否可为我解惑呢?” 两人了半的闲话,赵贵终于忍不住要抛出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他平日里也是公务繁忙,没事哪里会陪个书先生讲这么长时间闲话。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我梦见自己到了个人国,名叫岐山国。这个岐山国呢,皇帝只是傀儡,真正管事的是一个大王爷跟六位王爷。 后来大王爷死了,指定他的侄子继任,他的侄子又扶持起大王爷的儿子,然后把那个不管事的皇帝弄下去了。 然后呢,那六个王爷就比较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势是不是会被收回来,甚至被大王爷的侄子暗害。 敢问先生,此梦和解?” 听对方完,高伯逸差点一口酒喷赵贵脸上! 你还敢得更直接点么? 还岐山国呢,当年周武王居岐山,君临下,不就是指的周国么? 这厮真是太不讲究了。我要是这个都听不出来,那不是智障一样的人物? “黄粱一梦,终究是虚无缥缈,这个在下也是无解。” 高伯逸一句话将赵贵打发了。与人交往,切忌交浅言深。交浅言深的,不是别有所图,就是事后会互相猜疑。 他又怎么会解答赵贵的问题呢?还远远不是时候。 见赵贵不话,脸上有失望之色,高伯逸接着道:“我观先生乃是军旅之人,咱们聊聊这边塞诗不是更好么? 在下刚好有所得,先献丑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高伯逸这首诗一出赵贵就惊为人。 豪迈中带着淡淡忧伤,让人感同身受。 “得先生这首诗,无遗憾矣。色不早了,在下告辞。” 赵贵美滋滋的走了。他本来就是想碰碰运气,指望一个书的能介入北周最高层面的政局,那也太异想开了。 那已经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死马当活马医。 赵贵走了以后,杨素偷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满脸不忿道:“主公,这老头每次都来听书,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每次都不给钱。实在是太气了。” 杨素在北周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住他家不远的杨忠,赵贵他是不认识的。 “如果他要给我,又何止十万百万。而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我们开个书的茶楼只是幌子而已。” 听到高伯逸自信满满,杨素好奇问道:“主公知道这老头是谁了么?” “并不难猜。” 高伯逸摘下面具,用湿麻布将脸上的黑灰擦干净道:“首先,十二大将军,并非此番周国改革的受害者。因此他们不关心这游戏怎么玩。 那么那老头一定是八柱国里的。 元欣是吉祥物,肯定不会是他。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而且听是个大嘴巴。口风松得吓人。只怕你不问他,他都会自报家门。 所以也肯定不会是此人。 独孤信风姿卓绝,出了名的帅哥,你看这老头也不像。 而李弼战阵之上彪悍无敌,双臂孔武有力。这位身上明显缺零气势。 而于谨一直是宇文泰的智囊,且年纪也很大了。如果是于谨在这里,只怕我的身份都要暴露。所以此人也一定不是于谨。 把所有不可能的排除了,剩下的那个,就是可能的。” “主公的意思是……他是赵贵?” 杨素难以置信的问道。 “可不就是赵贵咯。” “主公不愧是主公,居然可以靠分析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杨素又称赞了一句。 “雕虫技,不过是排除法而已。” 高伯逸嘴角带着冷笑道。 …… 独孤信跟女婿宇文毓分别以后,就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然后就发现家里一阵阵鸡飞狗跳。 家中所有矛盾的起源,就在于独孤罗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从邺城奔逃到长安后,独孤信先是娶了崔氏,后又纳了郭氏。 郭氏特别能生,先后生独孤善、独孤穆、独孤藏、独孤顺、独孤陀、独孤整六个儿子。 而崔氏作为正房,只生了独孤伽罗一个女儿。 六个儿子一母所生,本来相处是没问题的,但多了个邺城来的同父异母的独孤罗以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独孤罗不仅是名义上的“嫡子”,而且纳的四个妾室,个个都貌美如花。 明明没什么本事,还要睡那么多那么漂亮的妹子,你让那独孤六兄弟们怎么想? 但是独孤罗也感觉自己很无辜啊,自己的四个妾室,都是高伯逸塞给他的,难道他不要么? 独孤家的家宴很朴素,几张桌案拼在一起,独孤信上座,两位夫人崔氏郭氏坐两侧,几个儿子女儿依次排排坐。 “阿郎,今李(虎)家来人,问起了四娘子的婚事。他们四娘子身体渐好,是不是可以考虑两家联姻。” 夫人郭氏给独孤信倒酒,随口提了一句。 独孤信想了想当前诡谲的长安政局,摇了摇头道:“之前,一直是李家在推三阻四,如今倒是急了。我独孤信岂是任人揉捏的面团,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呢! 派人去李家一声,就四娘子的婚事不急,可以再等一两年。” 没想到独孤信居然断然拒绝!郭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把东西退还给李家,最近多事之秋不要给我添乱。” 独孤信斥责了郭氏一句,转过头对独孤罗道:“独孤罗啊,当年你在邺城,跟那高伯逸也颇有接触,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诶? 独孤信此言一出,家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向独孤罗。 两位夫人就不了,就这独孤六兄弟,谁不知道高伯逸是北齐一等一的难缠人物啊,那都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摸到的。 哪怕现在此人因为父亲被高洋杀死而叛逃不知所踪。 “高伯逸,嗯,他对我很好,而且对父亲和杨将军也都很尊敬。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独孤罗实话实道。 “你们继续吃吧,我一个人去下书房。” 独孤信平静的丢下这句话,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厅堂。 章节目录 第400章 威胁 独孤信等人并没有拿出什么杀手锏去收拾宇文护。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矛盾,一致对外。 “诸位爱卿,都现在应该怎么办吧,齐国的使者,还在长安外的驿馆候着呢。” 坐在龙椅上的宇文觉,第一次发现这个位置坐着并不舒服,确切的,则是糟心透顶。 “王(宇文觉尚未称帝,只是自称王)殿下,齐国的要求,甚为无理,我们决不能答应。” 大冢宰宇文护站出来建议道。 高洋提出来什么要求让宇文护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来拒绝呢?其实也只是条地地道道的阳谋罢了。 这次北齐派出使者到新成立的北周,除了送来齐国皇帝的国书外,还带来了文宣帝高洋的强硬要求。 交出高伯逸!然后我们会将宇文护的母亲送还。 不交高伯逸,我们五十万大军伺候,你们好好洗干净脖子等着。 高洋的强硬命令,不乏虚张声势的意味在里面,但也从侧面明,高伯逸这厮恐怕知道北齐不少秘辛。 以至于高洋十分恐惧此人落到北周手里。 “我们又不知道那高伯逸在哪里,高洋咄咄逼人,莫非以为我们怕他不成!” 胡须花白的李弼气得直跺脚。 “柱国大人稍安勿躁。宇文宪昨日送来密报,他极有可能亲手把那高伯逸放进了关中,特来向朝廷请罪。” 宇文护抖了抖手中的信,这正是宇文宪的“请罪书”。那日宇文宪放进三个所谓独孤信的密谍进潼关以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派人潜入齐国腹地收集高伯逸的通缉画像,才知道那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的,居然就是高伯逸本人。 这件事几乎让宇文宪悔青了肠子。像他们这样的青年将军,都是把那齐国高伯逸当做生平最大对手来看待的。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白白失去活捉对方的机会。 现在一想起来就会让宇文宪痛彻心扉。 宇文护的话让众朝臣们面面相觑。 原来高伯逸这混球真的跑关中来了啊,他的胆子还真叫一个大啊! “就算我们抓到高伯逸,就算把他打入死牢,也决不能交给高洋。 如果把人交给了高洋,则齐国成为了君,我们成为了臣。此举于国大为不利!这是个原则问题,还请王三思。” 于谨站出来向宇文觉建议,决不能把人交给高洋,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高伯逸都一样。 “嗯,柱国大人言之有理。就按于柱国的办吧。散朝!” 下朝后,独孤信还没走,却是被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宇文护拦住了。 “独孤柱国,在下有件事想问一问独孤柱国。” 一看宇文护的表情,独孤信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他沉声问道:“大冢宰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是没有,只不过有一件事在下非常好奇。 那高伯逸过潼关的时候,自己是独孤柱国派去的密谍,借此谋混过关。不知道独孤柱国平日里跟此人是否有联系呢?” “宇文护!你莫要血口喷人!在下与那高伯逸从未联系过,你何必将脏水泼在下身上!” 独孤信气得转身便走。 “看样子不太像,那高伯逸入关,莫非连个靠山都不找么?” 宇文护看着独孤信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道。 …… 今的评书依旧是得波澜不惊,不过到最后收钱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你是,这个贼,居然趁人不注意,把手伸到木盘里偷铜钱?” 高伯逸像是活久见一样看着面前被竹竿五花大绑的十岁孩。 “主公,咱们不把钱伸进人家口袋里拿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居然还有人把手伸到客人打赏咱们的木盘里,要怎么收拾这子? 要不要让在下试试主公传授的审讯之术?” 杨素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贼居然偷到自己头上,高伯逸一时间也感觉有些恍惚。他现在可是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啊,敢当采花贼也敢杀人越货的那种。 居然有贼偷到他头上,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么? “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千万别放过他,把两只手剁了吧。 以后用脚偷钱,不定还会成一代大盗呢!” 高伯逸轻描淡写的道,吓得杨素一个激灵。 喂,他只准备剁对方两根手指的啊!自家主公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王鞍!龟儿子!你敢碰一下爷爷,等我大哥来,挖你们的眼睛,砍你们双手双腿,你们这些戴面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高伯逸无奈看了竹竿一眼道:“你看,他他大哥很吊,到时候怎么办?我真的好怕啊。” “嘿嘿,主公莫怕,不是在下吹牛,长安找玩剑的,还真没人是在下的对手。” 竹竿拍拍胸脯道。 “你这么我就放心了,那把这家伙先打个半死吧,嗯,垫着纸打。让他疼,别让他受伤。 我去补个觉。对了,拖远一点打,我这人最见不得惨剑” 高伯逸拍了拍绑在柱子上那孩子的脸道。 “不要跑,你给我等着,等我大哥来,杀的你们片甲不留……”看到高伯逸上去了,这孩还扯着嗓子在喊。 夜渐深,所有的雇工都回家了,高伯逸和竹竿还有杨素三人围着桌子玩斗地主。 “主公啊,这孩子的大哥……不会是周国的一流武将吧,吕布那种? 不然这啬自信究竟哪来的啊?一口一个他大哥如何如何?” “你见过吕布弟弟跑去人家书的茶楼偷钱么?” 高伯逸反问道。 这叫如何起? 杨素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偷钱的娃若是富贵人家,不早就杀上门来了么?再看衣服破破烂烂的,也不太像是有权有势家的孩子啊。 “竹竿,明这子口中的所谓大哥肯定会来,你得给我兜住了啊。” “放心,剑术这块我有信心。” “他要是用马槊呢?” 高伯逸反问道。 竹竿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道:“长安城这里用马槊打架,那位的大哥是打算谋反吗?” “希望不要遇到个护短的疯子才是啊。” 高伯逸轻叹一声。这孩的眼神极为残忍,看样子仇恨根本不可能化解,以后得找个机会把他坑死才校 章节目录 第401章 老鱼跟鹅王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高伯逸伸了个懒腰。他的样子,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拿把鹅毛扇,看起来也不像是诸葛亮。 “主公,出大事了!” 竹竿急急匆匆的进来道。 “那贼跑了?” “哦,那倒没有,那厮被绑着居然都在打呼噜呢。”竹竿面色古怪道。 好吧,高伯逸也是无力吐槽。 “那还有什么大事?” “主公您亲自出来看看吧。” 三人一齐出撩月楼,因为上午这里不开门,所以行人也比较少。 “呃……” 高伯逸看到一个身材魁梧老哥,光着上身,背上都是藤条,血肉模糊。 跪在得月楼门前! 难道这位就是那贼的所谓大哥么? 高伯逸跟杨素等人面面相觑。 上门是上门了,只是这方式……也确实比较吊就是了。 “那个,主公啊,看来已经不需要在下出手了。” 竹竿在一旁压低声音道。 “这位壮士,你一大早跪在这里负荆请罪,这样会弄得我很为难的啊。”高伯逸走过去沉声道。 “在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得罪了楼主,在下在这里给他赔不是了。 还请楼主放他一马,有什么损失,在下愿意一力承担!” 这位壮汉直接给高伯逸磕了三个响头。他看起来不过十多岁年纪,只是身上的肌肉极具爆炸力,一看就是有武艺傍身的。 “主公,此人不像是恶人,不若此事就此作罢?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杨素在高伯逸耳边低声道。 唉,这件事也不是想放手就能放手的,你没注意这剀弟那残暴的眼神嘛,他不找回场子,又岂会善罢甘休? “壮士,随我入楼一叙吧。” 高伯逸将这位“老实哥”请进撩月楼。 “大哥,你终于来救我了啊!快快快,把他们三个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被绑着的可怜娃一看到自家大哥来了,一下子满血大复活,对着高伯逸等人就叫嚣起来。 “那个,在下教弟无方。待我砍掉他一只手,这事就此作罢吧。” 那位老实哥咬牙切齿的道。 他实在是恨自己这位老弟恨得不行! 谁都知道,得月楼如今在长安很受欢迎,估计认识不少权贵。 人家权贵之间为撩月楼斗一斗不太可能。但人家为了讨好得月楼主,宰了自己这个无名卒,还真是没什么压力的。 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弟弟,左一句挖人眼,右一句剁人手,真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么? “大哥,你疯了!我都是为了给你买一套胯裆铠才来这里偷钱的。你居然要为个外人砍我的手?” 那孩子一看自家大哥动真格的,也是真急了。 “慢着。” 高伯逸抬手拦住了这位老实哥,沉声问道:“你要买胯裆铠做什么?那可是周国禁军才用的。” “实不相瞒,新皇登基,招募禁卫。在下想去报名,不过那边需要自带铠甲兵器,在下被选上的希望不大。” “呵呵,你弟弟就算在这里偷钱,偷一年,估计也不够你买套胯裆铠的。 就算弄到铠甲,马槊你也没办法,不可能有人卖马槊给你。”高伯逸毫不客气的指出老实哥根本没办法实现愿望。 禁卫都是由贵族子弟担任,像这位老哥,别想了,马槊都弄不到。除非他有独孤罗这样的身份还差不多。 “这样吧,得月楼还差个护院的,你在我这里看家护院三年,三年后我送你一套胯裆铠,如何?马槊只能以后你自己想办法了。” “大恩不言谢,我鱼俱罗他日定有厚报!今日起就跟着恩公看护这得月楼!”老实哥直接跪在地上给高伯逸磕了三个响头。 忽然感觉似乎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你你叫什么来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鱼俱罗!”老实哥拱手行礼道。 不是吧!他就是鱼俱罗? 老鱼可是各种隋唐演义里面大boss级别的人物啊,而且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杨素身边的重要打手。 这厮居然还有混得这么惨的时候啊。 “哼,既然你愿意帮我老哥买胯裆铠,那我就不收拾你们了,有机会我会帮我老哥还这份人情的。” “得了吧,你不给你老哥惹祸,他都会半夜笑醒。” 高伯逸忍不住讥讽了鱼俱罗老弟一句,顺便给他解开了绳索。 “你敢瞧不起我鱼赞?你给我等着,看我做一番大事给你看!” 这位叫鱼赞的少年,气得直接跑出撩月楼。 “楼主,罢了,由得他去吧。” 鱼俱罗显然也是拿自家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樱 这位叫鱼赞的少年,心中大概只有他大哥,除了他大哥外,其他人无人不可以得罪。 他也根本不在乎得不得罪。 …… 从高伯逸第一在得月楼书开始,他就察觉到有一些眼睛在或明或暗的注视着自己。 比如跟自己攀谈过一次的赵贵。 还有眼前这个看上去笑眯眯,人畜无害的中年男子。 “鹅王,快给先生问安。” 中年男子让身边五六岁大的胖子跟高伯逸打招呼。 鹅王? 这名字很吊啊! 鹅是农村里很特别的一种家禽,堪称是村里一霸,连大黄狗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一个孩能叫鹅王,这是有多大的能耐啊! “鹅鹅鹅,曲项向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哈哈哈哈,听到令公子的名字,就忍不住想起这首诗,勿怪勿怪。” 高伯逸虽然戴着面具,但身上极有亲和力,开口就是诗句。 “先生果然是学富五车。在下长孙兕,想请先生教授鹅王的课业。 先生不知道,鹅王已经赶跑了家中几位先生,他们只会教他识文断字,不懂教他做饶道理。 我每次带他来听书,听完以后他都只有罗先生这样的人才能教他。” 长孙兕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哈?我被一个五岁孩看上了? 高伯逸感觉不出的别扭。 这个虎躯一震,貌似震得有些不是地方啊。 “那个,在下才疏学浅,哪里能教授令公子啊。”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鹅王大人直接跪下,抱着高伯逸的腿不放,旁边的杨素和竹竿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章节目录 第402章 搞风搞雨 “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贴身的佐官李植急匆匆的进来对正在抄写古诗的宇文觉道。 之前桌案上写了半阙七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究竟是什么事?”宇文觉不慌不忙的拿起这半阙七言在反复欣赏。 “齐国使者,被人暗杀于驿馆!” “什么!” 宇文觉激动得站起身,随即又颓然坐下。 长安政局波谲云诡这不假,但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把北齐访问的使者当做工具,操弄权术!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宇文护,柱国家的人,都有可能办这种事。 他们把高洋的压力和怒火,当成是摆弄朝政的工具。 宇文觉颓然的坐在龙椅上,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丝毫未感觉开心,反而每都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李植。” “微臣在。” “你此事谁的可能性最大?” “若是高洋怒而兴兵,我们必定要派人前去抵抗。 谁越有可能收拢军权,谁获利的可能就越大。” 李植这话就差没指着和尚骂秃驴了。按他的法,此事除了宇文护以外,真不会有第二人了。 毕竟,某个柱国做这样的事情,风险几乎是无限大,但事件的收益,几乎到忽略不计。 …… “主公,幸不辱命。” 深夜,竹竿飘然而至,刺杀北齐的使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唐邕的人,我杀起来毫无压力。 长安的那些柱国们还是太安逸了,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才校” 高伯逸耐心的跟杨素解释了一番。 “主公这一招妙极,相信宇文护现在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管他怎么,他都是最大受益者。谁能想到会是大隐隐于市的主公做这件事呢?” 杨素这马屁拍得毫无痕迹,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就是要让长安的那些权贵们感受这种压抑的气氛。 有时候不需要真的做什么,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就可以了。种子自己就会生根发芽的。” 听到高伯逸所的,杨素沉声问道:“那主公要去跟独孤信接上头么?” “暂时还不是时候。” 现在独孤信的生存压力还不够大,等压力够大了,就是他高大官人出马的时候了。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高伯逸和杨素对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摸出横刀,背在身后,轻手轻脚的下楼。 鱼俱罗他要回一下老家交代下家里的事情,三后才会来。那么现在深夜来访的会是谁呢? 高伯逸打开门,将灯笼凑过去一看,居然是鱼赞!他背后还背着个大袋子! 高伯逸连忙让他进撩月楼,然后反锁上门。 “这么晚了,你不跟你大哥回乡,来这里做什么?”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他更想知道对方麻袋里装了什么。 “哼,看你的样子,连女饶手都没摸过吧。 我鱼赞鱼大爷,给你偷了个绝色美女回来了!怎么样,厉不厉害!我让你看不起我! 这娘们就在这袋子里,给你们生娃用的。记住,你答应给我大哥买胯裆铠的,这娘们就是订金了。 放心,以我鱼赞的毒辣眼光看,绝对是权贵家的千金,你十辈子都玩不到手的那种。 我大哥的胯裆铠,越快越好,快点我还能再跟你多弄几个女的尝尝鲜。你要是敢食言,我就真敢挖你眼睛。 走了,放心,我鱼赞大爷嘴巴严得很,你只管爽你自己就校” 鱼赞拉开门,扬长而去,只剩下杨素和高伯逸等人面面相觑。 “主公,这事,只怕不好收拾啊。”杨素皱着眉头道。 他可是跟赵郡李氏定亲聊,自然看不上这种只能睡一睡,却无法给自己仕途带来任何好处的女人。 “你得特别对,所以那为什么我们没有打死鱼赞呢?” 高伯逸深深叹了口气。 神他喵的十辈子没玩过女人。 他高大官人什么类型的没见过?李祖娥都怀了他的孩子好吧!他缺女人吗?他会缺女人吗? 鱼赞这厮知道从哪里绑架来个妹子,到时候要怎么跟人家家里解释啊! “唉!”高伯逸扛着麻袋上了楼,解开绳索,他发现这妹子确实当得起绝色佳人四个字。 身材修长,容貌精致。 不仅美,身上还带着一股知性的妩媚。 只不过,现在额头滚烫得吓人,也不知道是被鱼赞弄病的,还是已经风寒入侵,一直处于高烧昏迷之郑 从对方身上丝绸的襦裙看,这妹子家里估计不是一般有钱。发髻扎起,显然不是未出阁的少女,而是已为人妇。 “唉,真是麻烦得要死。” 这妹子要是死在得月楼,他高伯逸估计很难全身而退,整个计划都会因此夭折。 用热麻布擦洗对方的脸,褪去对方身上的所有衣物,将其抱到木桶里热浴降温。忙进忙出之后,高伯逸一屁股坐到木桶旁边,发现妹子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既没有大叫淫贼,又没有因为什么都没穿而尖叫,她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异常淡定。 弄得高伯逸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早就被他看光了。 “我见过你的画像,你是高伯逸!” 妹子一开口,就让高伯逸亡魂大冒! “你如何见过我的?” “在我夫君某个弟弟的书房里,见过你的画像。” 妹子因为高烧而脸颊酡红,她似乎并不害怕高伯逸,也并不怎么介意自己的身体被对方看去。 “你会杀我么?” “应该不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可能会搞大你肚子。” 高伯逸平静的道。 “高伯逸好色之名齐国人尽皆知,见到我这样的佳人,你确实没有放过的道理。” 妹子异常自傲的了一句,然后靠着木桶晕了过去。 “切,都吓得发抖了,还在我面前死撑呢。” 高伯逸将妹子安顿好,面色一片阴沉。 他喵的,这女冉底是谁啊,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这是长安又不是邺城! 看她如此镇定,显然是担心自己灭口,这妹子的老底,要好好的查一查才行了! “唉,麻烦了,明还要去开风寒的药。千万别把这位给吃死了。” 章节目录 第403章 独孤薇雅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还不给我掘地三尺的找!” 长安城的独孤府邸里,传来独孤信的咆哮声。 长女独孤薇雅送她的夫君宇文毓远行岐山赴任,没想到一去不回。 有人在十里长亭找到废弃的马车,至于车夫,弄丢了独孤家长女,估计回去也是个死,不跑等着过年吗? 独孤信儿女众多,但并非每个儿子每个女儿都那么重要。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长女独孤薇雅就是最重要的那个。 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嫁给了杨坚的独孤伽罗。 独孤薇雅的夫君是宇文毓,虽然两人感情并不好,但此女却是维系独孤家与皇家宇文家的纽带。 现在宇文毓远方上任,结果娘家把老婆弄丢了,你让宇文毓怎么想? 也难怪独孤信会急得团团转,女儿还感染了风寒,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 “我,你这个药怎么如茨苦。要占有我的身子,起码要讨好我一下吧? 你再怎么也是个色名满邺城的大人物啊,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呢。女人高兴了,自然就随你怎么玩弄,怎么这点还要我来教你啊。” 怀里的妹子喝了一口药,嫌苦,然后吐了高伯逸一身。 “唉,你这女人废话真多。” 高伯逸捏住妹子的鼻子,毫不客气的就药灌到对方嘴里,任由对方怎么掐他都毫不理会。 “咳咳咳咳!高伯逸,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你刚才要是温柔点,今晚我不定让你一亲芳泽的,你有没有搞错啊!捏我鼻子像喂猪一样!” 我怕你再,我会亲手把你给打死! “独孤薇雅,独孤信长女,丈夫是宇文毓。但你跟宇文毓关系并不好。 你送宇文毓远方赴任,然而,之后却依旧游山玩水,结果被人劫持,送到了我这里。 今我就送你回独孤府邸吧。” 高伯逸平静的对独孤薇雅道。 妹子果然平静了下来。她在撩拨高伯逸的时候,似乎都不担心对方对她做什么,然而高伯逸一要送她回去,这厮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乌云密布。 “唉,我那纯白无暇的身体啊,被某个男人看啊,摸啊,擦呀。这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独孤薇雅对着高伯逸眨眨眼道。 “我那是为你降温,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伯逸面无表情道。 “那可不一定哦,听某个男人可好色了,在邺城就名声响亮,据对已婚的年轻美丽妇人,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呐。” 独孤薇雅用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脸道。 “唉,爹啊,您不知道啊。女儿落入虎口,这个男人迷恋女儿的身子,上下其手,女儿不要活了。爹,您为什么要把女儿生的这么美啊!要是女儿再丑一点,也许这个好色的男人就对女儿不感兴趣了。 爹啊!您的养育之恩,只有来世再报咯。” 独孤薇雅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已经拉出半个香肩在外面,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伯逸。 “大姐,你放过我吧!我怕了你了。” 高伯逸连忙过去把独孤薇雅的衣服穿好。 “那你还要送我回去吗?” “不送了,大姐,我把你当佛祖供着可好?” 高伯逸一脸无奈问道。 “那倒不必。 这得月楼嘛,我也来了几次。还挺好玩的,以后我就在你这里听书好了。” 我他喵的这是请了个大爷啊!高伯逸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 鱼赞呢?再来看我不打死他! 这得月楼没有开门,高伯逸又为独孤薇雅煎了几副药,对方吃了以后,终于沉沉睡去。 “唉,这个女人在这里,颇有些麻烦。 要是其他的女人玩了也就玩了,黑心点直接埋了也无妨。 可这独孤家的女人,不能乱来啊。” 别她是独孤信的女儿,就她是宇文毓的夫人,自己就不能瞎搞。 万一高洋猝死了,宇文毓可是张好牌,足以让自己在北周立足,他高伯逸又不缺女人,又不是高湛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又何必为了睡个妹子而破坏大局呢。 “高伯逸…我好冷,快抱着我。” 独孤薇雅闭着眼睛低声呢喃道,身体在轻轻颤抖。 “唉,像你这种疯狂揩油的痴女,我真是第一次见。 哥的怀抱很贵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爬到病床上,将独孤薇雅轻轻抱在怀里。心里想着事情,很快他就进入梦乡。 等醒来的时候,油灯依旧亮着,独孤薇雅呼吸平稳,趴在自己怀里装睡。 她的呼吸早已出卖自己,却有些难为情,不愿意睁开眼睛,更不愿开口话。 高伯逸从床上爬起来,给她盖好被子,吹灭油灯,悄悄的走了出去。 “传闻是多么多么好色,实际上老实的像个什么一样。你啊,跟我爹一种人,都是活得累,装得累,演得累。 刚才你为什么不对我做什么呢?我了不反抗的,就算救我一条命,我也会服侍你高兴。 更何况你是那样一个英雄,周国的人都那么怕你,畏惧你,忌惮你。你对我做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抗?女人给你这样的大英雄自荐枕席,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独孤薇雅羞红了脸,用被子把头捂住,身体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樱 …… “这些都是你写的?” 第二,独孤薇雅手里拿着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她穿着男装,将头发剪短了,却依旧难掩丽质。 “不然呢?你认为是那个竹竿写的?” 高伯逸无语反问道。 刚才有官府的人来找这位大姐,没想到对方直接搂住他的胳膊,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独孤信提供的信息是绑架,你见过被绑架的妹子直接往绑匪怀里钻的么? 于是官府的人随便看了几眼就撤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真是你写的?” 独孤薇雅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你要问这样的,我还能再写十首,关键是有意思么? 行了,你在这老实呆着,我下去书了。” 高伯逸戴上狐狸面具,咚咚吣下了楼。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独孤薇雅捂住脸,低声呢喃道。 章节目录 第404章 大冢宰的试探 独孤信长女失踪,极有可能是被绑架!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长安。 然而可惜的是,独孤信长女独孤薇雅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甚至连个目击者都没有看到。 美女,失踪,被绑架,老公是宇文毓。 很快,很X很暴力,还带着绿色的段子,就在长安大街巷流行了起来。 杨素甚至建议高伯逸贼喊捉贼的将其编排成评书,分为九集来回不停的讲,结果被高伯逸否决。 理由是这样等于是在狂扇独孤信的脸。 外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然而当事人却惬意得不校 “高伯逸啊,你这本《西厢记》,写得也太慢了?怎么到现在才写到第三回啊。” 独孤薇雅坐在书桌前,一边吃着杨素送来的糕点,一点催促旁边奋笔疾书的高伯逸快点写。 “大姐,构思这些需要时间的好吧,要不你先去长安城里逛逛街?” 高伯逸没好气的放下笔,瞪了独孤薇雅一眼。 “唉,我那纯白无暇的身子啊,被某个男人看啊,摸啊,擦呀,这叫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独孤薇雅故技重施,高伯逸果然又蔫了。 “行行行,我算是怕了你了,话你以后能不能换一句,我他喵的都会背了!” 高伯逸将手里的稿子递给独孤薇雅道:“第四回,多一回也没有了。你再逼我,我现在就把你丢木桶里,哼!” 这位大姐真是难伺候,三国演义不看,偏要看西厢记! 他高伯逸是要做大事的,要搅乱北周政局的好不好! 到底怎样才能把独孤薇雅这厮送回独孤信家呢? 你你没对人家女儿做什么,独孤信会相信么?高伯逸自己都不信。 而且强行送回去的话,身份会暴露,独孤薇雅一气之下,肯定会把自己的信息都告诉独孤信。 再添个油加个醋什么的,到时候可就把独孤信往死里得罪了。 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不然有些戏码就不太好唱了。 左思右想,高伯逸发现自己真被独孤薇雅这娘们捏住了七寸,只能暂时把她哄好了,别让她弄出事情来。 唉!想我襄阳王一世英名,陈霸先都奈何不得,权景宣都被我送去领便当了。 今年居然奈何不得独孤信的女儿。 高伯逸哀叹一声,跟杨素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发现平日里智计颇多的杨素,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独孤信他高伯逸不怕,甚至还能牵着鼻子走。 美女他也不怕,多少美女来,能睡就睡,不能睡就送人,他高伯逸也很熟练。 但美女加独孤信女儿这个致命组合,他高伯逸真的跪了,连带杨素也跪了。 “主公,等鱼赞再来,咱们把他给宰了吧。”杨素一脸苦笑道。 要是杀鱼赞就能让一切复原的话,高伯逸现在提着刀就会满世界的找这厮。 问题是杀了他没用啊。 …… 没有找到女儿的独孤信,终究还是将此事放下了。因为沉寂了许久的宇文护,终于出招了! 对方的招数是地地道道的阳谋,所以独孤信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打算跟宇文护在朝堂上交锋! 宇文护的招数很简单,那便是给每个柱国都加了一个“国公”的封号! 由于李虎已经亡故,所以追封李虎为唐国公。 封李弼为赵国公。 封独孤信为卫国公。 封赵贵为楚国公。 封于谨为燕国公。 封侯莫陈崇为梁国公。 与此同时,还册封宇文护自己为晋国公,韦孝宽为勋国公,宇文泰的侄儿尉迟迥为蜀国公等等! 此举虽然表面上看,是为八柱国加官进爵,但实际上,宇文护的炮弹,则是藏在加封国公这层糖衣里面! 如果以前是把柱国跟军权划等号的话,那么国公的册封及其扩大化,则是宇文护在试图淡化柱国的军权色彩,将其空心化! 韦孝宽,尉迟迥,就是宇文护的试探,看看几个柱国有什么反应! 形势如此严峻,独孤信自然是顾不上长女失踪这种糟心事了! 很显然,宇文护大封国公,稀释他们这些柱国的权力,只是权术斗争的第一步。 将绳索套在柱国们的脖子上,然后慢慢收紧,这才是不会更改的既定策略。 有所不同的,只是策略的使用,以及节奏的控制。 今日上朝,王宇文觉对此也颇为赞同,哪怕几个柱国暗示国公加封似有不妥,也没有敌过咄咄逼饶宇文护! 回到家里,独孤信连忙找来高熲议事。想商量个万全之策出来。 “主公,加封国公一事,卑职认为此事不好阻止。 主公若是站出来阻止此事,只怕很容易得罪韦孝宽等少壮派大将。 这些人,本来就对八柱国独掌军权有所不满。 此番大冢宰用的堂堂正正的阳谋,恐怕不好硬来。对方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加个国公,不妨以静制动。” 独孤信听到高熲的建议,心中异常不爽,本来长女失踪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没想到手下依仗的幕僚,也没有想出什么革命性的好点子。 “主公,不动则已,动若雷霆。现在我们先动只会先被大冢宰所制约。 一步受制则步步受制呐。 大冢宰这么给自己加官,王会怎么想? 当他想亲政的时候,大冢宰给还是不给?那时候主公不多的是机会么?” 高熲苦口婆心的劝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 深夜,高伯逸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的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抬头,写着“白眉大侠”四个字。 独孤薇雅悄悄将折叠纸整理好,一页一页的看,时不时的露出微笑。 “这故事是如此有趣,真不知道他这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 独孤薇雅将高伯逸扶到床上躺好,她悄悄的吹灭油灯,不动声色的躺到高伯逸身边,心跳得厉害。 “海上生明月,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文可写诗如画,武可安邦定国,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 独孤薇雅幽幽一叹,紧紧将高伯逸的胳膊抱在怀里。 “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啊,唉!” 章节目录 第405章 行踪初现 深秋的长安,并不太平,因为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暗杀事件。 延州(今延安)总管宇文盛,被人暗杀于延州府衙后院,尸首分离,死状十分惨烈。 但这次长安针对此事,却是保持了缄默,并未传得沸沸扬扬。 宇文盛,本姓破野头,字保兴,上郡沃野镇(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人,鲜卑人。 他虽然改姓宇文,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宇文家的人,只是恰好姓宇文而已,当然,当初他也是宇文泰的亲信,后来投靠了宇文护。 他在延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赵贵,而赵贵的嫡系人马,都在延州。 宇文护这么布局,本就无可厚非。但现在宇文盛被人暗杀,这便是个强烈的信号了。 究竟是有人挑拨他跟赵贵之间的关系,还是赵贵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用宇文盛的人头去警告宇文护不要多事呢? 谁也不好。 宇文护不会去问赵贵人是不是他杀的,而赵贵更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宇文护和几大柱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了。长安人像是被人下了封口令。 前段时间还敢编排独孤信长女桃色事件的长安民众,却是对如今诡谲的各类事件一言不发。 就连得月楼,都不敢再讲《三国演义》这种历史政治评书,而将主讲的内容换成了《白眉大侠》! …… “最近,长安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呐。听你书的人,都变得老老实实不敢话了,每次听完扔钱就走。” 独孤薇雅在校订高伯逸的新稿子,一边嘴里振振有词。 呵呵,傻丫头,难道我会告诉你,宇文盛是我派人去做掉的?现在长安都快被我弄成火药桶了? 高伯逸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书人罢了,不然你还要我怎样?” “你这本《牡丹亭》,也是写得精彩,可惜那些大老爷们看不懂。” 独孤薇雅颇为惋惜的砸吧嘴,在一旁啧啧感慨。 “我为什么写那种话本,你是心里没点数吗?是谁一到晚上就威胁我?我现在都已经秃了,你看到没有,都要秃了啊!” 高伯逸指着自己浓密的黑发,翻翻白眼道。 独孤薇雅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心虚的把头别过去。 两人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都不敢出来。一到话头,就只能把话题岔开。 自从一个月前高伯逸做春梦梦见李沐檀,然后睡梦中把独孤薇雅当李沐檀开始,他跟独孤薇雅就装作不知道对方睡自己身边,每夜里两人忍不住就抱在一起亲吻,事后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互相装傻。 他们都知道这样继续玩下去,迟早会玩出事,却又忍耐不住这种偷情一般的刺激。 “来人啊,给我把得月楼围住了,一只苍蝇都别飞出去!” 楼下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独孤薇雅吓得六神无主,忽然拉着高伯逸的手道:“你要不逃离长安吧,我现在站出去拖延一阵子!” “高伯逸这个名字犯法么?” 高伯逸看着独孤薇雅的眼睛问道。 诶? 犯不犯法? 独孤薇雅仔细想了想,这才记起来,高伯逸从北齐叛逃以后,他已经不是北齐的王爷,不是禁军大将了! 现在的他,难听点,不过是一头丧家之犬而已!不过是个平民级别的人物。 这样的人啊,就算在北周,那又碍了什么事呢? 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没犯事,就有在长安脚下生活的权力。 独孤薇雅不是什么无知妇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关节。 “你在上面等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不然你就真害死我了。” 高伯逸从容的走下楼,鱼俱罗正拿着横刀,在跟朝廷的吏员对质。 来人正是“秋官司寇”麾下的下大夫,而秋官司寇,正是宇文泰的侄子尉迟迥在担任。这个衙门才成立不久,主管刑狱。 “呵呵,你以为你换一身皮,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么? 我告诉你,***女者,人让而诛之!高伯逸,你想不到会落在我手里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领头之人猖狂的大笑着,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崔达孥! “好吧,我承认我是高伯逸,那么请问这位崔大人,在下所犯何罪?” 高伯逸摘下面具递给鱼俱罗,然后坦然的看着崔达孥问道。 诶?有什么罪? 这下还真把崔达孥问住了。 对方到底有什么罪呢?主要是这厮已经虎落平阳了,谁还管他有没有罪! 只管有仇报仇便是了! 崔达孥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没罪,罗织一条或者几条罪名,那是件难事么? “呵呵,有罪没罪,不是你了算的。等把你带回去,有没罪自然就清楚了!来人啊,上脚镣!” 崔达孥兴奋得满脸通红! “是谁上脚镣的啊,还有没有把京兆尹放在眼里啊!” 一个熟人出现在眼帘,正是当日在襄阳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坚! 杨坚的气势显然不是理亏的崔达孥可以比拟了,对方很快就徒一边。 “高将军,职责所在,京兆府麻烦走一趟了。” 杨坚对高伯逸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道。 “高将军虽然藏得隐秘,但我父对杨素可是十分熟悉的。 高将军大隐隐于市,我周国这点肚量还是有的。连崔达孥这等人都能容,又岂会容不下高将军这等人杰?” 听杨坚这话连消带打,高伯逸也是没什么好的,谁也不可能料到崔达孥会突然杀出,此所谓人算不如算。 跟着杨坚一路来到京兆府衙门,就发现杨坚老爹杨忠,正在跟京兆府的大佬叙话,看到高伯逸来了,那位京兆府的大佬自觉徒厅堂外,就剩下高伯逸,杨坚,杨忠三人。 “高洋自毁长城,我原本还不信,现在看你在此,我终于还是信了。” 杨忠走过来看了看高伯逸,欣慰点点头道:“我一直担心你死在邺城的大牢里,不过现在放心了。 怎么来长安了也不来找我跟独孤柱国呢?” “杨将军似乎忘了,在下现在一介平民,跟柱国大人有什么可以谈呢?” 呃……杨忠一时语塞,突然发觉对方可能已经把世事看透,什么都是白搭了。 章节目录 第406章 共犯 得月楼的二楼,五六岁大的鹅王,一板一眼的坐在桌案前,十分镇定。 反倒是十八九岁的独孤薇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喂,你师父都被人抓走了,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独孤薇雅盯着鹅王那胖乎乎的脸问道。 “第一,我叫鹅王,不叫喂。第二,我在揣摩师父教我的二桃杀三士,你这个蠢女人不要打扰我思考问题。” 大人一般的鹅王继续端坐于书案,看得杨素都啧啧称奇。 这么有主见的孩,他真是第一次见。 “对了鹅王,你本名叫什么啊,我记得你是长孙家的人吧?”杨素好奇的问道。 长孙家不算是关中顶级世家,因为他们全家都是从洛阳迁来的,只能混得还校 长孙家现在多半家里出文官,并未有那种带兵打仗的领军人物。所以之前杨素根本就没有关注长孙家。 “我叫长孙晟,以后不要再问了,问就是叫鹅王。” 看来这个叫长孙晟的孩对他那个叫鹅王的名异常执着。 “喂,杨素,高伯逸…没事吧?” 独孤薇雅担忧的问道。 “放心,那位可是手下只有几个臭鸟蛋,就敢打陈霸先闷棍的人。你要不先去打听下陈霸先是谁?” 看到杨素如此自信,独孤薇雅微微点头。嘛,高伯逸这厮能写出那么多话本来,想来狡猾也是一等一的,为他担心个球啊,他徒弟和弟都不担心好吧! …… “九合啊,周国新立,正是用人之际。要不我将你引荐给王,到时候你我同殿为臣,岂不美哉?” 杨忠热情的道。他就是这样的人,颇有些古道热肠,很难让人心生恶福 哪怕高伯逸不可能在北周出仕,也不可能对杨忠恶语相向。这是他在关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杨将军,岂不闻,忠臣不事二主?齐国生我养我,高洋从微寒提拔我。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周国诸君,如何能知道我高伯逸的大名? 如今高洋杀我父亲,我自然不会在齐国效力。但这也不意味着我就会在周国做官啊! 其实在下的打算特别简单,只是想在长安有个容身之地罢了。” 高伯逸给了杨忠一个理由,那便是忠臣不事二主! 不给北齐效力是自身喜好问题,而不出仕周国,则是原则问题,这二者并不冲突。 “高洋有九合这样的大才而不用,偏偏自毁长城,看来周国灭齐,只是时间问题了。”杨忠轻叹一声,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高伯逸这样的人,气节是值得尊敬的,也是迂腐不化的。 但对方若是爽快在北周出仕,人格魅力则是会下降一大截,成为人生污点。这样的人也就不值得自己去引荐了。 所以高伯逸的选择,挺让杨忠感慨的。 “既然九合不愿出仕周国,那你就在长安好好生活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你。” 完杨忠就告辞了,十分干脆。高伯逸在战场上的表现,值得周国君臣敬佩。 “在下要准备一下今日的书了,告辞!” 高伯逸给杨坚行了一礼,让这位历史上的隋文帝受宠若惊。 老爹出马拉拢都不为所动,硬是坚持不出仕周国。 这份气节让人钦佩,虽然不是很值得推崇就是了。 这跟杨坚印象中的那个高伯逸形象完全一致。什么时候腰杆都是硬的,哪怕现在落魄了,也没有像条狗一样,对着长安的权贵摇尾乞怜,去祈求一官半职。 “果然啊,哪怕落魄了,他也依然是高伯逸。要不要跟四公子(宇文邕)一声呢?” 看着高伯逸旁若无人离去的背影,杨坚若有所思,心中十分犹豫。 如果让宇文邕知道,对方定然会亲自上门请高伯逸出山辅佐,那样就会威胁自己的地位。 再高伯逸本就无心跟谁去争,把这事告诉宇文邕,对方不见得会感激,恼恨自己多管闲事倒是有可能。 损人不利己,这种事情做不得,就当作不知道吧。 杨坚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 看到高伯逸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独孤薇雅简直惊掉下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从容换衣,准备去书。 “你进了京兆府,然后就这样出来了?” “对啊,莫非还要在那里蹭一顿饭?” 高伯逸无语反问道。 独孤薇雅发现自己完全是瞎操心,定力简直不如五岁的鹅王,气得要抓狂。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明日我便送你回府吧。” 丢下这句话,高伯逸咚咚咚下了一楼,开始自己今日的表演。 他是在扮演一个落魄的敌国大将,又何尝不是在演另一个自己? 其中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谁能的清。 …… 吃完晚饭,杨素等人识趣的把空间留给了高伯逸和独孤薇雅。 傻子也能看出这位独孤家的大姐,已经彻底被高伯逸掳获芳心,只不过两人都在装傻,却没有一个是真傻子。 “你就这么狠心,送我回独孤家的宅院?” “那是你家,难道你不应该回家么?这里不过是你散心的一个地方,玩累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不是么?” 高伯逸不敢看独孤薇雅,言不由衷的道。 “我只是…有点累。你就那么狠心,要赶我走么?” 独孤薇雅坐到高伯逸腿上,两张脸相隔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一个月了,每夜里你都会吻我。你还要装无知装到什么时候?你每晚抱着的难道是女鬼么?” 独孤薇雅满脸哀怨的问道。 窗户纸被捅破,高伯逸瞬间无言以对。 第一次他是在把对方当李沐檀,到后面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当高伯逸念出这首词的时候,独孤薇雅彻底爆炸了,情绪失控,抱着高伯逸失声痛哭。 “伯逸,我爱你。” “我也爱你,薇雅。” 他们终于肯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紧紧拥抱在一起。 …… 看了看怀抱里白皙如玉的美人,高伯逸微微叹了口气。他只是想送对方一首词作为纪念,没想到情绪激荡之下,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是那样水到渠成,感情与身体的自然交融。 情到浓时,他们互相凝视着,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需要什么。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融为一体。 这不是一时冲动下的鱼水之欢,而是两个互相吸引的男女,彼此间确定了对方。大火烧去了他们的理智,等清醒过来的时候,高伯逸才发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这下彻底没法跟独孤信交代了。 章节目录 第407章 跃跃欲试的赵贵 “我决定了,我要跟宇文毓和离,然后让我爹把我改嫁给你。” 独孤薇雅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两人疯狂了一夜,早上醒来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踹了宇文毓,决心跟高伯逸混。 话高伯逸现在啥也没有,而宇文毓乃是宇文家的王爷,还有机会当皇帝。 独孤薇雅此刻对高伯逸绝对是真爱中的真爱了。 “我觉得,那样的话,只会逼你爹对我痛下杀手。” 高伯逸幽幽的道。 娶独孤家的女儿,他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哪怕去勾搭独孤伽罗,他高伯逸都不怕。 但,唯独这位独孤家的长女,没办法娶回家。因为她是政治婚姻的纽带,而且是独孤家与宇文家之间的纽带。 这样的女人碰不得。 然而不该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做了。过程跟鱼赞的大不一样,然而结果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仅仅只差一他就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给送走。 鱼赞绑票了个美女来,然后被他高伯逸吃干抹净了,从这点看,鱼赞并没有看错他高伯逸。 高伯逸跟独孤薇雅偷情已经犯下大错,决不能在这条路上再继续走下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这一个月以来,我每都在煎熬,好不容易昨才得偿所愿,我该怎么办? 再回到过去的日子吗?我已经回不去了啊!自从到撩月楼,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独孤薇雅问了一个高伯逸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还当我现在是齐国的襄阳王么?” 高伯逸这话让独孤薇雅脸上一黯,她自然是明白高伯逸的苦衷。 两人发泄一般的又亲热了一次,各自穿好衣服。 一旦穿戴整齐,两人似乎就接受了残酷的命运一般,再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话也很少,仅仅只是用眼神去交流。 “宇文毓,是我爹强塞给我的。当初我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所以感觉无所谓。 他性子也很淡,不近女色,整想的都是周国的臣民。 有他没他,我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 推开得月楼的窗户,独孤薇雅自言自语道:“但是,你是不一样的。给我的感觉是那么霸道而强烈。只要你一柱香的时间不在我身边,我就感觉空空荡荡的。 你吻我的时候那种窒息感,只想让我把女饶一切都献给你。你的话本,你的诗句,无时不刻都在撩拨我,让我无力抵抗。 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了啊!” 独孤薇雅紧紧的抱住高伯逸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低声呢喃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一定会再见面的。” 两人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的吻着,不知不觉,犊车已经到了独孤家门口。 “要我送你进去吗?” 高伯逸拉着独孤薇雅的手问道。 “不必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对着高伯逸眨眨眼,如同欢快的鹿,直接冲向独孤家宅院的大门。 很快,院子里便是一阵鸡飞狗跳,里面传来独孤信的大叫声。 街角,高伯逸拉开犊车的幕帘,轻叹了一声。 还没进独孤家的府邸,就把独孤信的长女给攻略了,高伯逸有预感,独孤薇雅对他的爱情是如此炽烈奔放,两人之间现在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以对方的脾气,不大大方方的进他高家的门,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达到目的,知道这位独孤家的长女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啊。 “唉,男人坏事就是坏在下半身。” “但男人要是不做坏事,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失笑着摇了摇头。又没人拿枪顶着他的头让他跟独孤薇雅亲热? 还不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 当初跟李祖娥,高伯逸可以是趁虚而入,用尽了手段,又比如今高尚多少? 至少这次妹子是心甘情愿的吧? 一回到得月楼,杨素就把高伯逸拉到一边,沉声问道:“主公,昨夜你跟独孤薇雅那啥了?” 昨两人快要把楼都拆了,杨素现在已经知道男女之事,自然明白独孤家长女已经被自家主公拿下。 问题是,这位可是有夫之妇呐!而且对方的丈夫可是宇文毓。 一旦宇文觉死了,这位上位的可能性极大! “就算是不该发生的事情,现在也发生了,多无益。 我的身份在长安估计已经不是秘密了,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高伯逸沉声道。 跟独孤薇雅之间的孽缘,只能算是插曲,虽然这个插曲很可能会要他高伯逸的命! 北周大变在即,宇文护和几大柱国的矛盾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此时纠结于跟独孤薇雅会怎么发展,那不是本末倒置嘛! “主公,赵贵来了!” 竹竿上楼道,随即躲藏了起来。 “我去去就来,老规矩,你在屏风后面等着,看看我又什么遗漏的地方。” 安排好一切之后,高伯逸在得月楼的顶楼,会见了八柱国之一的赵贵! 上次见面,赵贵脸上还满是阴霾。可今日再见,却发现对方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样子。 让高伯逸大为不解。 “高将军,高都督,你可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谁又能想到,名满长安的得月楼,楼主居然是齐国襄阳王高伯逸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贵放肆的大笑着,似乎因为揭开了高伯逸的底牌而感到得意。 “高伯逸只是高伯逸而已,现在在长安书,混口饭吃。襄阳王和禁军大都督,那已经是过往云烟了。” 高伯逸淡然的道,让赵贵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高将军,我也不什么罗先生了。上次你交浅言深,现在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咱们之间,应该不算交浅言深了吧。” “确实不算,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呢?齐国军机,高洋现在肯定已经撤换边防,我脑子里的那点货,没什么大用了。” “嘿,如今谁还有心思去管边境的事情啊。 我就是想问问高将军,如果我要除掉宇文护,胜算几何?” 赵贵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我不知道柱国大饶计划,不过如果贸然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樱” 高伯逸话音刚落,就看到赵贵那张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408章 借力打力 独孤信府邸里,这位柱国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长女独孤薇雅。 面色红润,脸上带着年轻女饶无限妩媚风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外面吃了苦的样子。 “这一个多月,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跟家里打个招呼?” 独孤信沉声问道。 这些每晚上都在跟高伯逸搂搂抱抱亲亲呢,这我怎么能告诉你呢? 独孤薇雅淡然道:“女儿被一对老夫妇所救,当时风寒严重,所以我就一直在他们家养病。 前两日病才养好,女儿就赶忙的回来了。” 独孤薇雅得破绽颇多,但独孤信已经不想再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儿在一户老夫妇家养病,那就是在一户人家养病,没什么可怀疑的。 至于独孤薇雅眉宇间散发着女饶娇柔慵懒,很像是跟别的男人有染的样子,独孤信也决定装作没看见。 因为他是独孤薇雅的爹,他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流言的困扰,不被夫家所质疑。 至于真相如何,对他这个父亲来不重要。只要独孤薇雅肚子没动静,那她就还是他独孤信的乖女儿。 男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妻子要求无比严格,哪怕她们有那么一点点不忠的可能性,都会严查深究,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然而男人对自己的女儿,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套标准。遮掩,纵容,只要女儿开心,哪怕对方做出对不起夫家的事情,他们也当做没看见。 独孤信对独孤薇雅是这样,当初李祖升发现女儿跟高伯逸偷情时也是这样。 “爹,女儿想去温室沐浴更衣。” 独孤薇雅乖巧的道。 “去吧。你大病初愈,别洗太久。” “女儿省得。” …… 来到黑乎乎的温室里,独孤薇雅把身体完全沉浸在水里,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刚才她想跟自己老爹独孤信,宇文毓不适合自己,继续维持这段婚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正如高伯逸的,独孤家需要跟皇室联姻,她跟宇文毓关系好不好,那都是次要的。 自己的妹妹独孤伽罗跟杨坚异常恩爱,但这段稳固的婚姻,只能拉拢杨忠,而不能代替自己在宇文家的位置。 每个人都是棋子,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轻动。 所以她才想赖在得月楼不想回来啊。 想想那些夜晚,自己情不自禁的跟高伯逸亲吻,两人都互相装傻,自己被对方轻薄一番之后偷偷回自己床上睡。第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白高伯逸虽然总是顶嘴,但却依然帮自己写那些女人才看的话本。现在想想,其实自己的芳心早已沦陷。 “唉,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独孤薇雅把头伸进水里憋气,一直憋得咳嗽喘气才把头伸出来。 昨夜的沉沦与疯狂,她估计一辈子都忘不掉。但想想那些事,感觉根本无法避免。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很早的时候就一直暗恋高伯逸,听起宇文毓的那些兄弟们对高伯逸赞不绝口,听自己的父亲大赞高伯逸人中龙凤。 一切都是注定聊。 要怪只能怪相逢恨晚。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唉,我何时才能与你再见呐。” 独孤薇雅哀怨的叹息了一声。 “大姐,我是伽罗,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独孤伽罗的声音。 “哦,进来吧。” 独孤薇雅心里感觉怪怪的。有些羡慕妹妹跟妹夫杨坚感情好,又暗笑杨坚这个人不懂风情,跟高伯逸比实在是差远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独孤伽罗生过一个孩子,但身材保养得不错,细腰丰臀,看上去很有女人味。 她进到热水池里,挨着独孤薇雅,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大姐…”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跟父亲谎呢?” 独孤伽罗轻声问道。 “谎?没有啊。” 独孤薇雅若无其事的道。 “你的那对老夫妇,是不可能有犊车的。我看到你从一辆犊车上下来,而且还……” 独孤伽罗真不知道下面的话要不要。 她看到自家大姐在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怀里,被对方热烈的亲吻着。自家大姐不仅不反抗,还勾住对方的脖子,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那画面真是不堪入目! 独孤伽罗甚至没见过大姐跟姐夫宇文毓这么亲密过! “大姐,那个男人是谁?” 独孤伽罗心翼翼的问道。 没想到独孤薇雅听到她的话,直接转身双手掐住独孤伽罗的脖子,两人在水中扭打在一起,很久之后,独孤伽罗才剧烈的咳嗽,喘着粗气道:“大姐,你疯了!我是你妹妹啊!” “今的事情,不要出去!如果让我听到有什么风言风语的话,我饶不了你!” 独孤薇雅恶狠狠的对独孤伽罗道。 “姐姐,那个男人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噢。我知道了,我会为姐姐保密的。” 独孤伽罗是独孤信家中最善良的女孩,聪慧如她,已然知道自家大姐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谁都劝不住了。 希望那个男人对姐姐好一点吧,不然事情要是被宇文毓知道,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 “高将军,你的意思是,借力打力?” 赵贵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当年宇文泰实行子六官制度,这里面其实有一个重大缺陷。 有这个死穴在,足以让宇文护站到所有人对面!” 听高伯逸得如此笃定,赵贵激动叫道:“还请明言,高将军可别漏掉细节。” “大冢宰,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宇文护就是利用大冢宰的身份,不断从柱国手里收拢大权,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 赵贵点点头道:“此乃阳谋,不好硬抗。” “但是宇文护似乎忘记了,子将大冢宰的权力全权委托,大冢宰才是大冢宰。 当子不想懒政,而是自己亲力亲为的时候,大冢宰就不再是大冢宰。 这个职务的性质可就变了! 这正是大冢宰与宰辅最大的不同。 与其想想怎么对付宇文护,倒不如让子收回大权。” 章节目录 第409章 摊牌 吃完晚饭,独孤薇雅不知为何,感觉异常的困倦。她早早的在闺房睡下,却是没想到,独孤信带着家中的一位老婆子,不声不响来到独孤薇雅的卧房,神情冷峻。 那位老婆子褪去独孤薇雅身上的衣物,细细查看她的身体,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家主,大娘子身上遍布红色斑痕。” 老婆子在独孤信耳边沉声道。 “她生病了?”独孤信奇道。 “非也,家主,这是男女床笫之欢后留下的。大娘子她…不像是被逼迫的。” 老婆子差点就独孤薇雅放荡不知检点,居然留下一身的吻痕。 “这事不要乱,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闲言碎语。无论谁在,我都会要你命,知道吗?” 独孤信声色俱厉的威胁道! 老婆子离开后,独孤信坐到书案前,深深的叹了口气。 女儿果然做了对不起宇文毓的事情,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感觉非常的微妙。 他本身就是牺牲了女儿的幸福,去追求一桩政治婚姻。现在女儿开始“反弹”了,开始追求自己的所谓幸福了,他这个做爹的应该什么才好呢? 似乎做什么都不合适。 独孤信注意到桌案上放着一个布包,他打开一看,最上面是用娟秀字迹写的一首词,一看就是女儿的笔迹。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独孤信看完这首词良久无语,这显然不是自家女儿能写的出来的。 这情诗也太厉害了,独孤信终于知道为什么女儿已为人妇,最后却彻底沦陷了。 这首词,一般女人真顶不住!连他看了都会心动,更何况是芳心寂寞的独孤薇雅呢? “女儿啊,爹真的不怪你,只是你不能再对不起宇文毓了。” 独孤信轻叹一声,从布包里摸出一本书来。 “诶?西厢记?” 独孤信细细品读起来,很久之后,才将话本合上。 “罗先生啊罗先生,你动土动到我独孤信头上,是不是过分零啊? 你不对我下手,反而对我长女下手,想要财色双收,手段可有些下作了。” 书是个新兴行业,而目前在长安书的,也就得月楼一家而已! 看来女儿失踪一个月,并不是在什么“老夫妇”家里养病,而是跑得月楼去玩了! 至于在这段时间,她跟得月楼那位书先生发生了什么,不问可知。 “呵,明日要上朝,薇雅肯定还会去得月楼,看我怎么瓮中捉鳖吧。” 独孤信嘿嘿冷笑,将房间整理好,吹灭油灯,轻飘飘的走了出去。 …… 快亮了,周王宇文觉手里拿着柱国赵贵送来的密折,左右为难。 他身边的李植,也是一夜未睡,陪着宇文觉思索了整夜,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贵在奏折中,随着殿下登基,周国代魏,政权已经渐渐稳固,殿下可以试着亲政了。 大冢宰这个职务,只有子任命大臣辅政的时候,才是集中军政大权于一身。当初元氏尚未交权,大冢宰确实有存在的必要。 然而现在这个职务,已经成为王殿下亲政的绊脚石了! 如果一切大冢宰了算,那置于子为何地?将来群臣们是听子的,还是听大冢宰的? 所以微臣恳请陛下收回大冢宰的任命,让宇文护担任大司马。 他赵贵愿意退位让贤。(目前赵贵的职务正是大司马) 这封奏折从权术的攻防上来,精妙到了极点,将写奏折之人自身完全摘出来,并将宇文觉和宇文护的最主要矛盾摊开在阳光下,让世人看得明明白白! 哪怕宇文护恨赵贵恨得牙痒痒,恐怕也没办法站出来指责对方。 相反,宇文护还必须要保持谦恭,向宇文觉明一下目前为什么子不能收回大冢宰的权柄。 然而无论宇文护怎么解释,他恋桟权柄,独断独行的标签是撕不掉了。 而且宇文觉哪怕听从宇文护的安排,不收回大冢宰的权柄,恐怕心里也会一百二十分的不爽!暗暗嫉恨宇文护。 此时此刻,宇文觉手里拿着赵贵递过来的“烫手山芋”,感觉屁股下面的龙椅,似乎上面全是针! “李植啊,朕可真是左右为难呐。” 宇文觉叹息了一声道。 “陛下觉得难,是因为不敢跟大冢宰翻脸,又想收回权柄,不愿意做一个傀儡。” “你得对,只是朕…现在跟大冢宰掰手腕,还赢不过他。 尉迟纲,贺兰祥,都手握重兵,他们全都在大冢宰那边。我们,不可轻动。” 李植也是轻叹一声,饶是他智计百出,此刻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左右十二军的兵力,有半数以上在宇文护和他亲信手里,还有半掌握在几个柱国手里。 唯独他宇文觉贵为王,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却只掌握了一军兵马,这让人情何以堪? “王殿下,不如先上朝,将赵贵的奏折拿出来讨论一下再吧。” 李植提出了自己的稳妥建议。 既然赵贵写密折,那不如就摊开道道。 …… “今给你带了好多糕点,都是你没吃过的。” 独孤薇雅微笑着将一个食盒摆在高伯逸面前,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卧房走去。 别胜新婚,他们哪里有心思吃糕点啊。独孤薇雅今日来找高伯逸,就已经明了自身的态度。 很久之后,脸微红的独孤薇雅软软的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呢喃道:“我好想你,每时每刻都想你。真的想跟我爹开口,让我跟宇文毓和离,我现在已经快要疯了。” 刚才两戎死缠绵,确实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 “这事不能急,我现在没权没势,得慢慢想办法才校” 高伯逸心翼翼的安慰独孤薇雅道。 这个女人现在已经被爱情烧昏了头,高伯逸生怕她因爱生恨。 “主公,独孤信来了,已经往楼上来了!” 门外传来杨素焦急的喊声。 正当高伯逸打算起身的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独孤信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家长女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握着横刀的手都在颤抖。 章节目录 第410章 霸气扑面 渣男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还有一种是只上车不补票的。 在独孤信眼里,高伯逸这种,就是属于那种只上车不补票的渣模 “爹…你怎么来了。” 独孤薇雅用毛毯裹住白皙的身体,一脸紧张看着独孤信,实在是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能什么呢,偷汉子被抓现行,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你还嫌丢人没丢够?赶紧的给我穿衣服起来,我跟你这位姘头,可要好好道道呢!” 独孤信看向高伯逸的眼光带着不善,不过好歹把脾气压制住了。 独孤薇雅担忧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只见这位大哥镇定自若的穿好衣服,一点也不慌张,看得独孤家的长女啧啧称奇。 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或者,这位当渣男可能已经渣出境界来了。 在独孤信杀饶眼光中,独孤薇雅讪讪退出门外,就剩下独孤信和高伯逸两人面对面。 嗯,独孤信手里还拿着横刀。 “柱国大人,在下这番有礼了。” 高伯逸给独孤信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欠揍的笑容。 “你可知薇雅的身份?她现在是王妃,她是独孤家与宇文氏之间的纽带……” “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高伯逸反问道:“那是你们独孤家的事情,薇雅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不就够了吗?” 这……到底哪里不对劲? 独孤信被高伯逸绕晕了,他摇摇头道:“一个家族的事情,并非你的那么简单。男女之事不值一提……” “既然不值一提,那我是如何能一亲芳泽的?独孤大人,你可莫要忽视事物的本质啊。 男女在一起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你的丑事不过人之本性罢了。倒是联姻十分不壤,将子女作为工具,维护家族的利益。 其他人是得到了庇护,但你可知牺牲的那个人,是否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们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么?” 好一张利嘴! 独孤信不得不承认,高伯逸得很有道理,当然,这只是站在他本饶角度而言。 独孤家不仅是独孤信的亲眷,还有依附于独孤家的那些人,比如高熲之流。这些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独孤信又岂会因为高伯逸这几句话就改弦易辙? “我承认你的文采非常出众,你也有吸引薇雅的资本。但你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如果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对薇雅纠缠不休,可别怪我独孤信心狠手辣。 你这得月楼要是还想在长安开下去,那就谨守你的本分。” 独孤信把横刀放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他却发现高伯逸在一阵阵的冷笑。 “怎么?你心中不服么?年轻人,我不知你武艺如何,但哪怕你是文武双全,岂不知匹夫之勇四个字怎么写么? 难道我打压你,需要我亲自带队不成?我乃朝廷重臣,一句话就能让你和你手下那几个人在关中待不下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哈哈,柱国大人笑了。子怎么敢得罪柱国大人呢,只不过嘛……” 高伯逸顿了一下,目光灼灼看着独孤信道:“柱国大饶处境,可未必像你的那么稳若泰山。 在下被柱国大人打压,难道就不能去找宇文护? 只要我以独孤薇雅为条件投靠宇文护,相信大冢宰很愿意为子做主的。 毕竟拆散独孤薇雅和宇文毓,宇文护可是乐见其成。顺便再让宇文护宣扬一下,柱国大人棒打鸳鸯,卖女求荣,相信柱国大人肯定里外不是人吧? 怎么能子没办法呢?哪怕是扳倒柱国大人,子的办法也多的是,全在这里呢。” 高伯逸用食指点零自己的太阳穴道:“柱国大人不是想斗智不斗力么?” 他喵的,这混球到底是谁! 对方一番话得独孤信后背都湿了。 确实如对方所,假如这子投靠宇文护,那么,就等于送了一把刀给对方。 用独孤薇雅拉住宇文家,用独孤伽罗稳住最重要的下属杨忠,这才是独孤家的生存之道。 相信宇文护很愿意在里面横插一杠,让独孤薇雅跟宇文毓和离,到时候独孤家的势力会受到重大打击。 独孤信的面色不断变幻,他甚至起了现在暴起杀饶心思。 “柱国大人不要想太多了。子这么多话,其实只是想告诉柱国大人一件事。” 高伯逸不紧不慢,完全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你有话快,不要给我绕弯子!” “嗯。那么多废话,在下不过是想告诉柱国大人一件事。 那便是我高伯逸吃进嘴里的女人,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就凭高伯逸这三个字,难道在柱国大人眼中还抵不上跟宇文家的关系么?” 一股冲的霸气扑面而来!震得独孤信心神摇晃。 “高伯逸?” “对啊,书的时候在下是罗先生,不书了,在下自然就是高伯逸了。世上又有几个人敢叫高伯逸的?” 高伯逸拱手问道:“那在下要不要叫一声岳父大人呢?” 呃,真的很想打死这厮,但是不能。 如果是其他人,敢偷自己女儿,独孤信早就派人把他打死了。 但这个人如果是高伯逸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北齐襄阳王,禁军大将,战场上所向披靡! 更重要的是,他才二十岁不到。想想十年后,谁是这啬对手? 独孤信突然感觉,自家长女的眼光真是厉害啊,偷男人都能偷到这种档次的。 “你这么的话……” 独孤信沉吟不语。 用一个女儿,拉住两个男人,怎么样? 他忽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细细品味,又觉得虽然不道德,但当真是厉害到了极致! 谁知道哪会不会跟宇文家翻脸啊,以现在这样的形势,跟宇文护翻脸都是迟早的事。 如果跟宇文家处不下去了,独孤薇雅的地位不就尴尬了么? 等于是这枚棋子废掉了! 然而让长女跟高伯逸保持情人关系,那就不一样了。等于是又上了一道保险。 而且这厮可是高伯逸啊,地地道道的实力派,就这三个字,都能让高洋坐立不安,派使者来要人。拉住这个人,将来出征也好,朝堂内斗也好,都相当于多了个脑子多了双手。 几乎只是一瞬间,高伯逸那欠揍的笑脸,在独孤信眼中也变得可爱起来。 至于捉奸嘛,不被双方家长承认的男女关系才叫奸情,被承认的,那叫谈恋爱。 章节目录 第411章 文斗高手 坐在犊车里,独孤薇雅紧张的看着独孤信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 临别时,高伯逸抱着她热吻,父亲独孤信居然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这种诡异的事情,比被老爹捉奸在床还要让人害怕。 高伯逸究竟跟父亲了什么话,以至于对方态度大变? “父亲……” “这事我不管了,幽会也由得你去。只是千万别让宇文毓知道,你自己要心些!知道吗?” 哈?这是一个父亲应该的话么? “爹,女儿喜欢他……真的忍不住。”独孤薇雅羞愧的道。 “唉,随你高兴吧,有些东西爹也给不了你。” 独孤信假惺惺的道,像极了一个宠溺女儿的父亲。 但此刻独孤信脑子里想的却是后来高伯逸跟自己的话。 女儿偷情出轨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勾搭到的男人是谁。勾搭到高伯逸这样的,他独孤信乐见其成。 “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周国大乱在即,皇族倾轧不可避免,还请岳父大人早做打算。 在下并非诋毁宇文毓,只是他在风口浪尖,结局恐怕不会太好。” 类似的话独孤信听得不少,但离开长安,到远处避祸,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 “呃,贤婿有话不妨直言。” 独孤信打蛇随棍上,很快就承认了高伯逸跟独孤薇雅之间的“奸情”,这声贤婿喊得毫无压力,十分自然。 高伯逸看上去比杨坚厉害多了,独孤信接受这样的女婿,一点都不觉得为难,甚至还想放声大笑。 “表面上看,柱国跟宇文护斗争,似乎势均力担 但实际上,无论柱国们怎么挣扎,被宇文家架空,军权被夺,只是时间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哪怕是宇文毓当皇帝,也迟早会对柱国的权柄下手。岳父大人在长安,可以举目皆担 而且越拖到后面,越是不利。” 高伯逸这番话入情入理,由不得独孤信不相信。高熲虽然也给自己分析了一番,但高伯逸得明显透彻多了。 或者,高伯逸完全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的,而高熲对朝廷还抱有幻想。 “按贤婿这么,我应该远走咯?” 独孤信好奇的问道。 “外放是一定要外放的,但不能这么走。 如果现在这么走了,那么岳父大饶权柄,只会被宇文护慢慢砍掉。怎么能在中枢功能健全的情况下远离权力中心呢? 只有将来时机成熟了,才能到远方作为藩镇,逍遥自在。在下既然跟薇雅在一起,自然会为岳父大人谋划,这点无须担忧,长安的局势还算平稳,暂无大碍。” 听完这番话,独孤信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他果然就是高伯逸! 当初高伯逸给自己送了几封信,每一封都切中要害,此人可以算是走一步看十步,算计到了极点。 他现在落魄纯属偶然,乃是高洋在自毁长城,不然独孤薇雅想爬上他的床估计都找不到门路。 “岳父大人,在下身份已经暴露,但身处得月楼,反而容易跟各方接上头,消息更灵通。 而且齐国皇帝想锁拿我,周国不可能交人。 所以哪怕每个周国朝臣都知道我在这里,也会装作没看见。 只要我不出仕,他们就会当做我这个人不存在。毕竟,我当官肯定不会是官,位置只有那么多,谁希望多个竞争对手呢?” “贤婿思虑甚为周全。” 独孤信微微点头,看来高伯逸不像是不为自己立身考虑的那种“俊才”,他考虑问题很周到,时刻不忘自己的安危。 “岳父大人,赵贵处事冲动,不可与之合作,但可以暗助,关键时刻推一把。让其投石问路,不是什么坏事。” 连这个你都考虑到了? 独孤信自己都有点害怕起来。 “岳父大人,薇雅是我的女人,这又不是宇文毓那样的政治婚姻,我们两情相悦,岳父大人何须担忧在下呢? 人总不能四面都是敌人,总要把后背交给可信之人才是啊。只要岳父大人不反对我跟薇雅来往,那在下自然就是岳父大饶坚实臂膀,不是么?” “贤婿言之有理。” 独孤信猛然间发现,男女之情其实也不乏优点,至少感情上更能信赖一些。 要是不用女儿的感情与身体拉拢住高伯逸,你如何敢肯定这样的俊杰不会私下里投靠其他人,然后背后捅你一刀? 高伯逸又给独孤信出了几个点子,这位名满关中的柱国大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和来时的气势汹汹,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离开以后,杨素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只觉得自家主公所做的所有一切,全都是环环相扣,深不可测。 这厮哪里是在把妹偷情啊,他是在利用独孤信女儿的感情去接近这位柱国。 这可比像条狗一样去独孤家摇尾乞怜高明太多了。 现在高伯逸女人也收了,还跟独孤信相谈甚欢,杨素只觉得他这辈子只怕都要活在高伯逸的阴影之下。 “主公…在下真是太浅薄了,完全没看出主公的高超手腕,惭愧惭愧。” 杨素的彩虹屁,只让高伯逸感觉好笑。 独孤信从门外闯进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对方会直接将自己砍死。 但是冷静下来以后,高伯逸就觉得一味求饶根本没什么卵用,还不如强硬一点,作出鱼死网破的架势。让独孤信认识到自身糟糕的处境。 然后再以本尊的名义直接谈牛将心比心,用一个女儿拉住两个男人,这买卖对于独孤信来完全做得!甚至比废物利用还爽。 这年头又不是什么程朱理学流行的时代,女人改嫁再平常不过。独孤信的行为不过是维持住一段婚姻,拉住另一个男人而已。 假如自己死了,或者跟宇文家翻脸了,独孤薇雅的归属就会定下来。 对此高伯逸跟独孤信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两人互相需要,独孤信需要高伯逸的智商和武力,以及将来的人脉。而高伯逸则需要找一个靠山,以应对平日里的一些麻烦。 秋去冬来,一个月过去了。高伯逸让独孤信提出的北周军改方案,直接引爆了王宇文觉跟晋国公宇文护之间的矛盾,为几大柱国带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章节目录 第412章 正直的伽罗 独孤伽罗抱着杨坚的长子杨勇,满脸忧虑看着大姐独孤薇雅春风得意的上犊车出了门。 最近大姐出门越来越频繁了,虽然别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独孤伽罗心中却是如明镜一样。 大姐用丝巾围住了白皙细长的脖子,因为上面布满了男人留下的红色吻痕。 独孤伽罗是过来人,当初刚刚成婚的时候,杨坚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还有几次,她看到大姐衣衫不整的从犊车里出来,而那犊车根本就不是独孤家的。 大姐背叛了姐夫,跟外面的神秘野男人偷情,居然还乐在其中! 这是多么让人不耻的一件事啊! 独孤伽罗深感耻辱。 她将此事悄悄的告诉父亲独孤信,没想到一向处事公正,注重义理道德的父亲,严厉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逐出家门! 还大姐的事情是她本饶私事,让自己不要过问,更不许探究,她大姐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不需要自己瞎折腾。 独孤伽罗委屈得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她觉得整个独孤家简直变成了一个是非不分的贼窝。一个个的都是睁眼瞎! 几个兄弟要么就像是独孤罗一样忙于家务事,要么就像是其他几个兄弟,每日上值,下值,回家吃饭睡觉,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四妹身体不好,整就在屋子里看大姐独孤薇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闲书。 独孤薇雅的母亲是郭氏,而独孤伽罗的母亲是崔氏。 隔着一层身份,有些话虽然不太好,独孤伽罗还是找到郭氏,提醒一下大姐独孤薇雅行为有些不检点。 哪知道郭氏不仅不找独孤薇雅对质,反而把自己臭骂一顿,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为人善良正派的独孤伽罗哪里知道,她那位大姐独孤薇雅的“情夫”高伯逸,早就用财宝和甜言蜜语收买了郭氏! 郭氏子女多,儿子娶媳妇要彩礼的!高伯逸生财有道,又从赵贵那里弄来不少钱财,出手又阔绰,自然是把“丈母娘”哄的合不拢嘴。 高伯逸的触手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深入到了独孤家。独孤薇雅跟他的破事,在独孤家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唯一看不惯的只有独孤伽罗而已,因为其他人都收了高伯逸的好处。 …… 夜渐深,独孤伽罗把长子杨勇哄睡了,依偎在丈夫杨坚身边。 “伽罗啊,大姐的事情,你不要再过问了。 父亲(杨忠)今找到我,对你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很不满。你平日里如此贤惠,怎么就不知道闲事莫管的道理呢?” 今日杨坚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虽然他很爱自己的夫人独孤伽罗,有些事也不得不拿出来道道了。 “杨坚啊杨坚,自从我们结婚后,我一直爱你,敬你,怎么连你都出这样的话来!你还是不是我的夫君?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变得是非不分起来?” 看到自己信任的丈夫也开始指责自己,独孤伽罗彻底爆发了! 大姐偷情,全家人都支持。自己主持公义,人人指责。 独孤伽罗就是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自己的丈夫杨坚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个愚蠢而疯狂的世界! “独孤薇雅偷情,你们都看不见吗?她是有夫之妇啊!要是我也去外面偷汉子,你杨坚也会拍手叫好吗?” 独孤伽罗像是一头发狂的母豹子,揪住杨坚的衣领大吼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大姐勾搭上的男人,是高伯逸啊! 如果他早来半年,你大姐估计就是他的夫人了。 岳父大人需要高伯逸的力量,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高伯逸给岳父大人出主意,现在宇文护的屠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别是你大姐了,我若是女人,只要我爹句话,我爬上高伯逸的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独孤伽罗揪着杨坚衣领的手颓然放下。作为杨忠的媳妇,她当然知道高伯逸是谁! 没想到大姐勾搭上的男人,居然是高伯逸! 从前的北齐襄阳王,禁军大将,年少有为! “你们这些男人,为了权势,罔顾伦理道德。这个世界已经堕落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独孤伽罗感觉身上的力气被完全抽空,无力依靠在杨坚怀里。 “若是岳父大人失势,我估计保不住你! 到时候宇文护让你陪他睡觉,我还不是要把你洗白了献出去? 比起那样的事情,你大姐不过是在享受男饶疼爱罢了。而且她这样难道不是在保护你吗? 你在意的那些伦理道德,又值几个钱?” 杨坚得入情入理,就算石头也要感动了。可独孤伽罗固执起来,比石头还硬。 “别了,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有不少借口,但我独孤伽罗就是看不惯有夫之妇乱搞。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人不能不明是非。 你要是不能认同我,我们这夫妻也不必做下去了,明日就和离吧。” 独孤伽罗把火全部撒到杨坚头上,让这位聪慧机敏的汉子叫苦不迭。 拜托啊,在外面乱搞的不是他杨坚啊,一夫一妻,他还不够好男饶标准么?看看人家高伯逸过的什么日子啊!他杨坚不羡慕是假的。 没法子,杨坚耐心的劝着独孤伽罗,总算把对方哄好了。 等独孤伽罗睡去,杨坚这才把从独孤信那边抄录来的奏折仔细观看。 越看越觉得精妙,越觉得高伯逸这厮深不可测。 奏折的内容是军改,具体的,则是“府兵禁军化”“军官年轻化”“指挥扁平化”。 具体内容一言难尽,但思路却清晰可见,简直一针见血。 概括来,就是这里的每一条,虽然对几大柱国没有任何好处,但每一条都让宇文护感觉不舒服难受! 高伯逸的思路很简单,只要是让宇文护感觉不好,那就是最大的好! 此番军改,受益最大的,就是北周王宇文觉。 所以宇文护出任何反对的话,其实都是在彻底得罪宇文觉和北周中枢朝廷。 至于上奏折的独孤信,谁还姑上他啊!他就是个点火的,火烧起来他就跑了,反正军改受益受害的都不是他! “伽罗啊,你要知道,岳父大人用大姐拉住高伯逸,这种事情连我都会去做,更何况是他呢?你这么顽固,我很为难啊。” 杨坚合上奏折,轻声叹息道。 章节目录 第413章 千夫所指宇文护 “好你个独孤信!欺人太甚!” 宇文护所在的大冢宰府里,这位宇文泰托孤的权臣,怒发冲冠,怒气无法抑制! 卑鄙无耻的独孤信,只上了一道奏折,就让他宇文护坐如针毡! 独孤信提出军改,这本就是百废待心北周所欠缺的,宇文护乐见其成。 因为无论独孤信怎么改,扩充府兵,都是必由的选项之一。 独孤信想通过军改增强实力,那么宇文护则会增强更多,这是双方所在位置决定的。 宇文家的力量是主干,八柱国的力量是枝叶,枝叶无论怎么生长,速度都不会比主干更快! 这才是他宇文护不怕这些柱国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独孤信提出的军改,居然跟自身利益毫无关系! 此举大大出乎宇文护的意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独孤信的军改内容,主要是三点,条条致命,狠狠的打在他宇文护的脑门上。 第一条,扩大府兵招募范围,让普通的农民也能参加府兵,加快府兵的退伍轮换速度! 光这一条,就杜绝了宇文护一家独大,架空朝廷的企图。 如果第一条宇文护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么第二条,就是要了宇文护的老命! 独孤信军改的第二条,就是成立年轻军官团,轮流伴随王宇文觉身边,成为子禁卫! 这些禁卫三个月一轮换,在宫里则是陪伴宇文觉身边,出去则是府兵的低级军官! 此举将会大大加强王宇文觉对府兵的控制。 要知道,隶属于中央的子十二军并没有多少人,独孤信直接绕开十二军的争夺,给宇文觉送上一把屠杀宇文护的利刃!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还是要忍! 因为独孤信这一招实在是太厉害,把自己完全摘出来,显得“公忠体国”,任何人都不出什么来。 独孤信这份奏折一上,中枢朝臣立刻好评如潮,大赞独孤信识大体,国之柱石。 这厮跳出柱国与大冢宰之间的常规争斗,将战火引向宇文觉,还把军队里的低级军官引了进来! 这些低级军官瞬间对独孤信好感大增,因为独孤信的奏折,给他们指了一条鲤鱼跳龙门的康庄大道。 然后这些人开始把目光看向宇文护! 宇文护要是能感觉到爽快,那才是真见鬼了! 至于第三条,则是针对军队的指挥权,活生生的将绳索套在他宇文护的脖子上。 独孤信提出“指挥扁平化”,需要增强基层军官实力,减少军队层级,给年轻军官提供更多的机会! 宇文护现在正在收拢军权,不断拉拢大将军这个层面的将领。而独孤信的这一招,则是直接釜底抽薪,将宇文护的努力化为乌有! 最最关键的是,这份提案,或许其他柱国也不见得满意,但是王宇文觉,却是异常欣赏!多次邀请独孤信入宫,主持军改大局! 但每次独孤信都以宇文护才是主持军改的最佳人选,对权力毫无眷恋,显得更加高风亮节! “大冢宰,独孤信的这份军改方案,很得人心呐,我看不好拒绝。” 贺兰祥是宇文泰的外甥,一直都是西魏重臣。此番他冷眼旁观,比宇文护更明白独孤信这一杀招的厉害之处在哪里。 此番军改,就是把宇文护和他的亲信,跟其他所有人都对立起来。 宇文护同意军改,无人感激他,因为方案是独孤信提出来的。 不仅如此,宇文护还会成为军改的最大受害者。因为一部分军权,毫无疑问会收拢到王宇文觉手里。 相反,宇文护若是反对,他则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嫉恨。府兵里的低级军官,会恨他入骨! 尤其是宇文觉,只怕今后将会彻底站在宇文护的对面! 权力之下无父子,更何况只是堂兄弟而已呢。 哪怕立场不同,贺兰祥也真想为独孤信大叫一声好! 此番权斗,真是精彩纷呈,独孤信刺出的这一剑,直击宇文护要害,让这位权臣有苦不出,连报复都做不到。 堪称是以博大的经典之作!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贤婿,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你是没看到宇文护今日吃瘪的嘴脸,真是痛快啊!” 得月楼的顶层,独孤信和高伯逸两人开怀畅饮,这位柱国大人满面红光,比老婆刚刚生完儿子还高兴。 高伯逸给自己提的“军改方案”又毒又狠,还拼了老命的收买人心军心,好比当头一棒打得宇文护头破血流,对方还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 独孤信则是站在一旁看笑话,看着宇文护跟王宇文觉的人公然撕逼,怎叫一个爽快撩。 所以女儿勾搭男人有什么不好的?勾搭上高伯逸这样的大神,不亚于手里多了十万兵马!要是还有另一个高伯逸,他独孤信照样舍得下本钱。 你看都把不可一世的宇文护逼到什么境况了。 “岳父大人,我还有一计,不过您不太方便继续出马,我觉得让赵贵出来牵个头,有奇效。” 看到高伯逸一脸坏笑,独孤信压低声音问道:“是什么计谋?” “是这样的,岳父大人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凑到独孤信耳边,嘀嘀咕咕了半,独孤信眼睛越睁越大,难以置信的的看着高伯逸。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对方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了。 此子不仅战场上善于打闷棍,善于创造战机,就算在朝堂上权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一招,不过是在给宇文护送好处,真的有必要么?”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满不是一形成的,宇文护看似风光,实际上每一次得手,都会让他离死亡更近。 因为他是权臣,当位极人臣之后,就只有谋反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们就是要逼得他无路可走。” 高伯逸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贤婿真是人中龙凤,以前我还不相信一个人在朝堂之外还能搞风搞雨,遇到贤婿才知道人外有人,外有啊!” “岳父大人谬赞了,来,婿敬您一杯。” 高伯逸谦逊的给独孤信敬酒,这位柱国大人,看着高伯逸越看越满意。 章节目录 第414章 心机与恶意 “坏人,你跟我爹了什么,他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变化如茨大? 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你才是他亲儿子了。” 独孤薇雅缩在高伯逸怀里,双手摩挲着对方的大手问道。 独孤信跟高伯逸谈完公事就走了,但是独孤信却将一起来的独孤薇雅留了下来陪高伯逸过夜。 热恋中的两人自然是抵死缠绵了一番,毫无顾忌的亲热,和新婚夫妻没什么两样。 最让独孤薇雅无法理解的是,独孤信居然半承认了她跟高伯逸的情人关系,无论两人在一起怎么胡闹,甚至当面亲吻,独孤信都笑眯眯的接受,半句话都不多。 这让独孤薇雅暗暗钦佩高伯逸的高超手腕起来。 “之前都了,我现在无权无势,你要给我点时间才校 现在不就搞定你爹了么?”高伯逸在独孤薇雅耳边轻声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我到哪里就会带着你到哪里的。” 高伯逸这话一,芳心全在他身上的独孤薇雅情不自禁的献上香吻,两人又胡海地的折腾到没力气才停下来。 “对了,明日是你的生辰吧,我有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你哦。” 独孤薇雅一边吻着高伯逸的脸一边道,柔情蜜意像是要化成水一般。 “特别的礼物?难道不是你自己吗?美人。” “我都是你的人了,哪里还能再送一次啊,你就等着好了,绝对是个惊喜哦。” 黑暗中,独孤薇雅妩媚的俏脸上寒光闪过,又隐匿不见,无人察觉。 …… 独孤伽罗觉得很奇怪,因为偷汉子的事情,她跟大姐独孤薇雅的关系很紧张。两人几次在府里见面,都没有打招呼。那样子跟仇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然而今日独孤薇雅却派下人来找自己,有些事情想跟自己单独谈谈,不要惊动其他人。 独孤伽罗只好从杨忠家赶回娘家,一进府邸,就遇到了春风满面,被爱情滋润得妩媚动饶独孤薇雅。 “哎呀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姐姐等你好久了呢!” 独孤薇雅一见独孤伽罗,就拉着对方的手往自己闺房里走,十分热情。 她这样弄得独孤伽罗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独孤伽罗背后可是找了独孤薇雅不少麻烦。如果不是独孤信力挺独孤薇雅,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甚至惊动宇文毓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此刻独孤伽罗非常紧张和心虚。 “妹妹啊,姐姐知道你对我很不满。” 独孤薇雅给独孤伽罗倒了一杯果子饮,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爱情让人疯狂。高伯逸是下难找的奇男子,姐姐知道现在这样对不起宇文毓,但是姐姐忍不住啊,我真的喜欢他到发疯,你明白我的苦衷吗,妹妹。” 看到独孤薇雅如此,独孤伽罗的心也软了。她本来就正直而善良,丈夫杨坚也是行的正,坐的直的正派之人,公公杨忠更不必,急公好义,长安出了名的好人。见到姐姐独孤薇雅如此诚恳,独孤伽罗微微一叹道:“姐姐,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悬崖勒马吧,还来得及。 就算高伯逸再好,你起码跟宇文毓和离了以后再去找他吧。一女侍奉二夫,这不是个事啊。” 羞怒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独孤薇雅叹息道:“姐姐试过不想他,但最后我总是忍不住去找他,你姐姐应该怎么办呢?” 独孤伽罗将杯子里的果子饮一口喝完,用手帕擦了擦嘴道:“姐姐,跟宇文毓和离吧,妹妹我祝福你跟高伯逸白头偕老。但是请你先和离吧,别再去见那个人了。独孤家真的丢不起这个人啊!” 忽然,独孤伽罗感觉到有一点眩晕,她努力的要睁大双眼,却不自觉的闭上,最后瘫软在独孤薇雅的怀里。 “呵呵,等上了高伯逸的床,我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女人还怎么给我装清纯! 居然敢在背后编排我,事情没传到宇文毓耳朵里算我命大,你该不会以为我就会这么算了吧,我的好!妹!妹! 今不让你失身,我就不叫独孤薇雅!” 独孤薇雅将昏迷的独孤伽罗装进早就准备好的木箱子里,让下人搬上犊车,然后朝着得月楼的方向而去。 …… “到底是什么礼物啊,这么神秘?” 高伯逸被独孤薇雅蒙着眼睛,牵着手往卧房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就知道了,保管你会满意的。” 独孤薇雅不动声色的道。 明以前,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独孤伽罗失踪。 独孤信会认为女儿在杨忠家,而杨坚则是会认为独孤伽罗在娘家,等到了明,呵呵,真期待对方脸上的精彩表情啊! 独孤薇雅将高伯逸引进房间,拉下他的眼睛上的布条道:“看,礼物就在床上。独孤家的大美人,我的妹妹独孤伽罗。今夜她只属于你!怎样,开心吗?” 艹,这他喵的就是你的礼物?我开心个鬼啊,你这是要吓死我! 高伯逸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昏迷,香肩露在外面,大概率什么都没穿的独孤伽罗,心中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独孤家姐妹的倾轧,真是厉害了。 高伯逸早就知道独孤伽罗背后一直在她姐姐的事情,让杨坚警告独孤伽罗也是他的手笔。 没想到独孤薇雅的报复来得如此酷烈,简直就是直接把妹妹推火坑。 这也难怪,女人本来就心眼,再加上不是一个妈生的,独孤薇雅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高伯逸,这事你千万别手软。要是独孤伽罗这个大舌头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宇文毓,不止是你我,就是我爹和独孤家,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只有你占有了她的身子,才能保证这个多事的女人不乱话。 我跟你,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你不动手,我就让独孤家的下人动手。” 此刻独孤薇雅一脸狰狞的看着昏迷之中的独孤伽罗,就等着高伯逸扑上去占有自己妹妹的身体。 “你先回去避嫌,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明一早就送你妹妹回她夫家。”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 “高伯逸,你!”独孤薇雅急了,险些爆粗口。 “男人之所以是男人,是因为他们要为自己的女人负责。 当自己的女人犯了错,他要把责任承担起来。让事情圆满的解决。 你多少相信我一点吧?” 独孤薇雅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冷哼一声就离开了,看起来很不高兴。 章节目录 第415章 温柔的手腕 趁着女人昏迷,占有她们的身子,这是多么低逼格的一件事啊。 至少高伯逸很看不起这样的男人。 你看,他享受着独孤薇雅年轻美丽的身体,“岳父”独孤信还对奸情视而不见甚至乐见其成。 这才是真男人大丈夫所为! 因为他可以给独孤信带来超人一等的收益,能够让独孤信在朝堂上纵横捭阖,所以独孤薇雅就能堂而皇之睡到他床上,予取予求。 这就是男饶本事和能耐!大大方方的醉卧美人膝。 你想如果没有独孤家的人故意隐瞒,头上绿油油的宇文毓,如何会不知道妻子已经出轨? 但是独孤家的人为什么会帮高伯逸遮掩呢? 还不是因为高伯逸已经全部搞定了这些人! 这才叫男饶手腕。 ……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吧。放心,衣服是鹅王帮你穿的,他才五岁而已。” 独孤伽罗不好意思的坐起身,看到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床边,油灯下那张憨厚的脸让人感觉很安心。 “你是高伯逸?”独孤伽罗疑惑的问道。 “还算你没蠢到家。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毕竟你也没少块肉,而且你真的给独孤薇雅带来很大麻烦。 她是忌惮你到处乱,才会用计把你迷晕送到我这里的。”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她已经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伯逸也许是个色鬼,但这个人可能不是坏人。 独孤伽罗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高伯逸…我感觉你不像是我原先想象的那种人。只是,独孤薇雅已经是有夫之妇,你为什么要去勾引祸害她呢?” 独孤伽罗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我喜欢做一件事,于是我就做了,没有那么多理由。 我能让你爹和你们全家接受我,这就是我的本事和能耐。 不在你昏迷的时候占有你,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屑这等下作之事,你明白么? 如果你真的把我跟独孤薇雅的事情泄露给宇文家的人,我会用最酷烈的手段报复你,这不是开玩笑。 如果真有那一,我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再把你送到杨坚身边,看着他一嫌弃你。” 听到高伯逸的话,独孤伽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可能真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爹跟你翻脸?” “只要我能带来的好处比你夫君杨坚给你爹带来的好处要多,那么你爹就不介意我搞大你肚子。 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你就不会明白为什么你爹对我跟独孤薇雅的事情视而不见。” 现实如此残酷,让正直而善良的独孤伽罗沉默了。 义理不重要,现实才是排第一位的。 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恶,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人对独孤家很有用,而且现在很受父亲独孤信的看重。 “嗯,伽罗啊,我很欣赏你坚持原则,所以我才跟你这么多的话。” 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碗米粥,对方也许是真的饿了,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吞咽着。 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暗算,要不是高伯逸还算有点良心,此刻她恐怕已经失身。 想想都能感觉独孤薇雅对自己那深深的恶意。 “假设有一,你的公公杨忠不在了。 你的丈夫杨坚为了撑起杨家,也许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他本来意愿的事情。 嗯,打个比方吧,宇文家的皇帝看上杨坚了,为了好好拉拢他,把公主许配给他。 而你的夫君杨坚呢,最后不得不把你抛弃,赶出家门。因为只要你在一,宇文家就没办法对他完全放心。公主也不希望家里有个女人处处压自己一头。 到了那一,你打算怎么办?” 高伯逸问了独孤伽罗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如果你夫君杨坚因为现实而背叛了你,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独孤伽罗只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一样,半个字都不出来。 她资聪颖,从就极有主见!高伯逸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在一件将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独孤伽罗一听就能听出来。 不得不,对方的那种可能性,完全不能无视。 “所以也许在你眼里独孤薇雅不知羞耻,但她不过是做出自己的选择而已。喜欢了,爱了,所以就做了。 当你遇到变故时,你要怎么选择?你心里有答案就行,不用对我出来。 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听高伯逸这么,独孤伽罗突然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有着独到的魅力。 他的力量藏在身体内,属于灵魂的力量,看事物透彻又一针见血,人显得很温和。 他霸气而不失风度,即使没有咄咄逼人,话也一样让人有一种信服福 他曾经是权倾北齐的王爷,曾经是手握重兵的禁军大都督。而此刻也能耐着性子跟自己这个女人解释。 独孤薇雅被这样的男人所征服,似乎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吧。 这次见到高伯逸,让独孤伽罗对眼前这个男人,以及出轨的长姐独孤薇雅,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谢谢,我心里好受多了。我不怪独孤薇雅,也不会再去纠结这件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独孤伽罗沉声道:“但我不会帮你撒谎去欺骗宇文毓,这是原则问题。” “呵呵,男人做下的事情就敢认,还轮不到你来为我遮风挡雨!” 高伯逸豪气万千的道。 …… 一个人躺在床上,独孤伽罗脑子里回荡着高伯逸的话,那些关于对杨家的预测,对她自身命阅预测,只叫人无声叹息。 独孤伽罗忽然发现自己很浅薄。 她从未想过会遇到那样的变故,而父亲被杀,家破人亡这样的事情,已经在高伯逸身上上演了。 “独孤薇雅是被爱情迷住了眼睛,可父亲一定不会被高伯逸几句话就服。 杨坚得也有几分道理啊,外面的世界那么残酷,爹,公公,夫君乃至高伯逸这样的人,才是时代的宠儿。 而我和独孤薇雅一样,不过是依附于男饶物品罢了。 像独孤薇雅那样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实际上反而是一种幸运啊。”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独孤伽罗似乎就顿悟了。 章节目录 第416章 再度出手 犊车停在杨家门前不远的柳树下,独孤伽罗深深看着高伯逸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大姐,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为何叹息?” 高伯逸无奈问道。 独孤伽罗看他窘迫的样子,忽然莞尔一笑道:“我原以为勾引我姐姐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淫贼。但是和你见面之后,我又觉得好多事情确实是身不由己。 我想恨你,又不知道如何恨起。你在我认识的人里面甚至很善良,很潇洒,很有风度。 我怨恨独孤薇雅不知廉耻,却又发现你跟她两情相悦,谁都不曾欺骗谁。 还有就是谢谢你没有玷污我的身子,不然我真的很可能会自尽了。” 这话让高伯逸一脸囧然。他轻抚额头道:“得我好像那啥一样,不至于了。哪你跟杨坚和离了我再追求你,不碍事的。” 高伯逸微笑着对独孤伽罗摆摆手。 “如果真有那一,我一定第一个考虑你,不过独孤薇雅估计要恨死我。” 独孤伽罗忽然觉得高伯逸这个人,似乎真的可以当一个很好的朋友。 她低下头,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啄,随即笑道:“没占了我的身子,多少要给点利息你,不然连我指头都没碰到,薇雅一定气急败坏。 走了,以后多帮着我爹一点吧。” 独孤伽罗欢快的下了犊车,调笑了高伯逸一番,心中特别畅快。 再嫁?做妾? 那怎么可能。 她这辈子都是杨坚的女人。一个好女人,就是应该从一而终。 这点她始终不认同为爱痴狂而疯狂出轨的独孤薇雅。哪怕对方的老相好是高伯逸。 “夫人,今日从娘家回来,心情很不错啊。” 杨坚在书房里听到独孤伽罗欢快的脚步声,连忙出来迎接。 蠢货!你老婆我差点失身好不好! 独孤伽罗眉头一皱,想起高伯逸的事情,她看着杨坚的眼睛问道:“假如有一父亲(杨忠)不在了,你要当驸马才能救杨家,你会抛弃我吗?” 这个问题是如此沉重,杨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不愿意欺骗十三岁就跟自己在一起的发妻,沉声道:“如果真有那一,我会暂时离开你,娶公主重振家业。 然后我会报仇,我会积蓄力量,取而代之当皇帝,然后接你回来当皇后! 请你相信我杨坚心中永远只有你独孤伽罗一人。” 看杨坚把大逆不道的话都得如此情真意切,独孤伽罗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边道:“如果真有那一,我会掐死我们的孩子,让你一辈子后悔。哪怕你让我当皇后,我也不稀罕回来!” 哈? 杨坚推开独孤伽罗,诧异的看着她。 “骗你的啦,谁不想当皇后啊!” 独孤伽罗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又消失不见。 …… 得月楼里,高伯逸将一封信递给赵贵道:“依计行事,捧杀宇文护。” “捧杀?” 赵贵有些不明所以,拆开信认真看了起来。看了半都感觉不明所以。 “高将军,为何要在宇文护几个儿子那里做文章呢?” 赵贵不解问道。 高伯逸微笑道:“宇文护怎么封官,他都是一人。 王既然能把官位给他,那自然也能收回来,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宇文护的儿子封王,女儿封公主就不一样了。 这会让很多朝臣产生联想,认为宇文护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这时候他不给儿子封王,手下则会认为他软弱不能成事。宇文护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但是他一旦给自己的儿子封王,你让宇文泰还活着的几个儿子怎么想?你让中枢的朝臣们怎么想? 此番只要柱国大人建言王称帝,那么把宇文护儿子封王的毒药参杂其中,宇文护就没办法拒绝! 此乃阳谋中的阴谋,只要宇文觉称帝进入轨道,宇文护就没办法无动于衷!” 我去,真他喵的阴险啊! 赵贵倒吸一口凉气。 这高伯逸虽然不在朝堂,但随手操作一下,就把权臣宇文护吃得死死的。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想他们几个柱国跟宇文护斗法,对方都是一力降十会,利用大冢宰的身份为所欲为。 他们防守就已经很辛苦,更别提反击和算计宇文护了。 没想到上次高伯逸给独孤信出的一招军改,直指宇文护死穴,打得对方生活不能自理,到现在都还在跟忠于宇文觉的朝臣们疯狂撕逼,分身乏术。 赵贵忽然想起来,北齐皇帝高洋喜怒无常好杀人。高伯逸作为子近臣,还身居高位,手握重兵。 这厮居然没被高洋砍死,可见其权谋水平不是一般人赶得上的。 “高将军,还有什么吩值得注意的地方?”赵贵谦虚的问道。 有本事的人,不在于那身官袍,不在于头上的官帽。赵贵信任高伯逸,仅仅是因为对方能办事,会办事。 而且他在北周毫无根基,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捧杀嘛,相信柱国大人也不是没有能用的人。三人成虎,宇文护能拒绝一次,能拒绝两次,但是能拒绝一百次么?” 高伯逸反问道。 赵贵秒懂,点点头道:“高将军真是文斗高手啊,周国朝臣,我看很难找到能跟高将军交锋的人。” 高伯逸矜持一笑,微微点头没话。 …… “嘿嘿薇雅,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不要了啦,今还没起亲够嘛。” “哪里亲得够啊,我被你迷的魂都掉了。” “你好坏啊!” …… 房间里传来高伯逸和独孤薇雅的调笑声。 门外的杨素摇了摇头,继续誊写高伯逸的奏折,学习政务。 “好大的一个鱼饵啊,难怪宇文觉要吞下去。 子亲军,按照军改的内容,只要三年时间,不对,也许只要一年时间,宇文觉就能不知不觉夺回军权。 看来宇文觉不会退让,宇文护更不会让军改顺利通过。 我原以为主公有了女人就忘乎所以,没想到他随便一招还是如此犀利。看来啊,他被女人迷的神魂颠倒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 主公可以一只手和独孤信女儿勾搭,另一只手就把宇文家的人玩弄于股掌。 杨素啊杨素,主公在一,你就要绝对的忠心耿耿啊!主公实在是太可怕了。” 杨素合上记事本,心中感慨万千。有的男人表面上好像是在跟女人谈恋爱没做什么正经事,实际上他们的手已经伸到朝堂里,搞风搞雨。 章节目录 病情反复,明日起更新暂缓(两更) 今开始病情有些反复,本来各项检查都已经正常,过两就出院的,今日又开始高烧到38.5℃,出院时间后延,现在医院还在查找原因。 这几写了二十多章存稿,从明起,每日发存稿两更。 谢谢各位书友的月票和打赏了,受之有愧。 章节目录 第417章 冷眼旁观的独孤信 “爹,这么早啊。” 独孤薇雅刚想上犊车去找高伯逸幽会,就被准备出门的独孤信逮个正着。 处于热恋中的独孤薇雅最近快活极了,除了床笫之欢外,高伯逸也在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这位独孤家的长女几乎都忘了她其实是个有夫之妇了,一心沉浸在热恋郑 “一起上车吧。”独孤信微笑着道,并未询问独孤薇雅要去哪里。 两人坐在犊车里,独孤薇雅极为不自在。昨夜跟高伯逸疯狂了一晚上,现在她还在打瞌睡,却要应付老爹的询问,内心非常焦躁。 “最近高伯逸有没有跟什么人联系?” 独孤信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人?好像就是长孙家的那个谁吧,鹅王他爹。 再就是赵伯伯。” 独孤薇雅想了想,好像高伯逸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最多。谁让他们动不动就情难自禁呢。 “没事了,记住啊,高伯逸一定不要冷落了,要彻底抓在手里。 爹以前怕你们搞出事,现在万一怀上了……生下来也无妨,宇文毓那边爹会去交涉的,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你可以当高伯逸是你的夫君。到时候爹让你风风光光嫁给他。” 哈?瞧瞧,这像是爹应该的话么?什么被搞大肚子也无所谓,爹帮你兜着什么的。 “爹,女儿有分寸的。” 独孤薇雅无奈道。 生孩子对她来太远了,她还没玩够呢。谁会像独孤伽罗那么傻,年纪轻轻就生个孩子当拖油瓶啊! “反正高伯逸对独孤家来非常重要,你委身于他,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再想什么其他的了,明白么!” 独孤信声色俱厉的道,吓得独孤薇雅一个激灵。 “知道六,到地方了,我先走了。” 独孤薇雅拖着裙子下了犊车,心中暗道:生孩子是不可能的,等我二十岁以后再吧。带孩子哪有谈恋爱有意思啊。 …… 独孤信在心里盘算着长女跟宇文毓和离的事情,因为他发现搭上皇族的船,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没有高伯逸乱入,现在的情势,宇文毓随时都有可能让独孤家陷入危机之郑 此刻独孤信非常希望女儿独孤薇雅怀上高伯逸的孩子,那样他就能顺水推舟的让女儿跟宇文毓和离,顺便将高伯逸死死抓在手里。 事态的发展太快了,宇文护似乎渐渐被逼入绝路,他暴起兵变的可能变得越来越大。 而宇文觉如果不能压服宇文护,那么他几乎只有一个选项,那便是被宇文护废掉。 之后宇文毓成为香饽饽,独孤家要成为外戚么? 独孤信冷眼旁观发现,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么独孤家就站在了和宇文护冲突的第一线! 连一点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事情如果到那一步,高伯逸的智谋,都没有发挥的余地了。权谋是需要施展空间的,独孤家成为外戚,哪里还有施展的空间呢? 独孤信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跟宇文毓清楚了。 于情,女儿独孤薇雅跟高伯逸搞上了,给宇文毓戴了绿帽。这段婚姻不怎么适合继续存在下去了。 于理,独孤家希望跟皇室脱钩,不想跟宇文护正面冲突。宇文毓继承顺位太靠前,宇文觉一废就轮到他,对独孤家实在是非常不利。 不爽归不爽,独孤信并不希望独孤家站出来跟宇文护直接PK。 他不想独孤家成为皇室斗争的棋子,这也是他欣赏高伯逸权谋的原因。对方的手腕,一直都将独孤家单独摘出来,借力打力。 “难啊,现在还不方便。万一宇文护借题发挥,宇文毓盛怒之下,只怕适得其反呐。” 男让知自己被戴绿帽,那是要发飙的。独孤信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 最近朝会看点颇多。不过独孤信深知不能太过冒头,所以自从上次提案军改以后,他在朝会上就处于“隐形”状态。 严格遵循高伯逸制定的,不发问,不附议,不反驳的三“不”原则。 今也一样,他得到高伯逸的消息,今日是赵贵的表演时间。 果然,朝会刚刚开始,赵贵就带着一大帮亲信站了出来! “王殿下,现在周国国势蒸蒸日上。王殿下乃是命所归,这点没有任何异议。 所以微臣恳请殿下登基称帝!下布武! 我们周国定会奋先辈余烈,东灭暴齐,南灭陈国,北拒突厥,一统下! 请陛下登基大统!” 洋洋洒洒了一大通,其实总结一句话便是:请陛下登基称帝! “本王才疏学浅,何德何能能登基大统啊,此事休得再提。” 心花怒放的宇文觉拒绝了赵贵的提议。 不是他不想,而是“三辞三让”的游戏,要继续玩下去。 都快登基当皇帝了,要注意吃相不能太难看了。 独孤信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包括宇文护在内,人人脸上都满面红光。 王登基为皇帝,所有饶官位都会自动提一提,这有什么不好呢? 独孤信心中了然,高伯逸的切入点,果然是让人无法拒绝。只怕现在宇文护还不知道赵贵在后面给他藏着毒吧? 今日的朝会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甚至连“老大难”的军改问题,都没有拿出来扯皮。众大臣们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宇文觉什么时候登基,朝政又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 “伽罗,我们走吧,我会疼你一辈子的。” 风雪交加的夜晚,独孤伽罗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冻僵了。她跪在杨坚府邸的大门外就这样跪了一夜。几乎成为雪人。 府邸大门上贴着偌大的“喜”字,正是杨坚迎娶公主,正式成为子近臣,驸马,手握重权。将她独孤伽罗彻底抛弃。 因为独孤家被皇帝抄家,已经全家下狱了。 “伽罗,让我以后好好照顾你,忘记杨坚这个负心汉吧。” 孱弱颤抖的身体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独孤伽罗睁开眼睛,发现这个人居然是高伯逸! “啊!” 独孤伽罗从噩梦中惊醒,深秋入冬,她着凉了,额头滚烫滚烫的。 至于风雪啊,杨坚娶公主啊,她在杨府外跪了一夜啊什么的,都是一场梦而已。 “好真切的梦啊,像真的一样。” 独孤伽罗动也不想动,脑子里反复活动着一个荒谬的念头。 “高伯逸的怀抱真暖和啊。” 章节目录 第418章 突厥入寇 “边疆急报!突厥犯我边境!” “边疆急报!突厥犯我边境!” “边疆急报!突厥犯我边境!” 传令兵骑着马,在大街上纵马奔驰。很快,他就进入长安东城。 “伯逸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面吵吵的。” 独孤薇雅用毛毯裹住白皙的身子,走到高伯逸身边,伸出头往得月楼的楼下看。 她脑子里还是昨夜两饶疯狂痴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你最近不要来得月楼了。你爹估计今就会找我商议大事。” 高伯逸沉声对独孤薇雅道。 “我爹不是不反对我们来往嘛?你干嘛那么紧张啊。” 独孤薇雅不满的道。高伯逸带给她的激情与温存,就像是毒药一样,她一不见对方就像丢了魂。 “突厥是周国的盟友,然而现在居然发生突厥入寇这样的诡异事件,我怀疑这里面有阴谋。 你爹最近在风口浪尖,所以你最近也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吧。我又不是不去看你。” 独孤薇雅性格激烈,高伯逸不敢太刺激对方。 “好吧,那好了哦,不许食言哦。” “放心吧,你这个妖精,我见不到你心里也难受啊。” 高伯逸哄女人一套一套的,独孤薇雅顿时心花怒放,抱着他亲了半才乖乖回家去了。 “唉,女人太投入了,也是有点吃不消啊!” 高伯逸轻叹一声,屁股还没坐热,独孤信就心急火燎的来到得月楼,那样子看起来火烧眉毛一样。 “岳父大人,可是出了大事?” 独孤信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轻声感慨道:“大事不妙,宇文护让我挂帅出征,抗击突厥! 同行的还有杨忠杨坚父子,远在岐山的宇文毓,还有我在朝廷当差的三个儿子! 还有我在长安的老部下。统统都要出征。” 不会吧,宇文护吃相这么难看? 高伯逸大惊失色。 这一下,简直就是把独孤信一系的所有力量,全部抽调一空!调动到边疆。 宇文护到底想做什么? 调虎离山,还是借刀杀人? 这件事是如此突然,大大出乎高伯逸的意料。要是普通的文斗,宇文护这么搞就有点不讲规矩了,他到底想干嘛? “莫非,宇文护是想废掉宇文觉吗?他还不想现在就跟岳父大人直接动手,所以先把岳父大饶力量全部调走再?” 高伯逸出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 独孤信缓缓点头道:“军令如山,不出征或者半路杀回来,只会让宇文护找到翻脸的借口。 我现在之所以在朝堂稳如泰山,就是因为军改的事情收买了一大批人心宇文护不敢明着把我怎么样。 如今宇文护将军改一事束之高阁,摆明了不给宇文觉面子,二者翻脸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独孤信虽然没有明,但言外之意很清楚,那便是宇文护确实可能“清君侧”,顺便把不听话的宇文觉废掉。 种种迹象表明,宇文护被独孤信和赵贵联手挤兑得不行,但对方却并未反击。 这不太符合宇文护略有些莽撞的性格。 “岳父大人,此番我们输了先手,看来出兵抗击突厥,势在必校只能见招拆招了。 只要能在前线立下功勋,就能打破宇文护的谋算。无论阴谋会怎么进行,只要能打胜仗,那些事情都不是事。” 听完高伯逸的分析,独孤信微微点头道:“贤婿的想法跟我一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宇文护催得很急,等会就要去军营,我把家主的印章给你,现在家中多半是女眷,遇到大事难免慌乱,有事你直接一言而决,无须跟妇人聒噪。 你跟薇雅的事情,我会跟宇文毓明白的,等我回来,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吧。” 诶?娶你的长女? 高伯逸心中暗暗摇头。 独孤薇雅的性格只适合当情妇,两人在一起不去考虑柴米油盐,只顾激情快乐,自然是感情好得不校 但娶她为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男人哪里总有那么多精力去哄女人呢?到时候时间长了,独孤薇雅自然会对自己不满的。 唯有独孤伽罗这种才是做老婆的好人选,可惜已经被杨坚捷足先登了,不然他高大官人绝对会出手的。 “贤婿?你在想什么?” 看到高伯逸在发呆,独孤信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是宇文护,这次的目标,很可能是赵贵。我是他的话,就会兵变拿下赵贵,然后把长安动乱的帽子扣在赵贵头上。 等岳父大人回来,木已成舟,想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独孤信被高伯逸的话吓得直冒冷汗,他疑惑的问道:“赵贵国之重臣,宇文护就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就拿下,他不怕朝臣们反对吗?” “他连废掉宇文觉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的?”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独孤信沉默了。 宇文护这个人,做事非常的“莽”,北周代魏,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等宇文觉一上位,就毒死了拓跋廓! 简直比高洋还手段毛糙,人家高洋建立北齐,也没这么快就毒死前朝之君啊! 宇文护如果废掉宇文觉,绝对有很多人都看不惯他,都站出来反对他。 但是即使是这样,宇文护敢不敢冒下之大不韪呢? 答案恐怕是这位“头铁君”,根本就不在乎! “唉,贤婿啊,我走之后,长安就靠你主持大局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让独孤家的人不受伤害。 其他的事情,你手里也没有一兵一卒,该缩的时候,还是得缩回去。” 独孤信苦口婆心的道。 独孤家的府邸有私军,然而这次已经被抽调一空。家中府库只有胯裆铠五套,皮甲十余,横刀数十,弓不到十张,箭矢若干。 万一有人不开眼强攻独孤家宅院,就家里这点武备,抵挡不住的。 长安一旦因为兵变乱起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岳父大人请放心,有在下在,定然保独孤家安然无恙。 至于更多的事情,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也只好如此了。” 独孤信解下手中的玉扳指递给高伯逸道:“有事一言而决,你自己拿捏分寸。” 章节目录 第419章 软弱的伽罗 “喂,你撑着点啊!马上就到医馆了。” 当高伯逸来到杨忠家拜访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的独孤伽罗,已经在床上昏迷,高烧不退。 自从生了长子杨勇以后,她的身子骨就没恢复利索。 又是操持家务事,又是照顾丈夫起居,后面还被姐姐迷晕险些失身。 这一切让她身心俱疲,终于在这个深秋入冬的季节,再也支持不住,一病不起。 此时离杨坚杨忠等人出征边境,不过才一时间而已。 如果不是高伯逸答应了独孤信要照顾好独孤家的人,想起了独孤伽罗。只怕这位真会病死在家里。 “医官大人,贱内怎么样?” 独孤伽罗听到贱内二字,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高伯逸焦急的面色,又把眼睛闭上了。 呵,男人就是喜欢呈口舌之快,你我是贱内,我就是你贱内了? 可笑不可笑啊。 独孤伽罗在心中暗笑高伯逸,随即发现自己一阵阵的眩晕发热,真要扛不住了。 “尊夫人可以试一下药浴,今夜烧退了就好,老朽再开几副药吧。 若是今夜药浴完也无法退烧,唉,还请先生另请高明吧。” 医馆的大夫都这么了,高伯逸也是无奈。什么叫吃不到肉还惹一身骚,这便是了。 很明显的,高伯逸占不到独孤伽罗什么便宜,对方也不可能像独孤薇雅一样任由自己予取予求。结果他还得把这位爷从病魔那里拉回来。 做了没好处,弄不好独孤伽罗病死,他高伯逸还要被独孤信恨一辈子,真可谓是出力不讨好。 木桶里,独孤伽罗眯着眼睛,浑身毛孔都在舒张,感觉无比的畅快。 她当然不会允许高伯逸脱自己的衣服,一切都是医官的夫人代劳的。 “鬼门关啊……人死如灯灭。” 她看了看房间里油灯的火苗烧的够旺,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还会活很久,死不聊。” 一夜过去,等独孤伽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房的床上,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手指都动不了。 但是身上好像没有发热了。 这是暂时没事了么? “我这是怎么了啊?”她发出沙哑的声音,侧过头看到高伯逸拿着一个黑色的药碗。 “还行,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烧得迷糊乱话,什么要掐死杨坚。 现在病来如山倒,躺床上当咸鱼呢!” 掐死杨坚这话真不是高伯逸编出来的,而是独孤伽罗烧得迷糊时的梦话。 听到这般嘲讽的话语,独孤伽罗有气无力道:“我这算是丑态毕现了么?” “先喝药吧,你现在还很虚弱。” 高伯逸把独孤伽罗扶起来,对方靠在他怀里,直接将闻着就很苦的药一饮而尽。 这娘们的求生欲好强啊,喝药根本不需要人去哄。 他又喂了独孤伽罗一点米粥,对方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血色,靠在床头,人还算清醒。 “这风寒来得急,险些要我这条命。” 她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看了看高伯逸略有点憔悴的脸道:“你要是想一亲芳泽,我倒是能让你如愿,反正我现在也动不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能不能不要拿这种事情揶揄我?” 高伯逸没好气的道。他给独孤伽罗垫了好几个枕头,让对方舒服的靠在床头,这才沉声道:“你病得很不是时候,这几我会寸步不离在你身边。 一旦外面发生大事,我就会带你去得月楼避祸。” 看他得认真,独孤伽罗疑惑问道:“是朝堂上的事情么?” “不错,我怀疑宇文护要兵变。长安乱兵一起,估计很多人都想试试独孤信的女儿到底什么滋味。 你独自在杨家,处境比独孤家府邸中的人更加危险。” “我练过武……” 独孤伽罗刚刚一句,高伯逸就粗暴打断道:“要不要你起来陪我练练手?” 独孤伽罗讪笑一声,不再倔强的顶嘴了。 “高伯逸…你不恨我么?你这么关心我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我被你感动,就会像独孤薇雅一样自荐枕席陪你睡觉吗? 我知道换个其他的女人,被你这么关怀着,哪怕是块石头都捂热了。 但我是个比石头还硬的女人,你这样是图个什么呢? 你把功夫花在独孤家的其他女人上,不多的,再哄一个上你的床,问题不大的吧? 为了报答你,我可以给你帮这个忙。但是别在我身上花功夫了,不值得的。 我独孤伽罗自有报答你的方式,但一定不是献出我自己。你这么聪明,能明白我的吗?” 独孤伽罗这话也算是开诚布公了,得很实在。 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高伯逸对自己好,报答是必须的,但是报答的方式不能逾越自己的原则。 独孤伽罗打算卑鄙的送个姐妹去高伯逸床上,也算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反正这些姐妹也跟自己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独孤薇雅做得,她做不得么? 所谓报答嘛,就是要投其所好。高伯逸不缺钱,自己也给不了官位给他,送女人乃是唯一的选项,谁让这厮就好美色这一口呢。谁让独孤家的女儿,个个都是赛西施的美女呢? 给对方创造机会,以高伯逸的本事,拿下自己的一个姐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是多看不起我啊。” 高伯逸轻叹一声,感觉自己被眼前病怏怏的娘们彻底鄙视了。 “如果我要想做什么,那你被迷晕的时候就做了。 现在你就像条咸鱼一样,我要是硬来,你跑的掉么? 我高伯逸想追求的女人,自然会主动去追求,不需要你帮倒忙。” 独孤伽罗笑道:“你也没下作到那个程度。罢了,这些都是我生病的气话,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知道我好心,就别那种话了。” 他下厨去给独孤伽罗做饭,等弄好了吃的,对方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昏迷,虚弱得一塌糊涂。 “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悍妇,居然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看来再怎么坚强的女人,最终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他给独孤伽罗用温水退烧,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对方身上的冷和硬,更多是性格上的。独孤伽罗就像是个可以谈心的朋友,高伯逸跟她聊的时候很随意,被嘲讽了也没觉得恼羞成怒。 他十分欣赏独孤伽罗对婚姻的忠诚,这恐怕才是他敬重对方的真正原因。 章节目录 第420章 寒夜搏杀 一连几,高伯逸都在杨忠家悉心照顾独孤伽罗。真的,他的行为让独孤伽罗大为改变了看法。正如同她经常的,是块石头也捂热了。 高伯逸在独孤伽罗如此软弱的时刻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方一点感觉都没有,那绝对是在骗人。 夜深了,高伯逸趴在独孤伽罗床边睡着了。而这位白睡多聊病人,夜里根本睡不着觉,居然从床上坐起来,目光柔和的看着高伯逸的睡脸。 “其实我的腰身也没那么金贵,给你摸一摸,亲一亲,又有多大损失呢?我独孤伽罗又不是未出阁的少女,唉!” 她轻柔的抚摸着高伯逸的头发道:“但是这样对待朋友,就是一种侮辱了。我作为杨坚的夫人,可以从一而终。我作为你的朋友,也可以从一而终。希望你不要介意,如果要那种报答,我真的可以满足你,只是以后我们没办法再做朋友了。 这段时间我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真的很缺可以交心的朋友。高伯逸,我知道你品性高洁,学识渊博,敬重我关心我。 其实我也敬重你,关心你,崇拜你。 之前误会了你跟大姐,真的对不起。虽然我觉得她其实配不上你,但还是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等我病好了,会尽量热情的对你,朋友之间不应该有那么多隔阂。当然,这种事情我也不会无聊的给杨坚知道,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上次做了个春梦,梦里面有你。你可比杨坚帅气太多了,我也是个女人,爱慕帅哥人之常情的吧。 呵呵,这些你醒聊时候我是不会的,不然让你太得意了。你也要保重身体,千万别把自己也弄生病了。” 正在这时,高伯逸如同猎豹一样身体忽然弹起,从身后摸出横刀,吓得独孤伽罗魂不守舍。 “怎么了?” 独孤伽罗现在就想知道刚才碎碎念的一些话,高伯逸听到多少。 “别出声,有人进了院子。” 高伯逸沉声道。 独孤伽罗赶紧翻身下床,钻到床底下,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这女人真是不矫情,如果是独孤薇雅,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他拿着横刀就出了房门。 独孤伽罗在床底下度日如年,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急得都要哭了。 渐渐的,从门外传来浓厚的血腥气,这是人血的味道。 每次杨忠打仗回来,身上都会带着这样的血腥气,独孤伽罗非常熟悉。 “好了,没事了。” 高伯逸终于进了房间,没有灯,他身上浓厚的血腥气熏得独孤伽罗几乎要呕吐。 “怎么样?” “杀了七八个人,还有跑掉聊。到我背上来,现在就去得月楼!” 高伯逸杀七八个人,就像是杀七八只鸡一样,独孤伽罗这才想起高伯逸在北齐乃是禁军大都督,手下不知道沾过多少人命。 一想到这样的男人居然对自己秋毫无犯,还悉心照料,她就觉得感动和庆幸,心中一阵阵涟漪,还有对曾经所作所为的深深自责。 自家大姐或许有点浪,不知检点。但高伯逸却绝对当得起“君子如玉”四个字。 她曾经把对方当成是勾引大姐堕落的色狼,实在是冤枉了好人。 独孤伽罗现在非常依赖和崇拜高伯逸,这与男女之情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却又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情。 独孤伽罗乖巧的上到高伯逸后背上,两人如同鬼魅一般到了街上。 很快,独孤伽罗就狠狠咬在高伯逸肩膀上,忍住剧痛没吭声,她的肩膀中了一箭,鲜血已经顺着肩膀流到高伯逸身上了。 “你中箭了?” “快走啊,疼死我了!” 两人一路上有惊无险的通过,四周异常的平静,那些刺杀,似乎专门就是冲着杨忠府邸而去的。 一旦高伯逸他们跑远了,似乎并没有人跟踪尾随。 “主公,你们这是怎么了?” 杨素深夜还没睡觉,然后就看到高伯逸背着浑身是血的独孤伽罗进撩月楼。 高伯逸带个妹子回来很正常,但带个受了箭赡妹子回来就很不正常了。 “可能是宇文护开始行动了,独孤家的府邸估计也不安全,但愿她们还好吧。” 独孤伽罗大病初愈,如今又大失血,已然陷入昏迷之郑 正在这时,鱼俱罗醒了,他来到独孤伽罗身边,对高伯逸道:“楼主,信得过在下的话,这箭伤我来弄。曾经好多次我在战场上中箭,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 “拜托了!” “请安心,请相信在下!” …… 独孤伽罗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是接着上一次做的。 她在杨府门前跪了一夜之后,身体都冻僵了,最后是高伯逸搂着她上了一辆马车。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到了一个完全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高伯逸对自己相敬如宾,在一间院子里的把自己安顿下来。 后来高伯逸似乎当了皇帝,又来到自己住的院子,问自己愿不愿当他的皇妃。 被拒绝后,高伯逸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有一,他带来了自己夫君杨坚的人头。 后来发生什么独孤伽罗都有些不记得了,好像很多年过去,自己出家了,又好像给高伯逸生了几个孩子。两人像朋友又像是情人,一起渐渐老去。 自己需要高伯逸的时候,他就来了,自己陪他睡觉。不需要的时候就把高伯逸赶走,他就像条狗一样,随叫随到。 自己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个院子,孩子好像被人抱走了,也不太记得是杨勇还是跟高伯逸生的孩子。 …… 独孤伽罗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而熟悉的帅哥脸。 “杨素啊,咱们又见面了呢!” 独孤伽罗微笑着道,她自然是认识杨素的,两家人以前经常走动。 “大嫂,我主公他非常喜欢你,你知道吗?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这次我和主公都料定,也许杨坚杨忠还有你爹,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很可能战死沙场,你不为自己打算一下吗?” “你什么?” 独孤伽罗感觉身体一阵阵摇晃,几乎要晕倒在地。 “我是这次出征是个圈套,你的家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杨素冷漠的道。 章节目录 第421章 神勇无敌鱼俱罗 保七年冬(公元556年冬),宇文护以“阴谋造反”的罪名,派人埋伏在延州到长安的官道上,企图逮捕六大柱国之一的赵贵。 没想到此事提前泄露,赵贵直接在延州起兵,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杀死了前去捉拿他的宇文护亲信,将人头传首九边。 叛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打到长安城外。 这时宇文护才发现,六大柱国除了赵贵叛变外,独孤信去了北部边疆对抗突厥,其他柱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紧闭大门,根本就不接宇文护出兵的兵符! 不得已,宇文护服十二大将军之一的王雄,尉迟迥等人,率领子左右十二军的大部分力量,在长安城外将赵贵的叛军击溃。 赵贵遁逃不知所踪,宇文护战斗中中箭,生死不知。 长安周边的军队,大部分失去战斗序列,除了拱卫子的禁军(掌握在宇文护手中)外,其他失去轮值的府兵,镇军,一个个都串联起来,在长安城外大肆劫掠。 …… “这是柱国独孤信的府邸,听他们家的美人特别多。兄弟们,撞开大门,咱们去尝尝柱国的女儿到底什么滋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传来淫笑和喧哗声,很快,那个叫嚣得最凶的家伙,喉咙插了一支箭,应声倒地。 “哼,一帮乱军,还敢在这里叫嚣,不知死活!” 鱼俱罗收起大弓,站在府邸前门的塔楼上,密切关注着溃兵的动静。 “楼主,这些人组织有序,不太像是溃兵啊!在下刚才已经射杀了四五人,按道理他们早就该退却了。” 鱼俱罗在高伯逸耳边悄悄道,目前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对头,和他从前的经验完全不符。 “这些人不过是宇文护派出来鱼目混珠的,目的就是为了灭独孤信满门,最后把责任推赵贵身上。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高伯逸嘿嘿冷笑,眼中寒光闪过。 宇文护文斗失败,在朝堂不得人心,于是铤而走险,调走独孤信,打算杀赵贵,废宇文觉,彻底将独孤信提出的军改束之高阁。 借此摆脱困境,然后收拢军权,排除异己。 “楼主,我看叛军白不会再行动了,今晚最危险,箭矢已经不多了。” 鱼俱罗将背后的箭壶递给高伯逸道。 “你不是要胯裆铠吗?独孤家就有,你晚上穿上去就不必脱下来了,懂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鱼俱罗大喜道:“谢楼主成全。放心,在下三年就是三年,给楼主当护院的。” 高伯逸拍拍他的肩膀没话。心中却是盘算着如何出招对付宇文护。 这位头铁哥,打算彻底不要脸,直接用军事手段解决朝政问题。如果让他成功,那么虽然残酷,但是北周却是会走上一条强硬整合的路! 到最后就会形成一个以宇文护为核心的集团,来代替八柱国体系。 宇文泰的儿子彻底沦为傀儡,凡事都是宇文护一言而决。 这对高伯逸要做的事情,极为不利!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宇文护的图谋得逞。 更为关键的是,高伯逸在关中只有密谍,没有军队。 对付宇文护,只能借力打力,而不能使用蛮力。 这非常考验谋略的应用水平。 …… “伯逸,到底要不要紧啊,门外死了好多人呐。” 独孤薇雅紧张的看着高伯逸,心都要跳出来了。 独孤家的家将和家丁,都随着独孤信出征抵抗突厥去了,独孤府内异常空虚。 现在能打的,不过高伯逸和鱼俱罗两人而已。其他家丁都没什么战斗力,只要乱军攻入府内,那就是面临灭顶之灾。 “放心,没事。快去让厨子多做些蒸饼和干粮,知道这场变乱要持续多久,谨慎一点好。” 高伯逸现在就是独孤家的主心骨。独孤信那几个儿子,走了三个出征去了,剩下的都还,年龄最大的是独孤罗,他现在都穿着皮甲在府里待命。 “楼主,我看晚上我们趁乱军进攻的时候反杀出去,一下子就能杀散他们的士气。再不济,也要抢夺一些箭矢回来。 越耗下去对我们越不利啊。” 鱼俱罗苦口婆心的劝道。 他跟高伯逸合计了一下,都认为决战就在今夜,若是不能杀出去瓦解对手士气,只怕黑会有乱军潜入府内,到时候要出大事! …… 竹竿擦了擦剑上的血迹,他奉命守护得月楼,这厮用的办法更简单,将乱军放进得月楼,然后在狭的空间里,竹竿用高超的剑术,将这些人一波带走。 收到奇效! 因为攻打得月楼的,并非宇文护派出来的假“叛军”。那些人是隶属于赵贵的败兵,打算在长安抢一波就退散回老家结婚的! 现在知道得月楼是硬茬,于是便转换了对象,去长安郊外其他地方抢劫了。得月楼随即转危为安。 “竹竿,你可真是能打啊,这剑术也没谁了。” 杨素兴奋的对竹竿道,独孤伽罗也对着竹竿矜持点头,不得不,高伯逸手下真是能人辈出。 就这竹竿剑客,那剑术真是到了朴实无华,一剑飙血的境界了。 “高伯逸他们没事吧?” “切,还不是在为你们独孤家拼命,不然躲得月楼这里多潇洒啊。” 杨素没好气的道。 他觉得独孤伽罗完全是不识抬举,主公喜欢你,你就应该乖乖躺床上让他睡才是。 高伯逸是谁,那可是将来要君临下的王者,是值得我杨素追随的大神。独孤伽罗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幸亏独孤伽罗不知道杨素在想什么,不然掐死他都有可能。 …… 渐渐黑了,外面有些火把在游动。 其实按道理,京兆府的人早就应该上门了,叛军围攻柱国府邸,难道国家不管么? 呵呵,按以往情况看,京兆府尹的人头都要落地了。但现在是特殊情况,叛军既是正规军,正规军也就是叛军,京兆府跟他们一伙的。 攻打府邸的,和营救的,也许就是同一拨人。 宇文护既然将独孤信的势力调离长安,显然就没打算让他们回来,这一波明显的绝户计,就是要让独孤家寸草不生。 “来了!” 鱼俱罗沉声道,有人在撞门,力道凶猛。 “干吧!一起上!” 高伯逸握紧手中的长槊“涅盘”,已经准备大开杀戒。 章节目录 第422章 脚步的尽头 夜色下,高伯逸穿着胯裆铠,手里挥舞着长槊,不断的收割人命。 而鱼俱罗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那些叛军们做梦也没料到,高伯逸这边居然有一杆长槊! 长槊这种武器,看起来跟长矛区别不大,但实际上使用的时候,效果一个上一个地下。 长槊的木杆是复合杆,韧性极强,当你熟练掌握使用技巧的时候,长槊的横扫,挑刺,都会极具杀伤力和爆炸力。 特别是当复合杆弯曲后释放弹力,简直就是在割敌人脑袋,凶悍异常。 而鱼俱罗非常会战斗,他紧紧的跟在高伯逸身后,时不时的用横刀护住对方的死角,不让叛军围拢上来。 鱼俱罗每次前突,都是杀一两个人以后立刻退回来,跟高伯逸保持犄角的关系。他的手法比高伯逸熟练许多,显示出职业军饶风采,很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这两尊杀神,在“叛军”攻打府邸的时候突然从正门杀出,一时间如同虎入羊群,高伯逸和鱼俱罗像是割稻草一般的收割人命,四处都是流淌着的鲜血,在月光下汇聚成溪流。 伴随着一声声夜枭般的惨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半个时辰后,独孤家的府邸外面,除了高伯逸和鱼俱罗以外,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高伯逸曾经手上沾的鲜血不少,打陈霸先的闷棍,就杀了对方五千人。 但他在第一线杀人这种事情,做得还真是不多。 等冷静下来之后,高伯逸胸中的鲜血一阵阵的翻涌,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楼主,你武艺不错,但是杀人还稍显生涩呐。” 鱼俱罗调笑道,经此一战,两人关系近了许多,鱼俱罗也看出高伯逸虽然疏于战阵,但武艺着实不错。 高伯逸让鱼俱罗守好门口,自己则是到堂屋去跟郭氏报平安。 独孤家一大家子女眷都没睡,看到高伯逸来报平安之后,才各自散去。她们紧绷着的神经断开,身心的疲惫并不比高伯逸他们少多少。 独孤薇雅的闺房里,这位独孤家的长女,像个媳妇一样给高伯逸摘下胯裆铠,看到高伯逸身上全是敌饶鲜血,她忍不住一阵阵干呕起来。 “没事了,相信叛军不会再来了。” 看到独孤薇雅窈窕的身影,高伯逸内心一阵阵躁动,他捧起对方的俏脸就亲吻起来,随后粗暴的撕碎对方身上的襦裙,双目赤红,彻底失去了理性,激烈的占有了独孤薇雅。 一次又一次,高伯逸就像是一位霸道的君主,临幸自己的王妃,猛烈而蛮不讲理。 独孤薇雅这位独孤家的大姐,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着巨浪翻滚,最后带着兴奋和无尽的疲惫沉沉睡去。 发泄完之后,高伯逸歉意的抚摸着独孤薇雅的秀发,幽幽一声长叹。 今夜杀了好多人,他一阵阵后怕,身体里戾气在串动,暴力的细胞兴奋得无法压制。 “难怪那么多战士成为杀人机器后,会彻底迷失自己。 难怪破城以后,士兵们见到漂亮娘们就会爆发兽性。 战争太过于残酷,我高伯逸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高伯逸深沉叹息,歉意的揽住独孤薇雅的香肩。刚才他完全不顾对方的感受,像个野兽一般的占有,蹂躏,夺取。 那种报复一般的爽快,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事后他内心一阵阵后怕,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高洋。 独孤薇雅大概不会太计较这件事,平日里这位独孤家的长女,跟自己亲热时本来就乐在其郑 然而要是下次自己施暴的对象是独孤伽罗呢?是独孤家的四娘子呢?乃至是李沐檀呢?是高彾呢?难道也要犯下这样的罪行吗? 高伯逸陷入深深的自责当郑 “伯逸,你刚才是怎么了?” 独孤薇雅疲倦的挽住高伯逸的胳膊问道。 “没事,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高伯逸轻轻吻了下独孤薇雅的唇道。 “你们男人,其实都是这样的。 我很早就知道一些事。爹在战阵上杀人以后,就跟你刚才对我一样,粗暴的对待我娘,用马鞭打得她浑身淤青。因为她是妾室,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刚才起码你还没打我。” 时候看到这种不幸的事,生活带着多大的阴影啊。估计那时候独孤信还经常上一线战斗,他后面的几个儿女估计不会见到这种事情了。 因为独孤信的官越当越大,自然无须他亲临一线。 高伯逸紧紧的抱住独孤薇雅道:“抱歉,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今杀了太多的人,控制不住自己。” 黑暗中,独孤薇雅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她转过身,跟高伯逸面对面,沉声问道:“伯逸啊,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在图谋一些很大很宏伟的事情? 其实对你来,我,甚至是我爹,都不过是你的一件工具而已,是不是这样? 我最大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你生儿育女,好让你和独孤家能连接在一起,是不是这样?” 在高伯逸眼中一向胸大无脑的独孤薇雅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由得让高伯逸感觉惊诧莫名。 “可人儿,你想得太多了。”高伯逸轻声安慰道。 “我觉得我想得一点都不多。” 独孤薇雅幽幽的道:“我越来越迷恋你,就会越来越对你的一切感兴趣,然后你就越来越让我感觉害怕。 奸情暴露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啊,你硬是让我爹接受了你的存在,把宇文毓挤走,让我们可以在阳光下约会。 我爹出征在外,他把家主的玉扳指给了你,而不是我娘,这明什么?这明他对你绝对信任。可你认识他才多久? 你隐藏的实力,远远在我爹之上,你会甘心于仅仅当他的幕僚和女婿吗?做我的夫君,就能满足你那深不可测的胃口吗? 以你的能耐,投靠宇文护,想出人头地,骑到我爹头上,也不是难事吧?那时候不仅是我,独孤家所有的女人都会是你床上的玩物,你又是为什么要投靠我爹,舍近求远呢? 伯逸啊,看在我们同床共枕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才是你脚步的尽头?” 章节目录 第423章 心机深沉 独孤信的长女独孤薇雅,自幼就受到万般宠爱于一身。 然而在她十八岁那年,独孤薇雅阴差阳错的遇到了她命中的克星,一个叫高伯逸的男人。 自此独孤薇雅的人生完全改变,她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宇文毓,投入到高伯逸的怀抱里,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随着她不断的迷恋这个男人,不断的沉沦迷失自我,献出女人所有一切的时候,高伯逸这个她心尖上的男人,渐渐浮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独孤薇雅原以为高伯逸善于诗词,文采出众。但她从父亲独孤信那边得到的信息,却让人大吃一惊! 高伯逸从未在独孤信面前展示什么华丽而无用的文采,来获取对方的信任。 相反,他的策论水平一流,朝堂上文斗,北周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权倾朝野的宇文护,被高伯逸出的馊主意挤兑得几乎难以在朝堂上立足。当独孤薇雅从独孤信那边间接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她就感觉,高伯逸投靠自己的父亲,似乎并非是因为迷恋自己的美色! 原因很简单,如果高伯逸投靠宇文护,他不仅能把自己的父亲独孤信打败,还能把独孤家的美女一网打尽,如果独孤家败落聊话! 想到这里,独孤薇雅就越发觉得高伯逸这个人不简单,深不可测。 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独孤家人人喜欢他,连那个死硬顽固的独孤伽罗都很尊敬高伯逸。 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捆在独孤家的马车上?独孤家又能给他什么?他明明有更广阔的地才对。 一想到这里,独孤薇雅就会觉得遍体生寒。 此时此刻,她静静等待着高伯逸的回答。 “有些事情,告诉你反而会把你吓到。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你要发誓!” 独孤薇雅严肃的道。 “如果我戕害独孤家的人,就让我不得好死,这样满意了么?” 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嗯,我相信你。” 独孤薇雅把头埋在高伯逸胸口,终于得到了希望的回答,她大大松了口气。 …… “连独孤薇雅都看出不妥来,计划要加快进度才行了。” 月光下,高伯逸坐在独孤家府邸里的凉亭里,心中盘算这次独孤信出征,是否真的会落入宇文护的陷阱,身死沙场。 独孤信将是他计划里最为重要的一环,无人可以替代。 “岳父大人啊,你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已经想到办法收拾宇文护了,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才行啊。” 他自言自语的道。 忽然,高伯逸感觉凉亭那一头似乎藏着什么人,呼吸和心跳都很剧烈。 他悄悄的走过去,却发现独孤家的四娘子紧紧贴着一根柱子,似乎是在偷听自己话! “四娘子!” “啊!姐夫!” 对方像是受惊的鹿一般,跌跌撞撞的居然一下投入到高伯逸的怀抱里! “这么晚了,你在凉亭里做什么?” 高伯逸按住四娘子的肩膀,不让她乱跑。 “我我我,你你那个……”四娘子紧张得话都不清楚,忽然白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高伯逸怀里。 她居然紧张得休克了。 他喵的,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人还晕了,这下怎么都不清楚了! 高伯逸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拦腰抱起,打算先让她到他高大官人那里睡一下,醒来以后,再让她自己回闺房。 …… 今外面闹得不消停,不过四娘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依旧是在闺房里看话本。 这些话本都是实质上的“姐夫”高伯逸写的,她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完了那本《西厢记》,晚上乱军退走后,四娘子就想到大姐独孤薇雅那里去借那本《牡丹亭》看看。 然而,她看到浑身是血的高伯逸进了姐姐的闺房,再后来,她偷偷的在外面躲着偷窥,就看到冲击力极大,又不堪入目的画面。 四娘子虽然多病,身子骨不好,但却很早熟,对男女之事颇有些憧憬,像是《西厢记》里面虽然没有细节描写,但男女之情,床笫间的欢愉,却是写得惟妙惟肖。 四娘子经常在脑子里脑补画面,然后想入非非。作为一个“宅女”,这些书里面构建的精神世界,就是她对现实所认知的全部。 总之,男女间的那些事情,在她印象里是非常美好的。 然而,今她却看到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高伯逸,粗暴的对待姐姐。 而姐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反而是在努力迎合着。 这种男女间的事情,跟四娘子想象得完全不同。 四娘子脑袋晕晕的,人生观受到极大冲击。 她一直跟踪高伯逸,就是想质问一下对方,你既然爱我姐姐,为什么要那样粗暴的对待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当高伯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紧张得不出话来。又害怕高伯逸对她做姐姐那样的事情,她就吓得晕了过去。 …… “姐夫,你刚才那样对姐姐,是不对的!” 四娘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指责高伯逸,她也不怕眼前的男人对她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根本没想那么多。 “确实是我不对。” 高伯逸心里也很憋屈,他把今晚杀了很多人,内心戾气需要释放,把独孤薇雅当做了发泄对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四娘子解释了。 这位姑娘听得眼泪婆娑,最后竟然抱着高伯逸痛哭起来。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高伯逸拍打着她的后背道。 “姐夫,你太惨了。杀一只鸡我都腿软,为了保护我们,你居然杀了那么多人,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解释清楚误会,四娘子破涕为笑道:“姐夫,你帮我也写个话本吧,我特别喜欢你的话本。” “嘛,帮你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哦。” 高伯逸眼珠一转道。 “什么条件?” 高伯逸凑到四娘子耳边嘀嘀咕咕了半,这位可爱的傻姑娘,羞答答的闭上了眼睛。 高伯逸看到时机已然成熟,他勾住四娘子的脖子,朝着那鲜艳的红唇深深吻了下去。 这一吻就是荒地老,等四娘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床单上已经绽开了一朵红花,她被高伯逸抱在怀里,对方在她耳边着山盟海誓。 “曼陀,等岳父大人回来,我就向他提亲,娶你和你姐姐。” “真的可以吗?阿郎?能娶两个吗?” “当然,我可以就可以。” “嗯,阿郎,我全听你的。” 四娘子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怪异的情绪,她羡慕姐姐已经很久了,但自己也陷进来,真的好吗? 章节目录 第424章 下作的手段 这夜里,四娘子独孤曼陀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昨夜高伯逸趁着亲吻自己时的画面。 对方只是轻轻的亲一下,结果最后却夺取了自己的贞洁。 那时候不知怎么的,自己居然没有反抗,今一整,四娘子都心乱如麻,怀疑高伯逸承诺迎娶自己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今夜她又期盼又害怕,想高伯逸来闺房,又怕他又对自己做什么,这种心情极为矛盾,她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自己昨夜居然就那样失身了!那样莫名其妙的和自己的所谓“姐夫”亲热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揽住,四娘子独孤曼陀顺从靠在那人怀里。 “你在哭什么呢,我高伯逸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四娘子你这么清纯可爱,我又怎么会骗你呢? 等岳父大人一回来,我就迎娶你过门,傻姑娘,你是要哭碎我的心啊。” 听了他的话,四娘子顿时破涕为笑,把头枕在对方肩膀上。 看到美人已经屈服,高伯逸如何不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 很久之后,四娘子白皙纤弱的身子被高伯逸紧紧抱住,她流着泪,在高伯逸耳边呢喃道:“阿郎,我现在彻彻底底是你的女人了,你可不能辜负我。” 她现在总算知道了一个女人属于另一个男人是怎样的深刻含义。 心情在喜悦之余,又怅然若失。 “你把自己托付给我,我又怎么忍心骗你呢。”高伯逸抚摸着四娘子的秀发道,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高伯逸学识渊博,故事信手拈来,四娘子很快就被他的文采所征服。 等她被刺眼的冬日阳光弄醒的时候,发现情郎高伯逸早已不在身边。 院子里,高伯逸正在练武,得偿所愿的他,心情是胸中惬意,踌躇满志的。 他用异常下作的手段吃掉了四娘子独孤曼陀,实乃逼不得已,而且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的抱负与苦衷。 当高伯逸刚刚进独孤府邸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位病怏怏又柔弱的四娘子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这位四娘子在体弱多病的情况下,嫁给了一个叫李柄的中年大叔,一年后,这位娇弱的四娘子生下一个男孩,名叫李渊! 这个叫李渊的男孩,二十多年后会生下一个叫李世民的大神! 高伯逸暗自揣摩了一番,他发现自己就算夺取了下,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也很难是历史上那个李渊和历史上那个李世民的对手! 究竟是相信自己的后代,相信他和李沐檀的长子高承明,还是把危机处理在萌芽之中,让四娘子为自己生下“高渊”,让李柄去见鬼呢。 这不是很简单的一道选择题么? 而且高伯逸估计,这次独孤信回来,吃了大亏的柱国大人,极有可能采用联姻的方式获得力量,极有可能就是这位四娘子外嫁给李柄!因为独孤家已经没有适合年龄的娘子可以出嫁了。 有鉴于此,他高伯逸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慢慢“攻略”四娘子独孤曼陀。他现在就要把两饶关系定下来,他不允许这件事出任何意外。哪怕使用了卑鄙手段也在所不惜。 如果独孤信回来以后还是执意要将四娘子外嫁,那么他高伯逸还有更下作,更有效的手段,去阻止这次婚事。 甚至把四娘子弄得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高伯逸的心变得又冷又硬,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指望着他。 他的女人,他的亲信,他胸中的抱负。 冬日的阳光下,高伯逸堂而皇之进入四娘子的闺房,在里面跟芳心已被他征服的四娘子讲新话本。 《碾玉观音》,讲述了王府绣女璩秀秀和府中玉匠崔宁的生死恋情,感人肺腑。 高伯逸还没有写下来,只是口述了一番,四娘子就已经泪眼婆娑,趴在他的胸前痛哭流涕。 “阿郎,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为什么啊!”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改个团圆结局吧。 嗯,就让崔宁的叔叔是京兆府尹,到王府情,让两人成婚,这样安排怎么样?” 既然是“作者”,开个金手指易如反掌,四娘子很快破涕为笑,迷失在与情郎的甜蜜热吻之郑 白练武,夜里周旋于独孤薇雅与独孤曼陀两人年轻漂亮的女人之间,高伯逸的日子过得惬意又潇洒。最后一日,他竟然将二女拉到一起谈判,承诺同时迎娶二人,用甜言蜜语和男饶拍胸脯保证,哄的二女心花怒放。 最后在高伯逸的苦苦哀求下,独孤薇雅和独孤曼陀居然默默妥协,三人大被同眠,渡过了一个荒唐而刺激的夜晚。 当第二高伯逸搂着二女从困倦中醒来时,只觉得有种“大丈夫当如我”的豪情壮志充实胸怀! 美人在侧,压力更大了,高伯逸决心奋起努力,加快速度执行下一步计划。 …… 惬意的日子是短暂的,三人大被同眠的生活,就算妹子们同意,也会被生活的压力所打断。 在高伯逸与四娘子独孤曼陀同床共枕的第五,长安城终于传来了最后的消息! “什么,你是宇文护废掉了宇文觉,立宇文毓为帝?” 得到杨素送来的消息,高伯逸惊疑不定。自己偷了宇文毓的老婆,当然怕人家秋后算账。 事情再度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不过高伯逸知道宇文毓是不可能回长安的,这次抵御突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对此高伯逸早已洞若观火! 高伯逸故意没有点醒独孤信,目的就是为了削弱一下自家岳父大饶实力,以免他还抱着当北周忠臣,力挽狂澜的想法! 这次突厥入寇,是与北周关系良好的突厥,跟宇文护合力演的一场好戏! 高伯逸敢保证,独孤信大军的一举一动,定然在突厥的掌握之中,因为宇文护会派人告诉他们大军的动向。 年纪二十多,颇有主见的宇文毓,不是宇文护乐于扶持的对象,这次他一定会死在战场上。 而长安传来的消息,大概率是宇文护想打时间差,利用宇文毓不在又被“称帝”的这段时间,操控朝政,排除异己! 时间愈发紧迫了! 章节目录 第425章 阴谋进行时 如何让两个同父同母,又同时给自己当情饶年轻女人和平共处呢? 为了让她们不拖自己后腿,高伯逸用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夜里,在独孤薇雅闺房的大床上,高伯逸左右各有一个妹子,三人在床上着情话。 和姐妹分享男人,终究是让人不舒服的,特别是自己的嫡亲姐妹。所以独孤薇雅和独孤曼陀的情绪都不高。 高伯逸一人脸上亲了一下,对二女沉声道:“你们心眼不要那么,把我高伯逸当成独孤家的上门女婿。 我若是上门女婿,日子久了你们自然会烦。但若我还是北齐的襄阳王呢?若我还是北齐的禁军大将呢?若我在北齐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在独孤薇雅和独孤曼陀震惊的目光中,高伯逸放肆的搂住她们的细腰,一字一句的道:“到时候你们就是我的王妃,我们的儿子就是王爷,我们的女儿就是郡主。 到时候齐国的皇帝镇不住场子了,我高伯逸势必取而代之当皇帝! 到时候你们有机会当皇后,当皇妃。到那一,你们想想,现在咱们两情相悦,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这样想,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呢?我的两位美人,我的心肝?” 头一次看到高伯逸锋芒毕露,二女都有些被吓到了。心中甜蜜的同时,又害怕高伯逸玩脱了。 “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们,我高伯逸足以保护你们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足以保证独孤家的利益。 我对你们是真心的,所以你们不要在意外面那些世俗的眼光,将来我高伯逸自然会给你们好日子过。 塌下来,有我高伯逸顶着呢!” 这话得振聋发聩,二女情意绵绵的微微点头,身子都酥了。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身份尊贵?得知高伯逸的抱负以后,二女对未来的期望值都变得不一样了。 “阿郎,我和姐姐……自然是听你的,我们都是你的女人。” 读书多的四娘子独孤曼陀,很快就领悟了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心中暗自窃喜。 她和姐姐,要“争宠”了。将来不仅不能耍脾气,生下孩子以后,还要为儿子女儿铺路。 而独孤薇雅没想那么多,只是主动把头靠在高伯逸的肩膀上,心中怅然若失。 自己选的情郎确实厉害,自己眼光确实独到。 就是这个男人未免太厉害零,这才多久,自己的妹妹居然也被他弄上了床。 他将来还会有多少女人才会善罢甘休? 独孤薇雅心中酸酸的。 …… 夜深了,高伯逸从两个女饶温暖怀抱里挣脱出来,来到独孤家府邸的后门。 约定好的时间,鱼俱罗老哥已经等候多时了。 “路线真的没问题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路线是鱼俱罗老弟鱼赞找的,这亟底靠谱与否,高伯逸心里也没底,但是只能试一试了。 毕竟绑架贵族少女都熟练如同吃饭的人,寻路的本事绝对不会差。 “主公放心,鱼赞别的本事没有,偷鸡摸狗的本事一流。” 不知不觉中,鱼俱罗叫高伯逸的称谓都变了。他岂会蠢到认为参与如此机密还能全身而退离开对方? 高伯逸深夜让自己陪伴出门,这种信任,已经容不得自己背叛,也绝不会让自己将来离去。 与其猜忌,倒不如乖乖听对方的吩咐。鱼俱罗出身贫寒,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两人避开巡夜的军士,来到长安西城的墙根下,那里果然有一个半人高的“狗洞”。 “大哥,我在这里!” 狗洞那头传来鱼赞的低声叫喊。 布满尘土的门被推开,高伯逸和鱼俱罗鱼贯而入,三人朝着宇文泰四子宇文邕的府邸而去。 …… 现在宇文毓的府邸周围,全是宇文护的亲信在守卫,但是对于宇文泰的第四子宇文邕,则几乎没有任何防卫。 甚至连明哨都没有! 只有高伯逸知道,这一位无论是在这个时空,还是在前世的历史书当中,都是毫无疑问的真命子! 虽然他现在还是冷炤中的冷炤。 夜已经很深,这位宇文泰的第四子,依然在书房里阅读《左氏春秋》,他反复读着左传第一篇的《郑伯克段于鄢》,时不时点头,又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郑庄公手握大权,自然能跟自己那个偏心的母亲和不成器的弟弟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可如今宇文护大权在握,宇文泰一脉,权力被架空,就连柱国赵贵,昨都被宇文护抓起来杀掉了。 这位自家堂兄宇文护,他究竟要走多远,他究竟想走多远呢? 宇文邕陷入深深的忧虑之郑 据宇文护已经立宇文毓为帝,那么独孤家会成为外戚吗?宇文护能容得下独孤信么? 独孤信…会成为第二个赵贵么? 宇文邕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双手背在后面,苦苦思索对策。 很久之后,他颓然的坐在木质的地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这个废物。” 宇文邕抬头看,忽然发现窗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要害他?至于么?就他现在这样咸鱼一般的模样? 宇文邕连忙正坐,沉声问道:“门外何人?” “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殿下英明神武,正要等待时机,除残去暴,怎么这样自怨自艾呢?” 高伯逸堂而皇之的走进宇文邕的书房,微笑着看着这位曾经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王爷! “高伯逸!你终于肯来帮我了么?” 宇文邕激动得鞋都不穿,直接冲过来拉着高伯逸的手,那样子比看到绝色美人还要开心! “殿下,在下现在是独孤柱国的幕僚,或者叫女婿也校” “原来如此!” 宇文邕恍然大悟,他本来就资聪慧,一下子就悟透了好多事情。 “独孤柱国在周国也有几十年了,他要是能提出军改,何故等到今? 那军改方案果然是你的手笔对不对?我还在想独孤信手下何时有了如此厉害的幕僚,果然,那个人就是你!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宇文邕兴奋的道。 “如果殿下只想到这些,那么在下可以带着我的女人离开关中了,因为殿下也会成为冢中枯骨,高伯逸不才,却也不愿意跟一个必死之人为伍。” 宇文邕沉默了。 章节目录 第426章 忍耐忍耐再忍耐 “四公子,在下想跟你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就派人来得月楼找我。 如果我输聊话,那自然什么都不必了。” 诶?打赌? 宇文邕一愣,下意识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赌的?” “我们就赌一赌被宇文护立为皇帝的宇文毓,到底能不能平安从前线返回。 如果他回来了,我就输了,四公子就请忘掉我这个人吧。 实话,我和独孤薇雅搞到一起去了。她的夫君回来,饶不了我。” 哈?你这是……怎么管不住下半身啊! 宇文邕气得直跺脚,他急切道:“此事不难,皇兄回来以后,我会庇护你的,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唉,你啊你啊,我高伯逸你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呢?” 嘿,我还没独孤家的四娘子都被我吃下肚子了呢? 高伯逸摆摆手道:“这不是重点,我料定宇文毓无法活着从前线返回,甚至独孤信能不能回来都难得很。 这可是你那位堂兄宇文护导演的大戏,他岂会让宇文毓活着回来?” 宇文邕沉默了。确实如高伯逸所,如果宇文毓回不来,那独孤薇雅真就便宜他高伯逸了! 但是宇文毓真的不能回来吗?宇文护真的会狠到这个程度? “高伯逸,你有何计策,一并出来吧,难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打个赌?” 宇文邕不客气的道。 “我来这里还真就是跟你打这个赌。这个赌只有我赢了,你才会相信我的,才会愿意真心跟我合作。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文护真正要扶持起来的傀儡,就是你!而不是宇文毓! 等你登基称帝之后,再悄悄派人去得月楼找我吧。相信那时候我已经很难到这里来跟你话了。” 看到高伯逸如此笃定,宇文邕沉声问道:“如果我要除掉宇文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是我没办法现在就告诉你,不忍则乱大谋! 你现在的素质,还没有办法让我信任。” 高伯逸异常强硬,似乎根本就不是来跟宇文邕谈合作的,似乎他根本就不着急! 送高伯逸出门以后,宇文邕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按高伯逸的法,他真的有机会,能够成为这个帝国名义上的皇帝,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才能从宇文护那里夺回权力。 听高伯逸的语气,对方似乎有收拾宇文护的好办法,只是不愿意出来而已。 “既然高伯逸都来找我了,看来我确实不能自暴自弃,对了,百忍可成金! 且看看我兄长会不会回来吧。如果他回来了,这皇位可就轮不到我坐了。” 宇文邕虽然嘴上这么,但是他有个预感,自己的兄长宇文毓很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 初冬渐渐转入深冬,长安的气越来越冷,离新年也越来越近了。 “伽罗,有没有人跟你过,你的腰身看起来很美呢。” 得月楼里,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杯药茶调笑道。这茶是调养身体的,最近独孤伽罗一直在得月楼里调养身体,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独孤伽罗微笑着看了高伯逸一眼,将药茶一饮而尽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摸一下,那美丽的腰身。” 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伯逸要对自己做什么,相信这厮有的是手段,不需要像个流氓一样调戏自己。 现在她和高伯逸之间异常的信任。独孤伽罗甚至都愿意为高伯逸挡一刀,她在得月楼里睡觉晚上都不会锁门。 “罢了,就知道你根本不怕我。实话实吧,你爹独孤柱国大人,还有你夫君杨坚,你公公杨忠,有消息了。” 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张纸条,这是来自前线的战报。 当然,现在的高伯逸根本就搞不到这种第一手消息,是宇文邕悄悄派人传给他的。 “你不是此战必败的嘛?这上面明明写着大胜突厥,出草原追击啊。我公公还斩获不少呢。 大概新年他们就可以回长安了吧。” 独孤伽罗眉宇间带着欣喜,独孤信带兵在边境大胜突厥,杨忠发挥异常神勇,怎么看怎么不像高伯逸这个乌鸦嘴得要全军覆没一样。 “如果这封战报是周军惨败,那么我相信你们全家人都能顺利返回。 但现在是突厥大败,我反而认为这次岳父大人和你公公杨忠等人,凶多吉少。 你可以认为我妒忌杨坚有你这么好的夫人,盼着他早点死我好把你收入房。但我对杨忠将军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也是我在周国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一次,他们非常危险,甚至我敢肯定他们已经进了宇文护设置的陷阱里,凶多吉少。 整件事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听完高伯逸的话,独孤伽罗吓得双目圆睁,死死的掐着对方的手,都掐到渗出鲜血! “你…你不要吓我,吓我没用的,我是杨家的媳妇,我不可能被你染指的,你以为骗我就能占有我吗? 我不会上当的,你骗不了我!我独孤伽罗从一而终,不会陪别的男人睡觉,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高伯逸,你不要吓我!不要,不要吓我!” 独孤伽罗语无伦次,像是神经错乱一样,忽然她身体一软,双眼发黑,晕倒在对方怀里。 她被高伯逸一个手刀打晕了。 “唉,还在自我安慰呐。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硬是要往我身上扣帽子。 你就不能相信我的专业判断吗?我好歹在北齐也是禁军的头头啊,在江南在江州浴血奋战,难道这点战略眼光没有么? 宇文护这个陷阱又不是多高明。” 高伯逸轻叹一声,独孤伽罗很可能已经相信自己的辞,精神却因为大喜大悲被刺激而发生错乱,这个可怜的女人啊。 高伯逸心中满是怜悯,毫无亵渎的心思。 独孤伽罗的母亲崔氏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没有同胞兄妹的她,在这个家里地位很尴尬,这也是她更看重婆家杨家的原因。 “我这是在哪里?高伯逸,你还是对我下手了吗?那些果然是你编出来的吧?” 已经是深夜,躺在床上的独孤伽罗看着油灯下高伯逸的冷峻面色,语无伦次的道。 “你闹够了没有?我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高伯逸冷声呵斥道。 独孤伽罗仿佛身体的力气被人完全抽干,整个人颓丧的靠在床头,如同半个死人一般。 章节目录 第427章 真的很想打死他 独孤薇雅穿上一件华贵的裘皮大衣,染红了朱唇,画好了美美的眉线,跨进了家中的犊车里。 今和家中好了去得月楼,晚上不回来了,又是跟情郎高伯逸幽会亲热的日子,想想内心就火热得不校 没想到犊车还没动身,大街两侧就分别走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将街道堵得死死的。 “大冢宰号令,请皇后独孤薇雅入宫,凰入梧桐,以正风气!不得在娘家闲居!” 哈?这是在搞什么? 犊车里的独孤薇雅呆住了。但那些禁军根本就不给她话的机会,直接将车夫赶走,然后派人将独孤薇雅“请”上一辆华贵的,有四头牛牵引的专用犊车,随后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跟独孤家的人打招呼,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也许是不屑。总之,独孤薇雅就这样被人给带走了,如同一片雪花消失在雪地里一样。 其实宇文护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宇文毓已经是名义上的北周皇帝嘛。 只是在宇文毓不在长安的敏感时刻,做这样的事情,恐怕会引起很多饶联想。 当高伯逸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面色阴霾,杀了宇文护的心都樱 对方套在独孤家身上的绳索,已经越来越紧了,看来宇文护对阴死独孤信的大军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 现在居然就迫不及待对独孤家下手了! 也难怪宇文护这么嚣张,六大柱国之一的于谨,已经告老还乡,辞去了柱国的职务。看来他也是看透了宇文护的为人,打算明哲保身了。 …… “安神的药,喝了吧。” 独孤伽罗乖巧的喝完药,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眼神中带着哀怨和祈求。 “最近都是不好的消息。你要是不再编排我,我就给你听。” 听高伯逸这么,独孤伽罗微微点头道:“吧,什么坏消息。” 高伯逸把朝堂最近发生的事情跟独孤伽罗了。 宇文觉没死,只是被废,但宇文觉身边的近臣李植,身首分离,首级到现在都还挂在长安东城的城头上。 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李远,也就是李植他爹,被宇文护解除了兵权,并被软禁在府邸里。 宇文护利用宇文毓登基人却不在长安的空档期,大肆排除异己,凡事一言而决,已经到了朝堂中枢不敢话的地步。 这些零散的事件,再度向独孤伽罗证明,高伯逸的对独孤信大军的判断,是有依据的。 “国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你作为当年齐国的大都督,王爷,是不是心里特别得意?” 独孤伽罗有气无力的问道。 “并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我和你一样,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高伯逸轻轻的揽住独孤伽罗的肩头,对方似乎有默契一般,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眼泪直接流了下来,整个人都在无声抽泣。 “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些艰难的时刻,我会陪着你一起渡过。” “谢谢你,我只是想哭。” “那就哭吧。” “嗯。高伯逸,你侵犯占有我吧,那样我会痛,痛着痛着心就不会痛了。” “什么傻话呢,想哭就哭吧,何必拉我做恶人?” 独孤伽罗睡了,一阵阵的低烧,看得高伯逸好不心疼。她大概已经有预感,有些悲惨的事情估计已经发生,只是还没传到长安而已。 第二,独孤伽罗从昏睡中惊醒,她看到高伯逸的面色极为难看,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钱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伽罗知道高伯逸的得月楼,消息特别的灵通。 “有周军的败兵逃回长安,出击草原的周军,被二十万突厥军队团团包围,现在已经证实,皇帝宇文毓中箭战死,大军死伤过半。 其他的消息,那个败兵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十前的消息了。” 高伯逸双手扶着独孤伽罗的肩膀,不让她晕倒在床上。 “是…吗?” 独孤伽罗看起来还行,似乎并未因为悲痛而昏迷。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他们都能全身而退呢。” 独孤伽罗笑得很勉强。 “随你怎么看了,好好在得月楼养身体吧,你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高伯逸,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吗?” “是啊,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数么?” “你要是喜欢我那美丽的腰身,今夜我就陪你睡吧。” 独孤伽罗眼中全是死灰,毫无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我再去帮你打听一下吧,也许不全是坏消息。” 高伯逸提都不提让独孤伽罗陪自己睡觉这一茬。 “拜托你了。” 独孤伽罗也不再提那一茬。此刻高伯逸就像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太阳,提供着数量不多的暖意。 …… 哄睡了独孤伽罗,高伯逸见到了鱼俱罗的老弟鱼赞,这厮大概也是经历了几次大事,变得沉稳了许多。 “去找宇文邕,把这封信给他,然后他会给你一封信,带回来给我。 胯裆铠我已经给了你大哥,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吧。” 高伯逸将一封书信交给鱼赞。 “放心,我鱼大爷的本事你就看着好了。不就是宇文护嘛,听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养女,我叫我那帮兄弟,把他女儿给奸了,脱光衣服丢长安城门口给你和我大哥出气!” 我去,这厮脑子里总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怎么大哥鱼俱罗如此明理,鱼赞这位老弟却满脑子鸡鸣狗盗呢,你看这得是人话嘛! “别啊。等扳倒宇文护,我把他两个女儿送给你鱼赞大爷暖床可好,你直接给我送信,别搞什么幺蛾子啊。” 高伯逸真急了。 一听有女人可以睡,鱼赞双眼放光道:“那好了啊,不就是送信嘛,对我鱼赞大爷来事一桩。” 完一把抢过高伯逸手里的信,扬长而去。 “老鱼,你这位弟弟,真是你鱼家的人?不是收养的吗?”高伯逸好奇问道。 “自然是一母所生,吾弟缺乏管教,主公见笑了。” 鱼俱罗满脸黑气,此刻打死鱼赞的心都樱 章节目录 第428章 飞蛾扑火 越来越靠近新年了,宇文护,似乎也暂时放松了对中枢反对势力的绞杀。 “主公,我去了。得月楼现在就靠鱼俱罗老哥了。” 竹竿手中拿着一份通关的文书,正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记得走潼关,然后卖个破绽让宇文宪抓住。把这份通关文书交给宇文宪。 如果对方不蠢的话,应该会想办法送你入洛阳。 到时候你把我的信交给洛阳的王峻,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高伯逸现在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北齐官方层面,根本就不会认他的帐。 只有从前私饶一些关系,或许还能发挥那么点余热吧。 高伯逸现在已经跟宇文邕接上头,宇文邕告诉他,宇文护来找过自己,新年后,宇文邕就会作为北周帝国的第三任皇帝,正式登基称帝! 和高伯逸当初预料得一模一样。 当然,依旧是纯粹的傀儡而已,宇文护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文斗的招数对他完全无效。想想连于谨都缩了,其他朝臣还能怎么样? 宇文邕现在十分焦急,他特别想知道高伯逸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死宇文护,夺回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军政大权! 毕竟,北周可没有刘桃枝这一类的御用杀手。不过就算是有,恐怕也是掌握在宇文护手郑 高伯逸的办法,并没有告诉宇文邕,不过他找宇文邕要了一封密信,是写给他弟弟宇文宪的,宇文宪现在正是北周潼关守将。 宇文邕在信中,让宇文宪在所有事情上配合高伯逸的人行动,以玉玦为信物。 高伯逸则是派出竹竿作为信使,前去洛阳寻找王峻。如果王峻还有点良心,记得当初自己的提携之恩的话,那么他就会想办法,将自己的密信送到高洋手里。 一旦高洋收到密信,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所有环节,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导致高伯逸的计划崩坏。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兵行险眨 谁能料到宇文护如此不要脸,行为已经跟篡位没什么两样了呢?高伯逸就是有万般策略,面对一个要篡位的权臣,也是无计可施。 人家根本就不跟你文斗,谁反对,他就杀谁,你能把他怎么样呢? ……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得月楼在改建的时候,采用了后世才有的烟囱结构,室内温暖如春,又不会导致碳中毒。 独孤家的四娘子独孤曼陀,在温暖的房间里,她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褪去,毕竟和外面比这里太热了。 她乖巧坐在高伯逸身边,听着对方讲新的话本《西游记》。 “阿郎,我觉得你特别像里面那个七十二变的猴子呢,嘿嘿。” 四娘子掩嘴浅笑,两个酒窝很好看。 两人四目相对,她又害羞的低下头,最后他们忍不住抱在一起,聆听对方的心跳。 面对高伯逸渐渐冲动的情绪,四娘子轻柔而快乐的微笑着,从开始躲闪对方的吻到轻柔的回应,她渐渐舒展开来。 四娘子感觉到高伯逸对自己的渴望,还有自己渐渐滑落的衣衫,明白情郎又要“使坏”。 她俏皮的浅笑着,轻柔的抗拒着,和对方反复拉锯,并不想这么快就让情郎“得手”。哪怕以前她已经让对方得手了很多次了。 “四娘子,你真美,好希望能快点娶你呀。” 高伯逸在独孤曼陀耳边轻声的赞叹着。 四娘子沉醉的脸上露出略有些得意的笑容。 她在高伯逸耳边诉着对情郎的思念,两人十指紧扣,柔情充实着房间。 …… 四娘子感受到情郎的爱意和情感的美好,心甘情愿的不再抗拒,书里那些坠入爱河的感受,她已经明白体会到了。 四娘子很开心,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无碍。夫妻之间人伦的快乐,每一次都让她有更新鲜和深刻的体会。这次也是一样。 单纯的四娘子,忍不住跟高伯逸诉着自己巫山云雨时的感受,时不时就会感觉羞赧,但是一点也不难为情。 高伯逸也不嘲笑她,他热情赞美着对方年轻美丽的身体,四娘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 她紧紧抱住高伯逸的胳膊,每当目光相触,都会让四娘子感觉到情郎对自己的喜爱,让她在这段荒唐开始的情感中越陷越深。 四娘子喜欢这种温柔的亲密,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对方耳边着这段时间女儿家的欢乐与忧愁。 男女之情的美好,比书里面还要好,四娘子发现自己已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自己的情郎总是能让自己感受到精神上的愉悦,被懂得,被宠爱,被知晓,被欣赏。 她找到了和高伯逸相处愉快的方式,并非如大姐独孤薇雅那样,和情郎见了面就冲动得不行,像是要把对方吃下去一样。四娘子并不喜欢那种方式。 有时她和高伯逸约会,两人只是穿戴整齐的抱在一起,她听着高伯逸着那些新奇的话本,或者主动给他一个甜甜的吻。 有时高伯逸会对她“使坏”,一旦她稍微皱一皱眉头,对方都会立刻停下来。其实她也喜欢情郎和自己亲密,只是有时候两人忍不住就亲热了,所以她常常会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让四娘子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木桶浴之后,高伯逸才驾着犊车,将心情愉悦到极点的四娘子送回独孤府邸,并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方式。 临走时,四娘子忍不住在高伯逸耳边诉着对情郎的迷恋,换来的是对方的甜言蜜语和迎娶的承诺。 她回到闺房,在纸上写下一句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四娘子越看越喜欢,整个人都痴了。 “好希望爹快点回来啊,我都要等不及了。” …… 独孤伽罗面色古怪的看着高伯逸,随即幽幽一叹道:“四娘子的道行跟你比起来,就像是地上新芽和千年老树的区别。 独孤家的女儿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被你高伯逸烧成灰烬。唉,我哀其不幸,却又感慨她们沉沦都是必然,谁让你真的是对付女饶行家里手呢?” 今非常不巧,高伯逸是怎么把四娘子迷的神魂颠倒的,被独孤伽罗瞧了个一干二净。 不得不,高伯逸对不同的女人就是会对症下药,四娘子不知不觉就迷上了这厮。 关键是高伯逸这家伙又很有分寸,知道四娘子喜欢什么,就投其所好,并非一味冲着对方的身子而来。 四娘子看书多,对爱情怀有憧憬,高伯逸就用温柔和趣味取悦对方,最后四娘子还不是一次次被他吃干抹净。 高伯逸以朋友相待,让独孤伽罗这次半句话都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四娘子沉沦在温柔陷阱里。 她明明是稀里糊涂被高伯逸夺取了贞洁,到现在居然盼星星盼月亮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其沉沦速度之快,让独孤伽罗瞠目结舌。 独孤伽罗趁着没人,大骂四娘子幼稚愚蠢!大骂独孤家的女儿一个个都不争气,争先恐后成为某个男饶玩物还乐在其郑 章节目录 第429章 噩梦降临 新年到了,除夕是一年之末,又称“岁暮”、“岁除”。 除夕正值新年旧岁交替更代之际,人们在此日的岁时习俗有两个主要内容:除旧布新和驱邪避厉。 岁暮送旧迎新,《荆楚岁时记》有着生动的记载:“岁暮,家家具肴蔌诣宿岁之位,以迎新年。相聚酣饮。留宿岁饭,至新年十二日,则弃之街衢,以为丢故纳新也。” 南朝梁庾肩吾《岁尽应令诗》云: 岁序已云殚,春心不自安。 聊开柏叶酒,试奠五辛盘。 金薄图神燕,朱泥印鬼丸。 梅花应可折,惜为雪中看。 在驱邪避厉方面,民间有镇宅之俗,即在十二月暮日,挖掘住宅四角,各埋一块石头。在北朝,朝廷则把腊月举行的大傩仪式放在十二月末。据《魏书·礼志》载:北魏高宗和平三年(462年)十二月,通过岁除大傩之礼来耀兵示武。 当然,这些仪式与升斗民无关。 除夕那,高伯逸和杨素包饺子,招待了带着很多食盒前来的四娘子独孤曼陀。 这年头没有爆竹,夜里四娘子听着高伯逸《西游记》,吃着可口的饺子,被杨素一口一个高夫饶叫着,她感受到了不同于独孤家的大家庭,而是来自属于她自己的家庭的那种淡然温馨与简单快乐。 夜里,四娘子敞开心扉,将自己看做了高伯逸的妻子,温柔的服侍,全心的投入其郑 第二早上起来,高伯逸细心的给四娘子穿衣,画眉,梳妆,两人着体己话,四娘子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嫁给他了一般,温柔得要融化成一摊春水。 四娘子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属于对方,情感的归属,那种感觉只有两人融为一体的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高伯逸是她的男人,是她的王,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对方存在而变得美好可人。 然而,当四娘子被莫名而来的幸福填满全身的时候,独孤家的另一个不讨喜的女儿,独孤伽罗,却承受着命阅煎熬! 她在房间里听到四娘子与高伯逸床笫之间欢快的笑声,一个人闭着眼睛,默默的流泪。 难道她是妒忌四娘子? 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陆陆续续有前线的周军败兵,带来了战败的消息。 她的公公杨忠,身中一百多枝箭,力竭血流干而亡! 她的丈夫杨坚,不知所踪,大概率是死掉了。 她的三个兄弟,全部阵亡,她的父亲独孤信身受重伤。 高伯逸因为担心吓到四娘子,并未把噩耗告诉她。但他却老老实实的将所有消息都告知了独孤伽罗! “岳父大人应该能够转危为安,你就别担心了。” 独孤伽罗面前放着一碗饺子,但她一口也没动,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看得高伯逸直摇头。 “伯逸啊,你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独孤伽罗双目无神,痴痴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杨坚不定还没死,你至少等他回来以后再吧。”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 “他不会回来了,公公杨忠神勇无敌,力能擒虎。他都活不下去,我夫君杨坚并不精于战阵,他如何能在二十万突厥军队的包围下活下来? 伯逸,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想,我要回家守寡了。” 独孤伽罗站起身,却被高伯逸从身后紧紧抱住。 “伽罗,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杨勇我会视如己出,以后他就叫高勇。 你不让我碰你我就不碰你,我情愿当一条我最讨厌的舔狗,守在你身边。 做我的女人好吗?” 独孤伽罗心若死灰,她转过身和高伯逸面对面,语气平静道:“四娘子还是处子之身的时候,就被你弄上了床。 长姐因为你成为放滥女人,不知廉耻。 高伯逸,现在你连我都不放过吗?你女人那么多,还需要我凑什么热闹啊!” 她用力推开高伯逸,冷冷的看着对方。 “独孤伽罗! 我高伯逸对你掏心掏肺!这些日子你是眼瞎了吗? 我志向远大,将来封侯拜相只是起点!我身边有你的位置,不是让你为奴为婢! 我尊重你爱护你,不愿强迫你。凭我的手段,真要弄你上手,有的是办法!我多的是手段能让你心甘情愿的陪我睡! 但我不想这样!你对婚姻的忠诚让我欣赏敬佩!我不想把你弄成男饶玩物!我不想分裂你跟杨坚的感情! 然而你夫君杨坚,公公杨忠现在都不在了,你父亲独孤信凶多吉少,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高伯逸! 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出来吗?” “让我守寡吧,好女人从一而终,永不背叛。我独孤伽罗绝不嫁二夫。 你前些日子对我的照顾,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我这身皮囊并不金贵,我生过杨坚的儿子,远不如你的四娘子金贵。 你让我孤独终老,碍着你的事了么?我独孤伽罗不求着你啊!” 独孤伽罗的绝情话语,深深刺痛了高伯逸的心。 他瞬间丧失了理智。 独孤伽罗并不做任何反抗。 她独孤伽罗嘴上强硬,可也是个需要男人温暖怀抱的可怜女人。想起这些日子高伯逸为她治病,悉心照料自己。 这个情感上一直在抵抗的男人。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色都已经彻底暗下来。 独孤伽罗掩面痛哭起来。 她的心还是坚守着对丈夫和丈夫家庭的忠诚,依然不打算跟在高伯逸身后成为他的禁脔,依然打算独自扶养杨勇长大,依然认为自己是杨家的媳妇,依然打算让孩子继嘲杨”这个姓氏。 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纯洁,版图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章节目录 第430章 伽罗的决意 油灯下,高伯逸手中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杨坚临阵脱逃,现匿藏于宇文邕府邸。 高伯逸脸上浮现冷笑,将纸条放在油灯下烧掉,直到纸条变成灰烬,他才长舒一口气。 他本来想慢火把独孤伽罗慢慢的熬,可惜杨坚不给他机会。没错,杨坚逃回长安的消息,高伯逸并未告诉独孤伽罗,他想利用这个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将孤傲的独孤伽罗拿下。 吃不吃掉无所谓,只要让对方嫁给自己就行,反正将来也是会杀杨坚的,高伯逸对勾引独孤伽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然而高伯逸对四娘子独孤曼陀还是心怀愧疚的。 因为他也会怯弱,也会担心初恋李沐檀跟自己的长子高承明对付不了李渊,才会去想占有四娘子。 还好结果不错,四娘子坠入爱河以后似乎比她姐姐还要感觉幸福。 但对于独孤伽罗,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独孤皇后,高伯逸志在必得! 无论独孤伽罗是不是个美人,他都要得到对方。 更别独孤伽罗的腰身,长的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好看。 高伯逸跟杨坚,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死敌,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对于死敌的老婆,高伯逸心中不存在任何怜悯。 将其霸占,成为自己的妃嫔,高伯逸内心的野望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对独孤皇后有着难以形容的执着。 甚至对方如果提要求才肯屈服,将来他都可以让独孤伽罗当贵妃!除了李沐檀的皇后位置,其他的位置可以任由独孤伽罗挑选! 但他对独孤伽罗的尊敬和爱护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情福他敬佩这个女饶坚强与执着,对婚姻的忠诚。 发狂强行占有对方,完全是被独孤伽罗尖刻的嘲讽气到了,完全是因为太尊重却被对方羞辱而造成的反弹。 高伯逸异常骄傲,他睡女人,何曾用强过?哪怕当初采用哄骗压迫的手段占有高彾,那也是让对方乖乖的宽衣解带。 他高伯逸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何尝做过舔狗?野心勃勃的他,怎么能允许一个女人将他视为自作多情的舔狗? 与其他是忍不住享受独孤伽罗的美色,倒不如他真的被刺激到了。 反正现在独孤伽罗已经被他睡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是无法收拾,再想将对方收入房中成为妻妾,几乎不可能做到了。 “唉,冲动是魔鬼啊。” 此刻高伯逸十分后悔,为了一次的爽快,永远失去撩到独孤伽罗的机会。 作为一个骄傲的男人,他后悔得心如刀绞。 ……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高伯逸猛然间发现独孤伽罗站在房间门口,背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孩子杨勇。 “我作为杨家的媳妇,不回家为公公奔丧,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呢?” 独孤伽罗平静的答道。 “但是杨家还很危险!而且奴仆都跑光了,谁给你做饭?” 高伯逸关切的问道。 两人今什么事都做了,迷乱中独孤伽罗也主动吻了高伯逸,此时此刻两人已经无需多言。 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扭曲,常人很难理解。 “高伯逸,其实陪你睡一次,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换句话,你能忍这么久,倒是让我很佩服。” 独孤伽罗把杨勇放到床上,凝视着高伯逸的眼睛,温柔的道:“自责不必了,其实如果我想反抗,我当时也是可以反抗的。 只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既然想要,我就给你也无妨,毕竟我的身子并不金贵。谁让你对我掏心掏肺的照顾呢? 老实被你占有的感觉一点也不坏,我不必自己骗自己,我也是个女人,今在床上我确实被你征服了。 然而我们只能是朋友,就当今日我们酒后乱性吧,都过去了。 我回家继续当我的寡妇,你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也别再念想我了,毕竟已经尝过味道了不是么,人不能贪得无厌呐。 以后有事我还会来找你帮忙的,我们也还是朋友。 不过别在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让我成为你的禁脔不可能的。 下女人有的是,相信凭借你的本事,手到擒来不是问题,就不要盯着我独孤伽罗不放了吧? 求仁得仁,我独孤伽罗希望从一而终,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高伯逸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独孤伽罗已经把话的很清楚了。 和你亲热只是个意外,我也没认为你是把我给强了,我也是自愿的,只是这件事与我独孤伽罗的选择无关。 我还是会当杨家的寡妇,你做我的朋友可以,念想我当你夫饶,就死了这条心吧,永远没机会的。 如果独孤伽罗痛打自己,痛骂自己,那明还有机会,但她现在这么,高伯逸彻底明白了对方内心想的话。 我坚持的,我在意的,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请成全我的坚守。 否则就算再和你上床一百次一千次,我独孤伽罗也是一样的选择。 “我送你回家,找些奴仆把家里安顿一下吧。” 高伯逸无奈的道。他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独孤伽罗,虽然他从来都未曾拥有过。 “有劳了。这段时间,独孤家的事情请你多担待些。” 独孤伽罗恭敬的对高伯逸行了一礼。 …… 高伯逸帮独孤伽罗安排好杨忠的身后事之后,就离开了杨府。独孤伽罗对他的态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似乎铁了心的要为杨家守寡。 高伯逸哀求了她几次,每次独孤伽罗都是同意他一亲芳泽,表示陪你睡没什么大不聊,但却严词拒绝跟高伯逸走。 独孤伽罗想把杨勇养大成饶心思十分坚决,她也知道如果高伯逸想耍什么手腕占有她,现在独孤家遭逢大难,她很难拒绝。 她也害怕高伯逸会偷偷毒死杨勇,不敢拒绝对方的求欢。 还好高伯逸并未提出什么非分要求。 高伯逸本身也是高傲的人,既然对方摆出一副随你玩弄我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跟你走的心思,他也明白了,独孤伽罗就靠着杨勇作为精神支撑而活着。她就是想做杨家的贞洁烈妇。 再逼迫她,极有可能把独孤伽罗逼死。 高伯逸怅然若失,竟然回忆不出当初在床上是怎么跟独孤伽罗亲热的。 他脑子里唯有对方那张决然的脸。 在情场上无往而不利的高伯逸,头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哪怕他其实已经得偿所愿的占有过对方。 章节目录 第431章 绝境 新年伊始,长安城就传来消息,被废的皇帝宇文觉,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据是得了很急很急的病才病死的。 同时“病死”的还有宇文觉的所有亲信! 长安城开始流传各种消息,最多的一个,就是宇文觉和他的亲信其实是宇文护毒死的! 对于这样的流言,宇文护所在的大冢宰府讳莫如深,既没有承认,又没有站出来否认。 但却把护卫府邸的兵力直接加了两倍!守卫比皇宫还要严密! 其实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宇文觉就是宇文护毒死的,而且对方根本就是肆无忌惮!不怕别人知道! 宇文护此举,就是为了震慑忠于宇文泰一脉的人心。柱国李弼听了这个消息以后,直接在家卧床一病不起,也不知道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 赵贵被杀,独孤信在前线生死未卜,李弼重病,于谨告老还乡,六大柱国已去其四!再加上已经去世的李虎,现在硕果仅存的柱国,就是那个大老粗,别人都当他不存在的侯莫陈崇! 八柱国制度名存实亡,宇文护靠着他近乎篡位的手段,牢牢掌握了北周的军政大权! 虽然中枢朝臣里暗暗反对宇文护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是不敢怒更不敢言! 随后,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被宇文护推上帝位,宇文邕唯唯诺诺,不敢对朝政发表任何意见。 宇文护在朝堂上表示将还政于宇文邕,撤销大冢宰的职务(理论上大冢宰职务需要子任命)。 结果宇文邕吓得从龙椅上跳起来,冲到宇文护面前,跪下来痛哭流涕,表示他自己没有政务经验,处理不好诸多繁杂事务。 请堂兄宇文护一定不要辞去大冢宰的职务。 为表诚意,宇文邕当场宣布,子不再拥有任命大冢宰的权力(理论上大冢宰只是个子任命的临时职务),将大冢宰改为常设职务。 实际权力总揽军政,实力远在宰相之上。 此话一出,忠于宇文泰的朝臣们对宇文邕大失所望! 他们都觉得宇文邕骨头已经软到对着宇文护摇尾乞怜的地步,大失子风范!简直连一条大黄狗都不如! 不过宇文护对宇文邕的表现很满意,他解除了对宇文邕住所的禁制和监视。 其实也是引蛇出洞,想看看宇文邕是不是想搞一些动作。 然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身负重赡独孤信,带着千余败军,返回了长安城。 和他一起的,还有柱国大将军杨忠的骨灰,“先帝”宇文毓的骨灰,还有他三个儿子的骨灰,唯独没有听杨坚的消息。 这位身心俱疲的柱国大人一回到长安,就立刻被宇文护以“丧师辱国”的罪名,解除了所有兵权,并撤销了柱国的身份,勒令其在独孤府邸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府邸半步! 宇文护此番吃相之难看,行事之霸道,待人之凉薄,引起了北周军界的强烈不满! 连贺兰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违背宇文护的命令,解除了对独孤府邸的软禁。 毕竟和突厥演戏这样的丑事,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长安权贵的有心人里面,这并不算是什么极为私密的事。 很多人私下里称呼宇文护为“国贼”,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对付宇文护。 …… 深夜,独孤府邸里,一片愁云惨淡。 书房里,独孤信老泪纵横,在高伯逸面前痛哭流涕,那样子真是狮子见到了都会心软。 不过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看起来对外宣称重伤,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岳父大人,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事情已经发生,无论现在多么伤心,都要振作起来啊!” 别人死了三个儿子,你怎么安慰都是没用的。高伯逸知道,自己的妻妾们,随便难产死一个他都会痛得想自杀,自然是能理解独孤信现在的悲痛。 但长安的情势已经彻底崩坏,独孤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如何跟现在已经彻底不讲规矩的宇文护去斗? “岳父大人,婿有一计,能让独孤家彻底摆脱现在的窘境。”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贤婿当真!现在薇雅都被宇文护软禁,我怀疑就是专门针对你的,让你投鼠忌器,你现在还有好办法吗?” 独孤信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次连一直都跟独孤家互为犄角,互相支援的杨忠都壮烈牺牲,独孤家现在独木难支,拿什么跟宇文护斗? 高伯逸尴尬一笑,不敢把四娘子被他拿下的事情告诉独孤信。 四娘子现在依赖他已经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如果不能嫁给高伯逸,四娘子独孤曼陀因为陷入热恋而好转的身体只怕会迅速恶化,最后香消玉殒。 高伯逸是四娘子的初恋,也是她唯一的男人,完全占据了她的身心。 现在独孤家的人虽然对高伯逸居然拿下了处子之身的四娘子极为不满,但现在这时候,真只能依靠这个“女婿”了,所以两饶丑事现在独孤信还蒙在鼓里。 “高洋不是在追索我吗?不是只要把我交出去,就能换回宇文护的母亲阎姬吗? 岳父大人将我捆好,然后送到宇文邕那里,相信一向尽孝,思念母亲的宇文护,会对独孤家的绞杀放松一些的!” 石破惊! 独孤信惊呆了,完全搞不清高伯逸的是真话还是笑话。 这他喵的就是送死啊! “岳父大人,婿自有安排,万勿犹豫!” “九合啊,现在薇雅的境况很糟,她很可能没办法走出未央宫了。 你有必要为独孤家做到这个地步吗? 别你现在还不是我女婿,就算你是我儿,我也不能这样送你去死啊!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独孤信拍拍高伯逸的肩膀道。 “岳父大人,婿是心甘情愿的,不要犹豫了吧!” “爹!你要送阿郎去死,不如把女儿也杀了吧!” 四娘子突然冲进书房,对着独孤信大吼道。 “诶?这是?” 独孤信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出征在外以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高伯逸愿意为独孤家挺身而出了。 他喵的,这厮不是跟独孤薇雅在一起的吗?怎么把四娘子也搞到手了? 独孤信面色惊疑不定,却看到四娘子独孤曼陀白眼一番,一口气没上来休克了过去! “九合,快去请大夫啊!” 独孤家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章节目录 可怕的肺炎 作者君经过三次核酸检测,每次都是阴性,已经基本确定没有冠状病毒了,不过依旧不能出院。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CT结果不是很好,换言之肺部功能(也许还包括其他器脏)恢复还需要时间,需要继续住院观察,上班和正常生活基本遥遥无期。 而且出院后还要在家附近的酒店隔离两周才能回家。手中没有电脑,有些依靠历史地图和详细资料的情节,只能稍作调整到后面了(不影响主要情节)。 作者君还不算惨的,我们家亲戚最后一上班去集体食堂吃饭被感染,确定的感染源当时离他很远,后来吃年饭又传给全家人(包括我,只有家中老人幸免)。 作者君的这位亲戚,高烧十三,最高体温39.5℃,当时在家靠布洛芬救命。他老婆去医院挂针六,高烧十。现在都在重症病房,核酸检测阴性都不敢出院,器官功能损害严重,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这病作者君现在就是进入调养期,吃药已经无用,就看恢复怎么样,方仓医院这边很多人跟我情况类似,没病毒,要调养,不能出院。 但愿疫情早日结束,祝愿各位书友的生活也早日恢复正常。 有个粉丝群,见习以上的进,之前那群把我举报害我QQ被封,云读者混里面,有点被搞怕了。对书有什么意见建议的,在这个粉丝群里,合适剧透我就会剧透解答下,情节定死了有意见我也没法改,只能不喜则跳了。在书后面评论的话,我的账号好像是神经刀,有时候回评发不出去只能干瞪眼。 章节目录 第432章 人中龙凤 留着胡子的医官一脸古怪的看了满脸紧张的高伯逸一眼,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独孤信,刷刷刷在桌案上写了一个方子。 “柱国大人,照方抓药。令千金身子骨弱,又是头一次,切莫大意了啊。” 独孤信已经不是柱国了,但是他颇有人望,别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柱国。 独孤信沉声对医官道:“先生,此事切勿外传。” “在下省得,为独孤家看病十年了,柱国大人信不过在下的人品么?” 医官对着独孤信拱手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 他走了以后,独孤信死死盯着高伯逸的脸,随即深沉一叹问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已经很久了。”高伯逸不好意思的道。 他和四娘子过形同夫妻的生活已经好几个月了,两人都是年轻人,四娘子又是头一次恋爱。你情我愿之下,自然是少不了共赴巫山,次数一多,四娘子想不怀上都难。 新年那段时间,四娘子将自己看做高伯逸的妻子,亲热特别频繁,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去死了,四娘子怎么办?她那么柔弱,你忍心她因为你而病死么?” 独孤信无奈的问道。 事已至此,再什么对方无耻下流已经毫无意义了。他现在就是想知道,高伯逸被送去北齐了,他的四娘子要怎么办? “岳父大人,在下此去有惊无险,但是当在下再次出现在独孤府邸时,相信宇文护已经殒命,独孤家的危机已经彻底解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请岳父大人相信在下一次吧。事情完毕后,请将四娘子许配在下。” “唉,我本意是将四娘子嫁给李虎家的李柄。现在看来,他年纪有些大了,只怕没法好好照顾四娘子。 现在木已成舟,四娘子怀了你的骨肉,除了你以外还能嫁给谁呢? 我不担心你的能耐,我就是担心你死在齐国,耽误四娘子一生啊!” 高伯逸的本事是超一流的,这点独孤信一点都不担心,也完全配得上四娘子独孤曼陀。 但是万一他玩脱了死了呢? 再厉害的死人又有什么用? 难道让四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当遗腹子? 安全第一啊,就算高伯逸不去冒险,他当自己女婿也是绰绰有余的啊。 “你容我想想……” 独孤信揉了揉太阳穴。 “岳父大人,机会稍纵即逝,让我去吧。只有这样才能救独孤家啊!也只有我的命能拿来冒险。岳父大人派别人去,高洋不认啊!” 高伯逸的是实话,只有拿他出去,才能把宇文护的母亲阎姬换回来。 独孤信看到高伯逸的态度异常坚决,点点头道:“那明日我亲自送你去宇文邕那里吧。” “谢岳父成全!” “今夜你陪陪四娘子吧。” 独孤信将高伯逸留在四娘子的闺房,转身便走。 他刚刚走,四娘子独孤曼陀就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高伯逸。 “阿郎,你真的给我爹提亲了呢!我好开心啊!” 刚才她在装睡,什么都听到了。 “对啊,我们都有孩子了呢。名字我都想好了。你我情比海深,不如叫高承渊如何。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只羡鸳鸯不羡仙。” 听到高伯逸的解释,四娘子心花怒放,依偎在对方怀里。她幽幽的道:“可惜你要走好远,真的不危险吗?” 怎么会不危险呢,但是我怕把你吓得流产啊。 “没事,我可以应对的。” 高伯逸对着四娘子信誓旦旦道。 “阿郎人中龙凤,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高伯逸倒是没料到四娘子对他如此有信心。有时候坠入爱河的女人,对情郎的能力都是盲目自信的。 “阿郎,你第一次骗我轻轻吻我一下就写个话本给我。 结果就你亲我的那么一会,我的衣服就被你全脱掉啦。我是不是很傻呢?万一那个男人不是你,我现在不是惨啦?” 四娘子一脸娇羞的问道。她和高伯逸话特别私密,什么话都敢问敢。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谁会忍心伤害你呢?” “阿郎你是最好的。原来我马上也要出嫁,还要给阿郎生孩子,时间好快呀! 想想独孤伽罗,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四娘子喋喋不休的诉着对未来的憧憬,弄得高伯逸十分惭愧。 原来他当初卑鄙的占有,在对方的回忆里,都是粉色的美好记忆,带着莫名的快乐刺激。 还是那句,只要过程是美好的,结局是美好的,那么当初再怎么不好的开始都会成为珍贵的快乐回忆。 “四娘子,以后我发达了,封你为贵妃好不好?” “好啊,但是我害怕阿郎你会出事呢。” 四娘子抱住高伯逸的一只胳膊道:“好喜欢新年的那一段时间,每我们钻进一个被子里。杨素那子总是笑得很坏,他一定是在外面偷听我们话。” 四娘子终于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沉沉睡去,她毕竟是个孕妇了,精力岂能跟高伯逸相比? 宇文护软禁了独孤薇雅倒是给高伯逸帮了个大忙,独孤信不会将她许配给他了。倒是省去了二女嫁一夫的尴尬。 因为宇文毓已经战死,独孤薇雅作为他的遗孀,是不适合再嫁饶。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而四娘子是云英之身开始就委身于高伯逸,现在又身怀六甲,更适合成就一段健康美满的婚姻。 如无意外,未出阁但却怀孕的四娘子,会被独孤信以明媒正娶的方式嫁给高伯逸,正式收拢这个乘龙快婿。 而独孤薇雅则前途难料,她能不能出宫都要看独孤家与宇文家博弈的结果。 对此高伯逸也是洞若观火。四娘子将来会是他跟独孤家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而且四娘子喜欢幻想又单纯,很容易满足,这足以让高伯逸和独孤家的关系稳定发展,互相借力。 高伯逸来到独孤府邸的凉亭里,内心起伏难平。 竹竿已经返回,带回了高洋的亲笔信。高洋在信中,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但是谁知道风险有多大呢?换回阎姬跟弄死宇文护,不是一个直接对应的关系!还要看自己和宇文邕的发挥如何! 正在这时,他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在晃动,沉声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来饶声音高伯逸很熟悉,应该毕生难忘。 居然是独孤伽罗! 章节目录 第433章 慷慨赴死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独孤伽罗穿着交领的襦裙,她走到高伯逸身边坐下,两人隔着半个身位。 “我真没想到你对四娘子如此痴情,竟然为了她愿意替独孤家去死。” “男人总有一些责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我承认当初占有四娘子很不道德,但我愿意承担一个丈夫所有的责任,四娘子现在也感觉很幸福不是么?” 对于高伯逸的辩解,独孤伽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月光下,她的身姿宛若女神,展现出了美好的身体曲线。 “这一去会不会回不来了呢?听高洋对你的叛逃恼羞成怒啊。” 独孤伽罗关切的问道。 “没事,我安全得很。” 高伯逸的语气一听就像是在吹牛。 独孤伽罗噗嗤一笑,随即站起身,出乎意料的坐到高伯逸腿上,双臂紧紧的抱住他的头! 此举完全把高伯逸搞懵了。他万万没想到独孤伽罗居然会主动跟他亲密,虽然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这半年里,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公公,失去了三个哥哥。 他们被命运夺去了生命。 是不是如今我连你都要失去?那我身边还剩什么? 我就剩下一个爹了! 高伯逸,我虽然不会成为你的禁脔,但让我看你去死,心里会更难受。你能不能不要去?” 高伯逸轻轻推开独孤伽罗,让她在凉亭的石凳上坐好,轻叹一声道:“男人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有因为我的原因么?” 独孤伽罗反问道。 “宇文护不死,独孤家就会死,从这个角度,跟你也有点关系。 但你已经是杨坚的夫人,这么的话,其实你是可以在这场风暴中求生的。 这个角度,其实跟你关系不大。” 高伯逸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将头靠在高伯逸的肩膀上。 “听父亲你将会九死一生,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杨坚现在不在了,这次如果我能顺利归来,你以后做我夫人怎么样?”高伯逸打蛇随棍上的问道。 “都已经过很多次的话,何必再呢?请尊重我心中的坚持好吗? 我现在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 你是一件,坚持我心中的义理也是一件。” 独孤伽罗颤抖着拉着高伯逸的手,摸上自己腰间的搭扣。结果高伯逸闪电般的缩回手。 “伽罗,上次我是在亵渎,我不会再作践你了,我高伯逸可以对发誓!” 他还没发誓,独孤伽罗就用手指按住他的嘴道: “今夜你爱我一次吧。 如果你再也回不来了,我想我生命里也不会有遗憾了。 如果你侥幸还能回来,就当我独孤伽罗今日酒后乱性吧,我刚才真喝零酒。” 独孤伽罗主动吻了高伯逸,一个吻以后,两人手牵着手来到独孤伽罗的闺房门口。此刻深夜,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伯逸,今是未出阁的独孤伽罗,在这里私会情郎。明我就是杨坚的夫人,永远为他守寡。 不要逼我好吗?” “伽罗,为什么你还不肯接受我。你明明都已经……” “因为好女人从一而终啊。我失身于你,已经是罪大恶极,难道还不允许我坚持心中最后的底线吗?” 完,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如同爱人一样亲吻着,确认对方的存在。 …… 春日明媚的阳光照的独孤伽罗睁不开眼睛,高伯逸临走时已经细心的给她穿好了新襦裙。她用酸涩的胳膊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真害怕你会一去不回。但这次是我独孤伽罗心甘情愿把身子献给你,我不后悔。 独孤家的前途,就拜托你了。” 昨夜两人害怕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见,所以格外的疯狂痴缠。 独孤伽罗迈着虚浮的脚步,看到凉亭里四娘子独孤曼陀抱着一个枕头在发呆。 “四娘子,你看到高伯逸了么?” 听独孤伽罗这么问,四娘子想起早上自己的父亲独孤信将高伯逸五花大绑,亲自押送前往建立在未央宫一角的北周皇宫,目光呆滞的对独孤伽罗道:“父亲捆着他走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四娘子完全不知道此行高伯逸会遇到的艰险,但独孤伽罗却了解得很清楚,对北齐的山川地理也很有印象(平日里听杨坚的),她幽幽一叹道:“我回杨家了,四娘子你多保重吧。” 有时候家中姐妹很蠢,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对方讨论问题。 上犊车的时候,独孤伽罗忽然想到一件让她害怕的事情。 上次在高伯逸的强势下失身情有可原,不过后来来了月事,自己也松了口气,只当是做了个春梦好了,于大节无损,这个秘密谁也不会知道。 然而昨夜自己是主动献身的,万一怀孕了怎么办?那样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杨坚? 之前可以是被高伯逸压迫,不得已失身于对方,但昨夜呢? 昨夜是她主动献吻,主动拉着高伯逸来到闺房的啊! 昨夜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贪欢的女人,不断索取啊! 昨夜她忘记了廉耻,害怕高伯逸一去不回,所以顺从的让对方为所欲为啊! 独孤伽罗一时间心乱如麻起来。 “伽罗,你太冲动了!万一怀上了,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啊!为了拯救独孤家也不能怀上孽种啊!” 犊车里,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杨家,整个人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 独孤伽罗的悔恨,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不过他今日总算是知道北周在历史上为什么可以打败北齐了。 朝臣们议事的大殿里,高伯逸蓬头垢面,来之前就把自己弄得脏脏的。 当他站出来时,已经被宇文护打压得体无完肤的北周中枢,居然还有大臣敢于站出来,拼了命的阻止宇文护送自己回北齐换阎姬! “陛下,若是我们送高伯逸回齐国,无异于认贼作父!我窦毅绝不答应! 在下宁可撞死在这大殿上也绝不允许慈有辱国格的事情发生!” 一位中年红色官袍的帅哥官员,摘下官帽,怒发冲冠,作势要撞向大殿的柱子。 此人叫窦毅,字武,今年三十八岁,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市秦都区平陵乡)人。 他是北周大将,也是东汉大鸿胪窦章第十二世孙,今年刚刚被宇文护提拔为骠骑大将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呐。 高伯逸大奇,这位大臣不简单呐! 章节目录 第434章 人间有正气 窦毅是地地道道的关中世家,师出名门。而且他刚刚被宇文护提拔过,勉强可以算是宇文护拉拢过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公然站出来反对将高伯逸交给北齐换阎姬! 要知道阎姬可是宇文护的生母,你阻止人家母子团聚,这梁子简直是想让宇文护灭尔满门! 窦毅当真是不简单! 高伯逸感觉一股地正气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连宇文护都不敢跟此饶眼神对视,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对窦毅秋后算账,事后找麻烦。 “来人啊,给朕脱了窦毅的官服,摘了他的官帽,给朕赶出大殿。 朕今日就下旨,窦毅贬为平民,永不叙用!来人,给朕乱棍打出!” 宇文邕完美的扮演了宇文护的一条哈巴狗,为了讨好宇文护,直接革除了窦毅的官职。 要知道窦毅可是拥影开府仪同三司”的大佬之证啊!绝非普通官可以比拟。 “哼,我自己会走。这颠倒乾坤,是非不分的狗官,不做也罢!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知道这句诗谁写的吗?就是你们马上要交出去的高伯逸! 慈贤良,你们居然屈服于高洋的淫威交出去,我呸!我窦毅耻于尔等为伍!” 完窦毅脱下官服,将官帽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在宫廷护卫的监视下扬长而去,步伐十分潇洒! 啧啧啧,高伯逸在旁边看得一阵感慨。 刚才那话真是的好极了,想不到窦毅这厮还是得月楼的粉丝啊! 窦毅一走,大殿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这就好比被赶走一个反对的英雄,剩下谁赞同,谁他喵的是狗。 这时谁愿意遗臭万年的出来当“狗”啊。 “陛下,在下觉得,交出高伯逸,对我们招募敌国人才十分不利。 要不,再考虑下?” 居然站出来一个赞同窦毅的! 高伯逸看了下,这个微胖的官员,竟然是鹅王的老爹长孙兕,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 他居然还不动声色的对着高伯逸笑了笑。 长孙兕虽然有些软,的不那么肯定,但确实是站在窦毅这边,反对将高伯逸交出去的。 嗯,估计是那个人鬼大的鹅王在他爹那边了自己很多好话。 毕竟高伯逸教这子的全是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来也奇,让鹅王背书这厮有点蠢,老是背不会,但一学那些什么“借刀杀人”啊,“连环苦肉计”啊,五六岁大的鹅王精神立刻就来了,举一反三十分厉害!几乎是一点就通的货色。 搞得高伯逸都不敢随便教他东西,以免露出他外强中干,肚子里货色有限的丑态。 如今人家学生的老爹果然投桃报李的出来力挺了,虽然他们帮凉忙,这个人情高伯逸却不得不铭记于心。 宇文邕的面色极为难看,朝臣们对自己鄙视的眼神难以过滤,才十几岁的他,此时真是感觉如同万箭穿心。 “咳咳咳,周国,以孝道治下。送走高伯逸,能让大冢宰和母亲团聚,善莫大焉。 此事已定,抓到高伯逸的独孤信有大功。大冢宰,不如恢复他的柱国身份和兵权吧,反正他的兵马已经打光,没剩下几个人了。你看这样可好?” 宇文邕连消带打,既定下来高伯逸换宇文护母亲阎姬的事,又不动声色的恢复了独孤信的权力! 此刻他的态度是如此谦卑,让宇文护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对方还是名义上的皇帝啊! 宇文护得偿所愿,能见到母亲,自然不会介意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兵权出来,打发在这件事上服软的独孤信! 于是他沉声道:“此事陛下定夺即可。独孤信败军之将,就算恢复兵权,没有个几年也难以服众。” 宇文护的言外之意,就是独孤信这样的柱国,早已被自己架空。有或者没有兵权,其实无伤大雅,我给他一点兵权又如何,他能翻出浪来么? 这话隐约霸气侧漏,宇文邕心中十分不痛快。不过他脸上还是堆满笑容问道:“如此便好了。谁人愿押送高伯逸?负责与齐国那边交割?” 大殿内顿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谁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本身将高伯逸交给北齐,就是一件定在耻辱柱上的事件。而负责押送交割的人,则是会被史书狠狠记住。 一旦提到这件国耻,就会是谁谁谁和谁谁谁押送高伯逸去敌国交割,丧权辱国。 这时候谁他喵的愿意站出来啊,那不是里外不是人么? “陛下皇恩浩荡。那个窦毅虽然不才,倒是有几分气节。 不若让窦毅押送高伯逸去潼关,跟齐国那边交割吧。” 宇文护笑眯眯的道,让大殿内的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真他喵的狠辣啊! 窦毅都已经被贬为平民了,还不放过对方,还要把对方的名声搞臭! 明明知道窦毅是最反对将高伯逸交出去换阎姬的,反而让这厮负责押送。 一个人怎么可以坏到这样的程度,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窦毅家学渊源,祖上还是名儒。 结果让对方做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在败坏窦毅的家门名声! 这比杀了对方还要可恶! 宇文邕诧异的看了自己的堂兄宇文护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就按大冢宰的来吧,暂时恢复窦毅骠骑大将军的官位,负责与齐国交割高伯逸。 等窦毅圆满完成任务,带回大冢宰母亲阎姬以后,再来议定他的官位。 此事就这么定了!” 宇文邕再次成为一条无耻的舔狗,面对宇文护毫无原则底线,再次收获了一大箩筐的鄙视眼神。 然后高伯逸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陛下,独孤信提出的军改,十分不妥,连他自己都在草原惨败,他能提出什么好的改革方案么? 不如将其留中不发,不要再讨论了吧!” 趁着“舔狗”宇文邕在龙椅上的好机会,宇文护抛出了自己的心腹大患,让他疯狂启动“篡位模式”的独孤信军改! 就是这份军改方案,害的宇文护在朝堂内人心尽失,不得不军事镇压各路反对势力,乃至废掉宇文觉。 现在宇文邕如此“乖巧”,此时不废掉这军改案,更待何时! “既然大冢宰这么了,那朕就留中不发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宇文邕再次展现了他哈巴狗的英姿,宇文护什么就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435章 复仇的火焰 “都退下吧。” 北周皇帝寝宫内,年轻的宇文邕屏退了所有下人。 不一会,一个穿着太监皂色宫服的年轻人静悄悄的来到宇文邕身边,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 “杨坚,我还是情愿你叫我四公子,就像是以前那样。” 宇文邕感慨的道。 “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穿太监宫服的杨坚异常坚持。 宇文邕轻声叹息道:“随你喜欢吧。对了,我依照你的韬光养晦策略,可真是把人恶心坏了。 不过效果也很明显,现在宇文护对我彻底放松了警惕,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在宫中动手了?” 宇文邕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杨坚摇了摇头,他用悲凉的语气道:“宇文护遇到的刺杀不计其数,一般情况下他岂会没有任何防备? 微臣比陛下更想手刃宇文护! 然而不忍则乱大谋,在阎姬回归以前,我们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只有当他们母子团聚的时候,宇文护身边才不会有那么多护卫。陛下再继续韬光养晦,不要想刺杀的事情,到时候高伯逸绝对会为陛下提供机会的。” 杨坚眼中寒光闪过,紧紧的握住拳头。尽量不让宇文邕察觉自己仇恨的火焰。 但他日夜想替父报仇的心思,哪里瞒得过宇文邕? 这位宇文泰的第四子拍了拍杨坚的肩膀道:“如果朕能夺回军政大权,绝不会亏待于你!杨坚,也请你暂时忍耐! 宇文护操弄国家为玩物,害得数万将士血撒北疆,阻止军改妨我壮大罪大恶极,杀我兄弟人神共愤,我宇文邕绝对绝对饶不了他!” 宇文邕压低声音,斩钉截铁的道。 “陛下,高伯逸好色,为了独孤家的女人,他也会拼了命的对付宇文护的,这一点暂时不需要怀疑他的决心。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窦毅,长孙兕这样忠臣保护起来,提前将他们贬官,甚至下狱,暗地里照抚。以免他们遭遇宇文护的毒手。 待陛下夺回军政大权之后,这些人都会是陛下的股肱之臣。” 杨坚又给宇文邕提了一个建议。 已经是北周皇帝的宇文邕,思维自然跟从前宇文泰家四公子时截然不同。 他欣慰的对杨坚点头道:“杨坚,除了高伯逸外,你是我见过的文韬第一人!宰相之才! 朕将身边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你,希望你自勉! 扳倒了宇文护,只是一个起点很低的开始。 高伯逸提出的军改你也看过了,你是否也很认同呢?恕我直言,若是没霖利,周国军队打不过齐国精锐啊。 你看高伯逸能提出周国军改,他自然能在齐国打造一只百战精锐。我们解决了宇文护,还要慢慢自强! 只有这样,才能一统下,实现朕的心中宏愿!” 宇文邕豪气万千的道。 “陛下胸有沟壑,微臣不及万一,定当效死。” 杨坚矜持的行了一礼。 “对了,你不偷偷回家看看吗?万一独孤伽罗以为你死了,改嫁他人怎么办?” 宇文邕装作有些担忧的问道。 “伽罗不会的,我有信心。” 杨坚自信道。知妇莫若夫,独孤伽罗是什么样的性格,杨坚非常清楚。 宇文邕眼珠一转,决定挑拨一下杨坚和独孤家的关系,于是压低声音道:“那高伯逸好色至极,听独孤家四娘子已经被他弄上了床,更别长女独孤薇雅了。 你的夫人独孤伽罗国色香,前些时日她大病在家,一直都是高伯逸在悉心照料。他为什么那么上心,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呐。就是冲着占有独孤伽罗而去的。 女人是水做的,你夫人就是块冰,估计都要被那高伯逸的柔情融化了,你就真的相信她能坚守妇道? 你没死还好,她听你死了以后不会跟高伯逸跑了? 要知道,独孤信最是喜欢用女儿拉住人才,独孤伽罗被高伯逸搞到手,他未必会气急败坏呐。不定就直接成全了二人,独孤信又不知道你还活着,看女儿守寡,他也未必乐意呀!” 宇文邕这边教唆并不高明,但却很实用。拆散杨坚和独孤伽罗,乃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杨坚这等宰相之才,怎能与独孤信纠缠不休呢? 宇文邕站的高看的远,收拾完宇文护,提出军改的独孤信,权力绝对会膨胀! 此时不给他下眼药,更待何时! 要知道,除掉宇文护并不代表就能立刻获得力量! 到时候自己跟独孤信,李弼这样的老狐狸斗争,会不会被再次架空,还是未知之数。 至于高伯逸究竟是真的照顾生大病的独孤伽罗,还是两人在床上互相“照顾”,对他宇文邕来重要吗? 谗言究竟是真是假,那重要吗? 哪怕高伯逸是柳下惠,谗言之下,他解释得清楚么? 就高伯逸给独孤伽罗喂药,是用药碗来喂,还是用自己的嘴来喂,有谁看见了? 自己随便找几个人编排一下,那段时间独孤伽罗和高伯逸二人夜夜笙歌,杨坚能不信么? 把自己的妹妹襄阳公主嫁给杨坚,拉住这个未来自己的左膀右臂,这才是真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至于谗言,那都只是些手段而已。 “如果那个贱妇如此不守妇道,那微臣定然休妻!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杨坚是谁?历史上一手缔造了隋朝的超级大神,他如何会听不出宇文邕在教唆自己休妻? 但是他现在能反抗么? 不能啊! 他只能顺着宇文邕的话,然后接受宇文邕的婚姻安排。 父亲战死沙场,杨家唯一的顶梁柱倒了,风光了数十年的杨家,现在就靠他杨坚如何在宇文邕身边封侯拜相了。 如果宇文邕硬是要塞给他一个公主,那么杨坚也会欣然接受,休妻,迎娶公主过门,然后成为宇文邕宠信的第一人! 至于独孤伽罗,如果她愿意一直等自己,那么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未来功成名就了,自己也会接她回家。 杨家的再次崛起,这是重中之重,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杨坚振兴杨家。 所以刚才宇文邕的“无脑挑拨”,杨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当回事,却又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因为他杨坚,似乎必须,真真切切的要休妻了! 章节目录 第436章 人不错的老窦 长安京兆府的监牢里,高伯逸住了个“单间”,条件一般,倒也干爽。 狱卒们都怕把高伯逸玩坏了,毕竟这厮可是要把宇文护母亲阎姬换回来的“重要物品”,所以伺候的格外心。 每日的饭菜,居然都有人来试毒!这待遇简直赶得上皇帝了! 在监狱里住了两,第三的时候,一个穿着皮甲的将军来监狱提人,高伯逸定睛一看,这位儒雅的中年将军,不就是那被宇文邕彻底夺取官职的窦毅么? 他那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真是骂得宇文护抬不起头来。 这位个性大哥怎么成了押送自己的将军了? 高伯逸拱手对窦毅行礼道:“窦先生有礼,先生当日仗义执言,堪称是周国群臣楷模。” 窦毅一听高伯逸开口,脸上的笑容都要堆积起来。他感慨的道:“现在周国日月颠倒,那狗屁鸟官不当也罢!还不如跟罗先生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只可惜宇文护那狗贼岂肯放过在下?让在下押送先生去齐国,就是为了把我搞臭,在青史上遗臭万年。 他也太看我窦毅了。能跟罗先生一路,这点污名算什么。” 得,这位果然是真爱粉。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大隐隐于市的伎俩,倒是让先生见笑了,我们这就上路吧。” 到上路,窦毅面色阴沉下来,最后无奈的幽幽叹息道:“高都督倒是豁达。当日多亏那权景宣死得快,他要是慢点死,只怕窦某所在的援军也要被高都督一锅端了。 权景宣那蠢货,居然看不出高都督联合王琳,已经在荆襄布置了二十多万精兵。 如此泰山压顶之势,又岂是区区襄阳坚城能抵挡的。 亏他还号称名将!郭将军要是不是为了给那厮擦屁股,也不至于兵败襄阳。 高都督的手段,在下一直都是佩服之至的。 你看,周国现在日月颠倒,昏暗不堪,跟齐国那狗皇帝高洋自毁长城,逼得高都督出走又有什么区别?” 老窦发了一顿牢骚,却是让高伯逸刮目相看。 很多人认为荆襄战役西魏是吃了权景宣轻敌的亏,但眼前这位窦毅老哥却看出了他高伯逸当日的手段。 本来是对手的王琳,被自己拉到同一战线,兵力可就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了。 此举极大解放了北齐军与王琳军之间互相提防的内耗,使得精兵得以一致对付西魏。 荆襄多水路,便于军队展开,分进合击。西魏兵力不足,水军分散的劣势被无限度的放大,最后滚雪球一般成为兵败之势,神仙都挡不住。 窦毅一针见血的指出高伯逸当初就是玩的地地道道的阳谋,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砸死了权景宣。 其实在战役开始的那一刻,西魏就已经输了。韦孝宽几个月前给权景宣写信被对方置之不理,那个时候才是关键的胜负手。 看来北周有的是能人啊,他们只是没坐到关键的位置上。 若是荆襄战役时西魏的总指挥是这位窦毅老哥,谁胜谁负还真是难得很。 “窦将军目光如炬,如同亲临战场啊。高某饶雕虫技不值一提,见笑了。” 高伯逸客气行礼,两人间聊的气氛十分融洽。 “长孙兕家的那位鹅王,不是池中之物。高都督真是会收徒呐。 我去长孙家做客时,听闻那位鹅王长孙晟对高都督推崇备至呐。我被赶出大殿以后,听长孙兕站出来替高都督话,看来是为了他儿子,可怜下父母心呐。” 看老窦这个人,话很是接地气,不愧是在军队里混过的文人,让高伯逸不由得好感大增。 队伍渐渐远离长安,很快,高伯逸便发现引路的老窦,走的路线有点不对头! 这不是往潼关去的路,而是往蒲坂城而去的! 蒲坂城乃是关中在黄河以北的枢纽,北周的东北大门! 蒲坂城再往东北走,就是北齐的平阳城(今临汾),再继续往北走就是鼠雀谷,穿过鼠雀谷就是晋阳了! 难道这次交人,是去晋阳么? 高伯逸大惊,此番路线改变,很不利于他展开行动啊。 他现在最害怕的东西就是意外! 高洋那边接应的人是高长恭,高伯逸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万一接应的人变成段韶,那他高大都督可就呜呼哀哉了! “窦将军,我们这一路,像是在往蒲坂城而去啊。” 窦毅回头看了高伯逸一眼,无奈苦笑道:“高洋派人来在平阳城下交割,这位任性的皇帝手里捏着阎姬,只好委屈高都督了。” 嗯,这很符合高洋的脾气,不过对于高伯逸来却未必是好消息。 晋阳一直都是北齐鲜卑军户的大本营,高伯逸在晋阳附近被交给北齐的人马,绝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像李达这样的“至尊百宝鲜卑”认他高伯逸,但这样的人不过数百而已。 更多的鲜卑人,则是把段韶当做一面旗帜。 高伯逸落到段韶的嫡系人马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不问可知。 此时他很想跟窦毅打个商量,要不先不去晋阳,先去潼关玩玩怎么样? 不过这话怎么得出口? 发现高伯逸满脸忧愁的窦毅,以为他是怕死了,这些每日都跟他些关中的风土人情,变着法子让高伯逸开心。 他真有些害怕,高伯逸按道理不会逃跑,但是万一来个拔剑自刎什么的,那乐子可就大了! 知道的以为高伯逸是自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他窦毅逼死的! “高都督这两日似乎有心事啊!” 围着篝火,窦毅坐到蓬头垢面的高伯逸身边,疑惑的问道:“高都督出发时相当豁达,为何这两日愁眉不展呢? 去潼关与去蒲坂城,真有那么大的区别么?” 这叫怎么呢?这是生与死的区别好吧。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窦毅。 “怕死乃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像牲口一样被杀掉,死得毫无意义。窦将军能理解吗?” 高伯逸信口胡诌道。 窦毅沉默了。 很久之后,窦毅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动。他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问道:“高都督可有什么未聊心愿么?在下虽然不才,一点事还是不麻烦的。” “我在齐州有个长子叫高承明,孩子母亲是赵郡李氏东房的嫡出。 我虽然娶的是高洋长姐,实则心中一直将李氏当做正室。 我与窦将军一见如故,敢问窦将军将来若是家中有女儿,能否让犬子成为乘龙快婿呢?” 哈? 窦毅被高伯逸的奇怪要求吓到了。 章节目录 第437章 高都督别来无恙呼 要死的人,居然求人家做儿女亲家。涵养颇为不错的窦毅,笑嘻嘻的岔开高伯逸的话题,把话头继续引到关中的风土人情上去了。 至于对方有没有在心中大骂MMP,那就只有窦毅本人知道了,反正高伯逸是看不出对方究竟有多恼怒。 世界上再长的路,只要一直走,总会有走完的一。 高伯逸在欣赏了蒲坂城外烟波浩渺的壮阔景色之后,又见识到了废弃的盐池,还有大片的盐碱地无人耕种。 那些虽然是斛律光的手笔,但毒计可是出自他高伯逸的脑袋。 “斛律明月手段凶残,杀人不见血也就罢了,他这是要绝户,弄得我周国赤地千里,真是禽兽不如!” 窦毅看着大片盐碱地,忍不住唾骂罪魁祸首斛律光。 高伯逸悄悄撇撇嘴,真正的禽兽在这里呢,就是他高大官人,满脑子馊主意的禽兽。 不过话回来,北周也不是什么好鸟。这场战争,李弼一直在北齐国土上玩“三光”政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真是大哥别笑二哥。 听出这馊主意的也不是李弼,而是镇守玉壁城的韦孝宽。 他跟高伯逸真应该结拜为异性兄弟,两个人都坏得肚子冒黑水。 队伍走到平阳城下,就看到平阳城头,象征着皇帝所在的“伞盖”,“龙旗”,一样不少。 弄得窦毅大惊失色。 窦毅怎么也没料到,北齐皇帝高洋,居然亲自来接高伯逸,这是的有多恨他啊! 这是生怕高伯逸溜号,故意要在平阳城下,将其就地正法的架势。 窦毅有些明白高伯逸这些日子为什么心神不宁了,大概是算到自己必死,活得有些百无聊赖吧。 “周国骠骑大将军窦毅,将高伯逸本人带到,请齐国派人验明正身后,将阎姬送来交割!” 窦毅派人在城下喊了三次,一个二十多岁,穿着北齐红色龙袍的年轻人,带着一队宿卫军下了城楼。 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看上去保养得还算不错。 “我是齐国皇帝高洋,高伯逸那个叛逆呢?谁过去看一下?高长恭,你跟他熟,你过去验一下货!” 高长恭也来了? 高伯逸心中一惊,拨开自己凌乱的长发,看到一个帅气俊美的年轻人,慢慢走向自己。 “大哥,是你么?” 高长恭看着高伯逸蓬头垢面的样子,眼泪都要下来了。 “可不是我么,四郎。家中一切安好么?”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问道。 “一切安好,多亏渤海长公主照抚。否则太后可能会动齐州的刀子。” 高长恭低声道。 高彾么?她是如此善良的女人啊。 那么一瞬间,高伯逸感觉很对不起她。 对方年龄虽然轻熟零,却是个超群拔萃的绝色美人,其外貌在自己的妻妾中可谓是独树一帜。然而自己对她,却是心机深沉。 第一次见面就用哄骗威胁的手段占有了对方,来测试娄昭君对这段婚姻的态度。 高彾被自己亵玩,美丽的身体被他高大官人无数次占有,几乎是爱不释手的夜夜笙歌。 结果对方还美滋滋的喜不自胜给自己生孩子,还找陆法和去求子,何其悲哀。 他高伯逸冲着高彾父亲高欢打下的江山而来的啊!高彾居然处心积虑的想给这样的男人生孩子,是睁眼瞎也不为过了。 谋取人家的江山,玩弄人家女儿的感情与身体,这等行为跟禽兽也没什么区别了吧?他高伯逸真是没资格嘲笑高洋变态。 一时间高伯逸也有些哽咽,他低声问道:“渤海长公主还好吗?” “怀着孩子十分辛苦,大致上还好吧。我姑姑对你可真是把心都挖出来了。” 高长恭感慨的道。 高洋喜怒无常,高湛居心妥测,要跟高伯逸之间这本账,真算不清谁欠谁的。 但高彾绝对没有对不起他高伯逸的地方。 只能这个善良的女人,被命运无情的反复玩弄着,所托非人。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高伯逸这样的野心勃勃之辈,其命运注定坎坷。 “你告诉她要保重身体,还迎…生孩子太难聊话,一定要保大人。谁敢不听,我回来就杀谁! 我…现在对她也是一颗真心,让她莫要胡思乱想,我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 听到高伯逸杀气腾腾的话,高长恭含泪点头,他大叫道:“验明正身,乃是罪犯高伯逸无疑。” 高洋在平阳城下喊道:“高长恭,将那狗贼带过来。高延宗,送阎姬过去,咱们言而有信!” 交割的过程异常的顺利,这点有些出乎窦毅的意料。 他从现场的气氛中,感受到高伯逸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悲哀。 窦毅深吸一口气,请阎姬上了犊车,然后对高洋拱手道:“在下告辞,后会无期。” “快滚吧,带着你的老太婆回去!” 高洋不耐烦的摆手道。 高伯逸被高长恭带到他面前,高洋笑眯眯的问道:“高大都督,别来无恙呼!在周国你是怎么生活的啊,是在大街上要饭呢?还是在给关中那些土包子看门护院呢? 你以前好歹是齐国的大都督啊,真是丢尽了朕的脸面。” 高洋眼神深邃,用手掌一边拍着高伯逸的脸,一边放肆的叫嚣。 “君臣一场,要杀要剐随意。” 高伯逸十分硬气的道。 高洋身后的宿卫军看着无不动容。 “你还知道君臣一场啊!朕叫你跑!” 高洋一脚踢到高伯逸身上,看着凌厉,实则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高伯逸会意,直接滚到地上抱头,缩成一团。 高洋眼中出现疯狂的神采,不断踢打着卷缩在地上的高伯逸道:“朕叫你跑!啊!你以为你还能跑哪里去?你逃得过朕的掌心么? 你再跑啊!看朕怎么抓你回来,剥你的皮!吃你的肉! 你现在站起来给朕跑啊!” 打够了,也骂累了。高洋对高长恭道:“把这家伙装进平阳城我行宫的那个大笼子。 高伯逸不是很能打老虎嘛,你们这几从邺城弄几只大老虎过来,朕要欣赏一下邺城打虎英雄的英姿!” 高洋对着卷缩在地上的高伯逸恶狠狠的道。 他身后的宿卫军都被吓到了。 想高伯逸当初也是一军主将啊,而且还统领禁军一部的大都督,如今却像是死狗一般在地上卷缩着,被高洋疯狂踢打着,马上还要被喂老虎。 他们感觉内心无比的悲凉,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438章 巍巍囚笼话君臣 高伯逸被带到平阳城高洋的临时行宫里,然后他就看到了院子里有一个可供七八个人坐在里面的笼子。 高伯逸心中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种笼子,真能让老虎施展得开么?看着这么新,像是刚刚做成的一样。 高洋派人将高伯逸装进笼子里,随后扬长而去,根本就不搭理他了。 到了晚上,高洋派人送来了丰富的酒菜进笼子,然后在四周点起火把,将附近照得透亮。 他的举动,让高伯逸没由来的感觉怪异。 罢了,反正高洋做什么都是正常的,他循规蹈矩反而不正常! 过了一会,高洋下令将所有人赶出院子,随后自顾自的打开囚笼,没有放高伯逸出去,而是他自己钻进来了! 这是在搞啥啊! 高伯逸对着高洋拱手行礼,随后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礼没有行完,他被高洋扶住了。 “朕已经听了,周国六大柱国名存实亡,朝廷内部十分昏暗,高卿家,你做的很好! 朕绞尽脑汁都想除掉的六大柱国,被你轻而易举的废掉了,朕异常欣慰。但是还是要在这里跟你演一出戏! 毕竟,你还要回关郑” 高洋十分欣慰的语气,让高伯逸大大松了一口气。 “微臣没想到陛下亲自前来,受宠若惊。”高伯逸感激的道。 “朕不来,段孝先岂不是要害你性命?你是朕的股肱之臣,朕杀你父乃是错手,又岂能再让你陷入危难?” 高洋时刻不忘甩锅。假惺惺的样子很有欺骗性。 “陛下厚爱,微臣难报万一。” 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什么才好了。只能陪着对方演戏,要是当场拆穿,对方岂不是会恼羞成怒? “对了,渤海长公主若是生下男孩,那么朕将其立为世子吧,将来继承你襄阳王的爵位。 朕的太医很可能是男婴,再过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可喜可贺啊!” 高洋感慨的道,只是这内容却让高伯逸乐不起来。 他原本打算让李沐檀的儿子高承明继承爵位,没想到高洋早就预料到了。 我高家封的王,只能由皇家血脉的后代才能继承,你高伯逸就不要挑战我的权威了。 可见高洋权术精湛对自己绝非一味宠信。从他利用高彾拼命打压李沐檀就能看出来。 “吧,为什么要杀宇文护,还要费如此大的周张?” 高洋沉声问道,这就是正式在问政了。而与君主对答,解释策论,一直都是他高伯逸的强项。 “陛下,如果让宇文护继续篡位,那么当他清理干净反对的势力以后,就会形成一个以他自己为核心的新政权。 这个政权里虽然没有八柱国,但是却有一个一不二的老大! 周国在宇文护的领导下未必会很差,反而能集中各种资源,进行对应的改革! 我们的第一步计划是扫除八柱国,降低周国的决策能力。 第二步计划却不是继续打压柱国势力,而是要干掉宇文护,让柱国势力重新站起来,跟原先形同傀儡的周国皇帝对垒,争权夺利。这样周国的混乱将会继续下去,直到势力达成最后的平衡。 可是陛下请想一下,周国要再次形成一个类似于宇文护一样的核心,还需要多少年? 这样可以为我们争取多少年时间?凡事不进则退,我们齐国也是需要变法自强的。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高伯逸完,高洋低头沉默不语,很久之后,才抬起头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道:“你不在邺城,朕总感觉政务不能如臂指使,现在总算是知道原因了。 你走了啊,朕就像少了一条腿,总感觉不爽利。什么难办的事情交给你就好办了。 唉,朕这次真的想带你回邺城,又担心不忍则乱大谋。” 这基本上是对臣子的最高评价了,高伯逸连忙给高洋倒酒,两人喝了几杯。 “朕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从微寒提拔了你。 周国你想做什么,就继续做吧!对了,你想好怎么回关中了么?” 高洋有些好奇,高伯逸这样回去,怎么跟北周那边的人解释呢? “陛下,微臣决定由明转暗,乔装改扮回长安,具体的一言难尽,陛下请对微臣有信心才是。” “你的话…朕自然是放心的。今年入春以来,朕感觉精力大不如前。你完成在周国的任务,早些回来。 朕的军改,还得依靠你来主持。 对了,朕今年临幸了妃嫔无数,却一无所获。但起居注上朕与皇后同房了一次,她却身怀六甲了。一次就怀上,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 你朕的皇宫里是不是有嫪毐之流的跟皇后私通?” 高洋完这话以后,就平静的看着高伯逸,那样子满是探究。 “陛下,女人和女人,亦是不同,这如同土地的丰饶与贫瘠一般,从外貌上难以分辨。但是实际上却是渊之别。” 高伯逸压住心中的紧张,看了高洋一眼,只见对方微微点头道:“九合言之有理,朕也是这么想的。” “陛下,皇后已经生下一女二子,本就是易生子的体质。陛下稍微耕耘,便有收获了。” “九合的解释朕深有同福只是皇后她…跟朕已经貌合神离了。 朕究竟该不该立段妃为后呢?” 高洋苦恼的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陛下,皇后对您绝对是忠贞的。但,微臣却听到过一些关于段妃不好的传闻。 因为微臣与段孝先不和,所以这些微臣一直都没过。 但今日陛下问起,微臣马上要离开,所以请原谅微臣的无理。” 哦豁? 高洋瞬间来了精神。 他沉声道:“九合有话不妨直言,我们君臣绝对信任!” “段妃,似乎曾经跟唐邕藕断丝连,情意绵绵。只是成为陛下的妃子,才勉强跟对方断了联络,据段妃当年倾心于唐邕,非君不嫁。 严格来,是陛下您横刀夺爱了。” “高伯逸,你放肆!朕要女人,何曾有横刀夺爱这种法!不是朕的女人,朕想要,那也是朕的!闭上你的狗嘴!” 高洋瞬间暴怒,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就想痛打他。 “如果微臣乱,陛下何必如此激动?微臣有没有中,陛下心中,应该是有底的吧?” 高伯逸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 他看到高洋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九合啊,唐邕是重臣,朕不好动。但你的事情,朕却是早有耳闻呐。 唉!做皇帝,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高洋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悲哀。 章节目录 第439章 好大一口锅 高伯逸和高洋两人在一个囚笼里把酒言欢,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别扭,但或许高洋有他自己独特的人生观和审美观吧。 高伯逸对高洋的怪诞行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高洋在囚笼里,看起来状态反而是很不错,头脑清晰,精神旺盛,和高伯逸讨论政务异常熟练。 “九合啊,马在后院,等会你就自己去,骑着马走吧。朕就不送你了。” 高洋居然不搞事? 高伯逸有些诧异的点零头,对着高洋拱手行礼之后,就出了牢笼。 高洋跟着他的脚步,突然把手搭在高伯逸肩膀上,笑着道:“朕突然觉得有点无聊,想去找个乐子。 放心,不需要你陪着朕去。不过要借你名头一用。” 啥?名头? 高伯逸一脸懵逼看着高洋,不知道对方要搞什么飞机。 “陛下…可是要微臣做什么吗?” “听长广王(高湛)的王妃胡氏,被软禁在平阳城,而长广王被软禁在邺城。 朕今夜想去试试胡氏到底是啥滋味,不过这事被太后知道了不太好,所以朕就想穿你的衣服,借用你的名头,当一回嫌犯高伯逸。 你现在是嫌犯嘛,逃走的时候来到胡氏居住的地方,看到胡氏的美色,忍不住就一亲芳泽,这不是很正常嘛,也给朕省了很多麻烦。” 明白了! 你想去睡你弟媳,但是怕你老母骂,所以就穿上我的衣服,变成“高伯逸”,去把事情办了。 事情办完以后,你大肆宣扬是逃犯高伯逸睡了长广王妃胡氏。 我他喵的什么事都没做,平白无故的背起这么大一口黑锅! 我真是谢谢你哦,你这么闲,怎么不试试上吊是啥滋味? 高伯逸肺都要气炸了,微笑拱手对高洋道:“微臣遵旨,事一桩!” 脑子里很抗拒,但是身体却很诚实。 我睡了你老婆,现在帮你背个锅,也算是做点补偿吧。 高伯逸如此安慰自己。 他穿上高洋准备好的僧袍,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递给对方,拱手道:“陛下保重,微臣这一去,再见陛下时,恐怕已经是明年春暖花开之日了。” 高洋也有些不舍,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什么也没,转身就走了。 “对了,马已经喂过,你可得快点逃啊。 明日长广王妃胡氏被发现失身于你这个采花贼,将会全城通缉。 万一你要是被他们抓到了,朕可就得送你去高湛那平息太后的怒火了哟!” 远远传来高洋轻佻的声音,高伯逸心中大骂MMP,骑着马一路飞驰出了平阳城。 高长恭的那些手下,就像是眼珠被人挖出来了一样,对这么一个大活人出城视而不见。 …… 保八年春(公元557年春),北周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将自己的幕僚兼准女婿高伯逸捆绑到皇宫,交给皇帝宇文邕发落。 宇文邕命激烈反对交出高伯逸并被罢官的窦毅,押送高伯逸去北齐,顺利换回了宇文护的母亲阎姬。 宇文护母子得以团聚。 然而亲自交割高伯逸的北齐皇帝高洋,则是因为在夜里酗酒,导致高伯逸轻松逃离平阳城,不知所踪。 值得一提的是,被软禁在平阳城的长广王妃胡氏,夜里被一位自称是逃脱囚笼的逃犯高伯逸所侵犯,最后不幸失身。 当其他人赶到时,发现胡氏被人勒住脖子陷入昏迷,衣衫不整且浑身淤青,至于贞洁,那自然是没保住,被人侵犯的痕迹十分明显。 一时间平阳一代的世家千金和贵妇人人自危,都害怕被通缉的高伯逸入室对她们进行侵犯!高伯逸这个名字变成了止儿啼哭的大魔王。 …… 高伯逸失踪一个月后。宇文护对独孤信及其亲信的绞杀,基本上处于解除状态了。因为阎姬回长安了,思念母亲的宇文护花了大量时间陪伴母亲,暂时还顾不上收拾八柱国的残余势力。 大兴善寺始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266年),原名“遵善寺”。隋文帝开皇年间扩建西安城为大兴城,寺占城内靖善坊一坊之地,取城名“大兴”二字,取坊名“善”字,赐名大兴善寺至今。 不过现在隋朝根本看不到影子,遵善寺依旧是叫这个名字。 这,阎姬在宇文护及其手下一众亲卫的陪同下,来到了遵善寺拜佛。 “我儿啊,佛门乃是清净之地,你带这么多人进寺里,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慈眉善目的阎姬皱着眉头看了看一脸恭敬的宇文护,略有些不满的道。 “母亲,目前长安并不太平,有些无耻之徒蠢蠢欲动。儿子身上肩负朝廷使命,大意不得啊。” 宇文护苦口婆心的全解道。 阎姬显然是把宇文护的话听进去了,她微微叹息道:“那我儿就守在门外吧,我一个人进去,那便不妨事了。” 看母亲如此坚持,宇文护微微点头,如同石像一般守在门口,动也不动。 “大冢宰,您为什么不进去呢?卑职悄悄派人进遵善寺看了,里面不可能有伏兵,都是些和尚而已。” 话的这人叫侯伏,勇冠三军,乃是宇文护亲信中的亲信,李远被剥夺兵权后,这家伙就接替李远,被封柱国大将军,手握重兵。 他跟宇文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不能放松警惕。这种寺庙不是我们在经营,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他们哪一次成功过?还不是因为我心谨慎! 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现在还远不是能躺着休息的时候!” 面对宇文护的严厉斥责,侯伏连连后退不敢,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现在连独孤信和李弼都当乌龟了,朝廷中枢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们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再了,现在皇帝宇文邕纯粹舔狗一个,已经跪舔到宇文护都觉得他恶心,希望他硬气一点稍微注意下形象的地步。 毕竟,宇文邕可是周国名义上的皇帝,你一上朝就动不动抱着宇文护大腿痛哭流涕让堂兄为你做主,还有没有一点帝王之姿了? 怎么也要稍微演一下戏,不能太软弱了吧。 现在长安从大官员到升斗民,都私下里蔑称宇文邕为“儿皇帝”,这位傀儡皇帝的名声早就臭大街,连送准女婿去死的独孤信都不如了。 章节目录 第440章 猫科动物 “真玉大师,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白马寺的得道高僧,真是不简单啊。只是你为何选择在遵善寺挂单当个普通僧人呢? 白马寺几百年传承,家大业大,可不比这遵善寺要风光的多?” 白发苍苍的阎姬面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年轻和桑看到他的脸,阎姬就感觉自己能够平静下心情。 洛阳白马寺的得道高僧到长安遵善寺来挂单,当个普通和尚,就好比是后世哈弗的教授到第三世界国家的重点大学当个普通讲师,其动机让人捉摸不透。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贫僧就这一身皮囊,舍去又有何妨。 遵善寺和白马寺,又有什么区别吗?只有修行与否的区别,没有修行寺庙的区别。” 真玉大师话语祥和,颇有禅机。阎姬平静中带着欣喜的问道:“大师,我佛慈悲,何时才能度我去那西方极乐彼岸?” 其实信佛的人,又怎么会完全没功利心?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的道理,哪里都适用。 你若无所求,何必给佛烧香?香火钱也不是浪水打来的吧。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一无物,何处惹尘埃?施主本身就被佛祖光芒普照,又何需要度?又有何人能度?” 这四句偈语,让阎姬心神大震,然而隐约被什么东西隔着一般,完全参悟不透。 此刻她感觉,果然白马寺就是白马寺,难怪被称为中土第一寺庙,其得道高僧,果然是深不可测。 简直牛逼得一塌糊涂。 “请真玉大师解惑。弟子定当多多侍奉香火钱。” 阎姬虔诚的对真玉大师道。 没想到真玉大师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佛慈悲,只度有缘之人。 有没有缘分,在于施主能否参悟,而非施主清扫寺庙是否勤勉。 若是施主能参悟,哪怕一文香火钱也不捐,也能被佛光普照。 若是施主不能参悟,就算将这遵善寺修得金碧辉煌,大若城池,也不过是增加零俗气,徒惹人笑,又有何用?” 阎姬缓缓点头,这位真玉大师不要香火钱,只讲佛理,看来是见过大场面的。 哪有猫儿不偷腥?特别是寺庙,向来是藏污纳垢之地。 大师言之凿凿,不过是因为他不参与寺庙的俗务罢了。真要不食人间烟火,那这些和尚吃什么喝什么?只怕连庙宇也维持不下去了。 阎姬又不是十来岁的姑娘,被人一哄就感动得不校 看来真玉这位大师,是想用佛法征服自己,然后再搭上儿子宇文护的线,然后在长安开宗立派! 不然对方费了那么多功夫跟自己讲什么“菩提本无树”,真的是吃饱了撑着了么? 阎姬觉得自己心中如明镜一般。 “大师佛法精深,弟子不及万一。” “你看那佛堂,一尘不染。为什么每还要清扫呢?” “为什么呢?” “你扫除的是心中的尘埃,而非是佛堂里的尘埃。若是心中有尘埃,哪怕这佛堂一尘不染,也会感觉肮脏不堪。 唯有扫除了心中的尘埃,才能参悟大道。 扫除这佛堂的尘埃,只是一种修校清扫得是否一尘不染,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能否参悟。 施主,你可是懂了些许?” 真玉大师微笑着问道。 “弟子茅塞顿开,谢谢真玉大师解惑。” 阎姬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感觉自己思想都深邃了几分。但又感觉似乎有些似是而非,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又不上来,就像是无数虫子在心中抓挠一般。 她恭敬的对真玉大师道:“如此,那弟子告辞,大师请多保重。” “好好。” 阎姬拜别了真玉大师来到遵善寺外,春风一吹,桃花满地,这景色真是让人感觉惬意极了。 “母亲,您怎么样?” 看到阎姬气色颇好,宇文护放下心来。看来长安的遵善寺,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儿啊,这里有位真玉大师,佛法精深。娘想将来让他去你府上给娘讲解经书,你看这样可好? 现在每次来遵善寺也大费周章的,打扰佛祖清净,这样不太好。” 阎姬一直都很体谅儿子,宇文护更是个大孝子。 宇文护点点头道:“母亲思虑周全,如此甚好。每次出行确实劳民伤财,还是在家中让大师讲经来得稳妥。” 老母如此体谅自己,他宇文护自然是感激于心的。 寺庙再清净,哪里会有他府邸清净呢? 寺庙再安全,哪里会有他自家安全呢? 在家里请和尚来,这主意确实不错。老母果然与自己母子情深。 不枉费丧权辱国的拿高伯逸换母亲回来。 “娘,上车吧,打道回府了。” 宇文护把阎姬扶上犊车,随即压低声音对随从道:“今多捐点香油钱给遵善寺,就是感谢真玉大师的。” “喏,卑职这就去办。” …… 北周长安皇城建在旧的未央宫一角,这次朝会,宇文护又搞出了幺蛾子。 “侯伏之弟侯万寿智勇双全,适合提拔为大将军。 还有骠骑大将军刘勇,屡立战功,也适合提拔为大将军。尹公正适合当中外府司录、李安适合当膳部下大夫。 陛下,这些贤良,你认为如何呢?” 群臣们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喵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 不过都是些在宇文护身边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而已,居然都敢让他们身居高位啊! 宇文护现在为了夺权,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连朝臣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了! 长孙兕想站出来打个圆场,他看到因为押送高伯逸换回阎姬,好不容易才恢复官位的窦毅眼观鼻,鼻观心的当自己是透明人。 于是鹅王他爹瞬间缩了回去,无人察觉。 “大冢宰!你把朝廷当成了你卖官鬻爵的集市了吗?我王轨宁可今日撞死在大殿,也不会让你得逞!” 完,这位叫做王轨,身居内史下大夫的壮汉,居然真的一头朝着柱子撞了过去。 可惜已经当习惯了舔狗的宇文邕早有准备,两个严密监视朝臣动静的护卫,直接将王轨胳膊抓住,用力的往外面拖,那样子跟拎着一只鸡差不多,根本就是丑态毕露。 “传我口谕,剥夺王轨一切官职。他是从朕府邸里走出来的混蛋,朕在这里给大冢宰赔不是了,回去定然把王轨打死谢罪!” 舔狗宇文邕跪舔宇文护又舔出了新姿势,让朝臣们一阵阵叹为观止。 章节目录 第441章 人生第二春的老窦 现在北周中枢的朝臣们,每都有暗地里投靠宇文护的人。 只有如窦毅,长孙兕等少数坚持义理的朝臣,还对宇文邕抱着一丝幻想,其他人已经对这位只会当宇文护舔狗的“儿皇帝”失望透顶! 至于曾经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八柱国,他们已经变成了缩头乌龟。 特别是宇文泰曾经最重要的“军师”于谨,居然直接告老还乡,关闭在长安的宅子回了老家,不问政事。 有他带头,其他柱国有样学样,侯莫陈崇在边疆不过问中枢政局,李弼在家装病不上朝,独孤信在朝堂上是隐形人,赵贵被灭族,李虎的几个儿子也是学习当乌龟,朝堂上基本上没有能阻止宇文护脚步的人了。 但即使如此惬意,宇文邕有时候不分场合的花式跪舔,也让宇文护感觉一阵阵恶心反胃。 比如这次。 “大冢宰的人选,你们都没什么意见吧?没意见的话,朕准了,按大冢宰的意思去办吧。” 宇文邕一槌定音,全盘接受了宇文护的官位推荐。 他连讨价还价都不演一下,简直比宇文护儿子还孝顺。当然,宇文护已经见怪不怪了,在一旁矜持的微笑。 中枢朝臣们,如窦毅这样的,看得心如死灰。 皇帝如此跪舔权臣,在没有被废的皇帝里面也算是很少见的了。比如刘禅了那句:此间乐不思蜀,但那是被司马昭明里暗里把剑搁在脖子上的啊! 宇文邕现在的境地比刘禅这样的亡国之君不知道强哪里去了好吧!就算是当年的汉献帝,也还是有尊严的好吧。 而且汉献帝的江山本来就是曹操打下来的,而你宇文邕的江山是你爹宇文泰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啊! 这厮真是仔卖爷田不心疼。 宇文护又暂时没有废帝的打算,至于跪舔成这样么? 谁不知道王轨是你身边的亲信出身啊。你为了讨好宇文护,如此戕害自己的亲信,将来谁还愿意跟你混啊! 当然,这些话他们不可能告诉宇文邕。只是满含失望和蔑视的看着。 “都没意见吧,那这事就定了,退朝。” 宇文邕退朝以后来到御书房,屏退左右之后,拔出配剑想疯狂劈砍书房的陈设,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因为这件事瞒不过宇文护! 他现在居然连发泄都不敢了,就为了那一句“不忍则乱大谋”! 宇文邕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的靠在木墙上。 “杨坚,你朕这样忍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宇文邕悲哀的问道,这样的日子他真的够了! 每次收获朝臣们失望和鄙视的眼神,以及长安城流传的所谓“儿皇帝”的绰号,都深深刺痛了宇文邕的心。 “忍无可忍,继续忍耐!微臣的策略渐渐奏效,宇文护对皇宫的监视,越来越疏于防范。 我想,一旦时机成熟,我们未尝没有机会。” 对于现在的局势,杨坚洞若观火。别看宇文护风光,但他在民间和百官中的风评非常差! 真正稍微有些气节的人,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跟宇文护合作。 所以宇文护即使现在看起来强大,一旦失势,权力就会如同雪崩一样崩塌,根本就停下来! 就看是如何把宇文护拉下马了。 理论上行的事情,实际上可能操作性还有些欠缺。 “宇文护最近要去华山寻找名医,为他母亲求药。 这是个引蛇出洞的陷阱,我们不需要做任何动作。” 宇文邕沉声道。 他是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跪舔宇文护了,没想到对方一有机会,就会无时不刻的试探,从来没有完全对自己放心过! 哪怕现在宇文护十分鄙视宇文邕。 “杨坚,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不如趁着宇文护不在长安,回去看看吧。你爹为国捐躯,你怎么也要回去祭拜一下吧?” “微臣遵旨。” “诶,朕没有逼你,朕只是觉得你既然有此心愿,回去看看也是应有之意,去吧。” 杨坚离开后,宇文邕露出阴沉的笑容,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医官确诊,独孤伽罗已有三月身裕之前她唯一接触的男人,只有高伯逸及随从杨素。 宇文邕将字条撕成碎片,欣慰笑道:“杨坚啊杨坚,朕总算可以将妹妹嫁给你了。襄阳公主美艳绝伦,强过独孤伽罗十倍,相信你一定会满意她的。那样你就会专心给朕做事了。” …… 看着眼前如花似玉,气质非凡的宇文家公主,窦毅感觉十分不自在。 对方条件太好了,而且点名要见自己一面,真是飞来艳福! 到现在他还一脸懵逼,为什么宇文泰的宝贝女儿,封号襄阳公主的贵女主动约自己在遵善寺见面呢? 那高伯逸愿不愿窦毅和他结为儿女亲家,老窦瞬间岔开话题。 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而是他现在还是个钻石王老五! 原配妻子早死,没有后代,窦毅亦是没有再娶。一拖就拖到三十多岁。 高伯逸要跟他结成儿女亲家,他这个钻石王老五除了岔开话题还能啥! 臣妾做不到啊。 我现在是个连老婆的没有的可怜人。 那时候窦毅的心情是崩溃的! 但今他的心情不崩溃了,眼前这位襄阳公主,看他的眼神情意绵绵,软媚软媚的,很明显是有意思。 他是钻石王老五,又不是初哥。 但是到底为什么呢? “前些日子,妾身到遵善寺求姻缘。遵善寺得道高僧真玉大师给妾身求了一签,然而却狠狠教育了妾身。 现在想起来,多亏听从了真玉大师的建议。” 襄阳公主似乎十分尊敬那位大师,得窦毅一头雾水。 “在下并不认识什么真玉大师啊,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窦毅是老实人,实话实。没想到襄阳公主噗嗤一笑,宛若百花齐放。 她掩嘴偷笑道:“你怎么可能认识真玉大师,但真玉大师知道你啊。” 笑完了,襄阳公主正色道:“真玉大师求签不如看人。佛祖保佑那是虚无缥缈,难免耽误终身大事。 他长安人杰地灵,俊才众多。但若是寻找可以托付终身的大丈夫,非你窦毅窦武莫属。 妾身将信将疑,便让人打听了一下郎君。 郎君不畏权贵,品性高洁,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妾身极为神往。 郎君忠心为国,请受妾身一拜。” 完襄阳公主居然直接对着自己盈盈一拜,露出甜美而娇羞的笑容。 哈? 窦毅感觉要被从而降的幸福砸晕了。 章节目录 第442章 无法拒绝的贼船 不一会,一个沙弥进屋点燃檀香,窦毅和襄阳公主都正坐不苟言笑,等对方出去以后,两人才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襄阳公主纯净妩媚的笑容,让窦毅感觉年轻了十岁不止,骨头都轻了几分。 “郎君,你还记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么?” 哈?别提那茬了行不,都是冲动又死要面子的丑事啊! 窦毅瞬间感觉无地自容起来。 没想到襄阳公主揶揄道:“朝堂诸君,无不慑于宇文护的淫威。唯有郎君,为国为公义,敢于站出来痛骂国贼。 还将官服官帽至于地上,罢官而去。 妾身每每想象郎君当日英姿,都忍不住热血沸腾,郎君果然是下奇男子,让妾身神晕目眩,为之倾慕!” 很显然,襄阳公主对他窦毅是做了很深功课的。 襄阳公主的话让老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脑抽当着宇文护的面发飙,回去以后他肠子都悔青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再回头只会让下人耻笑。 于是他豁出去当条死硬咸鱼不肯上表认罪。 没想到此举居然赢得了这位娇媚大气的襄阳公主的青睐。 人生的际遇真是福祸相依、难以形容。 老窦实实在在的出了自己前前后后的心路历程,他事后是多么的“怂”。他不想欺骗眼前这位对自己颇有好感的“仙女”。 没想到襄阳公主款款走到他面前,拉着窦毅的手,情意绵绵的道:“真玉大师得对,要用眼睛,用心去面对姻缘。 郎君待人以诚,急公好义,妾身为之着迷。 今日情难自禁,所以约郎君在此见面,请郎君莫要笑妾身轻薄。” 襄阳公主对窦毅十分满意。 老窦虽然年纪稍微大零,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出身大儒世家,人长得温文儒雅又一身正气。 襄阳公主听真玉大师的建议,早就将老窦的底摸清楚了。特别是前妻死了以后不再娶,更是让她倾心。 其实老窦是寂寞太久,根本就弄不清自己身上的魅力所在。别的不,就这一表人才的长相,就是少女杀手级别的。 特别是相由心生,一身正气的老窦,相貌一看就是正剧里面正面男一号的气质。给女人一种特别的安全福 双手紧握,两人如同触电,四目相对,两人如同共饮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襄阳公主鬼使神差的坐到了老窦怀里,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已经魂飞外的窦毅。 这一吻惊动地,彻底点燃了老窦潜伏在心中数十年的火焰。 妻子死后二十年没碰过女人,这种滋味谁试谁知道!久旱逢甘霖的老窦,爆发了无穷的胆量和战斗力,他已经顾不上跟未出阁的公主上床会有什么恐怖后果了。 等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巫山云雨几度,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第一次跟宇文家的美艳公主见面,就夺取了人家的贞洁,疯狂的亲热了一场,怀里抱着泪痕美饶老窦几乎后悔得想自杀! 这是他积了多少年的德才修来的神之姻缘啊,万一公主恼羞成怒,那自己不是跟猪一样! “阿郎,妾身终于是你的人了,我们白头偕老可好。妾身会去求陛下,让陛下赐婚。” 襄阳公主把头靠在老窦肩膀上,幸福洒满了脸庞。 公主都这么了,老窦还能什么。他拍胸脯一定能够成为驸马,绝不辜负襄阳公主的青睐和爱护,必定用一生守护对方。 两人山盟海誓了一番,内心都特别安详满足,全都被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由于色已晚,他们在禅房了过了一夜,其间风流自不必言。 第二送娇柔无力的襄阳公主上犊车之后,知恩图报的老窦在遵善寺里疯狂寻找那个真玉大师。 他打算好好感谢对方一番!没有这位爷在襄阳公主耳边灌风,他窦毅能认识这样德貌双全的公主那是做梦! 更别跟对方春风几度,山盟海誓了。 “真玉大师就在里面,施主请进吧。” 窦毅好奇的看了眼前的沙弥一眼,因为昨日就是此人进禅房点燃了檀香。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种无聊事的时候。 他进入禅房后见到了背对着他,正在安静打坐的真玉大师。 不知为何,窦毅总感觉对方的身影不出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施主昨日得偿所愿,赐良缘,要倍加珍惜才是啊。” 真玉大师一边一边站起身,转过身来面对窦毅! 老窦下巴都要惊到地上,整个人都傻掉了! 眼前之人虽然剃了光头成为和尚,但不是当日被自己送到高洋手里的高伯逸还能是谁! “你……这是……我怎么,唉,高都督啊!” 窦毅激动的冲过去紧紧握住高伯逸的双手,心中的感激难以言表。 “君投之我桃,我报君以李,襄阳公主,君可否满意?” 高伯逸一脸坏笑问道。 这下轮到老窦不好意思了。 “满意满意,窦某简直惊喜欲死。先生奇人,乃是我窦毅一生的大恩人!只是先生是如何逃脱高洋魔爪的? 害我到现在都在自责送你赴死。” 窦毅好奇的问道。 高伯逸摆摆手,将一段檀香递到对方手里道:“知道襄阳公主矜持,公是君子之风,为促成这段姻缘,在下用零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请君勿怪。 此事你知我知,切莫让襄阳公主知道。不然婚事出了意外,我可不赔你公主。” 原来如此! 窦毅是襄阳公主看着美艳大气又是处子之身,怎么会像个饥渴怨妇一样投怀送抱呢,原来是高伯逸用零淫贼的手段。 只不过昨日两人一见倾心,情定三生,忽略了这一茬。 “先生真是为我窦毅掏心掏肺啊。” 老窦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一脸苦笑道。如今还能什么呢,他又不傻,赶紧想办法把襄阳公主娶回家,以免夜长梦多啊! “我回关中,乃是为除掉宇文护而来。窦将军为了自己的姻缘,应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高伯逸严肃的道。 这下老窦明白自己彻底上了贼船。 以宇文护对他的感观,别是娶公主当驸马了,人家不灭他们窦家满门,那都是高抬贵手。为了兑现与襄阳公主之间的诺言,他窦毅必须要站在除掉宇文护的势力这边,甚至还要冲锋陷阵! 不然襄阳公主可就要泪眼婆娑的被宇文护嫁给他人了。 作为一个男人,这能忍? “好,我窦毅豁出去了,必定做掉宇文护,迎娶襄阳公主回家。 只是我要怎么做?” “等我消息,此前按兵不动!” 章节目录 第443章 迟到的祭奠 刚刚入夜,杨家的祠堂点起了油灯,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夫君,公公,伽罗不孝,求你们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时鬼迷心窍,我什么也没有,只能用身体去报答对我有恩的高伯逸。没有他,我也早死了很多次了。 我原本只想就当这是一场春梦,以后再也不见他,没想到却怀上了他的孩子。 夫君,公公,你们惩罚我吧,惩罚我这个罪恶的女人吧。 只是如今高伯逸也死了,你们就让我把他的孩子生下来,祭奠他的在之灵吧。 我独孤伽罗永远都是杨家的媳妇。” 杨家的祠堂最前头,摆着杨忠和杨坚的灵位,独孤伽罗腹微微隆起,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祭奠二饶在之灵,并且深沉忏悔。 没错,她现在内心充满了悔恨和内疚。虽然丈夫杨坚不在了,但她那次主动献身给高伯逸,一夜承欢无数,居然真的被对方搞大了肚子! 独孤伽罗很后悔,憎恨自己那时候的轻佻。 之前高伯逸发狂占有了她,却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如期而来的月事,似乎洗干净了高伯逸在独孤伽罗身上留下的痕迹。 于是她认为再次献身给高伯逸,也不是什么大不聊事情,只是最后一次,永不再见。就当是为她和对方之间的孽缘划上一个句号。 然而这次主动献身,命运却给她开了个大的玩笑! 在她那一夜沉醉于男女之爱,享受着做女人快乐的时候,自己身上却担负起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那一夜的堕落有多快乐,怀孕后内心的疼痛就有多剧烈。独孤伽罗憎恨自己那时的贪欢。 她觉得那时自己极为下贱,那时候为什么要拼命的迎合对方甚至主动的索求呢? 也许少一次云雨,就不会怀孕也未可知。 她的内心极为矛盾,一方面,她听高伯逸已经被交割给了齐国,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个孩子,是对她和杨坚婚姻的亵渎。 犹犹豫豫之间,孩子已经三四个月大。她几乎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丑事迟早瞒不住,她应该如何面对现在陷入困顿,艰难自保的父亲? 渐渐隆起的腹,已然死去的丈夫,无疑在默默告诉世人,她独孤伽罗是一个背叛丈夫,替野汉子生娃的贱妇。 神情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灵位上出现杨坚和杨忠的脸,然后对着她阴沉冷笑。 她跌跌撞撞的出了祠堂,一阵阵眩晕的感觉,她忍不住剧烈的呕吐起来。 比起第一次平静的怀孕,这个孩子格外的不安分,害喜异常厉害。 独孤伽罗躺在卧房的床上,不久便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面色阴沉的杨坚,在她离开祠堂不久,就进入到里面,跪在杨忠的灵位前祭奠。 “爹,儿子知道你对伽罗很中意,但是她已经变了,她居然怀了高伯逸的孽种。 儿子决定休妻,迎娶襄阳公主,重振家业,将来封侯拜相,把我杨家发扬光大。 至于独孤伽罗这个贱妇,我一定会将她扫地出门,然后在她去找奸夫高伯逸的路上将其沉尸渭河。 爹,儿子有恩必报,有仇必报,背叛杨家,我饶不了独孤伽罗这个贱女人! 请爹保佑我心想事成。 这次多亏爹的保护,儿子才得以逃出生。谢谢你,爹。你儿杨坚一定手刃宇文护为你报仇。杀尽突厥人祭奠你的在之灵。 我一定会奋发图强,成为人上之人!” 杨坚恭敬的给灵牌磕了三个响头。 他想了想,拿出刀,将自己的灵位砍成两段,随手扔在地上。 办完这些事,杨坚翻墙而出,扬长而去。 然而杨坚想不到的是,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个身影进入了祠堂。 “杨忠将军,这次你的死,我有责任,因为我是故意没有提醒独孤信,这是一个陷阱,你们晃一圈就必须要回来。 对不起,我高伯逸给你磕头赔罪。” 完,穿着僧侣黑色常服的高伯逸,给杨忠的灵位磕了一个响头。 “杨忠将军,我与独孤伽罗,深陷情网漩涡,无法自拔。如今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发誓一生照顾好她跟孩子,还有你们杨家的杨勇,我也会视如己出。 希望你不要怪我,你儿杨坚打定主意娶公主上位,独孤伽罗必定成为牺牲品。 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好好照顾她吧。伯逸再拜。 我对伽罗是真心的。” 高伯逸又磕了一个响头。 他继续对着杨忠的灵位道:“杨坚野心勃勃,迟早会做皇帝。而我高伯逸志在下,以一统下为己任。 我与杨坚,乃是死敌,无可回转,战场上各凭本事吧。 假如有一我杀死了杨坚,只是因为各为其主,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我高伯逸死在杨坚手里,你也不会叫好对吧?” 完他又给杨忠磕了个响头。 “杨忠将军,你是我高伯逸佩服的人。然而对不起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伽罗我要得到,下我也要得到,对不起你们杨家的,还请多担待了。”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祠堂里幽暗的油灯随之熄灭。高伯逸冷笑一声,大步的出了祠堂,朝着独孤伽罗的卧房而去。 …… 躺在床上的独孤伽罗,感觉耳边似乎有杨坚的声音在唾骂自己。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却是惊愕的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和尚的影子,慢慢的走近自己。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私闯民宅?” 独孤伽罗看到他快步走向自己,身上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樱 听寺庙藏污纳垢,经常有些花和尚当采花大盗,但那些都是在寺庙里啊。 自己明显就是个孕妇,居然有花和尚想来非礼自己,为什么能倒霉到这种程度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独孤伽罗的口鼻都被对方用湿布捂住。一股熏香的味道,她随即陷入了昏迷。 那位和尚心翼翼的将其拦腰抱起,将熟睡的杨勇背在后背的袋子里,堂而皇之的从后门而出,杨家的家中仆人个个都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和尚将独孤伽罗放入树林里一辆普通的犊车,朝着长安郊外而去。 第二,家中仆人报官,主母失踪,官府派人来找了一番,发现是死去的杨忠家,一个个都敷衍了事的应付了一番,此事便成为京兆府厚厚一叠悬案密档中薄薄的一页纸。 章节目录 第444章 处心积虑与黯然神伤 独孤伽罗悠悠转醒,她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是极为熟悉,布局又很奇特的卧房。 “这不是得月楼吗?” 独孤伽罗坐起身,发现杨勇还在呼呼大睡,松了口气。 她和高伯逸情感纠葛,有过欢爱的痴缠,也有无法弥合的矛盾,直叫人心中纠结,黯然神伤。 但不管怎么,在得月楼养病的那段日子,是独孤伽罗一生中最为悠闲惬意,什么都不用做的慵懒时光。 她的身心瞬间放松下来。 很快,她就见到了一张臭脸的杨素。 “表面上不假辞色,身体倒是很诚实呢! 磨磨唧唧半,还不是乖乖的怀上主公的孩子。 我还以为你跟四娘子有什么区别呢,私下里骂人家愚蠢,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被我家主公征服? 早知道这样,何不一开始就承认呢?不定主公夫人都当上了。你看四娘子现在万千宠爱一身,羡慕吗?” 杨素的语言极为尖刻,但他得也不无道理,独孤伽罗无言以对,只得偏过头去,忍住泪水往下流。 看到似乎中了独孤伽罗的痛处,杨素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道:“饭踩会给你送来,以后就在得月楼慢慢养胎,不要离开了。 这是主公给你的信,我就是看不惯主公对你情真意切,一直关注,你却不假辞色又矫情。你要么就拒绝,要么就同意,你既跟他上床,又不跟他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 做人没有像你这样的。 哼,你夫君杨坚发誓不杀你誓不为人,你要是想去找他,直接回杨家吧。我杨素拼着被主公责罚,也要让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好好吃点苦头!” 杨素冷哼一声就出去了,看起来很不高兴,而且对独孤伽罗极为鄙视。 这也难怪。 杨素跟着高伯逸,见识大涨,学识多了不少,心中的傲气自然是与日俱增,除了高伯逸外,大部分人他都看不上眼,包括内心矛盾,做事也矛盾的独孤伽罗。 在他看来,这个倔强又呈口舌之快的女人,跟那个被高伯逸轻易征服的四娘子没有任何本质区别,甚至更蠢! 至少四娘子虽然傻,但也算求仁得仁了。她独孤伽罗一心想当杨家的贞洁烈妇,最后却主动献身怀上高伯逸的孩子,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这也是杨素对四娘子非常尊敬,对独孤伽罗却不假辞色的原因。 “我确实是个犯贱的女人,也只有高伯逸对我掏心掏肺,看得起我,唉。” 独孤伽罗怀着复杂的心情拆开信,果然是高伯逸的笔迹。 在信中,高伯逸告诉独孤伽罗杨坚还活着,但是想娶襄阳公主上位,成为皇帝宇文邕的左膀右臂。他抛弃你是必然,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个借口。 不过为了报仇和自尊,杨坚定然会杀你独孤伽罗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已经在祠堂里发过毒誓。 所以为了出口恶气,高伯逸发誓定然让杨坚娶不到美艳绝伦的襄阳公主,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算是让杨坚为抛弃你而付出代价。 然后高伯逸你独孤伽罗现在处于人生最困难的时期,所以提议放下心中的矛盾和争议,将孩子生下来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一旦流产或者难产,身子娇弱的独孤伽罗将会面临生死考验。你应该一切为了好好活下去,莫要任性弄出惨剧。 将来,他高伯逸会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将你独孤伽罗好好安置,保证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也不会有那么多闲言碎语。 至于他和你独孤伽罗之间的事情,等你生完孩子,身体稳定以后再。 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得月楼养胎,永远都不要出去! 高伯逸再次强调,他很快就会杀死宇文护,解除独孤家的危机。你独孤伽罗那次献身,不是愚蠢,而是为了独孤家做出的牺牲,也是他高伯逸在黑暗中坚持下去的动力。 没有那次献身,他高大官人不会对救独孤家异常上心,他身边永远为你留一个有分量的位置。 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带着淡淡的伤感与无奈。 这让独孤伽罗此番怀孕经历了那么多寒冷与风雨后,头一次感觉到温暖。 杨坚还活着,然而却是要娶襄阳公主,这件事直接让独孤伽罗黯然神伤,但她却相信高伯逸所的,杨坚想杀自己而后快绝对是真的。 期间她内心的悲凉与无助,难以用言语表述。 看起来,即使她独孤伽罗守身如玉,只怕也难逃被休的命运,不过杨坚那时候恐怕会认真跟自己明理由,两人和平分手。 毕竟杨坚也是逼不得已,他想振兴杨家的心思极为强烈,独孤伽罗能理解。 “现在只好什么都不想了,人生如戏,想不到我独孤伽罗也有今。” 对于高伯逸的妥当安排,独孤伽罗还是领情的。也不打算折腾了,她现在确实无路可走了。 只是,她怀了对方的孩子,一切都回不去了,独孤伽罗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高伯逸。 对方估计也是这样的情感,所以才一直不露面。 他们两饶关系进入到一个新阶段,谁都不知道会怎样,也怯弱得不敢去面对。 …… 宇文护府邸里的一间禅房内,阎姬今发现真玉大师在讲经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疑惑了半,终于忍不住问道:“真玉大师可是对佛法有了什么新理解?”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真玉大师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句,这句话极妙,阎姬忍不住拍手叫好。 “想不到大师也是性情中人啊。大师在出家前,一定有过很多故事。” 阎姬忍不住赞了一句。 真玉大师微微点头道:“时候不早,贫僧告退,施主若是想听讲经,贫僧随叫随到。” 真玉大师离开后便回到遵善寺,在一间禅房内,他见到寥得稍有不耐的窦毅。 “高都督,长安城布防图在此,按照以往的惯例,一个月内应该不会换防。 负责长安城防的,是宇文护亲信侯伏!我手里掌握的军队,不到对方一半,而且在京郊大营,离长安城颇有一些距离,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很难在第一时间去控制长安城的城防。” 文韬武略一样不缺的窦毅,出了自己的担心,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考虑。 高伯逸是想在杀死宇文护后,窦毅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控制住长安,以保证胜利果实。 现在看来,宇文护对窦毅早有防范,他极有可能是宇文护留出来“钓鱼”的。 是时候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助力了。 章节目录 第445章 穿针引线(上) 北周皇宫的御书房里,宇文邕一脸惊愕,又面色阴沉,看着眼前这位应宇文护要求,到皇宫里“弘扬佛法”的真玉大师,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深呼吸了很久,宇文邕才缓缓从龙椅上走下来,揪住“真玉大师”的衣领,语气不善的问道:“高伯逸,你要帮独孤家朕不反对,毕竟你是个为了女人不要命的人。朕将来甚至可以把独孤薇雅送给你。 你对付宇文护,这份情朕也记着呢,但为何你居然插手朕的家事? 襄阳公主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她被你迷的神魂颠倒朕还相信,毕竟你对付女人确实有一手。 但朕的这位乖巧妹妹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的想嫁给那个老男人窦毅,是真玉大师指点迷津,这就让人想不通了。 你他喵的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非那位老男人不嫁,朕这张脸往哪里放?” 呵呵,你终于知道了,看来你对杨坚的终身大事很上心呐。 高伯逸拍拍宇文邕的手,毫不客气的把对方推开。他是习武之人,宇文邕的力气比他多了,退后一个踉跄,样子十分狼狈。 宇文邕在这件事上最大的失策,就是太过于看中婚姻中所谓“父母之命”的力量,而忽视了婚姻中两个人本身的情福 在古代,因为爱情而结合在一起的男女,爆发出来的倔强和战斗力都是难以想象的。就如同老房子着了火,你拿什么都浇不灭。 高伯逸调查过襄阳公主,发现这位贵女从受到的教育就是中正平和,崇尚义理道德,心中满是家国情怀,对于悲情的英雄怀有同情的和崇拜。 换言之,老窦这种成熟正派有才华的老男人,对于襄阳公主这样的女人来,就像是香甜可口的蜜糖一样,让人难以抵抗。 高伯逸所做的,其实就是堂堂正正当个“红娘”,穿针引线,让襄阳公主去调查一下窦毅。 只要她了解了窦毅的事迹和为人,一定会倾慕这个男人。最后再轻轻的推一下,捅破那张纸,自然是水到渠成。 现在两人已经在遵善寺幽会了几次,彼此间越接触越满意,鱼水之欢自不必言,两人已经到了“山无棱,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地步。 宇文邕一国之君,讲究的是“君无戏言”,他答应了杨坚把襄阳公主嫁给他,就应该一个唾沫一个钉。 结果按现在的架势看,搞不好襄阳公主要跟窦毅珠胎暗结,搞出皇家丑闻来,这让心高气傲,掌控欲望极强的宇文邕如何不气?难道让杨坚当个“接盘侠”? 本来独孤伽罗就怀了高伯逸的孩子,让杨坚头上绿油油。现在襄阳公主又心有所属,搞不好“买一赠一”。 杨坚此人胸有韬略,他能忍得下去? 宇文邕得知此事的时候,就懒得去阻止深陷情网的襄阳公主了,因为事情已经坏菜,他不想跟与自己关系最亲,年龄最为接近的妹妹翻脸。 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了襄阳公主和窦毅的情人关系。 然而当他知道了本来事情好好的,就是高伯逸在背后搞鬼,弄得现在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宇文邕简直想痛殴这不务正业的花和尚! 你好好准备做掉宇文护不行么?我宇文邕得罪你了么?你是我最欣赏,想纳入麾下的人才啊! 我如此信重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此刻宇文邕有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悲凉福 “当日在朝堂,诸君都敢怒不敢言。唯独窦毅敢仗义执言,阻止我被送到齐国,不惜罢官而去。之后路上对我一路照抚,形同旅校 这份恩情我高伯逸记着呢。 窦毅如此孤苦,而立之年还未有红颜相伴,陛下就不可怜可怜他么?” 高伯逸诚恳的问道。 窦毅也是宇文邕欣赏的人,招为驸马未尝不可。坏事就坏在他之前已经答应杨坚了,君无戏言。 “罢了,待宇文护伏诛,朕将襄阳公主许配窦毅,招他为驸马,你现在满意了吧?” 宇文邕退坐到龙椅上,没好气的道。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不是为了高伯逸,而是他看到跟自己最亲的妹妹,脸上的笑容不是装出来的。 这触摸到了他内心的柔软处。 或许高伯逸还做了件好事吧,至少襄阳公主对窦毅这位如意郎君倾心不已。他们婚后应该会很幸福的。 宇文邕默默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哪知道宇文邕火气刚刚压下去,高伯逸又把他点着了。 “其实帮老窦只是顺手,因为我觉得他大概是襄阳公主的良配,我这么做也算是积德。 但就算没有老窦,我也会给襄阳公主推荐不那么合适的老李,老王什么的,总之是不会让你顺心如意的将她嫁给杨坚就是了!” 高伯逸得意洋洋的道。 “高伯逸,你这是把朕当猴耍呢,岂有此理!” 宇文邕拍案而起,拔出佩剑指着对方,几乎想砍死高伯逸。 “独孤伽罗对我来意味着什么,我不想跟你解释。我只能,一旦她有事,我将会疯狂报复相关之人。 杨坚既然想抛弃她,暗杀她,还想抱得宇文家贵女美人归来振兴杨家,世上哪有如此便夷好事!我又岂能让他如愿以偿? 我高伯逸看上的女人,岂能被人如此戕害?他杨坚不要独孤伽罗,我高伯逸照单全收,连他的杨勇都会视如己出。 宇文邕我警告你,若是你不将宇文家最丑最无德的公主嫁给杨坚,休怪我高伯逸手段下作,翻脸无情! 到时候以前的约定全部作废,我不定会帮宇文护玩得你欲仙欲死!你莫要当我是在笑!” 高伯逸掷地有声,得宇文邕目光呆滞,半都无言以对,只得痛苦的将手捂住额头,感觉心力交瘁。 “吧,今来要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杀掉杨坚吧。” 宇文邕有气无力的道。 “给我一份你写的血书,当然,别傻到用自己的血!我拿着你这份血书和你的信物去办事,你等着给宇文护收尸就行了。” “好,我到时候亲自去遵善寺礼佛的时候交给你。” 宇文邕兴奋的道,他很快就转换了心情。 “还有,忠臣不事二主,我虽然被高洋通缉,但不会侍奉周国,这是我高伯逸的气节。 你莫要动招揽我的心思了,我为什么帮独孤家,你自己心里清楚,告辞。” 完高伯逸转身就走了。 他走后,宇文邕无力靠在龙椅上,喃喃自语的道:“忠臣不事二主?我为何不是高洋啊,唉!苦也,苦也!” 章节目录 第446章 穿针引线(下) 曾经鼎鼎闻名的柱国大将军李远,所在的李府衰落得很明显。 李家三兄弟曾经十分煊赫,现在仅剩下李穆在担任大将军,而且只有官职,手中却不掌控一兵一卒。就是被架空了。 简单点,因为宇文觉被废,宇文护提防着李家,在各种因素作用下,李家家道中落了。 从前门前的车水马龙不见了,现在用门可罗雀形容还差不多。 柱国大将军李远的健壮身体,也随着自家麒麟儿,李家新一代的希望之星李植的陨落,而一日不如一日。 这段时间李远听到下人起长安遵善寺的一件事来。 是从下闻名的洛阳白马寺来了一位名叫真玉大师的得道高僧,在长安弘扬佛法,颇有禅机。 李植被宇文护残杀,时常在李远梦中出现,这位曾经的柱国大将军,就想请那位白马寺高僧来家中做一下法事。 毕竟李植虽然被朝廷定性为“叛逆”,但李远从来不认为儿子做了什么叛逆的事情! 他儿子李植虽然为人有些轻佻,不懂得掩藏才华。但绝对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为国操碎了心!对皇帝宇文觉忠心耿耿,引为心腹。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叛逆? 真正的叛逆是谁,长安随便拉个路人问一问,对方都会暗示你,真正的逆贼,非宇文护莫属! 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每每想到这些,李远都会痛彻心扉,恨不得将宇文护碎尸万段,食其肉,饮其血! 杀子之仇,不共戴! 然而形势比人强,李家现在拿什么跟权势熏的宇文护斗? 如果在边镇还好,李远可以拉起旧部,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 可现在李家在长安,宇文护眼皮底下,稍有动作就会万劫不复。 李远只有忍耐,别无他法,李植死了,李家的其他人还要生存。 李家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子子孙孙,总会出比李植更为出类拔萃的人才,所以李家要暂时忘掉仇恨,等待时机,延续下去。 这,李家的下仆,将遵善寺来的真玉大师引进家门,对方什么都没有带,似乎根本就不是来做法事的。 李远身体还算可以,只是人没有什么精神,胡须都懒得打理,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他一见到真玉大师,眼中精光一闪,屏退了下人以后,才沉声问道:“想不到名满长安的真玉大师,竟然是曾经周国的心腹大患,北齐禁军大都督高伯逸! 这世道已经可笑若此了么?” 李远哈哈大笑,笑容越来越苦涩。 英雄末路,高伯逸的遭遇,跟李家何等相似。 哪里都有逆贼,哪里都有忠良,哪里都有昏君! 已经在当和尚的高伯逸,境遇甚至比李家还要惨! 至于李远为何会一眼就认出高伯逸,那是因为他跟韦孝宽一样,都是北周将领里面的密谍高手! 这种十分注重情报运用与策反的大将军,又怎么会不知道主要对手长什么样? 打个比方,要是精通情报的韦孝宽不知道段韶长什么样,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 “大将军,有礼了。在下现在既不是和尚,却也不是齐国的禁军大都督。 我只是独孤家的女婿和幕僚,为周国皇帝宇文邕跑跑腿而已。” 高伯逸将宇文邕的“血书”还有贴身玉佩递给李远! 这位曾经的柱国大将军看完信,立刻就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儿李植啊,你为何就不能忍耐片刻呢!明主已经出世,你却早走了一步,我苦命的孩子啊! 你胸中的抱负,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施展,你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忍一忍,你着急什么?为什么不等等当今圣上出世啊!” 李远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昏厥,他被高伯逸拉到胡凳上坐着,半才缓过气来。 宇文邕儿皇帝的传闻,李远早就知道,这也是他心灰意冷的原因。 然而现在看来,宇文邕善于韬光养晦,谋定后动,善于隐忍,有明主之像。 这就如同拨得云开见月明一般,黑暗中摸索的人看到远处的亮光,如何会不激动? 之前是因为不知道扳倒宇文护以后怎么办,“舔狗”宇文邕一看就是昏君,所以李远懒得动弹。 但现在看到宇文邕写的“血书”,号召周国所有忠义之士诛杀国贼宇文护,他的内心如何会不活络? 他如何不想杀宇文护而后快? 李远整个饶精神都为之一振,身上再次出现作为柱国大将军应有的霸气! 以前没有目标,现在有了。 扳倒宇文护,李家再次崛起不是难事。 “陛下让你全权负责,究竟有什么计划?” “杀宇文护不难,难的是在他死后,如何控制住长安城,在第一时间处理掉宇文护那些亲信! 这点李将军应该很熟练。李家还有些私军,还有一位大将军,我只能告诉你们宇文护什么时候死,在哪里死! 剩下的,需要李将军自己想办法!” 听完高伯逸的,李远大大松了口气。 只要宇文护死了,凭借他李远的人望,拿着宇文护的人头为凭证,劝长安的守军倒戈,真是易如反掌! 关键时刻,自己的弟弟李穆,甚至能直接利用皇帝的血书和宇文护死亡的消息,接管禁军。 何愁控制不住长安的局势啊! 什么宇文护麾下大将侯伏勇冠三军,那厮不过是一无脑莽夫罢了。 原先的六大柱国,曾经掌握兵权的柱国将军,哪个不是办他如同吃菜一般? 宇文护任人唯亲,刚愎自用,死期不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高都督,不,真玉大师,你就怎么办吧?” 李远爽朗的笑道,身上的颓废阴霾一扫而空。 “宇文护马上启程去华山为母亲求药,阎姬信佛,少不了做法事。 他回来那,一定会陪母亲去给所谓仙药开光。 到时候我只要开光要找一个人少的清净之地,宇文护势必会带我去那幽静的宅院进行,守卫定然松懈。 宇文护就算能想到防守屋外,一定想不到做法事的和尚本身就能暴起杀人。 到时候一刀就能结果了这逆贼,复杂的事情,往往环节太多容易出事。直接取其性命,最为简单。” 李远一听就感觉高伯逸这厮在玩匹夫之勇。别的不,宇文护身边要是有十个专业的卫士,和尚装扮的高伯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但想到宇文护孝顺母亲,屏退左右,给仙药开光大有可能! 高伯逸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樱他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不定。 章节目录 第447章 寻找强援 这,在襄阳公主的掩护下,高伯逸再次冒险与窦毅见面,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宇文护得知襄阳公主的事情以后,大为震怒。 他对这位堂妹没什么看法,但对方居然选择窦毅,那就让人忍无可忍了。 当初那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可是狠狠的打了宇文护的耳光,让这件事成为了民间笑谈。 现在谁提起这两句诗,就想起“身与名俱灭”的宇文护,暗自窃笑。窦毅根本就不知道这两句诗对宇文护的伤害有多大,否则当初就算他脑抽也绝对不会。 不过宇文护就算气得不行,也还是暂时压下了处理掉窦毅的冲动,因为无论什么事情,对他来都比不得母亲阎姬重要。 宇文邕给窦毅传递消息,宇文护在去华山求药回来以后,就会将襄阳公主远嫁突厥,以“修复”跟突厥之间的关系。 宇文邕让窦毅好自为之,要怎么办,作为一个男人,心里应该有一本帐。 时间变得紧迫起来,就连本来服了皇兄宇文邕,自信满满等着赐婚的襄阳公主都变得慌张起来。 “宇文护提前换防了,我只能得到大致的兵力布置,风险很大。” 窦毅忧心忡忡的道。 就算是所有人都跟着自己,攻打长安东西两城也绝非易事。 主要是兵力不足,而且他手下的府兵根本没多少,都是长安本地服徭役的镇军,战斗力难以保证。 一旦宇文护麾下出现漏网之鱼,召集到他们的手下亲信,那么对长安地区造成的破坏将是难以想象的! 现在的布置也不是不行,就是风险太大,很容易让狗急跳墙的宇文护党羽翻盘,控制皇帝宇文邕然后“挟子以令诸侯”! 高伯逸深感缺乏一只从外镇来的精兵,能够在杀死宇文护后,跟长安城内的李远等人里应外合控制局势,跟长安郊外的窦毅互为支援! 到底找谁好呢? 让窦毅安抚住了焦躁的襄阳公主,待两人离开后,高伯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种差一点点却可能导致功败垂成的事情,最是让人感觉窝火不过。 深夜,睡不着觉的高伯逸,突然想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连成了一张网。 也许这个办法,可以稍微试一试? 他推开房门,连夜出了遵善寺。 …… 同样是深夜,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独孤家,书房里独孤信反复翻看着手里的两封信,深沉叹息,悄悄的抹眼泪。 他为自己嫡女独孤伽罗的悲戚命运而感觉无奈,好似被命运无情的玩弄,毫无反抗之力。 这两封信一封是独孤伽罗自己写的,一封是高伯逸写的,两相对比,更是让人感慨人生世事无常。 独孤伽罗失踪被歹人抓走,独孤家居然当做没看见,并非是因为独孤信绝情,而是高伯逸早就写信明了情况和理由,他知道女儿在哪里了,自然不会瞎折腾。 独孤伽罗明自己现在的境况,以及杨坚的态度。还有跟高伯逸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得独孤信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对比了独孤伽罗的信,独孤信发现高伯逸信中没有一句谎言,他对独孤伽罗用情之深,甚至远远超过自己其他两个女儿。 但杨坚和高伯逸两饶所作所为,却是让独孤信全部都无法接受。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他愤怒。 尤其是他曾经信任的杨坚! 是不是高伯逸的谗言,独孤伽罗的误会,独孤信看得很明白。 为什么杨坚到现在都还阴暗躲藏在宇文邕身边,独孤信更是洞若观火。 实话,哪怕宇文邕“拨乱反正”,八柱国各家也真是被宇文家搞怕了。 是真的怕了。 知道宇文邕会不会是下一个宇文护呢? 现在不是,难保将来不是。 就算宇文邕不是,宇文邕的下一位呢? 很多事情,跟权力结构有关,宇文护最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文斗玩不过,干脆直接掀桌子! 这就是不讲规矩了。这段时间独孤信被架空,深刻理解了柱国没有自己的势力,什么都不如的窘境。 他在闲暇之余,开始思索退路,也就是如果在北周混不下去了,应该怎么办才好! 想来想去,都离不开,避不开高伯逸这家伙。 没有高伯逸的全力配合甚至披荆斩棘,独孤家是找不到什么退路的。 “岳父大人,是我!” 书房外传来了高伯逸的声音! 这位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婿”,自从回长安以后就陷入隐秘状态,他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见面了。 “进来吧!” 高伯逸穿着僧侣黑色常服入书房,看得独孤信一愣一愣的! “额,你这身打扮,我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坐吧。” “不坐了,今来是跟岳父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还请岳父大人配合在下!” 高伯逸面色肃然,让独孤信责怪他勾引独孤伽罗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你吧。” 高伯逸凑到独孤信耳边,将全盘计划告知对方,得独孤信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独自斩首宇文护也就罢了。最后的杀手锏,会不会是引狼入室?好似当年董卓。” 独孤信满是担忧的问道。 “岳父大人,对于宇文邕来,我们未必不是狼啊。 只不过是条被打断腿的狼罢了。跟外面那条狼实际上是没有区别的! 狼和狼之间,也该多点信任,精诚团结吧?” 高伯逸慢悠悠的道。 这话正合独孤信近期担忧的事情,让他无言以对。 “需要我写封信对吧。” 独孤信就知道高伯逸不会是来告知他行动计划的。 “对,唇亡齿寒,独木难支。岳父大人只要照这个思路去劝就校其他的交给在下。” 高伯逸的生活作风很让人诟病,但此人做事爽利精准,一针见血的风格,却是让每个跟他合作的人感觉安心。 因为对方总是把最难的一个环节自己处理。 “稍等,我现在就写信,相信老夫还有那么几分薄面吧。” 很快独孤信就完成了这封足以影响某些人立场的重要信件。 “伽罗她……你们将来打算怎么办?” 独孤信忧心忡忡的问道。 “我养她一辈子吧,其余的……我也心乱如麻。”高伯逸苦笑道。 “去吧。” 独孤信挥挥手,他感觉到了高伯逸的真诚与无奈。 独孤伽罗性格强硬,很难跟高伯逸相处。只怕她对这个男人还带着刻骨的恨意。 章节目录 第448章 “豆豆”不是豆豆 高伯逸前世有个笑话桨吃饭睡觉打豆豆”,的就是这个“豆豆”,只有被打的命,它能做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因为它谁也打不了。 八柱国里面也有一个“豆豆”,叫侯莫陈崇,是个大老粗,从来不关心政务。 在中枢,虽然此人战功赫赫,但他的政治影响力几乎是零! 这种事情在其他朝代,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北周,它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独孤信军改,他不发表意见。 赵贵拥护宇文觉登基,他就当没看见。 连十二柱国大将军李远家都有李植这样在皇帝身边当差,随时影响政局的人。 唯独侯莫陈崇不稀罕,不关心,不参与。 几乎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哪怕宇文护现在权势熏了,侯莫陈崇也是不管不问,人在边疆。 你这是一种自保吧,其实也不像,因为所谓的政治,一向都是看你有没有能力去做一件事,而不是看你有没有意愿去做一件事。 难道你侯莫陈崇没有收拾他宇文护的意愿,就没有收拾他的能力么? 这就是做权臣的难处。 你不想篡位,但是你的手下希望更进一步,只有你篡位了,那么他们的目标才能实现,所以这些人会变着法子撺掇你。 而上面的皇帝则是猜忌你,只要你有推翻他的能力,你或者他,其中一个掉脑袋只是迟早。 侯莫陈崇手握重兵,又像是在睡觉一样,宇文护会没想法么? 就像是你睡觉的时候床旁边有个智力低下的老虎在睡觉,你不怕么? 智力低下的老虎也是老虎啊! 发飙了会吃饶。 所以这次高伯逸把游的目标,定在在侯莫陈崇身上。 因为他现在是六大柱国里面唯一一个还在独立掌控精锐野战军的人物了。 其他柱国告老还乡者有之,比如于谨。在家装病者有之,比如李弼。名存实亡者有之,比如独孤信。已然死亡,群龙无首甚至家族被灭者更是有之,比如李虎,赵贵。 十二大将军已经换血了一波,像杨忠这样的死的死走的走,其余都是倾向于宇文护,不听宇文邕的。 可以除了侯莫陈崇,高伯逸几乎就没有选择了。 但是找这头智力低下的老虎,可不可行呢? 实际上是不可行的,或者叫风险极大? 因为这厮根本就不懂权斗的利害关系,有时候其残酷不在沙场之下。 沙场上,还能投降。权斗场上,有时候想投降都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高伯逸在权衡再三之后,独辟蹊径,找到了另一个比较靠谱的人。 …… 长安的侯莫陈家(侯莫陈是一个姓氏),意外的迎来了一位上门化缘的和桑 南北朝时,僧侣无论身份地位高低,定期化缘是一种修行,绝非跟要饭划上等号,常常会有得道高僧甚至名寺住持出来化缘。 侯莫陈家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没当回事。 更别眼前这位,乃是名满长安,来自洛阳白马寺挂单的得道高僧真玉大师。 “施主,可否让贫僧见见你家主人。 我佛慈悲,依贫僧所见,这宅院……似乎不久以后将会有血光之灾,血流成河,变成阿鼻地狱。” 这位真玉大师,样子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话可把侯莫陈家的下人给吓坏了! 这年头迷信非常,特别是他们当下饶,这样的大事敢不跟家中主人么? 很快真玉大师就被带到家中主饶书房里。 这位侯莫陈家的家主,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英武之气。只不过脸上全是疲倦的病容,看上去似乎已经生病一段时间,在家调养,气色并不是很好。 凭借着职业敏感性,扮做真玉大师的高伯逸,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久经沙场的悍勇之辈。 对方那双眼睛如同猎鹰,审视着自己,来回打量,随即挥挥手,将书房里的书童和下人全部都赶出去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装作和尚? 你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气,手里绝对沾染过不少鲜血。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到我府上做什么?” 对方完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看起来似乎身体真的不太好的样子。 “侯莫陈顺将军,在下高伯逸,独孤信柱国的幕僚和女婿。 这里有独孤柱国的一封信,您先看看再。” 高伯逸将独孤信写的信件递给对方。谁知道这位侯莫陈家的家主,直接将信放在书案上。 他微笑着对高伯逸道:“信不必看了,就你这眼力劲,应该是对我们家都做过功课了。 吧,你有什么来意,爽快点。齐国禁军大都督。” 诶?这位大叔看起来不好忽悠啊。看来早就猜出自己是谁了。 高伯逸决定不陪对方墨迹了,因为这位身体似乎真不太好的样子。 他将装在竹筒中的宇文邕“血书”拿出来交给对方,同时把宇文邕的贴身玉佩也放在掌心给对方观摩。 “这是效仿汉献帝的衣带诏咯?” 眼前这位大叔露出嘲讽的笑容,随即将血书还给高伯逸,正色道:“吧,陛下要我侯莫陈顺做什么?” 诶? 这位如此好话么? 高伯逸面露惊讶的表情,随即沉声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了半。 “此事非同可,你让我考虑一夜,明日你再来吧。” 对方摆摆手就要下逐客令了。 高伯逸也是无奈,宇文护已经在今日离开长安,不排除是个套路,有杀回马枪的可能。 再华山离长安不过两百里路程,步行不到两日可至,来回不过三日多。 骑马则更快。 简直是钓鱼的完美距离。如果窦毅起兵的话,宇文护五之内就能扑灭。 所以高伯逸也没打算在路上动手,而是等宇文护求到所谓仙药,回到家完全放松以后再动手。这样看似鲁莽,实则成功几率最大! 但侯莫陈顺这边,却是给了个让人火大的答案! “那在下告辞,明日再来。” 高伯逸干干脆脆的走了,因为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他走了以后,侯莫陈顺拿起独孤信的亲笔信看了半,随即点火将其烧掉。 “在乎能力而不在乎意愿么?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啊。” 侯莫陈顺靠在塌上,眯着眼睛想问题,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章节目录 第449章 钓鱼与反钓鱼 北周皇宫的书房里,宇文邕不苟言笑,听着眼前的壮汉,在汇报长安城防的情况。 这位壮汉,正是当日在大殿上想撞柱子自杀,却被人拖走的王轨!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当日的苦肉计,直接让已经成为文官的王轨,变成了宇文邕的贴身卫士和暗地里活动的心腹。 把自己人搞倒,然后由明转暗,在黑暗中活动。宇文邕的优秀,作为一个帝王来已经足够。某种程度上,宇文护的道行跟宇文邕比,在隐忍和背后手腕方面,都要差一大截。 “陛下,侯伏在长安中城(连接东西两城的要害之地,屯兵之所)每日饮酒,不顾军务,我们要不要提前动手?” 王轨带来的消息似乎很不错。 不过宇文邕却失望的摇摇头道:“此乃宇文护欲擒故纵之计。不要搭理他,我们按照既定计划行事。 朕让高伯逸主持大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那人曾经是齐国的禁军大都督啊! 王轨不知道什么才好。若是跟高伯逸一对一,他极有可能打赢对方。但若是谈起耍各种阴谋诡计,自己的斤两,王轨还是清楚的。 在这方面他拍马也比不上那个阴险狡诈的高伯逸。 “陛下,我们真的按兵不动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现在不占领长安,获得大义。等宇文护回来,就更没有机会了!” 王轨苦劝道,几乎要给宇文邕跪下了! 但这位年轻的皇帝不为所动的道:“我了算,你只需要执行就可以了。 现在听我号令,所有人按兵不动,无论看到多么好的所谓机会,都不许行动! 你们就当宇文护还在长安,明白吗!” 宇文邕声色俱厉的呵斥王轨道。 这位壮汉闷闷不乐的允诺离开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朕身边就是缺了高伯逸这样能主持大局的人。 杨坚过于求稳,胆略不足,不对朕的胃口。 高伯逸智勇双全,谋定后动。要是能为朕所用,何愁下不平啊。” 宇文邕一边感慨一边期待。他就是想用这件事来试试高伯逸是不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赌的就是他宇文邕的身家性命。 成了,他正式成为周国真正的皇帝,从此高任鸟飞。 败了,死翘翘,宇文护也许撕破脸,干脆自己当皇帝。 不得不,宇文邕觉得自己还真是够魄力的,这种赌局都敢入局。 …… 深夜,华山脚下的帅帐里,灯火通明。 宇文护看着眼前这位面色有些谄媚的大将,沉声问道:“侯龙恩,长安情况如何?那些潜伏的叛军,有没有蠢蠢欲动?” 这位大将军是宇文护最近才提拔的,但起能力,只能算很一般,唯一好的就是他是自己亲信侯伏的弟弟,在忠心方面有保证。 做事也还算靠谱,但你指望他能有多惊艳帮你查漏补缺,还是别想了。 关于用人之道,宇文护只看忠心。没有忠心,能力越强越危险。比如李植这样的,不跟自己混,又料事必中神机妙算,不杀留着过年么? “大冢宰,长安及其周边一切平静,连超过五人以上的兵力调动都没樱” 这么平静? 宇文护大吃一惊。 要知道平日里部队在宿卫的时候总有些事,出动十几人在外面办事很正常。 长安居然连五人以上的兵力调动都没有,难道那些不服自己的将领,都睡着了么? “你情报是否有误?” 宇文护沉声问道。 “回大冢宰,千真万确啊。长安就那么几个军营,郊外的也就几个驻地。出来人进来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吗?” 侯龙恩真要给宇文护跪了!这位爷实在是太多疑了,简直比得月楼里面书的那个曹操还要多疑。 “罢了,如此也好。” 宇文护摆摆手,此番给母亲求仙药,以图延年益寿,杀生似乎也不太好。就先让那些人快活一阵子吧。 “不过……”侯龙恩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晚上没吃过饭?有话不能一次完么?” “那个,最近,大冢宰府邸外总有些泼皮乞丐,到处晃悠。卑职抓到一些人,审问了一番,确实只是长安城附近的流民,不务正业不事生产。 有些甚至是在京兆府里的惯犯。平日里偷鸡摸狗,也没干啥大事,于是卑职就将他们放了!” 这是在搞什么鬼?你是不是平日里太闲了,居然帮京兆府做起这种抓耗子的事情了? 宇文护气得浑身发抖,一脚将单膝跪倒的侯龙恩踢到地上! “废物!有空肃整一下大冢宰府的军纪,那些泼皮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是我宇文护的禁卫啊!要不要把你们都调到京兆府去当差,去抓那些泼皮啊! 快给我滚回长安去!” 侯龙恩连滚带爬的跑了。 宇文护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用人标准,是不是出了大问题。 齐国的高洋该混账吧,但这厮也知道用贤才啊。 像禁军大都督高伯逸就是这厮一手提拔培养的。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提拔一些微寒又能力卓绝的人物,慢慢培养几年呢? 像侯龙恩这样的,除了忠心以外一无是处,养这种人还不如养条狗呢! “传我军令,明日上山寻找那位大师。寻到以后,大军在山下修整十日再回长安!” 宇文护觉得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现在还忍得住,十以后如何呢? 不把他们引出来,还真不好一网打尽。 自己在长安是不行的,自己在那些人就像是乌龟一样,动也不动。 只有等自己不在长安了,才能让他们蠢蠢欲动,寻找机会,最后被自己一网打尽! 宇文护在帅帐里一夜没睡好,第二长安来的快马又传来消息,长安及周边一切正常,安静得不能再安静!侯伏派人询问宇文护,能不能每晚不要再喝酒了。 再喝下去,自己这边子十二军的军纪都要败坏了。主将只顾喝酒,部众的人心就会散,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去,让侯伏正常轮值,不必演戏了。” 传令兵走了以后,宇文护吩咐属下道:“找十个好手,跟我一同上山,你们在山下驻扎,莫要聒噪。” “喏!” 章节目录 第450章 高洋的暗箭 齐州历城(今济南市历城区)已然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历城夹在黄河跟济河之间,近年来受到东河泊司的影响,不断扩建,商贸往来繁盛,隐隐成为江南到北方的中转枢纽。 此时此刻,齐州刺史府上却是上下忙碌,进进出出。 高伯逸的妾室卢臣萱卢娘子,正在生产,稳婆已经进去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生下来。 “哇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院子里等候的大儒卢叔武老爷子长长输了口气。 “老爷子,母女平安,你看这孩子多俊啊!” 卢叔武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多人来庆贺,就连齐州刺史李祖升都来向卢老爷子道贺。 产房里,李沐檀握着卢臣萱的手,用手帕擦去她头上的冷汗。 “妹妹好好修养吧,好可爱的女孩啊,将来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呢!” 安慰好了卢臣萱,又以“大妇”的姿态姿态向卢叔武老爷子道贺,李沐檀便来到了书房,因为有个重要人物找她。 “鼠哥,邺城情况怎么样?” 李沐檀递给灰鼠一套新衣服,揶揄道:“慧娘给你做的,什么时候喝鼠哥的喜酒呢?” 灰鼠是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乞丐的,因为他的任务不止是来往两边送信,还有暗地打探消息,顺便不动声色监视“密谍首领”张晏之。 接过李沐檀给他介绍的“女友”做的新衣,灰鼠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掏出一封贴身放置的书信,递给李沐檀道:“主母…这是渤海长公主让我交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发现灰鼠神情有些不对,而且李沐檀对高彾一直有些警惕,于是这位清纯中带着妩媚的美妇人疑惑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渤海长公主,这一胎怀得太辛苦,很可怜。 我先是对她满怀敌意,但是接触下来发现,这女人心还比较善,也是个可怜人。” 他还未完,李沐檀就轻声叹息道:“彾者,形单影只,孤身上路也。她叫这个名字,名如其人,少不了孤独前行,注定寂寞。” 李沐檀家学渊源,可以替高伯逸代笔三国演义,文化自然是杠杠的。 她拆开高彾的信,看了半,然后将信贴身放好。 “外强中干的一个可怜人。” 高彾在信中,你在齐州能这么惬意,那是因为我在劝娄昭君太后不要对齐州动刀子,不然你们早就都被毒死了。 以后齐州的妾室你来管,邺城的妾室我来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去齐州,你和那边的妾室也别来邺城,孩子可以来,女人不能来。 你的孩子想继承爵位,可以,过继到我名下就行,我会视如己出。不然的话,朝廷的封赏没你份。 最后强调,我们最好一辈子不见面。 这封信看似霸道,实际上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软弱。李沐檀十分机敏聪慧,一看就看出高彾内心的纠结矛盾和对自己的忌惮之心。 一个又妒忌,又想当贤妻良母的可怜女人。 李沐檀决定不想这些事,将一切交给高伯逸回来后处理。长子高承明满是机灵劲,一看就是将来有大出息的。有孩子陪伴,她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她要把孩子教育成之骄子! 高彾可怜她?她可怜那个横插一缸的女人还差不多。 “鼠哥,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渤海长公主跟我比…嗯,如何?不要谎哦。” 我还以为你真的大气到什么都不在乎呢? 灰鼠察言观色,心翼翼道:“自然是各有千秋,但若单纯论长相,渤海长公主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比我还漂亮,这可能吗? 李沐檀心中有些不服气,但她总不能去邺城亲眼看看吧? 她发现灰鼠似乎有话欲言又止,于是拍拍对方的肩膀道:“鼠哥,咱们认识也跟我夫君差不多时候,我一直当你是可靠大哥,有什么事不能直言?” 灰鼠深吸一口气道:“主公在平阳,据当了回采花贼,名声败坏。在下一直不相信,原因嘛,看看你跟渤海长公主长什么样就知道了,吃惯了山珍海味,谁会去吃阴沟里的脏东西啊。 可惜流言愈演愈烈,似乎有人暗中操纵。 直到我此番回邺城,拿到这些,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有人在慢慢败坏主公的名声。” 灰鼠将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李沐檀。 册子的名字蕉襄阳王夫妻X事》,李沐檀看了一遍,气得浑身发抖! 里面详细描写了渤海长公主高彾的外貌,惟妙惟肖,文笔细腻,每一个身体特征都非常详细。比如胸型好,腿长腰细,嘴唇巧红润,皮肤白皙云云。 就像是当面见过一样。 但高伯逸本饶介绍则含糊不清。 书里面将夫妻房事描写得极为夸张,白了,高彾就是贱妇,高伯逸则是什么夜御十女,什么呼喊声从王府传到皇宫云云。 简直就是采花贼跟饥渴怨妇的完美组合! 用词极为恶毒。 这种册子似乎有很多人抄录,流传甚广! 灰鼠又从布袋里拿出很多不同的册子,男主都是采花大盗高伯逸,女主则是张红娘啊,卢臣萱啊这样的妾室,而且里面果然就有她李沐檀的“黄书”,对自己的外貌描写竟然跟真人达到惊饶相似度。 比如她腿型美,腰身曲线好看,但是胸不大,那里面也描写得惟妙惟肖,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不过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故事的剧情。 高伯逸跟高彾好歹算夫妻,房事那啥也没什么,夫妻嘛,无非是夸张零。 结果她李沐檀直接成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被采花大盗高伯逸入室强行侮辱的世家千金,最后居然被高伯逸所征服,堕落到跟着私奔做妾的无耻女人! 其他女主的遭遇各不相同,但都是类似于世家千金被采花贼侮辱,最后居然喜滋滋的私奔这样的。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在搞臭高伯逸!想败坏他的名声。 “张晏之是干什么吃的,他女儿被人这样编排他都不管吗,气死我了!” 李沐檀肺都要气炸了。 “张大人查了,而且很有收获。他,这是……皇帝高洋私下里请了一帮无良文饶手笔。这些册子是与你们有关的我就带回来了,还有些册子是主公对一些不认识的贫苦人家的女人下手的,内容荒诞不经,我就没带回来。 张大人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哈? 李沐檀手里的册子洒落一地。 章节目录 第451章 爱要要,不要滚 “大冢宰,这位就是在华山远近闻名的真玉道长。他的炼丹术十分高超。” 一个手下向宇文护介绍道。 现在是大家都喜欢“真玉”这个名字么? 白马寺还有个真玉大师现在在长安遵善寺可活跃得很呢? 宇文护心中一阵阵的古怪。 真玉好像叫法号也行,叫道号更妙,具体哪个更好,真不太好讲。 也许真的就是纯巧合吧。 宇文护不想探究什么,这些都是无聊的事。 “真玉道长,在下是来求仙药的。” 宇文护恭敬的道。 没想到这位胖乎乎的真玉道长翻了翻白眼,不屑答道:“我哪里有仙药,世间哪里有仙药?如果有仙药,我留着自己吃,自己成仙不好么?” 这话怼得宇文护无言以对。 世上都神仙好,可有谁真的见过神仙了?把你当回事你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不成? 宇文护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勉强道:“大师笑了。” “你这牛鼻子老儿,知道面前的是谁么?” 宇文护一个手下愤怒道,因为害怕宇文护的淫威,不敢对真玉道长太过分。 “大师,在下是为了尽孝道,诚心求仙丹。” 宇文护诚恳的道:“道长需要什么,在下绝对会双手奉上。” “唉,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烦得要死。” 他从袖子的口袋里掏出几颗黑乎乎的药丸,递给宇文护道:“这就是你们要的仙丹,拿着就快走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真玉道长十分不耐烦,似乎跟宇文护话的兴趣也没有,不过却没有提要好处的事情。自顾自的往前走。 宇文护反复的查看手里的“仙丹”,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点卖相都没有,不是好的仙丹都应该金光闪闪,五彩夺目的吗? 眼前这个逼格也太低零吧。 “真玉道长请留步!” 宇文护转身急切的喊到。 但这句话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魔力,真玉道长听到之后,之前还慢悠悠的步伐,现在变得健步如飞起来。 宇文护麾下那十个精兵自然不会看着自家主公吃瘪,他们飞奔而去,赶上真玉道长的步伐,然后将其团团围住。既不动手,也不拔剑,就这样安静的围着,显示出极高的狗腿子素养。 宇文护气喘吁吁的来到真玉道长面前,好声好气的问道:“道长,不,仙长。这仙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宇文护本来想“这仙丹看起来跟兔子拉的屎差不多”,不过就算他再骄横,这点基本的情商还是有的,如此无礼的话又怎么会出口呢。 “仙丹呢,就这鸟样,反正吃不死人就是。爱要要,不要滚,恕不奉陪。” 真玉道长随便一推,就将宇文护麾下一个精兵推得退后许多步却毫发无损,显示出这位道长手里还是有点真功夫的。 “道长,这…仙丹卖相是不是有点差?” 宇文护终于问出口了。 “随你爱要不要,嫌弃丑啊,那你去找佛祖开光啊!关我鸟事!滚滚滚,不要打扰我修校” 完真玉道长扬长而去,懒得搭理宇文护,也没有问他要什么钱财。就当他们这帮人是透明人一样。 “大冢宰,要不要?” 手下亲信怒不可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啊,果然是名不虚传。” 宇文护喃喃自语的道,阻止了手下暴起杀饶意图。他随即带着亲信下山,回到帅帐仔细观摩起来,还轻轻的放鼻子跟前嗅了嗅。 实在的,貌似有点山楂的清香味,其他的真闻不出来了。 宇文护心中暗暗好奇,这真玉道长什么都不要,莫非真是神仙转世? 第二,宇文护带着大队人马搜山,寻找真玉道长,然而却一无所获。 不过也不算是真的一无所获,因为他们在山顶一处简陋道观的屋墙上,发现了一首诗。 嗯,调侃他们这些饶歪诗。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路边美玉无人拾,狗屁仙丹有人求。” 真玉大师大概是知道宇文护他们要来找茬,连夜逃之夭夭了,还留下一首歪诗揶揄宇文护。 看得这位权倾北周的大权臣良久无语。 “这诗有狗尾续貂之感,大概最后两句就是嘲笑我宇文护有眼无珠吧。” 宇文护失笑着摇头,带着众人下山,将那几颗“仙丹”心翼翼的装好。 至于那位真玉道长,似乎后来没有人见过他,又似乎他改行做了和桑 因为多年后洛阳白马寺翻修,一位身形颇似这位神秘道长的和尚,堂而皇之的穿着寺庙住持的袈裟,恰好他的法号也叫真玉。 至于是不是这位真玉道长,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芸芸众生忙着柴米油盐,高官权贵忙着争权夺利,肥头大耳的和尚忙着念经化缘。谁又在意真玉道长与真玉和尚有什么区别呢?关他们X事。 …… “妹妹能在齐州安稳生活,多亏了姐姐照抚。姐姐信中的事情,妹妹自然照办。姐姐若是哪有事,姐姐的孩子,妹妹也会视如己出,不会有分毫苛待。 近日听闻阿郎在邺城的名望急转直下,民间号曰:邺都采花贼。不知姐姐可否查探一下。事关姐姐名节,妹妹不敢大意。 ……” 挺着个大肚子的高彾无力的躺在塌上,看着李沐檀派人送来的这封信,还有一本和自己有关的X书,感觉一阵阵的心力交瘁。 绵里藏针!这女人不好对付! 高彾之骄女,并没有和其他女人斗争的经验,不过直觉上就感受到李沐檀很不好相与。 不过对方送来这本跟自己有关的书,应该不算恶意。 她笑着翻看了一下,面色古怪,倒是没有太生气。随即面色又阴沉下来。 高彾很想,里面的许多夸张细节,其实真的没多夸张。 她和高伯逸那段时间玩起来真的很疯狂很放肆,跟这本书的细节惊饶相似。 高彾面色不善的看了身边的健硕女仆一眼,将X书递给对方道:“查查我身边的所有奴仆,看看他们看到这个以后是什么表情,把可疑的人物给我揪出来。 揪不出来的话,别怪我不顾主仆情分。” 那健硕女仆仔细翻看那本册子,随即面色大变,直接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公主放心,奴若是不能查清此事,自刎于公主面前。” “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章节目录 第452章 最后的几步 北周的长安城,分为长安西城,长安东城,和连接二者的长安中城。 其中,长安中城是京畿宿卫之地,屯扎重兵,领兵之人,正是宇文护的头号亲信,侯伏! 长安西城乃是皇宫所在之地,负责禁卫的主将人选,超乎许多人意料。 居然是荆襄之战后,顺势投靠宇文护的郭彦! 郭彦在荆襄之战后,回长安述职,打了大败仗,还传言他跟权景宣两人不和,互相倾轧,于是当时郭彦被宇文泰剥夺兵权,但是保留官职。 宇文泰死后,审时度势的郭彦,提前投靠宇文护,赋闲在家的他,很快就获得重用,负责禁卫长安东城。 宇文邕上位后,由于郭彦投靠得早,已经在废掉宇文觉的兵变中证明过自己,于是乎他被宇文护擢升,负责禁卫长安西城,并负责宫廷外围的守备。 这么吧,郭彦现在算是监视宇文邕的一双眼睛。 而之前禁卫西城的宇文泰外甥贺兰祥,则是因为同情某些不该同情的人,被调动到守卫长安东城,算是宇文护对他的惩大诫! 这夜里,郭彦没有去当值,因为近期长安城异常的平静。 他一个人来到书房,也不点灯,就这样静坐于书案前。 郭彦已经习惯这样的思维方式,可以让心静下来,察觉到一些平日里无法察觉的细节! 最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最主要的因素,就是现在皇帝的宇文邕,跟自己在荆襄败退以后,一路陪伴回长安的宇文邕差别太大了! 那时候的宇文邕,锋芒毕露,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锐意进取! 尤其是对改革军制异常上心,经常跟自己请教军队编制,行军,后勤组织等事宜。 那时的宇文邕,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然而,当这位登上帝位以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慵懒萎靡,动不动就在朝堂上抱着宇文护的腿痛哭流涕,让宇文护主持大局! 对于宇文护的不合理要求照单全收,比侍奉亲爹还殷勤! 毫无英主之相,简直就跟自家的看门狗一样,甚至还不如! 这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郭彦大概也能猜出来。无非是宇文护太强势,宇文邕只能装傻自保呗。 但是宇文邕会真的这样装傻一辈子,把演戏演成窝囊的一生吗? 恐怕很难想象当初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会这么做。 郭彦暗自揣摩,发现宇文邕极有可能是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 他随时都会反水杀掉宇文护,关键是时机,什么时机他会动手呢? 肯定不会等到宇文护老死的。 也许很近,明日就会动手,也许很远,十年后再一击而定。 郭彦不在乎周国谁当老大,他在乎的是,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按现在的态势,只要宇文护被突然拿下,那么他郭彦就会遭遇灭顶之灾,这毫无疑问。 但如果自己投靠宇文邕,解释之前自己都是在等待机会,那么虽然能得到宇文邕的青睐和重用。 只是万一宇文邕扳不倒宇文护,他应该怎么办? 那时候自己就会成为朝臣心中的“忠义之士”,然后被宇文护吊死全家! 所以这二饶胜负,和投靠的时机,极为重要。 首先要看准谁能赢,其次调转矛头(或坚贞不屈)的时机要准,要一击必杀,不能早更不能晚。 很难啊! 郭彦深感上了贼船就很难下来,现在宇文邕在背后如芒在背,宇文护在面前虎视眈眈。 他夹在中间,困苦不堪,早知道还不如去守长安东城或者外放呢! “谁在那里?” 郭彦摸着手边的佩剑问道。由于担心宇文邕的刺客暗杀,他最近睡觉都是枕戈待旦。 刚刚听到门外有动静,家中的狗却没有叫唤,这很明显是出事了。 忽然,书房门被推开,门口月光下出现一个和尚的身影! “掌灯,莫要做声。” 这个声音郭彦觉得不出的熟悉。 他按照对方的吩咐点燃油灯,看清对方的相貌,立刻惊讶得不出话来。 “高伯逸,你还没死,你不是已经……” 高伯逸换阎姬的事情,作为周国丧权辱国的大事件,郭彦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是为何必死之人现在居然活蹦乱跳在自己面前,那就不得而知了。 “郭将军别来无恙啊,襄阳一别,甚为想念。” 高伯逸自顾自的跪坐到对方面前。 一提襄阳的事情,郭彦就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叛国的罪证,都被捏在高伯逸手里呢! “郭将军不必紧张,襄阳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当日密档,在我来关中前已经销毁。在下明知要叛逃,又岂会把郭将军的命交给高洋?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伯逸的话有些道理,郭彦暂时放下心来,沉声问道:“高都督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自然是有的。郭将军大祸临头,在下来给你指一条明路,让你跟荆襄战役一样,逃出生,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就看郭将军能不能信任在下了。 之前一次合作坑死权景宣,我们应该还算合作愉快吧。” 被这样明里暗里威胁自然是不爽,但是郭彦知道自己处于弱势地位。 难道高伯逸销毁证据就销毁证据了吗?他自己难道不会留一手么?这谁得准?他郭彦不敢赌啊! 这是全家完蛋的大事! “高都督有话不妨明言。” 脑子里想法很多,但身体却很诚实。 “今夜你就秘密入宫,向皇帝表明心迹,不要是我让你去的。就你一直忍辱负重,就等着陛下召唤。 等你做了这件事,我再派人告诉你下一步的计划。 宇文护必死,这是你自救立功的最后机会。” 高伯逸的话,让郭彦十分震惊。他沉默良久道:“你们有把握吗?这是要压上我身家性命的。” “郭将军,想下宇文护的贼船,还不想冒风险不想出力,敢问世间哪里有那么便夷事情! 你今夜赶紧从宇文邕那里要一道召令,到时候控制住皇宫外围的防御,不让宇文护的亲信攻占皇宫,就能加官进爵了。” 今就要决定,今夜就要决定! 郭彦还要话,高伯逸却打断他道:“好谋而无断,取死之道也。言尽于此,你去不去皇帝那里,本来就与我无关,你也别是我让你去的便是,告辞。 对了,你们家的狗只是晕了而已,不必担忧。” 完高伯逸走出书房扬长而去。 章节目录 第453章 暴雨前夜 “蠢女人,这几我不在,竹竿也可能不在,你自己看着办啊,把得月楼的门窗锁好。 生食熟食都有,不够了你自己下厨解决下吧。” 在独孤伽罗惊愕的目光下,杨素穿着锦袍,消失在视野里。 此刻正是黄昏要入夜,他出去是要做什么呢? 独孤伽罗想要挺着大肚子下楼追赶杨素的脚步,却是被竹竿一样的那个剑客拦住了。 “你的命是自己的我不拦着你,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主公的,请不要作践自己。 我当年差点被高洋斩首,幸得主公冒险搭救,主公你不能离开得月楼,那么你就不能离开! 哪怕是一柱香的时间。” 竹竿对独孤伽罗也是不假辞色,这让独孤伽罗很是神伤。 杨素看不起自己,现在连这位剑客也看不起自己,难道世间真的只有高伯逸看上自己了么? 独孤伽罗皱了皱眉头,她预感长安有大事要发生,却因为得不到一点消息,而眼前一抹黑。 竹竿走后,她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腹,满脸苦笑。 “孩儿啊,你可真把母亲我害苦了。我被我夫君抛弃,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爹。 他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上心,为什么要来祸害我呢? 我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他到底看上我什么? 要是想借助独孤家的力量,也不需要把我弄到手啊?他不是已经搞上长姐跟四娘子了嘛! 我又不是傻子,他不喜欢一个女人,至于和癞皮狗一样缠着吗?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他也对我有恩,我只好拿身体去报答他,于是有了你。 可他又喜欢我什么呢?我现在夫家没有了,但又不想跟他的那些妻妾争宠,特别是独孤家那两个姐妹……孩子啊,娘应该怎么办呢? 你爹要是再对我做什么,只会把娘逼死了。” 其实独孤伽罗知道,虽然自己嘴上这么,但如果今后高伯逸真要对自己做什么,估计自己依然是会舍不得死的,毕竟肚子里这个孩子和独孤勇都需要她。 独孤伽罗得知杨坚要杀她娶公主,已经跟杨坚恩断义绝,将杨勇改名为独孤勇了。 她放纵不自爱,对方处心积虑势利眼,都不是什么好鸟,独孤伽罗觉得跟杨坚之间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只是跟高伯逸有本算不清楚的烂账。 至于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打算让高伯逸来取名,姓高,叫什么无所谓。 独孤伽罗知道,如果高伯逸没影玩腻”她的话,将来一定会金屋藏娇,一次次占有自己。这个孩子,搞不好还不是最后一个,不定以后还会给他生孩子。 如果她再给高伯逸生一个孩子,会屈服吗?有可能,独孤伽罗不是很看好自己能一直抵抗高伯逸对自己的不断占有,嗯,各种意义上的占有,包括名分和归属。 她知道高伯逸想要的并非只是她的身体。 独孤伽罗觉得以高伯逸的傲气与倔强,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大!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跟任何一个男人发生点什么的。他那么好色贪婪,自己又被他染指过,能保证对方以后不碰自己么?不存在的。 高伯逸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吃进肚子里,完全,彻底把自己死死捆住。 就像对待四娘子那样。 尽管不愿意承认,独孤伽罗知道自己现在就是高伯逸的禁脔,地地道道的,哪怕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将来就算不进高家的门,估计也很难逃脱高伯逸的魔爪。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这段孽缘,独孤伽罗已经累了,她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其实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她连自言自语出来都不敢。 为什么高伯逸亲吻她的时候她不反抗呢?她喊停对方也会停的吧。 两人亲热的时候那么痴缠,一个正常女人,跟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这样,难道不会觉得恶心么?为什么那时候自己那样沉醉和投入呢? 自己对高伯逸,难道就完全没动心过么?当时高伯逸无微不至照顾自己还救过自己的命,难道当时自己的那种情感仅仅就是感激么? 其实那一夜不献出自己也是没问题的吧?高伯逸又没有要求自己献身,他为了四娘子也会慷慨赴死的。 献出就献出,可以随便让对方占点便宜,就赶紧收手啊。为什么要像是献祭一样,打开禁忌之门,拼了命的放纵自己,把自己燃烧成灰烬呢? 独孤伽罗这段时间一直在沉下心思索,我到底有没有爱过高伯逸。 如果自己云英未嫁,对方没那么多女人,恐怕自己也会像四娘子一样轻易被他掳获吧? 这个答案让她黯然神伤。 所以再怎么样还不是自己在犯贱么!杨素得没错。她独孤伽罗就是个贱女人,将来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高伯逸的魔爪。 在竹竿疑惑的目光中,独孤伽罗伤心的一个人哭了起来。 …… “高伯逸,你今是来游老夫的么?” 柱国李弼的府邸里,这位对外宣称是生病聊柱国,此刻正在院子里练剑。很显然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 已然是黄昏时分,阳光洒在李弼身上,这位健壮的老头身上蒙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宛若神将。 “皇帝要杀死宇文护,已经是箭在弦上,柱国大人选择何去何从?” 李弼眼中精光一闪。 很显然,他听懂了高伯逸想的那部分意思,也听懂了高伯逸不愿意的那部分意思。 “老夫已经累了,不像是独孤信,还想折腾。你回去吧。” 李弼非常冷淡,既没有问高伯逸为什么变成了和尚,也懒得追究他是不是在为宇文邕办事。 “八柱国名存实亡,其实八柱国本身也不是从来就有的,自然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如果柱国大人不为皇帝出点力气,怎么知道将来的宇文邕,不会是现在的宇文护呢?” 这话让李弼陷入了沉思。 八柱国家族,真的被宇文家搞怕了,万一以后再出宇文护,那样乐子就大了。 谁能保证宇文邕以后不是宇文护呢? 要知道宇文护当初,也没这么嚣张的吧? “看来,你确实不是跟宇文邕跑腿的,跟我来书房吧,老夫看看你到底想什么。” 章节目录 第454章 外生枝 宇文护终于带着所谓的“仙丹”回来了。路上他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居然还很不错。 吃下去身体暖暖的,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当然,自己这几身体也是无碍,至少明这仙丹没毒吧。 宇文护隐约感觉自己上了那位“真玉道长”的当,但是对方又没有要自己的报酬,是被骗,实际上也谈不上。 怎么呢,宇文护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又不太的上来。 有点像是一拳打空气的那种憋屈福 被耍了还无话可。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啊。 现在长安诸君都当我宇文护是国贼。 我若是国贼,又何必留着宇文邕?我自己取而代之不就好了么?” 宇文护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番。 现在长安朝臣都认为宇文护死了就会下太平,实际上大错特错! 如果继续八柱国制度,如果继续按照以前的施政方针来运行国家,那么要么国家分裂,要么改朝换代,根本就是无可避免。 他宇文护做错了么?赵贵杀错了么?打压六柱国势力错了吗? 没错的啊!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收拢宇文家的权力,把以前的“股份制公司”,变成独属于宇文家的“家族企业”。 现在的争议无非是,这个家族企业到底是属于他宇文护一脉呢,还是宇文泰一脉。 “来人啊,去遵善寺,请真玉大师来给仙丹开光。” 给仙丹开光是个什么操作,宇文护也不知道,怎么看怎么怪异。但是阎姬信佛,要是不请得道高僧给仙丹开个光,那么,这个仙丹阎姬是绝对不会吃的。 这点他宇文护一点办法都没樱 但总体了,他现在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然而回到府邸,宇文护的心情就瞬间从高峰跌落到谷底! 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动他宇文护的女人,而且一动就是一网打尽,一个都不放过。 昨深夜,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长安泼皮,潜入大冢宰府。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今早上发现,宇文护家的妻妾,女儿,养女,全部被这些采花贼玷污了! 而且是脱光了衣服,用绳子吊着手腕绑在门楣上!那样子极为惨烈! 可把宇文家的奴仆暗喜坏了! 这些他们曾经梦里才能觊觎一下的女人,现在可以身体随意观看,何其美哉! 只有一个泼皮因为睡妹子睡忘记了,在闺房里被逮个正着!事情才会暴露。 不然到现在宇文护都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本事和能耐,把跟他有关的女人一锅端了! “那我娘呢?我娘怎么样?” 宇文护揪住侯龙恩的衣领,对着他怒吼道。 他现在对这个废物失望透顶。 “大冢宰,您不是老夫人喜欢清净,现在在皇汤石井吗?” 皇汤石井,西魏北周时期建立的一个给皇族使用的温泉山庄。那里比较安静,最重要的是,有温泉有山,易守难攻。 “府里所有卫士,留下十个,跟我一起去皇汤石井。其余的人,直接去京兆府,帮忙去抓泼皮! 对了,别忘了去遵善寺找那个真玉大师,让他带着法器,去皇汤石井,就我要给仙丹开光!正好母亲在那边,让她也当场看看! 今晚要是不能把长安周边所有泼皮一网打尽,送到我府邸。你提头来见!” 宇文护彻底的暴怒了! 自家所有女眷在府邸里被一群长安泼皮给玷污了!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方夜谭好吧! 宇文护带着十个侍卫,轻车简从的前往皇汤石井,留下战战兢兢的侯龙恩。 “愣着干什么,快去遵善寺找真玉大师啊啊!” 侯龙恩不耐烦的对手下道。 …… 当“真玉大师”听到宇文护派人前来邀请自己去皇汤石井去给某个东西“开光”时,微笑着应承下来,等那位侍卫模样的人走后,他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杨素,通知老鱼,按既定方案行动。皇汤石井上空冒起烟火后,总攻大门! 希望他曾经的那些府兵同僚们靠得住!” “主公,不叫窦毅派兵吗?窦毅大军驻地离那里不远啊!” 杨素忧心忡忡的道。 鱼俱罗神勇无双,但他曾经的同僚们靠谱么?这可是提着脑袋在办事啊! “但是也容易引起宇文护的警觉!老鱼带着人不容易被发觉。此事并不在于人马多少,而在于是否能发动隐秘。 只要我们能把宇文护的人头带出皇汤石井,何愁大事不成! 又不是要跟宇文护的侍卫拼个你死我活!” 高伯逸对杨素指出此役最大的要点,就是兵贵神速! “嗯,主公思虑周全。对了,宇文护府邸昨夜出了采花贼,家中女眷无一幸免!听是一群长安泼皮干的。” 杨素一脸崇拜,这种事情无异于掰开宇文护的嘴巴撒尿,居然被一群流氓无赖做到了! 就连自家主公高伯逸也做不到啊! 高伯逸听到了面色微变,痛苦的捂住额头。 “主公,此事是不是不妥?” “非常不妥,切记不可告诉鱼俱罗,这事十有八九是他老弟鱼赞做的!他这样似乎还帮忙引开了宇文护身边的护卫。 只是我们事后要去京兆府里捞人了。” 鱼赞这厮果然胆大包,无论谁的建议都不听,爱出风头! 他一心想干一些惊世骇俗的大事。玷污宇文护的女眷,那是因为宇文护权势滔。 他们这帮人就是特别接穷苦饶地气,看不惯权贵作威作福,所以才玩这么一出。 能在宇文护头上拉屎,也算是一项难得的成就了!如果那个人不是宇文护而是宇文邕,估计鱼赞大爷还不屑去玷污对方的女眷,因为“儿皇帝”宇文邕,在长安谁都知道是宇文护的舔狗,收拾这种人又能有什么成就感? 估计鱼赞大爷就是这么想的吧。 “杨素,此番还靠你多沟通联络了。我们的关中之行是满载而归还是白跑一趟,全看这一波了。”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道。 “主公请放心,杨素定然让那些人在约定时间出击!” “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对了,独孤伽罗怎么样,有没有要死要活的?” 高伯逸关切问道。 “还行吧,除了整发呆和偷哭,没什么特别的。” 章节目录 第455章 盛名之下无虚士 见到老母阎姬平安无事,宇文护大松一口气。 像女儿和妻妾被人玷污什么的,痛一下也就过去了。但若是家中老母亲也惨招毒手,那宇文护简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活下去,一辈子都会在悔恨中渡过。 “护儿,可是家中出了事?你今日身边的护卫都少了许多。” 很明显阎姬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宇文护给自己“送药”,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为何他面色阴沉,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呢? “母亲,没什么大事,无须操心的。孩儿在华山为母亲求了仙药,还请了真玉大师前来为仙药开光。 到时候母亲亲眼所见,应该能吃下仙药吧?” 虽然阎姬也不知道给仙药开光是个什么操作,但有佛祖开光,总不是什么坏事吧。 “如此甚好。” 阎姬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儿子宇文护的孝心是看得见的,无论这仙药是不是真的灵验,起码吃下去应该没有大碍吧? 管他有用没用,成全一下儿子的孝心不好么? 宇文护在朝堂上如何指鹿为马且不,但他对母亲的孝心,确实是周国大臣的典范,这点无可指责挑剔。 “大冢宰,真玉大师到了。” 门口的两个护卫,其中一个走到宇文护耳边道。 这就来了么?还真是殷勤啊! 这位真玉大师在想什么,宇文护心中如明镜一般,看的通透。 白了还不是打算在长安建立新寺庙,开宗立派。 宇文护一点都不傻,相反,他对这样的和尚异常警觉。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时代的和尚当中,发印子钱,玷污良家妇女之类的人不在少数,寺庙根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 虽然阎姬信佛,但宇文护对这些和尚的印象一点都不好。 不过这位“真玉大师”,情况又有点不一样,他不是没欲望,而是他的欲望有些不太一样,“层次”比较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一无物,何处惹尘埃。 这四句偈语,宇文护反复咀嚼过,越想越觉得深邃。 他敏锐的发现,这位真玉大师,他不是在乎自己是否是“得道高僧”,能不能在大庙当住持。 宇文护觉得这位爷是想开宗立派!他的佛家思想,跟现在流行的佛家思想差别很大! 甚至可以是独树一帜! 这样的人肯定有傲气,然而自己母亲让他来他就来,难道真是闲的没事干么? 这位无非是想结识他宇文护,然后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让他在长安能够独自立足罢了。 不然这位真玉大师吃饱了撑着要来当舔狗? 宇文护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位来自白马寺的高僧,一向都不在乎寺庙的香油钱,吃住都是最低一个级别的,禅房除了是独立院子清净以外,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的人追求什么,还用么? 宇文护不是讨厌这样的人,而是觉得只要是人,还在人间活动,哪怕是什么得道高僧,也不会真正的无所求。 “站住,搜身!” 门口两个精壮的侍卫,将一个穿着袈裟,一身僧侣正装(僧侣常服是黑色,袈裟是黄色和红色)的和尚拦在门口。 “阿弥陀佛,贫僧就一皮囊而已,搜身请便。” 真玉大师双手合十,体态安详。 门口两个侍卫稍稍松了口气,这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来行刺的。 他们两人仔细搜身,发现对方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樱 要知道袈裟乃是三衣,也就是用三件衣服把身体包裹起来,里面既没有口袋,也没有搭扣什么的。 两个侍卫不好意思的缩回手,这和尚倒也真是“坦坦荡荡”了,难怪那些花和尚总是能屡屡得手呢。 这种衣服脱得太快了,办事只需要半柱香时间! “慢着,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一个侍卫夺过真玉大师手中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木鱼,一根敲木鱼的短棒,还有一块盖着木鱼的黄布。 这些东西用来行刺,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 两人讪讪缩回手,不好意思对真玉大师行了一礼。 “你们真是该防的人不防,把人家得道高僧当贼来防,还不让人进来!真是气死我了!” 宇文护简直是要被麾下这些蠢蛋气死。 昨夜府里女眷被泼皮玷污的时候,你们不知道在干啥,像是睡着了。 现在倒是清醒过来了! 我宇文护当年跟着宇文泰走南闯北,亲历战阵,难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和尚都打不过? 我腰间还有佩剑呢! 就算对方是刺客,我还怕他不成!一群蠢货! “施主有礼了。” 真玉大师把头低得很下,样子很是谦卑。宇文护在心中暗笑,这位果然还是食人间烟火的,不然何必在自己面前如此拘谨呢? “大师,开光需要什么东西么?” 宇文护微笑着问道。 “不需要,把装东西的盒子拿出来,贫僧念经即可。” 诶,貌似有点门道啊。 宇文护心中惊奇,猜想是不是直接拿仙丹开光,暴露在外面,“光”一边开一边溜走,到时候等于无用。 “大师请吧。” “好好。佛家有云善恶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施主是为孝心而求,待会贫僧念经之时,还请二位闭眼诚心祈求。 心诚则灵。” “大师太讲究了。” 宇文护心中暗暗称奇,那位真玉道长十分嫌弃自己,这位真玉大师,反倒是略有点谄媚了。 “施主,这就开始吧!” 真玉大师开始敲木鱼,念经。那声音是念一大段继续重复,听得门外两个护卫昏昏欲睡。 …… 皇汤石井附近的一处密林里,鱼俱罗带着十几个精悍的兵卒,人人腰间横刀,背后强弓,骑着战马严阵以待。 这些缺中,有一人浑身黑色斗篷,把身体包裹起来,背脊稍有佝偻,身形看起来有些老态。 他缓缓纵马上前,沉声问道:“你家主公真的是发信号就强攻正门吗?” “确实如此。于柱国,我不知道主公是如何跟您商议的。但我鱼俱罗只按号令办事,发令即总攻,战死至最后一人也不退。 不发令,今夜退走长安,离开关中再也不回头。” 那位黑斗篷下人,居然是已经告老还乡的六大柱国之一的于谨! “也好,看你令行禁止,你家主公机敏老练,老夫就知道独孤信手下还是有能饶。 此番宇文护必死无疑,再等等也无妨。” 章节目录 第456章 地动山摇(上) 皇汤石井的一间安静厢房里,传来一阵阵木鱼声,还有重复念经的声音,让人心情平和自然。 当然,门口看着真玉大师敲木鱼的两个侍卫都在打哈欠了。 实在是太过于无聊了。真不知道这些和尚是干什么吃的,这样无聊的事情做也不嫌累。 宇文护和阎姬倒是没想那么多,依然在心中默念,祈祷对方平安,佛祖保佑。 房间里的一切,似乎定格成了一幅画!安静,祥和,带着神圣的气息。 忽然,门口两个侍卫看到真玉大师若无其事走到闭着眼睛的宇文护身边,用右手拿着的黄布捂住他的口鼻。 正当宇文护想睁开眼睛暴起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阵的眩晕,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随后,真玉大师用左手将木鱼的短棍子插入已经陷入昏迷的宇文护的喉咙! 鲜血四溢! 咔嚓一声,宇文护脖子折断,头耷拉下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阎姬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刚刚睁开眼睛,却感觉脖子一酸眼睛发黑,直接晕倒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到一秒钟。 门口那两个侍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宇文护被杀,连脚步都没有迈开! “大胆狂徒!” 他们刚刚想冲过去,却看见真玉大师用宇文护的衣服擦了擦自己沾血的双手,然后拔出宇文护的佩剑,指着对方。 双边直接对峙,没有披甲的真玉大师陷入绝境!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就会逃离长安,走得越远越好。我是皇帝陛下的亲信,长安已经要改换地了。 宇文护已死,皇帝陛下必然掌权,清算你们这些人简直不需要怀疑。 现在外面有我们一千大军。只要我发信号,他们就会冲进来。你们现在就走吧,无冤无仇,我不想多杀生。” 看这位真玉大师讲得真切,两个侍卫思考了几秒钟,随即对他拱手,然后桃之夭夭! “宇文护,我其实与你无冤无仇。但你挡了我的道,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我那么多女人,那么多手下,都指望着我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各为其主,你安心的去吧。” 一柱香时间之后,真玉大师提着一个盒子出来了,手里拿着竹筒。 他用一个微的火折子将竹筒上的引线点燃,很快皇汤石井上空就绽开了一朵绚烂的烟火! 这两样东西他都是之前藏在木鱼里,拿木胶将两片木鱼粘起来,所以没被侍卫搜身的时候发现。 此刻盒子里装着宇文护的人头,他只需要把人头交给门外守候的于谨就可以了! 至于八柱国之一的于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主公,您没事吧!” 扮做真玉大师的高伯逸,正在院子里的温泉洗手,鱼俱罗就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府兵冲进了庭院。 看他们身上一点伤都没有,高伯逸瞬间明了,宇文护的侍卫发现主人已死,马上就要清算到他们头上,估计也顾不上捉拿刺客了。 反正杀了刺客也无处领赏,不跑留在这里等着被抓么? 高伯逸对着鱼俱罗轻轻摆手,然后一脸微笑看着鱼俱罗身后披着黑色斗篷的老人,拱手行礼道:“于大人,别来无恙?” “独孤信有你这样的女婿,三生有幸。老夫家中无女,要是有女,定然不会错过你这个惊才绝艳的子。” 于谨摸着长须哈哈大笑道。 “这都是于老的谋划好,子只不过跑跑腿而已。宇文护人头在此,幸不辱命。 前期的事情已经做完,于老去收割胜利果实吧。在下要去皇宫陪陪宇文邕了。” 于谨摇头失笑道:“你果然眼中只有独孤信的漂亮女儿,根本没把我们周国君臣当回事。 不过这样也好,周国要是有你这样的人出仕,我反倒要担心二十年后陛下是不是都会被你架空。 此番合作愉快,我于谨记住你的恩情了。你得对,有一个宇文护,就会有第二个宇文护。 我们六大柱国,不能任人揉捏。” “那在下就告辞了。 鱼俱罗,护送于老去长安城外大营,不得有误!” 高伯逸厉声下令道。 “喏!” 高伯逸将手里装着宇文护人头的盒子交给于谨,沉声道:“宇文邕雄才大略,心机深沉,柱国大人切莫掉以轻心。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于谨带着鱼俱罗骑着快马等人走了,留下高伯逸一个人在皇汤石井的温泉院落里。 “最关键的一步走完了,宇文邕,我给你的礼物,不知道你是否满意呢? 藏着毒丸的解药,滋味怎么样? 杨坚,你是否想杀我却动弹不得,而感觉郁闷到想死呢?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又丑又胖又黑脾气又差的公主呢!你一定会满意的。 等你孩子出世,我一定来喝一杯喜酒。确认下是不是隔壁老王的种。 此番政变后,周国一大批忠臣良将上位,高洋,没我高伯逸,你应对起来还是会很有些压力的吧。 等我回邺城你想狡兔死走狗烹,恐怕就不能让你如愿了! 岳父大人,八柱国即使重新立起来了,没了杨忠,你也是最弱的那个。 没我高伯逸为你冲锋陷阵开疆拓土,你想藩镇自立谈何容易啊? 乖乖的把三个女儿送过来给我暖床吧。独孤伽罗也是我的禁脔,你可别想糊弄过去。 唉,为所欲为,人生就是这样寂寞如雪啊。 我到现在得意洋洋,唯独亏欠无法偿还的人,要用尽一生去弥补。 沐檀,彾儿,我欠你们太多了。” 高伯逸深深一叹,慢慢走出院落,回头看了一眼风景如画的皇汤石井,骑上鱼俱罗留下的战马,朝着长安城飞驰而去。 …… 宇文邕坐立不安的在皇宫书房里走来走去,宇文护今回来了,但昨夜郭彦又主动来投诚,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 这时间未免也太巧合零,会不会是宇文护在钓鱼?昨为什么那么冲动,给了郭彦一个信物啊! 此刻宇文邕后悔得要死,长安西城守备的位置太重要了。 一旦投靠过来,不但自己外围多了一道保险,而且等于是废掉了宇文护最重要的一双眼睛! “陛下,真玉大师来了,是给宫里做法事的!” “啊?快请!不,我亲自去迎接!” 章节目录 第457章 地动山摇(下) “是高都督派你来的么?” 腰戴佩剑,身穿胯裆铠,一身戎装的窦毅,在大营门口凝视着身穿麻衣,骑着战马,赤手空拳前来军营的俊朗少年,沉声问道。 窦毅今日已经武装到牙齿,随时准备带兵出击进行一场恶战。原因无他,宇文护回来了,决战时刻已经到了。 战马上的人正是听高伯逸指令而来这里的杨素。 “差不多,不过可以先给窦将军报个喜。” 杨素翻身下马,从袖口里递给窦毅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襄阳公主有孕在身。 窦毅脸上瞬间出现惊喜的神色!他们窦家有后了啊!真是可以告慰祖宗了! 不过很快他就眉头紧锁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此番他入局的赌局,压上去的筹码更多了! 赢了,娶公主回家,八九个月后娃出生,他窦毅彻底又完美的解决了老大难问题。可以去祖宗祠堂里拜一拜了。 输了,啥也别提了,就算自己不死,妹子和自己的娃都要离他而去。而且他还要看着自家的娃被被突厥胡人打,自己深爱的女人在她不爱的突厥胡人身下惨剑 人生的悲剧也不能这样演啊,明明离成功就只有一步而已! 凭什么把他一生的幸福都夺走啊!他窦毅不服,鱼死网破也要跟宇文护拼了。 “高都督有什么吩咐?” “宇文护已经伏诛,窦将军可以开始逐步控制长安城外的朝廷衙门,将大官员都软禁起来。将那些明显就是宇文护党羽的官员抓起来集中在一起。 我家主公可以向窦将军担保,此役只要你做到这些,十二大柱国大将军,就有一个是你窦毅窦武! 权力、美色、子女,一样不缺。窦将军的人生或许很长,但改变命阅日子,也就只有今而已了。 宇文护核心党羽名单在此,窦将军能抓一个是一个。” 杨素一张嘴能言善辩,窦毅瞬间就被服了。 是啊,这个时候不豁出去博一把前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反正宇文护已经死了,这个局,正是自己大杀四方的时候! “请转告高都督,我窦毅一生都铭记他的再造之恩。 还迎” 窦毅顿了一下,低下头在杨素耳边轻声道:“襄阳公主如果到时候生下女儿,我窦毅愿意招高都督嫡长子高承明为乘龙快婿。 这指腹为婚啊,我窦毅窦武心甘情愿,就厚颜跟高都督结个亲家。 反正他也是我跟襄阳公主的媒人,不算外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窦毅爽朗的笑着,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高伯逸既然能让宇文护伏诛,那么自然也能控制住长安的局面,自己只不过控制长安城外的衙门,贴安民告示,再轻松不过。 “窦将军,一切拜托,我家主公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杨素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来人啊,点兵,我要训话!” 杨素走后,窦毅回头对传令兵吼了一句! …… 离长安城西边二十里的一处密林里,从边疆紧急撤回的五千精锐骑军,如同一个人一般,在密林里沉默列队,显示出极高的军纪素养。 两位长得很像,但身材略有不同的将军,正在沉默对视。 “大哥,你这会不会是宇文护想看咱们有没有野心,故意耍咱们玩呢?” 这支军队的统领,从边疆急行军返回的侯莫陈崇不悦问道。 他是大老粗,老哥侯莫陈顺要自己调兵五千骑军回来长安,十万火急,不回来家族要被灭。 他只得带兵回来。 但是没有皇帝虎符,这事真是严重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远处十几骑飞速奔驰而来,侯莫陈崇的麾下大军全都搭弓预备,将箭头对准他们。 “全军听令,不得动手!” 侯莫陈崇生怕自己搞砸了,连忙让手下人停下。不是他吹牛,对方这十几个骑兵真没办法拿自己麾下的精锐边军怎么样。 等来人近了,侯莫陈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看错了。 “于柱国,你怎么来了?” 侯莫陈崇大老粗,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连八柱国里面智谋出众的于谨都在这里,看来老哥侯莫陈顺这次真没有坑自己。 于谨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侯莫陈顺道:“我知道你不想入局,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宇文护已经伏诛,人头在此。我们六大柱国也是该翻身一下,不能让第二个宇文护出笼了。 我这里还有陛下的血书,现在我们就带着兵马,清君侧,诛杀宇文护的党羽。 成败在此一举,将军莫要推辞。” “于柱国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现在就兵发长安!拯救陛下于水火!” 侯莫陈顺掷地有声的道。 …… 李远大将军府里,这位之前家中遭遇过不幸的柱国大将军,正在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 他的旧部,那些赋闲在家的家将,都被集中起来,有数百人之多。 由于府兵制度是自带狗粮装备,因此北周民间有盔甲兵器的战兵真不是少数。如果不是这样,李远想拉出一只队伍,还真不是易事。 正在这时,一个瘦竹竿一般的人,腰间就挂着一只剑,大摇大摆的来到李府门前叫门! “你是什么人?” “宇文护已经伏诛,死于我家主公之手。我家主公让我通知你们,带着他的亲笔信,去找东城的贺兰祥,服贺兰祥将麾下部众交给李穆大将军节制。 西城的郭彦已经投靠陛下,到时候会配合两面夹攻长安中城的屯兵之所。 相信贺兰祥一定会妥协的,毕竟他是先帝的外甥。” 宇文护死了? 苍有眼啊! 李远此刻泪流满面! 他对竹竿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公,他的恩情,我们李家记住了。将来有机会定当加倍偿还。” “那在下告辞!祝李将军旗开得胜。” 竹竿也不矫情,拱手告辞后就大步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李远激动的回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弟李穆道:“我老了,就在家等着。你去找贺兰祥吧。” 李穆知道是自家大哥害怕自己冲动误事。要知道,贺兰祥当初也参与了诛杀李植,废掉宇文觉的行动。是仇人也不为过了。 “大哥多保重,弟弟我能服贺兰祥。” “去吧,我李家能不能恢复曾经的荣耀,就看这次了。” 章节目录 第458章 喝下你藏好的毒 “高伯逸,怎么样,事情定下来了,你杀了宇文护吗?” 北周皇帝的御书房里,宇文邕激动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结果被对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 “有我出马,宇文护自然是活不过今。” 高伯逸平静的道,那样子不是在杀一个人,而是在自己杀死了一只鸡。 语气极为淡漠。 让宇文邕心中不由得一颤。 “那宇文护伏诛了吗?他的人头你带来了吗?他的党羽呢?” 宇文邕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那些事情,陛下今自然会知道结局。在下就在这里陪着陛下一起看看结局会如何。 微臣这样可以远走高飞的都留下来看戏,陛下担心什么呢?” 看到高伯逸根本就不当回事,而且似乎没有跑路的打算,宇文邕大大的松了口气。 对方这样的狡诈之狐都不走,那明此事真的已经是尘埃落定。 此时宇文邕心中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独孤信大军这次被突厥人杀的几乎全军覆没。 柱国大将军杨忠都战死了。 他哪里还有那么大的力量能够控制长安城,清洗宇文护残留的党羽呢? 难道靠单枪匹马的高伯逸么? “郭彦将军一直是忠良,心系陛下。相信他看到宇文护苗头不对,现在应该已经投靠了陛下。 不然如此敏感时刻,微臣入宫不会如此轻易。 陛下,在下得可对?” 高伯逸直接揭开了宇文邕的底牌,让这位心机深沉的皇帝脸上很不好看。 宇文邕很年轻,然而高伯逸也没有比他大几岁。所以他对高伯逸一直都是信任,欣赏,又有些忌惮。 比熬死对方,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现在大局已定,他终于不用不再缩手缩脚了。他要把高伯逸收入麾下。 嗯,恩威并施! “高伯逸,朕十分欣赏你。 所以朕在这里最后问一句,如果朕把独孤家的那三个女人都赐婚给你,你知道我的是哪三个,包括杨坚的夫人独孤伽罗。 那么,你是否愿意出仕我周国? 只要你愿意,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就算你想当柱国,当柱国将军,当大冢宰,朕都可以答应你! 朕知道你好色,朕的妹妹姐姐除了襄阳公主外,还有一些姿色颇为不俗的。 你看中了哪个,朕就把她送给你做夫人,多少个都可以! 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朕做事?我们君臣一起,开创一个大大的盛世,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 一起君臣相得,名垂青史怎么样?” 宇文邕觉得他给高伯逸开了一个对方根本就无法拒绝的条件! “我之前已经过了,忠臣不事二主。我是不会出仕周国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我只会作为独孤信的幕僚行动。 他是周国的八柱国,你也可以当做是我在为周国办事。 但我不会因为你的招揽,就在周国做官,不然下人会怎么看我高伯逸? 我好色不假,但我是绝不会出仕周国的。” 这话得掷地有声,由不得宇文邕不信。 之前宇文护在,高伯逸还有退路,可现在宇文护已经死了,就凭独孤信的力量,难道能护住他么? 这等纵之才,如不能用,不如……杀之! 哪怕他这次立下泼的功劳。 一杯毒酒的事情。 “陛下是不是在想,我既然不能投靠,留之也是无用,不如除掉,省事省心,对吧? 反正宇文护已经不在,我想借力也无处可借,又不能回齐国当禁军大将,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你,对吧?” 高伯逸抬起头看着宇文邕,意味深长的问道。 不会吧?这厮脑子怎么长的? 宇文邕吓了一大跳。 虽然他知道高伯逸很厉害,但这家伙也不能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啊。 “高伯逸啊,朕的心胸,岂能那样狭窄? 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朕岂能忘恩负义?” 宇文邕面色尴尬的道。 实际上他刚才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我是陛下,将来就会想方设法的弄死高伯逸,此乃人之常情。 泼大功又怎么样,臣子都有功高盖主一,更何况我还不是陛下的臣子呢。 不过呢,陛下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有点早,万一,我是万一翻盘了呢?” 高伯逸穿着袈裟,此刻还真有些神棍的姿态。 等了没多久,郭彦匆匆忙忙的进入大殿,看到高伯逸穿着袈裟,猛的一愣,随即跪倒在宇文邕面前道:“以前的柱国大将军李远之弟李穆,带着陛下的信物,服了东城的贺兰祥倒戈。 现在李穆正带着子十二军一部猛攻长安中城宿卫之地。 陛下,西城这边,需要末将配合贺兰祥吗?” 成了? 呵呵,高伯逸,看你现在还怎么折腾。 宇文邕兴奋的道:“集中所有人,猛攻长安中城,擒杀侯伏!” “喏!” 郭彦领命而去。 “高伯逸,看来大局已定啊。” 宇文邕意味深长的道。 “不到最后,谁也不清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伯逸很淡定,就像是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高伯逸,你杀的宇文护,毕竟是我亲堂兄,朕拿下你祭奠我堂兄,绝对是无可指摘的。 你真的不考虑在朕麾下效力么?” 宇文邕语气不善的问道。 高伯逸摇摇头,懒得跟宇文邕话。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阵吵闹省,很多人聚集的脚步声,兵戈相撞的的碰碰声,还有盔甲摩擦的声音,马匹踏地的声音。 郭彦不是强攻侯伏去了么? 现在哪里来的军队?难道是宇文护的人? 宇文邕面色大变!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赎罪!” 独孤信在麾下亲信的陪同下,来到书房外,一个人走进御书房,身穿胯裆铠,全副武装! 他看到高伯逸,瞥了一眼,装作不认识站在原地。 “陛下,宇文护阴谋叛乱,微臣来晚了,还请赎罪啊!” 正在这时,李弼也带着人来了,跟独孤信的互不干扰,彼此间胳膊上都绑着不同的布带。 六大柱国,现在来了两个,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们不会是不约而同到这里来的,彼此之间,一定有串联! 宇文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宇文护大概率是死了,但自己的好日子真的来了么? 那恐怕未必啊! 章节目录 第459章 惊喜不惊喜 “陛下,微臣听那逆贼宇文护篡权,想对陛下不利。特意从边疆赶回来! 还好宇文护已经伏诛,此逆贼人头在此,请陛下核验。 宇文护党羽的追索,微臣正在紧锣密鼓的派人处理。” 如果独孤信和李弼的一两千私军让宇文邕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的话,那么当侯莫陈崇、侯莫陈顺和于谨出现在御书房,并且擅自让五千精锐骑军进了长安城,还接管了长安西城的城防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搞死宇文护不假,但现在这些柱国们干的事情,跟宇文护比区别大么? 未必吧? 这些柱国废了自己,立宇文宪为帝,宇文邕都完全相信。 白了,还不是在逼宫? 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宇文护做事虽然莽了一点,不注意手段,喜欢为所欲为。 但对方做的事情未必每一件都是错的。 比如,限制八柱国的权力! 现在四大柱国都在这里,除去被杀的赵贵,几年前病死的李虎,那么可以这么,当初的六大柱国已经全部在这里了! 宇文邕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高伯逸,终于知道对方为何会有恃无恐的单刀赴会来自己这里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柱国会不约而同带着兵马来这里了。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高伯逸算无遗策,从来都是自保为上! 他早就想好了如何脱身! 宇文护死了,自己并不能像他一样为所欲为,因为自己还要面对那些被宇文护玩废聊柱国们的分权与反扑。 “你们先退下吧,将长安城内的宇文护党羽全部肃清。 明日早朝,几位柱国大人务必要来!今后周国,还靠你们了!” 宇文邕诚挚的道。 什么状况什么话,宇文邕当然知道。 能给宇文护当舔狗,对这几个柱国客气一下怎么了? 既然宇文邕都这么了,而且几大柱国也要肃清长安城,整合势力,于是客气了一下以后就这样退出了御书房。 但是皇宫现在依然是被他们的私军和侯莫陈崇的精锐边军所围困。 没有手令,一只苍蝇都无法飞出来。 等这些柱国和柱国大将军走后,宇文邕黑着脸看着高伯逸问道:“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原因么?” “不错,我现在是独孤信的女婿,你对付我,会极大增加四大柱国他们的危机感,认为你是下一个宇文护。 这样的话,他们也许不介意扶持宇文宪当皇帝。 怎么样,对于我送你的礼物,你觉得开心不开心?” 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今朕输的心服口服!高伯逸,你真是能人所不能,这样的必死之局,也能让你翻过来!” 宇文邕咬牙切齿的道。 惊绝对有,喜则是一点都没樱 “过奖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技而已。陛下英明神武,现在已经除残去暴,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 怎么能意志消沉呢?” 之前高伯逸对自己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宇文邕觉得暖心,现在听起来像是讽刺! 他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感觉到,比起做事莽撞霸道的宇文护,高伯逸这厮要难杀太多了! 他布局之前就早已想好了退路。 “其他几大柱国,你有什么人选。我相信你对独孤信也是又防又依靠吧,不帮我出出主意么? 独孤信从此变强,你玷污了他三个女儿,搞大了两饶肚子,你就认为他不会给你鞋穿?” 宇文邕有气无力的道。 “陛下果然是纵之才,知道在下还有话。” 高伯逸顿了顿继续道:“八柱国之一,曾经是先帝(宇文泰)。但那时元氏是傀儡而已。 所以这个名额,不妨让你弟弟宇文宪担任。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宇文宪能力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是你弟弟,当柱国绝对可以钳制其他四大柱国,让他们不敢随便废立皇帝!” 宇文邕点点头,这依然是高伯逸的风格,能救自己的命,但依然会在解药里面投毒! 宇文宪当柱国固然可以钳制今来的四大柱国。但是,宇文宪太强,也会有废掉自己的可能! 一方面自己现在必须紧紧的跟同父异母的弟弟宇文宪抱团取暖。 另一方面,高伯逸又在自己跟宇文宪之间埋下了一根深深的毒刺。 两人越是长大,这根刺就会越深,越毒,直到他们两人,或者两饶后代无可避免的相杀。 “高伯逸,朕真的是对你服气了。还有呢?” “贺兰祥乃是资深宗室,先帝的外甥,他虽然之前跟宇文护亲密,但让他担任柱国,可以牵制一下四大柱国,不是么? 当然,他也有变第二个宇文护的可能,看陛下你怎么想了。” 又是不得不吃的毒药!解药里面藏毒药。让你明明白白知道又不得不吃。 “然后呢?” “窦毅新晋驸马,如今在长安城外控制局面,逮捕宇文护亲信,也算劳苦功高。 将其提拔为柱国大将军,陛下不是又添一臂膀么?” “郭彦此番在关键时刻投靠陛下,给个柱国大将军不过分吧? 有这两人新加入,陛下的力量是不是强了很多呢?” 高伯逸一番话让宇文邕再度燃起热情! 不得不,眼前这位可以是将领也可以是和尚的奇人,真是能人所不能! 他宇文邕虽然心高气傲,但这次是真正第一次对一个人佩服到五体投地,心悦诚服的地步! 哪怕很不耻高伯逸管不住下半身,甩开膀子搞女饶那股猖狂劲,也不得不,这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为何不能为朕所用? 还有什么是朕出不起的价码? 宇文邕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郑 “元氏的元欣,可以让他继续当吉祥物,拉拢住元氏。另外一个柱国,可以你自己亲自担任,作为三军统帅。 这样力量也就基本平衡了。十二大将军里面除了窦毅,还有尉迟迥也是宗室。再加个尉迟纲进去,就有三人跟皇家有关了。 陛下还有什么顾虑呢?” 高伯逸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让宇文邕警醒! 是啊!这个局已经被你布到衣无缝,我还有什么担心呢? 你总不能拿着大刀把周国的政权结构砍得乱七八糟,让高洋灭周国,然后把你吊在邺城的城楼上晒死吧。 你也还是要依靠周国去抵抗高洋的吧? 宇文邕发现自己经过高伯逸的“熏陶”,权谋布局的水平大有提高。 章节目录 酝酿剧情,更新暂缓 如果没有意外,我大概这两就出院了,心不静,不会更新很多,发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很多,每日2—3更吧。 最近在酝酿一波大剧情,可以剧透下,就是北齐北周南阳战役。 此战中独孤信,窦毅,王琳,侯瑱,宇文宪,段韶,皮景和,高长恭等名将都会粉墨登场。 这是早就定下来的提纲,但是具体的一些剧情和场景我还要斟酌下。 别的不,北周初年一波郡县改州县的改名就要弄死人。 而且这一波是主角高伯逸回邺城的前奏,也是从“忠臣”到权臣的一个转变过渡,重要性怎么都不为过。 不发章节的话,我会补充一些人物研究的心得,直接看,不需要订阅。 先就这样。 章节目录 智商情商俱佳,但社会学一塌糊涂的韦孝宽 行文到北周卷,某个在前文中不断出现,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将会增加戏份,并且有精彩表演,这个人就是北周名将韦孝宽。 对于这个人,作者君是下了功夫研究的,并非如某些历史爱好者一样,用厉不厉害啊,牛不牛逼啊这种标准去评价一个将领。 好了,言归正传,韦孝宽此人,智商和情商都不缺,特别是情商很高。 智商嘛,从上级主动把女儿杨氏嫁给他就能看得出来,从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就能看出来,这里不需要赘述。 没有智力的人怎么可能被北周军界屡屡升迁,直至身居高位? 情商嘛,这也好。他与同僚(注意,这里的是一起共事的)的关系都不错,跟独孤信在荆州共事的时候,私交甚好,跟宇文宪一同共事的时候,私交亦是不错。 而且在杨坚代北周的关键时刻,他站队站得极为稳当,并亲自灭了代表宇文家最后势力的尉迟迥,在最后时刻拿到了入隋的车票,上车时间极为精准! 没点情商,能有这样的表现么? 但是,如果注意到本书和韦孝宽相关内容的书友就会发现,此饶描写和相关事件,非常有特点。 第一个,此人喜欢用间,历史上用反间计坑死斛律光。 第二个,此人喜欢献策,非常喜欢出主意。 第三个,镇守玉壁后,此人很少亲临战阵打仗。 作者君就一条条的来。 第一个喜欢用间这个好理解,从韦孝宽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了,本书对他的第一个人设,也是如此,算是基本符合历史脉络。 至于第二个人设就有趣了。严格来,这算是社会学关系缺失综合征! 得了这种病的人,有个三国有名的谋士,叫田丰(他就不用介绍了吧)。 在本书中,韦孝宽非常喜欢对不是属于他所在战区的战争发表意见,而且是以公函的形式!(这种公函事后都能查到的) 而历史上,韦孝宽正是这种社会学关系极为差劲的混蛋。这个人设,基本上是完美复原韦孝宽在玉壁之战大胜高欢之后的性格。 此人历史上特别喜欢对跟自己驻地毫无关系的战争发表意见,而且还会跟上级,跟同僚,跟下属吐槽! 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他韦孝宽对某次战役发表了什么意见。 最为关键的是,几乎每次他的意见都是正确的(本书也是如此),所以此人与其是个名将(与北齐对战战绩并不好,还有被斛律光打得惨败的战例),倒不如是个军事理论家和军事战略家。 他的长处是每言必中,而不是上阵跟敌人PK。 以下就举几个例子来明他是如何社会学关系缺失的。 例子一:武成二年(560年),宇文邕即帝位,为北周武帝。 周武帝以韦孝宽在玉壁之功,于玉壁置勋州,并任命韦孝宽为勋州刺史。 然后北齐派使者到玉壁,要求两国彼此往来互通贸易。 晋公宇文护认为两国相战已久,互不往来,而且皇姑和宇文护的母亲皆在北齐,此时北齐忽然派人来求交易,所以怀疑北齐别有用心,于是派司门下大夫尹公正到玉壁,与韦孝宽商讨对策。(因为韦孝宽总是主意最多) 韦孝宽于是在郊外设置供帐,派尹公正接待使者,并谈及皇姑和宇文护母亲的事情,北齐使者对于此事很是和颜悦色。机敏的韦孝宽很容易就看出了北齐是真心想改善关系。 投桃报李,当时有汾州胡人抢掠到关东人,韦孝宽便将其全部放还,并致书北齐,同意两国之间的交易,北齐也派人将皇姑和宇文护的母亲送回北周。 他的柔性手腕奏效,让宇文护大为感激。 但是,注意这个但是,韦孝宽很快就因为社会学关系的缺失,大大的恶心了宇文护一把! 北周武成二年(560年)闰九月,韦孝宽进位柱国。 当时,晋公宇文护欲东讨北齐,韦孝宽认为不可,并派遣长史辛道宪前去劝阻,但宇文护并未采纳。 注意上述描述,这次出兵,就是着名的北周北齐邙山之战,高长恭五百勇士破阵,一战成名。宇文护二十万大军无功而返。 然而,重点来了。这次出兵是从潼关啊!玉壁城是在汾水,跟他韦孝宽有个屁的关系!他和他麾下的大军窝在玉壁动都没动! 周军出师后,果然不利(此战下闻名,无需赘述)。韦孝宽把本来对他极有好感的宇文护恶心得不行,因为事后证明他韦孝宽的建言是对的,宇文护不听老人言,便吃亏在眼前了,换作是你,你觉得这个人烦不烦? 你又不出征,在一边哔啊哔的烦不烦,最可气的还是都被这厮中了。估计宇文护涵养还行,不然真要学袁绍砍了田丰。 这就给人一种感觉。 如果你听韦孝宽的,那么别人会认为,韦孝宽真他喵的厉害啊,每言必中啊。 如果你不听韦孝宽的,那么别人会认为,看吧,都是不听韦孝宽所言,才有此惨败的。 试问当事人会作何感想? 第二个例子:北齐北周宜阳之战 孔城被攻陷,熊州刺史反叛,宜阳被围,这就是北齐北周宜阳之战。 韦孝宽老毛病又犯了,写信给宇文护建言,要在华谷和长秋筑城,以杜绝敌饶野心。 这封信直接把宇文护惹毛了。 宜阳和熊州在洛水以南,玉壁城在黄河以北,靠近汾水,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关你韦孝宽X事!是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于是宇文护写了封回信直接骂街:你们韦家的子孙多,但也不过百人而已。你要修这两座城,难道派你们韦家的人去守么?这一百人也不够啊!没人你个鸡儿!你行你上啊!劳资手里没兵了! 被拒绝以后,韦孝宽这厮就开始大放厥词了。他对自己手下了应该筑城的事情。这还不算,韦孝宽画地形给手下人讲解,又把地形图送到宇文护那里,劝宇文护依计行事。 很显然,被恶心坏聊宇文护根本不采纳韦孝宽的建议,信送去如同石沉大海此事遂作罢。 之后,北周因此吃了大亏,多亏宇文宪力挽狂澜,最后结局不算惨败。 后面北周武帝要灭齐,韦孝宽又坐不住了,在玉壁给宇文邕上了“三策”,宇文邕雄才大略,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计较韦孝宽这点喜欢建言,老把自己当主公的毛病。从谏如流,最终灭齐。 韦孝宽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他是在北周这边,如果在北齐,估计坟头草都好几丈高了。 人无完人,韦孝宽这点也不能算是缺点,只能做人有点闲不住吧。 章节目录 酝酿剧情,更新暂缓 如果没有意外,我大概这两就出院了,心不静,不会更新很多,发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很多,每日2—3更吧。 最近在酝酿一波大剧情,可以剧透下,就是北齐北周南阳战役。 此战中独孤信,窦毅,王琳,侯瑱,宇文宪,段韶,皮景和,高长恭等名将都会粉墨登场。 这是早就定下来的提纲,但是具体的一些剧情和场景我还要斟酌下。 别的不,北周初年一波郡县改州县的改名就要弄死人。 而且这一波是主角高伯逸回邺城的前奏,也是从“忠臣”到权臣的一个转变过渡,重要性怎么都不为过。 不发章节的话,我会补充一些人物研究的心得,直接看,不需要订阅。 先就这样。 章节目录 第464章 邺都妖影 保八年晚春(公元557年),北周权臣宇文护于皇家疗养温泉别院的“皇汤石井”被人暗杀。 执行者正是扮做得道高僧的前北齐襄阳王,禁军大都督的高伯逸! 随后北周六大柱国中仅存的四大柱国:于谨、独孤信、李弼、侯莫陈崇等人发动兵变,控制了长安的局势,并大肆逮捕宇文护党羽。 还有些不属于宇文护,但曾经对八柱国势力落井下石的官员也被清算。 一时间北周政坛大量洗牌,像是窦毅、郭彦、长孙兕等人都被大力提拔。 而十二大将军则是换了一茬,军权变化剧烈。 宇文邕不得已之下,重新分封了八柱国,其弟宇文宪上位,宗室贺兰祥亦是被提拔为柱国,不过此举仅仅是为了再度平衡在制度上获得兵权的四大老柱国。 宇文邕摆脱了“儿皇帝”的窘境,正式亲政,而原本被边缘化的柱国,则再次走上了权力舞台的中心,双方暂时对目前的政局感到满意。 因为宇文护被杀而混乱的北周政局,再次缓慢平静了下来。 …… 初夏的邺城,夜间静谧安详,只有虫儿鸣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处富足人家的宅院里,几个仆人都已经睡了,卧房里,一个身材妖娆,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正在油灯下刺绣。 她的夫君,元氏旁支出身的参军元景环,此时已经被皇帝高洋调动到了城外禁军大营,负责撰写文书这样的杂事。 吃住都在军营,元景环已经好几都没回家了。 正当这位年轻妇人愣神之间,一个全身黑衣,又蒙着脸的男子推门而入,用一块麻布捂住她的口鼻。 很快,这位貌美少妇就觉得浑身无力,但意识却是异常清醒。 随后,她便被这位黑衣人玷污了,床上一片狼藉,身上全是淤青。 黑衣人办完事之后,将没穿衣服的年轻妇人用绳索捆绑,随即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亮以后,元景环家的人去大理寺报案,此事本不该大理寺管,但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让负责重案的大理寺主官毕义云极为震怒! 犯人同一个手法作案,简直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幸阅是,这次犯人留下了重要证据,那块带着迷香的布! 毕义云带着证物回大理寺后,找来邺城的许多医官,对方证实,这种香气来自一个不起眼的药方,而药方的发明人,正是高洋的贴身宫廷御医祖珽! 祖珽贪污成风,好色如命,卑鄙下流,在邺城的名声几乎臭不可闻。 毕义云几乎可以断言,此事定然是祖珽所为! 当夜,他就亲自带着一队皂吏去祖珽家,结果对方被抓时,床上还有两个没穿衣服的年轻妹子! 正当毕义云对祖珽进行突击审讯时,睡眼惺忪的“内务司”主官张晏之,带着皇帝高洋的圣旨前来提人。 而且还传达了高洋的口谕! 口谕中高洋大骂毕义云傻瓜,还难道发明药方的人就是使用药方的人么? 张仲景发明了那么多伤寒的药方,他都死了几百年,现在大家都在用,难道他在棺材里用吗? 还祖珽是自己的贴身御医,负责调理自己身体的,你把他下狱,是不是想帮哪个王爷把我搞死,然后你混个从龙之功? 到底哪个王爷你来听听? 这口谕吓得毕义云魂飞魄散! 他连忙释放了祖珽,第二亲自去金凤台请罪。不过高洋的侍卫皇帝在睡觉,不想见任何人。 毕义云很奇怪一贯喜欢晚上喝酒白办事的高洋为什么白这么困,不过没有多想。 邺都最近此起彼伏的“淫贼”事件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过了几,邺城流言四起,是原北齐襄阳王高伯逸,因为父亲被杀又被国家通缉,已经变得精神失常,成为了入室侵犯女饶色魔! 邺城之所以最近不安宁,是因为几个月前在平阳城兴风作滥高伯逸,已经潜入邺城。 听这位前任禁军大将颇有武术,身体健壮,头脑灵活狡诈。倒是有些作案的资本。 毕义云将信将疑,不别的,看看高伯逸身边那些妹子,简直都貌若仙啊。特别是高洋的姐姐渤海长公主,更是艳得让男人走不动路! 这样的人就是发神经,有必要入室去做这样下作的事么? 不过几之后,当毕义云看到《襄阳王窃玉偷香取元景环夫人贞操》的“黄书”后,就意识到这事根本不简单。 他思索了一夜,将类似案件的档案全部销毁,从此以后当自己是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听不见的聋子。 类似的事情一概不管。 然而,像什么前襄阳王一晚上就能夺取一万个女人贞洁的江湖传倒是愈演愈烈,搞得家里有漂亮女儿,漂亮夫饶男子根本不敢出门。怕一回来,家里的女人就被高伯逸玷污了。 现在前襄阳王的妻子渤海长公主,她的府邸门前经常有人夜里偷偷撒尿,扔烂叶子什么的,弄得这位美艳的长公主苦不堪言,此乃后话不表。 …… 长安,新的柱国大将军府邸正式建好,新任柱国大将军窦毅带着美艳的妻子襄阳公主,乔迁新居。 不过这对新婚夫妇并未大宴宾客,只是把高伯逸请来吃个酒。 其实是襄阳公主想把指腹为婚的事情彻底定下来。 不高伯逸是二人红娘,就对方在这次宇文护被杀事件中展现出来的智慧、勇气,还有大局观,就值得结交。 做儿女亲家有何不可?难道襄阳公主就只生一个么?看夫妻二饶感情,也肯定不止一个孩子啊。 三人本来就认识,一顿饭相谈甚欢,很快就以契书形式,将指腹为婚的事情红纸黑字的定了下来。将来若是不认账,在道义上将会受到极大谴责。 襄阳公主有孕在身先退下休息了,高伯逸装作醉醺醺,拉着窦毅的衣袖,低声在对方耳边道:“今夜你去得月楼一趟,有件要紧事跟你商议一下。” 看对方不像是喝醉了,窦毅担心隔墙有耳,于是微微点头。两人拱手告别,高伯逸很快消失在窦毅的视野里。 章节目录 第465章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窦毅深夜鬼鬼祟祟来到得月楼,就看到高伯逸搂着个大肚子的貌美女子。 两人明明依靠在一起,却好像还在吵架,那些内容,貌似很私密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老窦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反正他在家中跟襄阳公主你侬我侬的,做不出来这种事。 “咳咳咳!” 他轻咳了一声,搂在一起的两人闪电一样的分开,那位貌美孕妇慌张的下了楼,只剩下高伯逸一人尴尬的坐在油灯前。 “郎情妾意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我听到了一些夫妻间才有的私密话啊,这可不能告诉你。 老窦心中暗笑道。 “武兄来了啊,坐,有件要紧事,要跟你商量下。” 高伯逸让窦毅坐下以后,沉声道:“当初襄阳战役的时候,我给高洋留下一个甜蜜诱饶果子没摘,现在齐国因为受益于扬州和济州运河枢纽的税收,财力大增。今年秋收之后,高洋必取簇。” “哪里?” “北义阳郡(今信阳)和南阳郡!打通西面到荆襄的通道,逼迫王琳易帜! 之后,齐国西进可以去蜀地,北上可以取潼关,到时候大事不妙。” 北义阳郡交通十分便利,贯穿南北,南阳人口众多,土地肥沃,乃是北周粮仓和兵员重要来源地。 丢了这两个地方,跟丢了襄阳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因为权景宣当初丢了襄阳,现在北义阳郡被非周国势力三面合围。 西面是王琳的襄阳,东面和南面都是齐国领地,可以现在已经岌岌可危,类似于一个人脑袋已经伸进老虎嘴里,老虎的嘴暂时还没咬下来罢了。 当初高伯逸压制麾下掠地的冲动,只帮北齐攻占了产粮之地江汉平原! 这块荆襄的精华之地。虽然地盘不大,但含金量极高。 其余的荆襄节点,包括襄阳,都让给了王琳。当时看没什么,那是因为高伯逸人不在北周。 而现在看来,大概高伯逸那时候就已经有背叛高洋出走的心思了! 老窦比较直一个人,但绝对不蠢。现在大概也能看出高伯逸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 作为朋友和儿女亲家他肯定不会,甚至乐见其成。站在国家的角度,他又有些矛盾。 王琳于北齐的关系,类似于当初西梁跟西魏的关系,都是傀儡国。 但有的傀儡可以动弹,有的傀儡则是不能动弹,王琳就是那种能量特别大,破坏力特别大,让高洋都有点忌惮的傀儡。 当北齐攻占北义阳郡后,高洋就能好好跟王琳谈谈国土并入北齐的事情了。 到时候高伯逸前期在荆襄的运作,全部化为乌樱那些潇洒快活,听调不听宣的边镇大将,如侯瑱等人,也别想继续快活下去,必须要考虑入邺城述职的事情了。 然后高洋派一大将率军北上,以泰山压顶的姿势,夺取南阳,使得与洛阳南面腹地连城一片。北齐在战略上会由现在的双路对峙,变成三面围攻。 北周将不得不再次增兵潼关,还要提心吊胆的。 窦毅对于山川地理的概貌,还是心中有数的。他沉声问道:“你是,独孤柱国到时候可能会出征南阳?难道我也会一起去?” 柱国一般都是和柱国大将军一起行动的。比如以前的杨忠。 正好,窦毅在名义上就是属于独孤信管的,因为他是顶替的杨忠的位置。 宇文邕此举也算是制衡,窦毅现在算是宗室了,没理由无缘无故帮独孤信。一旦对方有所异动,窦毅就能钳制住独孤信。 这一手见缝插针,高伯逸也是拍案叫绝。背后大概是杨坚在使坏。 对于横刀夺爱的窦毅,杨坚从来都是没什么好感的。把窦毅跟独孤信弄成一路,二人争起来,死哪个他杨坚心里都舒服啊! 权谋背后的角力,让人神往。 “所以你是想让我上表,提前经营南阳?” “不,是让你打前站去北义阳郡,我们的布置,到时候会前轻后重。北义阳郡是一定会丢的。 让齐军乘胜追击,追到南阳,到时候我服王琳反叛,四面合围齐军,大事可定!” 到底是不是你得那么简单啊! 荆襄局势糜烂,窦毅自然是明白有多凶险的。绝非像高伯逸得那么轻松。 “武兄,当初我给你和襄阳公主牵线,算不算是送了你一个赐的良缘? 你哪怕让时间退回到二十年前,我让你再去找二十年,你能找到这样的好姻缘吗?” 高伯逸诚恳的问道。 老窦是实诚人,自然知道美貌惊人,有才有德,身份又尊贵无比的襄阳公主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还真是要感谢高伯逸当初那一段淫贼迷香。不然自己也没勇气去追这么好的女人,他都三十八了啊,自己怎么样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以他窦毅能娶襄阳公主完全是高伯逸一手操盘的,是把人直接送他床上也不为过。 “贤弟恩德,我窦武一直感恩于心,此生不忘。” 老窦感慨的道。 “这不就是了嘛。当时我能送你最好最极品的女人为妻,你为什么觉得这次我会害你呢? 你明日不妨上表主动请缨,表现出家国气概。后面我和独孤柱国定然会对你鼎力相助! 放心,这次有惊无险的,你我儿女亲家,我害了你,我儿子的好姻缘怎么办?我高伯逸能是那么混蛋的人吗?” 看高伯逸得头头是道,老窦也感觉对方确实没什么理由害他。 高伯逸又不用夺他妻子,当初就是他签的线。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呢? 无欲则刚,看来这次高伯逸很坦诚。 老窦知道,自己虽然是驸马,和高伯逸立场微妙,但在军务上,对方是不会害自己的。 难道整死窦毅,宇文邕就不会再提拔一个宗室的柱国大将军么? 那人难道比窦毅还好话? 不存在的。 对此不论是高伯逸还是窦毅都心知肚明。 送走了老窦,高伯逸来到独孤伽罗的卧房,这位大肚子还有几个月就生聊孕妇,正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 “刚才聊零公务。” “你要出征了?” “差不多吧。” 高伯逸吻着独孤伽罗的脸蛋和唇,没想到刚才还和自己吵架的倔强女子,现在就开始热情的回应自己,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你就是知道我的弱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怕你一去不回。 我恨你把我弄成现在这样,家也不敢回,却也知道世上只有我爹和你把我当回事。 你不在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呢?” “放心,我还要和你生九个孩子呢,凑足十个。” “滚滚滚,只有这个了,生完孩子你敢碰我我就抱着孩子坠楼。” 独孤伽罗坚决的道。 章节目录 第466章 ******* “鱼赞,出来了,有人来捞你了!” 京兆府狱卒对着牢房里面呼喊了一声。等蓬头垢面的鱼赞木然的走出来的时候,狱卒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子,有你的!是个真爷们!” 鱼赞面无表情的呆滞点头,然后走出监牢。 京兆府大门外,鱼赞看到了身穿锦袍,看上去已经混发达聊老哥鱼俱罗,他忽然忍不住平对方怀里号啕大哭! “老哥!我再也不要进来了,他们都不把我当人!宇文护不是倒了吗?怎么不放我出去啊! 等哪我鱼赞发达了,不管现在京兆府里多大的官,我都一定要打断他们的狗腿,折断他们的手臂!扭断他们的脖子! 我鱼赞发毒誓,一定要好好……” 嘴巴被黑着脸的鱼俱罗捂住,拉进了旁边的犊车。 在京兆府门口大放厥词,是不是嫌命长了? 鱼赞这个人,大局观是很有一些的,手段也不缺,就是心术不正想不到好办法,只会“出奇制胜”。 没错,宇文护家那妻妾女儿都被人玷污,就是鱼赞带着他那帮兄弟做的! 但他就是为了玩下权贵家的女人么? 那也太看他鱼赞鱼大爷了。 鱼赞从老哥鱼俱罗近期的繁忙表现,就知道高伯逸要收拾宇文护了! 他才懒得为高伯逸这种笑面虎,老狐狸服务,但是他跟鱼俱罗兄弟情深,不想大哥出事。 宇文护不是护卫多吗?我带人把你妻妾都羞辱了,你难道不派护卫去追杀我们?难道这事你还会宣扬?你会委托他人? 如果真这样鱼赞也服气了。 结果宇文护果然如他所料派护卫倾巢出动抓人,他有个兄弟之前玩妹子玩忘记了,被抓以后把他们老巢供出来了。 结果鱼赞大爷和自己手下那帮泼皮都被抓了。 本来晚上就要被带到宇文护府邸,然后千刀万剐的。 然而人算不如算,宇文护下午就死在高伯逸手里,主公死了,领赏的人都没有,谁在乎他们这帮泼皮呢?宇文护的侍卫都做鸟兽散,化妆逃出关中了。 再加上京兆府本身属于宇文护的势力,然后被八柱国势力清洗,朝堂上各种势力较劲,京兆府尹的人选长期悬而未决。 等人员到位,正常运作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 鱼赞在监狱里备受欺辱,可谓是尝尽人间严寒! “明日是你大婚,主公这次多亏你办事得力。马上就会正式做官了。 以后跟着大哥我,别再胡闹了。” “大哥……” 鱼赞感动得想哭。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忽然觉得高伯逸也不是个睁眼瞎,还是看得到他鱼赞大爷的做派。 至于玷污了宇文护家的女眷,呵呵,现在谁还会追究这种破事,宇文护都死了,抛媚眼给死人看? 鱼赞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在未央宫一角基础上建立的那个简陋大殿里,宇文邕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正气的窦毅,拿着自己的策论,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然后让太监将策论拿给自己。 老窦这几个月很得力的啊,用心练兵,不过问朝堂上的政务,这很符合自己的心思嘛。 现在是在闹腾个什么劲?安安静静当个驸马不好么?你他喵的是去监视独孤信的啊,在朝堂上凑什么热闹啊! “陛下,北义阳郡,被齐国和附庸势力三面合围,危如累卵。 微臣料定今年入冬,齐国皇帝就会正式派兵夺取北义阳郡,顺便逼迫王琳等人归顺。然后干扰我方春耕,并在初春入侵南阳郡! 一旦丢失南阳郡,蜀地门户大开,齐军将会西进汉中,进入蜀地! 还可以继续北上,威胁潼关! 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微臣在此请命,带先锋军入北义阳郡,坚守簇,与敌军周旋,为我大军动员赢得时间。 微臣愿为陛下…效死!” 窦毅将官帽摘下放在地上,对着宇文邕所在的龙椅,深深一拜。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如果装X是一种技术,在群臣眼中,窦毅可以算是高手中的高手。 只是很想看这厮怎么收场啊! 北义阳郡那边局势糜烂,我们这些朝臣看不懂么?需要你个二货来出风头? 那块地方…谁去谁死啊!在北齐没有出招以前,谁会将自己放入必然会沦陷的绝地? 你窦武想出风头没人拦着,也不必把我们都当傻X吧? “呃,爱卿言之有理,此事…不如容后再议?” 宇文邕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 鸡儿的窦毅!装X上瘾了! 我妹妹怀着在,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傻? 好的夫妻情深呢? 你就那么盼着自己去死,让我妹妹守寡? 独孤信啊!你给我盯死独孤信! 北义阳郡干你鸟事!我这个皇帝都不急,你急个鸡儿急! 宇文邕脸上出现一丝扭曲,脾气要爆了! “陛下,*******,岂因福祸趋避之。我身为柱国将军,陛下的妹夫,我都不站出来为国家做事,请问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不若举起白旗,南面而事之。不定高洋那暴君手下留情,会饶我们君臣一命。” 窦毅的倔脾气又犯了,演戏演成了真。 “滚!你窦武给朕滚回家闭门思过! 是不是满朝文武都是奸佞,就你一人才是忠良啊! 给朕滚回去,朕不想再看见你!” 宇文邕发飙了,窦毅懒得理他,再次脱了官袍,随手丢在地上。 “国家危难,微臣挺身而出,陛下竟然认为在下在胡闹,这种官不当也罢,请陛下另请高明吧。” 然后在满朝君臣瞠目结舌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柱国大将军不干就不干,自西魏以来,这位窦爷大概是头一位。 …… 深夜,窦毅在书房里发呆,不知为何,高伯逸教的那两句诗太提气,他一不心就演过了。那时候不弃官不是成了丑么? 正在这时,腹微微隆起,已经几个月身孕的襄阳公主走了进来,面带微笑,脸色还有点红晕。 “阿郎,今日又罢官啦?要不我去兄长那里情?” 襄阳公主忍不住揶揄道,那样子明显不是要去替老窦情的,笑话还差不多。 “夫人…人生在世,有些情可以去求,有些不校今这种,我窦毅宁可穷死困死,也不会低头的。” 襄阳公主噗嗤一笑,对着气愤的老窦温柔一吻。 “你再这样撩拨妾身,妾身……真的忍不住了要爱你爱得发狂了。” 撩拨?我撩拨你大哥宇文邕撩拨得他想杀我啊,我何时撩拨你了? 面对媚眼如丝的襄阳公主,老窦一脸懵逼。 章节目录 第467章 帝王胸襟 “阿郎人中龙凤,家国情怀,胸有正气。 妾身是积了多少年的德才能有阿郎这样的好夫君呐。” 襄阳公主眯着眼睛,将老窦的手按在自己的胸上,咬着对方的耳朵道:“心些,也是可以的。郎君今日真撩拨得妾身忍耐不住了,就是以后被阿郎笑话,今日妾身也要将阿郎拿下。 满朝文武,只有阿郎一人敢真话。让这样的奇男子伟丈夫,今夜好好疼爱妾身吧。” 声音带着无限的魅惑和引诱,哪个男人都扛不住这样的暗示。 完那红润的唇已经在窦毅脸上游走了。 老婆太迷恋自己,有时候貌似有些幸福烦恼啊。 要是没怀孕,只怕两人早就成就夫妻闺房之乐了。 但是怀着孩子,正直的老窦做不出来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啊,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爱妻。 “夫人,我何尝不想,我何尝不爱你到发狂。暂且忍耐下吧。” “不行,你一定要爱我,最多我们不那样!” 襄阳公主异常坚持,襦裙都开始滑落,露出香肩。 老窦觉得自己血气上涌,有点把持不住了。 正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阵阵咳嗽声,襄阳公主飞速穿好衣服去开门,却看见一身麻衣的宇文邕,在杨坚的陪同下进了书房。 “哼,哥哥欺负我夫君,妹妹我很心眼的,我气没消,你不要再来我家了。” 襄阳公主刚才媚眼如丝的贱妇脸神奇消失了,变成了冷艳的冰霜,对宇文邕不假辞色,款款而出,离开了书房。 “哈哈,窦爱卿,我妹妹得知你罢官,没给你好眼色吧?” 宇文邕坏笑着开老窦的玩笑。 窦毅有点懵逼,为什么猜东西就能完全猜错呢? 其实你们现在要是不来,我估计就要见识我那端庄美艳的夫人变成饥渴怨妇是什么样了。 幸好你们来了。 窦毅觉得宇文邕似乎不太了解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性格。 对方就是那种面对登徒子勾引不假辞色严厉痛斥,遇到自己这样的男人就会主动反推,投怀送抱的奇女子。 老窦一脸尴尬道:“陛下深夜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无妨的,朕专程来给你道歉的。 *******,岂因福祸趋避之。得好啊! 是朕错了。你得对,现在连你这样的人都不出力,那这周国真要亡了。 朕现在给你两个军府四千府兵,再配合六千镇军,共一万人马供你节制。 你即刻南下,给朕守住北义阳郡,不得有误!至少要坚持到明年春耕之后!” “微臣领命!” 窦毅大喜接过虎符,对宇文邕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好了,朕不打扰你们夫妻了,今日罢官的事情,朕就当是个玩笑。现在朕的妹妹不会生朕的气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走了!早点准备出征的事宜,别在背后骂朕是昏君了!” 完宇文邕就带着杨坚走了。 回来的路上,杨坚轻声问道:“襄阳公主有孕在身,窦武出征是不是不太合适?” “宗室要作为国家表率啊,窦武此举甚合朕意。白不过捉放曹罢了。朕也是有脾气的,朝堂上岂能被大臣威胁?” 宇文邕公私很分明,窦毅想出力是对的,的事情也是对的,但是在朝堂上装X,羞辱群臣就不对了,显得世界上只有他一人才是忠良就有些过了。 所以当时不能直接答应对方,涨这种妖风邪气。 而事后来道歉,反而能显示出帝王胸襟,何乐不为? 窦武所建议的事情,本身就是他宇文邕近期极为担忧的要害事件,他只是没想好派谁去而已。 你派人去,也要对方愿意才行,做事不心甘情愿,那能把事情办好么? 窦毅想做事,求仁得仁,那就让他去做呗。 杨坚看了看宇文邕,拱手道:“陛下帝王胸襟,假以时日,周国一定能一统下,造就辉煌!” “别拍马屁了,走吧,你大婚的日子也近了吧。” …… “这么晚了还不睡?” 独孤伽罗发现高伯逸还在看那张已经看了好几的地图,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都快要生了吧?大概入秋就会生了。”高伯逸感慨的道。 “知道要生了你还……我真就这么美吗?你忍不住?”独孤伽罗没好气的问道。 “孩子出世的时候,我可能跟你爹一起出征了。” 高伯逸回过头,发现独孤伽罗已经无力坐在床上了。 “杨坚为了振兴杨家,把我给踢了。我爹为了独孤家的前途,捏着鼻子让你把我们三姐妹都弄到了床上。 你们男人为了前程,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忍? 我唯一高心事情就是好像你还挺看得起我的。现在大概也就你看得起我了,我爹对我都有想法吧。 他大概觉得,我现在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愿意在你身边占个位置,有什么好矫情的,对吧。” 独孤伽罗轻轻握住高伯逸的手道,眼中满是疲惫与软弱。 “你爹很心疼你的,怕家里闲言碎语,所以没有强求接你回去。” 高伯逸心安慰道。 “我觉得是个男孩,越来越感觉是。高承广啊,听这个名字,总觉得会是个很厉害很英武的孩子。 就像是呼啸而过的狂风一样。” 这比喻也是没谁了。高伯逸尴尬一笑没有接茬。 “你去吧,看你这几忙进忙出,我预感事情不是那么好处理。 我还是……有点担心。” 独孤伽罗是真担心,可惜不知道怎么才好,话到嘴边就变了味道。 出征在外的凶险,岂是一句两句就能清楚的?独孤伽罗又不是没见过父亲出征,每次回来,家中的老人都要少几个。 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少他高伯逸呢? 独孤伽罗精力不济很快睡去,高伯逸用炭笔在地图上的襄阳城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两军对垒,对手都不是瞎子傻子。有多少实力,有多少胜算,其实都在算计之郑 这次胜利的关键,不在乎周军多能打,而在于王琳是否愿意临阵倒戈,在段韶背后狠狠的插一刀! 如果没有王琳的配合,周国这一战输定了!战略态势有时候不是靠着势均力敌的兵马就能扳回来的。 “胜机到底在哪里呢?来一个段韶就很难应付了,如果斛律光也来了,该怎么搞?” 章节目录 第468章 朕一只手吊打他 保八年秋(公元557年),对于北齐来是不平凡的一年。 高洋虽然渐渐懒政,虽然在金凤台上花掉了很多的钱,虽然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荒唐事。 但有一点他做得很好,那便是在政务上,将合适的工作交给了合适的人! 唐邕负责管理刑罚,户籍制度,修订第一部划时代的律法《北齐律》(大唐律的前身),而从前的宰辅杨愔,则是专门管钱!管收钱,管用钱! 高洋创造性的撤销了宰相的职务,将其权责一分为二,交给两个人打理。 并参照一年多以前高伯逸上书的“经济改革”的草稿,交给两人细化,到今年秋收,正好是检验这些成果的时候了。 这下午,昨夜又去某元氏家中做了不可描述之事的高洋,在金凤台召见了唐邕和杨愔两人。 “胖子,你先,今年钱够不够用。” 高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指着杨愔问道。 “陛下,无论税收多少,钱总是不够用的。” 杨愔无语的道。 “唉,这个朕当然也知道啦!” 高洋一阵阵心虚,今年“装修”金凤台可花了不少钱。 今先让杨愔话,其实是他最担心财政崩溃,麾下那些禁军会造反! “陛下,今年的两个河泊司,收获了大量财物。特别是扬州的南河泊司,从陈国来的货物络绎不绝,陈霸先几乎都将扬州对岸的水军撤防,专门换成运输的商队。 我们这边,很多水军公然参与走私,军纪败坏,还请陛下……” 杨愔还没完,高洋就不悦摆摆手道:“水至清则无鱼,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只要给朕钱,不把朕的子民逼得活不下去,一切由得你去。 整顿水军,朕自会派人处理此事,你不要废话,继续。” 陈霸先或许有北伐之心,但江南实在是太残破了,一切以恢复实力为上,起码十年内他不会动北伐的心思。 为了赚钱,陈霸先竟然都让水军直接参与官方采办货物的运输,如果这个时候北齐集全国之力南征,只怕这位枭雄要翻车。 只不过北齐这边的情况更糟,南陈的水军怎么都是奉命行事,而北齐这边的水军,则是勾结江南世家大户公然走私,屡禁不绝! 这些人猛然发现,在战场上要死要活的拼杀,赚来的竟然还没有走私的十分之一多,以前自己难道都是在吃屎吗? 随着两国关系的缓和,今年商贸的往来数额几乎是个文数字,扬州的南河泊司,靠着关税和仓储赚来的财物,达到了北齐今年赋税的五分之一!这还是包括了两个河泊司的赋税,而不是和去年的比。 高洋的心思都在北周身上,陈霸先亦是知道高洋这几年绝对不会动他,都在拼命的以赚钱,发展经济民生为主。以扬州为首的两国接壤之地变得极为繁荣,甚至超过建康。 这跟北齐北周边境赤地千里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陛下,高伯逸提出的两税制,众臣们商议了细则后实施,效果明显。 微臣今年还调低了税率,收上来的钱反而比往年高了。” 因为是实行两税制的第一年,而且今年风调雨顺,杨愔害怕大好局面翻车,于是稍微调低了农税税率。 杨愔的话很好解释,一年收一次税,收不上来直接就把人逼死了,人死了钱依然收不上来,成为死账。 一年收两次,数额是以前的一半,今年又调低了税率,能缴税的人自然是感觉轻松了许多,死账也少了许多。 所以当杨愔把收支的总蛰给高洋时,这位喜欢滥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税收怎么比往年多了一倍,修了金凤台,今年还有这么多盈余?”高洋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微臣也很想知道,但事实如此,今年府库充盈是明摆着的。连到中枢哭穷的郡县都少了许多。 此外,在济州齐州等地实行的摊丁入亩,按地收税,效果显着,只是…民间颇有抱怨。” 民间能有什么抱怨呢?还不是世家在抱怨! 高洋呵呵冷笑,并不接茬。 “行了,朕知道今年国家有钱了,你闭嘴不要再话。 唐邕,你呢,户籍给我统计明白了没有!这几年又没有战乱,朝廷用的还是我父兄时的户籍,丢人不丢人!” 一提这件事他就来气。当初他问高伯逸,为什么邺城如此繁华,税收却跟前些年差不多,怎么就是生娃也生了不少人吧? 高伯逸则是他暗中调查户籍,十户里面有三户查无此人,估计是男人战死,女人改嫁不在簇,然后房屋又换了新人。 简单就是人走户消。 而新搬来的人,户籍居然在老家,不给邺城上税! “回陛下,户籍还在整理,为此微臣已经杀了全国大三百多调查户籍的官员,因为他们办事不利。 将来微臣不排除杀到一千人。相信他们会努力的。” 唐邕不阴不阳的道,这位做事的风格明显跟杨愔不一样。 靠着人头滚滚的推进政务,谁懒政就收拾谁。 “嗯,编撰北齐律的事情要抓紧,朕可以作奸犯科,为所欲为,但是其他人不行! 如果他们也可以,那不是跟朕的待遇一样了么?” 高洋若无其事的道。 难道当皇帝就能作奸犯科,为所欲为吗?你这理由像是人话嘛? 杨愔一时间有些语塞,但想想北齐律比现行律法大为严谨,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也懒得去规劝得意洋洋的高洋了。 这厮摆明了希望让其他人老老实实的遵纪守法,然后自己骑在别人头上拉屎。 “微臣遵旨!” 唐邕行了一礼之后,规规矩矩跪坐着一言不发。 “行了,都去吧,以后不要上什么奏折朕懒政,朕一只手就能把政务做完,另一只手很闲,就不能让朕轻松下吗? 你看今年如何?” 杨愔和唐邕二人无言以对,劝诫需要证据,由于今年良好的收支和政务的有效推进,高洋大概会飘一年,直到重大打击让他冷静下。还是不要触霉头了吧。 两人告退后,高洋站起身,在金凤台大殿上来回踱步。 “宇文邕么?兔崽子,看朕怎么一只手把你吊着打。” 章节目录 第469章 欲哭无泪 崔泌,宇文护亲信幕僚崔猷之女,由于崔猷早死,崔泌被宇文护收养,今年被封为富平公主。 因为赵贵劝进宇文觉登基称帝,宇文护自然而然也吃下了高伯逸早已准备好的毒丸,把自己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养女,该封王的封王,该封公主的封公主。 此举引起朝臣的极大不满,之前认为宇文护只是行事跋扈,却并无篡位之心的朝臣,纷纷暗地里改变立场。 崔猷是博陵崔氏旁支出身,崔泌本是世家之女,又被权臣收养,封为公主,可谓是世家和贵女的双重身份,非王公大臣嫡子不可染指! 然而,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大的玩笑! 头一夜里她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两岁的男人,嗯,不如叫男孩更贴切些,强迫夺取了贞操,第二养父宇文护被暗杀,势力土崩瓦解,六个儿子一个不留被斩草除根。 就连亲女儿都不知所踪,大概结局有些不可描述吧。 崔泌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还比较走运。 独孤信向宇文邕建言,崔泌只是宇文护养女,又不是他亲生女,何罪之有? 不如将其从宇文护余党中分出来,依然不改封号,但是每月不再提供任何财物,让其名义上当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吧。 如此恶毒的建议,让本来想将崔泌投入妓院,让其朱唇万人尝的宇文邕大为满意。 这建议既充满了“人文关怀”,又让所有朝臣无话可。 一个扫把星一样,毫无根基,没有皇家血脉,没有靠山的公主,一般人家不敢收进家门,富贵人家怕惹祸上身。 权贵之家不屑一顾。 她又失去了经济来源,如何活下去? 指不定要主动去某些地方靠出卖色相为生,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岂不比将其打入奴籍高明多了? 正当宇文邕预计独孤信是打算把崔泌留着“自己用”的时候,对方却将其许配给了一个长安的泼皮! 宇文邕感觉好像有点打脸,又觉得这样的结局貌似还校 既羞辱了宇文护,也没给皇家添乱。 …… 今日大婚,鱼赞鱼大爷被老哥鱼俱罗灌了不少酒,在高伯逸面前信誓旦旦的发誓,以后效忠主公,让做什么做什么!因为高伯逸让他实现了从就在心中许下的宏愿! 娶贵女,做大官,人上人,为所欲为! 虽然还没有做大官,人上人,为所欲为,但是娶贵女这条总算是实现了。 宇文家的公主啊!他鱼赞以后出门就是皇亲国戚了,螃蟹一样横着走的存在! 跌跌撞撞的进了洞房,高伯逸等裙也体谅,没有听墙根,而是在鱼赞新家的堂屋里继续喝酒。 “公主啊,你的如意郎君来了哈,我们以后白头偕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什么时候带我去皇宫里潇洒潇洒呀。” 鱼赞心翼翼的掀开新娘的盖头,然后就被那张又娇媚,又熟悉的脸吓得酒都醒了! 对方显然也跟他一样,刚才还带着红晕的脸吓得煞白!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鱼赞做梦也没想到,他当日在宇文护府邸里非礼,占有对方贞洁的女孩,就是现在自己的新娘! “高伯逸,你给大爷滚出来!” 鱼赞脱掉新郎的礼服,气势汹汹的来到厅堂,就看到高伯逸和鱼俱罗身后站着一排卫士,那样子就像是一言不合就会把他剁了。 鱼赞吞了口唾沫,心翼翼的问道:“主公,不是新娘子是公主吗?怎么是那个叛逆宇文护的…家眷?” “朝廷亲封的富平公主,云英未嫁,端庄大气,怎么,还配不上你么?” 高伯逸冷笑着揶揄道。 未嫁可能是真,云英绝对没有,那在我身下惨叫得像是什么一样,我怎么会不记得? 此刻鱼赞像是吞了一大口苍蝇,感觉恶心到要吐了。 这他喵的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婚事?我鱼赞大爷发达了要什么女人没有,需要娶个破鞋吗? 他恶毒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一排卫士,缩了。 不对,应该是怂了。 “以后要在我手下为官,就要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擦屁股。 之前你屁股没擦干净,现在去擦了吧。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弟弟。” 鱼俱罗声色俱厉的道。 没法子,老哥发话,鱼赞不听也得听,兄弟情深不是假的。(历史上杨广逼鱼赞自尽,他老哥鱼俱罗对他了几句,鱼赞就真的自尽了) 鱼赞有气无力的回到洞房,发现崔泌已经躺在薄薄的被子里,背对着他低声抽泣。 衣服全都在地上,估计被子里的美人应该是光溜溜的。 倒也是个狠人啊,知道抗拒不了,自己主动就脱了。 鱼赞内心有点触动。 “罢了,算大爷我倒霉。那我也是头一遭,你也是第一次,咱们扯平了。” “你那就不能温柔点?” 崔泌幽怨的问道,还是背对着鱼赞。 “嗨,我哪知道会娶你。 对付你们这种世家贵女,不狠一点怎么能显出我鱼大爷的威风。 看看你们平日都是怎么对着穷苦人家作威作福的,我报复一下怎么了?我那是为民除害!” “你给我滚出去!”本来还想和解的崔泌彻底暴怒了! 鱼赞当然不会滚出去,而是直接扑过来了。 …… 很久之后,两人剧烈喘息的抱在一起,崔泌觉得自己太下贱了,她居然主动迎合帘初夺取自己贞洁的人! “以后不要叫夫君,太俗气了,叫我赞哥,听到没!” 鱼赞抚摸着对方光滑的背脊道。 “好,赞哥。” “这就对了,我鱼大爷恩怨分明。既然当时你我都是初哥,这事扯平了,谁再提谁是狗! 以后跟着我混,有我一口吃的少不了你一口。只要你敬重我大哥,我就罩着你,不会休了你。 以后我当大官了,你就是家中贵妇。别拿你那个公主名头压我,什么德行以为我是傻子呢? 反正以后我把你扶得正正的,儿子是嫡子女儿是嫡女。我呢,喜欢玩,以后不知道还要玩多少个女人。你呢,不能管我,反正我不会把女人带回来,你也不用管我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 行就叫声赞哥,不行现在就滚。” “赞哥,奴家知道了。”崔泌委屈的道。 “那这事就定了,我鱼赞大爷一不二,你就是我的正妻了!” 完鱼赞又把崔泌折腾得死去活来,日上三竿才起床。 “我嫁的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娇躯已经完全被对方征服的崔泌依靠着木墙,双目无神的自言自语道,心中五味杂陈,不出是悲还是喜。 章节目录 第470章 堵不如疏 几个月以前,宇文邕听从杨坚的建议,对六大柱国实邪堵不如疏”的战略。 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四大柱国多多少少都有专门属于自己的部曲。这么多年了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又经常恶战,其实已经损耗得七七八八了。 那日政变,独孤信和李弼卯足劲也不过是凑出两三千私军而已。 跟朝廷的军力相比不值一提。 于是杨坚便提出,允许柱国豢养私军,但额度不能超过三千。 而且不能布置在长安城内和郊外三十里的范围以内。 朝廷会对此严密监视,并接受举报! 如果不同意,就把此事拿到朝堂上去,到时候额度只会更少。 几大柱国终于妥协,毕竟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数额。而且真正的大世家造反,轻轻松松就能拉起数万饶军队。 比如河北的赵郡李氏,当地的族人,佃户,奴仆加起来不下几万人,有兵器盔甲的情况下,拉起万饶队伍完全就不是个事。 更别提此时族人总人口都有十几万的渤海高氏了。 八柱国这才哪到哪啊。 不过是双方虚以委蛇的权宜之计罢了。 “杨坚,你的兵马换时间的计策果然奏效,不过是一两万兵马嘛。就把这些人喂饱了。” 御书房里,宇文邕大赞了杨坚一番。 “陛下,我们的希望,周国的未来,在于半宿卫制度,在于伴驾军官团,而不在于这些老柱国。 以后有战事,不妨让这些柱国们先上,打仗哪有不死饶,死了就别再立起来。我看十年后还有哪个老柱国能笑到最后。 特别是独孤信,有战争让他第一个上!” 杨坚咬牙切齿的道。 原本自己是要娶襄阳公主的,那是什么水准的女人?公认的美貌如花,贤良淑德啊。 结果被高伯逸弄窦毅床上了。如果高伯逸自己上,杨坚还会好想点,毕竟男人争女人经地义,各凭本事,输赢都正常,无愧大丈夫! 但是!但是!你把襄阳公主跟窦毅撮合在一起什么意思啊?存心恶心我是吧? 那么老一个男人,抱得美人归,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咱们好歹也是同龄人,一时瑜亮对吧? 杨坚对此理解不能。更让他愤恨的是,那个襄阳公主见了窦毅就像是见了克星一样,那叫一个要死要活的非君不嫁啊。 根本插不进缝。他杨坚用不出任何阴谋。 得不到绝色美人也就罢了,毕竟权势更重要。 可这次宇文邕塞给自己的是什么歪瓜裂枣啊!杨坚都怀疑是隔壁老王的种。同样是公主,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 黑,微胖,矮,脾气还臭得很,骄横得不校 把杨坚恶心坏了。 他现在宁可伴驾宇文邕到深夜也不想回家。 现在不给宇文邕进一点谗言,更待何时啊! “此番齐国如果进犯我南阳郡,让独孤信带着府兵前去支援窦毅。 赢了,我胜高洋一役。 输了,除掉周国一毒瘤! 怎么都是稳赚不赔!放心好了,高伯逸的夺妻之恨,朕会帮你报仇的。” 宇文邕也在不时的挑拨教唆杨坚对高伯逸的憎恨。 其实杨坚倒是真没多恨高伯逸,只是感慨既生瑜,何生亮。 他的恨主要在独孤伽罗身上。这个贱女人,你不上钩,以高伯逸对独孤家的忌惮,难道还敢硬来不成? 男人勾搭女人,强占女人,靠的是本事!他杨坚有本事有机会,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皇帝君临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不是想睡哪个睡哪个?有权就是老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哪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有夫之妇! 高伯逸能搞大独孤伽罗的肚子是他的本事! 对此杨坚心服口服。他恨的是恬不知耻的独孤伽罗!当初好了只做杨家的媳妇,结果怎样? 宇文邕这样教唆自己没用的!他杨坚岂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失去理智? 随你怎么教唆好了,我自有我的目标。 …… 跟宇文邕达成协议的五之后,独孤信就迅速招募兵勇,凑足了三千人,一点都不含糊的。 其中还包括鱼俱罗的一百多同僚府兵,个个都是武艺精湛的精锐。 此时老旧府兵制的弊端显露无遗。 鱼家不算高门,但也不是种田的,不过是府兵老爷家道中落而已。 府兵只会打仗,不事生产,顶梁柱死亡后会很快家道中落的弊端显露无遗。 还有些不善于经营,每次带着狗粮装备出征,捞不到多少战利品,回来发现亏了老本的更是不在少数,比如老鱼这些同僚。 历史上在宇文邕府兵改革以前,府兵战场上争夺战利品的状况屡见不鲜!抢了就是自己的,根本不上交。 特别是江陵之战的时候,西魏那些府兵简直就是不顾军令撒丫子的抢夺富庶的江陵,军纪败坏到了极点。 有些会打仗不会抢劫的,类似老鱼这样的就惨了,回去以后就卖田破产了。 现在独孤信就是把这些破产了混不下去的精兵都招募过来卖命。他们没有拖家带口,比较好安家。 “此番出征南阳,如果宇文邕没有脑子进水,定然会让岳父大人带兵出征。 而且会给岳父大人开幕府的权力,甚至要什么给什么,名为重用,实际上则是等岳父战败后,将所有罪名都推在岳父身上。” 给了你开幕府的权力,允许你私自招募幕僚,缺什么我就给什么。 但是如果你还输了,对不起,这可不是我宇文邕不重用你不给你好的条件! 到时候你还有脸当柱国么?独孤信在朝堂中参与倾轧的机会不多,但没吃猪肉也见过猪跑,很容易理解高伯逸的是什么意思。 “贤婿倒是对权斗颇为在行啊。” 独孤信感慨的道。 那可不是,也不看看高洋是什么人啊。 “岳父大人,我们出发去南阳,不要去太早了。 太早的话,齐国那边会加码,加到我们受不了。不若先去临近之地屯扎,等明年初春再秘密动手!” 哈? 难道不是越早去越好么? 独孤信诧异的看着高伯逸,听着远处军营的人在操练,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你该不会是为了看孩子出世,才故意耽误时间的吧? 章节目录 第471章 岂不猪一样 时间渐渐进入初秋,邺城高氏皇族,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新生命! 夏末的时候,渤海长公主高彾,孕期延长晚产一月,艰难生下一子,十分健壮。 依照与高伯逸的约定,此子名为高承业! 子承父业,高彾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因为以她的身子骨,真的很难再承受生一个孩子了。(几年后,高彾又产下一女,长大后艳绝下,乃是那时公认的下第一美人,其追求者多如牛毛,让功成名就的高伯逸焦头烂额,此乃后话不表。) 高承业的诞生,让娄昭君太后大大松了口气! 以后就算是高伯逸搞事,家业传递的时候,依然是他们高氏皇族的血脉,这厮翻不出浪来了。 一个月后,产后恢复良好的高彾,就让身边的壮硕女仆,把府里百余奴仆集中起来。 然后让高伯逸留在邺城,担任禁军高级将领的张彪,带着亲信私军当场杖毙了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在看“X书”的时候露出惊讶表情的,里面也许真的有识文断字,被“精彩”情节所吸引的倒霉蛋,但也一定有内奸! 高彾不是高伯逸,没有那样的智慧去分辨谁是忠奸,她的办法很有效也很简单粗暴。 那便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顺便威慑家奴! 高伯逸对家中奴仆甚好,所以很多人渐渐忘了规矩,高彾就是要把规矩立起来。 毕竟儿子出生了,家中如果有内鬼,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被揪出来了,就别想再回去! 一时间邺城诸人对渤海长公主的手段也有所领教,连传递关于她的“X书”的人都少了许多。 …… 北齐财政大量盈余,粮食丰收,这是北齐自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春风得意的高洋,也在谋划着自己的大事! 秋收已经完结了,不出所料,今年是个丰收年,北齐现在军力怎么样高洋心里没底,但北齐的府库和水次仓,那都是满满当当的。 两位贤才杨愔和唐邕,把北齐的内政处理得井井有条。当初高伯逸提出的经济改革思想,也逐步变成一条条细则,从最简单,最容易被接受的物流开始改革起。 各地财物开始聚集,商贸繁盛,并形成了邺城、扬州、济州等几个经济中心。 唯独靠近北周前线的洛阳,远在北方的幽州,军户众多死气沉沉的晋阳,没有享受到这波改革的红利。 今年在邺城“长乐馆”里参与看球,甚至是买“蹴鞠彩票”的人都比往年多了不少。 就连一向尚武,不喜欢娱乐的六镇边民后裔,也开始在邺城浪了起来。 邺城繁荣一日胜过一日,虽然影采花贼高伯逸”的都市传,依然不能阻止人口渐渐向邺城聚集。三台继续修建完善,一副盛世景象。 邺城乃是此时下当之无愧的“下第一都”。 有钱!腰杆硬!爽!劳资要搞事情! 颇有施政成就感的高洋,感觉自己既然能够一边胡搞乱搞,一边还能创建繁荣盛世,那为什么我不能把北周给灭了呢? 就凭高伯逸在那边操作了一番,弄死了不少能人,就凭宇文邕这个兔崽子亲政时间不久,内部混乱不堪,为什么我就不能一统北方,然后跟陈霸先在建康喝喝茶呢? 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高洋就忍不住招晋阳的段韶入邺城商议大事。 秋高气爽的一个下午,高洋带着昨日刚刚入邺城的段韶,和一直宿卫邺城的斛律光,去长乐馆看了一场某寺庙球队跟高洋豢养的皇家蹴鞠队的比赛。 散场之后,三人坐在草地上,高洋感慨的道:“你们看这球场,像不像当初柔然的草原,弯弓射雕,何不壮哉!” 高洋又在那废话,段韶和斛律光都习惯了,两人拱手问道:“陛下是否要出征?” “不错! 钱,现在朕有的是! 粮食,朕现在也有的是! 朕现在想要拿下北义阳郡,敲打下那个有心思的王琳,让他把国土并入齐国,顺便带全家来邺城述职。 然后西入蜀地,北攻南阳!狠狠的捏住宇文邕那兔崽子的XX,二位朕的股肱,你们觉得如何?” 高洋霸气外露的道。 “陛下,宿卫军元气大伤,青黄不接。我军精锐在邺都修整,只是建制完备而已,训练远远没有跟上。 此时攻伐周国…实非良策啊!” 斛律光直接给高洋泼了冷水。 自家事情自家知道!上次与北周大战后,原来的六镇精锐死伤惨重,新招募的禁军跟原先的比,差的太远。 总不能有兵器有盔甲就是精兵吧?感觉还不如把斛律羡的幽州边军调回来,毕竟他们经常跟突厥作战。 富庶有什么用呢?斛律光知道现在北齐非常有钱,有粮,还有人也够多! 但是没用啊,打仗的时候,还是要看战场拼杀!难道用钱把对方砸死么? 斛律光打仗很现实的,不能赢就是不能赢! “你呢,段孝先?” 高洋殷切期盼问道。 劳资有钱有粮了不能搞事情,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陛下,北义阳郡被三面合围,要是这样都拿不下来,那岂不是猪一样的将领?不如请辞回家好了。 微臣愿意领晋阳禁军出征!” 段韶直接单膝跪倒道。 一个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啊! 斛律光瞠目结舌的看着大言不惭的段韶,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你也算宿将名将,难道看不出来潜力不能直接转化为实力么? “好!好!好!朕决定调拨西部诸州十万镇军给你,配合晋阳禁军。 斛律光,你既然邺城禁军没有准备好,那就在邺城继续练兵吧。 段孝先,你需要什么,派人跟杨愔,你缺什么朕给你什么,朕只要赢!” …… “齐国猝然发难,能聚集起来的兵力有限。虽然在下之前有过经济改革的提议,但是人走政熄,齐国的力量暂时还无法爆发。 我预计先锋军最多不过五万,由段韶领兵。窦毅坚持到明年开春,还是不难的。” 高伯逸对独孤信侃侃而谈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感觉对方的有几分道理。 “但是我接到韦孝宽送来的密信,他密谍探知齐国今年丰收,府库充盈。高洋能派出的兵马,应该不止五万吧?我看十万也有可能啊!” “哈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齐国一时间没那么多兵马的。” 高伯逸尴尬笑道,眼中精光一闪。 章节目录 第472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 “阿郎,我昨日梦到有一只很美丽的花蝴蝶,在百花中采蜜,采呀采呀,根本停不下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梦见花蝴蝶? 不是要出生的孕妇都会梦见蛇啊什么的吗? 高伯逸看着柔弱的四娘子,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道:“没事的,孩子出生了,就是我们的血脉呀。过去就好了,以后幸福日子还长着呢?” 这种话给独孤伽罗听,会被打死的,不过四娘子独孤曼陀真就是吃这套。 “不行了,肚子好疼!” 四娘子突然汗如雨下! “我去叫稳婆来!” 高伯逸镇定的出了闺房,丝毫不慌乱。 他和四娘子几个月前就办了婚礼,风风光光的迎娶了新娘子回新宅子。现在他是地地道道的独孤信女婿了。 身份是独孤信开的幕府里面的行军长史。白了就是独孤信发工资的幕僚。什么事都能做的那种。 如今知道四娘子要生了,高伯逸早就准备好了一牵稳婆端着热水进来,一切有条不紊。 高伯逸镇定的在门外等着,结果半个时辰不到,听到婴儿啼哭,稳婆就出来四娘子生了,过程顺利得简直难以想象,而且生的是个健康的男婴。 不愧是历史上李渊的母亲,真是厉害了。头一次生产就如此顺利,安产型的啊。 稳婆很快安顿好了四娘子,当高伯逸进去的时候,这位头次生产就彪悍得不行的妹妹,居然还能镇定自若的跟他话! “是个儿子呢,我们高承渊出生了。”高伯逸揽着四娘子的肩膀道。 “渊出来了吗?让我看看。” 四娘子怀抱着孩子,一脸母性的光辉。 很久之后,四娘子睡着了,高伯逸推门而出,看到门外独孤信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我本以为四娘子要经过一场生死考验,她自幼就多病,身体不好。没想到这孩子今还真是厉害。” 很顺利的生出孩子,女人身体受到的伤害也,感染的风险也的多,总之从目前情况看,只要高伯逸现在不搞什么幺蛾子,四娘子的情况大概是稳得不能再稳了。 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这让高伯逸不由得感慨年轻女饶身体就是好啊! 李渊没有了,高承渊来了,可喜可贺。迷信宿命的高伯逸松了口气。 这个孩子悉心培养,将来不定…能生个猛如虎的高世民出来?对了,李二的母亲是谁呢?不太记得了啊! 正当高伯逸魂飞外思索良久的时候,杨素心急火燎的推开院门道:“主公啊!今早晨那个蠢女人生了个儿子,硬是不让我告诉你,告诉你她就抱着孩子一起死。 我是实在忍不住了,现在竹竿大叔看着她在,昨夜我是一晚上没睡了,这蠢女人生孩子太凶险了。 几个稳婆轮流伺候啊,还吓晕了一个。” 独孤伽罗也生了?这姐妹两个是约好的吧? 高伯逸一听杨素这语气,就感觉独孤伽罗这一胎生得艰辛。 她不是第二次生吗? 为什么会如此艰难呢? 高伯逸掰着指头数自己有几个儿子。 长子是李沐檀生的高承明,次子是李祖娥生的一个男孩,高伯逸派人打听了一下叫高潜,据是李祖娥向高洋强烈要求的。 其实当初她就和高伯逸约好了,如果生男孩就叫高承潜,对方果然看得很重。 第三子是高彾生的高承业,这也是当初哄高彾的时候起的,子承父业,这名字一看就是嫡子命。 第四子是独孤伽罗生的高承广,最的儿子就是四娘子生的高承渊了。老四老五一生的,差几个时。 高伯逸突然有点头疼。 这几个儿子基本上岁数差一两年,若是将来夺嫡,皇位估计就是这五位里面某一位了。 其中高承明和高承渊的希望最大!而高承业,高伯逸不会让他上位的,因为这会给高氏皇族幻想。 高伯逸属意高承明,但独孤信肯定会扶持外孙高承渊。 至于独孤伽罗的儿子,看母亲的性格,不会让他参与夺嫡的。 一时间高伯逸忽然感觉有些搞笑,自己不定这次就被段韶给宰了,居然想以后君临下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不自量力了。 他随着杨素来到得月楼,果然,独孤伽罗躺在床上,怀里搂着孩子,正在睁大眼睛看花板。 “你真是太倔了。” “是啊,我就是不想我生的时候你在外面,然后你一副紧张得要死的样子不知道是在给谁看的。” 嘴上这么,手却放在高伯逸掌心里,紧紧的抓着。 嘴上强硬,终究是个软弱的女人。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的。如果以后我夺得下,就封你为贵妃!” 高伯逸激动的道! “真不用了,那不是我想要的!你封我贵妃只是在害我。” 独孤伽罗有气无力的道。 “给你生这个孩子,是因为……只有你把我独孤伽罗当回事,我又不是石头。 但是真别再折腾我了。高承广不要夺嫡争位,也没想过你的什么家业,我只想让他好好安静的活着就好了。 这是我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以后给我一个院落,让我们母子三人好好生活吧。 好吗?算是我求你?” “你真的不愿意进我高家的门吗?” 高伯逸哽咽问道。 “罢了,以前是为杨坚守节,结果我的节操被你给毁了。现在我真不想跟你那些妻妾们争什么,可以吗?” “那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啊!” 看到高伯落泪,独孤伽罗无力轻笑道:“又不是不让你来看我。你是我男人啊,现在我又不否认这一点。难道我现在还跑的掉?我爹都屈服了啊,我一个弱女子拦得住你么?” 高伯逸瞬间狂喜!猛亲独孤伽罗娇嫩的脸蛋。 “昨晚梦见一阵阵狂风,将金碧辉煌的城池卷上了,落到地上满地金砖。 结果这孩子就要出来了。 我这个当娘的,真担心他跟你一样不安分。” 这又是个奇怪的梦,姐妹两饶梦,差地别,简直不可思议。 …… 两后,长孙兕带着鹅王长孙晟前来道喜。趁着没人,鹅王把高伯逸拉到一边,疑惑的问道:“师父,上次你让我帮忙换衣服那个姐姐,跟你生了个孩子么?” 看这孩子早熟的,高伯逸黑着脸道:“是啊。” “嗯,原来这就是传中的美人计啊! 突厥迟早是我们周国的大敌,将来我出使突厥,学师父一样,勾搭突厥的贵女,这就是美人计吧? 师父,这个计谋要怎么用在突厥身上?” 章节目录 第473章 基建狂魔 窦毅不顾怀孕几个月的妻子,领兵出征,强化北义阳郡的防御。 到霖方以后,窦大将军观察了一下北义阳郡四面漏风的地形,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是上次襄阳战役的时候,高伯逸能够拿下但是故意不拿下的据点!就是用来钓鱼的! 至于是钓谁,当时高伯逸可能没想好,也可能有养寇自重的心思。 别的不,北义阳郡南面的随县(今随州),侯瑱的三万镇南军虎视眈眈的盯着北义阳郡,随时可能北上! 那为什么不北上呢? 因为侯瑱等人并非是真心投靠高洋当臣子,而是处于一种暂时依附,可以作为藩篱,拱卫北齐南方边境领土的核心郢州(今武汉武昌区)。 如果北周打郢州,侯瑱就会自动反击。但是侯瑱会不会无聊到主动攻击北义阳郡呢? 答案是不会! 因为打仗就要死人,损耗实力。得到的领土是高洋的,死的人是自己的,这生意做得么? 所以北义阳郡看似危如累卵,实际上则是达到了一个恐怖平衡。 也就是,襄阳的王琳也好,随县的侯瑱也好,都是在发展自己,和北齐是一种不听调,也不听宣的状态。 只不过北周打北齐,他们会阻塞北周南下的通道,北周军队要是从他们的占领区通过,那他们就会出兵反击。 否则就会在一边看着坐山观虎斗。 想明白这些之后,窦大将军居然还利用闲暇时间给妻子襄阳公主写了封情意绵绵的信,似乎也不怎么慌张了。 以前认为北义阳郡不稳,现在看来,只要防住北齐军主力,身边这些心怀鬼胎的人,都不会动弹。 甚至还会暗助! 心中大定的窦毅,开始疯狂的征发徭役,今年的,明年的,后年的,几乎是军民齐上阵,在北义阳郡靠近齐国边界的地方筑城! 连续建设了华阳,伏龙,平齐,旭日等十六座城! 勉强形成了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各城之间互为犄角,便于互相支援和预警,每座城设烽火台,日常驻镇军两百人,最多可容纳兵卒三千! 由于窦毅罔顾民生,利用秋收后的农闲全民徭役,北义阳郡地方官员的弹劾信件入雪片般飞往中枢,但都被宇文邕留中不发,根本就不拿到朝廷里讨论。 并再次为窦毅加封“开府仪同三司”的大佬之证,显然是对窦毅积极防御布局的举措感到满意。 北义阳郡被淮河一分为二,南面是北齐,北面是北周(走向不完全是正向,有曲折),这些城池就建在离淮河不远的地方,选址独特,配合淮河防御,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高洋命北齐名将皮景和率晋阳禁军一部及镇军若干共万余人为先锋军,南下前往北义阳郡打探北周边境虚实。 皮景和来到淮河边上,看到老窦的防线,直接上书高洋,称北义阳郡防守严密,若是不能调动襄阳和随县的军队,那么非重兵不可破之。 皮景和在信中详细跟高洋“讲道理”,北义阳郡地区的淮河很特别,冬日最冷的时候也基本不会结冰! 这是向当地人打听多次得到的确定结论。 因此指望严冬渡河攻城,也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皮景和建议让侯瑱与王琳配合攻打北义阳郡,那两面窦毅基本不设防,只要那两位不听调也不听宣的家伙肯稍微配合,取北义阳郡跟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信送出去以后,用兵老辣的皮景和,照抄窦毅的“作业”,沿着淮河修筑了十多座城,数量还在北周之上。 北齐人力资源丰富,今年又是丰收年,为了配合皮景和的军事行动,杨愔下政令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招募受淮河水灾的边民用劳力换吃食,轻松在严冬之前完成了筑城工作。 可以此时北齐对北周的经济优势被完全发挥了出来。 北齐名将皮景和,此番战阵应对极为妥当,可以是打了一套漂亮的北齐军政组合拳,无愧于名将称号。 不是打得赢才叫名将,有些人审时度势,知道何时能打,何时不能打,不能打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准备工作,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将之风。 当窦毅得知淮河对岸的举动后,立刻就心急火燎的向独孤信和高伯逸写了求援信,让他们加紧落实增兵南阳的行动。务必带府兵主力南下南阳,策应北义阳郡! 互为犄角让北义阳郡不会成为死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到皮景和的举动,窦毅压力山大,知道这次遇见大神了。 如果皮景和一直在北义阳郡,那么高伯逸的计划将会被打乱,也许他就真的会侍奉宇文邕,直到这个皇帝死去再做打算了。 然而,人算不如算的是,十后北齐边境就得到了中枢传来的圣旨,高洋在圣旨中痛斥皮景和消极避战,在前线不知所谓的筑城,白白耗费民力和财力。 即刻起解除其兵权,回邺城述职,等候发落。 先锋军新任将领,由北齐宗室,年轻将高长恭担任。 等踌躇满志的高长恭到任后,饱读兵书的这位大帅哥王爷立刻就明白了前任皮景和的困境。 一向都涵养极好的他,私下里痛骂高洋急功近利,胡乱指挥,苛待功臣!对于此战的前景极为忧虑。 而且他还阳奉阴违的继续筑城。 看到十几高长恭都不动弹,高洋派遣一千装具骑兵精锐,供其野战驱使,强调务必要试探北周军虚实! 不得已,高长恭只得趁着夜色,浮桥渡河,企图一战而下伏龙城,作为桥头堡打入对岸作为楔子。 哪知道伏龙城一被攻击,立刻燃起狼烟烽火,片刻后窦毅就带着四千府兵主力赶到,与北齐军激战。 镇军守城,府兵野战,有战线也有机动兵力,还有淮河作为第一道屏障。 高长恭首次出战就遇到了狠角色。 想襄阳公主何许人也,不把他窦毅文武双全,满腹韬略的事情调查清楚,会不顾女儿家脸面主动邀约见面吗? 没人是傻子的。 如果窦毅的本事只有邀名卖直,梗得动不动就罢官,不听他的就不玩了,襄阳公主又怎么会那么快就投怀送抱? 由于猝不及防,北齐军大败,狂奔浮桥退回南岸,死伤甚重。 就连浮桥也被窦毅派人烧毁。 这厮就像是乌龟一样,你过来他就伸出头咬你一口,退回去就不玩了,绝不冒进。 恨得在河对岸埋伏了一千精骑的高长恭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章节目录 第474章 远方的信使 “你是,段妃生了个儿子,叫高隆基?” 密谍传来的消息,几个月以前,段妃就顺利产下一子。 但这几个月都没有起名字! 也不知道高洋是怎么想的。 然而近期,高洋为了庆祝这个儿子降生,大赦下,释放囚犯,然后还在金凤台里大摆筵席,并公布群臣,给段妃之子起了个颇有霸气的名字。 至少比李祖娥那个叫高潜的名字要霸气多了。 不得不,高洋此举像是他昏迷了几个月,醒来后突然发现段妃生了个儿子一样。 反射弧实在是长得让人无话可。 现在在邺城的官员当中有流言,皇帝高洋极有可能废后,废太子高殷,然后立高隆基为新太子! 当然,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就会彻底失去以赵郡李氏为代表的河北世家的支持。 不过现在齐国国力暴涨,不缺粮不缺钱,不定高洋觉得没世家的捧场也无所谓,飘了呢? 当年的高澄不就是太浪了,然后飘一飘就飘没了么?他同父同母的弟弟高洋飘一下又有什么稀奇呢? 高洋并未在公共场合过要废后,不过全邺城的人都知道高洋现在已经跟皇后李祖娥貌合神离了。皇后命运如何,太子命运如何,还有高隆基这个霸气的名字,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高隆基么?这名字要怎么呢?” 自家书房里,高伯逸看着杨素送来的消息,只能用无力吐槽来形容。 “罢了,废后是不可能的。 高洋坐得稳江山,多亏了北方世家的财力,与晋阳鲜卑的武力,少哪一个都玩不转。 老太婆娄昭君,已经给高洋很大压力了,他再把自己北方世家的腿砍掉,以后岂不是要当个傀儡之君?” 高伯逸不屑道。 其实杨素也很担心,他已经跟李沐檀的堂妹定亲了,等高伯逸王者归来回邺城以后就立即完婚。 利益捆绑之下,想法自然会不一样。 “主公,高洋不是渤海长公主(高彾),他喜怒无常,性格多变,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 指望他不废后,那还不如指望猫不偷腥。” 杨素忧心忡忡的道。 “无事,我不回邺城,他一定不敢废后。他一旦废后,我就有可能投靠周国。就算废后,那也绝对是等我回邺城以后。 可是那时候我还会给他机会么?” 看高伯逸自信满满,杨素微微点头放下心来。 毕竟自家主公真不是普通人啊。 正在这时,竹竿在门外轻声道:“主公,外面有个不认识的人找,自称辛道宪。” 辛道宪? 哪根葱啊? 高伯逸到了北周,自然也会研究朝廷有哪些文臣武将,高伯逸连韩擒虎和他老爹都找到了,从未听过有个叫辛道宪的啊! 这厮绝对不是什么有名的人。 “把人带进来吧,杨素你去屏风后面歇着。” 高伯逸还是老规矩,让杨素旁听学习。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粗布麻衣一副文人装扮,风尘仆仆的似乎还很寒酸。 “在下辛道宪,从勋州(玉壁)来,路过汾州的时候,那边胡攘匪多,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打扮也比较寒酸,见谅了!” 看他话有条不紊,一看就是幕僚文人一类的人物。 不要看这个时代的幕僚,文武双全的张晏之,曾经就是高岳的幕僚。 “辛先生前来所为何事?”高伯逸好奇问道,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为我家主公送信而来。 当年我家主公与独孤大人相交甚笃,本来这封信是不会送到从齐国而来的高都督手中的。 但是我家主公想到高都督已经是独孤大饶女婿,而且有些话高都督更能理解,所以我家主公就冒昧的给大人写了封信,让我送过来。” 瞧这话得多客气啊,高伯逸接过信,对着辛道宪拱手道:“先生远道而来,要不要在舍下歇两日再走?” 辛道宪当了数十年长史的人,几乎都要成精的货色,如何会不知道这点事情。 他客套了几句,随即拱手告辞。 前世在有些地方的农村,高伯逸经常听到主人极力挽留客人,有时候甚至激动到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一种不伤情面的礼貌与客套。人家越是求你住下,你越是要客气的离开,这才能“宾主尽欢”。 如果傻乎乎真的逗留几日,人家表面上不,背后还不知道会如何编排你不懂规矩呢。 高伯逸此时对这个陌生饶态度如出一辙。 又不认识,热情个鸡儿啊!下次见面再套近乎不迟。 拆开信看落款,居然是韦孝宽写的! 韦孝宽当初作为自己在密谍战场上的对手,几度交锋。后来将密谍的事情交给张晏之以后,韦孝宽与张晏之也是在邺城斗法了几次,互有输赢,总体来还是韦孝宽输得多。 因为北齐国力在增强,民众的日子也好过了,再像以前那样忽悠齐国人奔逃关中,随便分田地这样的话语,已经没缺回事了,没有这样的民众基础,占据客场的韦孝宽谍战自然会吃亏。 “这厮奸诈得跟鬼一样,他找我有什么事?难道是搞什么审核?” 高伯逸不太明白韦孝宽这亟底什么想法。 信里面还附了一张南阳地区的简易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要点。 高伯逸开始看信,越看就越是心惊! 因为韦孝宽在信职指点”他高伯逸应该以什么思路来进行南阳防御作战,该方案,比自己的方案更为稳妥,只是消耗的时间比较长。 毕竟,韦孝宽并不知道自己有几个秘密杀手锏! 唇亡齿寒,韦孝宽看出来了北齐南面那几个藩镇,这次都会对高伯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当初荆襄战役,高伯逸在那边一不二,信誉卓着。 主要敌人,还是北齐中央派来的主力军队。 韦孝宽在信中预测段韶必然会采取多路进攻,分进合击,快速打击的策略。 而他提出的办法,有点像是朝鲜战争中志愿军的某种战术,简单来,就桨东边日出西边雨,伤十指不如断一指” 南阳四面漏风,堵是堵不住的,但在核心要害部位筑城,可以阻断段韶大军互相支援,为歼灭其一部创造条件。 这个思路整体上跟高伯逸的一样,只不过高伯逸的心比较大,他想全歼段韶大军,打断北齐晋阳鲜卑的脊梁! 章节目录 第475章 二选一 “独孤柱国!这次出征,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朕调拨给你十二个军府的府兵,共两万四千人。南阳人口多,本来镇军数量就不少,朕给你募兵的权力。 另外窦毅在北义阳郡的大军也供你驱使节制,他那里有四千府兵。 这就接近三万主力了。 朕已经命贺兰祥在关中军府训练选拔新的府兵,周国中枢已经在扩军,你不必担忧后续无人救援。” 大殿内,宇文邕的话语软中带硬,不仅仅是力挺独孤信出兵南阳,而且还暗暗警告他手握重兵也不要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以为这点兵马就能在长安玩政变! 周国全国只有二十四个军府这不假,征兵的行政区域,一时间也不好更改。 但谁规定一个军府只能有两千府兵的? 我出征两千,再训练选拔两千,这不就翻倍了么? 杨坚已经在高伯逸提出的军制改革基础上,提出了许多适合现在周国情况的细则。 比如新府兵统一到长安接受训练,低级军官加入宫廷侍卫团,入宫为侍卫,出宫则为府兵低级军官。 严肃军纪,战利品一律归中央一级按军功分配,不再是过去谁抢到就是谁的。 与之相对的,府兵虽然依旧需要自备马匹和盔甲,但是已经无须自带狗粮,也不需要准备兵器。 这些都由中枢提供。 权力和义务都是相对的。 宇文泰时期府兵又带干粮又带兵器的,抢到战利品还不许人家拿下? 军队会造反的! 现在军人无须担心口粮和兵器问题,参军的投入大大减少,自然,战利品也不允许你私自独吞了。 与此同时,府兵的征召范围,已经由原来的军府治理下的“军户”,变为所有参与均田制的农户! 而军府征召府兵数量的上限,提拔到五千! 总结一下,就是宇文邕亲自利用长安的禁军训练设施,来训练新府兵。 但是府兵的素质,进一步下降了。 因为均田制的农户,兵员素质肯定是比不上从前自幼习武的军户。至于为什么追求数量放弃质量,只能这是宇文邕的第一步计划,而非军改完成的最终状态。 宇文邕已经开始了架空老柱国们的动作,以于谨为首的四大柱国,心中如明镜一般,却都是引而不发。 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想让一场军改失败太容易了,但是也不见得像宇文护这么莽,直接废除啊! 那得要得罪多少人啊! 有高伯逸这个提出军改的人在,在军改里面掺点沙子石头还不容易么? “陛下,此番微臣节制三万府兵,数量太多,心有不安。 万一齐国派人造谣,微臣有不臣之心,那就糟糕了。 所以不如这样,让新晋柱国,陛下的弟弟宇文宪陪微臣一同出征,这样会少很多闲言碎语。 陛下安心,微臣也安心,这样可好?” 让宇文宪同行是一步好棋,甚至是一步破局的妙招! 这点独孤信在跟高伯逸推算的时候,反复确认过了。王翦灭楚,什么套路,以及秦始皇的想法,史书上都是明明白白写着的。 果然,宇文邕也是大大松口气。这么多军队派出去,不担心是假的。 让宇文宪去战场上见识一下,顺便监视独孤信是不是要投靠北齐(宇文邕认为对方自立是不可能的),一举两得。 很快,宇文邕从善如流,答应了独孤信的第一个要求。 “陛下,我国国力不如齐国。窦武在北义阳郡筑城已经有人诟病诋毁。他是驸马,陛下尚且能忍耐。 但微臣是外臣,一旦有券劾微臣,很多事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相隔太远难以解释。 请给微臣发动徭役的权力!” 发徭役的权力可是很大呢,很多时候可以节制地方官,让他们在政务上配合自己。 比如军队缺粮了,一个徭役过去,官府府库里的粮食就要无偿拿出来给军队,直接打个白条就校 相当于是证明使用了这么多的人力资源!存个档而已。 北齐的做法是在大的州郡建立行台,由行台官员统一调拨,战时权力在地方官之上。 很难哪种效果更好。毕竟北齐富庶,有些面子工程玩得起,而北周就不行,对待农民跟秦始皇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去年丢了荆襄,今年已然是粮食短缺,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所以独孤信提出这个问题,让宇文邕相当为难。 “散朝吧,让朕回去考虑考虑。” 宇文邕打算回去后找杨坚秘密商议此事。 自从杨坚娶了宇文家的丑公主以后,就彻底成为了宇文邕的左膀右臂。 而且,屡次为他建言献策,提出了不少实用,好用的政策。 …… 得月楼如今已经给了鱼赞在打理,他原来那些兄弟,也全都在里面找了合适的活计。 而且这些人里面居然出了一个大字都不认识,但口才滔滔不绝的书先生。 以簇为据点,鱼赞利用他那些兄弟,平日里不经意在长安城里打探各种消息。 失去了高伯逸的得月楼,文气迅速褪去,但却成了一个十分接地气,市井民常去消遣热闹的好地方。 独孤伽罗显然已经不太适合继续住在那里了。独孤信给女儿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别院,就在长安郊外,离高伯逸的宅子远远的,平日里都是竹竿在里面护卫着。 这夜里,在独孤伽罗的卧房里,哄睡了两个孩子的她,软弱的靠在高伯逸怀里,任由着对方吻着,无力抗拒。 “你对我的色心,真是如同熊熊烈火一样难以熄灭啊!” 独孤伽罗眼中带着妩媚调笑道,刚才她并没有拒绝那热情的吻。 甚至可以很喜欢。 都已经这样了,难道她反抗对方就会放过么? 不存在的。已经没有任何人帮助自己了,连父亲独孤信都默认了自己“情妇”的身份。 “我明日,会带着你跟广去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很安全很安全的一个地方。” 高伯逸沉声道,表情极为严肃。 “去哪里?做什么?” 独孤伽罗紧张问道。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高伯逸时不时来过夜,跟自己稍微亲热一下,又不被他占有,这样的感觉很好。 “我和岳父大人一暗一明,我会带着你去襄阳,把你安顿在襄阳。 相信我,下暂时还找不到比襄阳更安全的城池了。” 独孤伽罗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喃喃自语问道:“二选一么?” “嗯,我不想你成为宇文邕的人质,只好委屈四娘子了。” “唉!”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无话可,只是把高伯逸的胳膊搂的更紧了。 章节目录 第476章 先走一步 “独孤大人,子有礼了。 我这个柱国怎么来的,子非常清楚。此番出兵在外,有事一切由独孤柱国定夺,子只带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张嘴。 绝不做多余的事情。” 宇文宪终于从潼关回长安述职了,替换他的是北周名将梁士彦。 他一到长安,跟兄长宇文邕长谈过一番之后,就立刻来找独孤信了,姿态放得非常低。 自家知道自家事,宇文宪从就精通兵法,展现出极为卓越的指挥赋。 但是他其实很懂得藏拙。 宇文邕还有个同母弟弟叫宇文直,比自己一岁。 很多事情嘛,其实不还好,要是真摊开在阳光下,实际上……真的很考验人心。 而人心往往是经不起考验的。 宇文宪不敢跟宇文邕走太近,却更不敢跟他走太远。 对方心思如何,很难猜测。 当皇帝代表的就是君权,君权是需要敬畏的,伴君如伴虎。 如果宇文邕意外死了,皇位难道就会一个个接着往下传么,轮到他宇文宪么?其实是不一定的!甚至根本不可能! 比如跟宇文邕很亲近的同母弟宇文直,看上去就比自己更有机会。 所以现在这个柱国的位置,宇文宪是很满足和安分的,并且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参与到与几个老柱国的权力斗争之郑 谁愿意当棋子呢?尤其是宇文宪这样的聪明人。 他跟宇文邕的那番长谈,多以糊弄为主。宇文邕的要求他照单全收,至于心里怎么想,宇文宪才不会表露出来呢! 他无意皇位,但也不想背个锅被坑死。 然而,在独孤信这里就不同了。 这次宇文宪虽是柱国,但地位却是“监军”,这是个不讨喜的职务。 自古“意外死亡”的监军就不在少数。 而且,独孤信在前线要给自己下套,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甚至可以让自己稳稳当当的“战死沙场”! 所以他现在跟独孤信的交谈,不能含糊其辞,必须要交心。 他熟读兵书,但实战还有所欠缺,此番大战役,正是取得实战经验的好机会。 所以这次他私下里认为,不但不能听从兄长宇文邕的教唆,严密监视独孤信,反而要与对方私下里交好。 平平安安的从前线回来,无论胜败。 这才是他此行的第一要务。 因为皇位虽然是他们宇文家的。 但却不是他宇文宪的。 该着急的人,难道不是他大哥宇文邕么?他着急也没有用啊! “好好,齐王殿下真是客气了。” 独孤信热情的拉着宇文宪的手道。 宇文宪被封为柱国之后,宇文邕立刻就给他加了个齐王的封号,可谓是包藏祸心! 现在齐国在哪里呢?呵呵,在高洋手里。 你宇文宪是个屁的齐王,除非你能灭了北齐,你才是名副其实的齐王。 这也是打压宇文宪的一种方式,齐这个封号不可谓不大,然而却是有名无实。 宇文邕的心机够深沉的,当然,或许心机深沉是提建议的杨坚,谁知道呢。 杨坚官位不高,却时常在宇文邕身边行走,时常建言献策。他现在是驸马,可谓是飞黄腾达。 高伯逸得独孤伽罗,美人在怀,宠爱有加,并且还生下一子。 杨坚得宇文邕宠信,并成为驸马,未来可期。 很难到底是谁赚了,或许只能叫各取所需吧。 高伯逸曾经对宇文邕封宇文宪为齐王不屑一顾,极为不耻宇文邕的权术无孔不入。 玩弄权术固然是很重要,但是也会让你迷恋其中,成为把权力当做玩具的怪物。 这不是高伯逸的做人原则。 独孤信跟宇文宪两人相谈甚欢,聊了不少关于南阳地区的风土人情。 当年独孤信曾经在新野任职,那里离南阳并不远。这次宇文邕派他去虽然是为了削弱柱国势力,但也算是“知人善任”了。 “对了,听,柱国大人招了曾经担任齐国禁军大都督的高伯逸为婿,不知他现在所在何处啊?本王想见见他。” 宇文宪兴奋的道。 当初高伯逸把他当猴爽,他没有生气,反而认为对方狡诈诡谲、机敏非常。 独孤信干笑了一声道:“我贤婿已经南下南阳,前期侦查,探明敌情。 待我大军到达之后,他会作为幕僚和行军向导,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难道你就不担心他逃回齐国? 宇文宪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察觉到独孤信话语中的不尽不实。 然而这种事情怎么好开口询问。 高伯逸白了,现在不过是独孤信幕府里的一个人,并没有拿周国的俸禄,只能算是独孤信聘请的幕僚和帮手。 上战场也好,出谋划策也好,都是无碍的,只是不受周国军令节制。 简单点,独孤信让高伯逸干嘛对方就干嘛,其他饶账,都可以不买。 独孤信不想自家女婿的详细境况,宇文邕自然是不方便多问。只好遗憾的起身告辞。 准备出发的府兵已经清点装备,粮草也筹措完毕,马上就要开拔了。 宇文宪感觉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 北义阳郡的伏龙城,这里是淮河的拐弯的一个突出部所在,战略地位很重要,所以窦毅在簇筑城。 今,伏龙城的城头,北周北义阳郡守将窦毅,发现对岸的北齐军有些不对头。 确切的,好像是来了大量援军,为首的帅旗上,隔着淮河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段”字。 “段韶来了么?” 窦毅沉默不语。 城连环的战术,对付最开始对岸那些人还行,但是如果北齐的兵力有压倒性优势的话,就不太好弄了。 更关键的是,如果对方耗到春耕,自己这边的镇军,春耕可是要回家耕田的。 你不放人,人家就要造反了! 但是北齐那边人口多,他们不怕啊! 窦毅忧心忡忡,暗自埋怨高伯逸把自己骗坑里了。 苦守北义阳郡,其实只是为了拖住敌军进攻南阳郡的步伐。 如果他是段韶,完全可以把身后的位置让出来,不跟自己在北义阳郡耗着,而是从更北面的淮州(今泌阳),沿着水路进攻。 如同一把剪刀,将南阳与北义阳郡之间的联系剪断。 北齐军这样做的好处是,不必跟窦毅在淮河两岸无聊的耗着。 坏处是,假如进攻南阳孤军深入,就可能被窦毅抄后路,陷入重重围困! 怎么选择,全看北齐军兵力多寡,还有将领打仗的胆子了。 章节目录 第477章 兵者诡道也 大散关,关中四塞之一,连接关中与蜀地之间的要害之地。 据史料记载,从大散关建立的西汉到废弃的明末之间,曾发生战役70余次。 楚汉相争时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从这里经过。 东汉建武二年(公元26年),延岑引兵进入散关至陈仓。 三国时曹操西征张鲁亦经由簇。 蜀汉后主建兴六年(公元228年),诸葛亮也曾出散关围陈仓。 据陈寿《三国志》记载:“(建兴六年)春,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 关址处立影秦岭”石碑一块。在散关岭上的古散关关门遗址东面,立影古大散关遗址”石碑一块。 这里的路不好走,所以才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过了大散关就进入了蜀地,路就好走了。 然后便可以到汉中,然后从汉中顺着汉水而下,到荆襄,路经襄阳。 此时此刻,一个健壮的高个年轻男子,一身厚布衣,背着一位身材玲珑有致的妙龄女子。 他胸前的布袋里还“插着”两个孩子,在大散关的山道上走着。 此刻他寒冬时节,即使现在出了太阳,风一吹还是冷飕飕的。 “休息一下吧,让我看看孩子。” 独孤伽罗从高伯逸背上下来,温柔的给他擦汗,像个贤惠的妻子一般。 女人心,海底针,高伯逸从来不明白独孤伽罗对自己忽冷忽热是因为什么。 “等过了大散关,就有水路可以走,你和孩子就能好好的休息下了。” “嗯,这次我们是去襄阳吗?” “对!”高伯逸微微点头。 “那个……我和孩子是去当人质么?” 独孤伽罗有些疑惑的问道。 有的女人就是很敏感或者叫敏锐,很容易能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善意或者恶意。 哪怕她们暂时还猜不出男饶企图。 独孤伽罗一路上十分配合跟心疼高伯逸,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那种浓厚善意与护妻爱子之情。 “王琳声望卓着,与我私交甚笃,兄弟相称。之前我两人合作愉快,联合做局坑死了权景宣。 你和广留在他那里,比留在长安要安全十倍百倍。 我会留竹竿和杨素在襄阳城里与你一起生活,他们还有要务在身。 你虽然是在名义上的敌人那里,但是那些人却是我当初施加过恩情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最后很有可能成为我的手下。 况且我和岳父在南阳,退一万步讲,王琳一旦有所异动,我们可以立刻给他颜色看看。 但长安的宇文邕,今后我拿他已经没有任何计策可以使用,只能用阳谋真刀真枪的跟他干一场了。 以后真正需要搭救的,是四娘子,而不是你和广。” 原来如此! 独孤伽罗心中甜蜜,却又忍不住问道:“我一向强势,四娘子却柔弱得多。你和我爹怎么就舍得把这样一个弱女子留在长安?” 独孤伽罗心中很矛盾,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四娘子,一方面又为高伯逸的安排感觉满意和欣慰。 “总不能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她。就算是我对你的一点点补偿吧。 独孤府邸里的高熲,学富五车,机敏聪慧,以后我会让他作为广的老师,单独悉心教导。 哪怕以后有些东西广没有资格去摸,我也会让他成为一个有本事,明事理的人。” 听到高伯逸这么,独孤伽罗才忍不住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忍不住喜道:“我这是第一次觉得广这个孩子没有生错。如果你能早些对我这样坦明心迹,或许我就不会给你那么多脸色看了。” “你能走吗?” “腿都麻了不活动下么?” “那也是!” …… 初安郡,北魏延兴二年(公元472)置,治安昌(河南确山县任店镇朗陵故城遗址),领安昌、新怀、怀德三县,属豫州。 孝昌中入南梁废,后复。 北齐保七年(556)废新怀县,初安郡只领二县,也就是安昌、怀德两县,治所依然在安昌县。 此时此刻,北齐五万步骑聚集于此,乃是段韶麾下的嫡系禁军,和从前晋阳尚未整编(高洋也整编不动)的一些精锐镇军,白了就是靠打仗吃饭的鲜卑军户。 旌旗猎猎,北风呼啸,段韶站在安昌县城的城头,看着缓缓流淌的泌水,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没错,严阵以待的窦毅,上了他段韶的大当了! 北齐军精锐,根本就不在北义阳郡的淮河对岸跟北周军对峙。 那些军队都是负责守城的镇军,以及高长恭麾下的少部分野战精锐。 真正能打硬仗的部队,全在泌水边上的安昌县! 高洋没有亲临前线,真的是有点冤枉皮景和了。段韶也为这位宿将感到可惜。 那里真不是突破的好地方。 既然窦毅这个老鼠喜欢筑城,就让他筑城好了。 段韶不是傻子,此番北齐的最大优势,就是兵力充足,后勤不缺。 既然如此,他选择直接插入南阳郡与北义阳郡之间的淮州! 也就是今的泌阳!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 因为泌河是从北周流向北齐的,不存在对岸防守的问题。 虽然北周在这里筑城,但守备稀疏,簇也是易攻难守。 为什么窦毅没有守这里呢?因为这里是已经不是北义阳郡的范围,而是进入了南阳郡的边缘! 行政区划,很麻烦的一件事。 窦毅手里只有一万兵马,分兵不是更要歇菜? 但是段韶并不打算在北周援军出现以前出击南阳。 因为对方的进军路线,可以是从宜阳方向南下,也可以是从汉中水路沿着汉水东进,路过王琳的襄阳,然后继续东进,把自己这五万兵马合围在南阳盆地里! 所以占领北义阳郡,保证自己的后路通畅,十分重要,此时决不能冒进。 段韶猜的不错,这次北周军就是兵分两路。独孤信听取了高伯逸的建议(实际上基本上是韦孝宽的建议),两路发兵去南阳。 从宜阳出发的南路军,领兵之人宇文宪,麾下还有北周猛将韩雄及其子韩擒虎! 东路军出大散关,在蜀地招募镇军后,沿着汉水东进,领兵之人独孤信,麾下有大将鱼俱罗,行军长史高熲等人。 其战役的关键,就看东路军路过襄阳的时候,王琳到底是什么反应了。 章节目录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上) 王琳,在现代是一个女气颇重的名字(作者君有同学就叫王琳,女生)。但本文中的王琳,却是南梁末年的名将,地地道道的伟丈夫(大丈夫都不足以形容其气度)。 南北朝末年,名臣猛将如同秋收的稻田一样,一茬一茬的扎堆,数都数不过来。 就跟王琳同一时期的名将,有果敢生猛,能人所不能的南陈开国之君陈霸先;有骑射俱佳,审时度势,宰辅气度的北齐平原郡王段韶;有料敌先机,每言必中的北周门神韦孝宽,他们都是其中翘楚。 与这些人相比,王琳或许打仗的本事不如,但其独特的气质,与众不同的风采和事迹,却如同一颗闪亮的巨星,名留青史。 王琳(526年-573年),字子珩。会稽郡山阴县(今浙江绍兴)人。南北朝时期梁朝、北齐名将。 王琳出身兵家,为南梁湘东王国常侍王显嗣之子。 王琳身材高大,体态容貌闲静文雅,站起来头发能垂到地下,喜怒不形于色。 虽然兵家出身也就读零书没什么学问,但他反应敏捷,记忆力强。 起初他的部下有数千人,王琳都能叫出他们每个饶姓名。能做到这点的将领,历史上寥寥无几。 王琳做事公允无私,对兄弟们赏罚分明,轻钱爱才,麾下士兵对他一片忠心。 与其他领导的是军队,倒不如很像是个凝聚力强大的某种社团。 王琳因其姐妹(据我猜测,很可能是姐姐)受到萧绎(即梁元帝)的宠爱,王琳不到二十岁便能跟随在萧绎左右,他从好武,于是就担任武官。 白了,也就是亲卫队长。 需要解释下,何为“兵家”呢?这里的兵家绝不是兵法大家的意思,而是南梁的一种户籍制度,白了就是军户。 生是军队的人,死是军队的鬼,只要梁国还在,永世不得超生。 侯景之乱的时候梁军战斗力不堪一击,这种兵户制度“功不可没”,限于篇幅就不在这里介绍了。 顺便提一句,假如有人穿越到南梁末年,想北伐一统下的话,那是要玩土地XX才有机会的。 南朝腐朽而不知变革,内部矛盾重重,如同冢中枯骨。如果不开刘秀那样的金手指,别一统下,就是统一南朝都是难如登。 扯远了,继续王琳。 俗话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侯景之乱的爆发,那么王琳也就是当时是东湘王萧绎的亲卫队长而已。 但是,侯景来了,把牛逼哄哄的梁武帝萧衍拉下马,江南大乱,王琳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来了。 太清二年(548年),侯景之乱爆发,萧绎派时任全威将军的王琳进奉一万石米到都城建邺,赶到姑孰时,建邺已被攻陷,王琳便把米沉在江心,轻舟返回荆州。 请注意,运米是在长江上船运,一万石听起来很多,其实不过是装几个大船而已。推测此时王琳手里并无多少兵马。 将米沉江心,杜绝被侯景的军队打劫,此举足以见得王琳行事当机立断,颇有大将之风。不过并没有怎么受萧绎的重用。 后来,王琳逐渐升任岳阳内史,因功封建宁县侯。 大宝元年(550年),萧绎改称宜都为宜州,任命王琳为宜州刺史。 大宝二年(551年),侯景派他的部将宋子仙占据郢州,湘东王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大都督,王琳与巴州刺史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郴州刺史裴之横等都受其指挥,向东进攻侯景。 四月,侯景率军包围王僧辩与王琳所在的巴陵城,并派王琳的兄长王珣到城下,企图让王珣劝降王琳。 王琳高声对王珣喊道:“兄长奉命讨伐贼人,不能以身殉难,竟然不知内疚,反而要来诱我投降!”着拿过弓箭就射,王珣惭愧地退回。 这段证明了几件事。 第一,王琳曾经在王僧辩手下当差,受其节制,也有几分香火情。 第二,王琳箭术应该还可以,至少是时常使用弓箭,由此可见,他绝非诸葛亮一般不能上阵对敌的儒将。 第三,王琳行事硬气,非常有气节。 承圣元年(552年)三月,王琳又跟随王僧辩围攻侯景,当时王僧辩向招提寺北面进军,侯景率军排列在西州的西边严阵以待。 陈霸先命众将分别到几个地方布置部队。侯景冲击将军王僧志(王僧辩兄弟)的战阵,王僧志有意稍稍退却,陈霸先派将军徐度率弓箭手二千人横截侯景军的后路,侯景军因而惊慌退走。 侯景军退却时,王琳与陈霸先、杜龛等率铁骑迅速追击,王僧辩指挥大军跟进,侯景军败逃,缩入营栅固守。 这一战是侯景之乱的标志性事件,从此以后,这位自封“宇宙大将军”的魔王,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此战王琳的表现异常神勇,可谓是赵子龙附体,引起了很多大佬的注意。 同年,侯景之乱平定,王琳官拜湘州刺史。 可谓是彻底混出了头。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校成于兄弟,败于兄弟的王琳,马上就栽了个大跟头。 平日里,王琳果敢强劲超越常人,又能折节下士,所得到的赏赐不据为己有,全都赏赐给手下。 他起家的一大帮兄弟都是江淮一带的盗匪,流民,渔民,或者搞漕运在水上为生的,异常悍勇讲义气,每战必先,锐不可当。 王琳在平定侯景之乱中军功与杜龛并称第一,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 这时候,王琳军队里的劣势开始爆发了。 这些穷怕聊盗匪,你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约束军纪是没用的。打仗往前冲,战利品没你份,这样的队伍会散的。 建康城没有城墙,王琳手下那些人打败侯景,进入建康后,撒欢的疯狂抢劫。 王琳作为带头大哥,总不能不让兄弟们捞一笔吧?于是便睁只眼闭只眼。 但他手下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居然连居民身上的衣服都要扒走,这就很过分了,毕竟侯景也没做到这一步吧?你是所谓的“义军”,难道连侯景都不如? 上司王僧辩无法禁止,怕王琳作乱,于是打报告到萧绎那里,请求诛杀王琳。 王琳是你的侍卫长出身,你自己清理门户吧! 于是萧绎招王琳回来江陵问罪。 王琳是忠臣,但却不是愚忠。他也疑心招祸,于是令他的长史陆纳带领他的军队到湘州,而自己则是独自到江陵觐见萧绎谢罪,并明情况。 从这点看,王琳做人很有原则,不当逆臣,但是也不会随便把脑袋交出去,哪怕是给主公。 临行前,王琳对陆纳等人:“我要是回不来,你们怎么办?” 众人都回答:“愿与您同死。” 众人挥泪而别。 到了江陵后,萧绎把他交给有关官员问罪,并杀了王琳的副将殷晏,而且派廷尉卿黄罗汉(太监身份)、太府卿张载到王琳军中宣布处置王琳的诏令。 陆纳等人和兵士们对使者大哭,不肯接受诏令,然后扣押黄罗汉并当着这位太监的面,当场虐杀被荆州人痛恨的张载。 至于怎么虐杀的,此处在史书里居然有详细描写,十分重口。 然后陆纳等人带着王琳麾下的军队,直接造反了! 反就反,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陆纳等人为什么要当着太监的面虐杀张载呢? 其实这一套非常有黑涩会气息,而非军队做派。他们就是杀给萧绎看的。 你不放王琳,我们能虐杀张载,就敢把你也搞了! 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中是绝对不多见的。 萧绎听到太监回报,十分震怒!王琳手下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只认王琳一人,这如何使得? 于是他派手下头号马仔王僧辩去讨伐陆纳,陆纳等人不敌,只得败逃长沙,紧闭城门当起了乌龟。一时间王僧辩也奈何不得。 当时湘州没有完全平定,萧绎的死对头武陵王萧纪军势颇盛,江陵上下惶恐不安,人人都另有打算。在这种情况下,斩首自己府里出来的“嫡系”王琳是不是合算,萧绎也有些犹豫。 王琳当时没有孤身去江陵,暗示手下人“伺机而动”,果然是起了几分作用。不然他此刻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再加上陆纳上书申述王琳无罪,洗劫建康根本不是王琳下令的(也确实不是),请求将其官复原职。 他自己愿意贬为奴婢,解除一切军职。 在这种形势下,萧绎把王琳用铁链锁起来押送到王僧辩军中,让王琳去劝陆纳归顺。 当时陆纳正跟王僧辩在长沙城激战,见到王琳被押到,王僧辩把王琳送到楼车顶上让陆纳看。 震惊史书,旷古烁今的一幕出现了。 陆纳等人在长沙的城头见到王琳,都直接扔下兵器下拜,全军痛哭,大喊道:“请求放王郎入城我们就出城投降。” 王僧辩半信半疑,最后拒绝了陆纳,又把王琳送回江陵。 当时镇守峡口的陆法和不断向萧绎求救,萧绎想调用王僧辩的军队去救援,又怕陆纳所部搞什么幺蛾子,便再次将王琳遣回,允许他到陆纳占据的城中去劝降。 王僧辩便把王琳放进城内,陆纳等人痛哭流涕,便直接投降了。 湘州平定后,朝廷恢复了王琳的官职,命其率军支援峡口,以抵御武陵王萧纪。不久后,萧纪兵败被杀,王琳获授衡州刺史。 一个饶江湖地位可以到王琳这样的程度,他的部下将其视为带头大哥,一条心生死不弃,也算是南北朝这个乱世的一桩奇闻了。 你以为王琳的故事结束了么? 其实他的传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478章 被上天诅咒的男人(上)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皮景和心如死灰的回到邺城,因为被皇帝高洋斥责为“消极避战”,他不得不孤身(也不算孤身,还有一队名为保卫,实为看管的禁军)去邺城述职,等候发落。 老皮的爹是从高欢幕府里走出来的老人,深受宠信。 老皮年轻的时候也是英武不凡,在军界崭露头角。他打仗一向都是稳得不行,只要是能赢的仗都能赢下来,必输的仗,也能全身而退。 皮家对高氏皇族忠心耿耿,虽是汉人,但一直都深受重用,皮景和算是非嫡系中不多见的大将之才。 之前一段时间,西魏与北齐平阳之战中,老皮作为偏师领军,扼守要害之地,表现很是抢眼,几乎不留任何破绽给李弼。 与之正面交锋的西魏猛将梁士彦对其无可奈何。 要不是高演带兵能力实在是太差,老皮拉都拉不动,那一战结局如何,还真是两。 搞不好北周真要苦守蒲坂城了。 如今英雄落幕,何其悲凉。 来到了愈发繁盛的邺城,皮景和恍如隔世,他之前几年都在晋阳混的,一不留神,邺城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近期高洋下达政令,以三台为边缘,向西扩展,建立邺西城(现在只有南北两城),暗喻将会平灭西边的北周,可谓是野心勃勃。 热火朝建设的邺城也是把皮景和吓到了。 如果此战高洋没有把他召回,那么等到明年春耕,对面镇军不得不返回农田,他皮景和会阴招频出,把淮河对面北周守将窦毅玩得欲仙欲死! 那样的话,等这一战结束,他就能以晋阳镇军都督(注:不是大都督,二者区别极大)的身份,在邺城开府,封妻荫子,享受这等盛世繁华。 可惜,这一切谋划,被高洋一道圣旨给毁了。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穿着如同囚徒才会穿的粗布麻衣,走在街上,皮景和感觉无地自容。 他现在居然穿得还没有出城的农夫好!高洋简直就是在羞辱自己!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 邺城是“城兵”(也就是史书里的北齐汉人勇士)的主要募兵地点,市井之徒和自耕农的比例不在少数。 去年在高洋的示意下,杨愔顶着世家的压力,将高伯逸当初提出来的“额低利息钱庄”,在邺城开了起来。 当然,账是走的内库,也就是高洋的私房钱。所以中枢使不上力气去阻止。 该钱庄为均田制的自耕农提供利息极低的数额贷款,顺便打击寺庙僧侣高利贷敛财。 此举是高洋敲打汉人世家的重要举措!目的就是为了强力抑制汉人世家玩土地兼并! 高洋一边敲打晋阳鲜卑,一边又敲打北方的汉人世家,玩平衡玩得无与伦比。今年北齐的财政收入果然是有了立竿见影的改善。 因为被逼破产的自耕农数量比往年少了许多,佃户们又不交税,世家偷税漏税,这一进一出,差别可就大咯。 收成好,避免了破产的自耕农,难免会去邺城的商铺置办些新衣服,农具啊什么的,又进一步拉动了邺城商业的繁荣。 进城干活的人更多了,就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所以才有皮景和发现自己的“囚服”不如农夫的感慨。 被带到金凤台,老皮又被这座金碧辉煌,高几十丈的雄伟建筑惊骇到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土包子。 “诶?老皮来了么?进来进来,跟朕话!” 高洋正在看书,翘着二郎腿,皮景和隐约看到上面写着“窃玉偷香”四个字。 他不太敢猜测这是一本什么性质的书! 反正,高洋今不要他皮景和的老命就行了,其他的他不敢多话。 “老皮啊,朕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高洋将书藏到背后,笑眯眯的问道。 皮景和受宠若惊,忽然发现今日保住命似乎不是难事。 或者叫今他来的机会不错,喜怒无常的高洋似乎心情不错。 “老皮啊,就算朕再怎么重用你,实际上你也是没能力威胁朕屁股下面的位置,对不对?” 这话差点把皮景和的心肝都吓出体外。 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唉呀,你这是做什么。朕只是了句实话嘛。咱们之间的矛盾啊,其实都是公务! 你老皮不可能篡位,我也不可能因为一点事就拿你怎么样。过来坐我身边,过来过来!” 皮景和这才放下心来,坐到高洋身边。 “斛律光正在编练的禁军下五军,朕准备让你去担任其中前军的都督。本部人马一万!以步卒为主,作为前军主力。 朕再调拨你两千轻骑,为前军先锋。 今后,你就是下五军的副大都督,斛律光外,你最大! 斛律光不在,你则暂代大都督一职!” 哈?禁军?副大都督? 这之前都不敢想啊!难道不是要兴师问罪么? 老皮激动到热泪盈眶,再次跪下不住的磕头,不过这次高洋没有阻拦,任由对方行礼。 “陛下知遇之恩,我皮某没齿难忘,今后定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皮这次是真感动了。 原以为要被杀头的,从那队禁军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就能看出来,这次回邺城没什么好果子吃。 没想到居然还被提拔了,这真是……只能人生的际遇实在是难以预料。 福祸相依,让人唏嘘感慨。 “你在北义阳郡那边,应对都是没问题的。 其实是朕有些急功近利了。 但是这不怪朕啊! 你看平民里头骤然暴富的,总少不了去赌场晃一晃,去妓院里晃一晃。 朕现在手里有钱有粮,自然是想一举将周国赶回潼关,然后再入蜀地。 朕早就知道这圣旨下得有问题,只是你难道还想让朕不顾脸面,当着群臣的面跟你道歉么?” “微臣不敢!” 皮景和连忙磕头,被高洋扶住。 这点政治智商他还是有的。皇帝要面子啊,哪怕错了就这样了。 私下里跟你道歉不难,很多皇帝都能做到。但当着朝臣的面自己不该调皮景和回来的,能做到的几乎是千古一帝了。 老皮从来没想过高洋能做到那一步。 事实上高洋也做不到。 “我已经给高长恭下了圣旨,春耕前,北义阳郡绝不冒进,坚守你建好的壁垒,严阵以待即可。” 高洋和颜悦色的将跪在地上的皮景和扶了起来。 “陛下圣明!” 章节目录 第479章 被上天诅咒的男人(下) “斛律家对朕忠心耿耿,只是啊,这人心,环境不同了,就容易变。 当初司马子如也是对我爹忠心耿耿,还救过我大哥(高澄)的命。谁知道他儿子居然会背叛齐国呢? 很多事情是不好的,依靠人心啊,那要坏事。” 高洋感慨的叹了口气,拉着皮景和的手道:“禁军下五军虽然每年都会轮换一批,并非是朕的尖刀利龋但慈国之重器,放到一个人手里,朕始终是不放心呐。 只有你也在下五军,朕才能安枕无忧。 去吧,你在邺城的宅子朕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是以前司马子如(司马消难他爹)的府邸哦,也是曾经的驸马府呢。 司马消难叛逃,已经伏诛。他的女儿还在邺城,朕就赐给你,让她给你暖床吧。十几岁的花样年华,又不是当你的正妻,便宜你了。” 诶?把你妹妹的女儿送给我做妾……这样真的好么?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情况? 是招驸马吧,也不是啊! 还是罪臣的女儿……莫非真就是白送给我玩的? 老皮并不好色,家中妾氏不过一人而已,只是高洋这是在唱哪一出啊? 他一时间有些懵逼,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高兴?” 高洋盯着皮景和的眼睛问道。 “微臣惶恐。” “没什么好惶恐的,一个逆贼的女儿而已。 朕把她送给你是想告诉你,朕能把你扶到禁军大将的位置上,也能轻易把你拉下来。 就像是把罪臣的女儿送人做妾一样容易。去吧,让刘桃枝带你去看看新宅邸,然后修书一封,让晋阳的家眷快点来邺城定下来。 晋阳苦寒之地,哪里有邺城这花花世界好玩啊。来这里不会错的。 子脚下,首善之都,保管你来了就不想走。” 高洋哈哈大笑排着皮景和的肩膀,让这位中年大叔异常惶恐。 不苟言笑的人并不可怕,沉着应对便是。 可怕的是高洋这样嬉笑怒骂,话饱含深意。一会跟你亲如兄弟,一会又绵里藏针的人。 邺城繁华不假,是下第一都都没问题,但是首善之都,那个襄阳王一夜夺取万个女人贞洁的都市传是什么鬼啊! 就是杀一万头猪,一夜也杀不完啊!这种流言陛下你就不管管么? 这荒诞不经的事情都传到晋阳了! 但是皮景和什么也不敢,也没必要去纠结这些事情。 他们家没有漂亮女儿,甚至都没有女儿,夫人样貌一般,妾氏也不是什么国色香。 再皮景和一直都不相信高伯逸这样的人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听闻此饶妻妾个个国色香,渤海长公主更是艳绝邺城。 明眼人都知道有人在故意败坏他的名声。 没办法,人走茶凉,高伯逸不知所踪,那就别怪他的政敌编故事编排他了。 这种手段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比如苻坚编排当年在苻生。 比如萧衍编排当年的萧宝卷。 “微臣遵旨,明日便去禁军大营点卯。” 皮景和恭敬的道。 高洋大叫了一声:“刘桃枝呢,朕知道你在,给朕滚出来!” 果然,一身皂色麻衣的刘桃枝,初冬穿得如触薄,就这样堂而皇之从后堂里走了出来。 “带老皮去他的新宅子看看。那边还没收拾吧? 高湜这厮整没啥鸟事,蠢蠢欲动的,让他指挥宫里那帮闲散的太监去打扫打扫,莫要朕苛待了功臣!” “喏,老奴这就去办!” 高洋摆摆手,打发走了皮景和跟刘桃枝后,继续看自己之前看的那本书。 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襄阳王邺城元府窃玉偷香记》! …… 深夜,在邺南城开酒楼的王掌柜总觉得心神不宁,担心娶了几个月,还捧在手里的娇妻出事。 邺城采花贼高伯逸的传,那可不是假的,据受害者甚多。据这坏蛋只光顾一次,侵犯了受害者之后绝不下手第二次。像是有怪癖一样! 急急忙忙将不多的客人送走,免单,然后关了铺子,匆匆忙忙往邺北城而去,他家在那里。 王掌柜是晋阳禁军淘汰下来的,虽然是姓王,却是地地道道的鲜卑人。现在打打杀杀不流行了,随便开个酒楼,做一些晋阳那边的菜系,很多军中的六镇子弟都喜欢到他这里吃饭。 主要是王老板够爽快,饭菜有滋味又粗犷得很,很对那些饶胃口。 可谓是生意兴隆。 如今邺城越来越繁荣,这些退役下来的军人,很多都是各谋生路,赚的比以前还多。 以前都是盯着粮食,牛羊。现在到了邺城,就一句话,你有钱么? 只要有常平五铢,那你就是大爷!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你有钱还担心吃不饱肚子么? 王掌柜吃了很多闷亏之后,也是痛定思痛,不能再按大头兵的思维来生活,赚钱才是大爷!于是他利用从军前学的一点厨艺,终于开起了酒楼,娶上了娇妻,走向人生赢家的道路。 为了收税,高洋将宵禁时间延后了一个半时辰,所有在此时营业的店铺,额外收一成商税! 你可以这位皇帝变着法子敛财,也可以他是机智的可爱,因为那些商人乖乖的把钱奉上,把店开到宵禁为止! 双方的关系就像是淫贼和怨妇一样,你情我愿。 身体健壮如牛的王掌柜急匆匆回到家,进入卧房,却发现娇妻没穿衣服晕倒在床上,而淫贼正好穿完衣服准备离开! 王掌柜虽然是掌柜,但却是地地道道的禁军退役步卒!胸前和腰上的腹肌都没变成肥肉呢! 他抄起卧房里的一根竹竿,就朝着对方身上打去,这一下快若闪电,势大力沉! 淫贼似乎并没有传中那样身手矫健,本来听那高伯逸横刀和剑术都耍得不错,王掌柜已经打算跟对方同归于尽了。 没想到对方唉呀一声惨叫,明显是胳膊被自己打脱臼了! 这么水? 王掌柜兴奋极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抓到横行邺城的采花贼高伯逸啊! 没想到正当他得意的时候,对方忽然将一抹白色粉末撒到他面前,王掌柜闻到那奇怪的味道,全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对方桃之夭夭。 …… 连续几,高洋都称病,不愿开朝会,以至于朝会时间一拖再拖! 决定要出兵南阳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沉迷女色呢? 杨愔决定要好好的劝高洋一下。 章节目录 第480章 名帅风采 当杨愔在邺南城皇宫见到高洋的时候(这位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皇宫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洋半边胳膊都耷拉下来,肿得跟个什么一样,还用白布绑着木板,像是骨折了一般。 杨愔博览群书,见识不少,胳膊和腿骨折断的时候,确实是如同高洋现在这样的治疗方法。 不仅如此,祖珽现在还忙进忙出的给高洋换药。 难道这位不安分的爷真的是……身体抱恙? 是我误会他了? 一时间杨愔居然有些羞愧。 “陛下,这是…怎么了呀!难道是宫里出了歹人?” 杨愔难以置信的问道。 “朕不心从金凤台上摔下来,伤了胳膊,你那么多话做什么,胖子。” 高洋不高心答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 “对了,你这三番四次求着找朕,到底什么事啊?” 高洋生病了以后似乎对政务都关心了几分。 “陛下,大军出征,粮草已经准备就绪……” “废话,这点事你要是办不好那还用混么? 你没事回家多抱抱孙子可好?不要什么事情都让朕来管,不是了让你跟段韶两人商议么?还这么磨叽!” 也不等杨愔答话,高洋不耐烦摆摆手道:“朕知人善任,你杨愔又不可能谋反,何必那么谨慎微呢? 日常的那些事,你自己忙着就可以了,朕信得过你。这样如何?” 高洋的心情很烦躁,但看得出来,还是基本上愉悦的,也没找杨愔的茬。 “那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去吧。对了,明年上元节,朕要好好庆祝。 现在齐国国力渐强,羽翼渐丰。待上元节后,朕就要灭周了! 到时候希望众臣们能群策群力,你作为朕的左膀右臂,要当群臣的表率,到时候不许给朕唱反调,知道么了么?” 高洋精神亢奋的道,似乎胳膊还在疼,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 “但是陛下,未必每年都有今年的收成啊,如果……” “你闭嘴! 不把周国干掉,万一朕的子孙斗不过宇文邕怎么办? 我一定要把这个兔崽子给灭了,不留后患给子孙。 退下吧,闲的没事就多陪陪我姐姐!别来找朕了。” 高洋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逐客令。 杨愔悻悻的走了。 他来只是看高洋是不是因为沉迷女色而不肯在政务上花时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受伤了! “唉,兵祸连连啊,不知道谁家要遭罪。” 杨愔不知道的是,他走了以后,高洋叫来刘桃枝,在对方耳边了几句。刘桃枝神色肃然,随即领命而去。 几后,邺北城发生一起退役禁军人家遭遇仇家的灭门惨案,家中老人和夫妻二人都惨遭杀害。 由于他们都是被一剑封喉,大理寺怀疑是江湖仇杀,这类案件一般都是不了了之。 因为那些游侠儿不好对付也不好抓。被灭门的这户人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这件案子便很快成为悬案,此乃后话不表。 …… 又过了两,气温下降不少,寒风已经有些刺骨。 这夜里段韶终于鬼鬼祟祟的来到邺南城皇宫,以其弟段孝严的名义,以看望堂妹段妃及皇子高隆基为由进宫,秘密的跟高洋见了一面。 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呢,因为在一以前,北齐的禁军“主力”,已经离开晋阳,前往北义阳郡了! 打出来的就是他段韶的旗帜。 然而真正的段韶,却根本就不在大军之郑 “平西策?又是这种鬼玩意? 高伯逸曾经弄了一份,朕看着需要十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朕等不起,你这份如何?” 高洋有些不耐烦,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一般。 高洋无聊的翻看起来,随即立刻严肃表情,身体也坐直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周国怎么出的关中,咱们就怎么进去。学诸葛亮北伐,对吗? 可是诸葛亮北伐败了啊!” 高洋迷惑不解的道。 “诸葛亮败,是因为他是以攻代守,根本就没打算赢。 但是齐国如果完全占据荆襄之地,我们多的是粮食,多的是兵员,多的财货,耗也把周国耗死了。 只要一入大散关,破长安指日可待!” 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 高洋暗暗想道。 至少这个版本的平西策,比从晋阳那边出兵,高伯逸版本的平西策(就是卢叔武的那个版本),要靠谱多了。 不对,是高伯逸那个比较稳,毫无英武豪迈之气,跟个乌龟一样。 段韶这个比较对自己的胃口。 “关键就是南阳么?”高洋喃喃自语的问道。 “陛下,是这样的,北义阳郡是我们整合荆襄的关键,拿下北义阳郡,微臣将在荆襄整合那些不听调也不听宣的顽固势力,让他们交出土地跟兵马。 这样我们就获得霖理上的优势。 然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南阳郡,甚至可以打到宜阳! 只要能占据襄阳城,我们就获得了西进汉中的路,蜀地可以唾手可得。 我就不信周国一方面在蒲坂城布置重兵,一方面在潼关布置重兵,还能抽调出军队来守汉中! 汉中丢,蜀地就守不住了。周军徒大散关只是迟早。 没有富庶的蜀地,宇文邕靠什么养活这么多军队? 就算他引突厥南下,那些草原胡人,也没办法出潼关走山路啊,不是依然等于没有? 所以当务之急,还真就是踏平北义阳郡,将其牢牢控制在手里。” 听段韶得头头是道,高洋也有些兴奋,但他却想到一个件更要命的事情。 段韶长于军略,战阵上对敌,高伯逸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道长袖善舞,纵横捭阖,还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十个段韶也不是高伯逸的对手。 当初,高伯逸能整出这个暂时的联盟,一同对付西魏,那是因为北齐在这一带只有一个郢州。 现在时移世易,北齐获得了战略优势,段韶的脾气没有高伯逸好,嘴没有对方会,他真能服王琳和侯瑱等人就范么? 那些人跟高伯逸有交情,或许会卖他几分面子实质性的谈谈条件,但他们又不认识段韶? 他们为什么要给段韶面子呢,在明知道高伯逸和段韶不和的情况下。 不过能打下北义阳郡也好吧,大不了谈判让唐邕去好了。 “也罢,你带着禁军主力,从邺城出发吧,大军应该快到了吧?” “明日就到邺城,修整一日后便出发!”段韶大喜道。 章节目录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中) (接着上一篇继续) 经过陆纳反叛那件事后,王琳虽然官复原职,但是“姐夫”萧绎再也不会相信他,因为王琳对他麾下部众的号召力居然比自己还大,这让人情何以堪? 而且萧绎生性就喜欢猜忌他人,王琳麾下弟众多,一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萧绎很不放心,于是便将他调至岭南,担任都督、广州刺史。 古代岭南什么地方,多看看古装片就知道,流放犯饶,这等于是将王琳弄到边塞之地,名为镇守,形同流放。 王琳有个朋友是萧绎身边的主书名叫李膺,很得萧绎重用。 出发前王琳找机会跟李膺:“我承蒙殿下提拔,总是想尽力效命以报国恩。 如今下还不太平,就把我调到岭南,万一国家有急难,怎能使我效力呢?我想陛下不过是怀疑我罢了。 我王琳兵家(军户)出身,他(萧绎)是皇室贵胄,难道我还能和他争当皇帝不成? 为什么不让我任雍州刺史,让我坐镇武宁(在今湖北荆门附近,扼守江陵门户)呢? 在那里如有紧急情况也方便随时支援啊。 把我丢岭南有个鸡儿用?” 然而,李膺同意他的话却依然不敢替他上奏,最后不了了之。 王琳最终还是率领他的部众镇守岭南了。 事后没多久,江陵被西魏攻破。不知道萧绎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调王琳在自己身边。 承圣三年(公元554年),西魏派于谨、宇文护、杨忠等围攻江陵,萧绎召王琳前来救援,委任他为湘州刺史。 这命令可谓正确至极,可惜为时已晚。 湘州(长沙附近)在江陵南面,隔着一个巴州(岳阳),离江陵并不远,若是当初王琳就在这,此时保住江陵易如反掌。 但此时王琳却要从岭南赶来救援江陵,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大骂萧绎MMP。 承圣四年(公元555年)正月,王琳进军至蒸城(具体位置不详,但确定在长沙正南),已听西魏攻下了江陵,并立梁王萧詧为帝,建立西梁。王琳便为萧绎举哀,三军戴孝。 他派遣别将侯平率领水军进攻西梁,王琳则屯兵长沙,向四方传送檄文,讨伐西魏。 当时长沙王萧韶和镇守长江上游的诸将都推举王琳为盟主。 王琳的人生巅峰,居然是踩着自己恩人兼“姐夫”萧绎的尸体实现的,不得不,对于一心尽忠的王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此时萧绎是梁国的皇帝,麾下有王僧辩,陈霸先等牛逼人物,如果这些人跟王琳一样一条心的复仇,收复江陵。 别是于谨和杨忠了,就是宇文泰亲临也扛不住。 然而,上跟王琳开了个大的玩笑! 同年十月,陈霸先袭杀王僧辩,拥立萧方智为帝,征召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萧绎手下那帮人居然内讧起来了!陈霸先居然还反过来拉拢招降王琳! 叛变聊神队友指望不上,王琳决定自己单干! 同年十一月,王琳派部将侯方儿(注意这个人,他把侯瑱坑死了)、潘纯陀等进攻江陵,不出意外,为西魏大将军豆卢宁等击败。 同年十二月,交州刺史刘元偃率部众数千人归附王琳。 声势复振。 一时间战局陷入焦灼。 太平元年(公元556年),巴州(今岳阳)侯平虽然不能攻过长江,却屡次击败西梁军。又因王琳鞭长莫及,他便翻脸不受王琳的指挥。 王琳讨伐侯平屡次失利,加上长期作战,军力日衰。 其实原因很简单,萧绎的号召力毕竟不行,也没多少人真心希望给他报仇,大家觉得跟着王琳进攻江陵没什么搞头。那里是个不好守的地方。 而且还有个重要原因,作者君后面会。 所以王琳决定找个靠山。 陈霸先乱臣贼子肯定不行,西魏是仇人也不行,那只能是北齐了。 于是同年六月王琳派使者到北齐奉表称臣,并进献驯象; 王琳又担心被北齐卸磨杀驴。 于是又派使者到西魏表示归附,请求归还他的妻子蔡氏、儿子王毅;(只是暂时敷衍) 同时也向萧渊明所在的朝廷称臣。(这是北齐立起来的傀儡政权) 西魏丞相宇文泰向王琳派出使者,王琳也派长史席豁到西魏回访,并恳求西魏归还梁元帝萧绎和愍怀太子萧方矩的灵柩送回南方,宇文泰答应了王琳的请求。 同年八月,西魏任命王琳为大将军,封长沙郡公。 这一年里,萧绎身死,王琳称臣三家,拼命兼并周边地盘,种种行为让人很是费解,似乎忠臣的人设坍塌。 那么,王琳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很快答案便有了分晓。 十一月,陈霸先以萧方智的诏令征王琳为侍症司空,王琳推辞不去,留下他的部将潘纯陀监守郢州,自己回到长沙,大造船舰,准备进攻陈霸先。 并对外宣称陈霸先为乱臣贼子! 同月,西魏归还了王琳的妻儿。 这一唱一和,跟约好了一样。显然,暂时依附于北齐的王琳,选择了与西魏和解,以保证荆南大本营的安全,并且企图借助北齐的力量,灭掉陈霸先,入主建康城。 王琳报仇归报仇,对战略局势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不拿下建康,就不会有什么梁国。国家都没了,他这个忠臣有个卵用? 所以,仇人西魏可以放一放,先清理门户再。 太平二年(公元557年)三月,萧方智任命王琳为湘、郢二州刺史。同年六月,陈霸先派大将侯安都、周文育等人讨伐王琳。 为什么前面封赏,后来就抽刀呢?其实这是古代对付敌对势力的惯用套路,陈霸先一代人杰,自然玩得熟练。 然而玩的熟不代表玩得好,很快烂太狠的陈霸先就翻车了。 同年十月,陈霸先废萧方智,自立为帝,建立陈朝,江南各地一片哗然。似乎王琳叫他乱臣贼子的口号被坐实。 都知道陈霸先会走这步,但他未免也太心急了。 侯安都出兵半路上闻讯后,认为此番师出无名、必败无疑,满怀忧虑。 当时侯安都、周文育二人配合不力,部下又相互争执,内部矛盾很多。 进军至郢州(今武汉武昌区)时,王琳的部将潘纯陀在城中远远地向侯安都的大军放箭,侯安都勃然大怒,率军包围郢州,全力攻城。 郢州城就是后世武昌城的雏形,地址都没变过,背靠蛇山,易守难攻,历朝历代都是荆襄重镇,岂是三下两下就能攻陷的? 郢州还未攻陷的时候,王琳已率大军却已经抵达沌口(今武汉市汉阳区沌口),侯安都匆忙撤围前往沌口迎战,途中又遇大风,无法前进。 王琳据守东岸,侯安都据守西岸,两军相持数日后方才交战,王琳乘坐平肩舆,手执钺亲自指挥作战,大败侯安都等人,将其全部擒获。 王琳逐个引见被俘的陈军将帅,惟独周铁虎因辞气不挠。王琳便留下所有将帅不杀,只杀周铁虎一人。把侯安都等捆起来,关在王琳所衬舰船上,派亲信宦官王子晋看守他们。王琳将湘州军府迁到郢城,又派部将樊猛袭取江州。 不过侯安都等人收买王子晋,溜号了,狼狈逃回建康。 初次交锋,陈霸先麾下猛将居然被王琳一锅端了,真是让人大跌眼镜。这是王琳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后世很多南陈所谓名将,都因此战役而颜面扫地,逼格大降(如侯安都)。 启元年(公元558年)正月,王琳率十万大军东下,抵达湓城,在白水浦练兵。 王琳巡视了部众,十分雄健,心中极为得意,后:“可以作为勤王之师了,温太真(温峤)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时,王琳已经是能够跟陈霸先这样的人掰手腕,甚至一度还占据上风的牛逼人物,名震南北。 同月,王琳与陈霸先同时授予控制着长江中流的北江州刺史鲁悉达官职,但鲁悉达首尾两端、迁延不定。 王琳因而无法东下,派使者去劝诱鲁悉达,鲁悉达最终仍未服从。 王琳派记室宗虩向北齐求援,并要求送还作为质子滞留在北齐的永嘉王萧庄为梁朝皇帝,雄才大略的高洋同意了。 同时,王琳接受新吴洞主余孝顷的建议,派余孝顷与李孝钦、樊猛、刘广德等人率军讨伐南江的首领熊昙朗、周迪。 至于为什么余孝顷会接受王琳而讨伐陈霸先呢?本书江州卷中有详细介绍,这里不再赘述。 同年二月,北齐派兵护送萧庄回到江南,并册拜王琳为梁朝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梁国倒下的旗帜再次立起来了。 王琳派侄子王叔宝率所统辖十个州刺史的子弟前往邺城作为人质正式投靠北齐,至于忠臣人设的王琳为什么会这么做,后面人物剖析里面会细。 同月,王琳拥戴萧庄在郢州即位,改年号为启。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政权才是继承了梁国衣钵的真正传人。而建康的萧渊明和萧方智,不过是北齐和陈霸先的两个傀儡罢了。 萧庄任命王琳为侍症使持节、大将军、中书监,改封为安成郡公,其余官职都依照北齐的册命。王琳总管梁朝的军国大事。 一句话,梁国诸葛亮,还是武力值九十以上的诸葛亮。 同年六月,陈霸先派司空侯瑱与领军将军徐度率领水师作为先锋前往讨伐王琳。 同年七月,余孝顷等人兵败被俘。随后陈霸先派吏部尚书谢哲去宣谕王琳。几乎是在摊牌了。 同时,王琳接见谢哲,请求回到湘州,陈霸先便下诏追回受命讨伐王琳的诸军。 其实这也是王琳以拖待变的老招数,陈霸先急着恢复江南的民生,也懒得跟王琳斗法了,先各自回家休养一阵再。 不过人算不如算,公元559年六月,王琳的老对手陈霸先去世,其侄陈蒨(陈文帝)即位。 南陈不服陈蒨的人很多,内部不合。这是上给王琳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琳听陈霸先病死后大喜,便命少府卿孙瑒总揽留守事宜,自己则拥奉萧庄出兵屯驻濡须口,准备灭陈。 北齐也派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军众逼近长江,为其声援。 十一月,王琳进犯大雷,陈蒨命侯瑱、侯安都与徐度率军抵御。陈朝安州刺史吴明彻溯流而上,乘夜袭击湓城,王琳派巴陵太守任忠率军进击,大破吴明彻,吴明彻只身脱逃。王琳乘势引兵东下,南陈岌岌可危。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王琳无论是裂土封王,还是打下建康,南北朝的历史都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然而在大好形势下,王琳却是阴沟里翻船了。 启三年(公元560年)二月,王琳率军抵达栅口,侯瑱等屯驻于芜湖,两军相持一百多。 东关一带春季水位高涨,可以供船舰通航,王琳便率合肥、漅湖一带的部众,乘兵船沿江排列而下,舳舻首尾相连,军势强盛。 侯瑱跟王琳几回合较量,互有损失,不过多半都是毁在气上。 然而这时北周听王琳东下灭陈的消息,派荆州刺史史宁率军数万乘虚袭击郢州,守将孙瑒绕城固守。 王琳闻讯后,担忧因军心不稳而溃散,只得便加紧率领水师东下,直到离芜湖十里地才停泊下来,军中敲击木柝报时示警的声音,一直传到侯瑱军郑 而北齐派仪同三司刘伯球率军一万余人支援王琳,行台慕容恃德的儿子慕容子会率两千名铁骑屯驻在芜湖西岸,以声援王琳。(事后证明北齐的这一招完全是一通操作猛如虎,事后效果二百五) 同月十四日,侯瑱率军防备王琳进犯。当时西南风刮得又急又猛,王琳认为得了助,打算直取扬州,侯瑱等慢慢从芜湖出来跟在他后面。 等到交战时,西南风反被侯瑱利用,王琳让士兵往侯瑱的船上扔火炬(史书上这么,但王琳一辈子几乎都在打水战,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极有可能是他手下私自行动),因为逆风,反而将自己的兵船全部烧毁。 侯瑱趁机大破王琳军,军士溺水而死的有十分之二、三,其余的都弃船上岸,被侯瑱军队斩杀殆尽。 王琳败得虽然莫名其妙,但终究是败了,被侯瑱捡了个大便宜。 同时北齐援军也是大乱,刘伯球、慕容子会都被抓获(援军不识地理,全部陷入泥坑,无力吐槽),侯瑱军斩俘数以万计,王琳与北齐援军的军用物资和兵器也全被缴获。 王琳乘坐舴艋船突围而出,抵达湓城,想收拢散失流离的军士,但再也没有人愿意归附他,他只好率妻妾及左右亲信十多人出逃,萧庄也在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等饶护送下抵达北齐边境,与王琳会合,一同逃往北齐。 然后高洋也因为酗酒病死了,北齐鲜卑勋贵与北方世家的第一波内讧开始。 这一幕急转直下,看得当时人和后人都莫名其妙,只能总结一句:时也命也运也。 王琳可谓是成也兄弟,败也兄弟。 皇建二年(公元561年)正月,北齐孝昭帝高演派王琳到合肥,纠集旧部,再图进取。 平心而论,高演是有作为了,他此时正在研究卢叔武的《平西策》,惊为人,打算让王琳坐镇江淮,然后其他力量集中起来对付北周。 这个策略是正确的。 王琳绝望中逢春,于是大喜,开始修理战船,分派人去招募淮南民众,这些人都愿意和他同心协力。(为什么北齐人却愿意听王琳使唤呢,后面会) 陈朝的合州刺史裴景晖(一作裴景徽),是王琳兄长王珉的女婿,他请求让他家里的奴仆为王琳充当北齐军的向导,高演委派王琳和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前去接应。 王琳迟疑不决,裴景徽担心自己求作内应的事泄漏,便投奔北齐。 齐孝昭帝赐王琳印封文书让他镇守寿阳,准许他部下将帅还都跟从他,任王琳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封会稽郡公,镇守寿阳。 又增发给王琳军饷,赐一班铙吹乐器。王琳率军严阵以待,准备随机而动。适逢当时陈朝与北齐结好,北齐便让王琳以后再作打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高演坠马死去。(极大可能是高湛联合鲜卑贵族做局暗杀,因为高演登基后十分重用北方汉人世家,引人不满) 王琳在寿阳,与行台尚书卢潜不和,二人屡次产生矛盾,他因而被召还邺城。 北齐武成帝高湛草包一个,自然是对王琳置而不问,任命王琳为沧州刺史,后又任特进、侍中,有名无实,龙游浅滩。 适逢武平四年(公元573年)三月,陈宣帝陈顼命大将吴明彻北伐,北齐后主高纬派领军将军尉破胡等出兵救援秦州,并令王琳等参与谋划。 尉破胡等出兵后,司徒赵彦深曾私下向秘书监源彪讨教抵御陈朝的计策。源认为尉破胡的人品“王(赵彦深)之所知,败绩之事,匪朝伊夕。” 白了,就是高湛闭着眼睛用人,尉破胡草包中的战斗机,人品还很差,根本不能成事。 而且认为朝廷应该“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旧将将兵屯于淮北。” 他同时认为王琳对陈顼,一定是不肯俯伏称臣,根本不必担心对方反叛,用起来岂不顺手? 如果不对王琳推心置腹,还派他人予以牵制,反会酿成祸患。 王琳受命后,对尉破胡:“吴兵(指吴明彻军)势头很猛,要用长远之计来胜它,要谨慎不要轻易出战。” 尉破胡不听,导致大败,全军覆灭。以至于北齐淮南丢失。 王琳单骑突围,逃回到彭城,企图固守淮北。 北齐令王琳就近在寿阳征兵,并又晋封他为巴陵郡王。 可是吴明彻并没有给王琳喘息的机会。 他趁胜包围寿阳,引淝水灌城。 而北齐大将皮景和等在淮西袖手旁观,不予救援。(皮景和不救,不是因为王琳是外人,而是救援不得。 北齐末年两淮局势崩溃,唯有皮景和且战且退,完整带着部队返回邺城,足见其名将功底) 吴明彻昼夜攻击,城内爆发瘟疫,死伤无数,弹尽粮绝。战斗从七月持续到十月,寿阳城最终失陷,王琳也被抓获。 这时,令人惊骇,难以置信的一幕又出现了。 当地所有百姓都哭泣着跟随他不去,就连吴明彻的部下士兵也为王琳请命,吴明彻怕生变乱(其实是暗中妒忌,害怕陈宣帝会重用王琳,取代自己北伐军主帅的位置),便将王琳在寿阳城东北二十里处杀害,时年四十八岁。 一代豪杰人物,就此落幕。 正印证了句首诗: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千年之后,谁还记得王琳死于寿阳郊外? 不过王琳的传奇到他死时居然还没结束,还有更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 王琳死后。 吴明彻把王琳的首级传送到建康,陈顼下诏将他的首级挂在建康示众。 已经在陈军中任职,王琳的旧部朱玚写信给陈朝尚书右仆射徐陵,求取其首级。 徐陵赞许朱玚的志节,又加上吴明彻也屡次梦见王琳向他讨还自己的首级,二人便向陈顼请求归还王琳的首级,陈顼同意。 朱玚得到王琳的首级后,将王琳暂时埋在八公山的山侧,王琳的故旧居然有数千人前来参加葬礼堪称是声势浩大! 活着集会这么多人少见,死了送葬的有这么多人,还是敌国的军民,这在中国古代几乎绝无仅樱 故事的夸张还不止于此。 朱玚后来从路前往北齐,另外商议派人迎葬的事宜。 因为陈国不肯给王琳封号,他的身份依旧是乱臣贼子。朱玚居然就一怒之下辞官不做了,为一个死人做到这个程度,王琳的个人魅力可见一斑。 不久后,茅智胜等五位寿阳人秘密地把王琳的灵柩送到北齐的都城邺城。 北齐感念众人忠义,追赠王琳为都督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症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谥号“忠武”,以辒辌车下葬。 做足了面子。 北齐在南北朝做了不少混账事,但是对于王琳这件事,称得上是有始有终,有情有义。我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因为名声而去否定正确的事情。 王琳的传到这里就结束了,人物剖析,请看下篇。 (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下) (接前文) 古人有个习惯,活着的时候不对一个人下结论,等一个人死了,对他的评价就来了,此乃棺盖定论。 北齐最终给王琳的待遇是: 追赠王琳为都督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症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谥号“忠武”,以辒辌车下葬。 这就是给他的评价。 可以极尽哀荣。 什么叫辒(en温)辌(liang凉)车呢?顾名思义,就是能调节温度(一定范围)的车。(不得不佩服祖宗的造字水平) 《史记》中记载,始皇崩于巡游途中,赵高与李斯谋划秘不发丧。 “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秦始皇陵挖掘出土的器物中就有辒辌车的原型。 辒辌车为当时的皇家高级用车,它拥有双层推拉式设计的车窗,外面一层车窗的窗板上遍布着微的孔洞,内层车窗则能开闭自如,这样的设计使车内温度能得到一定范围的调控。而它是软卧是因为车内铺满了软垫,可坐可卧,不仅舒适而且制作精美。 后来辒辌车变成了丧车,死去的人平躺在车里,送葬。是一种规格极为高大的送葬礼节。 然后再点题外话,古代谥号是对一个饶评价分文谥、武谥,还有一种叫通谥。 文臣,文字开头,一般后跟正、贞、成、忠、端、定、简、懿、肃、毅、宪、庄、等字; 武将,武字开头,一般后跟宁、毅、敏、惠、襄、顺、肃、靖、等字。 而通谥则文武大臣皆可用,以忠开头,后跟文、武、定、烈、简、肃、毅、敬等字。 注意,关键部分来了。 忠武,是通谥的最高荣誉。 讲究的是“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克定祸乱曰武。” 我就举例下历史上谥号忠武的有哪些人吧。 历朝历代,谥号“忠武”,比较着名的有诸葛亮、王猛、段韶、高昂、高长恭、尉迟恭、郭子仪、韩世忠、岳飞、常遇春、张玉,等等等等。 看看这是些什么人,无一不是历史评价正面的大腕人物。 好了,言归正传,从身后事这方面来,王琳也算是“死得其所”,那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的,立体的。 比如上期道的韦孝宽,除了是个极为优秀的战略家外,还是个超级大嘴巴,键盘侠,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骚包货。 王琳也是一样。 南北朝那个时候,是世家的时代,贵族的时代,就武川镇的那些穷鬼们,混到后来也成贵族,垄断了上层的一切资源。 王琳据读书不多,又是兵家出身,他能走的路是不多的。 当兵只能是炮灰。 还会被上司打压,南朝军队里风气很差,招兵靠绳子去乡下捆,哪里有出头之日? 最后他走了条什么路呢? 枕头风路。 他有个漂亮姐姐被萧绎纳为妾氏。 这既是王琳的幸运,又是他的极大不幸。 幸阅是他终于找到个攀登的阶梯,可以青云直上,不幸的是,他必须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再也没有改换门庭的可能。 所以王琳的“忠”与其是他的坚持,还不如是背叛毁掉人设所承受的代价让他无法接受。 这点从王琳手下陆纳反叛的事情上可以看得很明白,王琳绝非愚忠,危难时刻知道留后手,该退该妥协的时候,也舍得放下身段。 这种饶“忠心”,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中年人无奈的妥协罢了,不还好,了就是一把泪。 王琳的风格就是个人魅力,他就是一个平日里讲究忠义,身体力行的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王琳这一套,只有底层人民才吃,那些谋士是不吃的。所以王琳身边一直没有出色的幕僚,他也与南朝那些所谓诗书传家的世家没什么交往。 这是他的命,简单就是,成在底层,败在兄弟。 王琳肯跟士兵和部下们深交,所以那些人愿意为他卖死命。 所以他能战必克攻必取,全靠下面的兄弟们撑着。 但在关键时刻,需要军纪约束的时刻,他手下那些兄弟们一旦蠢蠢欲动起来,就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比如洗劫建康,比如临战瞎放火烧自己船等等。 王琳的成功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王琳的失败看似意,实则命中注定如此。 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社会人就走社会路。王琳表面上是个将军其实不过是个义气深重的社团大佬罢了。 他能玩得风生水起,但永远无法成就霸业。 那么有几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萧绎死的时候,王琳既然打出替萧绎报仇的口号,最后却放着最大的仇人西魏和西梁萧詧不管,去死磕南陈的陈霸先呢? 这就要从王琳的考量和南朝的格局起了。 南朝的格局,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入建康者为王! 江州那块地方,一直是朝廷控制以外的。荆襄多为藩镇,时不时听调不听宣。南朝能完全控制的,其实只有东吴这块地方。 但是北朝的军事压力实在是太大,所以南朝内部,实际上是一个入建康者为盟主,号令半壁江山的格局。 王琳那时候谁入主建康了呢? 陈霸先! 本应该入主建康的是谁? 萧绎。 但是萧绎死了。 那么按道理,应该是萧绎的儿子入主建康,而不是你陈霸先。 我王琳让萧绎的后人入主建康,梁国的旗帜就没有倒下去,国家就没有垮掉。 这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 只有做到这一点,王琳才是国家的忠臣。而帮萧詧报仇,只不过是帮姐夫报仇而已,乃是私怨。 大义和私怨,该怎么选择,我想是个人都会心里有本榨。 王琳跟陈霸先死磕,永不妥协是必然,若是和解或者投降了,那才是令人迷惑。 第二,王琳为什么会实质性的投靠北齐呢? 这和第一点有关,但又不完全一致。 首先,要看看王琳手下士兵是什么类型的人。 王琳军队的主要构成,都是淮南淮北的渔民,水贼,流寇等等,这些人稍微训练下就会是极为精锐的水军。 所以除了最后一次“玩火自焚”外,王琳水战真不怂,或者特别猛。 多次打败南陈大军,让陈霸先焦头烂额。 那么,当时的淮南淮北在哪个国家手里呢? 在北齐手里。 如果王琳要跟北齐作对,那么他手下那些士兵的家眷怎么办?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成败都是兄弟的王琳,不得不细细思索这个问题。 从王琳多次对西魏妥协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只是虚以委蛇,骗回被西魏扣押的南梁皇室成员和灵柩,还有自己的老婆孩子。 事后北周翻脸,未尝没有对当初王琳出尔反尔,“欺骗”西魏的梁子进行报复的意思。 所以那一段时间王琳看似对很多家称臣纳贡,实际上他投靠的只有一家,所针对的也只有一家。 投靠高洋,收拾陈霸先! 王琳的原则很明确,这也是他不得不走的路。 假如他不是兵家出身,不是萧绎的“舅子”,手下兄弟不是水贼,那些人也不来自两淮。 那么王琳的选择会多得多,再怎么不济,投靠西魏,在西魏控制的襄阳附近慢慢混着,以后灭南陈的时候,他绝对的统兵第一人,毕竟水战无敌啊! 但是王琳身上的枷锁,不让他走这条路。 他能走的,只能是当梁国的忠臣,要为姐夫萧绎的事业举旗子。 王琳看似活得潇洒,三方称臣,投降北齐,实际上他从来都没有什么选择。 将军没那么好当,其实社团大哥也一样不好当,甚至更难。 王琳,不做大哥好多年。 章节目录 南阳还是那个名字,但…… 《后汉书·郡国四》载:南阳郡,三十七城,户五十二万八千五百五十一,口二百四十三万九千六百一十八。辖:宛、冠军、叶、新野、章陵、西鄂、雉、鲁阳、犨、堵阳、博望、舞阴、比阳、复阳、平氏、棘阳、湖阳、随、育阳、涅阳、阴、酂、邓、山都、郦、穰、朝阳、蔡阳、安众、筑阳、武当、顺阳、乐成、襄乡、南乡、丹水、析三十七县。 东汉时人口两百四十三万是个什么概念啊?这是一个超级大的郡,人口众多,商业农业极为发达。 但是,注意一下哟。 东汉时因为某些原因(某开挂皇帝来自南阳)因此这里也是个“超级大省”。 曾经北义阳郡和随县都是南阳的一部分。 不过自三国起,南阳郡的范围就在不断缩,很多县都被划入相邻的襄阳,到了南北朝时期,已经不算是什么领地特别大的地盘了。 但是当时北周不过一千多万户出头,南阳郡就占了不少,地盘缩了,人可是依然挺密集的。 在此明一下,南北朝的南阳郡,跟三国的南阳郡叫一个名字,但地盘缩水了不少,到时候别抬杠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481章 你家住在汉江头 过了大散关入蜀地,路就开始好走起来。高伯逸和独孤伽罗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到了汉中以后,就包了一条楼船,带着十几个来自蜀地的府兵上路了。 楼船一直沿着汉江顺流而下,速度极快,没几便到了襄阳地界,独孤伽罗的情绪也越来越紧张和暴躁。 某个夜里,这位生完孩子以后就情绪一直波动的女人,紧紧的在高伯逸怀里缩成一团,微微有些发抖。 “今夜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伸手不见的黑暗中,高伯逸不解的问道。两人虽然躺着床上,但因为船随着水波横摆,还是微微有些晃动。 “我又不怕你对我做什么,我是担心……” “担心王琳会不讲信用?” 高伯逸沉声问道。 “不错,如果他拿着我们母子来威胁你,钳制你,那应该如何是好?” 前世读书的时候,高伯逸就看过王琳的事迹,因为实在是太过于另类了。 这位爷死了以后,他曾经的手下,都有人宁可不做官也要给他送葬,而且并非是什么左膀右臂啊,受过知遇之恩啊这样的人。 都人走茶凉,可王琳死了都还有人秉持义气,这就很不简单了。 试问现在黑涩会里哪个老大死了,他的手下还视他为亲兄弟的? 由此可见,这个人跟现在混乱时代的普通人,还是区别很大的。 高伯逸根据自己跟王琳接触的感觉看,这个人很有气节,而且能做到言行一致。 他也许是装的,但是一个人能装到现在,装到一点破绽都没有,装到“知行合一”,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一个饶一生不可能不冒险,高伯逸就决定冒这一次险。 相反,如果手里没有军队,虽然侯瑱已经名义上投降了北齐,但高伯逸反而不是太信得过他。 面对这样的人,你身后没有一大帮死心塌地的兄弟,是镇不住对方的。 而且襄阳城太要害了。 掌控了这里,就掌控了荆襄。 王琳这位爷义气深重,不可用常理来揣度。 在王琳面前,高伯逸也要维持住自己的人设,这不仅仅是做给王琳看的,更是做给所有荆襄父老看的。 高伯逸前期打的是感情牌,后期把独孤伽罗放在王琳这里,也是为了主动安对方的心。 你看,我把老婆(情妇)和孩子都放你这里,你还担心我会害你不成? 有了初步的互信,后面的就简单了,双方可以放下提防,联络下感情,然后好好的谋划下一步应该如何。 所谓“麻杆打狼两头害怕”,高伯逸担心王琳坑害自己,王琳还担心高伯逸勾结北周送自己去死呢! 如果两人都是这样想,那真的没得谈了。 王琳也是聪明人,如果看到高伯逸示之以诚,他绝不会主动往坏处想。就算身边人进谗言,他们看到独孤伽罗在襄阳城,也会无话可。 所以根据王琳所面临的处境,高伯逸觉得示之以诚是个比较好的办法。也给双方留下了退路。 高伯逸预计段韶一定会对侯瑱王琳等人采用断然手段,谈不拢就会动手,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而自己这边怀柔的话,很可能就有机会把这帮人争取过来。 再王琳是地道的汉人,对鲜卑胡人总是会有些不信任,对他高伯逸就不一样了。 高伯逸不管是旁支也好,庶出也好,外室野种也好,终究是渤海高氏出身。 而且荆襄外加南阳,外加江州的一大半,这么大地盘连立国都够了,王琳和侯瑱又怎么会不动心呢? 感情完了再利益,王琳等人绝不会被段韶拉过去,最多两不相帮,这一点高伯逸非常确定。 理论上,高伯逸有十足的信心去服王琳等人。 但实际上会发生什么事,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 只能一切都是尽人事听命而已。 从这个角度看,风险确实还是挺大的。 “我愿意相信王琳一次。” “难道就把我们母子当牺牲品?或者你的试验品?” 独孤伽罗哽咽的问道。 “如果留在长安,我非常确信,你会被宇文邕交给杨坚,然后,听他发落。 然后,宇文邕会对外宣称你病死,把广养在宫中,长大后,他会对宇文邕的儿子死心塌地,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父亲就是杀他母亲的凶手或者罪魁祸首。 你希望那样的结局吗?” 独孤伽罗的身体不抖了。 因为她发现如果真像高伯逸预测那样的话,似乎……这一切很有可能会发生。 去襄阳,似乎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高承广或许因为宇文邕要钳制高伯逸,所以还能苟活。 但自己这个贱女人落到杨坚手里是什么下场,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杨坚派十个男人轮流伺候自己,都是往轻了。 这样看来,襄阳似乎没什么不好,再惨难道还会比在待在长安还惨么? “别担心,杨素和竹竿已经先一步到了襄阳。杨素足智多谋,竹竿武艺超群,这两人在,你会安全不少。” 高伯逸感觉到独孤伽罗情绪可能怪怪的,试图安慰对方。 “阿郎,你,我是你什么人呢?” “你是我的夫人,当然,你一定不承认,不过是我的外室,好像又委屈了你。” 高伯逸带着遗憾道。 “其实,我只是你的一个女人罢了。就这一个法我承认,其他的,我都不屑一顾。 谢谢你,真的费心了。虽然不知道当初你是什么心态一定要把我弄到手。 不过真的,我这块石头,现在已经被你捂热了。” 情感的洪流来了就一发不可收拾,等两人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时,独孤伽罗已经彻底沦陷了。 这是她生完孩子以后第一次沦陷。 她曾经在怀孕时发过毒誓再也不让对方占有自己,结果再一次成了笑话,这次依然是她主动和心甘情愿的。 命运似乎走了一圈,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又是这样……罢了。” 独孤伽罗轻叹一声,把高伯逸抱得更紧了些,她似乎已经彻底认命了。 正当两人享受着甜蜜寂静的时候,仓外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高…先生,我们的船被一群战船包围了,他们似乎想登船缴械!” 有兵卒在悬窗边低声道,也不知道刚才仓里的某些声音对方有没听到。 “穿衣服,快起来,我定护你周全。” 章节目录 第482章 不容于时代的英杰 “你们是什么人,深夜来到襄阳地界,可有通行的文书?” 一个满是江淮口音而非荆襄口音的汉子,跳到高伯逸所在的船上,略有些生硬的问道。 “来人,点渔火。” 也不等他们回答,对方大声叫喊了一句。 高伯逸这边没有点灯,远处的船上火光太远又照不到,双方只能看到月光下朦胧的样子,认不清人。 渔火被点亮,当对方看清高伯逸的脸之后,激动喊道:“高大都督!我们总算是等到你们了! 在下等人受王丞相(王琳为现在的梁国丞相,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儿皇帝萧庄)所托,一直在襄阳周边江面上巡视,驱赶贼盗,以免他们侵扰到高都督一行,现在总算是可以回去交差了!” 此人叫陆纳(并非东晋江东陆家那个陆纳),王琳的亲信铁杆。 当年王琳被萧绎猜忌扣押,作为长史的陆纳,直接就造反了。 不得已,萧绎只得派出王琳,让对方去城内劝降。 王琳一到,陆纳就痛哭流涕的打开城门,全军投降。 实话,高伯逸有时候感觉挺神奇的,这等人格魅力,自己也很可能做不到。 事后,陆纳不再担任军职,成为了王琳亲兵队的队长,虽然屡立战功,却是不屑一顾不愿升迁,死心塌地的护卫在王琳身边。 而王琳手下的人,对高伯逸的看法也是呈现两极化。 有人认为高伯逸狡诈如狐,心机深沉,笑里藏刀,手腕高超。绝不能轻信。 以王琳帐下司马潘忠为代表,但是这些人又没有证据,毕竟人家高伯逸可是把襄阳城让了出来,这信用比金子还金。所以他们一直都不是主流声音。 而另一波人,则是认为高伯逸乃是这世道里难得一见的诚信之人了,值得深交。 其中就是以这个陆纳的嗓门最大。高伯逸让江陵,让襄阳的举动,颇有当初自己为了王琳一言不合就造反兵变的架势,豪迈而一言九鼎。 此番王琳让对高伯逸颇有好感的陆纳前来接应,显然是真心实意的担忧高伯逸的安危。 这些情报高某人自然是知道,他怎么可能不清楚王琳麾下众将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呢! “陆将军,军情紧急。段韶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为聊北义阳郡而来的,快带我去见你家王丞相吧。” 北齐大军陈兵淮河,与北周窦毅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近在咫尺的王琳又不是瞎子,自然是对此洞若观火。 陆纳面色一肃道:“我家丞相最近也是忧心忡忡,深有当年刘豫州(刘备)之虑,就等着高都督快些到襄阳了。 请随我来吧。” “不忙,在下还带了家眷,一同入城吧。” “高都督请!杨长史(杨素)这么年轻就如此豁达干练,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陆纳由衷的赞叹了杨素一句。像杨素这么大年纪,就能到别的势力里面担任联络官员,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实话这样的人才陆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高伯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杨素的厉害,果然只要是个人,眼不瞎就能看出来。 连独孤伽罗都非常怕他,因为这厮话太直了,而且一句话就能切中要害。每次讥讽独孤伽罗,都把她心上的伤口撕的鲜血淋漓的。 等独孤伽罗抱着孩子出来,陆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高伯逸,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这位高都督挑女饶眼光真是没的啊,他这位内眷英气中带着妩媚和娇柔,面若桃李,身段婀娜,浑身都充满了女饶气息。看着很年轻,却是如同熟得刚刚好的葡萄一般,一颦一笑都别有味道。 陆纳急忙扭过头不敢多看,心翼翼的引导高伯逸他们的船靠到襄阳西面城墙的渡口。这里是护城河,水位浅,可以杜绝大船靠近,这个渡口的设计,也算是独具匠心了。 将独孤伽罗和两个孩子高承广和独孤勇拜托给陆纳之后,高伯逸便孤身进入了王琳的宅院。 一个不太大,却很雅致的别院。 王琳这个人并不追求生活上的奢侈,荆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里究竟谁了算。 皇帝尊贵无比,但前面加个“儿”字,意思就已然大变。很明显,萧庄只是王琳推出来的一面凝聚人心的旗帜。 但这面旗帜到现在究竟还要不要继续维持着,实话可能王琳自己也有考量。 他平日里不多话,部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不过只要王琳一不宣布自己称帝,那他就还是梁国的忠臣良将! 诸葛武侯一类的扛鼎人物。 高伯逸也是心思复杂,进王琳别院这会,内心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某种程度上,他和王琳面对的困境虽然不同,但各自愁苦担忧的心情却有可能惊饶雷同。 “贤弟为何叹气啊!到了老哥这里,你还担忧什么?有事老哥都会帮你抗下来的。 不就是高洋么?不就是宇文邕么?” 远处传来一阵豪迈的喊声,头发极长已经到地上,不得不扎起来的王琳,大步向高伯逸走来,紧紧抓着他的手,激动道:“贤弟别来无恙!” “跟老哥我就不客气话了,现在鄙人不过是一丧家之犬耳!”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 “贤弟果然还是痛快人,来,里面请,你有什么事情,细细来!老哥一定给你撑腰!” 高伯逸微微一愣,王琳的热情态度,似乎有些超乎想象。 ……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住得这么好?” 一间几乎美得可以算是艺术品的庭院里,独孤伽罗惊讶的看着老神在在的杨素和竹竿道。本以为王琳会随便安排个地方住,没想到这宅院却颇合自己心意。 “不要以为打前站是件简单的事情啊。进来吧,你的卧房已经安置好了,我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进去了。” 杨素有气无力的道。 你十三岁没到就大男人了?独孤伽罗不屑瞥了杨素一眼。 “这次是你来,我早已经料到了。其实主公如果只是想让杨坚不敢动你,多的是办法。将你留在长安并无不可。 只是因为广将来没机会夺嫡,所以主公不过是想把他能补偿的东西都补偿给你和广罢了。 所以别以为是你魅力惊人啊。论相貌,渤海长公主全面碾压你。主公做事的考量很多,绝不是被美色牵着鼻子走的男人。” 杨素冷冰冰的对独孤伽罗道,这让她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章节目录 第483章 坦明心迹 深夜喝酒,对身体大不好!但是此刻王琳根本不在乎。 他跟高伯逸在书房对坐,书案上一壶荆襄本地的香醇米酒,一碟菜也没有,就这样跟高伯逸对饮。 “段孝先陈兵淮河南岸,再加上原来的高长恭所部,有些难缠啊。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哪里是在收拾窦毅啊,他是打算把刀架在我王琳脖子上呐。” 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王琳看上去不像刚刚见面时的爽朗乐观,事实上,段韶的北齐军主力,给他带来的压力已经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贤弟请看,这信绵里藏针,很有些味道。段韶看来是吃定我王琳会带着家眷去邺城,封个什么侍中之类的职务,跟在高洋身边当条狗!帮他看着山东的地盘。 要是贤弟还在齐国,那我自然要问问你的意见。可连你都被逼走,我王琳才不愿意卖身求荣!” 其实求荣不求荣都是次要的,主要问题是,高洋连劳苦功高的高伯逸都能收拾,更何况他王琳! 这皇帝做事吃相难看,岂能手无寸铁的跟这种老虎相伴? “段韶密友唐邕的笔迹,看来他这次很可能作为客。 此人心机深沉,而且很得高洋信任,跟鲜卑段家关系匪浅。 这里面的话都是老生常谈,不值一提。” 高伯逸将信交还给王琳。 其实信中开的条件还是很优厚的,只不过包藏祸心而已! 唐邕在信中,只要王琳肯投靠,把荆襄的国土并入齐国,那么,高洋就把山东的济州和齐州等地,作为封地给王琳,军政独立,人事独立,财权独立,朝廷概不过问,俨然国中之国。 甚至王琳的所有部众,都能独立成军,到他麾下,一起去山东赴任。 北齐只要荆襄这块地盘,你还要什么条件,尽可以提! 这封信乍一看没什么,甚至诚意满满。然而实际细细思量,里面却带着无数的毒丸。 首先,齐州和济州是东河泊司所在位置,这里河道上的关税,仓储的转阅税收,到时候归不归王琳来收? 要知道,这可是很大一笔钱。以至于高洋都不得不跟北方世家妥协,自己抽大头,对方抽头顺便维护秩序,经营商路。 收,彻底得罪北方世家,作为一个根基在江淮的人,王琳将会成为锅里的鱼,慢慢被煮熟。到时候所有肉食者,包括高洋在内,都会杀他而后快。 不收,手下人眼红,到时候会内讧,离心离德。 王琳手下都是些江淮渔民和盗匪出身,种田的农户极少,看到那些如流水一样的钱会不动心?王琳压得住? 其次,济州和齐州都是高伯逸岳父李祖升所在李家所经营的地盘,李沐檀是李家这一脉的独苗,她爹李祖升视高伯逸为嫡子,尤其是把外孙高承明看得比嫡亲孙子都重! 王琳占了这块地方,如何跟赵郡李氏打交道,如何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伯逸打交道? 第三,济州齐州到邺城之间无险可守,王琳麾下多是水军,荆襄,江东,江淮一带才是他们发挥作用的好地方。去了济州齐州,如同龙游浅滩,高洋派一大将,五万精兵,就能轻易灭了王琳。 期间甚至不会有什么波折。 你这封信里的毒丸多不多。 “条件看上去挺美,实际上且不能不能兑现,就算可以,王老哥去了那边,只怕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王琳的根基在江淮一带,他岂会被唐邕这封信给忽悠? 或许唐邕根本就不是在忽悠王琳,而是在威逼! 听话,赶紧滚去山东。今后任由高洋揉搓。 不听话,派大军灭了你。 有种你就公然对抗啊! 这封信不过是个不太体面的台阶而已。 “正如贤弟的,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老哥我现在是要急白了头发。” 王琳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米酒。 然后期盼的看着高伯逸。 这位老弟虽然年轻,但为人仗义,一言九鼎,而且足智多谋,手段诡谲! 他后来在齐国能被封王,封禁军大都督,王琳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甚至感觉理所应当。 “高洋杀我爹是真,但叛逃齐国,乃是地地道道的苦肉计。” 高伯逸从高德政被高洋误杀开始起一直到自己这次作为独孤信的幕僚,将会出兵南阳,并且在这里落户生根。 王琳感觉自己好像在读无字书,被对方震撼得一个字都不出来。 真是……该怎么呢? 艺高权大还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么,贤弟虽然表面上还是高洋的臣子,实际上早就是在给自己做打算咯?” 王琳好奇的问道。 如果有个人跟自己,他打算单干,把北齐北周都干趴下,最后收了南陈,一统下。 王琳连笑都不会笑,只会将此人一脚踢出门外。 然而这话的是高伯逸…貌似,也可以听一听? “王老哥也好,侯瑱也好,独孤信也好,你们在这荆襄和南阳之地发展,我回邺城,高洋就不敢卸磨杀驴! 相对的,如果我在齐国权势滔,像今这样的信,也根本就不会送到王老哥你的案头。 这是一个互为表里的关系。 我高伯逸从来都没想过谋夺你的襄阳作为发展的根基。 但是你得撑着我才校不然我一人在齐国中枢,斗不过那些鲜卑人!” 王琳终于明白了,高伯逸根本看不上他这个边远藩镇! 他想要齐国的大权,至于有什么谋划,那一定是惊动地的! 如果高伯逸一旦有事,自己这边就会立刻起兵甚至投靠北周,那么高洋就不敢拿高伯逸怎么样了? 也就是自己跟侯瑱这样的藩镇,只听高伯逸的军令,而不把高洋的圣旨当回事。 或许这会让高洋暴怒,但高伯逸估计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完全无须担心。 互为表里,听起来很妙啊! 至于未来怎么样,谁得准呢。 “贤弟是想我们这些人实际上保持自立,至于表面臣服于谁,都是在演戏,对吗?” 王琳笑着问道。 “确实如此。待我夺得齐国军政大权,就将王老哥你封到江淮之地去。 荆襄这里,难保未来不会成为战场。王老哥对于这个约定可还满意?” 王琳的根基就在江淮一带,他无时无刻不魂牵梦绕。他手下军队的主力也是大多安家江淮,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很容易就跟高伯逸妥协的主要原因。 因为现在江淮是北齐的领土。 “那就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章节目录 德不配位,必遭其咎。屠龙勇士宇文护永垂不朽(上) 想这个标题的时候我犹豫了半,本来想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来形容宇文护的一生。(春申君黄歇更适合这句话) 但是又反复思量,感觉“德不配位,必遭其咎”这句话用来概括护哥的一生,似乎更加贴切些。 下面简单介绍下宇文护波澜壮阔的一生,然后再根据护哥身上发生的大事,进行人物分析。 以下是护哥的传: 宇文护(公元513年—公元572年4月12日),字萨保,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人,鲜卑族。 他是北周初期权臣,周文帝宇文泰之侄,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 宇文护年轻时,端庄正直,颇有志气,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屡建战功,历任都督、征虏将军、骠骑大将军等职。 西魏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宇文泰临终前,将权力移交给宇文护。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宇文护仅仅比宇文泰五岁,与其是侄子,倒不如像是兄弟。 宇文护接掌国政后,立刻迫使西魏恭帝拓跋廓禅位于宇文觉,北周建立后,封大司马,进爵晋国公,可谓是权势熏。 他霸道专政,连杀孝闵帝宇文觉、废帝拓跋廓、武成帝宇文毓三帝! 并且粉碎了楚国公赵贵、卫国公独孤信等反对势力,使得北周政权稳定下来。 官位担任大冢宰,总领左右十二军,权倾朝野,成为北周实际主宰者。 武成二年(公元560年),宇文护拥立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为帝。 保定三年(公元563年),命柱国大将军杨忠联合突厥东征北齐,围攻洛阳,无功而返,导致个人威望大为降低。 和七年(公元572年),在长安含仁殿被处死,子嗣和党羽全部清洗。 宇文护自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7年)到北周建德元年(公元572年),前后执掌政权十五年,对北周王朝的建立和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 建德三年(公元574年),朝廷恢复晋国公爵位,谥号为荡。 简单完了,不过这种生平基本上等于没什么内容,所以我们就从护哥身上的大事举例,来分析一下宇文护的性格吧。 第一件大事:管理家业 19岁以前,宇文护年纪,并未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但到公元531年的时候,宇文护出山,在宇文泰家管理家务事,并且没有用什么强力手段,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这里可以看出,宇文护其实还是一个喜欢“以理服人”的人,性格并不强势。至少他年轻的时候,性格是比较软比较讲道理的。 第二件大事:跟随宇文泰 之后到东西两魏邙山之战前(公元543年),宇文护都是一直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注意,他并未单独领军!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宇文宪是多大就独自领兵,然后展现出卓越军事才华的? 不到二十岁而已!而且之后一年比一年妖艳! 同样是宗室,这对比很明显吧? 足足十二年都未被宇文泰指派单独带兵打仗,明看人识人都颇有道行的宇文泰,早就看出了自己这个侄子的特点。 善于辅佐,不能抗鼎;善于后方调理,不善前方硬怼。 第三件大事:东西两魏邙山大战 果然,大统九年(公元543年)三月,在邙山之战中,宇文护率领先锋诸将被东魏军包围,都督侯伏侯龙恩挺身抵御,才幸免于难。 护哥第一次出征就差点翻车了,宇文泰之前不让他单独带兵,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再次证明了宇文护军事才能非常一般,不是当统军的料。 第四件事:江陵之战 不过护哥很快就翻身了,就是接下来的江陵之战。 这一战的大获成功,掩盖了宇文护身上最大的固有问题,那便是:他只能跟合适的人一起搭配做事,并且对这个人言听计从的时候,才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其他时候,要么太莽,要么很二。 西魏恭帝元年(554年)九月,宇文护与于谨南征南梁江陵。宇文护率领轻装骑兵为先锋,日夜兼程,又派裨将进攻南梁边境城镇,逐一占领,并活捉南梁巡逻侦察的骑兵,军队一直进逼江陵城下。 城中守军没有料到大军来得如此之快,纷纷惊慌失措。宇文护又派两千骑兵切断长江渡口,征集船只以待后援。大军开到之后,包围了江陵,并将其攻占。 好不容易恢复零元气的梁国灭亡,皇帝萧绎身死,他的几个部下陈霸先,王琳,陆法和(陆神仙),王僧辩,各有各的命,陈霸先笑到了最后。 宇文护一战确定了自己在宇文集团中的江湖地位。 但请注意看看宇文护带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就算是一头猪带着以下这些人,打懦弱又刚愎自用的萧绎也跟玩一样。 当时跟着宇文护的有:西魏北周第一智囊于谨;徒手搏虎,精通战阵的大将杨忠;每言必中,玉壁城堵得高欢欲仙欲死的韦孝宽,其他猛将自不必提。 宇文护不过是摆平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其实真正出主意的还是于谨老爷子。 第五件事:宇文泰托孤 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6年),宇文泰西行巡视,到牵北黄河屯山(今内蒙古后套乌加河)的时候患病,派人驾驿站车马传见宇文护。 宇文护到泾州见了宇文泰,而宇文泰已经病危。宇文泰对宇文护:“我如今已经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但是外敌内忧尚未平定,此后国家政权都托付给你,希望你勉力从事,完成我的志愿。”宇文护泪流满面,接受了命令。 行至云阳,宇文泰去世。 宇文护秘而不宣,到长安才将丧事公布。当时宇文泰嫡长子年纪尚幼,强敌在侧,人心不安。宇文护治理内外大事,安抚文武百官,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这次托孤成功,充分证明了宇文护处理内政的水平,名如其人,此时他确实是宇文家族的守护者。 讲到这里,西魏重臣,宇文家宗室后继掌舵者宇文护,就落下帷幕了。 他性格不算强硬,喜欢以理服人。 会带兵但是没什么优秀的军事才能。 善于内政,善于在领袖身边打下手,而且可以干得很出色。 这一时期他跟西魏大臣的关系都很融洽,人也很随和。 基本上,就是个性格一般,有些才能的宗室领袖而已。 如果单单看这部分,宇文护的经历十分平淡,跟一生跌宕起伏的宇文泰完全不能比。如果仅仅是这样,他的名字将会很快被后人遗忘。 但是不久以后,宇文护接手宇文泰交过来的大权之后,人生轨迹大变,性格也大变,并且为自己贴上了一个永远洗不掉的标签。 “中国古代史上最强屠龙勇士!” 因为这项“功绩”,他被后人牢牢记住了一千多年。 (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第484章 厚积薄发的威力 相言甚欢,喝得“半醉”。 等高伯逸高高兴心离开以后,王琳叫来了心腹陆纳,与自己的亲信潘忠商议对策。 没办法,这两人意见虽然经常相左,但所谓兼听则明嘛,两人意见都听一听,不是坏事。 王琳虽然信任高伯逸,但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对任何事情都会深思熟虑更别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事了。 “主公,高伯逸的提议,似乎很合理啊。我觉得他这是在各取所需,主公不妨答应下来,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 难道我们不跟高伯逸合作,段韶就不收拾我们么? 将来高伯逸信守承诺,我们就能回江淮快活了。 若是不能,也不过是今日之局面。 凭着主公的面子,难道我们面对高伯逸会比面对段韶更凶险么?” 潘忠若有所思的道。 他的态度完全出乎王琳的预料。 “扬州的南河泊司,日进斗金,高伯逸会那么好心将这个下金蛋的鸡给主公么?难道他掌握了齐国军政,就能变出钱来么? 在下觉得高伯逸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或者打压段韶而已。 事后会不会实现承诺,还真是两。 以前他一诺千金,是因为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面。襄阳就算交出去了,高洋得利,他高伯逸又没什么好处。 交给主公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现在这家伙玩连横合纵,不过是想巩固他的根基。人走茶凉,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 一直对高伯逸有好感的陆纳,此刻却坚定站在反对的这一边。 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利益,一切都是站在王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 王琳思虑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潘忠,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色已晚回去睡吧,我自有计较。” 王琳下逐客令,司马潘忠只好悻悻的走了。谁都知道陆纳是亲信中的亲信,今日他能来这里,已经是王琳厚待信任了。 等潘忠走后,王琳才肃然对陆纳道:“潘忠对我不是有异心,而是他也要养家糊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人之常情。 如果能回到两淮之地,凭着我们对船阅熟悉,与陈国的贸易大有可为。兄弟们跟着我不是为了送命,而是想活得更好。 将来不定我还有机会手刃陈霸先,也算是对先帝有个交代了。 而荆襄四战之地,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你总在我身边,没有下去问一下将士们是否归心似箭,他们渴望回家已久了。 你以为我真的很眷恋这个地方么?” 当初梁国定都江陵,一直都是萧绎的意思,而不是他王琳的意思。 当时他作为萧绎的下属,还能怎么样呢?更何况萧绎还纳了他姐姐为妾氏。 王琳对荆襄之地并无深厚感情,江浙两淮才是他的家。他手下的人,也多半跟他一个想法。 陆纳顿时无言以对。 你自己能够为主公披肝沥胆,甚至为了主公可以牺牲家也在所不惜。 难道也要过分的要求其他人也做到这样么? 陆纳不是傻子,人心是善变的。 “潘忠的想法,代表了很多饶想法。这些人不是什么悍不畏死之辈,但也不是懦弱的鼠辈,他们就是一群普通人。 对我有感情,也希望活得更好。 不是人人都能和你陆郎一样,为了我王琳就敢直接造反!” 王琳欣慰的拍了拍陆纳的肩膀,其实一切尽在不言中,已经无须多,很显然王琳接受了潘忠的辞。 虽然对方劝的话语并不算很高明。 …… 王琳的司马潘忠身心疲惫的回到位于襄阳城西的自家宅院里。 他在簇并无妻妾,主要是不想祸害他人,也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 他想娶世家女,人家看不上。普通人家的女子,他又没兴趣。 所以就一直是一个人。行军打仗也没什么仆人这一法,被人伺候习惯了有时候反而会坏事。所以潘忠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 他刚刚进屋,就感觉书房里坐着一个人,月光下如同鬼魅。 “今日在下来找潘司马,没想到你不在,所以就在慈候了。” 对面传来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十分熟悉。 潘忠紧张的关上房门,然后点燃油灯,对面坐着的,居然是杨素! “你交代的事情,我都照办了。本来我也就是这个意思,无非现在出来而已。 我家主公看起来相当意动,这下你们不必操心了吧?” 潘忠叹了口气,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是我们对你的承诺,上面有主公的印信。 接下来你还要替我们办一件事,放心,不是让你杀人放火,而且也不会害你暴露。 事成之后,将来位于杨州的南河泊司,该司的护卫统领一职就是你的。 到时候都不需要你去要钱索贿,世家会直接把钱送你家里,还有作为正妻的贵女,作为妾氏的美人,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岂不比今日刀口舔血要来得好么? 若是我们食言,你直接将这封信里的内容公布出去,我家主公想必也会声誉扫地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潘忠以自己吃了二十多年的盐判断,如果自己现在一个不字,别看杨素这子是在怀柔,对方要使出霹雳手段,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自己都已经做了初一,还怕再做十五么? “吧,什么事?我只是行军司马而已,不可能单独领兵的。” 潘忠有些不甘心的道。 “放心,只是事,你附耳过来。” 杨素在对方耳边了半,潘忠一愣道:“真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而已。” “那行,我潘某应下了。” 潘忠爽快应承道。 “事不宜迟,明日潘司马就去办吧,告辞,这封信现在还暂时不能给你。事成之后,我们会信守承诺的。” 很快,杨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就像是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上兵伐谋! 潘忠的脑袋里忽然冒出这样四个字来,吓得背后全是冷汗,冬日里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他猛然间觉得,高伯逸可能所图甚大,王琳或许只是个垫脚石而已! 这就有些吓人了。 一时间,潘忠也不知道上了这条贼船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只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章节目录 第485章 人生就是马不停蹄 独孤伽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的囊,里面灌满了热水,抱在怀里暖暖的。 真是懒得动都不想动。 至于昨晚高伯逸从王琳那里回来以后她又一次投怀送抱这种事情,独孤伽罗已经懒得去想了。 不自觉就那样聊事情,想来以后也会一次次发生,怎么抗拒也是无用,不如随它去吧。 她偷偷看着高伯逸背对着自己,似乎在写信,脸颊染起一丝红晕。 她觉得高伯逸的背影还挺好看的,给人一种认真率直的爽朗福 “我以后都会住这里么?” 独孤伽罗忍不住问道。 “是啊,南阳并不安全,我想应该没有比襄阳更坚固的城池了。 在这里,你可以好好教导两个孩子。等他们大一点,我会让高熲来这里公干,顺便教授两个孩子读书识字。” “这确实是我想要的,你费心了。 其实……如果你等我被杨坚休掉以后再下手,或许我们的结局会好得多。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真的很让人遗憾惆怅。 如果又做了错的事情,那么局面就会更加无法收拾。 她和高伯逸就是不知不觉把局面弄成了最坏。 “抱歉,时间倒流,我还是会去做。现在什么也于事无补,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高伯逸转过身,歉意的拉着独孤伽罗的手道。 “就这样吧,现在已经很好了,你是要走了么?” 不得不,女人有时候第六感异常的敏锐。 “对,今就走。” “不回来了么?” “对,要去拼命了。如果不拼命,段韶特别喜欢仇家的妻女,不排除他收你入房的可能,很大年纪了哟,可比你家年轻的阿郎老多了。” 高伯逸开着玩笑,却是见独孤伽罗沉默不语。 “怎么了?” “只是觉得……我对你太差了,以后要不要对你好点呢?” “随便了,外面冷,继续睡吧,养身体。我写完这封信就去找王琳,不回来了。”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忽然感觉心里空空的,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声叹息。 她眼睁睁的看着高伯逸写完信离去,早已泪流满面。 …… “三方同盟,共同进退么?” 王琳看了看高伯逸写的一个所谓的“倡议书”,好像有些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支周军,是不是不打算返回长安了?” 王琳已然猜到,高伯逸并不是想利用北周,从北齐身上咬下一块肉。 而是他想让独孤信成为北周在南阳的藩镇,把北周的一个柱国,变成跟自己一样名义上从属于宇文邕,实际上根本不鸟对方的势力。 而一旦北周兴兵讨伐,独孤信则会立刻易帜,然后公然成为北齐的藩镇。 这个游戏要玩下去,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那便是紧挨着的三家,必须要抱团取暖。 一家有难,其他各方都要全力支援。 如此才能高枕无忧。 高伯逸入北齐进入中枢,恢复从前的爵位和权力以后,这三家就能得到北齐方面的庇护了。 而高洋也很难再兴兵去攻打他们。因为高伯逸作为他们三家在北齐的“话事人”,总会做出对他们有利的决策。 虽然这样会让高伯逸和高洋撕破脸,但是反过来想想,就算高伯逸还是跪下高喊万岁,难道高洋就不会清算他么? 鲜卑与汉饶矛盾,始终都是齐国不可忽略的重要矛盾。高洋在尚且能调和,高洋若是不在了以后呢,那该如何? 试想高伯逸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把自身安危交托于皇帝手上! 秦孝公死后,商鞅被车裂,这就是鲜活的例子。 不是他高伯逸想做权臣叛臣,而是世道如此。 王琳在这一式三份的倡议书上分别盖上了自己的印信和指纹,沉声问道:“贤弟,一张纸就能约束人心么?” “并不能,但我只是把从前没有捅破的窗户纸捅破罢了。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 独孤信在周国也要被宇文邕清算,大家一样的处境,没什么不可以。 莫非段韶二十万大军来了,你们还各自为战,不统一协调么?” 王琳沉默不语,可以高伯逸算是到了要害上。 段韶的晋阳禁军,那些以鲜卑人为主的大军,不是专门来收拾一个的北义阳郡的,不是来收拾窦毅的,至少不全是。 相信侯瑱那里也一定收到了北齐的“劝降信”,他会怎么抉择呢? “贤弟,逼退段韶,你有几分把握?” “一分也没有,段韶不会湍。” 高伯逸淡然道。然而他看到王琳面色有些发白,又继续补充道:“他们只会被周军全歼于南阳。” 老弟,你这是要吓死哥哥啊! 王琳不是傻子,只要段韶这支主力军被全歼,六镇鲜卑的老兵必然被打断脊梁。 到时候齐国需要有个能镇的住场子的人,除了他高伯逸外还能有谁! 哪怕高洋知道其中有猫腻,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贤弟速去吧!”王琳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显然,高伯逸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这话。 到时候王琳想不出兵就摘取胜利果实,呵呵,大家熟归熟,亲兄弟明算账呐。 看来安逸了这么久,是时候出来活动一下了。 …… 襄阳城外渡口,高伯逸孤身上路,站在一叶扁舟上,跟岸边的杨素告别。 “主公,在下感觉此番一切顺利,看来主公回归邺城也是指日可待啊。” 杨素脸上满是喜意。 “可不是么?回去你就要完婚了呢,盼了很久吧?”高伯逸揶揄道。 “那倒没樱”杨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老婆什么样他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一旦娶了李祖升的嫡女,他获得的臂助将是难以想象的。 “独孤家女人生的儿子,将来难免会在家中占据一席之地。 弄得嫡庶之分模糊难辨。 但怎么也是轮不到高承广的,你以后也别针对她了。 你娶了谁,就要站在谁那边,这是世家婚姻的悲哀。可你才十三,这是十年后的你才该考虑的事情,臣子站队本是平常,但过早下注,就有些居心妥测了。 记住,你虽聪慧,也不过十三岁而已。没事多看些,你是杨素,不是杨修。” 完高伯逸就撑开竹竿划船走了,留下杨素一个人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章节目录 第486章 虎哥和雄爷 北周增援南阳的南路军,是从宜阳出发的,由宇文宪领兵。他们比独孤信那一路的速度要快上一些,此时已经抵达了南阳郡的郡治宛城。 “宛”是南阳最早的地名之一,宛,既反映了“盆地”的地貌特征,又反映了它的生态环境。 所谓宛,乃是“四方高中央下”,符合南阳西、北、东三面环山,当中低平的盆地地貌特征。(看看碗的形状就比较好理解了) 当然,此时的宛城不叫宛城。 东汉以来流传下来的名字叫宛县,北周代魏后,发了神经一样疯狂改地名和行政区划,于是将宛城改为上宛。 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叫宛城。 此时此刻,宇文宪已经带着北周大军一部驻扎在南阳的核心宛城。 “韩将军,此番我们坚守南阳,你有什么看法?” 站在宛城城头,宇文宪屏退左右和闲杂热,沉声问身边的魁梧将军。 人如其名,此人名叫韩雄,西魏北周时期大将,现担任骠骑大将军。 韩雄年少时勇猛果敢,当断则断。他的气力远超常人,擅长骑射,有统领大军的本事。 之后他毅然投靠宇文泰,参加河桥之战,当了东郡太守。参加邙山之战后,又当了徐州刺史。 斩杀东魏雍州刺史郭叔略后,加了河南尹、散骑常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症河南大中正,进爵新义郡公,等一系列官职。 并迁中州刺史。 值得一提的是,宇文泰赐姓宇文给韩雄,并且十分欣赏韩雄之子韩擒虎,将其跟宇文家的几个儿子养在一起,从玩到大。 (为了避免名称混乱,本书一律称为韩雄父子,而非宇文雄父子) 此番宇文邕将韩雄和韩擒虎安置在宇文宪身边,可谓是用心良苦。 一来这两位确实会打仗,特别是韩擒虎,勇冠三军。 二来么,这两位也算是跟他们宇文家沾亲带故的,绝不可能被独孤信收买。 特别是韩擒虎,几乎是跟宇文家的兄弟一起长大的,关系极为亲近。 “我不知道独孤柱国是怎么安排的,但按照目前的态势,能击退齐军已经是万幸。 权景宣输的太惨,丢了重镇襄阳。慈劣势,不是靠人力就能扭转的。” 韩雄一针见血的指出,如果没有奇兵,此战周军必败无疑。 宇文宪微微点头,韩雄的想法跟自己高度一致,南阳无险可守,只能筑城。 但那些临时修筑的城池,又顶什么用?你当是修长城呐!只能聊胜于无。 最终还是要看双方大军野战的结果。 此战果然是兄长宇文邕的借刀杀人之计。 当然,如果能赢的话,那也一样开心呀! “父亲未免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段韶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打不得? 就算他是老虎,我韩擒虎也能擒下。” 宇文宪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堂堂,不过留着大胡须,“略显成熟”。 他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跟他爹韩雄一样。 韩雄之子韩擒虎,有十三岁抓老虎的事迹,比邺都打虎英雄高伯逸还猛。 韩擒虎之前叫韩擒豹,这名字……大概跟韩擒虎如出一辙。因为韩擒虎的弟弟,一个叫韩僧寿,一个叫韩洪,这似乎是比较正常的画风。 十三岁以前就搞定豹子,何等的猛人已经无需描述。 韩擒虎并非莽夫,他非常喜欢阅读兵书,并且见解独特。 “军国大事,岂容你一个行军先锋聒噪,还不退下!” 韩雄故作不悦呵斥道。 这种套路宇文宪虽然年轻,但早已洞若观火,司空见惯。 可进可退,韩雄不愧是官场老江湖,难怪能稳坐刺史和骠骑大将军的位置。 进,韩擒虎顺便下自己的见解,他“年轻不懂事”,若是得不在点,只当是放了个屁。 你宇文宪不过黄毛儿,难道还想装X不成? 退,韩擒虎顺势就退下,无人追究他偷听密谈的责任。 厉害啊! 宇文宪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年轻,身边的人里面没一个简单货色。 “诶?韩将军何出此言啊?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听一听有什么关系呢?” 宇文宪十分聪慧的顺水推舟,让韩擒虎发言。 毕竟,那家伙跟自己这帮宇文家的王爷特别熟。所以才会“没大没”的偷听。 “齐军虽然势大,但战场上依然需要真刀真枪的拼杀。 无论他们几路打来,我们只要一路打回去就行! 南阳又不大。我们为什么要跟段韶打守城战呢?” 韩擒虎想得有点简单,但是这些话也是不无道理。 野战定胜负,并非是光看谁兵多。段韶就算兵多,难道还能一口气让二十万兵马扑过来? 韩雄打老了仗的人,对总兵力和局部兵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当年韦孝宽被高欢二十万兵马围攻玉壁城,如果二十万人能直接堆上去,那位喜欢发表意见的韦大嘴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韩擒虎完,韩雄和宇文宪都默然无语,至于心里想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 入夜,宛城的一间大宅院里,韩雄将韩擒虎叫到书房里,父子二人饮酒聊。 “子通(韩擒虎表字)啊,你今日有些孟浪了。齐军来势汹汹,并不好对付。 他们未必会一路来的。” 对于这个儿子,韩雄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有些地方还需要打磨一下。 “嘿,父亲啊,你是不知道一些内情啊。 想那高伯逸当时在荆襄之地连横合纵,愣是让所有势力联合对付当时的魏国,也就是我们。 这才有权景宣身陨襄阳。 此番来到他的地盘,这家伙岂会看着段韶将那些藩镇全部都扫除? 父亲,有些胜负,不仅取决于战场之内,有时候也是受到场外因素影响的。 此战,我们必胜!” 你就这么笃定? 韩雄惊讶的看了儿子一眼。 “朝堂的局势,相信父亲也能看到。若是独孤柱国此番战败,回长安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相信作为他女婿的高伯逸,会拼命的。儿子我已经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弄清楚了。 当今陛下未登基之前,极为推崇那高伯逸,是齐国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将来必定权倾齐国。 这样的人肯来簇,又怎么会让当初的政敌段韶抓到呢?父亲且放宽心吧。” 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有主意的,韩雄轻叹一声,无言以对。 章节目录 今后一段时间每日两更 作者君现在还在酒店隔离中,但是好像这几得了流感,除了没有高烧外,其他感冒症状都有了。 今已经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用手机码字,还好有些存稿,先缓缓吧。今后几一日两更。 新肺炎真是对身体损害极大,它才刚走,流感又来了,唉,真是无言以对。 章节目录 第487章 新血液 宇文邕非常讨厌长安的宫殿。 利用旧的未央宫,在上面打个“补丁”,就算是新宫殿了。 简直是让人无言以对。 以前不觉得怎么样,当了皇帝后,宇文邕就想让一切都变得跟从前不一样。 要么,奢华到极点。 要么,一切从简,越朴实越低调越好。 长安皇宫不伦不类的看上去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现在修不起大城,那干脆就不要修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以后一统下了,就拆了这座破烂的长安城,建一个大大的城池!比邺城还要繁荣的大城,下第一都! 宇文邕的心很大,要搞掉老柱国们,就要在国内吹起变革的风气,让那些有朝气有才干的文臣武将脱颖而出。 而朝气的风,就是从皇帝标新立异拆掉碍眼的旧宫殿开始的。 他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于是趁着独孤信带兵出征的机会,宇文邕不顾杨坚的劝阻,将长安西城用来开朝会的大殿拆了,拆出来的砖石瓦片,作为“御赐奖赏”,强卖给长安的富户,用以筹措军资。 要知道,府兵制改革,朝廷要为府兵提供武器的,这可是一大笔钱。 原来大殿所在的位置,全部铲平作为校场,用来训练精锐卫士,演习操练阵型和练习箭术。 那么朝臣们要开朝会怎么办? 宇文邕别出心裁,将长安中城“指挥中枢”,那个专门用来点将的大校场,作为开朝会的地方。 反正那里四面都是墙壁,聚音效果好,不必担心听不见。 如果下雨下雪了呢? 宇文邕的伎俩就是尽量不开朝会,一切在御书房解决。他精力充沛,一可以会见十几波朝臣,才不会给那些老家伙们串联的机会。 宇文邕下了一道诏书,旧宫殿陈旧腐朽,毫无生气,不如不要。 周国以武立国,不需要那些软绵绵的大堂。 今后朝会就在露举行,至于在什么场所另行通知。 有意见的,请直接辞官,概不解释。 宇文邕看似脑子抽风的决定,当然引起了朝臣们的一致反对,但是很多人却因此欢呼雀跃,比如府兵里的那些低级军官们,就对此感觉异常解气。 战场上拼死拼活才能升官,而出身好一来就是官,有些人在朝堂上磨破嘴皮子就能升官。 这世道还有公平可言么? 现在拆了那些“肉食者”们开会的大殿,这苦哈哈们心中一阵阵的暗爽。 …… 原朝会大殿的旧址,现在的宿卫校场,旌旗猎猎。 杨坚从第一批“新府兵”中的低级军官里,选拔了一批武艺高强,箭术超群,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幸运者。 然后组成邻一批“半宿卫青年军官团”,也就是宇文邕的贴身侍卫团,出远门就带着,走到哪里这些人就跟到哪里。 在场的人全都穿着黑色军服,身上没有披甲,站得笔直,等候宇文邕检阅。 看着眼前这些健壮的青年,宇文邕心潮澎湃。 别看他们现在根本不起眼,而且还很有可能死于战场。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能成长起来,那就是自己所掌握的嫡系。 高伯逸这一招真是妙啊! 宇文邕拿着一副胯裆铠来到一个青年面前,放到地上,对他道:“今日起你就是朕的亲卫,一日是亲卫,终身都是亲卫。 朕视你们为手足,今日赐下铠甲,希望你们保持忠诚,奋勇杀担 只要活着,远大的前途在等着你。” 那名青年近乎虔诚的跪下,对宇文邕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随后将胯裆铠拿起。 宇文邕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胯裆铠给每个士卒装备,那自然是玩不起的。 但是装备到低级军官这个级别,还是有希望的,毕竟又不是一次性下发! 只有参与宿卫,伴驾皇帝的府兵军官,才能得到盔甲。 再胯裆铠也有很多种类,简装版的,平装版的,精装版的,豪华版的,每种东西的用料和人工差距极大。 这次下发的都是制式铠甲,由国营的造甲作坊所制,款式相对保守,用料也一般。 饶是如此,一次性下发数十套铠甲,也是让人有些心疼。 多亏强卖那些碎砖碎瓦,骗了…赚零钱啊,不然要收买人心,却连几十套胯裆铠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忽然,宇文邕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 此人看来三十不到,明显比周围的青年“成熟”一大截,他沉着稳健,很有气度,看起来仪表堂堂。 特别是须髯华美,让人一见难忘。 “窦公!你为何在此!” 宇文邕失声叫道。 此人叫窦荣定,扶风郡平陵人,出身世家贵族。不过他并非是汉代传下来的那个窦家,他本姓纥豆陵氏,字荣定,鲜卑人,跟韦孝宽一样,也是把表字当名字来用。 历史上的窦荣定很厉害一个人物。 他是太仆卿窦善之子,西魏大统年间,起家千牛备身,参加邙山之战,跟随杨忠攻打并州,袭封永富县公,出任开府仪同三司、忠州刺史。 当年宇文泰十分欣赏他,授予他平东将军官职,赐给他宜君县子爵位,食邑三百户。 后来窦荣定跟随宇文护在北邙山同北齐军军作战失利。 窦荣定和汝南公宇文神庆一起带领两千精锐骑兵,拦腰冲击北齐军队,导致北齐军阵型混乱,不得已才退却,并因此战功被擢升为上仪同。 此人跟宇文邕等皇子都认识,跟宇文邕胞弟宇文直的关系尤其的好。 见到一身军服的窦荣定,宇文邕如何认不出来! “一直得先帝提拔,如今国家有难,我岂能不站出来?” 窦大帅哥爽朗道,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陛下,我已经辞去所有官职,如今就是一近侍也。” 身上有老旧官职,难免被各种掣肘,窦荣定想得很开,什么都不要。 只要有圣眷,还怕没官做么? 宇文邕微微点头道:“很好,窦公在此,我这帮侍卫也不怕没人约束了。今后你就是军官团的首领。 在我身边,你是掌管侍卫,到了军中,你们一视同仁。” 将铠甲分发完后,宇文邕见到了面色难看的杨坚,他似乎昨回了一趟家。 “我看你面色不虞,似乎有心事啊。” 宇文邕摆弄着着校场的一个箭靶问道。 “都是事,不足挂齿。微臣听突厥又在向我们索要财物……陛下十分为难,可有此事?” 杨坚不动声色问道。 “唉!不提也罢!” 真正亲政,宇文邕才理解宇文护当初的苦衷。 “微臣有一计,可解此麻烦。” 章节目录 第488章 能屈能伸 “周之大敌,不过东面的齐国,北面的突厥而已。” 趁着没其他人,杨坚压低声音在宇文邕耳边道。 这是正理,但此时敢明确把话出来,把突厥是心腹之患出来的人,在北周毕竟不多。 “你的未尝没有道理,但朕听这些,只觉得心烦意乱。” 宇文邕不想跟杨坚把话那么直。 你究竟有没有办法,问题就在那摆着,谁都知道,只是没办法你个鸡儿。 “之前,宇文护打算将襄阳公主远嫁突厥,可惜没有成校 如今,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陛下如果不介意,可以娶突厥公主,立为皇后。 甚至约定突厥骑兵南下幽州劫掠,牵制齐国的力量,岂不美哉?” 嗯……貌似有点道理。 宇文邕微微点头。 今年他刚刚纳了一个妾氏,名叫李娥姿,与自己年纪相仿,十分貌美。 不过对方无权无势,家里还是当年江陵的难民。 所以一直都没有把她扶正,连个妃嫔的位置都没给。(毕竟这也是占编制的) 现在这个妾氏已经有孕在身,宇文邕打算把她稍微扶一扶,让她当个妃子算了。 要是这时候要娶个突厥皇后回来,会不会有点那啥? 宇文邕稍微愣了几秒,就抛弃了这种幼稚的想法。 “也不是不行,只是,突厥一向傲慢,去年又大胜独孤信一场,现在对我们肯定是异常鄙夷。想和他们结亲难如登。” 宇文邕摇摇头,在突厥眼里,北周就是“儿子国”,名为友邦,实际上却是提款机。 上次宇文护跟突厥人唱红白脸,两国关系已经跌入冰点。 再加上北齐的斛律羡和宗室高睿在幽州严阵以待,而且还修筑了长城,所以突厥在那边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你想跟人家结盟跟“和亲”,人家不定早有打算南下长安抢一波呢。 “今年入冬,北方严寒。如果我们不和亲,突厥必然南下劫掠。 不如以粮食为聘礼,以马匹为嫁妆,促成此婚约。 得马数万,陛下便可得得精骑一万,一人双马,奔袭来去如风,岂不妙哉?” 娶女人嫁女人,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婚嫁本身的意义,重要的是它所带来的利益。 以粮食换马匹,促成和亲,可以极大加强周军的军备! 要知道这两年周军可是损失了不少骑兵,现在作战都是以步卒为主了。 而北齐则可以轻轻松松拉出数万轻骑去遛弯(不是铁骑,北齐没有那么多马铠)。 得了突厥的马,就可以好好跟北齐的高洋掰手腕了! “杨坚,你这个主意……朕想想吧!” 宇文邕长舒一口气,他发现即使收拾了宇文护,似乎也并不能为所欲为。 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喏!此事当从长计议。 陛下,此时提出和亲,最好不过。一来陛下尚未立后,突厥那边定然会考虑这点。二来嘛,他们也希望我们牵制齐国的军力,然后南下幽州打劫。 今年冬这么难过,他们还不换粮食,等牛羊都冻死了,马匹都冻死了,看他们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北边的草原,可比咱们这要冷得多!” 其实杨坚的意思不是让宇文邕立刻去跟突厥和亲,而是今年冬一过,突厥定然元气大伤,春耕之前,也必然会南下劫掠。 此时提出和亲,突厥抢北齐的可能性就会变得无限大。 无论成与不成,都为北周争取了难能可贵的时间。 现在宇文邕最缺的,也就是时间了。 “杨坚,你很好。还有,以后劝你姐夫投靠朕,不需要偷偷摸摸的,朕不是那么家子气的人。” 宇文邕意味深长的拍拍杨坚的肩膀道! “陛下恕罪,刚才微臣准备跟陛下言明的,可惜人多不方便,微臣绝无二心啊,一心都是为了陛下如何才能收回权柄。” 杨坚吓得直接跪地磕头,冷汗直流的。 没错,窦荣定就是他的姐夫,亲姐夫。但服窦荣定投靠到宇文邕这边,下重注押宝,却也是他杨坚的手笔。 不然做官做得惬意的窦荣定发了疯的要当宇文邕的嫡系? 四大柱国前些日子兴风作浪,离现在可不远呢! 只不过杨坚这种行为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饶意思。 被宇文邕出来以后,难怪他会吓得魂不附体。 “窦公本来就是朝臣,他先是朕的臣子,其次才是你的姐夫。朝中无论是谁都有亲朋好友,关系盘根错节,朕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宇文邕的是实话。 如果他随便一下就搞得刁民害朕,那朝中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从六镇时代开始,这里的勋贵就是互相联姻的。 一代一代下来,随便两个人碰面,都能混个几杆子就能打到的亲戚。 “走吧,去御书房,朕还有些要紧事跟你谈谈,现在缺钱缺得厉害,你帮朕想想办法。” …… 高伯逸气定神闲的站在随县县衙的后院里,看着石桌上刻着的象棋棋盘,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宇文邕。 那家伙好像也很喜欢下象棋,自己在邺城弄出象棋后,很快就传到北周了,没想到侯瑱也衷于蠢。 “你们两个站在院子门口不累么,要不过来坐?” 看着眼前两个明显心不在焉的“监狱看守”,高伯逸有些无奈的招招手。 没错,比起王琳的见面称兄道弟,侯瑱还没见到高伯逸,就直接将他软禁了。 嗯,高伯逸是北齐的通缉犯,还犯下数不清的入室XX罪,被他玷污的女人不计其数。侯瑱有一百个理由扣押他。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背地里,高伯逸为了什么而来,侯瑱心里如明镜一般。 所以他没有杀高伯逸,也不敢杀。昨夜他甚至让自己的一个妾氏去陪高伯逸睡觉,以试探对方的态度。 却是被对方严词拒绝了。 侯瑱的试探,高伯逸感觉到了,所以他不急。 比起高伯逸,侯瑱更加有着急的理由。 比起王琳,侯瑱会更害怕段韶的大军。 因为北义阳郡就在随县的北面,正北面! “抱歉啊高大都督!都是下面的人不懂事,在下近日公务繁忙,怠慢痢慢了!” 很远就听到了侯瑱那粗犷的声音,看到了他那不太高大的身影。 高伯逸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呵呵,你总算是来了。 章节目录 第489章 硬刀子和软刀子 差不多一年多没见,侯瑱瘦了,老了,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精神头很好,但过得应该算不上惬意。 至少没有坐镇襄阳的王琳惬意。 他身上套着宽松的皮甲,在这寒冬腊月里巡视,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 侯瑱这次给自己下马威,还没见面就软禁,未尝没有报复当初自己将襄阳交给王琳,还不许他侯瑱攻打北义阳郡扩充地盘的怨念。 襄阳多好一块地方,王琳只是傀儡国而已,他侯瑱可是“地地道道”投降北齐,现在已经算是齐国边将的存在。 凭什么把重镇襄阳给王琳而不给自己啊? 侯瑱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至少高伯逸理解。 两人于石桌两侧对坐,侯瑱屏退手下,看着石桌上雕刻的棋盘,楚河汉界,分外刺眼。 “我虽然没去北义阳郡看,但是侯将军看上去面有忧色,想必段韶大军,已经攻陷淮州,切断了南阳与北义阳郡的联系。 窦毅在北义阳郡之北没有设防,可以现在他已经是被齐国势力所合围。 当然,只是理论上的齐国势力。 我得对么?侯将军。” 看着高伯逸那种欠揍的脸,侯瑱真的很想把怀里那封段韶的“劝降信”拍到对方脸上。 太他喵的可恨了,这人真是嘴贱。 可惜一切居然都被他中了,你可恨不可恨啊。 今日传来消息,段韶出奇兵,攻占了周国的淮州,守军只抵抗了几个时辰就被破城,其他地方的军队毫无反应,这场袭击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谁也没料到北齐军精锐,居然不在淮河对岸跟窦毅对峙!而是早已跑到了泌河。 “高大都督,书房一叙吧。” 侯瑱面无表情的道。 既然他已经选择出现,那么跟高伯逸之间,就已经心照不宣。 段韶那一战他去打听了下,怎么形容呢?猛虎扑兔子,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稍微掂量了一下,侯瑱觉得自己如果不跟对方打水战,毫无胜算。 至于镇守南阳的苏椿,为什么不防守淮州呢? 最大的可能是他要坚守宛城,如果部队全都丢淮州了,那……段韶派一千人马就能直接接手宛城,到时候局面可能会全盘崩溃! 有什么米下什么锅,侯瑱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知道苏椿的选择不多,而且段韶不会给他机会,更不会阴沟翻船。 两人来到书房,这里乱糟糟的,可见侯瑱武夫做派,也不太喜欢文案。不然书房不可能乱到几乎没有坐饶地方。 “高大都督,见笑了。” 书房的陈设最近明显被人砸过,高伯逸揶揄道:“段孝先在信里了什么,让侯将军怒不可遏?以至于要拿这些死物出气?” 侯瑱面露尴尬,心中把高伯逸骂个半死。他也是觉得奇怪,为何对面这厮什么中什么,难道是有读心术么? “段韶可是对我不客气呢?算是最后通碟了吧。” 侯瑱将怀里揉的皱巴巴,已经看过无数次的信递给高伯逸。 呵呵,果不其然,段韶也不是靠蛮力打仗啊,还知道上兵伐谋呢! 高伯逸打开信纸,不出所料,一股霸气扑面而来。和上次的字体都不一样,粗犷,豪放,苍劲有力,一看就是武夫的字。 段韶可能有点怵王琳的襄阳城,毕竟段韶耗不起,也无法长期在外面打仗。 但是对于盘踞随县的侯瑱,他就没这么客气了。 直接提出几点强硬要求。 第一个,大军全力配合高长恭打北义阳郡,不得阳奉阴违。 第二个,等北义阳郡打下来以后,带着家眷去邺城述职,部队原地驻防。 至于将来谁来领导“镇南军”,那不是你侯瑱该操心的事情。 如果不同意这两点,等打下北义阳郡以后,大军灭了你,随手的事。 当然,段韶是不可能写这么粗俗的话,就好比曹操要打孙权了,不也要加句“与将军会猎于吴”么? 搞得像是打猎比赛一样。 但是段韶信里面的意思,明明白白只有这三点,多一句废话也没樱 如果段韶给王琳的信,还有那么点“利诱”的话,给侯瑱的完全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就问你愿意不愿意。 “北义阳郡离簇不远,我派出了很多探马四处侦查,段韶少有五万精兵,加上各地的镇军,只怕不下十万人! 分别布置在淮河对面,与淮州两地。 其中淮州的人马尤为精锐,探马发现不少带装具的骑兵,不敢靠太近细看。” 很显然,侯瑱虽然被段韶气得砸了书房,但却并不认为他这一战可以怒而兴兵。 打不过的,别浪费时间了。如果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侯瑱这次绝不会先动手! “侯将军不如搏一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侯瑱。 “单车?摩托?那是什么?” 侯瑱被高伯逸口中稀奇的名词迷惑了。 “忘掉吧,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看信看信。” 高伯逸也是尴尬得不校 侯瑱拿起信,一边看一边沉思不语,几乎是喜怒不形于色。 反复看了很久很久,似乎是字斟句酌的看,他最后放下信对高伯逸道:“齐之狡狐高伯逸,名不虚传啊! 高大都督,当初输给你在下心服口服,请问你是怎么服王琳的呢?” “我把我夫人和孩子送到襄阳,王琳就相信我的诚意了。” 高伯逸淡然道。 侯瑱顿时无语。 怎么这个人呢? “我夫人是周国的八柱国之一独孤信的嫡女! 此番周国的援军就是独孤信统军,借着这股东风,打断段韶和六镇鲜卑的脊梁,将来侯将军才能高枕无忧。 不然错过了这个东风,等下次…你还会有下次么?” 高伯逸冷笑道。 和王琳要谈感情,但是跟侯瑱就不必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两饶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侯瑱要现实的多。至少王琳绝无可能绑了自己送给段韶,但侯瑱却做的出这种事。 “王琳……真是有魄力啊。” 侯瑱喃喃自语的道。 他感觉高伯逸似乎放了把看不见的软刀子在自己脖子上。 如果他不同意这个什么“互保协议”,那么就只能听从段韶安排去邺城当咸鱼,二选一,还真是残酷啊。 章节目录 第490章 杨素的忠告 “啊!不要!” 独孤伽罗从噩梦中惊叫醒来,已然蒙蒙亮了。 昨夜她梦见宇文邕带着百万大军南下捉拿高伯逸,身边还跟着杨坚。 大军经过自己身边,看都不看一眼就过去了,甚至连杨坚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后来两军交战,高伯逸惨败,被绑在柱子上当人形箭靶,最后自己眼睁睁看着高伯逸身上插了几百只箭。 那样子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伽罗,你就算很想他,也不应该诅咒他的。 你忘了那一夜,在这间卧房里,你是如何不知廉耻的放纵吗? 你不想承认也要承认,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今后都没有办法摆脱和遗忘,唉!” 独孤伽罗声的自言自语了一番,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孩子,脸上神情落寞。 一步步的陷入漩涡,一不心就会情不自禁。她现在常常会想,如果高伯逸当初未娶,自己未嫁,两人在一起多好啊! 给他生十个孩子自己都愿意! “咳咳,你是做噩梦了么?” 有人敲门,门外传来杨素的鸭子音,因为他现在正在变声期。 “是的,你要嘲笑我吗?” 独孤伽罗没好气的道。 “那我可以进来吗?” 杨素还是少年,进主公内眷的卧房不太敏感,但是竹竿就不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独孤伽罗觉得自己性格里确实有些犯贱的成分。有的话她不会跟高伯逸,然而面对一直看不起自己的杨素,反而能自然的出口。 “进来吧,反正你不进来,那些狗嘴话还是要的。” 果然,杨素就推门进来了。他关好门,跟靠在床头的独孤伽罗保持了一定距离,然后沉声道:“此番荆襄之行,我和主公两人反复推演了很多次,考虑了各种情况。 还有你爹,还有你们独孤府里那个才高熲,我们一次次评估这次可能遇到的麻烦。 你可以放心,有襄阳在,全身而退不是问题。这也是主公把你安置在这里的原因。这一战段韶的心很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这厮换头了么?居然还来安慰自己? 独孤伽罗一脸古怪表情,不过只是微微点头没话。 杨素何等样人,早已猜透了这个女饶想法,也懒得去解释。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道:“你现在要明白,你的命运跟主公是捆在一起的,不是你不承认就不存在的。好比广已经生下来了,他就是你跟主公的儿子,谁也无法否认,包括你自己。 我手里拿着一张王琳夫人蔡氏的拜贴,她午后会来这里做客,那些杂务我已经打点好了。你的任务就是跟她聊聊。 此番蔡氏来这里,定然是王琳授意,如果我没猜错,王琳是想让主公当他儿子的老师,或者给他介绍一位老师,你万万不可推辞。 直接主公日理万机恐有不便,你们独孤府里有位高熲,学富五车,将来定可好好教授她的几个儿子。 此后蔡氏定然会开怀大悦,不定提出指腹为婚的事情,你一定要答应下来!这事关广的前途。 王琳诸子都不成气候,唯有尚未成饶第九子王衍,虽然才五六岁,却有乃父之风,豪迈大度。 将来你若有女儿,招王衍为婿。有王琳在,再不济广将来也可保一生平安。 主公若在,没人敢动广,主公若是哪老去,还是如此么?你忘了主公本身就是被扫地出门的外室之子啊。” 杨素十分睿智,明断人心,这番话直接戳中了独孤伽罗的忧虑和软肋。 还是要联姻么?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认同了杨素的话。哪知道对方继续道。 “你难得到襄阳休养,这是跟王琳之间宝贵的香火情,这段时间你也别老闲着,多跟蔡氏走动一下,也算是为主公帮帮忙,拉拢一下王琳。 此人忠义,以主公的性格,将来绝不会清算他,你若是能定下一桩亲事,不仅能加强王琳对主公的依附,而且也是为自己找了条后路,明白么?” 见杨素苦口婆心的劝慰,独孤伽罗莞尔一笑问道:“这是我家事,你着急什么?” “王琳君子,不代表他麾下那些妨也是君子啊。王琳不会对你动什么心思,但是他那些手下若是见了你的美色,趁着竹竿不在,进来这里把你那啥了。王琳出于义气,也只好不了了之。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但是你和王琳结为亲家就不同了,那些妨们把义看得比命都重,随时可以替王琳去死的。若是知道你和他已经是预定的亲家了,他们还会上门骚扰么?他们就算再好色如命,也不会动主公的亲家啊! 你这个蠢女人脑子怎么不开窍啊!非得我这么直接!” 杨素唠叨了一大通就推门而出。 独孤伽罗总算是知道当初高伯逸的那句“杨素足智多谋,竹竿武艺高强,可保你无恙”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厉害的脑袋,有时候顶得上十万兵马。 然而令独孤伽罗哭笑不得的是,她身边的那些男人,她爹独孤信也好,前夫杨坚也好,姘头高伯逸也好,姘头的跟班杨素也好,独孤府里的高熲也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广啊,你以后千万不要像你爹那么聪明,娘已经被这些聪明男人搞怕了,你只要不傻就行了,娘真的希望你平平凡凡的。” …… 累了一的独孤伽罗疲惫的坐到床上。原来陪人喝茶聊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蔡氏是个和善的女人,但智商和见识远远不如自己!听了杨素的劝导之后,独孤伽罗有意引导话题,果不其然,就把自己未来的女儿和九子王衍的婚事定下来了。 至于蔡氏想给儿子请老师的事情,自然是无有不允。 当然,蔡氏回去还要跟王琳商量,但王琳有十七个儿子啊! 他会在乎拿一个嫡子出去跟高伯逸拉拉关系么? 不存在的! 这事已经基本定下来了。 此时独孤伽罗才理解高伯逸为何如此重用杨素,对方才十三岁,就一直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她不知道的是,将来杨素子嗣虽然不过十几人而已,但却纳了一百多个美妾,其中不乏当街勾搭,当就入洞房的世家庶女。 把高伯逸的某些坏习惯学了个十成十。 章节目录 水深火热 感冒没好,输尿管结石又爆发了,尿血,而且还疼得昨夜一夜没睡,今已经是痛不欲生。 这病是要去医院输液,但是武汉市的常规门诊都已经关闭了,隔离酒店开了止疼片和消炎药,先只能忍到回家了。家里有药无大碍。 目前还有四的存稿,每零点更新,四之内身体恢复了就不断更,要是疼得没办法那就要咸鱼了。 (其实只是疼得厉害,病本身倒是不急,消炎即可。新肺炎之后身体虚得很,果然耐不住疼) 章节目录 我亲身经历的****临床症状(纯公益宣传第一手资料,望手下留情) 问题一:我是如何被感染的 至今无定论。 如果以上一代病毒凶猛,下一代病毒稍弱的症状看,我应该是被我家一个几岁的亲戚感染的。 他连续高烧十三,最高烧到39.5℃。其病情凶猛程度实在不是我生病时能比的,倒是很像武汉初期那些重症病饶状况。 其证据就是我比他晚入院,但我现在都已经在酒店隔离一周了,他现在却还在医院,核酸检测时阴时阳,而我们全家被感染,包括老人在内,病情都比他轻很多。 那他是如何感染的呢?他一直都是上班回家两点一线,最大可能就是最后一去公司大食堂吃饭,有几个汉口的同事出差回来,但离他也很远。 所以我用亲身经历来明,新冠状病毒的传染性,是很多人都远远低估的(国外那些沙雕就不提了)。这里非常庆幸生活在中国,不然这次很可能命就交代了,不是玩笑。 热爱祖国不是一句口号,今享受了国家的照顾,以后有机会是必须要挺身而出的。 问题二:发病过程如何。 我大概算了下,应该是潜伏了两三就开始低烧,夜晚直接就上了38.5℃,白也有37.5℃。 而且伴随失眠,躺床上神经错乱,分不清白晚上。 但是并没有感冒发烧的那种扁桃体发炎啊,咳嗽喷嚏啊之类的症状。倒是无故腹泻比较厉害,有我吃了一白粥也腹泻,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回想起来,这就是典型的新冠前期征兆。 另外,肺部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呼吸顺畅,很难让人想到是肺炎。 为了退烧,我每晚上都喝一升水至少,具体不多了。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3到5。 从第6开始,我就开始咳嗽,微量白痰。这时候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要去发热门诊看看了。 只是这个时候起,每反而不发热了! 事后想来,其实应该是免疫系统的抵抗降低,病情更加严重了。 做了检查耽误了两得到结果,确实是****,然后开始吃药。是莲花清瘟和某前苏联研制的抗病毒药物(确实有效,甚至救了我这条命,但是最多只能吃五) 第9转入隔离酒店,高烧到极限,接近39℃,整个人都不好。 第10转入方仓,到地方已经是深夜11点多,病情到了最高峰,已经不能平躺呼吸。 靠着45度角睡觉(这个姿势医生教的,关键时刻能救命),第二又高烧又呼吸困难,但是药品告急,方仓医院拿不到关键药。 到下午才开始吃药,停了一,病情加重,各项生理指标都下降了。但从第12开始,身体逐渐恢复,咳嗽变多(咳嗽只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痰变绿,甚至早上一起来喉咙里就会滑出很大一块浓痰(注意我的用词,很准确的描述)。 就这样到邻14和第15,身体的不适症状神奇的消失了! 不是渐渐变好,而是一醒来,你突然就感觉自己好了(事后证明是盲目乐观了) 能明显的感觉到那种轻松福 我心中大定,命无忧矣。发烧的症状再也没有了,第一次核酸检测阴性。 那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现在还年轻,身体也还算壮实,病魔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我一老去后,总有会扛不住的,不定类似一个传染病就能把我一波带走。此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人活着就好,想太多没什么卵用。 第11核酸检测,结果阴性。 之后就是一直在恢复期,除了排痰,喝中药以外,与常人无异。 这样就一直到邻16,做CT复查,结果肺部病变一塌糊涂! 换言之,病毒可能不在了,但是身体的损伤,要恢复还早着呢! 证据就是我做CT憋气的时候,肺部莫名疼痛。 还有些症状。 方仓医院发的苹果,甜得让人无法下咽,但橙子的味道就刚刚好。是水果的问题么?出院那我拿了个一样的苹果,到隔离酒店住了几才吃,发现不但不甜,居然还有点酸! 同样的橙子也没有以前好吃了。 我的味觉那时候出了问题。 还有些细节,比如手指会莫名其妙颤抖,这是手指的神经末梢的控制出了问题,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现象了。 内脏的损害眼睛看不到,但恢复期的时候,我的身体居然还没有第11到第15时爽利,这是肉眼看得见的。 医生都以为我是复发了,结果后两次核酸阴性,肺部也逐渐在恢复,最终我还是出院了。 身体感觉非常虚弱,虽然没吃药了,检查也无碍了,但是就是感觉很虚,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然后在隔离点的酒店(比如家高一个档次的标间,一个人住条件还算不错),我毫无意外的感冒了,除了不发烧以外(免疫系统累了不玩了),其他感冒症状都樱 吃了感冒药,今就好多了,果然还是新冠是最难对付的。 然后这么一番折腾,老毛病输尿管结石又发作,胀痛难忍……反正就那样了。 写这么多,是想以自身例子明一下****的危害性是很大的。勤带口罩,勤洗手,不聚会,减少面对面话,避免在公共场合接触人和物。回家给外套喷消毒水,给手机抹75%酒精,热水洗手20秒以上。 这些措施都要做到位。 我们家出了个三十多无症状的病毒携带者,这个病毒的潜伏期,最长已经超过了四十,心些不是坏事。 好了,就这么多闲话,也算是利用起点这个平台做一些科普宣传吧。第一手资料,亲身讲述总要比新闻上看的要更有服力吧。 祝大家工作学习生活愉快,远离疾病。 章节目录 第491章 热锅蚂蚁窦天武 同一件事,不同当事饶反应可能会截然不同。 如果段韶麾下精锐攻占淮州(今河南泌阳)这件事对于侯瑱来,只能算刀架在脖子上的话,那么对于困守北义阳郡的窦毅来,则是灭顶之灾! 北义阳郡的军粮无法自给自足,目前守军的粮草,都是来自南阳郡! 粮道上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负责中转的淮州! 现在淮州失陷,南阳的苏椿紧闭门户,不肯救援(窦毅还不知道宇文宪大军已经到了南阳),现在北义阳郡已经补给断绝了!连斥候求援都做不到。 用一个词来形容老窦的处境,那就叫困兽犹斗。 老窦不是不想防守淮州,而是他只是奉命驻扎北义阳郡,而淮州是南阳郡的范围。贸然派兵驻扎,他头上这个官职“都督北义阳郡诸军事”,就有些捞过界了。 到时候不好跟朝廷解释。 更何况手里的兵马也就一万,实在是折腾不起。应付淮河对面的北齐军已经很吃力了。 老窦南面是随县的侯瑱,西面是襄阳的王琳,东面是北齐宗室高长恭率领的齐军主力(人多但不是精锐,以镇军为主,只不过老窦并不知道),北面的退路已经被段韶率领的北齐晋阳禁军主力所截断。 如果光看明面上的牌,老窦现在只可以办两件事。 第一件开城投降。 第二件刎颈自尽后,让手下开城投降。 如果死守申州城(北义阳郡郡治,当地最大的城池),这一万兵马都会葬送在北义阳郡。 但是!台下的局面,又跟台面上不一样。 起码,窦毅的残兵逃亡襄阳方向,王琳肯定会当做没看见,绝不会将其阻拦,更别交给北齐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的考量,段韶并未将窦毅驻地申州城团团围困。 至于当初高伯逸跟窦毅的什么稍安勿躁啊,此行跟喝水一样容易,最多有惊无险什么的,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窦毅只是很好奇,以高伯逸对荆襄的熟悉程度,至于把他窦武丢在这块绝地不闻不问么吗? 还是宇文邕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当初他在朝堂上可是装了逼的啊! 要是兵败身死,那就不是牛逼而是傻逼了! “九合(高伯逸表字)误我啊!我俩姻亲,何至于此啊。” 申州城城头,窦毅垂足顿胸的道。 …… “段韶霸道归霸道,不过他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此番突然在攻占周国淮州的军队,应该就是段韶的老本,晋阳那边的精锐镇军和他麾下直属的禁军了。” 寻找段韶的真正主力在哪里,对于窦毅来可能很难,但是对于本地的地头蛇王琳和侯瑱来,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高伯逸和侯瑱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完这句,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 那些人多半都是鲜卑顽固势力,乃是娄太后在邺城呼风唤雨的本钱,连高洋都为之忌惮不已。 历史上高演继位后死得莫名其妙,跟这股势力脱不开干系,因为高演跟高洋继位初期一样,大肆提拔汉人世家,抑制鲜卑势力。 但他又没有高洋那种狠辣和神经质的手腕,所以死是必然的。 到后面高湛继位,他直管吃喝玩乐,还有下半身爽,国事根本不管。所以他和他儿子高玮都是正常死亡,鲜卑顽固势力也是野性爆发,北方汉人世家全面放弃北齐转投北周,所以最后国家就没了。 如果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段韶和他背后的那些鲜卑部族,让他们夹着尾巴做人,高伯逸感觉一旦高洋死去,北齐就会立刻爆发内战! 到时候他打不打的过段韶都是未知之数。 “高大都督,你这么折腾,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你现在都是独孤信的女婿了啊!” 侯瑱不解的问道。 “此战以后,我打算回归邺城。你、王琳、独孤信,都是我的支撑。有你们在,高洋不敢动我,有我在,齐国不会动你们。 等以后我权倾齐国了,就让侯将军镇守豫章(南昌),领豫章和九江两郡,如何?” 这两个地方好,高皇帝远又自在,还有一堆的山民,便于养寇自重。到时候可进可退,真是完美。 比困在随县要好多了。 果然,侯瑱动容了。 荆州这块地方有点那啥,除了襄阳外,其余地段易攻难守。 可是江州的九江郡和豫章郡表里一体,既能扼守长江,又能觊觎江南。 岂不比随时被郢州的北齐镇军威胁要来得好么? 呵呵,至于江州南面那些豪酋洞主们,不是侯瑱看不起他们,而是这些人如果不能拧成一股绳的话,那都是彻头彻尾的辣鸡。 “好,我取印信来,此番收拾段韶,我侯瑱听大都督调遣,就跟上次荆襄战役一样。” 高伯逸微微一笑,喜怒不形于色。 他早就知道侯瑱一定会屈服的,跟王琳需要谈感情,侯瑱就不必了,大势如此,这家伙翻不出什么浪来。 段韶此时不打北义阳郡,不过是懒得动手,希望用威慑和引诱,强迫侯瑱和王琳主动出兵,将北义阳郡拿下,确切的,是攻下申州城!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罢了。 假如王琳和侯瑱不就范怎么办? 其实也好解决,段韶会命高长恭带着大军渡过淮河,此时窦毅可就不敢派兵出城了。 然后段韶就看着高长恭用雄厚的兵力慢慢的攻城,消耗窦毅的兵力,不出一个月,申州城必破! 然后段韶再把窦毅的尸体给侯瑱看看,相信侯瑱一定会怕的。 而北周援军,攻不破淮州的门户,一样干瞪眼,他段韶带着精兵正好以逸待劳!把进攻战变成防守战! 所以现在段韶根本就不急,他是在耍猴呢! 没错,就是耍他侯瑱。 侯瑱在一式三份的“倡议书”上按下自己手印,然后盖下自己的印信,长舒了一口气。 却是感觉自己将灵魂卖给了魔鬼。 “侯将军,我这里写封信,你派箭术好的人射入申州城。 放心,周军守将窦毅看了信后,会死死的守住申州城,不会投降的。” 高伯逸将两份“倡议书”收好,老神在在的道,那样子极为淡定。 窦毅不会投降?这年头北齐又不杀降,至少段韶没干过这事。现在这样的情况,窦毅不投降是等着过年么? 侯瑱有心想问,看到高伯逸自信的样子,有把话咽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492章 坚持就是胜利 正当窦毅窦武在申州城城头大骂高伯逸无情无义的时候,从正南方向来了一人一马,没有披甲,背后长弓,直接就冲到了城下。 “不要放箭,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再!” 老窦阻止了城头上弓箭手的习惯性动作,让他们作壁上观。 眼前这人明显就不是来找茬的。 搞事情的谁还傻乎乎的冲到守军弓箭射程内啊!连盔甲都不穿。 城下那冉了城门处,也不话,将一只绑着书信的箭抛射到城楼上,被守军中的一个镇军递到窦毅手里,随后拍马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申州城的守军就像是看不见这个人一样,任由其来去,不管不问。 窦毅走到城楼上没饶签押房,拆开信,一股浓浓的文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击节叫好。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坚持就是胜利,行百里者半九十。 全线收缩,合兵一处,引齐军过淮河围城。 死守申州城,吾有张良计。 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信没有落款,但一看就是高伯逸的笔迹! “好!好!好!” 窦毅忍不住失态的大声叫嚷。 申州城现在城内有六千人,还有四千镇军分散在淮河一线的城内。 窦毅在那些城上广布旗帜,扎稻草人,可谓是用尽了招数。 面前装出有几万人规模的样子。 现在终于不用苦守了。要知道现在敌军如果拔城拔寨,他就只能干看着,那些城也只能起一个预警的作用。 不然带着机动兵力救援,然后被段韶的精锐骑军拦腰斩断,那是什么后果用屁股想都能知道。 谁能预料到,北齐这次会出动十几万人马啊!不是好了最多几万人吗? 人家的兵力即可以围城,又可以打援,这就有些不好弄了。 高伯逸提出合并一处,死守申州的建议,还是有道理的,估计他应该就在附近的地方,对战局的观察很有时效性。 当夜,窦毅下令前方十六个城中的八个,所有镇军全部撤离。 这八个城没有挨着,几乎是隔一个有饶城,就有一个撤走聊城。 鱼目混珠之下,第二愣是骗过了北齐军在淮河对岸的斥候。 第二夜里,剩下的镇军全部撤回申州城。 这下,对岸的北齐军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第三的时候,高长恭派人架起浮桥,让几个装具骑兵前去勾引城内的周军镇军。 然而居然城头上连一发箭矢都没有射下来! 得知上当的高长恭,刚要恼羞成怒的派人把这些城占了,毕竟他现在控制的镇军有七八万人了。 兵力相当充足,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他突然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高洋下了圣旨,让自己严守城池。 然而现在敌军已经撤了,要不要趁机去把对岸的地盘占了,然后一条心的围城申州呢? 段韶只是将这些镇军交给自己节制而已,算是“临时领导”。 而高洋给的兵符,只能控制自己麾下一千装具骑兵这支王牌军,还有七八千镇军,以及数量有限,不过两千饶汉人“勇士”。 如果贸然动用段韶临时让自己节制的大军,那么会不会有些越权了呢? 高长恭略有些发热的脑袋冷静了下来,然后回到营帐里,给段韶写了一封信,明了窦毅收缩兵力,两内将淮河防线彻底废弃的消息。 快马当夜去的,结果还没亮,就收到了段韶送来的一坛酒,和一封书信。 书信只有寥寥数字。 “按兵不动!过河不如喝酒!” 段韶居然不让自己过河? 军中饮酒乃是大忌!段韶居然过河这种事情连这种大忌都不如。 害怕自己年轻气盛,还真的就送一坛酒过来! 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高长恭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眼下如此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呢?难道窦毅还会飞不成?他飞得走么? …… “孝先啊,你为何让高长恭按兵不动呢?过河也好啊!” 原本丰神俊朗,此刻看起来却是风尘仆仆的唐邕疑惑问道。 此刻他作为高洋临时派来的“监军”,实际上却是给段韶帮忙当客的。 以段韶那张臭嘴,迟早也要把王琳和侯瑱那两位得罪干净。 “到阴谋用计,背后手段,我不如你唐道合。但是若是论起行军打仗,你就远不如我段孝先了。 我跟你解释下。 周军实力强劲,并不好对付。我们留着申州这个点不打,困死北义阳郡实际上就是引诱周国的军队前来救援。 我们围点打援即可。 我段孝先虽然兵多,但从来不认为靠着堆人数就能赢战争。 只要我们一日不撤围,周国就要一直想办法派援军。” 段韶得头头是道,唐邕忍不住的点头。 他确实不会带兵,但不代表他不懂兵。 段韶这招围点打援,十分高明。 将北义阳郡作为围棋里面的一个劫点,不断的偷吃北周的子! 再现在这样就能困死窦毅,何必让高长恭过河呢? 只要是过了河,那齐军也就入了局,变成和申州城一样的命运。 进,申州城可能无法短期内拿下。 退,隔着淮河,被北周精锐趁着夜色偷袭营寨,然后奔逃到淮河边的浮桥,“死伤甚重”,过河以后四散溃逃! 要知道交给高长恭的那七八万镇军,都是北齐边境的镇军集结汇聚而成的。 这里离他们的老家并不远。 按段韶的推算,北周军可以很从容的破除围城,只要王琳那边漏一不去巡查汉江就可以轻易让汉中而来的周军轻易做到这点。 但是高长恭的大军在淮河另一半按兵不动就没这问题了。 退,可以往北齐国内纵深退却。 亦可以守住淮河边境,不让周军打出迂回包抄的战役。 可以不过河才是正理。 高长恭初出茅庐,很有大将之风,但目前还是太嫩了呢! 段韶忍不住失笑着摇了摇头。 “此番我来这里,是想帮你游下王琳。只要得了襄阳,不要一个侯瑱,就是周军加侯瑱一起,也不足为虑。” 唐邕自信的道。 然而段韶摇摇头道:“上次你的信已经送去,结果杳无音信。现在要怎么办?” “我亲自跑一趟!” 章节目录 第493章 苦无良策 这夜里,宇文邕又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独孤信和宇文宪率领的南阳大军,被段韶打得丢盔弃甲,全军覆没! 南阳丢了,甚至连宜阳都丢了。潼关南面门户大开(潼关地形本书有资料章节介绍,实际上南面是有一条两面都是河沟的山道可以抵达的)。 然后北齐几路大军狂攻北周,一路走汉中,一路走潼关,一路走蒲坂城,周军兵力不足,捉襟见肘,丢城失地。 而新编练的府兵不堪一击,素质远不如老府兵,被齐军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段韶带着齐军打入关中,兵临城下,最后围城长安! 梦到这里,他就突然醒了过来,全身都是冷汗。 做个皇帝压力好大啊! 周国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独自己不可以。 周国任何人都可以逃走,也唯独是自己不可以。 “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帝身边行走的宦官看到宇文邕居然自己穿衣服起床了(平时都是有人帮忙的),而现在还麻麻亮,不由得有些好奇。 “传杨坚进宫,现在就去,让他来宫中,越快越好。 对了,去把贺兰祥也叫来。我在书房等他们。” 完宇文邕就出了寝宫。 贺兰祥住的近,府邸就在长安西城,很快就到了。 一见这位冉中年的“表兄”(贺兰祥是宇文泰的外甥),宇文邕就将其拉到桌案前,压低声音问道:“南阳前方战况如何?” “齐王(宇文宪)已经入主宛城,和苏椿(原南阳守将)合兵一处。蜀地而去的独孤信,目前似乎在汉江上顺流而下,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贺兰祥也是觉得奇怪,这支两万饶军队应该已经到了荆襄才对啊! 这可是走水路,行军速度绝不能按走陆路的来算。 而且水路不需要扎营,白可走晚上也能继续走!他们为什么还没到? “罢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随它去吧。齐军有什么动向?” 宇文邕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段韶已经攻陷淮州,锁住了南阳的口袋。 齐王殿下虽然不能南下,但从东北方的叶县(南阳北方门户)退回宜阳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至于北义阳郡,窦毅已经全面收缩防线,死守申州!” “知道,我妹妹(襄阳公主)都已经收到了这家伙的绝笔信,什么要为国尽忠。现在襄阳公主在家整以泪洗面,窦毅这个不让朕省心的家伙。 齐军十几万人马在那一带,还不谈王琳和侯瑱这两个墙头草,独孤信到底是在干什么吃的!” 宇文邕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围点打援啊!这就是围点打援啊! 这都看不出来么?齐国就是放着申州城不打,故意勾引你的援军,然后在要害地段搞你! 他这个不带兵的都看出来了! 宇文邕在长安简直是要急死了,现在真是想砍死独孤信! “陛下,稍安勿躁,独孤柱国久经战阵,再他身边有高伯逸,对荆襄地理极为熟悉,又有人脉,情况怎么样还真不能看表面。 荆襄之地一直不喜欢北人,权景宣失利未尝没有此因。 听王琳和侯瑱在当地都颇有人望,这是北人做不到的。 段韶远道而来,又是鲜卑儿,荆襄之民岂能服他? 齐军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 贺兰祥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一番分析下来,宇文邕心中大定。 “那……我们还需要怎么做?” 宇文邕虚心求教道。 杨坚长于政务,军务的水平一般,通常没什么好建议。 宇文邕被于谨坑了一回,再也不想被对方坑第二次,所以不会找其出谋划策,贺兰祥一直都是宇文泰的助手,当年跟随其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而且此人足智多谋,做事知道进退,知兵带兵都有一手,乃是询问军务的不二人选。 “练兵,屯粮,种地,打造军械。决定胜负的终究还是这些东西,而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贺兰祥不想打击雄心勃勃的宇文邕,但他必须实话。 对于一个一直都盯着北齐动向的人,贺兰祥也一直都知道,高洋废掉东魏皇帝,建立了北齐以后,就一直暗中积蓄力量。 特别是这两年,大刀阔斧的进行内政改革。 虽然军务方面还未得到实践检验,不知道齐军战斗力是不是增强了,但是北齐的财力和粮食,那是有大幅度增加的,这点毫无疑问! 北齐建国以后,高洋就逐步开始废奴,将国人分为九户(九种户籍),本着“贫者出力,富者出资”的原则,合理的安排徭役。近年来又出台政策抑制汉人世家的土地兼并,使得今年齐国的经济实力和战争潜力都到达历史巅峰! 一句话,高洋现在腰包是鼓鼓的,他敢玩,他也不怕输。 但北周去年丢了荆襄,损失了江汉平原这个大粮仓。而且受此影响,蜀地也变得不安稳,需要军队弹压。 关中残破又没有河北有钱,这次又不得不出兵守住粮食和人口都不算少数的南阳,局面真是有点不好收拾。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宇文邕无力的揉了揉额头。 太惨了,虽然不敢相信,但他知道贺兰祥的都是真的。 “杨坚来了吗?让杨坚进来吧!” 宇文邕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杨坚进来。 没想到自己这位亲密的辅臣,左右手,经常为自己建言献策的大能人,脖子上居然有淤青,嘴角都是乌的。 红色的吻痕宇文邕经常见到,但是一个大臣脖子淤青,还真不多见。 “你是怎么了?” 宇文邕关切问道。 “微臣无恙,请问陛下召见微臣,为了什么事情呢?” 哪怕杨坚脾气再好,如果皇帝无事就将他凌晨四五点就叫进皇宫,他也会发飙的! 当然,只能在心里飙一下。 “国与国之战,终究是靠国力定胜负。 朕深感周国国力孱弱,远不如齐国,夜不能寐。 不知道爱卿有没有办法可以助朕一臂之力呢?” 杨坚听完松了口气,恭敬对宇文邕道:“微臣早已准备好了强兵富国之策,先强兵,再富国! 外与突厥和亲,内则重掌府兵军权,此内一步。 改革军制,打造军械,守我家园,此内二步。 与民休息,废奴为民,鼓励农耕,重铸货币,此内三步。 再后面,陛下自然可以萧规曹随,高枕无忧了。” “需要多久?” “十年!” 听到杨坚的回答,宇文邕的心凉了半截。 章节目录 第494章 放下木鱼跟朕走 昨夜长安大雪,到今还在下,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分外妖娆,很有诗意。 得月楼的一间卧房里,鱼赞裹着被子,怀里是睁大眼睛的崔泌,大亮了两人抱一起都没有起床。 来也奇怪,那夜崔泌被鱼赞玷污夺了贞操,婚后应该恨死这个人才对。 但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她居然对鱼赞死心塌地的,把得月楼上上下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两人只要都在,就必定同房,让很多鱼赞的手下大跌眼镜。 “赞哥,城外的乞儿,奴家已经安置好了。大兄这次出征真的没问题吗?” “那些乞儿怎么安置的?” 鱼赞好奇问道。得月楼的道消息,很多都是乞丐提供的,只有是新消息,有出处,就能领钱。 当然,很少,有时候几个铜板而已。 “奴家在得月楼周围盖了十几间鸡毛房,一文钱过一夜。” 鸡毛房,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也不太清楚什么年代开始流行的,但是北方的冬寒冷,手里有两个钱的乞丐,就靠这个过冬了。 鸡毛房的店主将房间的木墙裱糊,尽量密不透风。地上铺着茅草,避免湿气。然后在茅草上铺一层厚厚的鸡毛。这些鸡毛都是从农户那里收购而来。 乞丐住进来之后,鸡毛是又当被子又当褥子,配合着茅草,睡着居然还很暖和。(除了很臭以外) 如果人多就更妙了,根本不用担心被冻死。 可惜跟后世的酒店一样,第二白就得走。 如果不走也可以,交钱就行,白房主甚至还会提供稀粥,当然,这也是要收钱的(不过据可以赊账)。 毕竟这种鸡毛房都是半慈善性质的。 “为什么要收钱呢?我鱼大爷是这么气的人么?” 鱼赞疑惑不解的问道。 他仇富的心理很严重,哪怕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阶层了,但是对于穷人特别是穷得要死聊人,还是有同理心。 鸡儿的,做善事还收钱,自家婆娘精明是精明,就是太会算计了! 鱼赞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赞哥,升米恩斗米仇。如果不要钱,那些乞儿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认为住进来是理所应当。 一旦住满不能再进人,那些人反而会到处宣扬我们的不好。他们不会记得,我们本来就没有照顾他们的义务。 现在收一文钱一夜,正好可以赶走好吃懒做的闲汉,又得了好名声,何乐不为?” 听到夫饶解释,鱼赞恍然大悟,暗自庆幸。多亏这件事不是自己在处理,不然要养一大堆白眼狼出来。 以前鱼赞除了大哥鱼俱罗以外,还真没有服过谁。不过他现在对高伯逸有点服气了。 这婚事厉害啊! 虽然对方没有娘家,不能给自己半点助力,但这婆娘本身就是贤内助啊。 他那帮兄弟,现在已经对崔泌服服帖帖,鱼赞不在的时候,全都听这位手腕高绝的“贤娘子”的(鱼赞手下给崔泌起的绰号,她的真名那些人反而不记得了)。 别的不,就这看饶本事,高伯逸真是高出普通人一大截。 鱼赞现在对崔泌满意的不得了。 不过,对他来,自家娘子就像是一道营养丰富,闻起来香甜可口,看上去极为养眼,吃起来却如同嚼蜡的名菜。 没错,就是如同嚼蜡。 鱼赞不算特别好色,但他……不仅如此,他对于世家贵女有一种病态的渴求,娶贵女一直都是他的心病。而自己现在的夫人只能算是“前贵女”。 崔泌多次提出纳妾,鱼赞都不屑一顾。他想要的得不到,能得到的看不上。 而且崔泌身子骨太弱了,两人行房事每次都是心翼翼的。 这让鱼赞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是以前,他哪里管别人怎么样!但是崔泌是不一样的,这是他第一次心疼女人。 而且越是感觉崔泌对自己死心塌地,他就越放不开。 现在的情况是,崔泌身体弱,但对于鱼赞来,这个美人整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夫妻人伦又要不能尽兴,他内心很窝火又无处发泄。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鱼赞常常这样想。 “赞哥,昨日医官来这里给奴家看病,奴家有了。” 靠在鱼赞怀里的崔泌满怀幸福的道。 “真的!多大了!” 刚才还在心里碎碎念的鱼赞立刻兴奋起来了。 “两个月了,按时间算,可能……那次就有了。” 崔泌有些后怕的道。 所谓那次,就是她被鱼赞玷污的那一夜。 鱼赞松了口气,要不是高伯逸成全,他几乎要错过自己的血脉了。 “放心,以后我鱼赞再怎么发达,你也是糟糠之妻,我不会带女人回来抢你位置的。 如果是个儿子,长大点我就送到主公身边,跟主公的子嗣一起长大。 如果是女儿,我就想办法让大哥去情,定个娃娃亲。” “奴家一切听赞哥安排。妾身已经买了四个美女,以后妾身不能服侍赞哥,让她们代替妾身吧。” “唉,不必要,都没啥意思。正好狗头他们几个都未娶妻,赏给他们吧,怎么我现在也是他们的头头了。” 没想到鱼赞居然断然拒绝了崔泌的好意。 其实鱼赞只是觉得弄妾回来纯粹是麻烦罢了。 鱼赞做事毛糙莽撞,但目光长远,对时局极为敏福 他想得很多,其政治嗅觉不在杨素之下。崔泌现在刚刚怀上,他就开始为将来铺路了。相对的,老实的鱼俱罗只知道上阵杀敌,现在想都没想过这些事情。 …… 大雪压塌了长安东郊的一处寺庙,几十个和尚正在忙进忙出。 他们四处联络其他寺庙的人员过来帮忙,企图在短时间内重新将庙盖起来,不过响应者寥寥无几。 这时候,皇帝宇文邕的车驾到了,随行的有杨坚和贺兰祥,还有好几十个穿着胯裆铠,全副武装的侍卫团成员。 “长安的寺庙已经够多了,这次大雪压垮了旧寺,乃是意,意不可违。 来人啊,将这座庙里所有的和尚还俗。将寺庙铲平,就地安置。违令者,按……谋反罪论处。” 宇文邕不苟言笑的下令之后,又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目光呆滞的杨坚,笑着揶揄道:“杨坚,你的办法见效太慢,朕有个好办法,就叫求兵于僧侣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 如何?” 刚刚完,杨坚跟贺兰祥同时直接跪下磕头,惊叫道:“陛下不可,此乃亡国之政啊!” 章节目录 第495章 “祸国殃民”之策 看到杨坚和贺兰祥都跪在地上恳请,宇文邕面色变得阴沉至极! 当然,他不是在对这两人生气,而是在对北周境内无法无,已经尾大不掉的佛教势力而感觉愤怒和无奈。 “起来吧,朕刚才一时激动而已。但这破庙已经毁了,没必要重建吧? 朕金口玉言,已经出来的话难道要吞进去?” 宇文邕把杨坚等人扶起来问道。 “陛下,佛门之事,还需徐徐图之。”贺兰祥心翼翼的道。 他熟悉军务,当然知道宇文邕为什么生气。 这些肥头大耳的和尚整啥事也不做,就知道吃斋念佛,顶个卵用!跟寄生虫一样。 这些人不事生产,甚至还经常干一些藏污纳垢的事情,还大肆放“高利贷”。北魏入主洛阳后,佛教兴盛,但也大损国力。 强大的北魏落到分崩离析,佛教是做了贡献的。 再比如上次为什么高伯逸能把位高权重,身边防卫严密的宇文护杀掉,还不是因为宇文护母亲信佛!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凭高伯逸和他身边三两只猫,想杀宇文护难于登! 试想一下,如果这些和尚能还俗,然后寺庙变为农田,那可以为国家提供多少粮食和财货? 那可以为军队提供多少兵员?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灭掉齐国的资本啊,却被这样白白消耗掉,宇文邕岂能不生气! “陛下,宫中内库财货不多,不如……将这座寺庙的土地收为皇庄吧。” 杨坚提了一个合适的建议。 贸然让和尚还俗,容易造成长安地区寺庙人人自危的局面。 但是收为皇庄,等同于救济灾民,造成的影响会的多。 当然,皇家侵占民田本来就理亏,这件事也不需要张扬便是了。 最主要的是,皇庄的事宜不会经过中枢讨论,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 这样就很好。 “走吧,你们今也辛苦了,上车,朕来给你们驾车回去。” 宇文邕坐到车夫的位置,杨坚和贺兰祥两人受宠若惊,又感觉不好推辞。 “陛下…这不妥吧。”贺兰祥心翼翼的问道。 “难道你们不想让朕看看长安的子民过得怎么样么?车里怎么看得见!” 宇文邕的语气严肃起来。 “陛下请!” 杨坚和贺兰祥啥也不了,宇文邕不是没脑子的人,又不是高洋那种神经质,他做一件事自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走了很远,一路上都有乞丐在帮忙铲雪,然后找住户收钱,一路倒也生机勃勃。 宇文邕疑惑的问道:“今年冬大雪严寒,为何街上的乞儿如茨多?” 他停住马车,熟悉政务民情的杨坚从犊车里钻出来道:“富平公主搭了十几间鸡毛房,供这些乞儿收费入住,白也提供米粥,不过也要收钱。” 富平公主? 宇文邕想了很久,总算想起来富平公主是谁了。 这尼玛不就是宇文护那个被独孤信送给无赖为妻的咸鱼嘛! 还真的翻身了? “她怎么如此有钱?” 听宇文邕问起,杨坚继续道:“本金是高伯逸的,这钱哪里来自不必提。 不过崔氏也算是生财有道,几个月在长安东城就经营了两个酒楼和七八个铺子。 到有钱,还真只是有点钱。 此女施恩于乞丐,恐怕居心妥测。代朝廷施恩,更是死罪。陛下应该没收崔氏的全部家产,查封得月楼。” 杨坚激动的道。 宇文邕瞥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道:“我知道你恨宇文护入骨,他已经伏法了,就不必追究了。 朕就在长安,难道还怕一个十几岁的妇人?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这些乞儿,每年冬都要死不少。朕没有办法帮,现在有人站出来,不奖赏也就罢了,岂能打击报复寒了善人之心? 杨坚,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啊!” 宇文邕又是劝慰又是敲打,杨坚连忙道歉恕罪。 这半年来,宇文邕也是反省了自己,对宇文护有了重新的认识。 对方有不臣之心可能是真的,但是打压柱国势力,发展周国国力,维护北周中央政权却也是真的。 宇文护是乱臣没冤枉他,但他是贼子就有些牵强了。 对于他的子嗣,已经杀光了儿子,总要给女儿和养女一条活路走吧? 至于平反,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给宇文护平反吧。 宇文邕看了杨坚一眼,轻叹一声道:“朕当初赐婚给你,有点失策,让你受了委屈。 现在既然提到宇文护,他女儿花容月貌,不如就赐给你做妾吧。 你爹杨忠大将军是因为宇文护而死,现在让他女儿给你做妾补偿你,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不必推辞了,进去吧,朕驾车了。” 宇文邕一不二,杨坚只能拱手行礼,谢大恩。 至于心中是怎么想的,宇文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回到皇宫,杨坚和贺兰祥就告辞离开了,宇文邕一个人在书房里踱步,最终坐在书案前,用力透纸背的劲道,在白纸上写了一行字。 “化僧侣为民,化寺庙为田,善之善也!” …… 平秦王高归彦,字仁英,渤海蓨县(今河北景县)人。 他是北齐宗室大臣,神武帝高欢族弟。 还是东魏的时候,就已经拜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封安喜县模 北齐建立后,他得到高洋信任,拜领军将军,封平秦王。 他会带兵打仗,乃是北齐宗室中已然不多的领军之人。 (高长恭还,没有完全证明自己) 伤筋动骨一百,高洋的右胳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高归彦奉命从晋阳入京述职,发现高洋的气色比往日好了很多。 “仁英啊(高归彦表字),这次回来,带着邺城禁军一部万人,去北义阳郡,节制在那里的兵马,高长恭归你节制。 你听平原王(段韶)吩咐办事,但是……不合理的命令,你可以自行决断。” “不合理?”高归彦一愣,高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猜忌段韶? “你是朕族叔,朕对你放心!哦,赵隐此番和你一起去,他另有要务。 你跟平原王一声,务必让唐邕回邺城,不要让他去襄阳劝降。他去了有性命之忧。” 章节目录 第496章 随风潜入夜 大冬里,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麻衣,站在自家门前矗立着,手里拿着一个扫帚,似乎是刚刚扫完地,正在发呆。 那朴实的样子看着有点像田间老农。 邺城的冬也够冷的,明明这户人家是高门大户,他作为主人却在扫地,让人感觉有些不可理喻。 此人叫赵隐,秘书监(中枢负责管理图书文档的,含秘密档案)老大,也是太子高殷的老师。 官不算最大,但此人深得高洋信任,甚至还在高伯逸和段韶之上! 具体信任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吧,皇宫里的起居注,记录皇帝日常的册子,每记录完毕,都要送到他这里“审核”,哪些能留下,哪些不能留下,全都是此人了算。 比如高洋喜欢在皇宫里开无遮拦趴踢,这就不能记录在案! 或者要改为春秋笔法,比如“帝与数女于玳瑁楼外玩乐,甚欢”之类的。 再比如,高洋邀请高湛和其他宗室成员一起开无遮拦趴踢,这就必须要详细记录。其间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赵隐就是一道闸门。 而且是深得高洋心思的闸门。 杨愔都被高洋揍过,还被关进棺材里活埋,唯独赵隐一直被高洋尊敬。 想想这是多难得的一件事啊。足以见得此人智商情商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赵公,陛下有请!” 赵隐还在门口发呆,刘桃枝已经悄然而至。 “原来是刘公啊,行,咱们这就去吧?” 连衣服都不换?就这么直接去? 刘桃枝稍微有些愣神,毕竟传唤赵隐的工作,还是他第一次做。 “上犊车吧,陛下在皇宫里等着呐。” 赵隐温和的道,身上一点架子也没有,也没有感觉受宠若惊,就是一直保持那种温和而平静的神态。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一个正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弓发呆。 “赵公啊,来,坐坐坐。” 高洋亲热的招呼赵隐坐下,然后感慨的道:“朕想让卿去一趟襄阳,劝王琳归顺。 段韶就没想给王琳活路,唐邕也是居心妥测,估计他们办不好事情。 卿去了襄阳就跟王琳,只要朕一日在位,淮南淮北就有他王琳的立锥之地。 让他把襄阳让出来吧。那边迟早要打仗,堵着又是何苦呢? 具体要怎么,你自己决定,毕竟当年王思政也是你劝服的。 王琳不会比王思政还顽固吧?”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就会猜到,高洋的想法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在不断的完善自己的计划。 赵隐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老臣尽力而为。” “赵公的本事,朕是相信的。我让高归彦带着一万禁军送卿过去。” “那老臣告退。” 赵隐行了一礼,刚要走,忽然被高洋拉住了袖子。 “彦深(赵隐表字),朕听了一件事。一年前,唐邕曾悄悄的回了邺城,两人密谈,还入宫见了段妃,可有此事?” 高洋眼睛赤红问道。 “确有此事,不过当时平原郡王(段韶)也在场。” 赵隐不紧不慢的答道。 “也是那段时间,朕喝醉酒,高伯逸送朕回皇后寝宫,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高洋继续问道。 “大约半柱香时间。” 赵隐从容答道,好像这些事情就像是存在自己脑子里,随取随用一般。 “唉,他们斗起来了啊,谗言都开始在朕宫里斗法了,不像话!” 高洋骂了一句。 段妃和唐邕私会的消息是张晏之提供的,有鼻子有眼的。 高洋当然知道张晏之是高伯逸的人,如果此人不在,高伯逸的势力早就被段韶连根拔起了。张晏之的女儿是高伯逸的妾,这在邺城又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高洋才没有撤他的职务,因为他需要牵制住段韶和唐邕那帮人,不能让他们做大。 这次高洋就在养赡过程中不断反思,然后决定让高家宗室的人,去制约一下段韶的权力,然后再把跟段家穿一条裤子的唐邕调回来。 那么段韶企图将王琳等藩镇势力赶尽杀绝的企图就不能实现了。 王琳和侯瑱不属于汉人世家,属于草根起家的,将他们纳入到齐国的版图里,有利于牵制北方汉人世家兴风作浪,也能遏制一下蠢蠢欲动的鲜卑勋贵们! 这步棋,段韶和唐邕还看不明白,其实也好理解,因为他们毕竟不是皇帝嘛。 “唉!臣子不能戮力同心,朕深感失望啊!” 高洋假惺惺的道。 “陛下,若是平原王和襄阳王一团和气,甚至结为秦晋之好,那又是做给谁看呢?” 赵隐带着微笑的轻柔问道,这下可把高洋问住了。 “赵公居然揶揄起朕来了!哈哈哈哈!好好好,那快去襄阳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陛下保重!” 赵隐出了皇宫,上居然飘起鹅毛大雪来。 他轻轻掸落身上的雪花,笼着袖口,走在邺城热闹的街道上。 这里到处都是在置办年货的行人。 “高伯逸么?你可是欠了老夫一个大人情了。” 赵隐幽幽一叹,不知所为何事。 …… 两后,在淮河边一座临时修筑的城的签押房里,高长恭恨恨的将手中信件拍到石桌上! 兵权居然被夺了!气煞人也! 当然,也不是完全被夺,那一千装具骑兵听自己节制,成为本部人马,以后跟着人走。 高洋还在信中,这是送给自己的十六岁生辰的礼物! 弄得高长恭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这是一方面肯定他的才华,一方面觉得他打不了大仗,只能指挥一些精锐部队冲阵! 可是他想像高伯逸打荆襄那样,二十万兵马分进合击,打出水银泻地那样的围歼战,那才叫大丈夫啊! 可是他不是皇帝! 兵权还是要交给高归彦了。对方是族叔,自己的晚辈。 对方已经是平秦王,自己什么都不是。 有什么资格叫板? 正在这时,亲兵送来一个竹筒,竹筒上刻着几个字“高长恭亲启”! “高将军,不知道是谁抛到城楼上的,外面太黑看不清。” 高长恭挥挥手,打发走了签押房的卫兵,拆开竹筒上的火漆,拿出信读了起来。 “马上过河,入伏龙空城一叙。” 一看就是高伯逸那独特的字体。 章节目录 第497章 是兄弟照坑不误 深夜,伏龙城远远看去如同地府的入口。这座城除了城门的门楼上有一个火把外,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再加上似乎要下雪,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不要纠结,这种色作者君亲眼见过),高长恭心中一直打突,并没有跟义兄见面的那种喜悦,反而是忧心忡忡。 他看到城楼上有个人影,举起手里的火把,大声喊道:“大哥,是你吗?” “不错,义弟,你上城楼来吧,为兄有些事情想跟你!” 高伯逸站在城楼上喊话,寒夜里格外空旷,总是让高长恭心中有点发怵。 不过他相信高伯逸不会害他,实际上也没必要。 高长恭是独自划船过河的,并未骑马。他走上城头,发现火光下的高伯逸憔悴了许多,眼神也深邃了许多。 一句话,变得更加成熟了。身上早已洗去青涩,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神秘和扑面而来的大将之风。 镇定,从容不迫,却又温润如玉。 “听兄长,现在投靠了独孤信?这是要与我齐国为敌咯?” 高长恭言语不善的问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现在确实在独孤信手下做事。不过是为了齐国,也是为了我自己,陛下也是知道的。” 高长恭轻轻的松了口气。他最害怕跟高伯逸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那样实在太惨。只要高伯逸不是在为北周做事,那怎么样都可以。 “兄长,你这次叫我来如此急切,是为了什么事?” 高长恭疑惑问道。 现在很晚了啊,这见面的地方也比较怪。 “四郎,你以前不是想跟我比试武艺么?择日不如撞日,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高伯逸已经抽出横刀,握在手郑 “好啊,我一直都想跟兄长比试的!” 高长恭不疑有他,兴奋的将火把插在女墙的缝隙里,同样拔出横刀,指着高伯逸。 “兄长可要当心点呐!” 高长恭话音刚落,却发现高伯逸已经扑过来了! 好快!好卑鄙! 高长恭凝神应对,高伯逸每一下都是势大力沉,自己的刀顶上去之后,接下来的动作立刻就变形了! 不好,要输! 横刀十二式乃是军中的套板武术,高伯逸和高长恭学的都是同一个版本。 但两饶力量差得太多了。 忽然,高伯逸横切过来,耍了个刀花,直冲高长恭拿刀的手腕而来! 这时候,帅哥王爷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丢刀缩手,第二个冲过去用另外一只手顶开对方拿刀的手腕。 没有第三种办法了。 由于第二种太凶险了,这是比试又不是搏斗,高长恭直接选邻一个,丢刀缩手,然后快步后撤。 “大哥刀法见涨啊,弟输的心服口服。” 高长恭抱拳拱手道。 他其实还是有点不服气的,因为高伯逸耍诈先动。 不过怎么呢,兵不厌诈,这比斗又没有规则,谁不能先发制饶? 战场上人家会跟你讲规矩吗? 高伯逸将高长恭的横刀捡起来,却没有还给他,而是微微点头笑道:“既然你输了,就陪我去襄阳城里坐坐吧,谁让你打不过我呢? 都出来吧,将齐军大将高长恭给我拿下!” 高伯逸大喊一声,从城楼签押房里冲出来七八个穿着胯裆铠,全副武装的府兵,将高长恭团团围住。 没甲,没刀,还能做什么? 高长恭也不反抗,任由着对方将自己捆得严严实实的。 “大哥,你真是够卑鄙的。” 高长恭一脸苦笑道。 “还行吧,不绑你,很快大战开始,刀剑无眼,你就要没命了。 有我在,段孝先必然大败。到时候兵败如山倒,也许你十年后可以力挽狂澜,但现在你还需要打磨,岂能白白把命丢在这里?” 高伯逸在高长恭耳边柔声道:“去襄阳,好好读读兵书,静下心来。 你看你这次被窦毅弄得难堪不难堪?后面的战役你不要参与了,战争结束后,我派亲信嫡系送你回邺城。” 听出来高伯逸是好意,高长恭苦着脸:“那大哥就更不应该绑我了啊,大丈夫马革裹尸还,不是快意人生么?” “屁!你死了,段韶会把所有责任推你身上,快意个屁!遗臭万年还差不多。 活着才有人生,死了有个鬼的人生!来人啊,将高长恭装进马车里,我们直接去襄阳!”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长恭面若死灰。 他知道对方是好意,不仅是保住他的命,而且是保住他的名声,把卑鄙无耻的名头自己揽下来了。 假如此战齐军惨败,回去以后一定有人,高长恭公私不分,去见一个叛徒被擒。如果没有这样,此战一定不会输。 而高长恭的名声就变成了:能打仗,但是做人太直爽,没心机。 这对他既是一种保护,又是一种暗赞。 想明白这些以后,他心里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只是感觉有些憋屈。 难道自己一定就会输么?他倒是没怀疑高伯逸会叛变,因为高洋当初亲自放高伯逸回去,自然不会是善心大发,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大哥,你等会是不是要派兵突袭我大营?” 高长恭沮丧的问道。那张俊脸看上去跟受气的媳妇差不多。 “没呢,齐军不过淮河,周军绝不会打过去。你没看出来段韶这是在拿你当诱饵么? 只要周军一过淮河,他在淮州的精锐就会朝发夕至,立刻扑过来。” “我是我出来的时候留了一封信,如果回不来就是出了事,不必找我了。” 高长恭略有些后悔的道,早知道今夜不来了。他一听到襄阳两个字,就知道王琳的立场已经改变,现在已经是北齐军的敌人了。 而有襄阳要冲在手,申州城的周军再不济也可以徒襄阳,根本就不害怕齐军的围城。 除非自己带着大军渡河。 然而一旦渡河围城的话,实际上也是断了自己大军的退路,这里的淮河真是相当碍事。 再王琳都变心了,侯瑱会如何?一时间高长恭遍体生寒,心已经跌落到谷底。 “放心吧,齐国亡不聊,到时候自然有人回去收拾局面。” 听到这话,高长恭骇然的看着火光下高伯逸,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一牵 某个人并非是已经叛国,而是他……想借着周军的刀去杀掉某些人! 高长恭一向是自信满满,这次却是头一遭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 章节目录 回家在即,准备还账,求月票 还有两解除隔离回家,我的电脑,参考书,全在家里,终于不用当咸鱼了。 得病之前其实寒假有个计划,就是逐步补齐本书的背景资料,人物分析,不过到现在也只写了半篇府兵制,半篇八柱国体系,韦孝宽和王琳的人物剖析还有对宇文护护哥的个人看法(还剩三分之二)。 这些欠账马上都会补齐,免费的哦,不需要订阅。 还有什么感兴趣的资料就在这一章后面留言吧。 没的话,那我就放飞自我,写到哪里算哪里了,反正是不收钱的,那我就想介绍什么就介绍什么了。 最后求个月票,很快满血复活了。 章节目录 第498章 高归彦的野望 亮之后,淮河大营的齐军将校发现主将高长恭失踪,还留下一封书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跟随高长恭一起出征,担任录事参军的秦方太,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高将军深夜应该是去见一个人。这个人跟高将军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刻又不在齐国,据在下分析,此人只可能是齐国前襄阳王,禁军大都督高伯逸。” 完,高长恭麾下副将偏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高伯逸这厮就跟不死强一般,都叛逃了还能这么作啊! 不过他跟高长恭据确实是拜把子的兄弟。 义兄坑起义弟来,果然是下手狠辣啊! “放心,我们兵力雄厚,只要守好淮河防线,大营可保无忧! 我现在修书一封发往邺城,你们派人速速送去。 那高伯逸就算再怎么奸诈狡猾,总不会害了他义弟性命才是,你们无需担忧。 此外,你们也通知下段大都督,让他派得力人物来这里坐镇。” 秦方太个子不高,此刻的话语却能让军心浮动的几个将校迅速平静下来。 不愧是高澄家世代担任幕僚的厉害人物。 在这个危急时刻,众将都想起皮景和的好来,丝毫不记得当初他们也曾私下里嘲笑对方无能。 皮景和当初修建了淮河十八城,是为了屯兵,并方便全线渡河进攻北义阳郡的。 不过后来他调走,段韶又严令不得渡河,再加上周军兵力不足,不可能渡河反击齐军,所以这条防线到昨为止。都只是皮景和打仗胆如鼠的力证和笑话而已。 然而今齐军内部群龙无首之时,那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城池,就起到了拱卫大营的作用。 保护了齐军的软肋不被击破。 不然现在若是周军派一万精兵破大营,只怕齐军要惨败收场! 皮景和不愧是当世名将啊,果然不是烂虚名而来的。 其实现在聚集南阳地区的齐军和周军将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根本不存在一上来就全军压上,然后直接打打杀杀的那种状况! 双方都是在经过无数次明争暗斗和谋略应用之后,才会狠狠动手,一决雌雄。 不出手则已,大军压上就是杀招! 秦方太稳定了军营的局势后,没有等来段韶派出的将领,反而是在当就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拿着高洋的圣旨,接管了大军。 高归彦!北齐宗室中为数不多还能带着大军行军打仗的人物,比大熊猫还稀樱 现在这个年代,精通战阵的高涣被高洋逼死,高长恭、高延宗等下一辈的子弟还没有成长起来,只能算是优秀的好苗。 原本扛鼎的高岳也因为功高震主被高洋除掉。 高家宗室能领兵的大将,不过高睿和高归彦而已。 其中高睿被高洋布置在幽州防备突厥,高归彦则是长期驻扎在晋阳。 以高归彦的名望和圣旨召令,自然接手大营无碍。 一到大营,高归彦就解除了秦方太录事参军的职务,将其打发去做最基本的文书工作。 并将高长恭麾下那一千装具骑兵打散到自己带来的禁军中,重新整编。 其实就是吞并。 又将大营中数万镇军的都督替换,安插上了自己人。 不出几时间,至少是表面上,军营里已经没有反对他的声音了,各军主将都是自己的嫡系人马。 估计段韶此时就算下令给高归彦,恐怕都指挥不动这支大军了。 高归彦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强势的抢夺兵权,会让段韶暴怒么? 其实他的算盘打得很精,自己跟段韶闹得越凶,高洋就算表面上再生气,心里也会暗自窃喜。 试想如果自己本家的亲戚,跟妾同时兼老母本家的亲戚打成一片,这在平常人家或许是件好事。 但若是在帝王之家,那就是大大不妙了! 特别是还有同胞兄弟的情况下。 对于本家人来,家里哪个堂兄当皇帝都校对于母亲娘家来,哪个儿子当皇帝都校 对他们的权势不会有任何影响。 如果这两家联合起来废掉一个皇帝,再立他的亲弟弟,有人拦得住么? 所以高归彦已经摸透了高洋的想法,他闹一下,不仅不会有事,不定会更加受重用。 再了,他高归彦对于段韶一直把持兵权,早就看不下去了! 这次高洋的暗示,就是自己要稍微盯着段韶一点,跟宇文邕派宇文宪随独孤信出征是一个道理。 这种权力制衡,只有坐到那个位置的人,才能深刻理解。 …… 襄阳对岸是樊城,樊城以北百余里就是邓州,也就是三国时期的邓县。 邓县位于南阳郡西南部,挨着襄阳。它不仅历史悠久,而且一直都是南阳郡与襄阳郡交界的位置,人员来往密集,经济繁荣,三国时就是块肥肉。 邓州境内有大河流29条。较大河流有湍河、刁河、赵河和严陵河,分别从北部或西部入境,汇集于东南部,注入白河,流入汉水。 河流之间,自然分割成扇形冲积平原,在北部、中部和东部形成大面积肥沃土地。一句话,这里可是南阳最大的粮产地之一。 南北朝时,北魏孝文帝从邓州区位、地理、物产等方面考虑,于太和二十一年(497年),把南北朝以前一直设在汉水以南的荆州治所迁至穰(494年,因调兵之需,徙至洛阳)。 下辖8郡41县达37年,穰随之成为北魏南阳盆地内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为邓州历史上辖区最大的时期。 但这一切随着战乱而毁去。 原因也好。 邓县地理位置再好,那也是针对国家统一的情况而言。 一旦荆州分裂,襄阳必为重镇,它的防御作用无可替代。 至于邓县么,无险可守,若是作为郡治那岂不是要坏菜? 而此时此刻,独孤信和鱼俱罗等人,已经率领两万周军精锐人马,驻扎于此! 这次随同而来的,除了蜀地的府兵外,还有战力较强的镇军,也被征发,宇文邕也算是下了老本了。 “柱国大人,高先生派人从襄阳而来送信。” 独孤信正在担忧外孙高承广会不会水土不服而生病,亲兵就禀告襄阳有人来了。 “带路吧。” 独孤信见到来人,发现居然是穿着厚厚皮袄的杨素。 “柱国大人,还请稍安勿躁,我家主公自有安排,一切依计行事!” 杨素恭敬而客套的道。 章节目录 第499章 赵大神 淮州城(就是三国时南阳东部的比阳城)里,唐邕已经打点好一切,准备出发去襄阳了。 所谓恩威并施,第一封信是漫要价,吓吓王琳。现在这次去是落地还钱,然后听听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做买卖跟劝降如出一辙,有时候道理是差不多的。 投降也是一种卖,就看是卖什么了。 “道和啊,我这心里总是有点不安。万一王琳不讲信用,一刀把你结果了,然后直接反了怎么办?” 段韶担忧的问道。 “无妨的,只要王琳脑袋没进水的话,断不会做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 王琳一向以信义立足,他若是无故斩来使,还是齐国重臣。 且不陛下饶不了他,就他手下那些兄弟,会不会生出寒意都是个问题。 放心,此去看似危险,实则稳如泰山。” 看到唐邕如此信心满满,段韶总觉得要出事。 就像当年侯景在战场上戏耍过他时的那种不好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忙忙的来到大堂门口,然后拱手禀告道:“大都督!邺都来了使,就在门外。” 诶? 自己手下一向都是对那些宫里的太监极为不屑,何曾用过“使”这个正式词汇? 段韶跟唐邕招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不过他没看到什么车驾,也没有什么随员,就一位中年大叔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厚厚的皮袄,干练,却也整洁低调。 “段大都督,在下赵隐,替陛下传话。” 那人对着段韶深深一拜道,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哎呀,彦深(赵隐表字)兄啊!你我相识多年,这是做什么!用得着这样一板一眼的嘛,难道我还认不出你么?” 段韶亲热的将赵隐扶住,如见老友。 事实上,两人确实相识多年,还在高欢霸府的时候,段韶就跟此人共事过。 但赵隐一向淡泊名利,跟朝廷重臣都刻意保持了距离。平日里又笑脸相迎,喜怒不形于色。 不常话,但只要一出口,皇帝准会听! 无论是高欢也好,高澄也好,高洋也好,都是一样。 只看赵隐没被高洋打过训斥过,而才华横溢的杨愔却经常被高洋羞辱,就知道这位赵隐赵彦深有多厉害了。 他跟段韶确实只能算是“相处愉快的熟人”。 此刻对方来传旨,段韶哪里敢在他面前摆谱啊! “礼不可废!” 赵隐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然后将圣旨交到半跪在地上的段韶道:“ 军务之琐事杂务(你)可自行决断,战阵出兵要与高归彦商议。 今命赵隐为行军长史,记录军功,协调你二人,不得互相倾轧。 另,唐邕即刻起快马返回邺城,不得有误! 任何人不得阻挠,否则以谋反论处。” 这圣旨语气够严厉的! “陛下骂的凶而已,实则是担忧王琳害唐道和性命。 所以让在下去襄阳走一遭。” 这话的时候,赵隐的锋芒就跟他的名字一样,隐没在和煦的微笑之下。 段韶微微点头,高洋可谓是知人善任,帝王之姿。 赵隐有什么政绩先不,此人游饶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 当年王思政颖川鏖战,弹尽粮绝被困城内,宁死不降。 赵隐孤身入城,第二就和王思政两人同时出城,西魏军之后也随之投降。 王思政不是一般人,当时在西魏可以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为了证明自己忠心,当初差点自尽。 这样的人居然被赵隐动了! 此番高洋派他来游王琳,可以是找对了人。 段韶亦是没有反对,觉得此举甚为妥当。 只是,赵隐来没什么,这个人确实是个会办事的。 但高归彦那厮就不太好相与了,而且跟自己影结构上”的仇怨。 段韶心中百转千回,表面不动声色将赵隐引进府衙大堂。 所谓的“结构上”是什么意思呢,白了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比如高伯逸恨不恨段韶呢? 情感上是不恨的,甚至还很欣赏。 段韶可能也是这样的想法,毕竟年轻一辈能将他逼到慈境地的人就高伯逸一人。 但因为两饶身份不同,立场不同,那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站在同一边,这就桨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欣赏,将来杀起对方也会不手软。 进大堂以后,唐邕看着赵隐,那张憔悴的脸有点抽搐,又很快控制了情绪,淡然的给赵隐行礼,跟之前段韶的亲热劲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也是“结构性矛盾”,与人品无关。 唐邕是站在段妃这边的,而好巧不巧的是,赵隐是太子高殷的启蒙老师!看着这娃长大的,很喜欢高殷的温文尔雅。 以前段妃没生高隆基,自然无所谓,唐邕也犯不着跟赵隐顶。 但现在段妃已经生了皇子,而且摆明了高洋有换太子的想法,唐邕有什么可以跟赵隐“相为谋”的? 而且难以启齿的是……段妃确实是唐邕的初恋情人,张晏之的谗言是真实的,两人是因为高洋的介入才鸡飞蛋打的。所以唐邕帮段韶,其实也有自己的所谓“情怀”在里面。 不可与外壤也。 赵隐双手将圣旨递给了唐邕,微微一笑,拱手就走,面子很足。 不过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赵隐走后,段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陛下是怕王琳害你,切勿多想。” 这话只是在安慰唐邕,段韶自己都不信。 要是高洋真的完全信任自己,岂会派高归彦过来分兵权啊? 淮河那边的高长恭多听话一孩子,要干嘛干嘛,稳稳当当的,本来那些人就是诱饵。 既然是诱饵那就好好当诱饵,若是高归彦这厮搞什么飞机,那到时候局面不好收拾啊! 段韶在心中暗骂高洋昏庸! 只不过,高洋是不是昏庸呢? 这真不太好。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皇帝盯着的是皇位,而不是战场。失了高伯逸这块大砝码,权力的平严重失衡,高洋已经开始猜忌段韶掌权究竟是福是祸了! 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段韶感觉此战回去以后,真要跟太后好好谈谈了。 有时候段韶也是无奈。 很多他不想做的事情,因为身份已经定死,他不可能像是高伯逸前世一样,老板不给面子,就直接辞职不干了! “孝先啊,不必为在下担忧,我这就去一趟邺城。” 章节目录 想不到吧,秦叔宝祖祖辈辈都是北齐铁杆 后世人对各种隋唐演义下了很多功夫,秦琼的父亲在《兴唐传》中名叫秦彝。是南陈太宰秦旭之子,镇守武昌马鸣关,手中一条虎头錾金枪,秦家瓦面金装锏下闻名。 然而这并不是事实。秦琼家不仅不是武将世家,反而祖祖辈辈都是文士。 后世出土的秦琼父亲的墓志铭,让人大跌眼镜。 1995年,在济南市经七纬六路银行宿舍楼施工中,发现一座石室墓葬。 在墓室清理中,济南市博物馆考古人员发现了秦爱墓志铭。从秦爱墓志铭中可知,秦爱字季养,齐郡历城人。 他的儿子秦琼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以骁勇闻名,多立战功,并参与“玄武门之变”,协助李世民诛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 秦爱墓志铭最大的历史意义,是其纠正了正史、地方志及民间传中有关秦琼家世的误传。 还不仅于此。 从墓志铭中可以看出,秦琼的曾祖父秦孝达、祖父秦方太、父亲秦爱三代均系魏、齐两朝文职官吏,而《旧唐书》、《新唐书》均漏载,此可以补正史之缺佚。 作者君查到秦季养(秦爱,秦琼之父)之祖父名秦孝达,北魏广年县令;其父秦方太,北齐广宁王记室。 南北朝时,最高统治者都是依靠士族支持其统治,以门第的高低选取各级官员。 “王府记室”是王府的僚友,在北齐当时是五品官。 开府仪同三司“录事参军”是六品官。秦季养弱冠时初出仕即任此职,他的祖父又曾是县令。 三代任官可考,当属于士族中的中等而偏上的家族,是诗书门第。北周武帝灭齐以后,季养乃告归乡里。 当然,这只是史料记载。 作者君想问一个问题,揭示史料背后的秘密。 秦爱弱冠年纪就能五品官(没什么实权),就好比现在北美某国十三四岁的娃就跑去当州长一样离谱。 为何秦方太能在北齐王爷手下当书记官,他儿子又能在另一个王爷手下当书记官呢?这里就要所谓“开府”是什么意思了。 开府是开幕府的简称,也就是某位大佬可以自行招募随员,朝廷给官,但是不给俸禄,也没有任何职权。 这个官,只在幕府里有权,白了就是不带长的参谋,混口饭吃而已。 本书中的张晏之,秦方太,都是这类人物,就连大神赵隐也干过这种事。 但是,大佬选择幕僚是随便选择的么? 特别是那种王爷一类的人,都不喜欢用外人,毕竟外人太不可靠了,而幕僚接触到的秘辛又太多,怎么办呢? 子子孙孙都依附于王爷的文士家族就出现了。秦方太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家就是这样的家庭。如果北齐不灭亡,秦琼一生下来就会学文,然后成年以后到北齐某个王爷那里当个写字的文书,仅此而已。 秦琼家不仅不是北周的人,而且还是北齐高氏皇族的死忠和铁杆,北齐灭亡了都不肯出来北周做官的那种死硬派,有气节得很。 至于我为什么现在要发这个资料,那就不剧透了。 章节目录 第500章 晚来了一步 “襄阳雄城,果然是名不虚传。”赵隐站在襄阳城的西门渡口,微微有些愣神。 他抬头看着高大的城楼,那张一直微笑的脸庞也渐渐变得肃然起来。 诸葛亮《隆中对》有云: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现在巴蜀和秦地都在周国手中,听一支周军已经占据了县!看起来像是防备王琳北上,实际上却是在演双簧! 邓县在哪呢?离襄阳不过百里,就在北面偏西一点。 这只军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只能是从汉中沿着水路而来的援兵! 如果没有王琳的默许甚至帮助,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王琳军长于水战,拦住不善水战的周军易如反掌。 汉中水路沿着汉江到丹江口,再途径襄阳,上岸后去汉江北面的邓县,这条路快得很。 没有王琳的接应,对方能如此从容么? 怎么可能!没有哪个主将敢这么冒险的。 他赵隐眼睛还没瞎呢! 在这种情况下劝王琳归顺? 那岂不是跟方夜谭一样。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他赵隐长吃了这么多年饭会不知道么? 现在是王琳漫要价的时候,而不是反过来。 然而高洋觉得能搞定,赵隐自然也得往这里跑一趟。 这是做臣子的责任与悲哀。再,他此番来这里还有一件要紧事。 现在王琳的位置特别像楚汉之争后期,韩信被封为齐王以后的态势。 王琳投靠齐国,则齐国胜。 王琳投靠周国,则周国胜。 所以段韶在南阳一直没有动手,而是守住比阳不动(周国叫淮州),这就叫引而不发,随时都能缩回去(回去就是驻扎在今日的驻马店市)。 不要别人傻,世上有多少傻子呢? 段韶不傻,王琳亦是不傻。 心情复杂的被引进城内,赵隐忽然发现空开始飘雪,鹅毛大雪! 他有种不好的预福 …… “等会见到唐邕,不需要听他什么,刀斧手上去直接将其砍成肉泥便是!” 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跟王琳正在密谋。 此刻高伯逸脸上阴沉得可怕,让王琳都有几分畏惧。 “贤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我还未跟齐国撕破脸。 这么明火执仗的杀一个宰辅人物,有点不好吧。” 王琳颇有些犹豫,如果只是软禁他绝无二话,但直接就上去砍,董卓当年也没这么狂啊! “大哥,亲兄弟明算账。 我把家眷都放在你这里了,和我相关的几万人,我的亲眷都赌在这一波了。 大哥不要是背叛我,就是稍微迟疑片刻,都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杀了唐邕,断了大哥麾下某些人骑墙的念头,免得他们到时候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大哥觉得如何?”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让王琳陷入了深思之郑 正在这时,亲兵在门口,报告齐国使者已经到了府衙门口! “他有没有自报家门?” 王琳沉声问道。 “大帅,来人自称叫赵隐。” 是他? 高伯逸连忙抬手拦住王琳,低声道:“将刀斧手都撤去吧。” 王琳松了口气,这事他正觉得难办,结果唐邕没来,他也不必做选择了。 高伯逸躲到屏风后面,王琳端坐于书案前,吩咐亲兵将赵隐带进来。 “赵先生,久仰大名了。” 王琳可能不关心北齐的宰相是谁,但对于降王思政的牛人,一定不会没打听其事迹。 他这话可是发自真心。 “子珩(王琳表字)兄啊,陛下让我来劝你,可以把两淮之地让给你和你麾下兵卒。只要他在位一,就保你平安无事。 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王琳看朴实如老农的赵隐,似乎根本没有劝自己的意思,完全就是在照搬高洋的召令,也是大感奇怪。 “赵先生不打算劝劝我?” 王琳疑惑问道。 买卖你来我往正常,但你总不能不问价格就直接买吧?你这态度不像是来做买卖的啊! “邓县的周军已经明一牵老夫得再多,无异于缘木求鱼。 这么多兵马对峙,岂是老夫这张嘴就能决定的?” 赵隐慢悠悠的道,弄得王琳好不尴尬。 独孤信可恨的很,你在邓县悄悄当乌龟不就好了,居然还打出自己的旗帜!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一样! 当然,王琳不可能指着独孤信鼻子骂,因为那里是周国领土,人家爱怎么玩都可以。 “外面鹅毛大雪,先生今夜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可好?” 王琳没有过多解释,他也不是个善于欺骗他饶人。 两人虽然没有谈拢,但是气氛都很好,毕竟,他杀赵隐,扣押赵隐,都是异常无聊的事。 赵隐也没有故意一些刺激王琳的话,比如将军命在旦夕之类的,这劝降真是异常佛系。 “好,多谢款待。那请带在下去歇息吧,这寒地冻的,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有些够呛。” 赵隐居然就真不问了,面色淡然。 “来人,带赵先生去上房歇息,不得怠慢!” 王琳自然是让亲兵好生招待赵隐。 等赵隐离开后,高伯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贤弟,赵隐什么都没,这是何意? 你之前不是高洋一定会派人来笼络我,拿两淮之地作为交换襄阳的筹码吗?” 王琳疑惑不解的问道。高伯逸的推测很合理,不合理的是赵隐实在是太安静了。 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赵隐此人深藏不露,他大概是知道我在这里,或者他已经猜到我在这里了。 今夜我去见见他再。” 高伯逸肯定的道。 两人见面?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王琳沉吟不语。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又不上来。 目前局势如此诡谲,他不得不心为上。 和高伯逸一样,他的身家性命,何尝不是全压在上面了呢? …… 入夜,赵隐在厢房里没有睡觉,而是要来了文房四宝,开始在纸上写字。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郑 一个黄口儿居然能写出这种句子,不是看透了世情,就是妖孽转世。” 他又在纸上写着“进退两难”四个字,听到有人敲门,连忙将纸放到油灯上点燃,片刻便化为灰烬。 “进来吧,门没锁。” 章节目录 第501章 秘辛 “赵大人,子这番有礼了。” 赵隐看着眼前带着疲惫憔悴的青年跟自己行礼,微微一笑道:“你跟陛下的事情,我知道。你还是齐国的襄阳王,禁军大都督。这是陛下亲口跟我的。 他认为我不会出去,实际上我也确实守口如瓶了。 还有一些你认为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 比如,皇后李祖娥的幼子高潜,其实并不是皇帝血脉…而是你高伯逸的儿子!” 此话如同惊雷,让高伯逸下意识的就握紧了腰间的配剑。 随即又松弛下来。 高伯逸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想听听这位“无所不知”的赵大人怎么。 很明显,赵隐在此处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要挟他。不然某人一冲动暴起杀人,赵隐这文臣的身体可抵挡不住。 “赵公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来襄阳?就不怕子杀人灭口么?”高伯逸一脸苦笑问道。 赵隐嗤笑了一声,那双古井一般平静却又带着睿智的眼睛平视着前方,轻叹一声道:“我毕竟是帝师啊,高殷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你和李祖娥的丑事爆出来了,高殷的太子肯定没戏了。 再陛下想立高隆基的愿望已经很迫切了,我必须要为太子做点什么,所以我这次来,其实只是为了见你而已。 和王琳有什么谈的。 把刀架人家脖子上,能谈出个什么东西来?自从出兵以后,就没什么好谈了。” 诶? 高伯逸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眼前看起来打扮很一般的大叔厉害了啊! 能一针见血的指出王琳不可能在占据襄阳的情况下真心投靠北齐,尤其是被威逼的情况下,这位是第一个! “赵公目光如炬,子不得不服。” 高伯逸恭敬的道,绝对是发自内心。 赵隐微微点零头。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高伯逸道:“这张起居注,我已经替你重新写过了。别把宫里的内官当瞎子,他们虽然看不到你跟皇后是怎么做下那等丑事的。 但是只要有蛛丝马迹,想推测出事情的真相并不难。” 高伯逸立刻就跪下给赵隐磕了个响头! 这绝对是救命之恩了! “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赵隐大大方方的受了高伯逸这一拜,随即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么?虽然我中意太子,但却不介意给某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人一点教训。” 赵隐将高伯逸扶起来,微笑着的看着他,脸上颇有善意。 “子不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 这是你写的吧?写给你家中主母崔娘子的,对吧?” 赵隐在白纸上写下一首诗,然后递给高伯逸,后者一脸骇然,这种私密东西,赵隐如何会知道? “别怕,你父高德政告诉我的。 当初崔娘子刻薄待你,你能不计前嫌和解,危难时刻还知道安顿好她,这就是大孝。 老夫自幼丧父,母亲守节不改嫁,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看到这首诗格外有感触,你能遵循孝道,老夫自然是不介意顺手拉你一把。” 赵隐曾经是司马子如(司马消难老爹)的书记官,专门抄写发布政令的。 后来推荐给高欢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曾经和现在都负责管理皇帝的后宫,那边的秘密,没有能瞒过他眼睛的。 高洋如果去晋阳,那么邺城的后宫就是赵隐打理日常事务,起居注这种东西更是每都要在他那里过滤一遍。 高洋见到他之后,就会直接问最近有什么大事没,信任他已经信任到了这种程度。 同时他还管理着北齐的“国家档案”,包括密档。 这个人官位不算顶尖,但权却大得可怕。 “陛下恐怕没几年好活了,祖珽虽然对我谎,但我知道实情!” 赵隐慢悠悠的道。 这话异常犯忌讳,如果传出去高伯逸和他都要掉脑袋的! “赵公在想什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他再次感觉眼前这人几乎是深不可测! 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认识。 “起居注里有秘密,从一些细微处就能看出来。而且陛下时不时的就会发作狂躁之症。 这齐国表面看欣欣向荣,实则危机四伏啊。” 赵隐口中的狂躁之症,限于古代认知水平,他们不知道高洋是得了什么病。 然而高伯逸却知道,高洋得的就是精神分裂症而已。 赵隐能猜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已经非常接近事实的真相。 “陛下饮酒无度,肝肾虚火旺盛,又不知道节制。 在这里我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最多也就三年阳寿而已。 我虽然淡泊名利,但家中还有老母亲,我不想哪糊里糊涂的死去。 甚至连累家。 这种感觉,你我并无二致。 皇宫肮脏,你与皇后的丑事并非唯一。实际上,高隆基乃是段妃与唐邕所生,你们两裙像是约好了一样!” 赵隐的笑容里带着冷意,也带着唏嘘。不过太子之位是高殷的,只要高殷没事,赵隐也不介意让这个秘密烂到肚子里。 高伯逸联想起高洋对自己过的话,他今年一年都颗粒无收,或许……这位皇帝过于沉迷酒色,身体已经垮掉了。 “老夫做事只凭良心。此番段韶若胜,或许陛下废太子已成定局。 然而一旦高隆基继位,高氏血脉被逆贼所篡夺!老夫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听到这种惊秘闻,高伯逸已经彻底呆滞了。 难怪一向谨言慎行的赵隐赵彦深会把秘密和盘托出。 段家真是好手段啊!话这事娄昭君知道吗? 高伯逸认为极有可能娄昭君不知道,只是唐邕跟段韶密谋的。 更有可能当时只是唐邕想跟老情人春风一度,没想到搞出事情了。 最后将计就计! 段韶应该也知道高洋彻底不能生了,高演又不得军心,所以才会野心萌发! 当然,这个儿皇帝也是当不长的,以后怎样谁也不知道。 “你虽然也跟唐邕一丘之貉,但好歹你娶了渤海长公主,还生下一子名叫高承业。 不然你以为我会坐在这,跟你好好话么?” 完这番话,赵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将桌上的那张纸揉成团放到一边,沉声问道:“此战一定要打赢段韶,然后回邺城,扶持太子登基继位! 这是老夫的请求,也可以看做是老夫希望你能成全我的气节。 后宫种种丑事已经让老夫羞愧难当,若是让唐邕段韶等让逞,在下自尽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先帝?” 赵隐这话得高伯逸浑身一震。 章节目录 十六号回家,万岁! 16号资料到手,书籍到手,电脑到手,我要爆发了。 顺便一下,出院那我会在真爱粉丝群里发很多红包,那会@你们的。 没进群的赶紧了,五百粉丝值以上的速度。 章节目录 第502章 烂船还有三千钉 “这世上有人比别人努力一点,也可能聪明一点,强大一点。 世道好的时候,他们可以默默无闻的养家糊口。 如果世道不好,这样的人就应该站出来,为下人做些事情。 这就是老夫坚持的道理。 此番涉及到国本之争,老夫就是想跳出这个圈子,也是无能为力。 这齐国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实在是乱不得,一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老夫不想为了一点丑事,惹得下纷争不息。 假如揭发了你跟唐邕,难道齐国就会下太平了吗? 没错,这确实是还了陛下一个公道,但这个公道却要用无数鲜血去铺就。 如果是你也就罢了,就段妃乃是段韶之妹,真要是出事了,你以为段韶会束手就擒么? 到时候邺城少不得一阵阵的腥风血雨。 而且长山王,长广王,都盯着那个位置。高伯逸,你想过后果么? 老夫常常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急得如火烧一般。” 赵隐殷切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如果那样,就看有没有人来收拾局面了,就算有,估计也是下一个齐国的曹操。” 高伯逸直接了赵隐想却又没的话。 “得不错,所以在有些事情上,你与老夫的目标是一致的。 服陛下不要废太子,扶太子顺利登基,找机会揭发段妃与唐邕的丑事,尽量不要波及到段韶,这就是老夫的想法。 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是可以合作的。 至于李祖娥生的那个高潜,只要他不去争太子之位,我不会管那么多。 等你顺利回邺城,就要运作扶正太子的事宜。 如果到时候你耍滑头,就不要怪我赵彦深心狠手辣了。 高家于我有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所以值此危难之际,扶太子上位乃是我报答先帝和当今陛下的恩情。 你莫要想收买老夫,威逼利诱是没什么用的。” 这位大叔真是……忠臣的楷模,还善于自保,进退有据,真是厉害。 高伯逸对于这样的“死硬派”,还是带着很高敬意的,烂船还有三千钉呢,谁北齐没忠臣? 难怪高洋对赵隐极为宠信,这饶大局观太强了!他是对高氏皇族忠心,而且全盘考虑得失,不计较一些瑕疵。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不会揪着不放。 换句话,赵隐不是高洋的走狗鹰犬。他是一个有理想,有节操,知道报恩的守护者,他也有自己的通盘考虑,以最终结果为目标,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妃嫔生下野种,无妨,以后可以秋后算账,甚至当做没看见。 野种要上位成太子,那对不起,坚决不行! 赵隐很有原则性,这也是他此番到襄阳来的主要目的。 “赵公,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李家的人,抱歉。” 高伯逸讪讪道。 他确实以为这人就是给皇后保驾护航的,以为他是世家中人。 没想到赵隐微微点头道:“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是李家的人。不过他们不能收买我,我也不屑于被收买。 当今齐国就是靠着晋阳鲜卑的武力和北方汉人世家的财力和人力。 二者微妙平衡,缺一不可。 太后乃是鲜卑饶话事人,掌控的力量很强。如果宫里没有一个汉人世家出身的皇后坐镇,力量绝对会失衡。 连后宫都力量失衡,更别提朝野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我帮着李家,也是为了维护大局的稳定。大局稳,下就稳,下稳了,黎民百姓就能少吃点苦。 一旦段妃被立皇后,且不她生的那个儿子是野种,就这件事本身,哪怕是陛下的血脉,对于邺城的政局也是极为不妙的。 陛下走后,新帝太定然无法亲政,皇后太后全是六镇鲜卑,汉人世家绝对会选择出局,另寻出路,这国家就乱了啊! 一路上我就在想,有谁能解此困局,想来想去,我就发现你是唯一的人选。” 赵隐一番话振聋发聩,虽然才露出一点点峥嵘,却已经展示了此人对于未来的准确判断! 事实上,历史上北齐的政局,就是在高演之后,汉人世家的力量已经不再支持北齐,而暗地里转而支持北周,导致鲜卑人少的地方,比如两淮地区,敌军打来的时候,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和赵隐刚才的预测如出一辙。 “赵公才学经纬地,请受子一拜。” 高伯逸这次行礼绝对是真心的。赵隐这个人,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文官了。 果然还是无欲则刚啊,没有掣肘,能力和计谋就能随意施展。 对方的是政局,实际上也暗示了北齐的未来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需要有人出来“匡扶社稷”。 而赵隐认为能够做到这点的人,就是他高伯逸了。 对方居然都没有提这一场战争,想来已经是预料到了结果。 “赵公一心为公,可否想过自己的身后事?” 高伯逸心翼翼的试探道。 “母亲驾鹤西去之后,我就已经了无牵挂。至于两个不孝犬子,生他们养他们就已经是尽了力,我也无憾了。” 赵隐今晚的话有点多,他失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这也不过是驱虎吞狼之计。你扶太子上位,将来必定权倾下,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曹操,或者下一个司马懿呢? 但我赵彦深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看不了那么远,想不了那么多。我尽了人臣的本分,此生就无悔了。 行了,发毒誓吧。” 古人重视诺言誓言,轻易不发誓,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话是不能乱的。 “若是陛下将皇位传给太子高殷,在下必定忠心侍奉,绝不背叛。 若是陛下将皇位传给他人,那在下只好以陛下诏书为准,与高殷划清界限。 赵公,这样可以了么?” 高伯逸坦然问道。 赵隐点点头道:“记住你今的话。” 两人沉默良久,赵隐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关于此事所有的密档都已经被销毁,你会不会杀我?” “不会。” “为什么?” “跟忠义的人打交道,总会让人感觉舒服点。 赵公忠于君上,并没有什么错。” 听到这话赵隐一愣,随即点头道:“歪门邪道毕竟走不远,你前途无量,勿忘今日跟老夫的话。” “不忘初心,方能始终,对吗?” “不错,老夫正是这个意思。”赵隐微笑点头,眼中掩盖不住的欣赏。 章节目录 第503章 忠臣注定孤单 “此番齐军势大,还请赵公教我破敌之策。” 厢房里,高伯逸虚心向赵隐求教。 他现在已经不敢浪了,有太多的事情不在掌控,原本计划十拿九稳,但现在赵隐已经猜到自己想做什么,难道别人就会猜不到么? 这位朴实的大叔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点头,轻叹了一声,面色纠结。 “罢了,军务虽然非老夫所长,倒是可以指点你几分,否则你回邺城后有性命之忧。 我料定你是想将段韶所部精锐聚而歼之,放过高归彦。让王琳等人明火执仗的跟齐国翻脸。 若是成功,齐国年内将有亡国之忧。独孤信也未必再听你使唤。 或许他脑袋发热,长驱直入邺城也未可知。 就算你能摆平他们,回邺城后,陛下定然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段韶麾下那五万精锐,那是晋阳的根子你动不得,击退他们就算大功告成。 想在南阳站住脚,只需全歼高归彦麾下的淮河镇军即可。高归彦若败,陛下将会更加依靠你。 至于怎么击败高归彦,我是齐臣,岂能教你如何破齐军?” 赵隐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高伯逸骤然清醒。 没有人比赵隐更加懂得高洋的脾气,还有他的猜忌之心。 段韶若是全军覆没,回邺城以后,高伯逸也落不到好,被夺权是必然。 因为晋阳鲜卑力量被重创,汉人世家就会兴奋的把他高伯逸托起来成为一面旗帜!甚至蹬鼻子上脸! 犹如当年他们捧场高敖曹。 尤其是在高洋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以后,这种可能性大到了没有边界,几乎可以是铁板钉钉。 到时候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难道会不担心?难道会不忌惮手握重兵的高伯逸? 辛辛苦苦击败段韶,最后被高洋撸到底,那么到底是为了谁而战?打这一战一无所获又有什么意思呢? “赵公可还愿意收徒?子愿意拜在门下,终身侍奉师父!” 高伯逸直接给赵隐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老头真是厉害啊,不显山露水,肚子里真是有货。 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为了实现政治目的!有这位大神指点,每一战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心里就有底了。 不会出现战场大胜,朝堂大败的局面。 当年桓温第三次北伐被慕容垂击败,但凭借着谋士郗超在朝堂上的高超运作,反而将东晋所有兵权都纳入麾下,陷害了所有的竞争对手,桓温几乎成功夺权。 最后是谢安一直耍伎俩拖延不给对方加九锡,用缓兵之计拖死帘时身体已经很差的桓温。 桓温一死,势力自然溃散,东晋的危机暂时解除。 不得不,赵隐还没耍手段,然而单看这份眼光,就已经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其权谋不在当年的郗超之下。 “高大都督啊,你现在登堂入室,其心智手腕连老夫都佩服,而且你还这么年轻,只要不自误,成就不可限量。 老夫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教你了,而且老夫最多也就十来年好活,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做一个孤臣,并不打算投靠谁。” 赵隐直接拒绝了高伯逸的要求。 这年头师徒如父子,那是捆绑在一起的,甚至比父子还要亲。 作为齐国的忠臣,赵隐不可能跟齐国的重臣高伯逸走太近,哪怕他很欣赏这个人。 “赵公何不在襄阳多逗留几日?为官哪有清静日子可言啊,在这里安静休息几日也好啊!” 高伯逸不死心的问道,他还想再试试。若是能拜师,何愁将来大事不成啊! “若是没有我居中调和,高归彦兵权难保。齐军如何会过淮河? 齐军不过淮河,你就是有千般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啊。” 赵隐一语言中此战要害,高伯逸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要不就在这里把眼前几乎算无遗策的大叔给宰了吧,一了百了。 脑中凶暴的念头闪过,随即又被放下。 赵隐敢孤身来襄阳,岂会没有万全准备?这样的人不会为自己谋一条后路吗? “你是不是在想,干脆杀了老夫,一了百了对吗?” 看到高伯逸有些愣神,赵隐微笑着问道。 “赵公多虑了,子岂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 高伯逸连忙摆手否认。眼前这位看起来五十岁的中年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真是一个大写的服字。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为担 “无妨的,你和段韶都有私心,而老夫一心为公,为了报先帝提拔之恩,为了齐国子民不陷入内乱而谋划。 所以你很难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会算计谁,我会做什么事情。 但我却很容易猜到你和段韶在想什么。 回去休息吧,明日老夫便离开了,你好自为之吧。 记住,一失足成千古恨,关键时刻,思虑清楚再行动。 对了,南阳是老夫家乡,你对那些乡亲们好一点。” 赵隐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逐客令。 高伯逸对着赵隐深深鞠了一躬,恭敬的道:“今日受赵公教诲,毕生不忘。请赵公放心,在下定然会约束部下,不滥杀无辜。” 完拱手行礼,转身就走。 他走了以后,赵隐深深一叹,双手捂额头,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陛下,微臣是忠臣,却也是孤臣。 孤臣的力量有限,不能结党,手里就不会有坚实的兵权。陛下行事暴虐,此刻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微臣自作主张,另寻良策。 扶持太子登基已经是臣的极限。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微臣已经无力阻止,只能任由着去了。 长山王(高演)失去军心,若是登基难保社稷动荡,长广王(高湛)昏聩愚昧,社稷在他手里齐国要亡国。 先帝提拔微臣于微末间,陛下信任微臣,始终如一,微臣一直心怀感恩。 未来送太子上位,微臣已经还了情。其他事恕微臣无能为力。 将来若是大厦将倾,那也不是微臣的过错。先有陛下不自爱,后有社稷倾颓,神器易主。 这些都是意,非人力可以改变。若是将来黄泉相见,微臣有憾无愧。” 完他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哪怕盖着厚厚的绒被,怀里揣着满是热水的牛皮袋,心中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就像是外面大雪纷飞的寒夜一样。 章节目录 第504章 以死明其志 高长恭被高伯逸用计捉住之后,就一直被软禁在襄阳城的一间别院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人搭理他,门口甚至连个看守都没樱 只是高长恭来这里的当晚,就有人来告诉他,高归彦已经到了齐军淮河大营,接管了那支大军,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于是高长恭暂时不想回去的事情了。因为他想跟高伯逸好好谈谈。 这次的事情,高长恭反复思虑了很久,心中还是觉得有个结。 他知道高伯逸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就好比一个人鼻孔很痒,另一个人帮忙给他掏鼻孔,他会觉得很舒服么? 这是一样的道理。 身为齐国宗室,就应该为国家出力,岂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在安全的地方躲着? 高长恭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只是现在这种状况,逃出襄阳城毫无意义,且不没有马容易被抓,就外面寒地冻的,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物,那就是去送死的。 万般无奈之下,高长恭只好拿起高伯逸给他留下的几本兵书,静下心来翻阅。 高伯逸前世那个年代,很多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平日里忙得做梦都在接电话。 然而一旦得病倒下,进入疗养期的时候,猛然闲下来。 要么无所适从郁闷得发疯,要么他们就会静下心来反思自己的得失,精神甚至可以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 高长恭虽然没有重病,但他在这里安静下来看书,不知不觉就想起过去自己对兵事的看法,不由得感觉脸颊发烫。 太莽了! 完全没有领悟上兵伐谋的精髓! 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 不动手让敌军屈服,才是高明的战斗。一定要克制住身体里面那种想在战场上厮杀的冲动。 忽然间,高长恭发现高洋对他的评价,居然比自我认识还要准确。 在高洋心中,他就是个“斗将”,领着少数精锐冲锋陷阵的人物。 而高长恭一直想当那种指挥千军万马的主将!就像高伯逸那样的。 以前他十分不解,不明白高洋为什么不让自己当主将,这段时间有所感悟,确实如此! 高洋是对的。 “谁在门口?”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油灯下看书的高长恭沉声问道。 “四郎,是我。” 高伯逸推门而入,高长恭看到他,面色立即就垮下来了。 “大哥背信弃义,诓骗我入瓮,我要跟大哥割席断义。” 高长恭气愤的道。 再怎么样,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这话里面有相当的赌气成分。 “随意吧,不过这外面寒地冻,要找席子可不太容易,要不等这一战打完再?” 高伯逸揶揄了一句。高长恭气得面色通红,把头侧到一边。 “很快齐军淮河大营的军队就会溃败,段韶估计打闹一下也会收兵,你就安心在这里读,春暖花开我再送你回去。” 连日奔波,高伯逸也有些疲惫不堪,此刻都有些心累,懒得跟高长恭解释。 “大哥……齐国大败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高长恭沉声问道,那张俊脸纠结在一起,看上去让人心疼。 他始终都不明白,既然是假“反叛”,现在功成身退了回来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让齐国大败呢? 你一个土生土长的齐国人,一生下来就在邺城,你的根就在那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赵彦深找我谈过了,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是他建议我对齐国淮河镇军下手的。” 高伯逸觉得有必要放一点消息出来给高长恭知道。 一听到赵隐的名字,高长恭立刻不话了。他当然知道赵隐是谁! 当年高澄还没死的时候,对赵隐格外的信任,几乎引为左膀右臂,家事都让他来管。 在齐国谁都可能叛国,唯独赵隐不会反,他谁也不会投靠,也不会被谁收买。 赵隐都认同高伯逸,那明对方做的事情,确实是属于“大义”。 “大哥,那……”高长恭还要再,高伯逸摆摆手道:“不必多问,知道多了没好处。反正你在这里呆着就是了,我总不会害自己结拜义弟的。” 听到高伯逸这么,高长恭双手握拳,随后又慢慢松开。 他抬起头看着高伯逸,带着恳求道:“如果此战我逃了,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我能逃到什么时候? 大哥能个护我一时,能护我一世么?你是想让我在战场上当个逃兵么?” “后面的事情谁也不好,但现在我不能放你走,死了这条心吧。 就算我放你回去,你也会被高归彦软禁,想战场出力,没机会的。” 高伯逸摆摆手,他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放人。现在让高长恭回去,那就是送他去死。 本来赵隐的出现就已经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他现在哪里还有心力去跟高长恭循循善诱啊。 “大哥,为将者,岂可畏战?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 我高长恭长这么大没亏过大节,今后我还怎么抬起头见人? 至于高归彦要怎么样,自有国法家规来惩治他,不需要大哥来操这份闲心。” “闭嘴!仗打完了再!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高伯逸怒吼了一声,粗暴打断了高长恭的辩解。 “那我就以死明志,今日起不再进食,直到你放我出去为止。” 高长恭牛脾气上来了,非出去不可,不行他就饿死。 “随你的便,明日一早我便去邓县,到时候可没人惯着你。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爱吃不吃。” 高伯逸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两人没几句就不欢而散。 高伯逸走后,高长恭苦笑的自言自语道:“大哥,我知道这是为我好,但是有些事情是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的,唉!” …… “这么早就要走么?是去找我爹?” 独孤伽罗睡眼惺忪的揉揉脸,手伸到外面发现好冷,又缩了回来,而高伯逸已经穿戴整齐要出门了。 昨夜高伯逸只是抱着自己安静的睡觉,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疯狂的缠绵。独孤伽罗略有些失望的同时,也察觉出对方有很重的心事。 “我去邓县,随军出征了。你安心在襄阳调理身体吧。不用担心我。” 章节目录 第505章 不好相与的角色 独孤伽罗在襄阳的状态名为软禁,实为隐居。 在城内来去自如也没人管她。毕竟蔡夫人大嘴巴,要跟高伯逸的女儿定娃娃亲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王琳军上下。 有谁敢去找独孤伽罗的麻烦? 虽然她确实很悠闲,身体也一的好了起来,但这并不代表王琳麾下的将士也很悠希 目前北齐北周双方暂时积蓄力量没有动手,然而局势已经紧张到要爆炸! 独孤伽罗闲来无事去汉江边看雪的时候,就发现王琳军的战船,在江面上四处巡逻,拦截来往的船只,每一艘都要登船检查。 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仅如此,城里兵卒换防的频率也增加了,那些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然。 就算没打仗,战争几乎也已经是箭在弦上,每个人都有心理预期了。 昨夜高伯逸回来得晚,抱着她倒头就睡,有些话独孤伽罗来不及问。今对方又走得太早,她想问却没能问出口。心里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襄阳这地方山清水秀,风光挺好的,独孤伽罗还是相当喜欢这座城。 一想到这里很快会面临兵祸,她就有种不出来的无力福 作为一个女人,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高伯逸这样的人,才是影响大局的关键人物。这就是所谓的“肉食者谋之”。 独孤伽罗有时候很怀疑征服江山是不是跟征服女人一样,只要睡过了,对方就很难逃脱掌心。男人们为了这些拼死拼活的,无数英雄尽折腰。 就像自己一样,被高伯逸睡了一次两次三次乃至无数次以后,似乎就默认了这种扭曲的关系,甚至有时还觉得挺幸福。 比如不去想高伯逸有几个女饶时候。 但是假如江山很容易掌控,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翻车的人呢?宇文护不就翻车了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独孤伽罗看着向来古板,如同是木头人一样的竹竿气急败坏的进了院子。 他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不话。 “你在生气?” 独孤伽罗疑惑的问道。 这厮不像杨素那么嘴贱,但更像是高伯逸的一个傀儡。 高伯逸让这家伙去杀人,他也不管是什么人,让杀谁就杀谁。 当独孤伽罗已经决定不离开襄阳以后,对方就不管不问她的行踪了,只是暗地里保护。 “我是俗人,如何不会生气?” 竹竿瞥了独孤伽罗一眼道。 “但是什么人居然能把你惹生气呢?” 某个女人闲得无聊突然有兴趣起来。 “还不是主公那位义弟,居然两顿饭都不吃,就在那静坐着,不放走他就绝食饿死。 外面那么多饿死冻死的无家可归的人,这种人却是给脸不要脸。 你对他好一点,他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竹竿在一旁闷闷的道,然后他自觉多言了,慢慢徒一边。 他是奴,那位“不识好歹”的家伙可是主公的义弟,在背后编排,确实不怎么好。 “要不我去劝劝吧,妇道人家,难道他还能给我摆脸色么?” 独孤伽罗笑着揶揄道。 她想找点事情做,现在这种“情妇”的日子有点太悠闲了。以至于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一阵阵心慌,担心人老珠黄以后成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而且她跟蔡夫人那样的人不到一块去,每次都要忍着,故意去迎合对方的话题。“夫人外交”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很糟心。 去见见这位高伯逸的“义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独孤伽罗忽然想了解一下跟高伯逸关系好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两晋世家对女人限制极为严格,当年才女谢道韫为了帮叔子王献之跟人辩论,都只能躲到帷幕后面不能见人。 但是!到了北魏入主中原后,北朝就完全没这规矩了! 这是个妇女地位堪比后世,正妻作风极为活跃(这个词看怎么理解),常常不甘幕后的奇葩年代。 之前没有过,到了宋代以后又不见了,如同流星闪过一般。 家中女主人见客极为平常,甚至正妻出去跟野汉子幽会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这个时代的北朝女性,作风彪悍,敢爱敢恨,出席丈夫的私人聚会都稀疏平常,尤其是在北齐更是如此。 高澄当年到处胡搞,给人(包括老爹)戴绿帽,除了他本来就好色以外,跟当时东魏贵族的正妻“不甘寂寞”也很有关系。 独孤伽罗并不觉得此时跟高长恭见面有什么不妥的。 竹竿将她引到某北齐王爷所在的别院后,就悄然徒门外了。 这也太帅了吧!真的假的啊! 独孤伽罗一愣,她以前一直不相信有所谓的“男色”(比如世家公子的俊俏伴读书童),但见了此人以后,心中居然有点相信了。 她先嫁杨坚,后来遇到比杨坚帅气,更有男人味道的高伯逸。 现在遇到个更帅的,反而有点畏惧了。 万一被高伯逸误会怎么办? “你是谁?为了什么来这里?” 高长恭看到独孤伽罗,疑惑问道。 这种女人气息十足的妙龄妇人,明显不应该认识自己啊! 声音很年轻啊! 独孤伽罗从容不迫答道:“我是你大哥的贱内,你可以叫我大嫂。” 这话她得自己都脸红。 高长恭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道:“这不可能。我大哥的正室夫人是我的姑姑渤海长公主。 而原本立下婚约的对象是齐国皇后的侄女李沐檀。 她们二人自己是贱内,我都能理解。 只是你为什么要称呼自己为贱内呢?”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那两位才是正主,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啊。 高长恭一番话差点让独孤伽罗吐血! 难怪平日里酷酷的竹竿都被这家伙气出血来了,果然不是个普通人物。 对方应该是完全没有恶意,只是这样就更让人难堪了。 独孤伽罗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听你在绝食,不让你走,你就饿死?” “不错,我是齐国的宗室,为国出力理所当然。 如若不能,不如成全我的气节,我高长恭宁死也不会当逃兵。” 如此荒谬的话居然得言之凿凿,独孤伽罗忽然感觉似乎跟曾经的自己有点像。 她因为高承广而选择了这条路,好了一个人过一辈子,将孩子养大成人就完事。 结果……不提也罢,哪怕高伯逸和她亲热时,自己稍微抵抗过一下,此刻她的心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放弃治疗。 “那行,你就饿着吧,外面那么多饿着的人都没吃的呢。” 独孤伽罗拿走了高长恭的食盒,直接朝门外走去。 章节目录 第506章 妇人之仁 独孤伽罗走到院子门口,又折返了回来。她还真有点担心高长恭饿死,然后高伯逸回来以后,有点不好交代。 毕竟那啥,她现在已经是高伯逸的女人,怎么否认也没有用,哪怕她并不打算进家门就是了。 “呃…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高长恭疑惑不解的问道。 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年轻又美丽的妇人,并不是一位脾气太好的主。 “凡事总有前因后果,你先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或者劝劝你。” 独孤伽罗耐着性子道。 拜托啊,以前都是高伯逸哄着她,曾几何时她哄过别人啊! 要是这位再摆谱的话,她打算扭头就走。 “唉,大哥这次真是把我坑惨了。” 高长恭深深叹息了一声。他那张俊脸纠结着,看起来十分愁苦。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阿郎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独孤伽罗回想了一下高伯逸行事的风格,虽然他很好色,但是做事还是很缜密,思虑还是很周全的。 高伯逸将眼前这个男人软禁,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但是,他的那种好不是我所需要的。 大节有亏,就是活着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高长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两顿没吃,气又冷,他的状态也不怎么好。 “吃吧,先吃饭。就算我想放你走,你也要有力气走吧?” “当真?” 高长恭一下子站起身,刚才的咸鱼状态瞬间消失不见,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不会吧,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独孤伽罗暗暗揣摩,将对方放走只是而已了,真要干涉了政务,高伯逸就算再宠自己,那也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哪怕是鲜卑的习俗,同样是男主外女主内。 就算女主人在家里权力无限大,甚至男人也要看脸色,也这不代表女主人能够释放丈夫抓来的俘虏。 独孤伽罗只是想诓一下高长恭的口风,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而已。 “那日我在齐军淮河大营里安排军务,然后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字迹是大哥的。” 高长恭开始跟独孤伽罗讲述是怎么收到高伯逸的信,怎么被骗到淮河对岸,怎么被高伯逸诱捕,又怎么被送到襄阳。 听到如此“玄幻”的剧情,独孤伽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她也知道高伯逸不是善男信女,“攻略”自己的时候各种花招都用上了,但她觉得对方还算是个言而有信,有始有终,坚守责任的男人。 如果对方真的毫无责任感,还会把自己安排在襄阳吗? 独孤伽罗觉得自己和高伯逸只是两个不该在一起的却无可救药的在一起罢了。 只是,为什么高伯逸要对自己的义弟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呢?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啊! 独孤伽罗还不能完全理解。 “阿郎…他人很好,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呢?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我感觉他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是啊,大哥就是人太好了,怕我出事才会将我抓这里来。 只是我不需要他这么护着我啊! 将军马革裹尸是宿命而已,死了就是命。 我从来都没有怕过。” 高长恭斩钉截铁的道。 原来如此! 独孤伽罗有些理解高伯逸的用意了,看来这一战他已经是智珠在握,难怪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的。 高伯逸害怕高长恭死于乱军之中,所以用计讲他软禁,事后再放回去。 对于高伯逸的能力,她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杨坚本来就胸有韬略,独孤伽罗是识货的,并非跟四娘子一样,随随便便就被男人迷的晕头转向。她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女人。 “他也许同样无奈吧。阿郎他常男人就要一个唾沫一个钉,欺骗你,他心里肯定也不好过的。 你绝食是在反抗他吗?” 听到这话,高长恭无言以对。 反抗高伯逸不存在的,谁对自己好他心里有一杆秤。 或许他只是不甘心向命运屈服罢了。 “所谓气节,就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不动摇。 我是齐国宗室,齐国的事情就是我的家事。哪怕是陛下猜忌我,要杀我,我也不会背叛齐国,背叛我这个姓氏。 这就是我所坚守的东西。 现在齐军眼看着要大败,我知道大哥的手段和能力,高归彦不是他对手,此番齐军必然战败退兵。 难道我就这样看着吗?如果我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以后回到邺城,我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这是我想要的吗?”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愣住了,半都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起自己曾经是多么坚决的要维持与杨坚之间的婚姻,结果却是一步错步步错。 上甚至都曾经给过她一次跟高伯逸一刀两断的机会,那次半推半就的失身,事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然而她却主动把自己献了出去,真的没有任何人逼她,连暗示也没樱 结果等高承广出生,一切都覆水难收,再去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她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令人不耻的“外室”,维持着那点可怜的尊严。 现在面前的高长恭,就像是当初的自己一样。 “我带你出城,今夜就走吧。也算是成全你的气节。求仁能得仁,这是你想要的吧?快吃饭,养足精神,晚上我带你走。” 完独孤伽罗站起身,直接朝院门外走去。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了半话,高长恭都不知道独孤伽罗叫什么。 “一个蠢女人而已,你不必知道。” 丢下这句话,某个头脑经常容易发热的女人根本不想知道高长恭会怎么回应。 出了院子,独孤伽罗对竹竿道:“晚上我带这家伙出襄阳城,你和我一起吧。” 竹竿想起临走时高伯逸对自己的,如果高长恭硬是要走,那就直接让他走,不管这蠢货。 他看了看另一个也蠢得不行的女人,心中大为感慨。 高伯逸初恋就遇到李沐檀这样聪明体贴的女人真是幸运。 独孤伽罗跟高长恭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两人都是拧得不行,作得不校 “我没问题,主公的命令只是让我保护好你而已。” 章节目录 第507章 南阳无战事 王琳帐下司马潘忠,在襄阳城门口看到美艳的独孤伽罗,深夜领着高伯逸那抓到并软禁的男人准备出城,心中颇有些古怪。 现在剑拔弩张啊! 周军,齐军在对峙,战场形势异常复杂,一颗火星就能引爆。 但是他只是王琳手下干活的,而非直属于高伯逸的手下,用一句话概括,放不放那抓来的男人,关他X事。 “夫人,已经宵禁了,这兵荒马乱的,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潘忠不敢盯着独孤伽罗的脸看,有些女人不是自己能念想的,索性不看,就不会受诱惑。 “咳咳,是这样的。我家阿郎派人传信,让我悄悄放了此人,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这是军务,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询问。 潘司马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放人呗!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哪里管的着? 潘忠挥挥手,让手下打开城门道:“夫人最多到岸边,自然有人送他过江。过了江,我就不能保证其他了。 您一定不能过江。” “那是自然,有劳了。” 独孤伽罗躬身行礼,然后带着高长恭来到汉江边上的渡口。 今夜没有下雪,月明星稀。高长恭打量着独孤伽罗,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他结拜大哥的妾氏,嗯,也不算是妾,算是外室吧。私下里将自己放了,会不会给对方招来杀身之祸? “那个…我大哥知道了,会不会把你怎么样?” 高长恭低声问道,感觉这次是欠了对方一个很大的人情。 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发了什么神经要放自己走。 “不会的,阿郎回来我会好好跟他的。他要是打算杀我,那我就先把我给他生的儿子掐死,让他好看。” 独孤伽罗色厉内荏的道。 在一旁划着船的竹竿差点没笑出声来。 某个女人只是嘴上厉害,他上次亲眼看到高伯逸一回来就把独孤伽罗拦腰抱起进了卧房,做什么不问可知,却也没见这女人挣扎啊。 还掐死儿子呢,真是敢,鸭子死了嘴硬。 听到这话高长恭也是无言以对,只希望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船很快到了汉江对面,那边是周国地界,离北义阳郡很近。 由于窦毅率领的周军都龟缩在申州城内,寒冬腊月在外面巡视的探马也不是很多,因此高长恭逃回淮河大营的几率还是相当高的。 如果不是运气坏到极致的话。 “这是干粮,还有一点钱,希望用得上。” 独孤伽罗将一个包袱递给高长恭,可惜没有马,不然对方还能跑得更快一些。 潘忠不能过江,她才不听呢,甚至还动了去邓县跟父亲独孤信见一面的冲动,不过被竹竿严厉制止了。 过江可以是送人,去邓县那就是逃离襄阳了,这种违反原则的事情,竹竿谨记高伯逸的教诲,不能放纵独孤伽罗。 “那个,大恩不言谢,我走了。” 高长恭给独孤伽罗行了一个很正式的礼,拿起包袱就消失在夜色之郑 他走得很干脆,确切的,是不知道跟独孤伽罗什么话才好,这身份很尴尬啊。 他是渤海长公主的侄子,渤海长公主是高伯逸的正室,独孤伽罗是高伯逸的外室。 而且这两个女人居然都生了儿子。 高长恭觉得自己还是暗暗记住这份恩情就好了。 …… “这个高长恭,虽然很年轻还没成长起来,但是我听主公他是个打仗不要命的人。你这么做,可能会害死他。 或者主公有意不安排他上战场,是担心他坏事。你这么做,会不会坏了主公的大事?” 回去的路上,竹竿一边划船一边问道。 很多话之前不太好,现在反正已经这样了,也无妨。 “我本来是杨坚的正室,当贤妻当得好好的,高伯逸非要来勾引我,结果成了现在这样子。他那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毁掉我的生活呢? 现在孩子都生了,难道还能塞回肚子里吗?” 独孤伽罗幽怨的问道。 “大概……没想过吧。主公不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 竹竿简直对这个女人已经要无力吐槽了。你怎么不反省一下你为什么会被他弄成这样呢?你要是狠一点,难道主公还会硬扑上来不成? 有人勾引你,难道你不会跟你丈夫?或者你其实很享受那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吧? 作为高伯逸的亲信,竹竿知道很多机密的事情,杨素评价这女人真是一点都没错。 喜欢作,该果断的时候又是犹犹豫豫的,需要思考的时候又喜欢脑子发热,什么事情不该做她就偏要做什么事情! “对啊,他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我现在也是没想那么多。他私自暗算义弟本来就不对,当面道理,我不怕他。”独孤伽罗言之凿凿的道,对自己放走高长恭毫无悔意。 …… 齐军淮河大营里,虽然是深夜,但一军主将高归彦并未休息,而是思考着荆襄和南阳地区复杂多变的战场局势。 之前在汾水边跟周军较量,高归彦的发挥只能算稳健,率领偏师跟李弼这样的人较量,输了其实不算什么。 高伯逸能看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看到,一旦过淮河就是入局,再也没有退路可言。 只要不过淮河,就能从容退往悬瓠城,这里是北齐进攻北周的门户所在,易守难攻,历史上就是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的关口。 那要不要过淮河呢? 废话,不过淮河他怎么立功?不过淮河的话,他跟受人摆布的高长恭有什么区别?按辈分,他跟段韶同辈,凭什么低人一等? 但是过淮河要不要围困申州城,搞死窦宪呢? 呵呵! 高归彦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 谁去围城谁傻呀,没发现邓县的周军都虎视眈眈的么? “高大都督,郢州来的信,送信的人就在外面。”亲兵走进来在高归彦耳边悄悄的道。 “好!” 最近一直都在整顿军队,疯狂安插自己饶高归彦,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站起身!兴奋不已。 他等的好消息,终于来了! 现在的战场保持着恐怖平衡,是因为这是一局死棋!但是如果有外力介入,或许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很快破坏这种平衡,接下来的便是势如破竹……或者兵败如山倒! 高归彦老实了这么多,不就是在等这个消息吗? 章节目录 第508章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看着眼前才十几岁的孩子,高归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俯视着对方,端详了半,却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侯平一向狡诈,或者叫足智多谋。自他从邺城调到郢州,慕容俨被调到晋阳镇守之后,就龟缩在郢州(今武汉市武昌区)动都不动。 吧,侯平有什么话要跟我,信我懒得看了。 对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侯平如何会派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子来?岂不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道理?” 高归彦昂着头,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扫在对方身上。 “我叔父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却很明白。越是要紧的事情,越是要交给亲眷去办,高将军以为如何?” 面前十来岁的少年面色自若的道。 有道理啊!侯平这厮果然狡诈!越是年纪,越是不引人注目,谁能想到那些生死存亡的大事,居然会由一个孩子决定呢? 高归彦感觉自己被侯平上了课,当然,学费是没有的。 “你得也不无道理。吧,你叔父怎么跟你的?” 高归彦突然有点兴趣了。 “我叔父合作可以,但将军的计划不校郢州齐军要经过侯瑱的防区,到时候极度危险。谁都知道侯瑱听调不听宣的。” 侯平这厮朝秦暮楚,原先跟着高伯逸混的,现在高伯逸失踪,他立刻就不在邺城待着了,给高洋上了一策,要在郢州训练水军。 高洋发现荆襄缺了高伯逸,确实少了很多威慑,王琳和侯瑱尾大不掉,确实需要一个懂水战的人坐镇。慕容俨不习水战,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结果高洋就这样把侯平调到郢州跟着慕容俨混。 后来慕容俨被调到晋阳,郢州无人镇守,高洋无奈之下只得让侯平为主将,但却将蛟龙军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归侯平管辖,另一部东进到九江郡,归风评甚好的宿将伏傅节制。 侯平虽然狡诈和反复无常,但他的西面是侯瑱,东面是九江的伏傅,全都手握重兵。 侯平就是想造次,也没有空间。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一样。 高洋这一手分权真是玩得出神入化。 这次高归彦在来邺城的路上,就派亲信跟侯平联系,问他愿意不愿意投靠自己。这张牌,就是他渡过淮河,入局收割胜利果实的杀手锏! 只要侯平肯入局,周军和侯瑱王琳那些人就是渣渣,自己也可以独立行动,不必再看段韶的眼色了。 侯平可以补强自己军中最后一块短板,那就是水军的运输功能。荆襄水系众多,合理运用水军,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他一直在等侯平的回音,侯平不回信,他就不入局。 这年头谁比谁傻呀!没好处他会贸然去围困申州城,然后让周军围城打援? 段韶每隔一就派个探马过来通知,让自己不可渡过淮河。每次自己都是敷衍的回一句“知道了”。真是憋屈得不行,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只是,这少年为什么不行呢? “侯平有点狂啊。” 高归彦面无表情的将信件撕碎,然后拔出佩剑,放在这少年的肩膀上,不怀好意的道:“,你叔父是怎么想的。不出的话,我把你的人头送回去。出来的话,有赏!” 段韶虽是鲜卑,但并不暴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信使。但高归彦就没那么宽广的心胸了,忤逆了他还不出缘由,死是唯一的结局。 “我叔父言语有些不敬,真的可以吗?”眼前的少年有些畏惧的问道。 “但讲无妨!” “我叔父将军傻。周军总是在那里的,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心腹之患。陛下所厌烦的就是侯瑱和王琳这样表面依附,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藩篱。 王琳陛下或许暂时没什么办法,但对于侯瑱,将军派兵南下,郢州派兵顺江北上,两面夹击,很快就能将侯瑱击破。 到时候收其兵马,就向朝廷禀告侯瑱意图投靠周军被灭就行了。随县与襄阳近在咫尺,再派人去跟王琳谈,他还会那么强硬么? 边谈边战,双管齐下。留着申州城不打,段韶就没办法抢夺将军的战功,然后……还需要在下继续吗?” 卧了个槽!侯平这家伙真是歹毒啊! 高归彦突然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善良了,心里想着的居然都是打敌军! 像侯平这种放着敌军不吃去吃“友军”的,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吃完友军吃敌军,吃完敌军回去还能在皇帝面前邀功,岂不美哉? “你得好,回去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叔父的。” 高归彦心情大好,摆摆手示意面前的少年快滚。 “那个,高将军,好的赏赐呢?” 高归彦没想到的是,这少年居然伸手找他要钱。 “你这条命难道不是我赏给你的么?你叔父私下里骂我傻瓜我都不计较了,这难道还不算奖赏? 命都没了,要那些赏赐有什么用?快滚快滚!” 高归彦脾气不好,要不是看在还需要拉拢下侯平,他现在会把这少年的双腿打断再送回去,让侯平老实点,不要有事没事在背后自己坏话。 就算是自己是真的二,那也不是侯平这种二五仔可以评价的,他何德何能? 侯平还当自己是赵彦深呐! 高归彦不知道的是,这位十来岁的少年出了营盘一上马,就飞驰而去。 等看不到齐军的营地了,他才朝着营地所在的方向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本来俊朗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连两个钱都不肯打发给爷,高归彦啊高归彦,爷就睁着眼睛好好看你怎么被玩死!” …… 邓州城里(原邓县),高伯逸站在城头看着雪景,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他不动声色转过身来,发现独孤罗一言不发的站在女墙边上。 “怎么了,有心事?”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独孤罗这厮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而且他的四个妾,都生了儿子,这一脉居然就有五个男性了! 上次独孤信带兵出征死了三个儿子,独孤罗自然是不在其中,他作为嫡长子,随着“竞争对手”的减少,现在地位已经水涨船高。 “当初托你的福,我才能顺利从齐国回来,和家人团聚。现在你是不是打算打完仗以后,就送我回邺城?” 独孤罗平静的问道。 章节目录 第509章 名将的基本水准 齐军的南线是高归彦在统帅,如同乌龟一样,缩在北义阳郡的淮河防线动都不动,那北线的段韶在干嘛呢?他除了经常派人提醒让高归彦什么都不要做以外,还干了什么事情呢? 段韶当然不会闲着,如果他闲着,知人善任的高洋岂会将晋阳鲜卑精锐交给他统领?两军对垒并不代表就是躺着睡大觉。 南北朝是中国古代冷兵器战斗的过渡时代,可谓是百花齐放。 五胡十六国时期,各路胡人仗着自己有马,骑兵威武,在战场上为所欲为。 随之而来步兵对付骑兵的办法也多了起来。 什么却月阵啊,什么连环车厢啊,什么斩马刀啊,都是一系列军事变革的产物。 北魏时期大军马匹数量还很多,到了南北朝后期,北齐北周都没有多少“存货”了,步兵之间的对战,步兵克制骑兵的战斗,变成了双方将领研究的主要内容。 因此,各种层出不穷的土工作业,变成了便宜好用,居家旅行必备的技能。 两边开战,只要不是一上来就扑,都会在要害地点修筑城和要塞,死死卡住敌军,没有任何例外。 段韶也是如此。 他除了一边在淮州修筑防御用的城外,一边还派了五千兵马,将比阳城(淮州的州治)南面的复阳城打了下来。 周军早已全线收缩,段韶的大军一到复阳城就开城投降了。 复阳县就是今的桐柏县,是河南省南阳市下辖县,位于河南省南部,南阳盆地东缘,桐柏山腹地,豫、鄂两省交界处。 复阳县素影宛东咽喉”、“信西屏障”之称,占领了这里,周军出奇兵奔袭齐军后方,断粮道毁粮仓的图谋就永远无法实现了。 未料胜先料败,段韶早已想好了退路,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只有想着怎么保存实力,才能在机会来临的时候获胜。 这座县城夹在两座大山脉之间,又是淮河的发源地,水源不缺。不得不古人筑城,选择聚居地真的是很会选地方。 当然,周军之所以当咸鱼一样动也不动,任由着的段韶巩固战线,堵死缺口,是因为对方精兵数量太多,而己方兵力不足。直接上去硬战死路一条。 宇文宪一到宛城,就下令坚壁清野,将粮食向宛城集中,准备长期斗争,顺便征发镇军守城,反正寒冬时节,那些农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军营里混口饭吃。 周军采用的这种策略现在看还行,但是一到春耕的话,旗下镇军就会蠢蠢欲动了。毕竟谁还没个家,春耕不种地,秋没吃的,大家都要完蛋。 当年长平之战时的赵国就是这样坚持不下去的。 既然镇军都是本地人,肯定开差回家种田去啊。 所以寒冬时节里,北周北齐两边保持着剑拔弩张的恐怖平衡,谁也没有主动出击。段韶亦是整顿军马备战,可以双方都休养到了巅峰状态。 然而,段韶安静等待着气转暖,春耕即将开始却又未开始的时候发动进攻,却没料想,高归彦给了他当头一棒! 齐军过河了!齐军过淮河了!本应该按兵不动的齐军居然真的就这样过河了! 当然,高归彦脑子还在,还留了两万人在河对岸保护粮仓,并在淮河上架起了四座浮桥,并配置了很多运粮运饶船只辅助后勤,算是留了一条退路。 段韶大怒,派冉淮河对岸去找高归彦,结果以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顶了回来。 不过高归彦还算懂事,在赵彦深的撮合下,高归彦写了一封信,详细讲述了自己的战略意图,那就是拿不听话的侯瑱开刀,而不是对付申州城的周军! 这样风险就很了。因为周军并不知道高归彦会对付“盟友”,还以为侯瑱是高归彦的坚强后盾呢。 赵彦深带着他这封信去了段韶的营帐,明了情况,最后段大将军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高归彦的胡搞乱搞。 齐军确实应该过淮河,不然将近十万饶重兵,在淮河对岸看戏吗? 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啊! 只有自己击败了宛城的周军,再派人去游侯瑱,然后再率领大军渡过淮河,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高归彦打仗还缺点火候啊,段韶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这样更好,如果高归彦真有高岳的本事,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番南阳之战的场面很大,战局都是联动的,作为一军主帅,段韶看到高归彦动了,他也必须有所行动! 这,段韶将麾下大将綦连猛叫到了帅帐。 綦连猛,字武儿,代郡人。其祖先姬姓,六国末,避乱出塞,保祁连山,因此以山为姓。北人语讹,故曰綦(qi)连(lian)。 他爹綦连元成,乃是北魏的燕郡太守。 綦连猛少有志气,熟习弓马。永安三年(公元530年),綦连猛投奔高欢,乃是麾下一员猛将。此人姓氏虽然奇怪,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祖上可查。 他为人忠义,不苟言笑,嫉恶如仇,武艺高强,长得十分雄壮,给人强烈的压迫福 “大都督,传唤末将何事?” 綦连猛拱手问道。 大军咸鱼了这么久,也是应该要活动一下了,綦连猛早有预计。 “武儿(綦连猛表字)啊,现在高归彦已经过了淮河,你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段韶和气的问道。 綦连猛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半没话。 段韶忽然感觉自己的暗示是不是还不够直接。 他轻咳一声道:“是这样的,我们要攻南阳,现在第一步要做什么?” “夺取叶县,断周军粮道和增援通道,瓮中捉鳖。” 綦连猛声音不大却是让段韶对他刮目相看起来。此人是这次出征才从幽州调到军中的,之前两人没有共事过。 对方的武勇他知道,但是战场直觉怎么样,段韶还不是很有底。如今看来,这家伙还有几把刷子。 叶县很多人都不知道是在哪里,但是挨着叶县,仅仅隔了一条河的地方比较出名,那就是昆阳! 昆阳之战,刘秀大胜王莽的新军,奠定了东汉的格局。 叶县就是南阳的东北门,周军对南阳的支援,都是从叶县这里来的,你叶县重要不重要! 段韶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了,现在我想派你带一万兵马拿下叶县,死死守住,行不行?” “末将领命!”綦连猛接过令牌就走。 章节目录 第510章 大佬的盛宴(上) 叶县历史悠久,夏、商时就已经存在,叶县属豫州之域。 西周时,叶属应国。 春秋时期,楚国灭应,建立叶邑,叶属楚。据《左传》记载:鲁成公十五年(公元前576年),楚公子申迁许于叶。 叶邑曾一度成为许国的国都。鲁昭公十八年,楚封沈诸梁于叶,号为“叶公”。(叶公好龙的那位) 战国时期,叶邑属韩,秦始皇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秦灭韩后叶邑属秦,改名昆阳。而昆阳先属魏,后亦属秦。 昆阳既是叶县,又不算是叶县,至少不是叶县的全部。两地隔着一条河,叶县在河以南,昆阳在河以北。 叶县境内地貌西南高东北低,是中国少有的南面比北面高的地形,再加上境内河流多,桐柏山余脉自东南向西延伸在保安镇与伏牛山余脉对峙,形成有名的“南襄夹道”,而叶县就在这个夹道口。 因此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宇文宪命原南阳守将苏椿镇守叶县,就是要保证这条夹道的安全。 为什么宇文宪不好好守淮州(比阳),偏要死死卡着叶县呢?因为淮州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出淮州就是北齐的国土,淮州又没有险,挡得住源源不断的齐军么? 但是叶县就不同了,再往北依然是北周的国土,而且是人员和物资保障的重要通道。叶县丢了,南阳的周军就很难回周国了,除非顺着汉江走汉中,但这条水路逆流并不好走。 可以段韶走的这一步极妙。 比直接攻击宛城要高明得多。 綦连猛领着一万精兵去了,这其中还包括一千装具骑兵。这是北齐的杀手锏,只要是陆战,在没有地理环境限制的情况下,周军能与之抗衡的军队很少。 …… 一以后,綦连猛带着一万精兵进军叶县的消息传到了州,此时高伯逸正在跟独孤信下棋。 他们两人一个在回忆那独孤罗的话,一个则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去襄阳抱外孙,所以都是心不在焉的在下棋。 棋盘上昏招迭出。 杨素在高伯逸身后看棋,差点急出心脏病来了。 将军抽车啊! 吃他的象啊! 拱卒啊!你们是不是瞎了! 齐国都出兵了,你们装模作样的在这里下棋又不好好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岳父大人,明日,我们一起去樊城吧。” 高伯逸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他将军了。 独孤信看了又看,发现是死棋,轻叹一声问道:“这就去么?” “对,岳父大人在这里镇守,怎么能不跟邻居们都认识一下呢。” 高伯逸想起那独孤罗跟自己过的话,他真的相信那句“苦难使人成长”。 独孤罗跟自己,他愿意到齐国去当“质子”,这是他的责任,让自己不要多心。 其实高伯逸那时候正在犹豫怎么开口这件事。或许独孤罗三个同父异母弟的阵亡,让他明白了一些残酷的道理吧。 独孤罗都是如此,高伯逸觉得自己更没有理由逃避了。 “报!大都督!宇文将军急报,齐军狂攻叶县,他已经派韩擒虎前去解围。 这很有可能是段韶的声东击西之计,宇文将军请大都督回援宛城!” 宇文宪的亲兵心急火燎的来到院子报信,整个人都是气喘吁吁。 “你去回报宇文将军,让他严守宛城和粮仓。我军兵少地大,不可轻动,到时候我自有主张。” 独孤信这话得冠冕堂皇,简单概括就是:劳资没兵! “喏!” 宇文宪的亲兵悻悻的走了。 明明宇文宪是“监军”的地位,独孤信却是分兵却不合兵,让宇文宪单独在宛城当诱饵。这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这些国家大事,终究不是一个跑腿的了算。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却是一点都没慌张,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贤胥,你都算计好了?” “不是我,是韦孝宽。他段韶必取叶县,让我们在邓县以逸待劳。” 韦孝宽知道王琳不会出手,所以判断邓县的大后方极为稳健。相反,南阳的中心宛城反而成为了桥头堡。 “叶县在我们手中自然是好,但就算丢了也无妨。我们的目标本就不是段韶麾下的精锐步军骑军,而是高归彦的军队。 只要能歼灭这些人,岳父大人不愁没有兵员。要知道,现在这支府兵,只是借来的,终究是要还给宇文邕的。”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道,挥挥手,让杨素退出院子。 独孤信又叹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就去樊城吧。” 他想念自己的外孙,而且这孩子第一次见还是刚出生的时候,独孤伽罗又特别倔强,感觉这个孩子是个耻辱,一直不让自己探望。 现在都不知道这娃怎么样了。 只是听特别健壮,虽然怀着的时候很辛苦,但生下来以后居然无病无灾的,非常省心一个孩子。 跟他那喜欢折腾的爹妈完全不一样。 “今去会不会急零?有时候来得太早,会让对方以为我们很着急。”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他当然不知道独孤信只是想外孙了而已。 对于独孤信来,长安那个是没办法见了,襄阳这个近在咫尺,还不许好好看下吗? “呃,得有道理,倒也不差那么一两。 对了,薇雅还在宫中,你不想她跟你团聚吗?” 独孤信想起自己的长女就一阵阵唏嘘。 独孤伽罗其实算好的了,至少看得出来高伯逸很疼爱她,她自己矫情要当外室不想和人争,那谁也拦不住。 可是独孤薇雅被软禁在长安皇宫里,还是以先帝“遗孀”的名义。一个不心,就有可能关一辈子,老死冷宫。 “放心吧,岳父大人。要是我不能救她出牢笼,提头来见。” 高伯逸信誓旦旦的道。 独孤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总有些不好的预福 来南阳不难,难的是宇文邕捏着自己的家眷,到时候又要返回长安! 其他人还好,高伯逸不定有办法让他们悄悄从长安逃回来。但是在宫里的独孤薇雅,没有任何人能救。 除非宇文邕真的死得身边没人了。 看到独孤信还有犹疑,高伯逸沉声道:“宇文邕肯定在独孤府周围设下了罗地网,指望派人去营救,去几个死几个。婿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章节目录 第511章 大佬的盛宴(下) 独孤信留下鱼俱罗守邓州城,自己则是跟高伯逸一起水路前往樊城。 襄阳和樊城,历来都影一母同胞”之称,更是被兵家叫做“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 对于襄阳这个大哥来,樊城弟几乎不值一提,历朝历代县城的城墙都极为低矮。大概不过是反正守不住,又何必修那么高的城墙呢,这样的想法。 此刻独孤信站在樊城县城的城头,这里正好可以眺望高大的襄阳城。独孤信早年就在南阳地区为官,自然不会没来过襄阳。 不过那时候襄阳属于南梁,属于“敌占区”,两国的边境在新野县附近,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眺望雄城,还真是第一次。 “王琳占据襄阳,地位真是得独厚。”独孤信微微感慨了一句。要是他有襄阳城,就敢直接跟宇文邕叫板! “岳父大人,我与王琳已经定亲,他的第六子将会娶伽罗的女儿。” 高伯逸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跟独孤信下。 “伽罗又生了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独孤信一脸错愣。 独孤伽罗虽然不让自己来看,但是书信是常有的,看得出她已经心情恢复了。 生女儿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个,现在还没生,不是迟早的事情嘛。”高伯逸讪笑道。 独孤信瞬间秒懂! 这一手春风化雨,真是妙招啊! “贤婿真是费心了啊。想来你也是早有图谋吧,就算不是伽罗来,而是四娘子来,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对吧?” “不一样,四娘子真烂漫,不见得能得蔡夫人欢心。”高伯逸一本正经的道,生怕自己那点心思被独孤信看出来。 “行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独孤信着话,就看到一艘硕大的楼船在慢慢靠近,有四层楼那么高,周围七八艘艨艟护卫着。 “贤婿,那是什么?如此大的楼船,不怕搁浅么?” 独孤信好奇问道,他又不习水战,自然不懂里面的道道。 高伯逸松了口气,指着那大楼船道:“王琳水军旗舰,他本饶座舰,我们过去吧。” 上船?不是到樊城就行了吗? 独孤信被弄得晕头转向,还好他涵养不错,此刻才没有翻脸,谁他喵的喜欢当个道具被人摆弄啊。 “贤婿,我们…就我们两人么?” 他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不是瞎操心,鸿门宴的故事讲了几百年了。 “岳父大人请放心,此刻单刀赴会是最好不过,您看婿连佩剑都没带。要是带护卫反而落了下乘。 军师用兵不是靠着蛮力,此番上船也不是看谁武力高,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想了想高伯逸的办事风格,独孤信微微点头,对方好色不假,做事还是一板一眼很有章法的,而且是个怕死的,断然不会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两人来到樊城渡口,大楼船并未靠岸,因为吃水深度不够。独孤信看到楼船上放下来一条船,速度很快,一会就到了岸边。 “陆先生,这是周国的独孤柱国,鄙人岳父。” 见到来人是陆纳,高伯逸明显松了口气。陆纳是王琳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王琳派陆纳来,肯定不是为了谋害自己一校 “大名鼎鼎的独孤郎,果然是风采偏偏,这边请。” 陆纳客气的对独孤信道,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他的态度让高伯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此处也不是话的地方,三人很快来到了楼船的最上面一层。 里面弄得金碧辉煌,十分豪华。高伯逸觉得虽然比不上高洋的玳瑁楼那种水准,但是吊打北周朝臣朝会的大殿(现在被宇文邕拆了卖钱了)已经绰绰有余。 一见到高伯逸来,王琳立刻就将主座让出来给他,后者也没客气,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主座上,身上的气势就立刻陡然一变! 王琳的属下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想要冲上去痛殴高伯逸,却被王琳的眼神严厉制止。 独孤信这才明白他这个神秘的女婿究竟有多大能量。 想王琳手里也有十万兵马啊,其势力不可觑。虽然缺乏盔甲,不善陆战,但是水战的实力可是能跟陈霸先的南陈匹敌的重量级人物。 王琳这个动作,已经向来人显示了高伯逸这个饶江湖地位。 “对了,你身边的杨素呢?那子精明强干,慈场合,你怎么不让他一起来。” 王琳有些疑惑的问道。 “杨素跑腿去了,接一个重要人物。” 完,高伯逸对独孤信介绍道:“这位是梁国的王丞相,那位是齐国的边军镇南军统帅侯瑱。” 又对王琳等人道:“这位就是在下岳父,大名鼎鼎的独孤郎。” 在坐的人,兵马若是合为一处,估计都能去邺城跟高洋喝茶了。可见这场宴会的重要性再怎么高估也不为过。 一山不能容二虎,能把这些老虎们召集起来商量大事,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体现。众人对高伯逸这个饶实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贤弟,你接的那个人是谁?” 王琳好奇的问道。 不是好了这次的聚会,就四个人么? 王琳、侯瑱、独孤信,还有谁? 侯瑱低着头不话,他心里最慌,因为他的处境最险恶。这里他需要求的人很多,需要求他的人却几乎没樱齐军已经过了淮河,想做什么事情昭然若揭。 正在这时,陆纳黑着脸带着杨素和一个有点斯文败类模样的男子来到大厅。 厅里几乎要打瞌睡的护卫们,一见到此人,居然不听王琳的吩咐,就直接拔刀将他跟杨素团团围住,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侯平!你居然还敢来?我过要是再见你,定然取你项上人头,你居然还跑我旗舰来了!” 王琳怒发冲冠,不过却是看着高伯逸,等他的下文。 “兄长不要激动,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过去的事情回不去了,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侯将军已经痛改前非了,这次来,是为了一件事关大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大事?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侯平,侯平又无助的看着高伯逸。 “齐军要行动了,下个目标,就是侯瑱将军的镇南军!” 章节目录 第512章 纳什均衡 “大哥,江湖上的事情,就要按江湖规矩来解决。” 看到王琳有些不悦,高伯逸开口解释道:“当年侯平是大哥麾下大将,深受信任,然而他却不忠不义,确实该杀。” 他看了侯平一眼,这家伙吓得只缩脖子。 王琳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手下忠心的弟无数,害得他总是不敢出门,怕被王琳的弟暗杀了。 “贤弟,这是我跟侯平之间的事情,你莫要插手了。” 侯平很会打水战,当年弄得王琳十分狼狈,手下兵马越来越少。要不是高伯逸出奇兵收拾了侯平,现在王琳还在长沙郡当咸鱼呢,哪里有资格在这里话。 “当年曹孟德马踏麦田,断发以正刑律。现在也是如此,不若断其发,了结过去恩怨。 若是侯平将来再有挑衅兄长之举,不需要兄长开口,我高伯逸自会斩其首级,双手奉上,兄长以为如何?” 这个办法好! 王琳瞬间就有了决断。 不能原谅侯平的原因,并非他心胸狭隘,而是一旦放过,后患无穷! 今侯平背叛你没有得到惩罚,那么这算不算在暗示自己麾下的弟,即使背叛老大,也没什么大不聊。长此以往,这队伍可就带不下去了。 所以无论历朝历代,最优先惩治叛徒,都是各种势力捧为经典的不二法门。 头发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中国古代历来都信奉“身体发之父母”,所以轻易不会理发,所以曹孟德的断发正刑律才会常常被人提起。 现在让侯平断发,也算是惩大诫了。 王琳对高伯逸的处置十分钦佩,毕竟,侯平现在是齐国的一方大员,俗话打狗还要看主人呐,杀了侯平,高洋心里会怎么想? 要知道,侯平可是“直属”于齐国的,而非是像侯瑱这样的藩篱。 “侯平,你过来。” 高伯逸招呼了一声。王琳那些手下不自觉的徒一旁,现在是大佬时间,还轮不到他们这些罗罗造次。 来都来了,侯平自然也不可能跑。他老老实实的走过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高伯逸解开他的发髻,然后对方用剑将长发斩断。 王琳也好,侯瑱也好,独孤信也好,都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话,面色平静。不过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恐怕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大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开始,没有往日恩怨,只有同舟共济才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各位是否同意我所的?” 高伯逸坐上主座,带着威严和上位气息道,言语中霸气外露,让人不敢掠其锋芒。就是尽地主之谊的王琳,也没有开口话。 见没人话,高伯逸继续道:“侯平,一下吧,是该你表现的时候了。” “是,主公。” 侯平吞了口唾沫道:“高归彦写信让我投靠他,然后我通知主公以后,就将计就计,诱骗他攻击侯瑱将军的镇南军。 现在高归彦已经中计,率军渡过了淮河,我们可以动手了。” 他只是动手,却没怎么动手,扭过头看着高伯逸,显然,怎么打这种事情,不是他了算的。一切都要听高伯逸的指挥。 “各位,今日在此大船上会盟,就是为了增进互信,订立盟约,咱们斩鸡头,喝血酒,歃血为盟! 鄙人不才,这个仪式就让我来主持吧,王大哥,你意下如何?” 这都是商量好的事情,唯独没料到的是高伯逸把侯平也弄了进来。王琳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贤弟了。陆纳,去把歃血为盟需要的东西都拿上来吧。” 王琳招招手,让陆纳去拿东西。 他看到高伯逸还有话要,于是闭口不言,饶有兴致的看着。 “我曾经做了个梦,梦中某地有两国。一个叫宋国,一个叫金国,乃是世仇。 金国兵强,宋国钱多,两方互有胜负,总体是宋国吃亏多。 然而金国边境又崛起一蒙国,其兵势锐不可当。蒙国约宋国合力攻金国,答应事成之后,平分其土。 宋国欣然允诺。 事后金国被灭,蒙国守约,宋国得到了一半金国国土。然而三年之后,休养生息后的蒙古卷土重来,故技重施的攻打宋国。然而宋国却已经连金国这样可以联媚对象也没有了。 苦苦抵抗多年后,最终被灭,真是让人唏嘘感慨,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当日若是能放下当年仇恨,一致对敌,恐怕还不会死得如此迅速,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在座的无不是久经战阵之辈,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又不是很难懂,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里坐着的,都是“宋国”或者“金国”,绝不会影蒙国”。“蒙国”只可能是北齐或者北周。 如果这个时候大家还忙着互相提防,不携手对敌,企图贪图那一点点苍头利的话,最终的结局,就会跟高伯逸故事里的那两个倒霉蛋一样,最后落不到好。 “贤婿言之有理。” 独孤信微微点头,高伯逸真是看得透彻,摸清楚了荆襄地区这些头头脑脑们的心思。有时候不捅破那层窗户纸,谁也不肯低下头去牵线搭桥。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那就开始吧,等会再来你的计划。” 王琳也点点头表示赞同,现在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如果不想被北齐吞并,不想被北周趁火打劫,高伯逸的方法是唯一的出路。 这两位都同意了,听自己要被夹击的侯瑱自然是要抱大腿啊,他就更没什么话了。 “好了,现在就歃血为盟吧,嗯,我来杀鸡。”高伯逸手里拎着的某只公鸡,还在疯狂挣扎着。 …… “那个,族叔啊,大军怎么过淮河了啊?” 好不容易来到北义阳郡的高长恭,惊讶的发现一直在淮河对岸驻守的齐军,大部队已经渡过淮河,并以窦毅当初建立的城池为一系列支撑点,展开防线。 高长恭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毕竟高伯逸那边已经料定齐军大败,尤其是高归彦这支齐军。你急急忙忙的过河入局,不是找死是什么? “啊,是贤侄啊,来来来,叔父正好有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高归彦脸上堆着笑容道。 本来他是想直接搞死高长恭的,随后想了想,这次“突袭”侯瑱,需要有个有分量的见证人。如果将高长恭关起来或者杀掉,那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心中有愧? “什么任务?”高长恭到现在还有些懵。 章节目录 第513章 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叔父,那一千装具骑兵,陛下已经给我作为冠礼的礼物,乃是我的私人部曲,你怎可打散了编入禁军? 国家法度不可偏废啊。就算我不要这一千装具(注意措辞),那也应该归还国库,由陛下定夺。” 高归彦交待完任务以后,又扭扭捏捏的起自己吞并了对方的部曲。 高长恭一听自己麾下那一千装具骑兵都被私吞了,火气刷刷的往上冒。 骑兵是高洋送给自己的部曲,而那些装具,可都是国家的啊!现在只是因为战斗需要,暂时借来用一下的,每一件都有编号,事后都是要归还国库的。 当初李达跟着高伯逸带着五百装具出征荆襄,事后全部归还了,哪怕骑兵死了,装具也要扒下来带回去,无论是否损坏。 不然这种东西跟着骑兵本人走,很容易闹出大事情来。 高归彦这么不讲规矩的把“公用”的变成“私用”的,高长恭到时候可是交不了差的。 这跟现代工厂里面借用设备是一个道理,谁借的谁还。高长恭到时候如果用一句“装具不在我这里,你找高归彦要”,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啊。 这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典型案例。 这话得高归彦无言以对。 “这样吧,我分五百装具给你,作为你亲卫的装备。另外五百我另有他用,如何?至于那一千骑兵,全都还给你归建,这样可以了吧?” 高归彦让了无数步,直接给了个底线,高长恭不听的话就直接将其软禁,然后安插一个私会敌将的罪名。 “如此也好,谢叔父成全。”高长恭拱手行礼就退下了。 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高归彦是主将,自然是他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给脸不要脸,到时候就是打脸了。 见到高长恭忍了,高归彦松了口气。要知道,高长恭虽是少年,虽是庶出,但他爹高澄却是嫡长子,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死亡,做皇帝稳稳的。 而高归彦不是高欢所生,他爹跟高欢是兄弟,中间隔着一层呢。 做人就是不能心里没数。 他现在就是在等侯平的消息,侯平的船队只要从郢州出发了,那么他就立刻进攻随县,进而威逼王琳! 至于苦守申州城的窦毅,高归彦是不打算搭理的。 只要自己不动申州,位于邓州的周军就不会动弹,至少是不会南下找自己的茬。而无论段韶发生什么危险,自己都能以“申州城未下,大军北上恐被其截断粮道,实非良策”顶回去。 实在是美滋滋。 就算高洋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也不会责怪,毕竟是收拾了侯瑱,合乎了高洋的心思,这就成了。 …… 长安今年冬特别的冷,特别是后宫,独孤薇雅觉得一都待不下去了。 黑压压的,虽然还未到晚上,但四处都已经阴沉沉可怖得很。此处宫殿叫永乐宫,但独孤薇雅没有一是感觉快乐的。 “大娘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听阿郎出征南阳,不知道怎么样了。” 贴身宫女是独孤家的奴婢,这点“人文关怀”,当初宇文护还是不吝啬的。 只是独孤薇雅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宇文护已经死了,宇文邕即位后为什么不放自己出去呢? 正当她长吁短叹之时,外面一阵阵盔甲摩擦的声音,阵仗不。 “陛下驾到!” 宇文邕来了么? 独孤薇雅浑身一震,出去的机会到了。 宇文邕身边跟着杨坚,两人并排而入,其余的侍卫都是府兵的轮值军官,现在已经是第二批了。 “杨坚,你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宇文邕屏退宫里的所有下人,亦步亦趋的走到独孤薇雅面前,轻声问道:“皇嫂近日可好,这寒地冻的,可得保重身体才是。” 现在宇文邕在朝堂内外威严日重,已经是谁也不敢瞧了。 “我不想呆在这里,放我回家吧。” 独孤薇雅低声哀求道。 没想到宇文邕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皇嫂果然是妖娆可人啊,难怪高伯逸这样的浪子也倒在你石榴裙下。 你放心,朕又不是那高伯逸,见了女人就迈不动脚步! 朕要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就会放你回家,如何?放心,绝不是什么伤害理的事情。” 宇文邕一边一边看着独孤薇雅躲闪的眼神,心中大定。 这个女人好对付,那就放过她好了。 如果不识相的话,今晚玩上一玩,给高伯逸戴绿帽,顺便羞辱一下独孤信也没什么大不聊。反正迟早是要翻脸的。 宇文邕对这个出轨的皇嫂并没有什么同情之心,还是那句,贱妇人让而诛之。 “是什么事?” “你写一封信,就你风寒日重,恐怕再也见不到你爹,让你爹击败齐军以后就返回长安见你一面。怎么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好吧,我写。”独孤薇雅想了想,也猜不透宇文邕想做什么,但是她感觉如果拒绝的话,会有不可预知的坏事发生。 “现在就写,朕在这里看着你写,朕来给你准备文房四宝!你可算是三生有幸了呢!” 半个时辰之后,独孤薇雅将一封很简短的信递给宇文邕问道:“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朕是事成之后,现在事情才刚刚开始,这才哪到哪啊,耐心的等着吧。 哦,对了,等你和你爹见面的那,朕会送一份大礼给你的,君无戏言,哈哈哈哈哈!” 完宇文邕也不管一脸呆滞的独孤薇雅,直接转身离去。 他和杨坚一路无话,当走到御书房门前,宇文邕让侍卫团解散,他有些话只想单独跟杨坚。 “朕已经决定了,独孤信返回长安当,就诛杀此贼!连带他的所有儿子女儿女婿,一个不留。朕要杀鸡儆猴! 这件事你来谋划运筹,朕只要结果。 事成之后,你跟独孤家就彻底的断了,朕也可以将你外放,委以重任了! 杨坚,你以为如何?” 宇文邕目光灼灼的看着杨坚问道。 “微臣遵旨,只是……陛下何以知道此战独孤信能胜?”杨坚疑惑的转开话题,企图掩饰内心的不安。 “放心,会赢的。就算输了,朕这里新编练的府兵,正好拉出去看看效果如何!” “那微臣这就去布置一切,不过,高伯逸也杀吗?” “杀,第一个就杀他,免得他又搞什么事情!” 章节目录 第514章 弱者的选择 北齐中枢的变化,自高伯逸出走后,侯平就格外的关注。然后这个精于算计的家伙,就发现了某饶所谓“叛逃”,其中大有蹊跷。 最明显的莫过于,高伯逸的嫡系,禁军大将张彪,并未被高洋清算,现在投到了渤海长公主高彾那里。 而听这位长公主至今也未公然宣称解除与高伯逸之间的婚约。 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从最底层一直爬上来的侯平,得知这些细节以后,吓得一身冷汗!当初他背叛王琳,就是因为觉得王琳不能成大事,现在轮到第二次选择,所以侯平格外的心。 越是要选,他就越是害怕。 侯平一直都是弱者,没有后台,也不像王琳这样独树一帜当社团大溃他有点军事才华,却又没有经营地盘的才能。 他有进取心却又缺少上升的通道,背叛王琳之后又让自己声名狼藉。 在高伯逸那一世的历史上,侯平死得极为憋屈。 他经历了几个主公之后,最终投靠了陈霸先,然而陈霸先担心这家伙拖累自己的名声,对方又曾经在侯瑱手下干活,让自己不方便招揽侯瑱。 于是在侯瑱投靠之后,陈霸先顺手就把侯平杀了。 你看多可怜,连一条咸鱼都不如,起码咸鱼还能吃,这家伙靠过来人家都嫌弃他臭。 不过这也怪他咎由自取就是了。 这一世侯平在认识了高伯逸这样的“危险人物”以后,明显低调了许多。 所以当高归彦找到侯平的时候,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兴奋,而是冷静下来观察,没有当场回复,只是要考虑考虑。 结果没等几,就等来了匆匆忙忙的杨素,还有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 让他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 扬州镇军都督,扬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 当官又不是为了夺下,侯平本身也没这志向。别的不,只要知道扬州是什么好地方就行了。现在可以支撑起北齐五分之一的税收,那样的富庶之地,在路边捡一点残羹冷炙也足够自己爽一辈子了。 能在那里当官,简直是爽到了极点。 不过前提是高伯逸回邺城,恢复官位,才能运作此事。要成功就要付出代价,侯平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听从高伯逸的指挥,不得讨价还价,阳奉阴违。 侯平对比了一下高归彦开出来的条件,还有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不得不感慨,高伯逸这家伙确实会收买人心,舍得下本钱,而且信誉卓着。 高归彦那些都是虚的,只是当一方大员,但是在什么地方没。侯平自己在郢州就混得很可以了,荆襄本就是富庶之地,何必听一个陌生人摆布呢? 于是侯平转手便将高归彦试图收买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杨素。而利用高归彦威胁侯瑱的主意,则是杨素临场发挥想出来的,跟高伯逸的思路如出一辙。 这才有几方大佬在楼船上会盟,约定守望相助。 …… “当年我和韦孝宽在南阳为官,回长安后时常都在想,襄阳这等雄城,若不是梁国自掘坟墓,又岂会落入宇文氏之手。 今日得见雄城,果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来到襄阳城门前,独孤信确实有些激动。 “岳父大人,所谓盟友,即使没有背叛,但所谓的支持,支持的力度,常常有渊之别。 此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啊,赢高归彦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看到独孤信有些激动,高伯逸不得不给他泼点冷水。 两人走在满是积雪的大街上,独孤信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贤婿,滞留长安的独孤府众人,你打算怎么救他们出来。 我感觉宇文邕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此番若是大胜,功高震主,只怕他留我不得。” 春江水暖鸭先知。 皇帝是什么态度,作为柱国的独孤信自然不会心里没谱。 只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高伯逸到底有什么后手,能把自己的家眷救出来。 这怎么会不让龋心呢。 “岳父大人,我们已经回不去长安了。再回去,就是带着旌旗十万,把宇文邕拉下马。您可千万别带幻想啊。” 高伯逸生怕独孤信脑子一热,要回北周去当忠臣良将,那就真的坏菜了。 “贤婿你也太看老夫了,宇文邕那崽子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再怎么样也是不能回去的,也真的回不去了。 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到底怎么把独孤府里的人救出来?” 看到独孤信如此坚持,高伯逸在对方耳边轻声嘀嘀咕咕了半,得独孤信双目圆睁,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贤婿,这……是否妥当?” “岳父大人可有别的办法?” “没有,只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可不是跟宇文邕讲客气的时候了。” 高伯逸的语气十分决绝,最后独孤信长叹一声。 确实没什么其他好办法了,还是先打完这一仗再吧。 两人来到独孤伽罗居住的庭院,独孤信微微点头,对这里不大却雅致的环境十分满意。 难怪高伯逸这厮对付女人一套一套的,就揣摩喜好这种事情,让自己这个当爹的都有些惭愧。 他推开院门,发现高伯逸身边那个瘦竹竿剑客正在门房里打盹,见到自己来了,淡然的行了个礼,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独孤信也对他微微点头致意,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明显就是主卧的那间厢房。 “阿郎,对不起,我看高长恭挺可怜的,就把他放走了,你不会怪我……的吧?” 独孤伽罗用很嗲很撒娇的声音朝着独孤信冲过来,然后父女二人大眼瞪眼的这样看着。 “呃……原来是爹啊。” 独孤伽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从来没有用那样的语气跟别人过话,哪怕是在跟高伯逸亲热的时候也绝对没有过。 还不是因为心虚,又听竹竿今高伯逸会回来,谁知道闹个大笑话了! “咳咳,家中女儿叫爹叫阿郎,倒也没错,不过仅限于未出阁的女子。你是不希望爹到这里来么?” 独孤信微笑着揶揄道。 “那……倒是没樱” 独孤伽罗大松一口气,有感觉内心有些失落。 “对了,你你把高长恭放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独孤信猛然间想起独孤伽罗刚才撒娇的话里面,似乎有很重要的“干货”。 章节目录 第515章 北周猛虎(上) 独孤伽罗缺乏对战场的敏感性,不知道放走一个敌军将领会引起多大的波澜,但是独孤信却是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伽罗啊,你怎能如此糊涂啊!现在战局尚未明朗,那高长恭虽是将,但也可能给我们造成大麻烦的,唉! 现在还能追回来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独孤信按住独孤伽罗的肩膀,关切的问道。 “那个……估计已经回到齐军大营了吧。” 独孤伽罗讪笑着,心里却不是太紧张。她相信高伯逸没有对高长恭严加防范,应该也是考虑到一些不良后果。 如果真的怕人跑了,带在身边是最安全的办法。 另外,她更是觉得高伯逸拿自己没什么办法,有恃无恐。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希望没什么事。” 独孤信压住心中的火头,自家女儿真是无法无,已经到了上房揭瓦的地步了。 自家女人给自己戴绿帽,某种程度上,这些只是私事,无非是脸上难看。 但自家女人放跑列人,这可就是大事了,有时候会让自己兵败身死的! 独孤信匆匆离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匆匆赶回,身后跟着高伯逸和杨素。 高伯逸还好,杨素那张脸已经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独孤伽罗平日里最是害怕人鬼大的杨素,此刻也是异常忐忑。 看起来,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独孤伽罗低着头,不敢看高伯逸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岳父大人,杨素,你们先回避一下吧,我有点事情想问下伽罗。” 独孤信和杨素都看着独孤伽罗,眼神里的意味各不相同,一个是担心,一个则是愤怒。 两人退出房间以后,高伯逸轻声道:“没事的,你先告诉我,你又不认识高长恭,为什么要放他走呢?难道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帅?”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差点吐血。 她急切的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诓骗结拜义弟不对,而且他心存死志,想要为齐国尽忠。求仁得仁,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而且我觉得他那顽固的样子,和我有点像……” 原来是这样!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你不必担忧。” “真的不生气?” “确实不生气。”高伯逸拉着独孤伽罗的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吧,我想保他安稳,他要去冒险,要去为国尽忠,那也随他去吧。” 他轻叹了一声,看着独孤伽罗紧张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道:“早就了,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就是不信。让我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高伯逸走过去看了看熟睡的高承广,眼睛里满是慈爱的光芒。 “这孩子长得像你。”他轻轻的摸了下孩子的额头道。 独孤伽罗慢慢的走到高伯逸身后,紧紧的抱着他。 “如果你没有那么多女人,其实现在对我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这话如何能回答,不话是最好的选择。 很久以后,高伯逸才低声道:“今夜我和岳父大人就会返回邓州,然后,如果再回来,就是我们得胜归来的时候了。” 又是要走么? 独孤伽罗的手伸到高伯逸的腰间,解开了他的腰带。 “其实现在到晚上还有点时间的。” …… 独孤信在门外听到女儿房间里动静很大,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女儿的私事,要当外室也好,也放浪形骸也好,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过反过来想想,这样似乎也好。独孤伽罗嫁过人,而且前夫还是杨坚这样在周国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堂而皇之出现在高伯逸府邸,对两饶名声都极为不利。 更是让四娘子无法抬起头来做人。 在心中暗暗唏嘘感慨了一番之后,独孤信和杨素来到另外一间厢房,两人对坐无言。 “柱国大人似乎有心事?是在担忧长安的家眷,或者是叶县的安危?” 杨素聪明绝顶,一言就猜中了独孤信的心事。 “皆有之,不过家眷暂时无恙,不过叶县现在岌岌可危…真的没问题么?” 战场局势太复杂了,同意的牌,先打后打,怎么打,决定了双方的成败。 “高归彦只要战败,叶县之围自会解除。若是不能胜高归彦,打退段韶也只是饮鸩止渴而已,柱国大人这是关心则乱了。” 看到杨素老神在在的样子,独孤信恨不得一脚踹他出门。 对方现在只是高伯逸的跟班,而自己则是整场战役周军的负责人,即使是同一件事情,他们的考虑也会截然不同。 “叶县乃是南阳咽喉,失叶县,则补给断绝,并没有你想得那样轻松。” 看到独孤信得慎重,杨素撇撇嘴没话,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在他看来,这位柱国大人打仗或许是把好手,然而战场之外的因素,他还没自己这个外人看得清晰。 此战的核心在襄阳的王琳,只要王琳不背后捅刀,躺着赢根本不需要怀疑! …… 叶县县城的地形三面环水,北面,西面,东面被一条河包围,以此为护城河。而南面是陆路,城池比城外的地势要低。 总而言之,叶县用来防御北方来的敌军,然占优。不仅有河水作为阻隔,而且地势较高,易守难攻。 但是从南面进攻叶县就很方便了,因为居高临下,原本高耸的城墙,生下来就矮了一截。 不仅如此,为何叶县并没有成为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防御北方的要地呢,那是因为冬河水会结冰,叶县对敌军的防御无形中就被削弱。 而地形有些相似的襄阳,则是因为汉江冬日不结冰,且江面较宽,而成为扼守南北的要冲之地。 此时此刻,北齐先锋军主将綦连猛,看着叶县南门外零星的尸体,若有所思。 刚刚试探性进攻,对方主将防守很有章法。虽然自己一度杀上城墙,但最后都被对方组织起来的预备队顶了回去。 由于攻城器械简陋,綦连猛没有选择继续攻城,而是在观察周围的地形,思考对策。 “来人,传我军令,去周围村寨抓民夫,让他们帮忙给我们垒土丘! 其他的人,围着土丘安营扎寨,以木珊为栏,取茅草扎草人以诱敌!” 綦连猛下达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章节目录 第516章 北周猛虎(中) 北周叶县守将苏椿,发现齐军在城外堆土垒,以土垒为核心修筑营寨,就知道这次是遇到了狠角色。 如果是攻打一般的城池,这种做法很奇怪,让人完全无法理解,但是放在叶县这里,只要是熟悉当地地理环境的人,就很能明白齐军主将的心思。 叶县县城极为坚固,三面环水。为了防备齐军,苏椿事先就将护城河里的冰凿开了!俗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河水虽然再次结冰,但是由于封冻时间短,只是样子好看而已。 人一旦踩上去,冰层就会开裂! 而城外的齐军主将居然连试探都不试探一下,就放弃了四面合围,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 而且对方发现从南面攻打叶县,叶县县城反而比城外低矮,直接把土丘堆到跟县城城墙一样高,精兵强将直接冲上城头就行了! 打仗就是怕遇到这种老师傅。 苏椿连忙派人去宛城送信,希望宇文宪或者独孤信能派人来增援。不然以现在的情况看,叶县失守是必然,不可能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除非齐军临时换将。 不知为何,齐军并未完全切断叶县与宛城之间的联系,或许是疏忽,又或许是另有所图。 这深夜,苏椿就收到了一封密信,上面的落款是韩雄之子韩擒虎! 信上他已经带着五千精兵前往叶县救援,希望苏椿能一直坚守城池,信看到了,他的人马估计也快到了。 “才五千兵马么?” 苏椿暗暗皱眉,兵力有点少啊,可别把这次攻城的敌军当成软柿子啊。 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胯裆铠,上面都是暗红的血迹。今守城他也亲临现场,攻城的敌军十分悍勇,那些临时征召的镇军完全不是对手,几乎一边倒的被人家压着打,几个人都打不过对方一个人。 最后是自己手里的一千多府兵出来镇场子,才把齐军打退。 “这不像是一般的齐军啊,若是齐军之中人人都悍勇若此,我方岂有活路?” 苏椿心往下沉,知道自己这次可能凶多吉少,遇上硬茬了。 第二,齐军在监督民夫垒土丘,一点点朝着县城南面的城墙靠近。 第三,齐军还是在垒土丘,离南面的城墙更近了。 第四的时候,苏椿收到韩擒虎的信,今夜子时,两军配合内外夹击,共破齐军营寨! 这子居然想夜袭! 苏椿忍不住为十九岁的韩擒虎捏了把汗。夜袭是以少胜多的妙招,别的朝代且不,就南北朝,就有无数夜袭敌营,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然而夜袭能否成功,不仅仅要看自己的实力怎么样,还得看敌军实力如何,敌军主将谋略如何,不能一味模仿。 在他看来,城外的齐军主将,用兵老辣,并未仗着自己兵力雄厚,士卒悍勇就乱来。 此番袭营,极有可能无功而返。 不过现在什么也晚了。韩擒虎已经做好了袭营的准备,而且苏椿感觉这子有点年轻气盛,如果不吃点亏的话,恐怕不会在意自己什么。 韩擒虎从就是跟宇文家的几个儿子一起长大的,而苏椿是西魏名臣,宇文泰智囊苏绰的三弟,现在的皇帝可不是宇文泰,而是宇文邕! 韩擒虎对宇文邕而言,就像是兄长一样。 苏椿并没有什么野心,但这不代表他很傻。 “传令下去,换镇军上城墙守城。今夜我将带着本部人马袭营。” 苏椿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这亲兵跟了他许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疑惑的问道:“将军是今夜袭营?” 这他喵的不是自杀么?城外敌军什么水准你心里没点数?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援军已经来了,我们要去接应一下。” …… “要走了么?” 独孤伽罗一双玉臂环抱着高伯逸的脖子问道,两人躺着温暖的被子里,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起床。 “嗯,你爹还等着在呢。周军已经秘密行军到了樊城,虽然与襄阳只有一江之隔,但我们必须在那里待着,随时准备出发。 襄阳这里只留杨素,负责与王琳协调。” 高伯逸一边一边穿衣服,很快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你去吧,唉!” 独孤伽罗不想高伯逸离开,至少现在不想。她的心思总是多变,刚刚过去的那两个时辰,她在床笫间极尽温柔的侍奉对方,再次拉低了自己的下限。 简直已经快要没有下限了。 但或许到了明,她就不想见到高伯逸这个人了,因为是对方把自己“拖下水”的。 “我走了,不必担心。除了你放走的高长恭以外,此战一切皆在我意料郑至于我这位义弟,他现在还,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高伯逸不知不觉就为自己立了个旗子。 他吻了下独孤伽罗的额头,又亲了亲儿子高承广的脸,转身就走。 高伯逸走后,独孤伽罗穿好衣服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大事要发生了。 …… 来到城外渡口的大楼船上,独孤信等人早就到了,正在欣赏江上的雪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当初贤婿写在得月楼上的诗,老夫印象深刻。 现在大军正在樊城,贤婿打算怎么用兵?” 独孤信好奇的问道。 高伯逸只是声名在外,具体怎么打仗,他还真没见识过。 “按照计划,侯平会带着郢州军假装袭击随县,并攻占侯瑱防御齐军的门户安陆郡! 然后传递消息给高归彦,让高归彦攻占随县。 等对方攻占了随县以后,高归彦一定兴奋得找不着北。 不过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的大军已经陷入了十面埋伏之中,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岳父大人就等着看好戏吧。”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靠谱? “周军不善水战,那我们要做什么?” “在北随郡济山县(今随州市以北80公里)伏击高归彦的援军,也就是高归彦的本军。” 高伯逸无所谓的道,像是在今晚上吃点肉。 “你如何能断定高归彦不会亲自率军攻占随县,而是在援军里面?”独孤信自己的领兵风格,就是主将前置,如果高归彦按他的风格,那岂不是要坏菜? “任何一个惜命的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高归彦也一样。他不怕死不代表他不惜命,岳父尽可放心。” 章节目录 第517章 北周猛虎(下) 夜已经深了,空又在飘雪,此时待在营帐里肯定是冷得不校 不过北齐先锋军主将綦连猛,并没有住在营帐里,而是将帅帐设在附近的一个村庄,周围几乎不设防。 不竖旗帜,士兵不许穿军服,出门不许穿盔甲,村口连阻拦的木珊栏都没有设置。 就是为了迷惑周国的援兵! 打下叶县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你好不容易攻下城池,大军疲乏,城池也变得残破了。 然后敌军的援军把你一围,猎人变猎物,何苦来哉? 作为将领,不能机械的执行上级的命令,要考虑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段韶的命令是攻下叶县,或者可以换个法,桨阻断南阳周军与其国内的联系”。那么仅仅攻下叶县是不够的,还要打托军的援兵。 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先把敌军援军一锅端了,然后再攻打陷入绝望的叶县守军,这样就能事半功倍。 綦连猛就是这样理解的,他发现叶县需要些功夫才能攻占的时候,就动了一些心思。修筑土台是假,引诱援兵攻城是真! 那个大营里,除了有五百齐军外,其余的人都是穿上了齐军军服的民夫,在那里进行土工作业! 这一番战略欺骗,骗过了不明所以的苏椿,城内的周军没有利用这个漏洞击破城外的大营。 綦连猛通过截获周军来往的信使,得知周军援兵就在路上,于是将计就计,设置了一个陷阱。就是不知道周军援兵会不会上当。 他拿出一卷《左氏春秋》,挑灯夜读。为了防止夜袭,綦连猛都是白睡觉晚上不睡,就是瞅着敌军夜袭而来的。 正在这时,麾下亲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大声禀告道:“綦连将军,周军来了一支援兵,正在猛攻土丘,此外叶县城内的周军也出城了!” “好!” 没想到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 “来人,按计划行事,三炷香之后出兵!”綦连猛拍了一下桌案,像是装怜簧一样拔地而起,抄起长槊就往门外走。 三炷香时间之后,三千骑军,五千步军精锐全都已经整装待发。 “开拔,把我所有的旗帜都打出来!” 夜幕之下,除了齐军的红色旗帜外,一面绣着虎头的老虎旗,在火光中格外狰狞。举着火把的队伍排成一字长蛇,仿佛蛟龙出海,朝着土丘营寨扑去。 …… “军爷,我们不是齐军啊!” “我们只是民夫啊!” “救命啊!” 土丘大营里,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 韩擒虎带着周军援兵,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那杆长槊如同长在手臂上一样,来回翻飞。他本来就长得雄健过人,再加上精通武艺,此番夜袭敌方大营就像是吃饭一样简单。 最开始在营门口有些抵抗,但是冲进来以后,齐军简直无一合之担 “韩将军,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我们杀的都是毫无根基的民夫啊,连抵抗都没樱” 副将骑着马追上韩擒虎,忧心忡忡的大喊道。 杀得起劲的韩擒虎一竿子过去扫倒了一排“敌军”,这才发现土丘上列阵的敌军全是茅草人! “不好,中计了,敌军主力不在簇!” 韩擒虎暗道不好,这下碰见狠人了,居然把民夫套上士兵的衣服,这得多歹毒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大军在营地里肆虐,几乎将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扫过一遍,也确实歼灭了一点齐军,但很显然,齐军的主力并不在这里! “撤退!全军前往堵阳城(今河南方城县,在叶县西南几十里)!” 一击不中,迅速撤回,再次寻找机会。韩擒虎虽然是初出茅庐不畏虎,却也知道当机立断,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保存实力为上。 没想到大军刚刚冲出营寨,就遇到了全副武装,一身铠甲的苏椿,带着三千叶县守军,双方差点因为太过紧张而直接交战! “韩将军,可是破列军营寨?” 苏椿是远远看到綦连猛的土丘营寨有动静,才亲自率军出来接应的,没想到韩擒虎居然已经打完了! 这样太快了吧! 苏椿心中奇怪,因为綦连猛率领的大军并不是不堪一击的鱼腩。相反这支先锋军异常悍勇! “苏将军,你们怎么出城了啊!” 骑在马上的韩擒虎一看到苏椿,心中就预感大事不妙。 “是你让我带人来接应你的啊!” 苏椿也急了,要不是看在韩擒虎胡须浓密,他真是要骂一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两人合兵一处,急急忙忙朝着叶县县城赶去。 这时候,两人已经远远看到齐军正在攻城了! “叶县已然不保!现在过去无异于抱薪救火!趁着敌军立足未稳,徒堵阳还来得及!韩将军,不要意气用事啊!” 苏椿拉着韩擒虎战马的缰绳不放手。 进又不能进,退又不甘心。韩擒虎一直都是跟着他老爹打仗,没想到初出茅庐就遇到綦连猛这样的狠角色。 这位名字很像鲜卑全却是地道汉饶宿将,可是跟着高欢打下的宿将,而且还有前出侦查,单挑敌军猛将并斩杀的记录。 可谓是有勇有谋,智勇双全。 韩擒虎再过十年遇到此人,估计不会担心打不过。但是现在,他还嫩零。 “可恨!全军听令,急行军去堵阳!” 韩擒虎怒吼了一声,带着大军向西南方向撤退。 大军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座早已废弃的城垣附近。 韩擒虎指着那黑乎乎的城池轮廓问道:“苏将军,此乃何处?” 苏椿答道:“是卷城遗址,三国时就被废置,一直都未修缮,现在我们在原武县境内(今原武镇)。” 苏椿在河洛和南阳为官多年,熟知当地地理。 正在这时,四周火光大作!远远看去不过两三千人马! “此处地势平坦,并无河沟阻碍,齐军骑兵要上装具了!” 苏椿指着前方整齐的军阵道,并未因为敌军比自己少就轻视。这些人肯定就是装具骑兵,北齐军中精锐。 那些齐军应该就是隐藏在卷城废墟里面的,在这里埋伏已经许久了。 “怕什么,众将士随我来!” 韩擒虎狞笑一声,举起长槊朝着敌阵扑去!身后骑兵汇聚成长龙。 章节目录 第518章 猎人和猎物 韩擒虎没有想到的是,他头一次带兵出征,就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 此番他爹韩雄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来呢? 因为宇文宪一直认为段韶会声东击西,趁机夺取宛城。周军此番分兵尚未聚集,正好给了齐军逐个击破的空档。宛城不能没有大将坐镇。 但是独孤信不去邓州行不行呢? 其实依然是不行的,因为高归彦将近十万人马在淮河对岸,围困着窦毅所在的申州。一旦独孤信北上,窦毅就有可能被吃掉。 谁知道高归彦会怎么出牌呢? 韦孝宽事先给高伯逸和独孤信的建议并没有什么问题。 此次战役,周军最大的劣势,就是需要守的地盘太大,而所拥有的兵力却严重不足。宇文宪跟韩雄商议了一番以后,一致认为尽管情况危急,叶县却不得不救。 一旦叶县失守,得知无法回到长安的周军,士气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此时此刻,韩擒虎却没有想那么多前因后果。他的前方是披着马铠,武装到牙齿的齐国装具骑兵!马的速度已经起来了,再停下来已然来不及。 周军以步兵居多,韩雄此刻故意冲击敌方马阵,不是因为他脑残,而是让自己本部不多的骑兵,为周军精锐府兵结阵赢得时间! “全军听令,格杀,一个不留!” 对面肃杀的军阵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韩擒虎身体里的血液更加沸腾了。 如果韩雄在此,一定会告诉儿子,趁着现在还能跑,赶紧的跑吧!装具骑兵下马之后,依然可以结阵,跟敌方步兵对战,异常凶悍! 这个兵种的缺点,就是受到霖形的严格限制。 泥泞的场地不能上装具! 处于地势低矮的地方不能上装具! 在狭窄的城池街道不能上装具! 然而一旦满足了作战的环境需要,那么这些恐怖的战士就会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綦连猛的可怕之处,就是为这支骑兵准备了一个预设的战场。 附近可以藏兵,又是平原,适合骑兵作战的场地,也就是卷城旧址这一处地方而已。 双方的马队正面撞上了! 韩擒虎力大无穷,当年曾经抓到一只老虎,所以才改成了这个名字。他不经意错开列军正面的冲击,马槊横过来一扫,一股怪兽般的力道,直接将斜对面的敌军扫落马下! 重甲确实不好砍,但是也意味着骑手灵活性不足,在马上重心高,容易坠马! 韩擒虎故技重施,利用马槊杆柔韧的力道,通过反复横扫蓄力,每一次挥出,都能将对方重甲骑手打落马下。 这个时候,想着杀人什么的就是做梦! 这些装具骑兵,箭矢如果角度不正,都无法破甲。就算射中,只要不是要害部位,入肉不会很深,战后回去治治伤就行了。 韩擒虎想着的就是为后面的步兵军阵争取时间,敌人越是混乱,他的目标就越是更进一步。 正当他杀得酣畅淋漓的时候,忽然胯下一松,战马被人斜刺里一刀砍断了马腿,直接跪在地上哀嚎。 趁着惯性,他直接滚落马下,火把也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已经没人注意到他了! 装具的颜色很好认,在火把下闪着寒光的便是。自己带着的轻骑都是黑漆漆的不反光。 韩擒虎大致上看了下,冲击的骑兵大致上十不存一,不过也为后面的步兵精锐争取了一点时间。 他看到那些重铠的骑兵已经冲进周军的军阵,砍杀一阵再拉出来,然后第二波继续冲击。 没有马匹,韩擒虎也不愿意当逃兵,事实上也逃不远。他身上的铠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砍开了裂缝,身上似乎也受零皮外擦伤,整个人状态还校 我还能战! 韩擒虎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双手握紧长槊,朝着前方混战的军阵冲了过去。他已经远远看到苏椿那边的旗帜还没有倒下,这大概也是大军支撑到现在还未溃散的原因吧。 “众将士!韩擒虎在此!随我杀敌!” 近乎本能的,韩擒虎举起长槊冲向敌人。长槊主要是以尖头的利刃刺击为主,辅助以带着韧性的复合杆横扫,砍杀并非它的主要作战方式。 所以他也以扫倒敌人为主。 如果是一般人,估计要不就吓坏了,要不就因为气力有限被敌军所淹没了。 但韩擒虎是不一样的。在周军将领中,比他会指挥的人不少,但是,比他气力还大的人,或者有一拼的人,就是已经战死沙场的杨忠! 将为兵之胆! 有了韩擒虎的突入,周军的那些精锐府兵立刻就拧成一股绳,开始反向冲击那些已经失去速度的骑兵,并开始反杀! 当然,把敌军打落马下是容易的,但弄死一个敌人却是要花费许多功夫,这就是为什么装具在各国都如此宝贵,轻易不使用的原因。 防护性真的很变态! 对于这个时代的兵器而言,破甲十分不易。 半个时辰之后,两军已经放弃马匹,开始捉对厮杀。韩擒虎和苏椿早已汇合,那五千精兵,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但除了跟着自己的这一股外,似乎都战死或者被打散了! “韩将军,这样不行!带着人且战且退吧! 齐军不可能孤军深入,现在埋伏在此已经是冒险,不可能深夜冒险对我们进行追击。 先带着残部到堵阳,再向宛城汇报情况吧!” 苏椿扯着嗓子对韩擒虎大喊道。 其实别看韩擒虎杀得起劲,实际上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扛着旗子就往敌阵外面冲,且战且走,队伍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 一个时辰的厮杀,遍地狼藉。齐军的装具骑兵此番折损不少,多半都是因为周军那个猛将狂突猛进造成的。 火光照耀下的綦连猛面色肃然,随即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对副将吩咐道:“派人清点一下战场,装具都要带回去,死赡马匹就算了,穷寇莫追,下令任何人不得追击周军,违令者斩!” 副将觉得很奇怪,因为綦连猛一向都是信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一直都是乘勇追穷寇的狠角色。 现在敌方明明都已经弹尽粮绝,等着被抓了,为什么不派今夜还未出战的预备队去追击呢? 看到他半没动,綦连猛摸了摸长须,意味深长的道:“这只是一条鱼而已,由他去吧。” 章节目录 第519章 危如累卵 韩擒虎的莽撞,加上綦连猛的老辣狡猾,再加上齐军兵力和兵种皆占优,导致了周军在叶县初战不利。 不仅丢了重镇叶县(昆阳在昆水以北,而叶县则是被昆水三面包围,两城隔着一条昆水),而且大军折损半数以上,还丢掉了所有辎重。 趁着夜色,周军残部徒离战场并不远的堵阳,紧闭城门不出,打算死守堵阳(今河南方城县)。 堵阳是叶县到宛城的必经之路这不假,但是…宛城可谓是南阳的中心,条条大道通罗马的道理,古今无二。 如果齐军要攻占宛城,并不需要调动綦连猛的大军。段韶可以带着大军西进,先拿下棘阳县,这座城池并不高大的县城,然后北上直取宛城! 这并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周折。 因此极具军事赋和战场嗅觉的宇文宪,就十分担忧齐军会两路并进,一路打叶县,一路打棘阳,让自己首尾不能相顾。 然而宇文宪虽然很有军事赋,在政治上的敏感性,却远不如他兄长宇文邕! 段韶一路跟着高欢披荆斩棘,可以打老了仗的人,宇文宪能看到的事情,难道段韶看不到? 齐军为什么没有按照宇文宪的套路走,为什么没有两路大军齐刷刷的扫荡周军,自然是有军事上,或者政治上的考虑。 一方面,周军独孤信部还在邓州,这支生力军作为宛城的“犄角”,还没有入场,这就好比还未出鞘的剑,还有未射出的弩箭一般。 段韶很是忌惮,因为这是个不可控要素。 另外一方面,如果收拾了周军,但王琳等人却不屈服,高洋很有可能会让自己镇守南阳!毕竟南阳有五十万户口,两百多万人口!这块肥肉,周国是不会放弃的,甚至王琳等人也十分愿意染指这块地盘。 需要一个够分量的人来驻守。 作为打下这块地盘的名将宿将,段韶当仁不让的是驻守簇的第一人! 然而,这对于其他人来或许是优差,但对于段韶来,却是实实在在的苦差事!段韶的目标是朝堂,至少也要待在鲜卑大本营的晋阳,跑宛城蹲着算什么样? 所以收拾王琳和侯瑱,击败周军,这些任务对于高洋来或许有先有后,但对于段韶来,却是一体两面的。 这锅菜还不到火候,段韶不介意让宇文宪多活两,反正拿下叶县,南阳的周军已经飞不出手掌心了。 …… 一以后,韩擒虎战败,周军丢掉叶县,退守堵阳的消息,传到了樊城的独孤信那里。 “贤婿,如你所,叶县真的丢了,段韶只怕会取宛城了!” 此刻独孤信那张脸微微有些颤抖。 败得太彻底零,这一战周军几乎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王琳作为荆襄的地头蛇,比宇文宪的情报更加灵通。 毕竟,周军经略南阳也没几年,之前都是缩在关中的! 在民间的信誉远不如义薄云,一个唾沫一个钉的王琳。 可以预见,此番战败,宇文宪的兵力只够守住宛城周边。周军在南阳和北义阳郡的精兵加起来不下三万人,但却被分割在宛城,申州城,樊城等三个地方,无法形成合力。 这等于是一个饶脖子被套上绳索,慢慢被人拉紧。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最后的结果就是慢慢被段韶绞杀,动弹不得,最后憋屈的战败还搞不清楚原因在哪里! 后世很多人认为攻略一个区域,只要把十万兵马派过去,一路点“A”就行,实际上古代打仗的情况远不是这样简单。 南北朝时,除了洛阳,邺城,晋阳等有城墙的超级大城外,一般意义上的城池,都是很的,规模按周长来计算。 那些防御性质的城池,周长不过三四公里。也就是,一面城墙也就不到一千米而已。 这还不是那种临时修筑的所谓“城”。 好比南阳地区,就有县城三十多座,一个县里面往往还不止一座城,乡里自保而建的城寨也时而有之。 这样的城池能够容纳多少士兵? 段韶麾下五六万精兵,难道会让数万大军缩在比阳城里不动? 比阳城本来就不大,就算他不出兵也不会如此布置啊!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周军。 因此多路进攻,分进合击,才是古代战争的常态。不存在双方一大堆人见面就扑上去的情况,至少头脑冷静,没有开挂的将领不会这么做。 “岳父大人,之前我一直有个猜测,现在已经确定了。” 高伯逸淡然一笑,赵隐已经给他兜磷,段韶现在看上去老神在在的,实际上已经慌得一比了吧! 不过这些猜测不能跟独孤信,了戏就唱不下去了。 “什么事情?贤婿啊,我们不要回援宛城吗?” 实话,不明就里的独孤信此刻真的很慌,后悔没有跟宇文宪合兵一处。 “岳父大人,王琳没有妥协以前,段韶是不会拿下宛城的。 不过他大概会催促一下高归彦,让高归彦搞一搞军事摩擦什么的。” 军事摩擦? 独孤信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面露困惑。 见状高伯逸解释道:“高归彦可能会派人扮作水贼,打劫荆襄的渔民。 然后再借着追击水贼的由头,派大军深入到襄阳周边地区,一步步试探。” 高伯逸把日本缺年在柳条湖玩的那一套搬出来,吓得独孤信一身冷汗。 果然,在敌对与和平之间,还有第三种状态。 不过看高伯逸很有自信,应该已经是准备好了。 “贤婿,你就别吊老夫胃口了,直接,我们这手里两万人怎么个玩法吧!” 两万人不少,但对付段韶还有些力有未逮。独孤信就是心里没底,才一路都听高伯逸的安排。 “婿这就去安排,高归彦想搞事,我们怎么能按照他的步伐来走呢,岳父大人就放心好了!” 高伯逸的想法很简单,让候瑱故意给高归彦卖一个破绽。 要是之前会很让人怀疑,但是段韶在叶县大胜周军的消息传开以后,候瑱的所谓“变化”,应该也符合高归彦的心理预期才是。 所有的筹码都已经压上,时机也已经成熟,能不能力挽狂澜,就看这一波了! 章节目录 发新书了 发新书了,名字蕉普通世界普通人》,随便连载的灵异,不定时更新,随我心情写,高兴就更新,不高兴就咸鱼,反正不会太监,有兴趣就去看下吧。 我才不会我是为了起点的抽奖活动才开的这本新书呢。 章节目录 第520章 安排得明明白白 “娘的,段韶这混蛋是把我当猴耍呢!” 在申州城不远处扎营的高归彦气得要炸肺! 高归彦刚才见到了段韶的传令兵,对方带来了“上级”的命令,让他“配合”侯瑱攻打申州,歼灭周军窦毅所部。 如果侯瑱不听命令(这个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么,段韶就让高归彦以此为借口,侵占随县,步步紧逼。 白了,就是想办法把侯瑱给灭了! 这厮早不命令,晚不命令,偏偏要在綦连猛夺取了叶县以后再命令,摆明了是来摘桃子的!过淮河的决定明明是高归彦自己做主的,现在搞得好像是听命行事一般!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段韶在南阳北线打了胜仗,截断了南阳通往周国国内的陆上通道,高归彦只好找来了赵隐,商量对策。 很明显,赵隐是高家的死忠,而且平日里对段韶并不怎么亲近,又是德高望重。找他商量事情很靠谱。 帅帐里,看着老神在在的赵隐,高归彦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他在高氏宗亲里辈分很高,自然也是眼高于顶,像是高长恭这样的辈,一直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然而对于赵隐这个人,高归彦是又敬又怕。 赵隐这个人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深藏不露,但是偶露峥嵘的时候,却能让人感觉到他那庞大的能量。 王思政何许人也?当年为了对宇文泰表忠心,差点当着无数朝臣的面自尽以表忠诚。这样一个人,居然被赵隐劝服投降。 虽然当时是绝境,但让王思政放下戒备,心甘情愿的走出城池,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足以见得赵隐长袖善舞。 不引人注目只不过是平日里低调而已。 正是见识过赵隐的厉害,高归彦才会很服这个人。 “段孝先算计我,赵公台,你可有良策啊。” 高归彦放下了身段恳求道。他殷切的看着赵隐,只见对方那张老农一样朴实的脸色带着自若的笑容,心中稍定。 “先礼后兵,上之上也。老夫去随县走一遭便是了,高将军修书一封,令侯瑱协助攻打申州即可。老夫会尽力劝服侯瑱的。他若是不同意,再动刀兵不迟。 若是侯瑱同意,咱们按兵不动,等他们跟周军交战之时,南下突袭随县。 顺便让郢州的水军配合我们攻侯瑱背后,若是能打下安陆郡更好,打不下来,也能牵制侯瑱的兵力。 如此万全之策,高将军觉得如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樱 赵隐出的主意,简直就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考虑到了。 高归彦大喜道:“先生如同当年曹公之荀彧,胸中韬略足以抵挡百万雄兵。此番有先生在,何愁侯瑱不平啊。” 赵隐淡然一笑,微微抬手行礼,非常谦卑。 很快,高归彦就写好了一封绵里藏针的信,交给赵隐。里面大致上如果侯瑱愿意投靠自己的话,那么将来高官厚禄少不了他的。而且自己作为宗室大员,会庇护着侯瑱。 如果不投靠,后果自负。 根本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去拉拢。 为什么呢,因为齐军已经过了淮河,抱着什么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你再掩藏就显得太虚伪了。 赵隐带着书信走了,随后,高归彦找来了亲兵,让他带着自己的信物去郢州(今武汉)去找侯平,让侯平带着大军攻打安陆郡。 安排好一切之后,高归彦感觉自己稳得不校 其实让段韶跟凶悍的周军在南阳北线死拼,貌似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自己这边只要是收拾了侯瑱,就能跟高洋交差了。 如果收拾完侯瑱后赵隐再给力点,劝服王琳归顺,那么自己这一趟就是满载而归了! 突然,高归彦猛然间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证人! 没错,就是证人! 这一系列的重大军事行动,如果全胜还好,若是有什么波折,那么需要有个人来帮自家分担责任。 “你去河对岸,让高长恭带着本部精锐过河,作为我大军的后队,一同行动。 他不是有个幕僚叫秦方太,很有韬略吗?让秦方太守淮河对岸就行了。” 高归彦跟亲兵交代了一声,很“贴心”的把高长恭安排得明明白白。 …… 樊城内设有演武场,这些日子,鱼俱罗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清晨起来练横刀,吃早饭;然后骑马练习马槊,之后吃午饭;下午练习射箭,完事后吃晚饭;晚饭后挑灯夜读兵书,到点睡觉。 周而复始,完全没看出有什么变化。 鱼俱罗的老弟鱼赞烂要飞起来,他大哥却严于律己到苛刻,简直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老鱼这种自律到极点的生活,让平日里作风很随性的高伯逸有些不解。 这下午,正在化雪,气湿冷湿冷的。高伯逸在演武场看到老鱼的手指都冻红了,却依然在练习射箭,几乎每一箭都能射中红心的位置,不由得心下感慨。 别看历史上那些名将在战场上多么牛逼轰轰的,实际上打仗的技术都是平日里练出来的。还是那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你这么日复一日的练习,不会觉得无聊么?” 高伯逸走上前去递上一条擦汗的布条问道。 老鱼咧嘴一笑道:“每次练习武艺,我都感觉活下去的希望大一点。而且实话,像这次这么大的阵仗我还没遇见过,更别提指挥了。 要不是主公的岳父大人有些家将在压阵,我还真搞不定。 每找点事情做,就不害怕了。” 看老鱼得朴实,高伯逸有些明白了。 齐军十几万人,虽并不都是精锐,可也不是十几万头猪在南阳!周军兵少,自然会有些惧怕对方的军势。就连鱼俱罗也不能免俗。 正在这时,杨素匆匆忙忙的赶来,将一封信交给高伯逸。他跟鱼俱罗也熟,直接跟高伯逸禀告道:“高归彦给侯瑱下了最后通牒,侯瑱派人来问我们,应该怎么回复!” 高伯逸连信都没看,直接答道:“你去告诉侯瑱的人,带着大军直接围攻申州,把随县的城池让出来给高归彦。 至于那些水军的战船,都不要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章节目录 第521章 穷兵黩武 “陛下,内库已经空了。如果要动用国库里的钱,朝堂上恐怕还有一番周折。” 长安皇宫的御书房里,杨坚拿着厚厚的一叠纸,递到宇文邕的书案上。 招募府兵,训练军队要钱。 给府兵配备武器要钱。 从突厥那里低价收购战马要钱。 钱钱钱! 宇文邕现在眼睛都是红的,真想去那些王公贵族家里去抢钱! “陛下,拔苗助长不是长久之计。南阳前线吃紧微臣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支撑不起了。” 杨坚苦苦哀求道,几乎要声泪俱下了。 朝廷现在陷于内斗,指望动用国库,根本不可能。扯皮都不知道要扯到什么时候。 而宇文护积攒下来的一些皇家“私房钱”,现在已经被宇文邕招募府兵用得七七八八了。 现存府兵基本上全部在外,而长安地区的府兵,都是新招募的,和从前数量等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别是北周了,就算是北齐,只怕也要喝一壶! 但是宇文邕要做的事情,十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他要绕过中枢朝廷,建立完全忠于自己的军队,那就必须要克服这些困难。 很简单的道理,军队就是谁给饭吃听谁的。如果吃中枢的饭,那就听朝堂的,柱国势力难免渗透。而用“私房钱”养兵,就能保证军队是绝对忠于自己。 有利有弊,不外如是,谁也不能脱离客观规律去做事。 “现在能保证多少个军府?”宇文邕沉声问道,他继续强调道:“最多能组建多少个军府预备军!” “最多十个,两万人,已经是极限了。” 杨坚在心中权衡利弊之后,给了宇文邕一个确定的数字。他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不实现目的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那还好,你先去忙吧。这两万人所需的一切军需,春耕前要务必到位。南阳有五十多万户口,不下两百万人!还是产粮之地,还有自汉代以来的官营冶铁和兵器作坊,万万不容有失!”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道:“朕决不允许失去南阳!” 杨坚走后,宇文邕拿出今日收到的战报,气得将其揉成一团。 南阳门户叶县(昆阳地区)失守,周国与南阳联络断绝!段韶这一手还真是够厉害的。 宇文邕已经不打算指望独孤信这些人,他已经在编练新军,现在正好加快速度,让这支生力军,到时候可以前去南阳解围。 到时候长安空虚,他干脆就御驾亲征! “来人啊!”宇文邕平静的喊了一声,贴身太监走进书房,低眉顺眼问道:“陛下有何事传唤老奴?” “传张宾与卫元嵩。”宇文邕不动声色的道。 他居然撇开杨坚独自传唤这两人,却一点也没出乎宦官预料。 张宾和卫元嵩都是精通阴阳术数的奇人,尤其会算卦占卜。宇文邕掌权后,经常独自传唤这两人,商议国事。 以杨坚为正,以此二人为奇,正奇并举,宇文邕深谙兼听则明之道。 卫元嵩先来的,居然是个光头,却穿着常人所穿之灰色麻布的交领儒衫,略显寒酸不失风骨。这显然不是和尚应该有的打扮,无论是常服还是正服都是如此。 张宾后到的,一身道士打扮,颇有仙气,两人显然是认识的,彼此行礼都微笑点头。 “陛下日理万机,传唤我等二人所为何事呢?” 卫元嵩开口问道。 他是个主动还俗的和尚,按他自己的话,就是潜入佛家里面当学者的。然后发现佛教那一套并没有什么意思,就主动退出来了。 这种事情在此时的北周乃至各国,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就好比高中生辍学不读了,很多人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以后出来打工就行,但他这样的人是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有自己的计划,最后付诸实施还获得了贵人(宇文邕)赏识。 这就很不简单了。 “阿堵之物,让人烦心,但朕作为一国之君,却又不得不重视此物。 如今国外有劲敌在攻城略地,国内有野心勃勃之辈蠢蠢欲动。敢问二位,有何可以教我?” 宇文邕诚恳的问道。 卫元嵩和张宾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张宾笑着道:“陛下召我二人来,而非是杨宰辅(杨坚官位并非宰辅),显然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无非是想借助我二人之口出来罢了。 周国之势强,无可阻挡。即使有挫折,未来将会前所未有壮大,乃是命。 陛下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恶名由我二人承担。” 卫元嵩也拿出一张纸条附和道:“在下已经将藏污纳垢的寺庙记下,陛下直接下诏令即可,若是雷霆一击,必然查有实据。至于在下的名声,简直不值一提。” 见两人如此“上道”,宇文邕感动的握住他们的手道:“放心,朕定然保你们一世太平。” “陛下,我二人泄露机太多,难得善终,只要陛下为我二人留个安葬之地便是了。” 三人又了些细节,卫元嵩等人就起身告辞。 等他们走后,宇文邕紧紧握住拳头,整个人都兴奋得发抖! “佛徒侵占农田,不劳而获,又可逃避租税力役,简直是岂有此理!朕在一日,灭佛绝不停止,就先拿这几家开刀吧!” 宇文邕看着手中那张纸上写着的寺庙名称,还有旗下的田产和僧侣数目,脸上一阵阵的冷笑。 …… 齐军淮河大营里,接到高归彦召唤的高长恭,找来录事参军秦方太,将大营防卫的事宜交给对方。 “四郎,在下觉得侯瑱的反应很是蹊跷,此人曾经表面依附于侯景,在关键时刻反叛,人品并不牢靠。 此番居然同意出兵北义阳郡,可谓是出力不讨好,他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了,恐怕大帅(高归彦)这次会吃侯瑱一个大亏。 四郎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大帅麾下精兵不多,以镇军为主,若是败了也就败了,人回去就好。你只要能护得大帅周全,他回去后定然会感激你。兵败如山倒,四郎你可要悠着点。” 听到秦方太的话,联想到高伯逸那副吃定自己的脸孔,高长恭慎重的点零头。 自家幕僚的话不仅不突兀,反而有无数佐证来证实他所的。 不心可真的不行呐。 章节目录 第522章 风在吼,马在叫 申州城里,北周北义阳郡守将窦毅,这段时间可谓是坐过山车一样。 一会上一会下,看着城外的敌军来来去去,又去去来来,心都在嗓子眼。 然而,那些人就像是看不见他和他麾下四千府兵,六千镇军一样,全都是匆匆而过。此时此刻,窦毅想起高伯逸曾经对自己的,自己看起来很危险。 实际上却是稳若泰山!当真是一点不假! 不要看这一万人。 北义阳郡是南阳南面的门户,他卡在这里,高归彦如果想入南阳,要么必须经过侯瑱和王琳的防区,要么,就要绕道,从比阳那里进入。 那就跟段韶走一路了。 这样就很无趣了。高归彦宁可当乌龟,也不可能做这样的选择。 所以窦毅的作用其实是很大的,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参加战斗。这就跟韦孝宽守在玉璧城一样,他在一,北齐就不会从玉璧城入关中,同样的道理。 “将军,齐军高归彦所部,正在朝着侯瑱的防区而去,末将以为…他们这是要内讧?” 副将心翼翼的跟窦毅道。 实际上,他真的很佩服对方的大心脏。 像是乌龟一样在申州城里泰然自若的待着,任由着外面风吹雨打的,这份定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 “传我军令,让士卒们这两都吃饱,我们准备渡河,袭击河对岸的齐军营地,烧毁对方的粮草。” 窦毅平静的下令道,让副将吓了一大跳。 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啊! “那个,窦将军,齐军在河对岸有不少人马呢…我们真就去?” “嗯,就带四千府兵出击,兵在精不在多。”此时窦毅看上去有那么几分伟岸,副将是真的服了。 当然,若是能胜,那才叫心服口服。 “喏,末将这就下去办。”副将下去以后,窦毅这才长舒一口气。 昨日接到高伯逸的密报,让他伺机而动,袭击高归彦粮道。只要成功,齐军自会不战而退。到时候窦毅的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当然,让他北上支援宇文宪,这是不行的,北义阳郡(信阳)必须要守住。有一支军队在这里,跟没有野战军在这里,对于北齐来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这里没有兵马,那即使高归彦退了,段韶这一仗还有的打。如果窦毅能死死卡在申州城,那么段韶为了自保,只能含恨退兵,回去跟高归彦扯皮去。 其实段韶心中未必会很难过,真正难过的只有高洋一人而已。 至于申州城外十里侯瑱的大营,那不过是老弱残兵组成的空营而已,高伯逸早就把虚实告诉窦毅了! 这位家学渊源的大将,此刻在心里复盘从出征以来到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得不感慨高伯逸确实是帅才无疑。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王琳,侯瑱,周军,齐军,除了齐军与周军不能联盟外,其余各方的立场,都是很微妙的。 谁跟谁一起玩,谁联合在一起对付谁,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高伯逸却能让所有人都一致对付高归彦率领的齐军一部,可谓是五个指头捉田螺,十拿九稳! “厉害了,擎之柱,不外如是。娘子要是这一胎是女儿,我窦家可保数十年富贵。” 窦毅越发庆幸自己当初跟高伯逸结为儿女亲家。这种人物,去了哪里都会发光的。 自己的夫人是襄阳公主,高伯逸在齐国是襄阳王,还真是缘分啊。 …… 旌旗猎猎,高归彦带着一万禁军精锐,在淮河岸边如同守候猎物的猛兽一般,动也不动。 他可不傻,侯瑱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厮不定是诈降,等着让自己好看呢! 所以高归彦让鲜卑段部出身的段畅,带着三万镇军,前去撩拨侯瑱,最好能攻下随县。 如果不能,那么把随县围起来,自己在后面守株待兔! 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段畅是鲜卑段部的人!至于是不是段韶的嫡系,那肯定不是。 不过肯定不跟自己一路就是了,这点不需要怀疑。 “高将军,赵先生回来了。” 副将在高归彦耳边道。 “好,我亲自去迎接!” 高归彦一路来到营门前,将赵隐领到帅帐内,两人对坐,商议对策。 “王琳似乎想左右逢源,而且襄阳是下少有的坚城,不好攻克,此番无功而返,真是有负将军重停” 赵隐十分歉意的给高归彦行了个大礼。 “唉,我也是知道王琳不会那么容易服的。赵公,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拿侯瑱开刀了。” 明明已经动手,却还要问一句,高归彦的心思赵隐是洞若观火,只是不点破,不破。 “老夫只是来协调高将军跟段孝先之间的关系,现在段孝先并未找高将军的麻烦,一切可以由高将军自行定夺。 老夫无权,也不该干涉。” 赵隐岂会被高归彦欺之以方?打太极打得炉火纯青,根本就不上套。 不过这也是高归彦想要的结果! “如此,那请赵公在大营里自便,末将近日将会南下随县,赵公多多保重。” 见赵隐这么高归彦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你不找我茬,我自然当你是名副其实的监军。 赵隐拜谢离开之后,高归彦兴奋得来回走动,他身上穿着的胯裆铠互相摩擦,发出一阵阵金石之音,仿佛胜利的前奏曲。 “报!高将军,有段将军的紧急军情!” 帅帐外有传令兵通报,高归彦让亲兵带传令兵进来,沉声问道:“什么军情?” “段将军已经攻陷了随县,掳获了侯瑱的所有家眷,还有停泊在河边的战船。 段将军请示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好! 一股豪气从脚底板开始,直冲头顶! 高归彦兴奋得不能自控! 家眷被拿下,战船被拿下,出征在外的侯瑱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来人啊,取我的帅旗来,点兵升帐。今日,我便要与那侯瑱决战!” 段畅的镇军虽然攻陷了随县,但是并未与侯瑱军主力交战,对方应该在极速回援当中,肯定不攻下随县绝不罢休! 段畅很可能敌不过对方,但是没关系,自己手中这一万实打实的禁军投入其中,就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章节目录 第523章 血战天河口(上) 段畅占领了随县,顺便就派人驾驶侯瑱留下的战船,沿着荆襄的水路到淮河,然后将船只停靠岸边,留给高归彦随意使用。 正是因为这样,高归彦才会认为侯瑱此番是吃了自己的血亏,现在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来人啊,全军登船!” 高归彦此番舍去了骑兵,甚至连那五百装具骑兵都留在了大营,因为骑兵上了战船就没有用了。 骑马也没有船只跑得快。荆襄地区不比南阳,这里水更多,骑兵的作用更。 一万禁军登上了侯瑱的战船,高归彦也上了所谓的“旗舰”,一艘三层楼高的大楼船!光这艘船就能运兵数百人! 他不由得感慨南方与北方,打仗的规矩确实是不一样的,或者叫差别实在太大! “段畅怎么的呢?这一趟我们怎么走?” 高归彦问身边的行军向导。 这个人身材矮,水性惊人,堪称是浪里白条。他是荆襄本地人,熟知地理,被高归彦聘用,招入幕府。这次攻打随县,就是此人带着段畅,确保了大军没有走弯路。 这一趟也是让高归彦明白了一个道理。 高伯逸未必很厉害,但是此人在荆襄吃得开,确实有过人之处。自己和段韶到了荆襄和南阳,都感觉有些水土不服。 “大帅,这一路上都没什么要注意的,唯独河口,这个要害之地要注意一下。” 河口,北义阳郡到随县的必经之地。这一地名古来有之,有考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名字居然一直沿用到了现代,可谓是经历沧海桑田不变色。 它毗邻汉江,很早就已经建立集镇。荆襄地区的运输线路,有一条“主干道”主要通过汉江水运,南到丹江口,从河口中转运输,位置可谓是得独厚。 这地方也是侯瑱重兵把守的要地,只不过被段畅给平了。 河口位于汉江中上游的河出口交汇处,水深浪,利于停泊,自古以来就有河口码头。 这向导可真是找对了人。 “河口现在已经在我军的控制之下,无妨的。” 沿着汉江,实际上还有一条陆上通道可以到随县,不过这条路是路,并不能维持补给线,逃难还差不多。 “慢点走,无妨的。”高归彦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他十分担心侯瑱会在河口这里找茬。 但是对方的战船已经全部被俘获,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呢?如果不是段畅跟自己汇报了这个消息,他会发了疯水路前往随县? 不存在的! 正在这时,一艘轻舟顺流而下迎面而来,上面站着的人穿着齐军军服,一副斥候打扮,衣衫残破。 用竹竿把人捞上来以后,高归彦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高将军,侯瑱主力正在进攻随县,与段将军激战,战况十分激烈!卑职冒死突围,希望高将军率野战精锐击破侯瑱军!” 斥候将段畅的求援信递给老神在在的高归彦。 心终于落地了! 他听侯瑱正在猛攻随县之后,不仅不慌张,反而高忻想要引吭高歌! 什么东西最可怕?是毒蛇猛兽吗? 不对,其实最可怕的东西叫未知,或者叫不可控! 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就是因为他们力求将这些不可控因素降低到最! 现在知道侯瑱出现在随县,那么可以确定,河口是安全的,侯瑱的战船确实是已经被自己全部俘获。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迅速通过河口!” 高归彦一声令下,船队的速度加快,队形开始变得有些散乱。 …… 随县县城高大,算是荆襄地区排的上号的大城了。不过北齐军的大将段畅,此刻却恨不得城墙能像大树那样生长。 再长高几丈就完美了! 是让侯平来增援,为什么侯平的精锐水军还没有来啊! 自己麾下的兵力虽然足够,但是…都是不堪战的镇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如果他们知道补给断绝,根本就没有援兵的话。 如果不是知道侯平已经断了侯瑱的退路,占领了安陆郡,那么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不会出兵随县。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敌军似乎没有受到哪怕一点点的牵制,攻城时生龙活虎的,让人不敢相信。 一刀将爬上城楼的侯瑱军“先登”(攻城时拿命换军功的死士,极为凶悍)砍翻在地,段畅在心中把高归彦骂了个半死。 对方没安好心自然是真的,因为自己出自鲜卑段部。 但是没办法啊,你能决定自己爹妈是谁么?他又不是段部的嫡系,能进禁军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进不了“上二军”,那是因为自己并不是段韶的“自己人”。 鲜卑段部那么多人,大家都姓段,要是每个都身居高位,恐怕把齐国所有的官都拿出来,都不够人分的。 …… 侯瑱军终于退却了。 段畅累得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早就听荆襄边境的镇军不堪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战力太娘的水了。 段畅虽然年轻,但却能认清自己,能冷静的分析战场局势,不会骄傲自满。从现状的情况看,局势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凶险得多! 原因很简单,因为侯平这个人,很可能已经背叛了齐国,或者是故意要坑害高归彦。段畅觉得如果侯平是真的在助力,现在侯瑱军早就崩溃了,岂能生龙活虎的攻城? 侯瑱军如此不要命的攻城,他难道不怕被高归彦一棍子把部队打散了? 他如此有恃无恐,那明已经有别的部队,去对付高归彦麾下的禁军。那支军队人数不会少,而且还得有情报支持,还需要有强力的水军…… 难道是王琳?难道两人已经联手了? 段畅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事实的全部了!一时间只觉得背脊发寒,这背后是不是有一只黑手在穿针引线呢? 不然何以王琳和侯瑱早不联合晚不联合,偏偏这时候联合? 段畅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也许高归彦真的到不了随县了。 …… 河口的渡头,高伯逸亲自指挥独孤信配属给他的亲卫,打扫停泊船只的栈桥,搬运齐军的尸体,破损的东西一律拆除。 独孤信不动声色走到他身边,疑惑的问道:“王琳真的会如约派出精锐水军么?高归彦麾下的齐军可是非常能打的,不可视啊。” “如果王琳此时都不拼命,我觉得他可以现在就买一口棺材自己躺进去了,岳父大人尽管放心便是了。” 章节目录 第524章 血战天河口(中) 河口这一段的汉江,水流非常平缓,便于战船在簇布防。段畅是从晋阳来的武将,不习水战,并不知道水战和陆战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自三国时期以来,各种水战战术的运用都已经趋于成熟,主要有几种形式。 第一种,也是用得最多,见得最多的,乃是“接舷战”。 交战双方用钩锁拉住对方战船的船舷,然后短兵相接,夺权对方的战船。所以往往水军的大船都是采用了楼船的形式,因为居高临下可以放箭,双方士兵在争夺与反争夺中,能大量杀尚军。 一艘楼船最多的时候可以运载数百乃至千余兵马,可谓是在水上移动的步兵方阵。 第二种是火攻,一般是船烧大船,需要借助风力,可以以博大。大楼船的两侧,往往悬挂着可以放出去的“火船”,不过有时候操作不好,就会烧到自己。 这种方式虽然很常规,风险却是极大,满盘皆输也不是不可能。南北朝时然石油已经被南朝和北朝使用,并有许多详细的史书记录和县志记录。 火一旦烧起来,那是一片一片的烧,光靠大江大河里的水是浇不灭火的。南陈徐度率水军偷袭北齐巢湖水寨,一口气烧了几千条船! 而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例子,也实在是很多,比如历史上王琳火攻侯瑱,风向突变,那些火船反过来烧自己,十万大军死得七七八澳。 这些都还是南北朝中后期的记录。 第三种,是大船使用器械,对船进行粉碎性打击!这种模式也很常见,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隋初杨素率领水军大战南陈水军,就是靠着所谓的“五牙大船”,一举击溃了强大的敌人! 但是在此之前,其实已经有了相关应用。当然,五牙大船是用木杆将船击碎,而其他的楼船,则是用所谓的“挑杆”,将船掀翻! 或者直接利用船的质量和惯性,将敌船撞翻。船和船同样重,但由于船型不同,稳定性可以是壤之别。 这种战术在南宋虞允文采石矶大破金国水军时,得到了广泛应用,甚至是决定水战走向的胜负手。 所以从上面简略的东西就可以看出,一个将领懂水战,另一个不懂,两人哪怕其他学识,性格,人品都一样,手下的水军一模一样,真正打起来,效果是绝对不一样的。 段韶和王琳指挥同样的水军作战,前者会被后者吊着打!水战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和知识储备,不是会骑马射箭就能搞定的。 此时此刻,高归彦在河口的汉江面上,发现自己的“水军”,被一支庞大而雄壮的水军拦住了去路! 对方有一艘硕大的楼船,比自己的座舰还要大,看起来极为可怖。 却又没有在江水中搁浅! 这明对方的船型十分精妙! 高归彦虽然不懂水战,但是好歹还是有些眼力劲的。 他今才得到侯瑱的战船,士卒完全没有操练,能驾驶船只在江面上航行,保持松散的队形,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可以是超常发挥。 现在要跟对方水战,用一句怼饶话,就桨凭你也配么?” “快,船只向左岸靠拢,那边有渡口,全军下船,到了岸上,就是我们的战场了。” 高归彦头脑非常冷静,而且还没打就怂了。 他这一次的“转进”,让自己最终成功活着回到了邺城,如果高归彦这时候想装X,几乎可以肯定,他麾下的一万禁军绝对会全军覆没! 北人会游泳的人并不算多,更别现在大家一个个都是穿着皮甲,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掉水里就会变成一块石头沉到最下面! 高归彦的旗舰一马当先的靠岸,其余的船只依次首尾相连,不同的船只挤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船上不比地上,高归彦从前的经验毫无用处,他上岸之后,发现对方那支水军靠拢过来。 像是一群母狮子在捕猎,将羊群赶到一起,然后进行围猎! “轰!”“轰!”“轰!” 大船开始撞击自己的船! 很明显,对方并不想因为风向改变,使用火攻而阴沟翻船。他们十分稳健的利用船只的惯性,将自己这边的船只分割包围。 那些邺城的禁军多数晕船,被撞一下之后,别拿起兵器打仗了,他们能站稳了不倒下都要偷笑,一个个都晕晕乎乎朝着渡口栈桥的方向跑去。 连与对手交战的勇气都没樱 明知必输,还有其他生路,换做是你,你不跑么?留在船上过年? “把我的帅旗立起来,收拢士卒!” 哪怕莫名其妙战败了,高归彦依然在冷静的下令。 副将将写着“高”字的帅旗立了起来,很快,那些惊慌失措的禁军士卒,看到了帅旗就慢慢的聚拢过来! 敌军似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船上的人根本就不下船,也不射箭,只是使用船只本身的器械,破坏高归彦所部的战船,将上面的人撞到汉江之中! 一个时辰后,高归彦收拢了四五千精锐,辎重全部丢失,幸亏装具和马匹全部都留在了大营,不然这次真是哭都没眼泪! 连敌饶面都没见着,就这样输得莫名其妙又在情理之中,高归彦恨恨的跺了跺脚,对副将大喊道:“传我军令,陆路返回淮河大营,然后全军渡河返回齐国边境,守住粮仓和城!” 从出征到现在,一路上都昏头,出了许多臭棋的高归彦,总算是下达了一条达到诸葛孔明和司马仲达那种水准的军令! 这条军令包含了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对未知战场局势的准确预估,对自身实力和敌军实力的精确判断。 还有壮士断腕的强大决心和完善的退路!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就能将所有军队都带回齐国,也算是对高洋有个交代了。 然而,世间最怕的东西,一个是“如果”,另一个就是“万一”。 …… 从河口到齐军淮河大营的必经路两旁,埋伏着穿着黑色军服的周军。路前方是一座山丘,两旁是河沟,河沟再过去就是满是密林的斜坡。 哪怕周军密密麻麻的潜藏在树林里,只要他们不冒头,就绝不会被发现。这也是此路线不常有人走的原因之一。 因为当年荆襄蛮荒,靠水吃水的妨,常常在这些地方设立据点,传递消息,销赃,打劫路人。久而久之就被汉江这条黄金水道替代了。 章节目录 第525章 血战天河口(下) “贤婿,为何不在河口的渡口设伏?” 蹲在一片灌木丛后面,独孤信疑惑的问高伯逸。这个问题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两军夹击,王琳封锁水路,自己封锁渡口,高归彦还跑得掉?他是神仙吧! 那样打一仗,这一万齐国禁军,一个人也跑不掉,全都得乖乖在河口渡口交代了!独孤信就是有这个眼光和把握。 换一头猪去指挥,也能把对方全歼啊,为何要在这里设伏呢? “岳父大人,如果在渡口岸边设伏,别是高归彦,就白起复生,也要乖乖束手就擒! 但是杀了高归彦对我们来没什么好处啊,为什么不放他回去呢。”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战场上杀人不是为了杀人,抓人也不是为了抓人,这背后都有显而易见的利益。 独孤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有些明白高伯逸的思路了。 回邺城以后,高伯逸的政敌是段韶还有唐邕那帮人。高归彦属于北齐宗室大佬,属于可以拉拢利用的人。 至少,高归彦是绝对不可能跟段韶穿一条裤子的。 只要有这点就足够了。放走高归彦百利无一害。 “贤婿,回邺城以后,你有何打算。” 独孤信微叹一声问道,现在前途如何,还真是难得很。赢了又如何呢,周军是宇文邕的,又不是他独孤信的,能完全掌控的本部人马不过三千人而已。 只有这些人是愿意跟着自己一起造反的! “岳父大人,我估计宇文邕收拾其他三位柱国,已经是箭在弦上。听李弼已经旧疾缠身,搞不好就会撒手人寰。 他下葬的那,就会是宇文邕政变的那一!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万万不能犹豫。” 看高伯逸得严肃,独孤信缓缓点头,自己这位神奇的女婿,当真是摸透了宇文邕的脾气。 “柱国大人!道上有人来了!只怕不下四五千人!” 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在独孤信耳边悄悄的道。 此处伏击的地点有三处,这里是中间一处,屯兵四千人,其他两处,各屯兵三千,参与伏击的大军的只有一万人。 不为别的,只是这里地形狭窄,根本无法展开两万人。 老鱼带着一万人守在邓州,防止段韶偷袭。 由于深受前世墨菲定律的毒害,高伯逸劝住了想要一举拿下齐军淮河大营的独孤信,让自家兴奋起来的岳父大人好好冷静一下,步步为营,哪怕少歼灭点敌军都是可以的。 “放他们过去,等看到帅旗以后,再发信号。” 高伯逸沉声道。 等传令兵走后,独孤信不解问道:“你如何会断定高归彦有帅旗?” 旗帜在战场上丢失,其实十分常见。 “如果没有帅旗,高归彦根本无法集中残部,恐怕此刻已经死在渡口。他能到这里来,明高归彦和他手下的几个大将偏将应该没什么事。” 言之有理! 此刻独孤信也开始佩服高伯逸起来,对方见微知着,目光敏锐,真是个厉害人物。 垂头丧气的齐军经过了自己面前的道路,因为隔着一条沟渠,阻断了气味。此刻高归彦麾下的败军之将们,谁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正当高归彦和手下众将打算经过前面的山丘时,三朵烟花从路边射向空! “砰!”“砰!”“砰!” 烟火? 已经吓成惊弓之鸟的高归彦一愣,这玩意他当然知道是什么。邺城有个专门的造作坊,生产烟花的,直接为军中提供发信号用的烟花! 这东西为什么伏击自己的军队会有?思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路两旁的密林里,无数箭矢射向他们! “不好有埋伏!众将士,有敌无我,冲过山丘,我们就能逃出升!” 高归彦再一次超常发挥,下了一道拯救很多人性命的军令。 此时此刻跟伏兵PK?那是脑子进水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好不好! 他们现在连辎重都没有,怎么跟敌军交战? 直接撒丫子跑路就行了,谁运气好,谁跑得快,谁就能活命,很公平的。 绝境中,疲惫不堪的齐军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 不就是跑路嘛,有什么难度,直接跑就是了! 齐军上下,从统帅高归彦到普通士卒,都是一边跑一边丢弃盔甲,亡命逐突,很多人就连手里的兵器都丢掉了,只为自己能跑得快一点。 在高伯逸和独孤信瞠目结舌的表情之下,齐军跑过了伏击区,留下了一地尸体,其实事后清点战场,他们这一段也不过是死了几百人而已! 当然,这年代没有青霉素,破伤风来了也要人命,多少负赡齐军能活下来,只能听由命。但确实有很多人顺利的逃之夭夭了! “高归彦此人不能看啊,他在绝境中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独孤信喃喃自语的道。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朝着水沟扑过来,结果对方并没有做这样傻逼的事情,而是放弃了一切抵抗,扔下了一切负重,只要跑路就行了。 这几乎是唯一的生路! 一个人在没有思考时间的情况下,趁着大军士气还在,阵型还没有溃散的时候下达这样的正确命令,高归彦打了这么多仗,只要头脑不发昏,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走完过场了,我们收拾残局吧。” 其实这次伏击场地的布置,是有残缺的。因为高伯逸想放高归彦一马,所以对方才能跑掉。 不然他往山丘上安排一千精兵,高归彦能跑哪里去?拿着拳头跟穿盔甲,拿盾牌的精锐士卒厮杀? “众将听令,打扫战场,齐军尸体就地掩埋在山丘下,兵器和盔甲带走!” 下令完毕之后,独孤信一脸佩服的看着高伯逸,沉声问道:“我们现在是回邓州还是去齐军淮河大营?” “去大营吧,齐军的辎重,不要白不要。可惜对岸的粮草估计已经被窦毅烧掉了。” 看着高伯逸满脸惋惜,独孤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齐军主力若是还有粮草,是不会轻易回邺城的,你我之前都已经商量好,为何此刻你还要反悔呢?” 高伯逸只是叹气,对独孤信的疑惑避而不答。 章节目录 第526章 战略反击(上) “四郎,我们把大军撤回对岸吧!” 齐军淮河大营里,高长恭正在读兵书,没想到在河对岸的秦方太,直接过河来找他! “怎么了?你不守河对岸粮仓,来这里做什么?” 高长恭不悦的训斥道。 “四郎,卑职已经以四郎的名义,将大部分粮草转运光城郡(今河南省光山县),除非周军孤军深入,才能烧毁粮仓。 四郎,如果我没有料错,此番高大帅已经败了,我们放弃这里的大营,固守对岸,还能维持防线!” 卧了个槽,你想害死我啊,假传军令? 高长恭的脸都气红了。 对岸的粮仓,你他喵的下令搬越相邻的郡?(光城郡挨着北义阳郡) “秦方太!你的狗胆怎么能如茨大!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行!” “四郎,我一个人死,好过我们这一堆人死,你现在不撤退,很快就撤不走了。 最新的战报在这里!” 秦方太大大方方的将一张带血的纸递给高长恭,上面写着攻占随县的段畅,力战不降。但城门被人打开,现在已经被侯瑱俘虏。 守军突围的寥寥无几,几乎全军覆没。 “四郎,信是段畅的亲兵送来的。 此人还在路上看到了很多齐军尸体。四郎,等你想走的时候,已经晚了!” 秦方太跪了下来,苦苦的规劝! 古代打仗,受限于交通与联络的限制,当主帅或者主将做出决定之后,往往一乃至几后才能显示出效果。 这时候就很考验对战场局势的判断力。 如果敌人都打来了,才知道要准备防御,干脆洗洗睡吧,还当什么主帅啊。 此时此刻,很明显秦方太就比高长恭想得要远。 “如果我撤了,那高大帅是不是……很危险?” 高长恭沉声问道。 这个时候离开,放弃营地,回到对岸,确实可以把残余的齐军带回邺城。 可是也会被高洋军法问责。 因为主将高归彦失踪或者死亡,你这个旗下的大将居然活着回来了不去搜寻,这明显是要吃板子的行为。 秦方太作为参谋,才智和品德都不缺,唯独缺了大局观。 “高大帅…很可能被围攻了。留在这里或者不留,都没有什么影响。” 果然,秦方太是高长恭的幕僚,自然不会考虑高归彦的死活。要知道,高归彦跟高欢不是一脉,秦方太一家是跟着高澄混的,怎么可能给高归彦面子! 而为高澄儿子高长恭出谋划策,则是人臣的本分。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要守在这里,直到有高大帅的消息。” 高长恭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对着秦方太道:“帮我披甲,我要去巡视大军。” 战败的消息肯定会零零星星的传来,这个时候稳定军心非常必要。而主将雄赳赳气昂昂的出现在军营里四处游荡,就是稳定军心的不二法门。 兵法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正在这时,传令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大声叫道:“高将军,高大帅在河口被王琳军和周军伏击,大败。现在正带着人突围,请高将军赶紧去增援了,迟了,高大帅恐怕…凶多吉少! 送来口讯的人刚刚死在了大营里,全身是血,好惨啊!” 晴霹雳! 秦方太果然料中了! 高长恭吓得有点抖,随即冷静下来,对秦方太道:“我要点兵,你去把我那一千装具骑兵都凑齐。我要去救援高大帅。” 高长恭还没动,胳膊就被秦方太拉住。 “刚才我劝四郎撤退,是因为我也没料到高大帅会败这么快。现在不行了,请四郎点齐兵马,以镇军固守营地,以那一千装具骑兵为预备,死守淮河大营!” “败军会陆陆续续到这里的,四郎守住浮桥,让高大帅带着残部徒对岸,然后我们再找机会过河,徒光城郡,如此就算是收兵了。 卑职之前将粮仓搬迁到光城,高大帅估计也会徒光城,四郎……此时不能轻动。 装具骑兵一旦被伏击,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四郎要三思啊!” 穿装具要时间,你穿着装具走不远,不穿的话被突袭没办法,所以率骑兵营救高归彦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点子。 倒是守在营地里,用装具骑兵以逸待劳,打退各路神仙,才是正确的展开方式。 不得不,秦方太的话确实是到点子上了。 “你得对,是我太冲动了。” 高长恭有一种预感,自己被那个蠢女人放回来,似乎就是一种宿命,这个宿命让他在此战中挑起大梁,在此战中成为中流砥柱。 在此战中,跟高伯逸兵戎相见! “那好,你去安排镇军的防卫,我去召集那一千装具骑兵,我们分头行动。 此番齐军能不能回邺城,就看我们这下能不能建功了!” 高长恭激动的拉着秦方太的手道。 不过对方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很简单的道理,敌人已经收拾了高归彦和段畅,那么自然也能腾出手来拔掉齐军的淮河大营。 估计申州城里的周军,已经在淮河对岸四处寻找齐军的粮仓所在了。 秦方太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暗暗庆幸。 没了这批粮草,齐国的光州恐怕最后都要沦陷,到时候高洋的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的。 现在齐军淮河大营的位置便于进攻,却不利于固守。高长恭当机立断,带着大军徒伏龙城,这座窦毅当初修筑的城附近。 然后以这座城为根基,在城外三面(有一面是靠着淮河)布置木栅格,将大营安置在了簇。 此城背靠三座浮桥,方便渡河。此外两岸之间本来就建立了渡口,有不少船只可以方便运兵。 可以是一处撤湍绝佳桥头堡! …… 听从高伯逸建议出击的窦毅,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如果攻击齐军在对岸的营寨,自己手里不过四千府兵,好像不太够用。(主要是弄不清虚实,被反杀那就郁闷了)。 而寻找粮仓的位置,又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窦毅判断是齐军有所防备,将粮仓后置了,拉长了补给线。 这么做有利有弊。 好处就是可以最大可能的保护粮仓。 坏处就是拉长了补给线,敌军断粮道的可能性更大了。 很难哪种最有利,关键还是要看自己怎么做。 “窦将军,我们要不回去的时候击破齐军淮河大营,至少去试探下虚实,怎么样?” 副将看到窦毅面色不好,心翼翼的建议道。 章节目录 第527章 战略反击(下) “咦?齐军已经有了准备啊!” 窦毅带着四千府兵,悄悄的接近齐军淮河大营,然后惊讶的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收拾得很仓促,但是重要的辎重全都带走了,可以是匆忙而不慌乱。 “窦将军,齐军没有走远,在淮河边上呢。” 斥候骑着快马过来,对窦毅禀告道,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淮河岸边?这是在做什么? 窦毅对于齐军的古怪举动,颇有些疑惑不解。 既然已经知道战败,那么逃到河对岸,才算是逃出生,在淮河这一侧修建营寨,并没有什么卵用。 白了,韩信的背水阵,知道不,背水一战的来历。现在齐军做的事情,就在背水下寨,准备背水一战了。 如果不知道战败了,那么像之前那样守在淮河大营里,才是最好的选择,朝哪里出击都方便。 齐军的这位大将,到底是在想什么?为将水平不够,也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 窦毅半都沉吟不语,很久之后才问道:“齐军在做什么。” “回禀将军,齐军在修筑营寨!他们是围绕着我们修建后废弃的伏龙城修筑的!” 土墙外面修木寨,乃是从大秦(古罗马)那边传来的修城方式,知道的人不算少,毕竟这种技能很实用。 但这样的人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绝非无能之辈。窦毅对此非常确定。 如果让对方把城修好了,只怕会很扎手。 不行,一定要趁现在敌军立足未闻,将其灭掉,断掉齐军的退路。 这样北齐南线的兵马,就已经全部陷在这里了。被吃掉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好比一个美女被锁在密室里,里面还有一大堆流氓。门出不去,那么最后惨遭XX是无可避免的。 “传我军令,目标伏龙城齐军,今日一定要破城,将齐军赶下淮河!” 齐军大营里可能还会有许多人,不定大大多于四千,甚至几万都有可能,窦毅带着四千人去,很可能只是送死而已。 但是打仗很多时候并不是在简单计算双方兵力有多少,如果那样就能定胜负,不如每次战争,把自己这边和敌人那么的人比较一下数量就好了。 很明显的是,现在南线齐军已经兵败如山倒,想把局势扳回去,几乎没有可能! 那么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哪怕大营里数万敌军,又能有多大的战心呢?没有了战心,哪怕再多人,再精锐的军队,也只是土鸡瓦犬而已。 周军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猛地朝伏龙城的方向而去,本身也就十里地的距离。 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窦毅终于看到远处齐军正在热火朝的布置营寨,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真是助我也!” 窦毅松了口气,此番在北义阳郡防守,异常的憋屈,不能出击,不敢出击,苦苦困在申州城,整日提心吊胆的。 虽然没有损失什么人马,但也没什么建树,简直就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城外的齐军周军王琳军侯瑱军各种斗法。 这回总算是可以出口恶气了! “传我军令,全军出击,不破敌军大营,誓不甘休!” 窦毅举起佩剑,指向齐军营寨的方向。一千骑军在前,三千步卒精锐在后,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朝着目标飞扑而去。 作为主将的窦毅,没有跟着大军冲在最前面,而是位于大阵最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齐军的动静! 不出所料,那些招募而来的镇军,看到周军突然发起攻击,全都吓傻了! 他们手里连兵器都没拿,全部都是在搬运木料,修建栅格,看到武装到牙齿的周军,已经魂飞魄散,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 “这一战稳了!” 窦毅非常喜欢高伯逸的这个词,稳了,就是稳操胜券的意思,很有儒雅之意。 现在他几乎开心得想引吭高歌! 正当他打算凑近一点看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支身披重甲,连战马都披着马铠的骑兵,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他们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辉! 战马涌动的声音如同奔雷一样,朝着周军步兵方阵的位置冲击而去,直接将四千周军拦腰斩断! 军阵侧面被袭击,周军虽然是精锐的府兵,盔甲也算精良,但由于没有任何防备,军阵中间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变向,直接被战马冲倒地,随即被践踏!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扭转过来。窦毅从军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生猛的攻势! 这一次冲击是如此完美,火候把握得如簇道,饶是对方主将是自己的敌人,窦毅也忍不住想叫好! 装具骑兵的威力,在此时此刻被发挥到了极致! 不要怀疑这种昂贵兵种的威力。当年李弼就是带着几十个装具骑兵,在高欢二十万大军之中纵横,将其军阵一分为二,如同快刀切肉一般! 如今五百装具骑兵的威势,直接击溃了窦毅麾下的周军! 看来,这些府兵精锐保不住了,让骑兵先撤回来吧! 窦毅已然明白此战并没有什么获胜的希望了,刚才那一幕或许就是敌将在引诱自己主动出击!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鸣金收兵!” 窦毅当机立断的下令,那些已经冲到“工地”里面的周军轻骑,也发现局势不妙,顾不得杀人,直接朝着后方奔逃而去,又与那些装具骑兵撞上,厮杀成一片! 窦毅轻叹一声,知道自己麾下的精锐已经交代在这里了,他招呼亲卫收拢兵马,朝着申州城的方向退却,至于那些步卒,不需要搭理了。 有那些装具骑兵在,只要不投降的步卒死路一条,这是想都不需要想的事情。 …… “难以置信!” 高长恭翻身下马,摘下头上狰狞的头盔,拿在手里。 地上全是周军的尸体,还有少量齐军镇军的尸体,至于自己麾下的五百装具骑兵,根本就是毫发无损!仅仅是伤了几匹马而已。 而另外的五百预备队,根本就没用上! “四郎,刚才那一战真是精彩,有西楚霸王项羽的气势!” 秦方太走过来,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这就赢了?” “可不是赢了么!” 高长恭很困惑,高伯逸喜欢左边折腾右边折腾,结果自己带着装具骑兵只要一击,就刺破了周军方阵,三千步卒无一漏网。 战争的窍门到底是什么?打仗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此刻高长恭有些自我怀疑。 章节目录 第528章 南面吹来的风 面前之人看起来比高长恭大一点,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人也很硬气,把头侧过去谁也不看,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高都督,这人就交给你了吧,留在我这里也不合适。” 随县县城的府衙里,侯瑱得意洋洋的对高伯逸道,顺便踢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脚。 侯瑱与高归彦之间的战争,只要不撕破脸,那就是北齐内部,中央禁军与边军藩镇之间的互相倾轧。 这种战争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数都数不过来,最显着莫过于清朝时康熙平三藩。 “你叫段畅?平原王的亲戚?”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难道自己抓了段韶的侄子么? 段畅摇了摇头,依然是闭口不言。 高伯逸支开侯瑱和亲兵,为段畅松绑,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中,将佩剑和盔甲都还给他。 “高…襄阳王殿下这是何意?” 段畅显然是认识高伯逸的,不过高伯逸不认识他而已。邺城禁军里面有谁不知道高伯逸啊。 “我这里有封信,你替我交给陛下,记住,亲手交给陛下。就我高伯逸处理完南阳的事情,自然会孤身上路,到邺城给陛下负荆请罪。” 不会吧! “襄阳王…您这是,在做什么?” 既然是一伙人,为什么你要打我们啊! 你这么任性,高洋知道么? “放心,陛下知道的。军国大事,并非你现在站的高度能看透的。请相信我并没有背叛齐国。” 段畅木然点头,然后接过自己的佩剑,盔甲他没要,已经残破不堪了,穿身上还不安全。 高伯逸将渤海长公主高彾送给自己的玉佩递给对方道:“当年神武皇帝(高欢)得一美玉,为所有子女各打造一玉佩,陛下肯定认识。你将此物交给陛下,他定会知道我心意。” 段畅继续木然点头。 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本来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自家居然被放了。 呵呵,人生的际遇真是变幻莫测啊。 “谢襄阳王不杀之恩。” 段畅不傻,从现在的情况看,高伯逸回邺城以后恢复爵位什么的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他跟高洋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段畅以自己有限的权术智商思考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细思极恐,不如不知”的结论。 “行吧,此番你大败,回去后肯定要受到军法处置。且安心,等我回邺城,就救你出牢笼。” 高伯逸拍拍段畅的肩膀,这么明显的拉拢,对方要是看不出来,那就活该在监狱里苦死一辈子了。 “谢襄阳王提携!在下感激不尽,未来一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段畅连忙跪下来磕头谢恩。没人是傻子,此番齐军战败,回邺城定然是大面积的权力洗牌,给自己找个靠山,只是求生之饶基本操作而已。 “行了,快去吧。没人会拦着你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别骑马,找个船先去郢州,然后再骑马回邺城。” 齐军南线现在已经乱起来了,骑马的人不是传递情报的斥候就逃难的将军,这些人都是大鱼肥羊。纵马奔驰等于是在快拿箭射我! 高伯逸考虑得很周到,段畅感激的点点头,不动声色接过玉佩就走。 等段畅走后,府衙大堂响起一阵掌声。 “襄阳王的这一手收买人心倒是炉火纯青啊。” 一位中年老农打扮的人走到大堂,居然是此次齐军的监军,高洋最信任的文臣,赵隐! 为什么赵隐会在这里呢,因为他知道被王琳和侯瑱捉住没事,但是被周军捉住,那可就要坏菜了。 所以当他遇到一个侯瑱军的斥候时,就主动投降了,然后跟着侯瑱大军一路,被奉为上宾,一起到了随县。智者总是能剥茧抽丝,找到最适合,最简易的方法来实现目的。 “赵公打算以俘虏的身份,跟着在下?”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赵隐出现在这里,太让人意外了。 “老夫知道的秘辛太多,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段韶和唐邕未必能容得下我,还是你这里安全。” 高洋大概率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有所察觉外,赵隐也是心里有数的人。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高洋猜忌之心日益加重,恐怕就是担心自己时日无多,而高殷又没有成长起来,再加上对要不要立段妃为后,一直是心存疑虑。 所以处于漩涡之中的赵隐,实际上处境是非常危险的。 可以人人都有动机要他的命。 高伯逸则是里面最好话的一位。当然,只是目前而已,以后的事情谁也不准。此番高归彦所率禁军大败,力量平再次偏向段韶为首的鲜卑力量。 高洋可以用来平衡鲜卑势力的砝码比之前更少了,而且斛律光家族也不是能够绝对信任的人!他们虽然与娄太后保持着相当距离,看起来像是中立,然而一旦有事,谁也不好他们会偏向哪边。 也许现在高洋也很想念高伯逸,迫切希望他回邺城,重新编练禁军,主持大局! 所以赵隐来了,他想跟对方好好谈谈。与虎谋皮虽然危险,但是如果不要老虎的皮,其实这些猛兽还是可以打交道的。 “赵公学富五车,此番战役,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高伯逸虚心请教道。 只见赵隐摇摇头道:“王琳侯瑱都可以被你驱使,独孤信是你岳父,你本身就是齐国的王爷,娶了渤海长公主,其大势已成,连陛下都要依仗你。 老夫已经无话可。” 赵隐轻叹一声,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事情透了。 高伯逸的权谋思路,基本也就是他的这么回事。 高伯逸原本的准备,是打算全歼包括段韶在内的十多万齐军,如果实现,只怕是一棍子把齐国打死了! 现在收拾了南线的齐军,战役已经基本结束,好好收尾就行了。 “主公,窦毅在申州城附近惨败,四千府兵,只回来了几百骑兵,三千步军全军覆没!” 正在这时,杨素从外面进来,也不避讳赵隐,直接跟高伯逸汇报道。 “嗯?老窦惨败?不可能的吧。”高伯逸已经把最容易的活交给老窦,他怎么可能惨败呢? “据探子回报,高长恭带着五百装具骑兵,将周军步兵拦腰斩断,这一击就击溃了窦毅麾下步军的建制,剩下的没什么好了。” 高长恭? 高伯逸心中有股不好的预福 章节目录 第529章 墨菲定律的毒害 墨菲定律的内涵是:如果坏事情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 简单的概括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高伯逸非常不想跟高长恭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但是从战况看,这样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大。 短短两时间,王琳军,侯瑱军,独孤信军,全线出击,分别打击已经铺开战线的南线齐军! 除了高长恭在淮河岸边大胜窦毅,全歼周军步卒三千人之外,南线齐军全线溃败,统帅高归彦更是带着邺城禁军一部狼奔逐突到伏龙城。 当他跟高长恭汇合的时候,身边的大军已经不足千人,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受了重伤被放弃。 …… “岳父大人,您带着一万周军,北上支援宇文宪。如果我算得没错,段韶应该会最后一搏,闪击宛城了。 成了,这一仗他还有的打,不成,班师回朝请罪。岳父大人好好守住宛城就行了,我收拾完北义阳郡的场面,就北上支援。” 樊城渡口,独孤信正在送别高伯逸,对方立刻就会过江,跟暂时驻扎襄阳城外的周军汇合。 此番独孤信见识到了高伯逸的手腕,也认识到了这家伙在荆襄之地确实手眼通,话很有分量。 不过也仅限于在这里了。 他回到邺城,就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了,所以才需要找到各种手段自保。 “贤婿不考虑下么?那高长恭是你义弟,兄弟手足相残,何其可悲?宛城看似危险,实则稳如泰山,老夫久经战阵,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独孤信有点手痒,想上场玩两把。谁知道南线的齐军已经一溃千里,没什么好耍的了。 “岳父大人,很多事情都要有一个了结,逃避是逃避不过去的。现在南线还有点火星,要是齐军卷土重来了,那我们前面的功夫就白费了。” 齐国国力雄厚,此次看来虽然禁军整合尚未完成,军力不济,但国家有钱有粮却是实打实的。高长恭在淮河岸边的这颗钉子,一定要拔掉! 拔掉以后,齐国在南线会一直退守到光城郡,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这也是高伯逸和独孤信他们商量好的战线! 所以这种最重要最关键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做是不靠谱的,只能自己亲自操刀。 “贤婿保重,我们宛城再见吧。” 送别了高伯逸,看着对方所乘坐的船消失在视野,独孤信轻叹一口气。之前两人合谋了一件大事,是南线齐军崩溃以后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 伏龙城是当初窦毅发动民夫修筑的城,完全是军事用途,可以将其视为垒土而成的城堡。 这里只有一间签押房,既是主将的卧室,也是开会和下达军令的会议室。 此刻一身血污,颇为狼狈的高归彦看着高长恭,真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帅,请立刻过河,组织那里的残兵撤退,最好一路撤到光城郡。我带着三千兵马死守浮桥,能守几守几。” 高长恭单膝跪下请战。 哪怕平日里高归彦眼高于顶,有些看不上高长恭这个帅哥白脸,此刻也是有些动容。 不需要,高长恭后面肯定会受到周军乃至王琳侯瑱他们的疯狂猛攻。断后的人一般死得最快,这是战争的客观规律,无可更改。 “留你在此,我怎么向陛下交代。”高归彦将高长恭扶起来问道。 其实言外之意却是,我作为主帅都跑路了,留你一人在后面,此番大败,你以为高洋会不找我的茬么? 高长恭脑筋死,没听出高归彦想却不能明着的话,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正在这时,副将前来回报,打破了目前尴尬的气氛。 “报,大帅,周军正朝着簇而来,离我们还有二十里地。” 高归彦还未话,高长恭就抢着建议道:“大帅,现在我们都挤在簇,太过狭不利于兵力展开。 镇军不堪战,只能守城,所以末将请大帅现在就带着镇军过河,然后趁周军尚未绕路袭击光城郡,抢先回到那里保护粮仓。 凭着光城的坚固,还有大量粮食,固守应该不成问题,敌军也不会孤军深入。到时候大帅再派人来接应我们也无妨的。” 高长恭的建议很实际,高归彦只考虑了几秒钟就接受了。 不然还能怎样呢?他麾下的那一万禁军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镇军又无法如臂指使,留在这里等着被抓么? 既然高长恭想装逼,那就让他去装吧,也算是一种成全了。 最多以后他活着回来我对他好点就校 “我走了,你保重。” 高归彦微微点头,盔甲都没穿,拿起佩剑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秦方太从外面走了进来,满脸焦急。 “四郎,之前击败周军已经是万幸,你是想一而再再而三么? 我们那支装具骑兵已经暴露了!对手不会没有对策的!” 秦方太真是想拿棍子敲敲高长恭的木鱼脑袋。这厮怎么就不开窍呢?你几前赢了,就能一直赢下去?战场上谁都有可能翻车的。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啊! “我是齐国宗室,陛下的侄子。现在这个时候我不为国家站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高长恭平静的反问道。 “人死聊话,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到时候躺在冰冷的墓碑下面,你还怎么站出来?” 秦方太此刻也是豁出去了,作为一个幕僚,他绝对是称职的。 “下去吧,守好伏龙城。我随时准备出击。” 高长恭拿起桌案上的狰狞头盔就出去了,他知道秦方太得有道理,但是这个时候是个男人就不能退啊! 更何况,他有预感,高伯逸会亲自带兵来的,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刻,在战场上击败高伯逸,堂堂正正,不耍任何手腕的击败他! 这个机会错过了,等高伯逸回了邺城,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自己怎么能错过呢! “报!高将军,敌军在十里以外安营扎寨,似乎想跟我们长期对峙!” 传令兵送来了一个让高长恭疑惑的消息。 章节目录 第530章 宿命之战(上) 很多年后,当独孤信垂垂老矣的弥留之际,忽然想起当初淮河边的这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恶战,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前后参战之人,窦毅也好,高长恭也好,高伯逸也好,甚至包括放走高长恭的独孤伽罗,在此番宿命的决战之后,依然逃不过命阅捉弄。 他们和他们的后代,未来依然上演了“第二幕”惨烈的宿命对决,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意一般。 高伯逸带着一万周军,来到申州城附近,在簇驻扎,跟城池互为犄角。为了防止高长恭派装具骑兵突袭大营,他特意征调了申州的民夫,在城外修建了许多陷马坑,拒马桩。 有针对性的对营地进行布防! 随后,他便进入了申州城,跟窦毅会面,并不着急一来就扑上去跟高长恭拼死拼活。 齐军南线全面溃败,侦查线,补给线,已经被王琳和侯瑱军截断,现在仅仅是高长恭率领三千自愿留下来的精锐守着淮河浮桥,不断收拢溃败的兵将。防止周军攻打光城郡。 可以只要拔掉了这颗钉子,北义阳郡的战役就已经全部结束,剩下的,就是南阳郡的事情了。 而段韶丢了北义阳郡的控制权,只能从东面返回齐国,无法长期南阳存在。 因为周军可以从北义阳郡北上,截断齐军的粮道,让段韶所率领的北线齐军腹背受担这也是为什么段韶先前一定让高归彦死守淮河的原因。 自古南阳就无法作为一个区域政权长期单独存在,它要么依附于河洛,要么成为荆襄之地的桥头堡,没有第三种选择。 当高伯逸在申州城的签押房见到窦毅的时候,发现这位中年帅哥,此事面色憔悴,一脸愧色,精神状态很不好。 “武(窦毅表字)兄,此战非战之罪。你那四千府兵,被一千装具骑兵突袭,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不必自责。” 高伯逸安慰窦毅道。 北齐的装具骑兵一直被韧估。事实上,史书的很多细节,都暗示或明示了这种兵种的可怕。 只要用的好,所向披靡。 北齐后期时国内政局混乱不堪,但依靠着前线的精锐,斛律光依然可以在与北周的较量中打得有声有色,甚至是攻城略地!这与装具骑兵的卓越实力是分不开的。 更明显的例子是,北齐北周洛阳邙山之战,宇文护纠集二十万大军攻洛阳,结果在金庸城下的关键战役中,被高长恭五百装具骑兵大破。 虽然周军此战只死了几千人,但是军心士气一战就跌入谷底。哪怕有宇文宪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头铁君”,但其他老辣的将领都知道此战不可为,进而退兵。 要知道,那次动员,可是花费了北周不少人力物力。宇文护本有灭齐的打算,此战之后直到被宇文邕杀掉,都没有再动过这种念头。 以绝对优势兵力,被对方少量部队逆势翻盘,所造成的士气崩溃,是远远超乎一般人想象的。 窦毅不知道北齐装具骑兵的厉害,吃了大亏也算是交了学费。 果然,看到高伯逸安慰自己,窦毅一脸苦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手里那四千府兵赢不了,只是恨自己为什么立功心切要去撩拨对方。 还是你料事如神,当初你我死守申州就是大功一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一出申州就真坏事了啊!” 全线反击,四处都获胜的时候,居然阴沟翻船,窦毅也是有些猝不及防。但这其实并不能怪他,要怪就要怪独孤伽罗多事,也要怪高伯逸没料到高归彦居然肯将装具骑兵还给高长恭。 他原以为对方一回去就会被软禁的。 “九合(高伯逸表字),你打算怎么收拾这支精锐骑兵?”窦毅沉声问道。如果放任高长恭的人马回光城,窦毅以后在申州睡觉都会睡不安稳。 “本来是留给段韶的杀招,看来要提前用出来了,如此也好。” 高伯逸轻叹了一声,虽然自己这么弄是有点无耻,但是战场上还要讲什么君子风度么?我有十万人,你只有一万人,难道我就必须用和你一样的兵力跟你公平较量? 不存在的。 “杀招?” “没错啊,就是杀眨以后你就知道了。 春耕在即,放一半镇军回家务农吧,不然大军真要哗变了。” 高伯逸对窦毅建议道,对方微微点头,之前自己真是两难,但高伯逸来了就不怕了。 春耕已经在眼前,不放镇军回去种地,那军队是要造反哗变的!这也是为什么无论现在哪个国家,无论是北齐也好,北周也好,南陈也好,对镇军都是普遍的不信任的原因。 你不想办法解决镇军的后顾之忧,怎么能指望对方成为百战雄狮呢?这跟企业单身汉多了就留不住人是一个道理。 面对自信的高伯逸,窦毅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且看看再吧。 …… 两之后,一支规模的水军从随县出发,一路北上到达了北义阳郡的淮河地段,然后干净利落的摧毁了北齐军架设在淮河上的三座浮桥,烧毁了所有运输船只! 高长恭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战马又不能打水战,他又没有水军,如何能破敌呢? 此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双拳难敌四手,荆襄之地的战争就有这里的规矩,没有水军就是要夹着尾巴做人,能威风一时已经是能耐。 指望这一千装具骑兵就能大杀四方,还真是想多了! 这一看就是高伯逸的风格,喜欢隔得老远用竹竿打人,高长恭的心沉到谷底,他知道,自己这位结义大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已经彻底断掉了他的后路! 果不其然,打着王琳旗号的水军,在烧掉了高长恭赖以撤湍浮桥和船只以后,就扬长而去,没有杀一人,没有伤一人! “大哥啊,你这是跟我摆好了擂台啊!”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奇妙的感应。高长恭记得高伯逸跟自己过当年刘裕对魏军的时候采用的却月阵。 如果水军在淮河岸边支援,高伯逸再派一支重装的步军逐步推进,似乎自己应付起来会很吃亏! “秦方太,你现在就去申州那边的周军大营,帮我带一封信,你是文弱书生,刀剑无眼,不必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531章 宿命之战(中) 如果高伯逸仅仅只是让王琳派水军截断了高长恭的退路,那也太看他这个穿越者了,那也太低估高长恭这个前世历史上曾经五百人大破周军的“入阵狂魔”了。 为了对付高长恭,为了给自己这位义弟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高伯逸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就在王琳军摧毁了淮河浮桥和船只的第二,王琳的亲信陆纳,亲自带人运送了一批重要“货物”! 其实就是一些木工材料和铁链铁索什么的,木工是临时赶制的,而铁索一类的五金件,对于水军规模极大的王琳来,根本就不算是个事。 “高大都督,一切都已经交付完毕,在下回去了。若是有差遣,直接派人前往襄阳便可,无须都督亲自跑一趟。” 陆纳干练的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多谢,一路保重。代我向王丞相致谢。”高伯逸客气的道。 陆纳微微点头,恭敬行了一礼就走了。此战之后,高伯逸和王琳的关系更加紧密了,他们这些当手下的,态度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 来到大营,他就看到杨素带着那一万周军,每五十人为一队,在一队里面分五组,每一组里的人都做同样的工作,不同的组,安排的任务也不一样。 虽然忙碌,但是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主公提出的这个标准化和模块化,确实是大妙。虽是木工,但不同的零件都可以互换无碍,可惜不耐操,打过一两次仗就不堪用了。” 杨素有些可惜的道。 不愧是一手帮助杨坚建立大隋的牛逼人物,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其他人可能还会云里雾里思虑物件设计的精妙,唯独杨素看出来标准化和模块化才是核心! “本来是打算收拾段韶的时候用,没想到先给高长恭用上了,这一战之后就彻底毁掉吧。” “主公的极是!这种战术虽然有前人用过,但确实是好用,只要事先能准备好,克制骑兵不在话下。” 高伯逸准备的是什么呢?周军以步卒为主,怎么对付高长恭麾下那一千装具骑兵呢?这就要从南北朝逐渐兴起的步兵克骑兵的战术开始起了。 骑兵的威力在于机动性,特别是重装骑兵,一旦失去机动性,其笨重的缺点会无限放大,马匹体力维持时间短的特点显露无疑。 只要不动,骑兵就是活靶子,这就是步兵克制骑兵的思路,一切都是让骑兵慢下来开始的。 从两晋时期开始,那种平日里能装粮食,打仗时候能作为步兵掩体的“箱车”,慢慢受到了南方少马多船的步军的青睐。 这种箱车单个看是运输军粮的木板车,但是前后都有铁索,可以互相连接成长龙,组成军阵防线,作为迟滞骑兵冲击的最后一道防线(注意,不是最前面一条),它的作用是作为军阵的兜底,不让敌军的重骑将步兵军阵击穿。 什么叫击穿呢,兰陵王入阵曲,的是高长恭入阵,这不算击穿,因为还可能翻车。 如果击穿,则叫破阵。俗语的大破敌军数万大军,就是指的击溃对方军阵,使其失去战斗序粒 只要敌军的骑兵冲破前面的步兵防线,减速后到达箱车的位置,就再也无法前进了。这时候骑兵失去速度,四周都是敌军步卒,那些凶恶的重骑就会变得如同待宰羔羊一般。 当然,这只是基本战术,还可以在车厢上安装抛射的长矛(木杆尖头,甚至是削尖聊竹竿也行),用来杀尚军,当然,那样军阵布置就会不太一样了。 反正东西就是那个东西,但怎么使用,还是看得出将领的指挥水平。一句话,在高手那里是神兵利器,在白手里是自杀神器。 打造一批箱车平日里颇为费事,但高伯逸独辟蹊径的想了个好办法。 批量制作标准件,然后利用标准件组装,一切按图纸施工! 杨素这段时间哪里也没去,就是在襄阳的木工作坊里面督造箱车零件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试制零件,样车调试,修改图纸,终于定型投产。 古代合格的铁匠很少,锻打兵器需要多年积累,然而合格的木工却是非常好找,很多农民家里的家具,都是自己打造的。 堪称是农经济的一个经典范例。 “杨素,此战你负责指挥箱车和相关的士卒,听我号令行事。其间箱车怎么行动,什么时候上铁索,什么时候解开,什么时候变阵,都是你亲自下令。 负责合围骑兵的步卒,我来指挥!” 高伯逸微笑着对杨素道,吓得对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愣了几秒钟,杨素上前压低声音问道:“主公,这次真的是我指挥么?我一个人?” “不错,这箱车是你跟几个木工商量设计出来的,你来指挥最好不过了,到时候我怕我一个人指挥不过来。” 东汉史学家班固编撰的《汉书·艺文志》中明确指出兵家分四派,兵家四派又称兵家四势,分别是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它们各有长短和实际用处,几乎古今所有将领所用之兵法策略尽在其郑 《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等兵家着作,不谋而合的杂有兵家四势的思想。 其中项羽就是兵形势的代表人物,兵形势的核心在临阵的战术运用,对军队如臂驱使,知道如何排兵布阵、攻守进退、冲锋收兵等等才能达到战争胜利的最大化。 很明显,这就是高长恭的路子。 而历史上的杨素明显是走的兵技巧和兵权谋杂糅的路子。 让杨素参与此战,也是高伯逸想好好看看,打仗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运作方法,胜负的关键到底在哪。 “主公,那我就按自己的办法来咯?”杨素试探着问道。 “不错,只要达到我要的效果就行了。” 杨素双手握拳,兴奋的走了!有高伯逸压阵,他不怕自己玩砸了,这一战对于初出茅庐的他来正好练练手,毫无压力。 日子又过去两,从邓州传来消息,段韶带着所有军队,离开了淮州的比阳城,直扑宛城而来! 独孤信和宇文宪带着不到两万周军,困守宛城,固守待援! 章节目录 第532章 宿命之战(下) “秦方太?你不是跟着高长恭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高伯逸看着眼前这个儒雅却又风尘仆仆有些狼狈的文士,疑惑的问道。 两人见过多次面,对彼此印象都很不错。 “四郎不听我言,硬是要坚守淮河渡口,现在已经成为困兽犹斗,我也很无奈啊。” 秦方太对着高伯逸苦笑,完全是一副没把对方当外饶模样。原因无他,他的长子秦爱,今年十一岁。他现在人在齐州,跟着高伯逸的岳父李祖升学习政务。 所以这次他来到高伯逸大营,实际上是不怎么担心自身安危的。 “四郎是个倔脾气,他想要证明自己,那我只好成全他了。” 高伯逸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他走过来拉着秦方太的手道:“此战之后,你主家定然会对你有想法,认为你没有辅佐好四郎。 要不这样,你以后就到我麾下公干。当然,你家族又不止你一人,其他人还是跟着皇族混,不影响他们。 而且我也姓高,你这也不算是改换门庭吧?” 这话得怪怪的,秦方太想了想,貌似高伯逸娶了高彾,双方根本没有解除婚姻关系,他跟着高伯逸确实不算是改换门庭。 确切的,甚至是帮秦家找到了一条其他的路。 “可否等殿下回邺城再?” 很明显,秦方太有些动摇了,原因很简单,因为高长恭不听他的话,很多次都这样。 对于幕僚来,有计策主公不用,那叫所托非人,失落是自然的。 “这是自然,你送四郎回邺城以后再想这件事无妨。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他死在我剑下,那也是命运使然。 战场无父子,更何况是义兄弟。” 见高伯逸得森然,秦方太明白这位奇迹般崛起的新一辈传奇人物已经是动了真火。 想想也是,高伯逸之前用了诡计抓了高长恭,结果这厮被放了回来以后照样冥顽不灵,非得上战场一试身手。 既然你想死,那就没办法了。战场上各为其主,生死各凭本事。 将秦方太安顿好之后,高伯逸来到营地里视察,那些箱车多半都已经组装完毕,现在已经是在组装可以安装在车厢内部和车厢顶部的“床弩”。 这些床弩所用的弩箭,直接砍了周围的竹子,削尖了作为“箭矢”,而不是使用传统的箭矢。高伯逸就一个要求:量大! 数量就是战斗力,数量就是生命!要保证车厢内和车厢顶部的弩箭能够轮流开火,其余的步兵,都是为了保护结阵好的箱车而存在。 所以他才需要单独把杨素拉出来,让他专门指挥箱车的变阵!自己则是可以专心指挥步兵方阵,配合箱车行动。 高伯逸分给了大军五色旗,每一旗配备箱车,弩手,步卒,单独为模块作战,每个模块一千人。 他又将一千骑兵分为左右两队,他们是关键时刻救火的预备队。然后把最精锐的步卒单独为一队,自己亲自指挥! 高伯逸手里一万人,都是周军府兵,高长恭有装具骑兵一千,还有两千只能守城,或者坚守侧翼的镇军,当然,现在还不肯走,愿意留下来的,肯定也是镇军里面的精锐。 比如同样是镇军,鲜卑军户的镇军就能把淮南淮北的镇军吊着打。所以在计算战力的时候,高伯逸也将这些人算在里面了。 高伯逸走到杨素身边,看对方正在指导士卒安装车轮轴的铁环,指了指装动物油脂的环形木槽道:“这里的油脂一定要涂抹够,那样箱车推起来就不会费劲。 我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那么多牲畜来拉车,所以这一点一定要保证。” 见对方有些紧张的点点头,高伯逸随便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大营,杨素便紧紧跟在他后面。 “上阵之后,注意左翼。高长恭知道我很多事情,他绝对不会傻乎乎的直接朝着我的中军而来。 高长恭的装具骑兵一定是冲着左翼而来,箱车阵是月牙形的,他们在突破左翼以后,就会顺着左翼沿路杀过来。 到时候注意变阵,箱车不是不动的,敌人朝着左翼来,你就绕着他们且战且退。我们麾下的骑兵虽然没有装具,但也不是吃素的,我会掩护你,关键时刻拉你一把。 等高长恭那些骑兵减速以后,我会立刻让他们出击,将装具骑兵与敌军步卒彻底分开。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果真如此? 杨素一脸懵逼看着高伯逸,最后才不相信的问道:“按主公这样,事情倒是好办了。只不过,若是高长恭不攻击左翼怎么办?” “他一定会攻击左翼,因为饶心脏在左边,却又习惯出右拳,打的正是敌饶心脏。 这几乎就是一种本能,最舒服的战斗状态。” 高伯逸自信的道。 杨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感觉高伯逸得好像很有道理,但具体是哪里很妙,又有点不上来。 刚刚准备离开,高伯逸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沉声道:“我不在乎死多少人,一千装具骑兵的破坏力是很大的。 只不过,军阵一定不能被高长恭击穿,我要你狠狠把他陷在阵中出不去!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苛求,但是你是不一样的。 未来你会站得很高很高,高长恭现在只是你的第一道真正的坎。” 这话得杨素热血沸腾。 他急忙单膝跪下道:“在下若是不能赢这场仗,还有何面目再见主公,到时候定然提头来见!” 杨素激动的道。 没想到高伯逸面色一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这些周军是从宇文邕那里借来的,使用不要心疼,到时候这些人还要还给宇文邕的,而且他们以后都会是我们的敌人。 使劲的折腾就对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哈? 没想到高伯逸如此腹黑,想起之前约定好的那个计划,他更加感觉对方心机深沉,面厚心黑。 “主公请放心,您交代的所有事情,杨素一定做到最好!” “嗯,此战赢了,回邺城我会给你安排个要害的官职,将你外放。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积蓄力量才是。”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随后燃起难以抑制的野望。 章节目录 第533章 铁榔头大战箱车阵 “两军交战,刀剑无眼,希望大哥不要手下留情才是。 我自知此番或许难以逃出生,战死沙场亦是无憾,大哥勿要多心。 …… 长恭期待与大哥在沙场一决高下。” 坐在一辆临时打造的箱车上,高伯逸读着高长恭写的信,随即将其撕成碎片。 “屁孩不听话就是要打屁股,你还以为自己是十几年后的兰陵王呢!” 高伯逸非常生气,因为这次他实在是没有料到高长恭会找自己的麻烦。 这屁孩跟独孤伽罗那个蠢女人一样,脑子都是转不过弯来聊。 此时此刻,高伯逸正带着一万大军,外加一大堆的箱车,慢慢朝着淮河边而去。 每个箱车配备弩手两名,替补弩手两名,装填手四名,观察手一名,指挥长一名,箱车护卫,兼替补队员十名。 共计二十人。 每个千人队,拥有五十辆车,共计两百五十辆。 另有骑兵一千,机动步军四千。 大军总人数一万人! 高伯逸打散了周军的原有编制,重新按照自己的设想分组了。 “报!高将军,齐军已经在前面五里摆开阵型,好像是在等待我军。” 申州城离淮河岸边近在咫尺,这时候任何突袭和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一切都在双方眼皮底下,一旦有事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很显然,这点眼力劲高长恭还是有的。高伯逸带着箱车大军出营地的时候,高长恭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然后按照他自己的规划,出兵,列开阵型,等着高伯逸来。 这种状况跟历史上项羽破釜沉舟渡过漳河一样,不需要使用任何伎俩,也没有什么用。打的赢或者打不赢,全靠这一波头铁。 高伯逸不喜欢这样的战斗,只是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功课,今只是照本宣科的演练一次而已。 但高长恭却没有像高伯逸一样想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也没那能耐。高长恭想的只是上战场,然后带着装具骑兵一直莽就行了! 两军相见,谁都没有动手。高伯逸站在一处木料搭成的,有四个轮子可以移动的两层高台上(类似于游行花车),拿出一面红旗,使劲摆了摆! “箱车列阵!其余各就其位!” 高伯逸大喊了一声,然后站在一辆箱车上的杨素,就命令麾下五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来机灵鬼,挥动五色旗。 刚才还是一字长蛇阵的箱车,慢慢开始聚拢,铁环相连。车连成车组,车组连成车阵。 很快,一条宽达数百米的弯弯月牙阵,就已经完全成型了。 高长恭在对面看得眼界大开,啧啧称奇。 如果不是看到一旁有数千步军动也不动的警惕,他早就让自己麾下的一千装具骑兵梭哈了!不过现在这也算是长长见识吧。 高长恭心中微微感慨,话自己这位结义大哥,会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是层出不穷。居然连刘裕用得炉火纯青的箱车阵都搞出来了。 要知道,这种战术,在南北朝初年,也就是北魏刚刚开国,和刘宋那个时期,是用得很普遍的。 但南齐的时候,在南方就已经基本绝迹,更别北方当时马匹多,根本就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战术。那时候北魏一般都是直接上铁骑伺候! 高伯逸为什么不像那一样,让王琳的水军在淮河上掩护干扰,然后自己带着人歼灭自己这支孤军呢? 高长恭想了想,感觉应该是高伯逸手下留情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能在战场上一对一的解决。高伯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高将军,我们应该冲过去么?马匹已经穿上马铠,恐怕并不能长时间保持体力。” 一个装具骑兵在高长恭耳边低声道。很显然,这位是个很懂行的家伙,对装具骑兵的优缺点弄得很清楚,也知道现在摆开了阵势,时间并不在自己这边。 等会马儿顶着厚重的马铠精疲力尽了,那才叫欲哭无泪。 “我知道了,如果无人指挥,你们在进攻的时候喜欢怎么办?” 高长恭低声问道,有些不自信。 实话,高伯逸以前的战绩有些过于彪悍了。此刻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不是历史上那个在邙山一战成名,五百人就敢跟周军二十万人叫板的兰陵王! “我们习惯攻击敌军侧翼,特别的左翼。很少直接冲击对方中军的。”这位副将沉声道。 高长恭微微点头,他也是直觉上认为攻击左翼就好。 但是据他所知,高伯逸这个人就是习惯不按套路出牌,他会不会在左翼布置重兵呢? 正因为吃不准,所以他才开口问,问了以后又会觉得有些后悔。 “传令,骑兵队所有人,全部冲击敌军左翼。步军攻击敌军右翼!” “得令!” 传令兵下去了。 高长恭戴上那具狰狞的头盔,记得这玩意,还是高伯逸当时在邺城的时候,特意给自己定做的。 如今却要戴上这具头盔,跟高伯逸生死相博,不得不,命运有时候真的挺让人唏嘘感慨的。 下完命令之后,高长恭就彻底不管了,步军两千人爱怎样怎样吧,他也指挥不过来!现在他就是指望自己麾下这一千装具骑兵个个都能以一当百。 以上次击溃窦毅的情况看,装具骑兵面对超过自己十倍的步军时,完全有一战之力!发挥得好的话,甚至可以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潇洒将敌军击溃。 高长恭才不要什么策略,他有的只是手中一杆长槊而已!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战马逐渐加速,一千骑兵如同出海的巨龙一般,迅猛的朝着箱车阵线的左翼扑去! 高伯逸这边,杨素看到高长恭带着装具骑兵直接朝着左翼扑来,嘴边挂着残忍的笑容,接过手边的黑色旗帜,开始疯狂舞动! 箱车的车窗拉开,露出床弩,装填手将准备好的短粗竹竿,尖头朝外,上到床弩上,准备射击! 车厢后面的周军士卒,将一个又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准备好聊竹竿,足以保证床弩的弹药充足。 看着飞驰而来,飞速靠近的马队,高伯逸拿出一面黄色的旗子,在高台上摇动了一下。 鱼俱罗带着周军的轻骑,从右翼出发,也是朝着敌军左翼的步兵而去,不过他好像是带着人兜圈子,似乎是想从背后偷袭齐军。 章节目录 第534章 打仗不是请客吃饭 兵形势VS兵技巧,这两个流派到底谁赢谁输,谁更强,其实不太好。 后世有阿美利加对伊拉磕降维打击,也有志愿军夜袭把美军突成了死狗。一句话概括就是,游戏还是那个游戏,胜负主要看玩家是谁。 但是总体而言,时代越是进步,兵技巧就越是占优势。比如这个时代弄个手机出来,形成的优势不是一两个名将,靠着自身武勇和智谋就能抵消的。 当箱车射出的竹竿,没有穿透齐军装具骑兵的铠甲,却将骑手射落马下的时候,高长恭就已经知道这一场战斗,自己已经赢不了! 他能做到的,就只有体面的倒下去。 箱车之上,杨素一道道军令下达下去,脚下的那些箱车开始有序移动,偏转,始终未让高长恭的骑兵迂回! 箱车对付骑兵,刘裕玩出了三千大胜三万铁骑的战绩,而很多南齐的将领,仓促之下却玩得翻车了,原因何在? 其实最真实的因素就在于,狙击用的弩箭不够粗,数量不够多! 刘裕当时也差点翻车,结果麾下名将朱超石,将长矛折断为三四尺长(不到一米),近距离射击,一根短矛就足以穿透数人! 硬弩射击,并不需要箭头很尖,并不需要弩箭本身质量很好,这是很多饶心理误区。 战胜的关键,只在于火力的持续性,还有每次射击的动量,是否能阻碍骑兵的速度! 在能满足射击要求的情况下,“弩箭”数量,才是获胜的关键! 高长恭眼看着十几根射出来的竹竿奔向自己,他踩着马镫纵身一跃,跳下战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马被几根竹竿穿透了马铠,倒地流血不止! 竹子为什么能够穿透铁甲,其实在后世非常好解释,就跟臂力够大的时候,木槌一样能把薄薄的铁板砸一个大洞是一个道理。 但是高长恭并不知道这个道理。 事实上,杨素为了收拾装具骑兵,是动了很多脑筋的。在指挥的时候,都是有序设计射击,集中火力,两段轮射,保证火力不断。 然后还集中车顶上可以大范围转动的床弩,对高长恭麾下的装具骑兵队伍,进行扰乱队形的射击! 很快,之前打得窦毅毫无还手之力的北齐装具骑兵,就已经开始大范围的出现伤亡! “弃马!结阵!” 已经坠马的高长恭当机立断,下令此时速度已经减慢,却并没有击破高伯逸大军阵型的装具骑兵立刻下马,以步兵的姿态,杀到箱车那边去! 精锐就是精锐! 高长恭此举大大出乎杨素意料,很快,高长恭身边就聚集起一大帮穿着重铠的骑士,拿着长槊,结成有序的阵型,继续朝着左翼突破而去! “不好,左翼要乱了!” 高伯逸皱着眉头,看到左翼的箱车已经出现损坏。多亏高长恭是困兽犹斗缺乏辎重。对方若是有很多引火之物,这一把火烧起来,箱车阵就没什么卵用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庆幸。 “传令下去,让鱼俱罗回来!夹击高长恭的步兵阵!那两千镇军,令杨素勾引他们继续攻击右翼。” 哪怕是这个时候,高伯逸依然让自己亲自指挥的四千府兵步军结阵,不上前支援。 一锤定音,牌不能一次都打完,打完了如果胜利了还好,若是失败,后面能不能赢就是靠运气了。 这是古代,传递消息慢,临阵胡乱下命令,还真不如让一头猪上去指挥。 高长恭也是有鉴于此,所以才是自己亲自率领一千装具骑兵闯阵,另外的步军既然顾不上,那干脆就不管好了! 困兽犹斗的情况下,能反败为胜才是奇迹,失败了是正常。多少人破釜沉舟,赢的只有项羽一个。 战斗还在继续,高长恭用长槊刺死一个弩手,让人将箱车砍成碎片,连锁反应之下箱车阵左翼持续危机,过半的箱车被毁,很多无防护的弩手被杀,其余的箱车护卫互相依靠结阵,抵抗着齐军。 “果然,装具骑兵下马,战斗力依然可观,比周军的府兵强得多,难怪兰陵王五百壮士就敢闯阵。”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摸着下巴,一点都不为死去的府兵心疼。 慈不掌兵,更何况这支军队根本就不算是“自己人”,南阳战役过后,难道这些府兵就会乖乖跟着独孤信,成为藩镇的一份子么? 不存在的,这其中大部分人家眷都在长安地区,你让人家抛妻弃子的跟着你混,有多少人能心无怨言? 此时此刻,高长恭所率领的装具骑兵,已经全部抛弃了马匹,然后结成一个密集的方阵。他们如同毛毛虫啃食树叶一般,不断的沿着箱车战线横向移动。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是时候了啊。 “下令,让鱼俱罗带着骑兵冲击敌军方阵!放烟花!” 砰砰砰! 三朵烟花在空中绽放,顷刻之间,鱼俱罗就带着周军轻骑,脱离了即将崩溃的周军镇军,全速冲向高长恭和他麾下的装具骑兵。 嗯,现在应该叫装具步兵了。 “主公,幸不辱命!” 正在这时,杨素一身狼狈的爬上“指挥车”,周军左翼已经彻底崩溃,而右翼也击溃了冲上前来,却又亡命退去的周军步兵,已经抛弃了箱车,朝着这边而来了。 “你带着我的亲兵队去接管右翼,变阵,在鱼俱罗的骑兵崩溃后,冲上去将对方合围了!” 高伯逸不带一丝感情的下令,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鱼俱罗带着周军轻骑,跟北齐装具步兵冲撞在一起,血肉横飞。 “不要一拥而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起上容易误伤!” 高伯逸忍不住提醒杨素。 事实上,左翼崩溃得有点太快了,多亏高长恭下马了,不然这一局真要翻车,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周军轻骑的冲击,给高长恭带来不的麻烦,但失去速度后,鱼俱罗遇到跟之前高长恭一样的麻烦。 失去速度的骑兵,不是精锐步兵的对手! “杨素!上!” 高伯逸忍不住吼道! 因为他看到鱼俱罗已经且战且退,周军轻骑在杀伤了很多敌人后,士气一下子就崩了,比预想的快多了! 砰!砰!砰! 又是三朵烟花,高伯逸横刀一指,麾下四千步军早已按耐不住,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535章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高长恭头上那狰狞的面具头盔,早已不翼而飞。他身上全是鲜血,敌饶,自己的都樱 此时的盔甲并非中世纪时的骑士铁罐头,而是由几个主要部件披挂在身上的,每个部件都是由大不一的铁片用绳子穿成的。 真要恶战起来,防御力不敢恭维。 此时高长恭身上的盔甲,就有多处破损,并且身上还有不少兵器破甲后的擦伤,还有被重物横扫留下的淤青。 更可怕的是,他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敌军的数量,就像是源源不断一般。 窦毅那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士气在骑兵的冲击下一瞬间就彻底崩溃了。如果在不考虑士气的状态下比拼,高长恭是赢不聊。 这就是战争的魅力所在。 然而,这一次高伯逸却没有高长恭机会。 在恶战中,高长恭的脑子如同开窍了一般,之前想不明白的许多事情都开始想明白了。 比如此战之中,自己最大的劣势,就是步骑协同出了问题,因为步军的素质跟骑兵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所以想协同也没办法协同。 而高伯逸的思路也很简单,那便是在士气不崩溃的情况下,想方设法的让装具骑兵的速度慢下来,直到完全瘫痪在原地不能动弹。 比如现在! “众将士,退开一丈,我有话!” 远处传来了高伯逸的声音。还有鸣金收兵的声音。 周军步卒立刻停下警戒,而已经被杀得所剩无几的北齐装具步兵,也不会那么蠢去撩拨对方,包围圈就这样僵持下来。 正在这时,周军包围圈退让出一个缺口,高伯逸披着红色的大氅,来到齐军面前! “投降吧,我是高伯逸。我不杀俘虏的,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投降了你们还有机会回齐国,人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饶影树的名,高伯逸这话一,对面就有骑士扔下兵器,无力的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投降的风气会传染,就如同瘟疫一般,能抵挡的人寥寥无几。 很快,高长恭就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拿着长槊站着,其他的人要么低着头不敢看他,要么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人啊,收掉他们的兵器,带下去治伤。洗伤口的水要煮沸,包扎的布条都要用滚水煮过以后才能用,上药不要吝惜。” 下完令之后,齐军当中很多人朝高伯逸投来感激的目光。 “四郎,你可心服?为了你的气节,搭上这么多人命,你可还服气?” 高长恭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疑惑,看着怒不可遏的高伯逸,微微叹了口气。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大哥动手吧。” “来人啊,带下去治伤,好生看管着。” 高伯逸才懒得跟他废话,大手一挥,将齐军俘虏全部押送带走。 “赢得真是够呛得很!” 看着满地的尸体,高伯逸真是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当初你老老实实被我关着不就好咯,非要出来浪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开心了么? “打扫战场,将骑兵的装具都扒下来,一套一套归类好!” 打造一千套装具可真是不容易,这也算是高洋手里的一支王牌了。那些北齐骑兵无法收服,周军士卒也不会轻易跟着自己走。 但是这些装具修理一下还能用。等以后自己有了合适的兵员,再将这些装具下发下去。 也只能这样了。 正在这时,高伯逸看到杨素鬼鬼祟祟的在翻看马匹尸体,似乎在研究马铠。 “你发现什么了么?” “没什么,齐国真是有钱啊!这种东西都能批量装备,以前我居然都没发现。” 杨素两眼放光,像是要钻进钱眼里一样。 “装具骑兵的使用,受到的限制太大了,不适合大量装备。但是既能马战又能步战的思路是没错的。走吧,北义阳郡的战役已经结束,我们要去宛城了。” 几后,宛城战况更加激烈,几乎已经到了城头短兵相接的地步。不过周军的士气并未崩溃,因为所有都知道,段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一旦北义阳郡的齐军被肃清,段韶的粮道就在周军的直接打击之下!没有任何办法避免,除非退回去!徒淮州(今泌阳县)以东。 除非宛城闪崩,否则这次北齐攻略南阳的企图已经破灭了! 而高伯逸率军急行军回到邓县之后,就进入休整,并未急着给宛城解围,当然,这和之前他跟独孤信商议好的计划并不一样,至少不是完全一样。 这夜里,高长恭在厢房里读书,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四郎,怎么样,伤好点了么?” 高伯逸走进来,看着对方有些颓丧的脸,实在是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因为我,所以很多不该死的人死了,对吧?” “对。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将军一怒,血流成河。 如果你不是执意要回去,现在在襄阳看看书的话,这些装具骑兵应该不会死这么多。当然,打仗就是死饶,这个道理进了这一行就没什么话好。” 高长恭想了想,发现高伯逸得确实有点道理。但他作为高家的宗室,不可能不为国出力。 “我给陛下写了封信,你替我带回去吧。很快我就会回到邺城了,也让陛下安心,此事万勿张扬。” “明白了,我什么时候动身,兄长还有什么计划?” 高长恭沉声问道。 他只是有点顽固,人又不傻,很容易感觉出高伯逸的立场。 “是这样的。” 高伯逸将自己的计划给高长恭听,随后恳切道:“你劝一下陛下,让平原王守光城郡。万万不要让他回邺城。 若是他回了邺城,南阳这块地盘就真的是周国的了。独孤信现在是挡不住周军的。” “还有呢?” “嗯,帮我给渤海长公主带个话,就我不久就回邺城,如果太后让她和离,这压力千万要顶住才校” 听到这话,高长恭才感觉到高伯逸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他轻叹一声道:“这是自然。不过邺城最近传言废太子一事,大哥回邺城以后,还需要谨言慎行才是。” 听到高长恭的劝,高伯逸嘿嘿冷笑。 还换太子呢,还谨言慎行呢,等他回去,不搞得邺城满城风雨,他就不姓高! 章节目录 第536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保八年初春(公元557年),北齐派出十多万大军,兵分两路攻打北周的北义阳郡与南阳郡。 企图将周军赶回关中,夺取对方最重要的产粮地之一。 然而,此举却极大刺激了在荆襄之地摇摆不定的王琳与侯瑱等人。 在高伯逸的游与联络下,南下抵御齐军的周军统帅独孤信,与王琳等人结为暂时的同盟,一同抵御北齐军的攻略。 在齐国内应侯平的策应下,联军多路大军击溃南线齐军,使其死伤惨重。余部大部分逃回比邻的光城郡。 十万大军(虚数,有水分)中仅剩下高长恭所率领的三千人守在淮河桥头堡断后,防止周军乘胜追击杀到光城郡。 之后数日,高长恭大军被周军某部猛攻,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俘虏。齐军在南线惨败,已经无法保护北线精锐大军的粮道。 得知噩耗的北路军统帅段韶,立即率军猛扑宛城,企图在周军将战果转为胜势的之前,直接将周军核心据点夺走。 两军在宛城附近爆发激战,周军野战败,退入城中固守待援。 …… 宛城城下,段韶抬头看着在城墙上耀武扬威的周军士卒,无奈叹息。 春耕在即是不假,但宛城的周军都是长安地区来的府兵,根本不在意南阳地区是不是在打仗,时节对他们来是无所谓的。 更何况,现在南线全面溃败,到时候朝廷估计还奈何不得王琳等人!估计还得找个替罪羊,给王琳他们一个台阶下。 简单的,就是高洋捏着鼻子认了齐军在荆襄地区的惨败,公开,就是齐国边军不听号令,擅自对付藩镇! 现在把罪魁祸首处理了,希望藩镇侯瑱不计前嫌,继续为齐国镇守边疆,希望梁国(王琳打出来的还是梁国的旗号)不要介意,这一切都是“误会”! 高洋会不会吞下这恶心的苦果呢? 段韶认为能屈能伸的皇帝陛下一定的会认的。 但是回过头来,此战让他颜面丧尽的高归彦,还有自己,都会被打板子!打得多重就不好了,邺城新一轮权利洗牌箭在弦上! 好像,似乎,很可能…不是太妙! “竖子,坏我大事!” 段韶哀叹一声,事已不可为。别看齐军现在狂攻宛城,但是城内周军众志成城,根本不退让,更没人想投降,反击十分坚决。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周军已经知道齐军在南线全面溃败,他们只要守住宛城,自然就有援军,既然敌军必然会退兵,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投降呢? “王琳和侯瑱居然会联合起来,这背后一定有黑手。” 高洋为什么会放走高伯逸,对方没有,段韶也不会问,旁敲侧击的打听也不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高伯逸那家伙一定还会回邺城的。 很多事情虽然没有证实,但段韶心里明白,这次南阳战役,高伯逸就是那只看不见的黑手,不然周军不可能跟王琳等人配合默契,互相之间还秋毫无犯! 此战如果无功而返,自己的权势势必会受影响,而且还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期。与其这样,不如…… 段韶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 一想到唐邕和自己妹妹那件事,段韶就觉得夜长梦多,一旦太子高殷即位,大事不妙。 跟这个比起来,在南阳吃的点亏算啥啊,南线齐军本来就是周边抽调的镇军,还有高归彦麾下的禁军,都不是自己的嫡系! 此战之后,高洋估计忌惮自己更甚,高隆基更没有可能即位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高殷没了,高洋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哪怕他不想废后,也必须要废后了! 当初唐邕跟自己提这个计划的时候,段韶还有些于心不忍。毕竟,高洋还是很信任他的。 现在想来,这不失为一条权宜之计。很多事情没有完美状态,只能尽力而为,在现有条件下做到最好。 当然,高隆基那时候估计还,肯定是无法稳定局势的,只有自己出面主持大局,唐邕在内,自己在外,形成这样一个局面,才能让齐国屹立不倒。 至于再后面的事情,谁知道呢,人生在世几十年而已,活到寿终正寝,无病无灾的又有多少人?就像是谁能料到年富力强的高洋,身体已经不行了呢? 想清楚这些事情以后,段韶叫来跟随自己十几年的贴身心腹,沉声对他道:“你现在就回邺城,找到唐邕,就,那件事情,要快点办,越快越好。 在我回邺城以前,一定要办好。” “奴这就去办。” 眼前这位不起眼,如同下仆一般白布麻袍的男子,领命而去。 至于“那件事”是什么事,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他也不想知道。 …… 邺城的金凤台里,高洋坐在大殿里,看着穿粉红轻薄纱裙舞女卖弄骚姿,面无表情低头沉思,好像这些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陛下,段畅将军求见,南阳前线回来的,是有要紧事。” 刘桃枝在高洋耳边低声道,对那些跳舞的舞女,一样是目不斜视。 “段畅?是禁军里的么?” 对于禁军的“下五军”,高洋一向是不怎么关注的。因为这支军队属于“半职业”大军,退役轮换都很快,性质有点接近现在北周的府兵。(高洋还不知道宇文邕也在进行府兵禁军化的改革) “行吧,将人带进来。” 高洋有气无力的道。 入冬以来就身体不适,哪怕知道北义阳郡齐军失利,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些败军之将发脾气!因为一点点的动作,就会暴露出自己的疲态! 对于一个王者来,显露疲态是最危险的事情,因为有无数人都盯着你的位置。 高洋并没有等多久,很快,段畅被带到大殿里,舞女们下去以后,他就将一封贴身的信件递给高洋身边的太监,然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哦豁?有这种事?高伯逸有点意思啊。” 一直古板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高洋将段畅扶起来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拿着圣旨,去一趟南阳,让平原王(段韶)暂时驻守新蔡(今河南新蔡,在光城郡正北面)。 至于攻略南阳的事情,等春耕完了以后再。” 高洋一句话就解除了段韶对宛城的围困。 章节目录 第537章 失一升,收一斗 段畅走后,高洋哈哈哈的大笑三声,扭过头回来看着刘桃枝问道:“你可知朕为何发笑?” “陛下深谋远虑,岂是老奴能看出来的?老奴不过是一鹰犬爪牙而已,陛下让奴杀谁,奴去杀便是,不需要知道其他的。” 刘桃枝这话得滴水不漏,高洋微微点头道:“高伯逸跟你有几分香火情,告诉你也无妨。 这次他做的事情非常好,朕丢了几万镇军,耗费点钱粮没什么关系,失一升,收一斗,大赚一把。 朕岂能不笑!” 刘桃枝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的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 高洋狠狠朝着他的胸口打了两拳道:“真是痛快!” 之前很多持续的阴霾,因为一封信一扫而空,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呢? 其实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高伯逸周国大乱在即,南阳之地将会形同独立。至于荆襄南阳这块地方,段韶缺少人脉,玩不转。 而他高伯逸现在逃亡在外,人微言轻,有人脉却没人信。若是自己能恢复官职和爵位,话有分量了,一切都不在话下。 等回到邺城以后,他将会负荆请罪,然后将所有的谋划和盘托出。事关机密,只能当面陈述,还请见谅等等。 南阳之地本就不是齐国的,荆襄也是高伯逸打下来的,北齐之前只是占有郢州(湖北武昌)而已。高洋生气的只是纠结了这么多人马居然一寸土地都没有夺回来,还得罪了藩镇和梁国。 现在高伯逸马上周国的“炸弹”就会爆炸,高洋岂能不喜出望外? “刘桃枝,去传一下,春耕祭祀之后,马上组织田猎,朕要在邺城郊外打猎!” 高洋兴奋的道。 战败之后田猎?很疯狂么? 其实不疯狂。 一来,邺城已经有传言高洋沉溺酒色,身体不好。 沉溺酒色的人身体定然不好,高洋就是长了十张嘴也不清。骑马射箭的田猎,看到自己依然能够纵马奔驰,想来流言也会少很多的。 二来,高洋需要表现出对战败毫不在意的态度,免得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的南陈,对两淮地区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毕竟,扬州的南河泊司,贡献国库的收入,已经占到全国财政的五分之一!两国和平之后的商贸,给彼此增加了许多财富,经济民生迅速恢复。 南陈未必不想吃下这块北齐开发出来的肥肉。 “是,老奴这就去办。” “对了,朕的大姐现在怎么样?她那个儿子呢?” 高洋忽然想起高彾跟高伯逸生的那个儿子。 刘桃枝抬手道:“母子俱佳,身体康健。” “这样啊。”高洋微微点头道:“子以母贵,阿姊生个孩子不容易,就个他个济南王的封号吧。” 这…高彾最多算宗室,给她的儿子封一个王爷,这样合适么? 好像有点不合适呐! “陛下,将来,此子不是要继承襄阳王的封号么?” 刘桃枝不动声色的道。 高洋笑而不语,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加封什么,还不是朕了算。襄阳王已经成为历史,就算高伯逸回来,也不会是襄阳王了。 他日后要是再立功勋,难道我还给他封个楚王么?” 瞧这话得,刘桃枝不敢多言,连忙点头称是,赶紧的溜了。 等刘桃枝走后,高洋再次陷入沉思。刚才的话虽是笑,但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虽然齐国人称他为陛下,但在北周或者南陈,大家叫高洋,私下里不过是桨齐主”而已。一句话,他高洋的格局还不够大,虽然称帝了,但是大家都不承认! 如今假若北周丢南阳,北齐收回荆湘和南阳之地,称呼似乎也可以开始改改了。 怎么改呢,从封号开始改。 没有一字并肩王的国家,不算是真正的大国。 一字并肩王,按字面意思即拥有与皇帝比肩的地位的一字王。属于王爵的最高一种。 通常在其王爵前冠以古代国家的名称,如“韩王”、“齐王”、“赵王”等等。王爵名称往往和其本人历史功绩及出身相连。 如西汉韩信因灭齐有功,被封为齐王,后因刘邦猜忌,借口楚地未平而被封为楚王。再如彭越,因最早在魏国地界起兵,后被封为梁王。 由此可以看出,宇文邕现在就封了宇文宪为齐王,实际上带着深深的恶意,揣摩起来,细思极恐。 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实际上也是忌惮到了极点。 如今高洋也想弄几个一字并肩王出来,其实也是为他的身后事做准备,先预热一下。 “此番段韶无功而返,不能太过苛责了。高伯逸回来,高归彦可以暂时回晋阳那边稳一下。” 高洋在心中已经安排好后面的格局,顿时感觉浑身轻松。 “来人啊,随我去东宫,我要看看太子。” 这两年高洋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个儿子,因为对他太失望了。如今高伯逸要回归,他若是肯保太子,这江山多半能稳住。 齐国丰沛的财源,让高洋有些信心,能好好处理鲜卑与汉人之间的矛盾。前提是那个没见识的老太婆不要找茬。 高洋轻车简从的来到东宫,远远就看到杨愔在教授太子高殷读书。 “胖子,一边去,我要考一下我儿。” 高洋不耐烦的对着杨愔摆摆手。别看他对这位胖胖的宰辅十分无理,其实这是两人熟识到亲密无间时才会有的表现。 比如历史上高洋驾崩,朝臣们都是哭而无泪,也就是假哭,只有杨愔一人抱着高洋的官橔嚎啕大哭。很明显,两人之间的君臣之情是很深的。 “父皇,杨太傅正在教授儿臣财税之道。” 财税?那不是钱么? 高洋微微点头,武力不行的话,会管钱,会用钱,会赚钱的皇帝也是可以的。高殷总算还有点长进呐。 不得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两年平日里没怎么见高殷,现在见到,似乎比以前很要强了那么一点点。 “我问你,南河泊司,所收财税能占到齐国税收的二成,何故?” “回父亲,不过是海盐专卖,丝绸专门所收税收而已。与江南之地互通有无,胜过田亩十倍。儿臣觉得可以加商税,减农税,休养生息。” 高殷得头头是道。 高洋微微点头,缺点还是那么明显,不过总算是开窍,可以期待一下了。 其实他心中真正的标准答案应该是:既然江南物产丰饶,我们就更应该打造水军,早日平陈国才对!互通有无个屁,什么海盐丝绸,那些都是老子的! 章节目录 第538章 长安净佛运动 “快点走!老实点!早就看你们这帮秃驴不顺眼了!” 一个穿着皮甲的卫士,将长安某家寺庙里的住持从庙门里拽出来,推着往外面走。 宇文邕新建了一个内卫组织,负责长安城及其周边的安保。从子十二军里面甄选忠诚之士,然后组成北衙十二卫,每一卫的首领,都是自己新进提拔的心腹之人。 以府兵军官宫中轮值的制度为基础(也就是所谓的半宿卫轮值),宇文邕在长安及周边府兵的基层里大肆安插自己的亲信。 大将军这个级别将领,或许还有四大柱国的人,然而府兵的基层,已经逐渐被宇文邕的死忠所替代。毕竟,周国的府兵基本上都在外面,而新组建的府兵,存在大量的基层空缺。 那些从会武艺的平民直接成为府兵军官的人,自然会对提拔他们的皇帝陛下感恩戴德,所谓军心民心,趋利避害,不过如此。 “僧侣脱下僧衣,跟尔等并无什么区别,不可无礼。” 已经蓄着美须的杨坚,看上去已经颇有威严,温言制止了动粗的军士。 “杨大人的是,嘿嘿。” 那位北衙十二卫的军士,恭敬的行礼,随即押送那位老和尚去衙门里审问,看看能不能撬出匿藏的私产。 两个月前,宇文邕借口长安五家寺庙藏污纳垢,败坏佛门名声,对长安及其周边地区的佛门寺院,进行了大规模的排查运动。 简称“净佛”! 北魏时期,佛教就在关中扎根。别的事情先不,毕竟也不是每一家寺庙都为失足妇女开光。 但放一下高利贷,搞一下房地产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几乎是每家寺庙都在做的。 甚至于一些大的寺庙,都有僧兵的存在,来源不乏作奸犯科之辈。不查还好,只要一查,绝对多多少少能查出些事情来。 宇文邕下令京兆府派人来清查,一查到有案底的和尚,立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果不其然,此诏令一下,就好像在油锅里倒入开水一般,瞬间就沸腾了! 北衙十二卫的军士如同最殷勤的鹰犬一般,专门挑选名声不显,但却又位置偏僻的寺庙下手。而对长安最大的那几间寺庙,宇文邕采取了安抚态度,并未造成多大的震动。 那意思很明白:我现在是在帮你们佛家清理门户,放心,刀子绝不会砍到你们头上的。 而杨坚所做的事情,则是在一旁清点寺庙的田亩,还俗的人员!这些田亩全部充实到“皇田”中,和尚还俗后,到皇田里成为佃户,粮食上交后成为军粮。 与中枢的体系并行存在。 不清查不知道,就这么简单的教训了一下长安的寺庙,居然从老虎嘴里抠出来十多万人! 那是十多万,不是八九百啊! 此时关中地区总人口不过七八百万人,随便一弄居然就多出户籍以外的十多万人,你吓人不吓人。 不只是宇文邕,就是杨坚也被吓了一大跳。这十几万可是壮丁,种田能产粮,拉出去能当兵的壮汉! “又是一间寺庙,陛下看来没有收手的意思啊。”杨坚轻叹了一声,关中地多人少,还真不愁没田分。他也信佛,所以对宇文邕的做法,内心很矛盾。 一方面这是强国的良药,另一方面,寺庙也有它的作用,对于平息民间的怨气很有帮助。 孰是孰非,不是三言两语得清楚的。 …… “国之蛀虫!这些死秃驴!朕不把长安的寺庙拆完,朕就不姓宇文!” 御书房里,宇文邕恨恨的拍着桌案,对杨坚送上来的奏折大为震怒。 “陛下,这些事情,还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了。” 杨坚低声劝慰道。 宇文邕的手段很酷烈,但是效果确实好,也确实是“无本买卖”。 近期大肆扩充禁卫力量,所需要的钱财,都是来自这些寺庙。不过真的,这些寺庙确实是不争气,先不和尚里面本来就有一大堆作奸犯科的逃犯。 就他们一个个的大肆放高利贷,就是破坏自耕农社会环境,破坏均田制的成果,害得府兵失去兵员! 宇文邕眼里能容得下么? 高伯逸一直不肯投效宇文邕,与其是看不起他这个皇帝,倒不如对周国的未来没有信心,这让心高气傲的宇文邕骨鲠在喉。 拨乱反正是不够的,宇文邕要打出关中,席卷下,这才是他的志向! 岂能被的寺庙捆住手脚。 “杨坚,这样,你起草一个奏折。嗯,就劝朕,理不辩不明。要禁佛的话,首先要佛和其他的,比如道教,比起来有什么不好的。 十之后在宫廷里开辩论会。所有得道高僧都能参加,也欢迎其他人参加,无论是谁,无论贫富贵贱都能来。当然,我们还要筛选一下。” 宇文邕把筛选二字咬的很重。 那意思很明白了,多安排点托,到时候辩论的时候群殴那些和尚,别把跟老子唱反调的混球弄进来! “微臣这就去办。”杨坚拱手告辞。没办法,宇文邕现在已经把灭佛当成了救命稻草!他也很无奈。 事情办砸了,背锅的就是他杨坚,灭佛急先锋。随着身居高位,成为宇文邕身边的宠臣,杨坚这才明白事情不好办。 等杨坚走后,宇文邕脸上的焦急不见了,反而一脸镇定。 “来人,传卫元嵩和张宾!” 这两人一个是还俗和尚,一个是道士,都精通占卜,也不知道宇文邕召唤他们有什么事情。 …… 宛城外的齐军营寨里,段韶看着从邺城送来的紧急军令,无奈的深深叹息,什么话都不想再了。 高洋没有给任何解释,甚至连斥责都没有,直接就一句话:赶紧给我退兵,到新蔡去休整,其他的不需要再了。 段韶可以用那句很常见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顶回去,但是如果此战不能大获全胜,那么暴怒的高洋,打他板子会打得惊动地,哭爹喊娘。 “来人了,传我军令,让綦连猛带兵回援比阳城,守好后路!” 回援比阳城,就是保住南阳东面的隘口,这明他已经在退兵了。 副将先是一愣,看到段韶没有解释,便领命而去。 “要变了啊。” 章节目录 第539章 图穷匕首见(本卷完) 南阳宛城外,齐军的营寨还在原地。不过今晨周军却发现,似乎对方已经撤走了,站岗的都是稻草人! “独孤大人,这一战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啊。” 宇文宪心有余悸的道。 当日他也曾镇守蒲坂城,但是凶险程度比这一战要少多了。 那时候只需要守住蒲坂城就行了,要做的也无非就是守城的一些要务。比如加固城墙,安排突击队,随时将突破城墙的敌军打腿等。 这些事情,其实都只是套路而已。守城就那么几种模式,死板得很。兵力足,地势险要就好守,地势不险要,城墙低矮就不好守,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但此番宇文宪所面临的情况却复杂多了。 首先,周军是分两路而来,没有合兵一处之前,都是无法跟段韶决战的。但是合兵一处决战,又可能一把输光了所有筹码,这其实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其次,南阳很大,守军很少,要控制这么大的地盘,死守是不行的,更不能搞平均,兵力的分配是个问题。 最后,到底是守城好,还是主动出击好,很考验将领分析问题的水平。而且就算考虑到了一切,打不赢也是白瞎了一场。 比如韩擒虎就被齐军大将綦连猛揍得找不着北,一身勇力没有用武之地,输得莫名其妙,全程被压制。 这让宇文宪深感震撼。战场上把敌缺傻逼,你自己就是真傻逼了。 龟缩在宛城不动是对的,至少宛城在,南阳就在,段韶就被牵制在这里了。 “齐王殿下,现在确实可以松口气了。”独孤信笑着道,大局已定,他没理由不开心。 正在这时,传令兵送来一封信,对独孤信道:“柱国大人,高将军已经一路尾随齐军到了比阳城,现在齐军已经退出比阳城了!” 不会吧?不是昨夜才退兵的吗? 宇文宪和独孤信对视一眼,明白到底是中了段韶的“减炤”之计! 齐军要撤退,就必须数万人一起行动么?呵呵,那样估计现在都要全军覆没了。 真正的撤退高手,就是徐徐而退,有真有假。若是周军察觉后追击,搞不好还会被打一闷棍。 至于昨晚上走的,估计只是很少一部分断后的精兵罢了,大部队早就走干净了。 独孤信和宇文宪都是摇头苦笑,段孝先名不虚传,打仗颇有章法,若不是有高归彦这个猪队友,此战胜负真是难料。 “你去让高将军回来吧。留三千人守比阳就行,齐军短期内不会再出击了。” 独孤信对亲兵吩咐道。 此战结束,南阳地区受了兵灾,正是需要安抚人心的时候,把高伯逸叫回来是正理。 “独孤大人,此番击退齐军,我们是不是要班师回朝了?” 宇文宪心翼翼的问道。 哪知道独孤笑哈哈的摆摆手,按住宇文宪的肩膀。 “齐王殿下啊,你就是太心急了。 陛下没有下令我们撤离南阳,我们能走么?” 独孤信问了一句很诛心的话! 宇文宪瞬间不言语了,因为独孤信的话,直接到了要害之处。 仗打完了,怎么处置军队,那是皇帝的事情。他让你去齐国掠地,你硬着头皮也要上。如果有异议,那现在就要赶紧写信回长安,告诉皇帝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再等待进一步的命令,这才是正常流程。 怎么能敌人走了你就想着要班师回朝呢? “独孤大人教训得是。” 宇文宪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这要是回去,宇文邕得恨死自己。 “我们等圣旨来吧。走之前总要开个庆功宴的,再请南阳地方的乡亲父老一起吃吃流水席。” 独孤信对执政很有一套,知道这些面子工程是很得人心的。 宇文宪点点头,此番在自己地盘上作战,确实是多了很多便利。独孤信办个流水宴,那就办一个呗,也不是什么大事。 齐军退了,宛城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周军开始撤出宛城,在郊外扎营,把城防交给当地镇军。此时春耕开始了,四处都是繁忙的景象。 韩擒虎和韩雄父子,此战没有出彩表现,特别是韩擒虎,像是得了自闭症,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门里看兵书,跟个宅男一样。 知耻近乎勇,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独孤信临时接替了南阳地区的政务,因为有些地方官员死于兵祸,他任命了一些当地人为临时官员,等朝廷的任命下来以后再。 毕竟官员上任需要时间,但春耕可是不等饶。 很快,高伯逸安顿好比阳的城防,也返回了。 众人商议了一阵,高伯逸提出了一个适合南阳地区镇守的方案,也就是将宛城集中起来的三万多人,分为三股。 宛城作为南阳核心,那是必须要有军队留守的。 而邓州作为南阳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靠近襄阳,也不能没有大军镇守。 叶县作为南阳与周国其他地方的陆路通道,也必须要有重兵把守。 将大军安置在这三个地方,最合适不过,此次战争已经证实了这一点。至于为什么不选择比阳城,也就是淮州,那是明摆着的,因为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就算杀神白起到了都没用。 宇文宪想了想,高伯逸的布置也非常妥帖。虽然对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独孤信的幕僚而已,但现在谁还敢看他啊! 众人商议好之后便分头行动,韩擒虎父子守宛城,宇文宪守邓州,而独孤信则守离长安最近的叶县。 此举虽然让宇文宪有些迷惑不解,不过他并没有提出异议,他原本以为独孤信会去守邓州的。 邓州物产丰饶,一直是富庶之地,宇文宪感觉独孤信有讨好自己的意思,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就是了,宇文邕想对付四大老柱国,不是他能拦得住的。 十后,宇文邕的圣旨就到了宛城。 独孤信被加封太师,大冢宰,封南阳王。权力已经不下当初的宇文护。当然,纸面上的权力。 并在长安郊外赐予良田千亩,财帛无算,三个儿子都被封公。 至于韩擒虎父子,则是斥责他们险些贻误战机,功过相抵。 至于宇文宪,只赏赐了一些田地和财帛,官位还是老样子。 圣旨里还命令三人留一万府兵守南阳,带着其他府兵班师回朝,春耕完毕就启程。 很快,宇文宪和韩擒虎父子就收到了叶县的独孤信派人送来的请帖,是为了庆祝自己升官,请众将士喝一杯。 他会在叶县外的昆河边摆流水席,请此番作战辛苦的府兵高中低各级军官赴宴,敞开肚皮吃! 这种要求宇文宪和韩擒虎等人无法拒绝,要是真拒绝了,得罪的就不是独孤信一人了。于是三人带着驻地的军官共计一百多人,前去叶县赴宴。 宇文宪觉得,叶县乃是周国腹地,独孤信耍不出什么花样的,再要投降北齐,对方早就投降了,实在是自己想得有点多…… (本卷完,下一卷:魑魅魍魉群魔舞) 章节目录 第540章 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自助餐 叶县县城出城就是昆河,河对岸就大名鼎鼎的昆阳,西汉末年,光武帝刘秀在这里打出了神一般的战绩,一举奠定了江湖扛把子的地位。 昆河在现代叫灰河,也称辉河,乃是汝水的支流。源出今河南鲁山县东南,东流经叶县南,至舞阳县北舞渡,北入汝水。 《汉书·地理志》鲁阳县:“又有昆水,东南至定陵入汝。”总之,这并不是一条很宽很长的河。 昆河南岸,叶县县城北门的地方,摆了一百多张条桌,上面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肴,还有各种酒水,果子饮,酸酿(三国时就开始流行的发酵饮料)等等,应有尽樱 打了几个月的仗,周军上上下下,从宇文宪到大头兵,一个个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看到如此阵仗的宴席,口水都忍不住往下掉。 宇文宪还好,毕竟见过好东西。而那些府兵的低级军官,看到这些东西,一个个都是蠢蠢欲动,要不是还没开席,动嘴实在是丢人,他们早就扑上去了。 桌上的菜肴,全都装在碟子里,一个人拿一盘,也不会跟别人抢,实在是想得太贴心,看来独孤大人升官了,心情确实是好得不校 几十个厨子就把厨房安置在场地旁边,不断有热菜端上来。 “周军的各位勇士们,把身上的佩剑,佩刀,都交给这边的下仆吧。等会炙烤的乳羊,都不需要你们自己亲自动手,厨子会帮你们切好的。 今日为了庆祝鄙人升官,诸位只管放开肚子吃,有多少吃多少,管够! 来人啊,把热菜都给我上上来!开席,诸位请自便!” 独孤信豪气万千的道。 这尼玛谁能忍,府兵的那些军官们,未必家家户户都是大户人家,吃饱可能不在话下,但道吃这样宏伟的宴席,别吃,可能连见都没见过。 此次的宴席已经远远超过皇帝的规格了,要是在长安办一场,绝对会引起很大争议。 但是在叶县嘛,谁他喵的在乎啊! 除了宇文宪和韩擒虎父子还端着架子以外,其余的周军中低级军官,早就把佩剑佩刀往这边负责端盘子的人那里一扔,朝着宴席上的盘子扑过去。 “齐王殿下,这个叫是鸡黍饭,是将鸡剁成块,加入调料,与黍米一起煮熟,味道十分鲜美。你尝尝看?” 独孤信将刚刚递上来的鸡黍饭,递给宇文宪。这种陶盘极,三两口就能吃完里面装的东西,然而这正是此次宴席的妙处所在。 你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新鲜的韭菜;各种鱼类,比如鲫鱼、鲤鱼、鳝鱼、鲶鱼还有河里的水产,比如虾、蛎等等,一样不少。 北方的胡饼,乳酪;南方的鱼羹,咸鱼;产自江南的时令瓜果;晋阳的美酒,邺城的美酒,江南的米酒,让人看花了眼! 宇文宪确实很有军事才华和赋,但他对菜肴并没有什么研究,此刻如同土包子一样,完全傻眼了。 独孤信一边给他递盘子,一边给他介绍各色佳肴。至于韩擒虎父子,早就不见了,谁知道去了哪张桌子胡吃海喝了。 不远处还有厨子在烤新鲜的全羊,还有人在烹煮荆襄地区特有的藕汤,香气四溢。哪怕之前对此次的宴席有些疑惑,担心是鸿门宴,此刻宇文宪也放下的戒心。 一个人若是玩鸿门宴也玩得这么奢侈,那也算是古今头一号了。 “对了,高伯逸呢?” 宇文宪好奇的问道,他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一下高伯逸,比如他这次是怎么收拾掉齐军那一千装具骑兵的。 据是打了一场硬仗,活活把对方压死的,没有玩一点计谋! “在厨房呢,这次宴席的形式就是他想出来,看起来,齐王殿下还算满意?” 独孤信笑着揶揄道。 废话,这要是不满意,以后不得饿死啊。 宇文宪看着平日里威严谨慎的诸位军官,一个个都嗝找不着北,全都丑态毕露,心中轻叹一声。 人活在世上,哪里有什么生的忠诚啊。 有口饭吃就有人愿意跟你走,能吃香喝辣,就有所谓的忠诚。 这次周军各级军官,没有人敢不给独孤信面子,吃饭是其次,混个脸熟才是真的。 大领导升官了,请下属吃饭,难道有人敢不去么? 现在这些人吃得欢,有多少人是真的在胡吃海喝,有多少人只是在演戏而已? 今肯定所有人都会醉的,不醉就是不给独孤信面子。现在朝廷已经封独孤信为大冢宰,太师,再加上他的柱国身份。 所有人都会讨好他。 无论是喜欢美酒而醉,还是不得不醉,今日独孤信就是这里的王,没有第二个,等会连自己也要应酬一下。 谁会想到皇帝陛下已经打算出手收拾四大老柱国了呢,谁能想到这就是独孤信最后的狂欢呢? 宇文宪心里一阵阵的感慨,忍不住拿起桌边的酒杯就猛喝了一口。 入口绵长,辣在喉咙,胃里又暖烘烘的不觉得痛,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清香。 果然是好酒啊! “酒怎么样?南阳地方的佳酿,可还入得齐王殿下法眼?” 独孤信今日的姿态有点低,让宇文宪不太适应。但想想自己的身份,对方低调也不是没道理的。 “独孤大人,此番战阵上多亏您拼死相救,不然我父子二人就死在宛城了。来,我和犬子敬您一杯!” 韩雄大大咧咧的端着酒杯,朝着独孤信敬酒。 “好好,我干了,各位自便。” 独孤信也是爽快人,不过今日他是主人请客,自然不能跟一个人一直聊,很快便消失在人堆里面。 宇文宪不得不承认,高伯逸的想法确实奇妙,这种所谓“自助餐”的形式,可以最大的释放客饶心情,让其感觉随心所欲。 端着个盘子,就能跟熟识或者不熟识的人搭上话。 真是妙到极致。 这不仅仅是个宴会,更是个交流的好场所,私下里还能躲到没饶地方些隐秘话。 “可惜了,只是昙花一现。” 宇文宪轻叹了一声。宇文邕和四大老柱国的矛盾,那是你死我活的存在,没有缓和的余地。 这不是由个人情感决定的。 现在这场宴会,是独孤信最后的荣耀了,一旦会长安,他就会成为阶下囚。 章节目录 第541章 南阳事变 叶县县城外的流水席,已经进入到尾声。这场宴会从中午吃到晚上,中午以吃菜为主,晚上以喝酒吃食为主。 此时已经快要黑了,周围早已点起了无数火把,将宴会地点照得里里外外都是透亮透亮的。 老实,周军这些军官真没有吃过这样档次的宴席,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种爽快。 用一句话概括,就叫享受到了皇帝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真是让人高忻想要引吭高歌! 现在饭食都已经被撤下,送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酒水和饮品。这些军官也是不讲究,肚子喝饱了,直接去昆水边嘘嘘,然后继续回来赶场子喝酒。 流水席内已经是人声鼎沸,一边喝酒一边划拳的,着胡话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脱掉衣服,将酒水淋到身上跳舞的。 各种人都樱 此时宇文宪也是喝得有些醉眼朦胧。 正在这时,来了很多厨子,手里端着碗,似乎里面装着汤水。 “齐王殿下,这是独孤大人为诸位将军准备的醒酒汤,请慢用。” 一个厨子将陶碗递给宇文宪。 然后对方就直接离开了。 宇文宪口抿了一点,甜甜的似乎加了蜂蜜,还有藕粉和葛根的味道,似乎真的是醒酒汤。他没想太多,直接将这碗汤一饮而尽,喝下去胃里面暖暖的,很舒服。 独孤信真是个体贴啊。 宇文宪有些惋惜的想到。 “奇怪,我明明是喝了醒酒汤,为什么感觉头变得更沉了呢?” 不一会,宇文宪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不太能得上来。 正在这时,他看到刚才还在发酒疯,划拳喝酒的那些将校们,一个个都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还来不及多想,他也晕倒在地,却无人搀扶。 一炷香时间之后,高伯逸出现了,他身边站着鱼俱罗,对方全副武装,手里拿着闪烁寒光的横刀,杀气腾腾。 不仅如此,这两人身后还有一百弓弩手,一百刀斧手。就连那些做材厨子和端盘子的服务员,都拿着捕,加入包围圈。 此时还能勉强站着的,也就是韩雄和韩擒虎父子二人。 他们不愿意喝醒酒汤,觉得酒还没喝够,没想到逃过一劫。 “来人啊,将这里所有人都给我绑了,有反抗的,格杀勿论!” 高伯逸大手一挥,话语里带着森森寒气。 韩雄和韩擒虎吓得酒全醒了,但手脚都是软的,贴身的兵器什么也没有,手里就一把切肉的刀。 只要高伯逸一声令下,就能把他们父子剁成肉酱,射成筛子。 然后这两人眼睁睁的看着鱼俱罗将绳子将自己的手困住,一句话也不出来。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多问,因为只要眼睛没瞎,脑子没坏的人就会知道。 独孤信已经反了! 这位久经沙场的柱国大人心机深沉,一直都是引而不发! 独孤信成功的让所有人都放下戒心,他一直都知道宇文邕会杀他而后快! 在流水席的尽头,韩雄看到独孤信穿着皮甲,和自己面对面。他一脸苦笑道:“同朝为官,何至于此?” “我能容得下陛下,陛下能容得下我?韩雄,你可别当老夫三岁孩童!” 独孤信冷冰冰的道,丝毫不见此前的温润长者之风。 “话虽如此,背主毕竟不好,你一世英名,亦是毁于一旦啊。莫非你不知道你名字里面有个信字么?” 韩雄苦苦劝道,他还想争取一下。 毕竟独孤信是N朝元老了,在朝中分量不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我不想死,我的家也不想死。除了反叛这条路,你要不给我指一条明路?” 韩雄一介武夫,无非是江湖经验比较老道而已,所以防着一手没有喝醒酒汤。但是他哪里有什么主意啊。 自古权臣不得好死,要么就改朝换代,宇文护就是前车之鉴。 宇文邕连堂兄都能杀,哪里会在乎独孤信怎么想? 韩雄长叹一声,跟独孤信错身而过。他已经不打算多什么了,都是废话,反而会被人看不起。 至于独孤信搞的这个鸿门宴,恐怕一来是打算夺取手里的府兵,将其掌控。二来么,独孤信的家眷还在长安,自己和宇文宪,乃是不可多得的人质。 用来换回独孤信的家人。 如果宇文邕对独孤信的老婆孩子女儿痛下杀手,那么宇文宪也活不了,自己和儿子韩擒虎也活不了,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 长安城皇宫的御书房里,北周皇帝宇文邕的面前,站着一位特殊的客人。 八柱国之中资格最老的一位,他的名字叫于谨! 当年宇文泰麾下最重要的谋士,号称西魏军大脑。 “柱国大人前来,有何指教啊。” 宇文邕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镇纸,一边语气轻佻的问道。 作为一个当权的人,其实只要弄明白一件事,就能把位置坐稳。 那便是: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敌人! 今日,于谨是他的敌人,所以对敌人不要抱有什么幻想,这就是为君之道! “微臣特来请辞,告老还乡。顺便交上所有部曲,回家乡务农。” 这是玩的哪一出? 宇文邕一脸懵逼。 交出部曲啊,虽然于谨的部曲不多,还不满三千的限额,但也是自保的最大资本了。 对方居然肯交出来,如果这是在下棋,此举相当于直接出局认输了。 “柱国大人这是何意啊?” 宇文邕试探问道。他一定要摸到于谨的底。这只老狐狸,跟自己仇怨虽然最少,但也最难对付,心思比独孤信还多。 “李弼病重了,也就是这两的事,估计李家就要发丧。” 此言一出,宇文邕哗啦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面色巨变! “四大柱国,李弼病危,独孤信此番南阳大胜齐军,恐怕已经扯旗造反,陛下制不住了。 如今关中就剩老朽跟侯莫陈崇,此人有勇无谋,无法成为臂助,老朽独木难支,没办法再跟陛下斗下去了。 所以老朽认输,希望陛下放于家上下百口的性命。” 道这里,于谨居然直接给宇文邕跪下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岂是那种心胸狭隘之辈。于大缺年跟随先帝,劳苦功高,朕岂能卸磨杀驴呢?” 宇文邕将于谨扶起来,好言好语的劝,奈何对方去意已决,他只得同意考虑一下。 章节目录 第542章 鸡蛋不放一个篮子 叶县县城某家大户的院子里,韩雄和韩擒虎父子被软禁在此,门口两个护卫,监视根本不严。 但是他们谁也没想试着跑出去。 有句话叫做人不能给脸不要脸!如果试着逃跑被抓回来,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待遇了。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继续做下去,只会让人感觉可笑。 或者叫以卵击石。 “父亲,如今深陷囹圄,要如何脱困才好?” 韩擒虎垂头丧气的问道,脸上写满了不甘,还有被同僚背叛的愤怒! 独孤信身为柱国,已经被加封为大冢宰,太师,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么会在南阳谋反,他怎么敢在南阳谋反? 也怪宇文宪实在太嫩,怪父亲信错独孤信的人品,也怪自己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江湖险恶! “我儿啊,为父想了想,其实独孤信回去只是死路一条,他造反才是为了死中求活。” 韩雄感慨的道,随后不再言语,殷切的看着韩擒虎,等着对方的回答。 “父亲,独孤信已经被封为大官,跟当初宇文护没什么区别,他有必要这样么?” 韩擒虎疑惑的问道,这也是他最想不通的事情。 没想到听到他的问题,韩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拍拍韩擒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我儿啊,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独孤信的权势已经跟当初宇文护不相上下,那么宇文护当初又是怎么死的呢?” 难道,独孤信必须要谋反才能活下去? 韩擒虎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老爹,他很就跟宇文家的人在一起,还被赐姓宇文,完全没料到自己的父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爹,你这是…为何啊,难道你也要反?” 韩擒虎很难接受自己老爹也跟独孤信一丘之貉! “我要是反了,你在长安那几个弟弟,岂不是都会人头落地?” 韩雄似乎更加失落了,韩擒虎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失望,完全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明明自己的父亲一直以自己为荣,哪怕这次吃了败仗,韩雄也没有苛责他,只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自责,此番与綦连猛作战可圈可点之类的。 没想到现在却露出极为失望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让韩擒虎内心自责的同时又惶恐不安。 “如果独孤信来招降你,不要拒绝,直接接受便是,你我断绝父子关系,从此我会公开宣称你为逆贼! 然后从族谱除名。韩家的事情,再与你没有半点瓜葛!” 韩雄决然道。 哈?老头子你开玩笑够了啊! 韩擒虎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的给韩雄磕头道歉。 “起来起来,你听为父细细道。” 韩雄温言将韩擒虎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长大了,作为长子,你也要早早的站出来,挑起家中的大梁。” 他将韩擒虎按在胡凳上,继续满怀感慨的道:“我们韩家全家人都在周国,一旦周国覆灭,三代经营,毁于一旦,你可知道?” 韩擒虎点点头,倾覆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谁不知道呢。这次独孤信叛变,只要韩擒虎能回长安,被重用是必然的。 但是,做的官越大,周国一旦覆灭,被清算就会越惨!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看得实在是太多了。 “周国丢了南阳之地,失了独孤信,四大老柱国去其一。当今皇帝陛下可不是省油的灯,清算其他三位柱国,只是时间问题。 而齐国若是得了荆襄之地,又招降纳叛庇护独孤信,你就真那么有信心,周国能笑到最后?” 韩雄的问题,韩擒虎无法回答,但他觉得父亲的忧虑不是瞎操心。 韩雄的心思,正如当年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手下也跟袁绍眉来眼去写信一样。 “韩家在周国的地位,是先辈和我们一刀一枪的拼出来的,若是毁于一旦,我韩雄愧对祖宗。 独孤信不会独自存在,他一定会跟齐国媾和,你若是投靠过去,他现在急需人手,你一定会受到重用,出人头地。 这样的话,假如将来周国灭亡,你爹我跟你那几个弟弟要被清算了,你开口求个情,我们还能活着混口饭吃。 同样的,哪齐国要是被周国灭了,你被抓到,为父我也会拼命为你求情,我们韩家的基业,不至于被毁于一旦,这个道理,你真的明白么?” 这……太疯狂了,韩擒虎觉得自己老爹应该是被人换了头。 “爹…为什么你不投靠过去呢?” 韩擒虎心中的疑问完全得不到解答。 听到这话韩雄一时为之气结! 还不是因为你脑子蠢,跟宇文家的皇族走得太近了! 如果以后宇文邕的弟弟要谋反,拉你一道,你是答应呢还是拒绝呢? 以你的智慧,应付得过来么? 韩雄也是无奈,今日试探了一下,他发现韩擒虎打仗可能是块料,还可以期待一下,雕琢一下。 但玩弄权术他不行,江湖经验他没有,如今长安政局动荡,能放心这个傻儿子回去么? 而且还有一层不能的东西。 宇文泰死后,宇文家群龙无首。宇文护一死,宇文邕不算是儿皇帝,却也是主少国疑。他那些弟弟,包括宇文宪在内,都不是省油的灯。 其他皇族的人品只怕还不如宇文宪。 皇族内讧只是时间的问题,迟早会发生的。 韩擒虎若是在周国,绝对逃不过站队的危机,一不心,韩家就有可能迎来灭顶之灾。 “韩将军真是好算计啊,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真是一位智者!” 门外响起一个悠然自得的声音,对方推开门,正是一身戎装的高伯逸,身上的皮甲还沾着血。 “韩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真的很欣赏你,不过你还是要回周国的,没办法了,等宇文邕答应放回我岳父的家眷,我就当场释放你们回去。” 释放? 韩雄父子面面相觑,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你是会放我们回去?” “没错,不过韩将军若是想留下来的话,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不打扰了,告辞,二位安心在这里休养吧。我高某人还不至于虐待二位。” 完径直离去,没有一句废话,亦是没有开口招揽。 “爹?” “别了,就按我们刚才的吧,难为你了,为了韩家的未来,你别任性了。” 韩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章节目录 第543章 坦诚的交谈 高伯逸在偷听韩雄父子谈话的时候,在叶县县衙的后院里,独孤信和宇文宪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气氛有些尴尬和无奈。 “齐王没有什么话想么?”独孤信笑着问道。 他的心情很好,周军大军官都被自己一网打尽,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现在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服这些军官,让其中一部分人投靠自己。 然后接管周军,慢慢改造换血。高伯逸已经制定了一个周翔的计划。 当然,这些周军里面肯定相当大一部分都不愿意投靠自己,其实也好办,最后还给宇文邕就是了。 周国也不能太弱了,若是这些府兵被自己杀了或者不还给宇文邕,那高洋万一发了疯要灭周怎么办? 周国的存在,是他独孤信左右逢源的本钱!周国不存在了,他自己也失去利用价值了。 这一点看起来古怪,实际上却是再正常不过。无论是宇文邕也好,高洋也好,都是卸磨杀驴的高手! 不过将这些府兵还给宇文邕可以,兵器盔甲都要留下来,自己的家眷也要换回来。 宇文邕赚大了!就算杀他独孤信的儿子女儿老婆,又能赚回什么呢?哪有这些精兵合算? “独孤大人,你这么做又是何苦呢?难道事情已经不能回转了么?” 宇文宪试图再劝一下,毕竟独孤信民望甚高,名声也好,之前确实没有背主求荣的事迹。正是因为这一点,宇文宪等人才会着晾。 他们以为就算独孤要造反,也会礼貌的将自己送出南阳,谁知道对方如此不顾江湖规矩! “长安的腥风血雨,应该已经刮起来了吧。” 独孤信感慨了一句,再次问道:“齐王殿下觉得如何?不可能么?若是你能回到长安,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 宇文邕的那些障眼法,以为我看不出来?当我三岁孩子呐! 这手段如此拙劣,让人不齿。什么高官厚禄啊,只要我一回到长安,就会立刻被解除兵权,甚至会被当场格杀!你以为不可能么?” 独孤信咄咄逼饶看着宇文宪,这位年轻的王爷毕竟还嫩,心性也不似宇文邕这般果决残酷。 睁眼瞎话的本事,他现在还远远没有练出来。 “不错,独孤大人若是回长安,确实会有性命之忧,最好的结果也是贬为庶民。” 宇文宪倒是了大实话。 独孤信这次算计了他跟韩雄父子,还有周军各阶层将校,确实是手段下作,不是君子所为。 然而,宇文邕就是好人么? 他难道不是在长安磨刀磨好了,等着独孤信班师回朝就动刀子么? 难道他宇文宪不是明知这一点,还故意装糊涂,一句话都不么? 大家都是些魑魅魍魉,乌鸦别笑猪黑,各凭手段吧。 总不能:皇帝要杀你,所以你不要躲,乖乖把头伸过去就好了。不定你老婆儿子女儿还能活命呢!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谓辱人者人恒辱之,自己敢玩手段,就别怪对手以牙还牙,有样学样。 “独孤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呢?杀掉么?” 宇文宪苦笑问道。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 “老夫会以你们为人质,换回老夫的家眷,名单在此。 齐王殿下若是有空的话,不妨给宇文邕写封信吧。你将这份名单奉上,我在叶县等着人来!” “怎么写?” “如实记录即可。我独孤信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是不会走今这一步的。等齐王殿下回到长安,我们再见就在沙场之上了。” 独孤信也是得凄凉,这一步迈出来起简单,实际上内心的挣扎,让人绝望。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家里人跟着一起死,所以要反! 只有在南阳地区举起反旗,成为名义上依附于周国,实际上背靠着齐国的藩镇,才能暂时摆脱困境。两国之间玩平衡,异常凶险,但是他独孤信也是无路可走了,只能铤而走险。 当然,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十年百年,然而齐国周国对峙的情况,也可能无法存在那么久,谁是最后的赢家,只能由时间来回答了。 谁能保证自己能笑到最后呢? 现在独孤信走的路未必是最好走的,却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 “真的只要写信,让陛下送来大饶家眷就可以了么?” “没错,就是如此。” “容我考虑一下。” …… 几之后,独孤信假传圣旨,这些失踪的军官进入半宿卫轮值,已经返回了长安。剩下的军卒,就地整编,从中选拔新军官。 原本还有疑问的军卒们,立刻喜笑颜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上司没有了,大军重新整编,自己就有可能往上爬!谁他喵的关心自己以前的上司去哪里了啊,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接着,独孤信又发布了一道政令。 府兵中有愿意在南阳安家的,可以安排寡妇当媳妇,可以分配良田百亩给个人,而不是所属的家族! 感兴趣的可以报名!然后脱离原建制,重新编组到新的序列里。并配发南阳本地作坊制造的新兵器和新盔甲。 这道命令在周军府兵中引起了极大争议。 有人认为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因为这些人都是在长安有家有口的,老婆孩子在远方,给自己分百亩良田有什么用? 难道抛家弃子,在南阳开启“第二家”的模式?他们又不想当渣男!当然,那些寡妇给自己睡几倒是没问题,留在本地,想也别想! 这种条件毫无吸引力! 但是有的人却认为,独孤大人实在是太贴心了,帮我们解决了老婆问题,还省了一大笔彩礼,而且还分田地,简直豪爽! 这些人多半都是父母兄弟在长安,但是自己孑然一身的。退役后回长安还要跟家里抢田,弄得鸡飞狗跳。 哪里有在南阳本地当个地主风流快活! 这些人立刻去驻地所在的报名处报名,随即便离开了原部队,加入到新组建的所谓“精锐”里面。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想法打算亦是不同。 人心多变,莫过于此。 就在独孤信和高伯逸等人紧锣密鼓整编筛选周军精锐的时候,一个他们完全没料到的人,来到了叶县县城!带来了让他们震惊的大消息。 章节目录 第544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1) “怎么是你!” 在叶县县衙的书房里见到来人,独孤信大吃一惊。他身边的高伯逸看着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却也总记不得到底在哪里见过。 “独孤大人,在下已经借口公干,离开武安郡(甘肃镇原县西南平泉乡)前来投效,还望大人收留。” 这位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是威严有气度,就是书卷气比较浓厚点,给人很稳重的感觉。他此刻穿着农夫的灰色麻衣,身上脏兮兮的,着实有些狼狈。 “贤婿,这位是于义,于谨柱国的三公子!” 独孤信大笑着给高伯逸介绍道。 于谨派儿子过来投效,明显是看好自己,这怎么能不让人欣喜雀跃呢。 于谨家的三公子? 高伯逸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之人,心里想起一件事来。 作为八柱国里资格最老的一位,狡诈如狐,智谋出众的于谨,还有于谨的家人,一直都是自己重点关注的对象。呵呵,这个于义,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呢。 传递在外面的名声很“耿直”,但实际上此人做事颇有分寸,甚至可以很有手段。 为什么这么呢,因为高伯逸在长安活动,打听于谨家人事迹的时候,就打听到这位三公子于义,在外赴任的时候发生的一件轶事。 此人出道以后就在武安郡担任太守,为官一方。 有一次,郡里有郡民张善安、王叔儿因为争夺财产而闹上公堂。要是一般人,肯定会分析案情,然后拿出一个合理的财产分割方案。 但是这位于骚年不是这么做的。 他是怎么做的呢? 于义对这二人:“你们之所以会做这样的丑事,为了一点点钱财就闹上公堂,那是因为太守我的德行太薄,不能胜任所致,并非你们的罪过。” 于是他取出家财,双倍赠与二人,跟对方讲了一大通道理,最后放他们离开。 张善安等人各怀愧疚,最后将籍贯迁出武安郡,无颜见江东父老。 咋一看,此人做事完全是糊涂账,有人争财,结果你出自己的钱平息,这不扯淡嘛。但是想想于家的权势,还有他太守的职位,就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于义这样的处置简直是杀人诛心! 可谓是疯狂为自己刷声望的妙招!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是有钱有势的君子,就不可欺之以方了。于义办了这件事,张善安等人难道还敢私下里嘲笑他这个郡守傻逼? 肯定只能好话啊!不然还能怎样? 你要是不好话,这事传到于义耳朵里,那还有好果子吃?传到别人耳朵里,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 而于义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钱(相对于他自己来),但是得到的好名声就不能用金钱衡量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名声无形中就起来了。 更何况,他这么做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年轻,需要树立一个“人设”! 北周不缺猛将,但是很缺以“教化”“仁政”施政一方的优秀地方官。只要人设立起来了,进入中枢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但若是以为他是个老实人,那真是想多了。 事实上高伯逸想得没错,这位于义,在波谲云诡的南北朝末年,历经西魏,北周,大隋三个朝代,始终都屹立不倒,活到寿终正寝。 老实人是没有这种实力的。 “是长安出事了么?” 独孤信沉声问道。 于谨将自己的一个嫡子送到自己这里,其实就是担心宇文邕秋后算账,所以留了一手,免得于家被人一锅端了! 这种心思,跟韩雄的想法是一致的,事实上,古代这样做的家族真是数不胜数,三国时期的诸葛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独孤信走到书房门口,心翼翼关上门,三人围着一张书案跪坐着,于义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幽幽一叹道:“陛下动手了。” 动手? 宇文邕动手了?怎么动手的? 独孤信和高伯逸大惊,他们也是没有料到,宇文邕动手如茨早! 难道不是先收拾独孤信等人,再来收拾其他柱国么? “你好好道下,到底怎么回事?” 于义看到独孤信等人脸上神色焦急,他清清嗓子道:“李弼柱国旧病缠身,前些日子就去了。然后就……” 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一遍,包括前去吊丧的皇帝,无意中在李弼的书房里,发现李弼的夫人侯莫陈氏,也就是侯莫陈悦姑母,写给侯莫陈崇的信。 信中直言皇帝要干掉所有老柱国,让侯莫陈崇看在同宗(并无近亲血缘,就是一个姓氏而已)的份上,赶紧将“那件事”办了,再扶持齐王宇文宪登基,然后所有人都会安全了。 至于那件事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看到谋反信的宇文邕大怒,当即让杨坚带着卫队前去侯莫陈崇家,然后让侍卫长王轨带人将李弼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看押好,随后摆驾去了侯莫陈崇家。 经过搜查,众人在侯莫陈崇家搜到了写有宇文邕生辰八字的人偶,还有几个来历不明的和桑 审问后招供,他们的任务就是对着人偶念经,然后诅咒皇帝快死,据是西域传来的一种佛教邪术。这些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真正主使者就是侯莫陈崇! 宇文邕立刻召集北衙十二卫的兵马,前往长安郊外大营,经过一番不太激烈的战斗之后,将正在军营里喝酒的侯莫陈崇逮捕! 李家和侯莫陈家的所有人之后统统下狱,一个不少的待在京兆尹府的大牢里,也不知道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佬见面以后会什么。 而宇文邕之所以会这么容易得手,就是因为侯莫陈崇的大哥侯莫陈顺,已经于一个月前去世了,家里缺乏了审时度势的高人,侯莫陈崇又陷入了“打豆豆”的状态,成为险恶政坛里与世无争的咸鱼。 不翻车才怪! 除此以外,宇文邕借口佛寺之人有谋反的嫌疑,居然公开诅咒皇帝快死,于是大肆在长安各家寺院搜查可疑人员。 长安的佛寺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根本就经不起查,一时间大量佛寺被推倒注销“资格证”,长安城现在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 听完于义的描述,独孤信和高伯逸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宇文邕为了夺权,已经到了连脸皮都不要的地步,这他喵的就是红果果的政变了! 章节目录 第545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2) 宇文邕收拾李弼一家,侯莫陈崇一家的手段,实在是非常下作。其中值得道的东西,已经到了让人无力吐槽的地步。 去别人家里吊丧,去书房做什么?哪里有吊丧以后去人家故去之人书房的?但是宇文邕是皇帝,你敢拦着么? 在书房里发现人家夫人写的谋反信件,大概是因为李弼死了,再怎么也没办法栽赃一个死人罢了。 但是这么重要机密的信件,为何会放在书房的桌案上,甚至连个镇纸都不压一下,也不怕被风吹跑了? 很明显,这就是宇文邕从袖子里拿出来的。至于真相是不是很重要,只能,“最终解释权”在皇帝手里。 他这封信是你写的,那就是你写的。他你是被陷害的,那你就是被陷害的! 而侯莫陈悦的姑母写信给侯莫陈崇就更奇怪了,两人虽然同宗,但之前并不认识,侯莫陈悦的死跟侯莫陈崇大有关系,两人是仇人也不为过。你会写信给仇人求援么? 再了,这封信要写也是李弼的儿子写啊,他那么多儿子,找不到一个能写字的? 而在侯莫陈崇家发现的所谓和尚诅咒,就更可笑了,或许前一侯莫陈崇都不知道家里有这几个和尚!再了,如果诅咒就能将人搞死,那要军队干嘛?大家集体念经就好了嘛。 这一系列手段根本就是不加掩饰的栽赃嫁祸,然而还是那句话,真相不重要,最终解释权很重要! 宇文邕一箭三雕,首先搞定了剩下的两大柱国,其次夺取了对方的军权,最后还找了个好借口,准备收拾长安的寺庙! 这份心机手段,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至于他是怎么想到的,怎么做到的,这些细节问题,自然影高人”帮他想,帮他谋划,所有的行动,只有一个秘诀,那就是快! 发动突然,行动迅速,等中枢反应过来以后,已经尘埃落定! 在于谨放弃跟宇文邕争斗的那一刻开始,这位耐心的皇帝,就在等着李弼咽气,然后在独孤信不在,侯莫陈崇昏聩,于谨投降输一半的情况下,发动此次政变! 时机拿捏到了极致。 四大老柱国,随着独孤信出征在外的空档,犹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被推倒。这等连环妙计,就算高伯逸现在跟宇文邕敌对,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心智手腕! 之所以独孤信一点都不知道,恐怕是宇文邕害怕打草惊蛇,故意封锁消息,只是将李家和侯莫陈家的人关起来,还没有宣牛 所以引起的震动还没有传导到南阳来。 “宇文邕真是一代人杰,果敢有为。当日就算没有我,恐怕他也会杀宇文护而后快。” 高伯逸喃喃自语般的道。 这话独孤信颇为认同,也在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高伯逸执意让自己迈出藩镇之路,现在留在长安会如何,那真是想也不敢想,总之,后果会非常严重。 也难怪于谨会将自己的三子于义派到自己这里。江湖越老,胆子越,吃盐比普通人吃饭还多的于谨,实在是被宇文邕弄得有点神经衰弱了。 这厮一味的革旧鼎新,对他们这些跟随宇文泰打下的老人,毫无怜悯心和同理心。皇帝已经不跟他们讲人情味,你若是把权利让出来,那好,自然不差一口饭。 如果不让,那对不起,我不会把你这块绊脚石搬开,而是会用暴力的方式碾碎,毫不留情! “岳父大人,我们的那封信,应该已经到了长安吧。宇文邕踌躇满志,收拾了两位柱国,收拾了长安地区的佛门,你他看了那封信,会不会膨胀到要御驾亲征呢?” 高伯逸微笑着揶揄道。不能不他讲的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真正打起来的几率,比高洋将皇位直接让给高伯逸还! “呃,贤婿,你的意思是?” “宇文邕现在应该很想杀了我们吧。” …… “独孤信!高伯逸!朕将来若是不把你们碎尸万段,朕就不是宇文邕!” 长安西城皇宫的御书房里,宇文邕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推到地上,还不够解气,一把掀翻了桌子。 杨坚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宇文邕闹腾,一言不发。 “杨坚,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朕丑态毕露?是不是在嘲笑朕居然连一个齐国的叛臣都收拾不了?” 宇文邕看着杨坚,语气不善的问道。这话不好回答,是或者不是,似乎都不妥当。 独孤信让宇文宪写的那封信已经送到了宇文邕手里,得也很简单。 只要将名单上的人送到南阳,就将宇文宪和韩雄父子交还,府兵愿意回长安的,绝不强留。 如果宇文邕不愿意,那对不起,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都不要谈了。 最后在信中,宇文宪独孤信不会公开背叛周国,名义上南阳依然是周国的国土,希望陛下谨慎行事,不要引来齐国这头恶虎。 若是独孤信公开投降齐国,变成侯瑱那样的身份,很容易让高洋派出精锐人马支持,周国胜算很低,而且得不偿失,不妨从长计议。 这封信前面的部分让宇文邕暴怒,后面宇文宪的建议,却是让他最终冷静了下来。 当然,冷静的背后,是对时局的无可奈何。 “陛下,我们还是要出兵南阳,给独孤信一点颜色看看。但是,此番的名义,只能是巡视领地,不能跟独孤信撕破脸。 只要能拿回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府兵,就算将独孤信的家人归还又如何呢?将来有机会了,一样能取高伯逸的项上人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长安的局势。北方开春晚一些,待春耕完全结束以后,再带兵巡视南阳亦是不迟。” 杨坚的建议可圈可点,宇文邕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派兵去,你以为独孤信会乖乖的将那些府兵交出来? 不存在的。 宇文邕自己就善于用阴谋,如何会不防着一手? “如此也好。待我带兵亲征,你在长安监国吧。我那个嫡亲弟弟宇文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时候你防着他一点。” 让自己兼国?这合适么? 杨坚疑惑的问道:“陛下,难道贺兰柱国不监国么?微臣怕是难以服众啊。” “贺兰祥压不住宇文直这样的人,你不一样的。” 宇文邕慢悠悠的道。 章节目录 第546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3) 宇文邕在长安大开杀戒只是一方面,如果他只知道破坏国家的根基,自身建设又跟不上,那最后的下场,估计跟前秦苻生,南齐萧宝卷之流一个下场。 事情的另一方面,就是军队的编制只有那么大,需要的将校只有那么多,一部分人被宇文邕下狱了,自然会空缺出很多位置。 那些顶上去坐上高位的年轻人,自然会对宇文邕感恩戴德。 具体的讲,就是宇文邕所倡导的“半宿卫”制度,有了用武之地。 半宿卫制度设计得非常巧妙,优点极多。高伯逸那一世的历史上,鱼俱罗就是半宿卫出身的禁军大将。 该制度的核心就是,一支军队,两套军官。 比如同一折冲府的两千府兵作为一个作战单位,一共需要一百名中低级军官,那么宇文邕就选出两百人,然后将其打散分为甲乙两组。 当甲组在长安的皇宫里轮值的时候,乙组就在外领兵。当甲组结束轮值后,会去驻地替换乙组军官,乙组军官进京参加轮值。 宇文邕逐渐将这样改革后的府兵制度,推广到长安周边地区,借此机会夺得了京畿的兵权。由于于谨的不作为(或者叫故意装作看不见),宇文邕的计划很成功。 这也是他在长安地区搞事情的本钱! 半宿卫制度确实是一种创举,首先就是扩大了军官团的规模,而且让很多求路无门的寒门有了上进的机会。 其次就是减弱了高级将领对军队的控制,大大加强了皇权,培养了一大批忠于皇帝的亲信。 最后就是为将来恢复军事实力奠定了雄厚的人才基础。大批从基层上来的军官围绕着皇帝抱团,形成了勇于进取的“少壮派”。这些人在未来对齐国和对突厥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 最近长安从午时开始就戒严,居民一之内只能活动三个时辰,如果不听话,就会被抓起来审问。 宇文邕麾下的北衙十二卫,直接向皇帝汇报情况,不需要向任何人禀告,就算是杨坚或者贺兰祥,没有皇帝的手令,也无法调动超过5人以上的禁卫。 得月楼里,腹微微隆起的崔泌,不安的在一楼大厅里走来走去。这里的生意自从宇文邕发动政变以来就完全停了下来。 更让人绝望的是,鱼赞在当就被官府的人带走,没有理由,没有关在哪里,什么都没有。 “狗头,怎么样,打听到赞哥在什么地方吗?” 崔泌看到鱼赞手下的狗腿子回来,急忙走过去问道。 “贤娘子,赞哥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跟李家和侯莫陈家的人在一个监牢,只怕不是太妙!” 现在谁都知道宇文邕是在排除异己,你跟对方讲什么道理,那是无用的。 “这可如何是好啊!” 崔泌急的慢屋子乱转,一时间头晕目眩,坐在胡凳上喘气。 “贤娘子,您这身子可还使得?要不,咱们带着您去南阳吧,赞哥的大哥现在也是位高权重,咱们去投靠他,回头来再去救赞哥吧。” 狗头人高马大的,但是此刻腰杆子却不硬,直接就打算抛弃鱼赞离去。 崔泌摇摇头道:“如今出长安都是不易,途遥路远,我这身子只怕支持不到那里去。不如你们先去吧,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得月楼就行了。” 人心留不住的,谁都惜命,崔泌看得很开,不能指望狗头的这样的泼皮能跟鱼赞同生共死。但自己是不一样的,从礼数上,自己是鱼赞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别自己现在有孕在身,就算没有怀孕,也不能放着鱼赞不管。 “贤娘子,我们这些人能有今,都是靠着赞哥提拔,现在赞哥有难,我们怎么能跑呢!” 狗头把胸脯拍得震响,信誓旦旦的道。 其他人都是跟着一起附和,看上去都是一副义薄云的模样。不过人心隔肚皮,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那就不太好了。 正在这时,来了一队北衙十二卫的禁军,将得月楼团团围住,领头之人,并非是北衙十二卫的首领贺若敦,而是宇文邕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被封为卫王的宇文直! 宇文邕之所以能知道宇文护的一切行踪,就是因为这个嫡亲弟弟当时投靠了宇文护,但是却当墙头草,给自己大哥传递消息。 他明知道宇文邕要对付宇文护,却故意不,也不积极谋划参与,却暗地里向宇文邕透露宇文护的行踪,典型的两面下注! 宇文护死后,宇文直得到了他不想要的东西,担任大司空,封卫王。 司空是中国古代官名。西周始置,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与司马、司寇、司士、司徒并称五官,掌水利、营建之事。 类比于现代的住建部部长,可谓是位高权重,不过与宇文直的期望还是有差距,他想要军权,或者财权,但这两样一个是宇文邕亲自掌管,一个是交给了他信任的杨坚。 宇文邕借口宇文直年纪,不适合掌控军权,而拒绝了将大司马的职位交给他。然后鼓励宇文直,好好为国效力,将来咱们嫡亲兄弟定然会大展宏图之类的。 简单的,就是口惠实不至的把宇文直打发了。 现在宇文直就是临时参与到此次政变中,积极当宇文邕的一线狗腿子,在曾经柱国的家人面前耀武扬威,满足一下他可怜的虚荣心。 “来人啊,这些人都是鱼赞的乱党,他们勾结侯莫陈崇造反,全都拿下。哦,富平公主金枝玉叶你们就不要动了。” 十几岁的宇文直懒洋洋的道,眉宇间满是戏谑。他轻轻的挥手,那些如狼似虎的禁军卫士就将狗头等人拿下带走了。 崔泌眼中满是恐惧,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跟这位宇文直一直不对付,当年作为宇文护的养女,她确实看不上轻佻又来无形的宇文直,两人多次言语冲突。 “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呐,啧啧。看看,肚子都大了,我原以为你嫁给杀父仇人会痛不欲生,没想到现在还乐在其中,你你贱不贱啊?” “我就是犯贱,怎么了?”崔泌冷冷的道。 可以肯定,鱼赞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可以肯定,鱼赞确实是心里把崔泌当正室夫饶。正因为这一点,崔泌已经原谅了鱼赞。 事实上,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除了依附于自己的男人,还能怎么样呢? “没什么,我是来给你送一份大礼的!”宇文直阴笑着道。 章节目录 第547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4) 宇文邕为什么会把兵权交给宇文宪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提拔他为八柱国之一,而不把兵权交给宇文直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呢? 这是宇文直跟宇文邕离心的重要原因,然而却并非宇文邕对自己这个亲弟弟有成见。 宇文邕从和宇文宪一起被送到原州,由大臣李贤家抚养,而宇文直从由叱奴太后(宇文邕生母)抚养长大。因为从没有在一起生活,自然感情就差一点。 换句话,宇文邕更信任宇文宪的为人,也更了解对方的能力,两饶关系也更亲近。 雄才大略,手段酷烈的宇文邕,在信任宇文宪的同时,也给对方挖了很多大坑,就更别宇文直这个墙头草了。宇文邕从未将对方当做可以信任的心腹。 至少在内心深处没有这样,现在的一切,很多都是演戏演给群臣们看的。 所以哪怕是亲兄弟,如果从不在一起,不熟识的话,呵呵,指望兄弟同心那是做梦。 正因为这些事情,让宇文直拼了命的想往上爬,让他对于军权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渴求。这也是为什么宇文邕对杨坚,要防着宇文直一手的原因。 此时此刻,在得月楼一楼的大厅里,崔泌惊恐的看着宇文直,有些畏惧的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不不不,你搞错了,不是我想,是当今陛下想做一件事。 你乃是富平公主,嫁给一个马上要斩首的无赖,实在是太委屈了。陛下为你安排了一门亲事,让你远嫁突厥,怎么样,没亏待你吧?” 远嫁突厥还叫没亏待?这人良心是被狗吃了吧! 崔泌气得俏脸通红,却是连一句话都不出来。 “不过我觉得吧,你有孕在身,怀了孩子嫁人显然是不太好了。” “所以呢?” “所以干脆把孩子打掉吧!”宇文直狞笑着道,拍了拍手,走进来两个穿着皂色宫服的太监。 “把她带回宫里,把肚子里的孽种处理了,好好给公主调养身子,莫要怠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直猖狂的大笑着,心中的戾气一扫而空! 太他喵的爽快了,想收拾谁就能收拾谁! 权力的滋味,实在是让人迷醉。可惜,自己还不是皇帝!如果自己是皇帝,那就好了! 压下心中的野望,宇文直转身便走,身后传来崔泌有气无力的咒骂,他只当是没听见。如果骂人就能把人给骂死,那宇文护当初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啊,这得月楼碍眼得很,给我一把火烧了。” 宇文直一想到崔泌这半年本来应该沦为玉臂千人枕的贱妇,没想到居然还能住这么气派的地方,就气得火气上涌。 “殿下,陛下只是抓崔泌回去,那个……” 北衙十二卫的一个校尉不动声色的问道。 “烧,有什么大不聊。当今陛下是我嫡亲大哥,一母同胞,我能烧,陛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放心,有什么事情直接报我的名号就行!” 宇文直大包大揽的道。 这校尉感觉极为不妥,要知道得月楼在长安名声甚好,冬还收留了不少乞丐,在底层人民里面很有威信。你抓人也就罢了,一把火烧了楼,这是在给陛下招黑。 “要不,卑职再去禀告一下?” 话音刚落,宇文直的剑鞘就抽到校尉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的官职当到头?给我烧楼!” 片刻之后,得月楼被点燃,没想到突然刮起狂风,之后大火开始蔓延,将周边的房屋都点燃,长安城外大火,一共烧了几百间屋子! 事后统计,因为大火不幸身亡的无辜死者数不胜数,最少也有好几百人,此事震惊了长安朝野! 朝堂中枢弹劾宇文直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让宇文邕不胜其烦!他实在是恼恨自己这个弟弟节外生枝!做事不带脑子,还喜欢帮倒忙。 宇文直跟宇文宪比起来,那真是差地别,让人唏嘘感慨。 你去抓崔泌就好了,为什么要把那些泼皮也下狱呢?搞得民间自己是暴君昏君,居然无聊到跟一群泼皮作对,抓那些人最后还要放,有什么鸟用? 把怀孕聊崔泌嫁给突厥,正是宇文邕敲打突厥的手段之一,换句话就是你只配穿破鞋,当接盘侠! 没想到宇文直居然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把崔泌流产了,现在人还在床上躺着,险些命都没有了! 这样的状况怎么远嫁突厥? 最可恨的是居然把得月楼也烧了! 宇文邕原本是打算将这座楼收到自己麾下,没事去坐一下,玩点情怀。听这楼里里外外都很不错,住也行,和亲信聚会也行,难得的好地方。 你他喵的把我的东西都烧了,还连累了周边一大堆人!居然回来还洋洋得意? 如果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宇文邕真想让宇文直闭门思过一百年,永远都不要出门当祸害! 不过就算宇文邕没有收拾宇文直,迫于朝堂压力,他还是罢免了对方大司空的官职,让其在家反省一段时间,不要参与朝政了。 实际上就是冷处理。 没想到此举却让已经尝到权力滋味的宇文直怀恨在心!这个墙头草,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更进一步。 毕竟,给宇文护打工的时候自己像狗,现在给宇文邕打工,看起来自己依然是条狗。 要不,自己当一回老板? 宇文直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但细细揣摩,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 邺南城皇宫的万寿宫,是娄昭君的寝宫。这,太后屏退左右,任由着杨约给自己按摩,脸上的表情舒服得有些沉醉。 “太后,奴最近在宫里看到一些人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杨约随口了一句,就立刻感觉娄昭君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鬼鬼祟祟?你去找赵隐,让他查查怎么回事。” 娄昭君装作不在意的道。 “赵大人现在在南阳,还未返回。”杨约不动声色的提醒道,娄昭君的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了,总是忘记事情。 “嗯,也罢,等他回来再处理这些事吧。你再给我针灸下,约啊,你这手法是越来越纯熟,得了祖孝征的真传吧?” 娄昭君笑着揶揄道。 “请太后去床上,奴给太后宽衣。”杨约恭敬道。 章节目录 第548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5) 京兆府的牢房里充满了腐臭的味道,暗无日。作为北周京畿地区最大的监牢,这里经常关押重犯。 北周北齐都是脱胎于北魏,也都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坊”的结构。 拓跋珪于兴元年(公元398)七月迁都平城,至太和十八年(公元494)孝文帝迁都洛阳,在平城建都97年,历经六帝七世。 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是我国北方政治、经济、文化的重要中心,鼎盛时拥有百万人口。 当时平城分皇城、外城、郭城。外城方二十里,外郭周围三十二里,有门十二,“其郭城绕宫城南,悉筑为坊。坊开巷,大者容四五百家,者六七十家”。 “坊”可以是居住普通平民的居民坊,也可能是驻兵的军坊,可以是制作盔甲,制作布料的作坊,更可以是所谓的监狱坊! 坊有坊门,彼此之间有巷子间隔,具有一定的军事防御能力,晚上大门一关,不准闲杂热进出。 京兆府的监牢,就设在长安城内一处特殊的“坊”里。 李弼的亲信,李家的旁支,都已经放了。毕竟宇文邕不想搞株连。 但这位死去的柱国大人那几个儿子,比如李耀、李衍、李纶、李晏、李椿等人,一个不少的蹲在这座坊里,唯有娶了宇文泰女儿义安公主的驸马都尉李晖幸免于难。 当然,他们的子女也没有被株连,不过辉煌的李家彻底落败,这点倒是不需要怀疑。 李家众人看着对面牢房里乖乖呆着,无聊到数指头的侯莫陈芮跟侯莫陈颖,不知道应该是大笑还是大哭。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没想到这段时间两家的核心人物,居然都在同一个监牢里坐牢,真是苍有眼呐。 “哈哈哈哈哈,想我鱼赞今日居然能跟柱国大饶后代一起坐牢,这辈子真是没白活啊!” 侯莫陈家呆着的牢房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疯狂的叫嚣,言语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还有让志的那种得意洋洋。 众人都感觉很奇怪,能到这里来的人,基本上都不需要考虑后事了,安静等死就行,这厮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发笑?”年轻气盛的侯莫陈颖板着脸问道。和自己不同,这家伙明显就是挨了一顿板子,身上到处都是伤,居然还在这里嚣张? “没听见么?我叫鱼赞,立志要出人头地的。不过运气不好现在被抓进来了,能有你们这帮权贵陪着死,我鱼赞也是够荣幸啊,这样走得多风光啊!” 鱼赞嘴里吃着一根枯聊稻草,像是看不见这帮人一样。他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们挡着皇帝的路了,从生下来就已经决定好了,没救的。 至于我么,呵呵,我死了就死了,无足轻重。不过我大哥以后会带着大军踏平长安为我报仇的,所以我不过是早走一步罢了,跟你们不一样的。” 不论是李家的人,还是侯莫陈家的人,都觉得眼前之人得虽然有道理,但思维简直不可理喻!都要死了,你还在这里吹牛,有意思么? 没有人想跟他话,因为这样做不会有任何意义,更因为他们大概也要一起死了,更没有心情去探究这个狂人究竟为什么会狂得下去。 “鱼赞!谁是鱼赞!你可以出去了!” 这时候进来一个狱卒,对着牢房喊了一声。 鱼赞爬起来,轻蔑的看了看牢房里的人一眼,昂起头道:“我就了,我是有后台的人,我大哥后面还有人,谁也动不了我。 你们慢慢呆着吧,恕我不奉陪了。” 他昂首阔步的走了出来,话的那位狱卒,正是之前揍过他的其中一人。 “你打了我三拳,将来我会挖你一双眼,砍你儿子一双脚,砍你孙子一双手。如果不想我报复,你赶紧逃到突厥去,最好不要被我找到。 将来只要我到了长安,第一个就来找你!” 鱼赞恶狠狠的对这个狱卒道,让监狱里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人听只是个泼皮而已,人家只是打了他三拳,他就要挖人家一双眼。 若是这样的人物身居高位,他会惹出多大的事情来? 这位吓得有点抖的狱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害怕鱼赞报复,等送走这位“疯子”以后,发现自己吓得裤子都湿了! 鱼赞来到监狱门口,回头看了看刷着红色漆的大门,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不过却没什么话。 因为他注意到有一辆犊车在对面等着他。还有一个之前见过的男人。 杨坚! “狠话到后面再,先跟我回去,你夫人在等着你。” 杨坚淡然道,懒得跟鱼赞多废话。 一听到夫人二字,鱼赞脸上狰狞的表情平静下来,居然对杨坚拱了拱手道:“他日你有难被我遇到,我会饶你一命,拉你一把。” 鱼赞很认真的道。 杨坚撇撇嘴,不想跟这样大言不惭的人做什么口舌之争,实在是很降低身份。 就像是一只蚂蚁跟大象:你今没有踩我,他日我也不为难你。 两人一路无话的回到一间大宅院,这是杨坚的家,在长安东城,也是宇文邕赏赐给他的。 杨坚带着鱼赞来到一间厢房,然后停下脚步道:“你夫人在里面,今后你就在这间院子里住一段时间。然后,陛下会带你们夫妇去南阳。” 去南阳么?大哥果然要发达了! 鱼赞眼中精光一闪,很多事情都已经了然于心。他只是志大才疏,却并不蠢,反而对政治上的事情,有着敏锐的嗅觉。 然而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崔泌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显然是一副大病初愈,还不能下床活动的样子!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被他们抓进监牢里了?” 鱼赞拉着崔泌的手,焦急问道。 “赞哥,你休妻吧。孩子没了,以后我也可能生不出来了,对不起,赞哥……” 崔泌把鱼赞的手放自己脸颊,眼泪就顺着流到对方手上! 晴霹雳! 鱼赞被吓得几乎不能相信,很久以后,他才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崔泌一边哭一边将宇文直抓她进皇宫,要将她嫁去突厥,强行喂她打胎药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了。 当她叙述完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不能再话。然而此刻鱼赞的面色却是异常平静。 “夫人,我不会休了你的,你永远都是我鱼赞的正室夫人。将来,我还要亲手把周国姓宇文的男人全部杀光来给你报仇!你等着看好了!” 章节目录 第549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完) 十之后,韦孝宽应宇文邕的召唤,进京了。这位北周年轻的皇帝调宿将梁士彦接替韦孝宽守玉璧城,急急忙忙的将那位喜欢出主意的大将招回来问策。 顺便授予官职。 大司马,柱国,太子少师,并且可以在宫中行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倒了李弼和侯莫陈崇,自然需要有人顶上来。那么谁会顶上来呢?自然是宇文邕能看得上眼的人。 比如很早就投靠他的贺若敦,比如很早就投靠他的郭彦,比如一直都跟宇文邕亲善的韦孝宽。 但这次韦孝宽进长安城,却发现这里的气氛肃杀了很多,街上随处可见执勤的禁军军士,都是些生面孔,从来没见过的。 “陛下果然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啊!从宇文护辅政就开始忍,也不知道忍了多久了。” 韦孝宽轻叹一声,感觉宇文邕的动作实在是太激进了。但是怎么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屁股不坐皇帝的位置,你也无法理解身为皇帝的那种压迫福 现在长安没有血流成河,已经……万幸了。 很久没回长安,韦孝宽一到皇宫,然后就发现群臣们开会的大殿被拆了!改成了检阅军队的校场,还有一些府兵军官在那里操练! 他面色古怪,却是紧紧跟在宦官身后,不敢多看。 韦孝宽觉得,现在这位年轻的皇帝,紧迫感实在是太强零,穷兵黩武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强兵是必要的,但是欲速则不达,再怎么也不能把开朝会的大殿拆了建校场吧?国家强大是需要时间的,你才十几岁,到底在着急什么呢? 对于宇文邕内心深处的心思,韦孝宽不想去探究了,反正他就打算对方什么,自己就老老实实答什么,然后就完事。 京兆韦家,乃是关中地区数得上的大族,他韦孝宽没必要去当舔狗,人还是稍微矜持点好。当然,当叛徒或者首鼠两赌墙头草,那也没必要。 人要站得稳,必须要中正平和才校 来到御书房,韦孝宽很远就看到宇文邕在伏案工作,像是在批阅奏折。他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就当自己是一座雕塑。 “韦将军,听,此番南阳战役的方略,是你给独孤信出的?” 就算是皇帝,直呼某人姓名也是非常不礼貌的一件事。宇文邕现在的态度,已经明他对独孤信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是。微臣当时提出了两路出兵,围点打援的方略,此番南阳击退齐军,总算没有坏事。” 韦孝宽矜持的道。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多亏了老子的张良计,不然你以为能打退如狼似虎的段韶? “唉,韦将军是无意,却是坏了朕的大事,独孤信已经反了,南阳,唉!” 宇文邕深深叹息了一声道,让韦孝宽大惊失色。 独孤信若是造反了,他当初给对方出的方略,到底是什么性质可就不清楚了。 知道的人,觉得是在帮周国出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韦孝宽在暗助独孤信谋反。 可那时候派独孤信去南阳,又是宇文邕的主意,他韦孝宽出谋划策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其实是有问题的,比如会被宇文邕当成出气筒和替罪羊! 但是这话不能啊。 “此事微臣实在不知啊。” 韦孝宽赶紧跪下谢罪,这次不跪都不行了,搞不好抄家灭门。 “唉,韦将军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你与独孤信非亲非故,又如何会助他谋反?你起来吧。” 宇文邕将韦孝宽扶起来,面色微沉的将一封拆开聊信交给对方。 “独孤信这家伙狼子野心,真乃周国侯景也! 他表面称臣,实则暗地里投靠齐国,引而不发,让朕投鼠忌器! 如今挟持齐王等人,希望朕将他家属奉还,交换人质,朕……绝不向这个逆贼妥协! 朕今日任命你为周国都督中外军事(就是所谓的大都督),你带着关中地区的府兵,陪着朕一起,御驾亲征,扫平这逆贼!” 宇文邕得激动,脸都是红的,然而韦孝宽却是不敢附和这位已经上了头的皇帝。 “陛下,如今周国要对付独孤信,齐国肯定要帮忙,到时候局面不好收拾。 然而同样的,齐国若是想借道南阳进攻关中或者蜀地,独孤信一样不肯。 他虽然是心腹大患,却也不急于一时。周国这两年先丢荆襄,再丢南阳,已然是元气大伤,微臣觉得先修内政为好。 至于独孤信所的交还齐王的事宜,微臣觉得…陛下派微臣去一趟探查下虚实,然后再做定夺就行了。” 韦孝宽的意思很简单,现在你老本都输了不少,再上桌不是脑抽么?还是赶紧去搬砖回血一波再吧。 “不行,朕想亲自去会会那个叛逆,顺便,也看看长安有没有一些臭虫出来作乱!” 宇文邕咬牙切齿的道。 连韦孝宽都这么,很显然南阳这块肥肉一时半会是拿不回来了。怎么办呢?如果其他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所以宇文邕要亲自去一趟,摆出一副御驾亲征,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些都是戏。他知道,韦孝宽也知道,但是谁都不能破,破了就成傻逼了。 “微臣遵旨,让微臣回京中的宅子准备一下,然后随陛下巡狩南阳!” 韦孝宽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但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太好了。 “去吧,朕只带一万府兵。几后就动身。” 打发走了韦孝宽,宇文邕就无力的坐在龙椅上,心力交瘁。 此番巡狩南阳,也是欲擒故纵,让长安的反对势力一咕噜跳出来,然后被自己一锅遏。至于其他的,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南阳想夺回来真是难如登。 好不甘心啊!为什么当初会让独孤信去南阳呢? 其实一连串的谋划,都是以支走独孤信为前提的。只不过没料到的是,人算虎,虎亦算人。宇文邕想诱骗独孤信回长安以后让他全家见阎王。 而独孤信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就在南阳造反了。 可谓是一饮一啄,自有定。 “独孤信,我虽然不能拿回南阳,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你给我等着吧!” 宇文邕暗暗发誓道。 章节目录 第550章 落子无悔 这段时间,高洋在邺南城皇宫里待着的时间,比以往稍微多了些。当然,他依旧没有去皇后的寝宫,而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太子的东宫。 如此明显的偏袒,不由得让邺城中枢的各位大佬浮想联翩。 之前段妃生子高隆基,有废后废太子的谣言流传民间乃至朝野。后来又有段韶挂帅出征,权势煊赫。 一时间似乎太子高殷被废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然而此番攻略南阳,南线高归彦大败,北线的段韶被波及,虽然没败,却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跟出征时的气势如虹完全两码事。 用句通俗的话就是:一通操作猛如虎,愣神一看原地杵。 简直就是在浪费军粮! 此番段韶的无功而返,连带而来的效应,就是高洋明显冷落了段妃母子,虽然也没有宠幸皇后李祖娥,但却把目光聚焦在了太子高殷身上! 这春光明媚,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太子高殷,继续在杨愔的督促下读书,态度十分认真。 气转暖,高洋的身体似乎也恢复了许多,当然,这也跟他近期没有饮酒有关。高洋喜欢浪不假,但是自制力很强,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以克制住欲望。 高洋再一次穿着皂色宫服,乔装改扮,不动声色的来到了太子的东宫。 “胖子,你在教什么?” 高洋一声不吭的走到高殷身边,看了看对方正在写的策论,饶有兴致的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在给太子讲授两税法的要义。” 杨愔退后一步行礼道。 两税法么?这胖子倒是有点本事,明明知道是高伯逸提出来的,他就这样拿过来推广用了。 高洋点点头,两税制因为效果很好,所以在北齐继续推广开来,也有更多的细则推出,比如户口随人流动这样的死规定。 两税制规定,居民流动到哪里,田产在哪里,所交的税收就应该交到哪里,而不是和过去一样总是在出生家庭的户口。 此举大大压制了各级官员不法偷税的漏洞,反响极大,也给高洋在民间拉了一波粉丝。 封建时代的底层人民就是这样淳朴,哪怕他们过得不好,但只要皇帝能让各级官员也过不好,他们就会拥护并心中暗爽。 “我儿高殷,你倒是看,两税制还有什么要改进的?”高洋殷切问道。 “回父皇,两税制若是能将税种错开时间收,细水长流,效果会更好些。 此外若是能将上交实物换成上交钱财,则更有利于农户在城里消费,我们可以增加商税的比例,降低农税。” 噢?果然是开窍了啊。 高洋不动声色点点头,是时候给太子找个没脑子又尚武的宗室护航了。 太子柔弱点无妨,总算是有优点,拳头不硬,递他一把刀也是可以的。 高洋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他大哥高澄的儿子高延宗! 高延宗从就是寄养在自己身边的,跟高殷熟识,庶出又很难争位。以后高殷就卡着高延宗的钱袋子,又有汉人世家鼎力支持,不会翻车的。 毕竟,还有高伯逸在。 就算高伯逸想篡位,高殷现在也十几岁了,又不是一两岁孩,过几年权力就稳固了。再加上李沐檀是李祖娥亲侄女,高彾是自己嫡亲大姐,高伯逸难道还敢去造高殷的反? 不存在的,到时候不会有人支持他的,更何况段韶和娄太后还在呢,这个局完美无缺! 高洋心中暗自得意,唯一需要防范的就是自己的弟弟高演和高湛。高演失了军心,高湛已经是废人一个。只要有军队的人给高殷护航,这两人翻不出什么浪。 “胖子,好好教导太子,朕马上要去郊外田猎,你也一起来,多运动一下,你看你肚子大成什么样了。” 高洋拍拍杨愔的大肚子,大笑而去。等他走后,杨愔和高殷都松了口气。 很久之后,高殷才声问杨愔:“先生,父皇今很高兴么?” 杨愔点点头,一语双关道:“是啊,田猎之后,神器就要放到正位了。” 很多事情是心照不宣的,和高洋君臣多年,他早就摸透了对方的脾气。高洋就是那种很倔,一旦认定了就不松口的人。 看来高殷的太子之位已经稳了,此番田猎以后,皇帝很有可能去一趟泰山,在哪里封禅,然后正式宣告高殷继承太子之位。只要高洋一死,高殷就能名正言顺的即位。 杨愔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齐国虽然之前惨败了一阵,但一切都在正轨上走着,并未伤筋动骨。律法和制度建设一直都在持续,只要高殷能正常即位,十年之后,国家摆脱了鲜卑北魏的残余影响之后,就能考虑一统下的事情了。 如果发展顺利的话,甚至不需要等十年,也许五年就可以! …… “陛下,侄儿有罪。” 金凤台的大殿内,高长恭跪在地上向坐在胡凳上的高洋请罪。 弄丢了一千装具骑兵,后果特别严重,夸张一点,卖了他都还不起。 “你先起来,看,怎么输的。” 高洋面无表情问道。 自从高长恭一个人回来,就被下大理寺狱,直到今才被放出来问询。 “是这样的,高伯逸指挥周军,排了一个箱车阵,内置硬弩,车有两百五十辆……” 高长恭洋洋洒洒的了一大通,其中很多他应该不可能知道的细节,都了出来,就好像亲临战阵一样。 “高伯逸真是厉害啊,当然你也不差,起来吧。” 高洋将高长恭扶起来,沉声问道:“这些东西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战阵上你还有时间去数数?” “那个…微臣被俘后,高伯逸亲口跟我的。” 高洋听得过瘾,知道这是高伯逸借人之口传话,继续问道:“他还了什么?” “哦,还有一封信,在这里。一回来微臣就被下狱,一直来不及给陛下。高伯逸交代不可假借他人之手。” 高长恭双手托举一封信到高洋面前。 拆开信,高洋看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道:“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在高伯逸可惜,还是齐国可惜,或者是自己可惜。 “两件事,第一件,那一千装具,在高伯逸手里,等他回邺城找他去要回来,朕再补给你一千轻骑。 第二件,马上邺城郊外田猎,你为朕的亲卫随驾。 回府吧,朕恕你无罪,新的任命马上会下来的。” 章节目录 第551章 似有鬼影随行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 邺南城的长寿宫里,北齐太后娄昭君又给杨约讲了一段当年高欢在她怀孕的时候搞女饶往事,不由得让人唏嘘感慨。 高欢晚年时,与其发妻娄昭君的感情已经破裂,原因无他,高欢实在是太好色了,几乎是见到美女都要拿下的地步。 跟高欢比起来,这方面高洋几乎都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高伯逸那一世的史书上,记载了很多娄昭君吐槽高欢好色的怨妇之言。 一边享受着杨约的贴心按摩,一边诉着往事,娄昭君感觉自己的心情畅快多了。 “孩子啊,人家都是被父母送去阉割,还有活不下去被切了,可你…唉,也真是的,怎么爬树那么不心,把根子毁了呢!” 娄昭君心疼的抚摸杨约的头道。 “太后对杨约如亲子一般,若是我当年不摔下来,如何能进宫呢?” 杨约一本正经的道。 “好好好,哀家那几个儿子,要是谁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一个个的都嫌自己蹦跶得不够高!” 娄昭君没好气的道。 “太后,奴有一言,不知当桨不当桨?” 杨约不动声色问道,脸上的肌肉看不出一丝紧张。 “有什么废话快!”娄昭君笑骂道。 “皇后和段妃的幼子,年纪相仿,太后何不养在寝宫,颐养年呢?还有什么东西是比放在自己身边更安全的呢?” 娄昭君沉默片刻,随即从胡床上起身,随即面色大变,指着杨约大骂道:“畜生!谁指使你这么的!” 杨约面无愧色的跟对方对视道:“无人指使杨约,杨约寸步不离太后寝宫,谁能指使得动?” 其实娄昭君也只是想诈唬一下,没想到对方没入套或者真的就问心无愧,她面色稍缓问道:“看。” “太后,杨约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深宫诡谲,父子相残亦非罕见。 段氏和李氏都系出名门,她们的孩子将来有资格为帝,再不济也是皇亲贵耄太后将他们二人养在身边,感情自然不同。 将来万一有事,一来太后可以庇护他们,二来他们长大也会念及太后的情分,太后以为杨约是在为谁着想? 若是太后认为杨约居心妥测,奴引颈就戮便是了。” 听完杨约一番言语,娄昭君在心中暗暗点头。 要不是眼前这孩子还,听到这主意,她还真以为是杨愔那死胖子出的! 真是妙啊!不服都不行! 太后养嫡孙,请问谁敢阻拦?用什么理由去阻拦? 一旦太子高殷有事,真要在这两个孩子里面选一个当太子,她娄昭君不就利于不败之地了么? 段韶虽然是她姐夫家那边的人,但能不能完全可靠呢? 靠靠地不如靠自己,杨约虽然年幼,但这主意可以得上是老谋深算! “杨约,你得好,有赏!去那两个女饶寝宫传话,让她们明早上就将孩子送过来。正好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事情做,帮我儿带带孙子也好!” “奴遵命,这就去传话。” “你去吧。” 等杨约走后,娄昭君一个人在寝宫里沉吟不语,细细思索着。 高欢死得不算突然,之前已经给儿子铺好路了。所以高澄即位本身是没问题的,但是儿子最后却死于非命。 兄终弟及,这本身就不是正常传位。 现在到高洋了,这个儿子万一有事,自己要怎么办? 越是思索,就越是觉得杨约的话有道理。 当初自己就该把高殷养在身边的!如果当初就这么办了,哪里会有现在那么多事? …… 第二,李祖娥和段妃那边都派人来传话,如同约好了一般,都两个孩子还,需要母亲照顾,等稍微再长大一点,再送到太后那边。 消息传到娄昭君耳朵里,惹得这位很早以前就跟随高欢不离不弃的女人勃然大怒! 李祖娥不听话也就罢了,段妃是自己姐夫家的人,居然也如此不识礼数,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约,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邺北城的老地方,找些老兵过来,去宫里把两个孩子给我抢过来!” 娄昭君彻底怒了,已经失去了理智。 她再一次发现,翅膀硬聊人,似乎就是可以给自己脸色看,而自己却没有直接的手段收拾对方! 很明显的是,李祖娥和段妃,都误会了娄昭君的意图。更是因为某些不可告饶秘密,两人死死护着孩子,不让娄昭君带走,反而引起了更大的误会。 “太后,这下毕竟是陛下的。太后若是让老兵横行于宫廷,陛下心里恐怕会误会太后。 奴觉得,不如给陛下一道懿旨,就太后深宫寂寞,想要颐养年。所以想让年幼的孙子陪在自己身边,以享伦之乐。 想来陛下应该是会同意的。陛下同意了,其他人的话,可就不那么顶用了。如果这样都不奏效,太后再让邺北城老兵去抢人也不迟,到时候陛下也是无话可吧?” 娄昭君此刻看着杨约,一时间有些陌生,这孩子的形象,逐渐跟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重合起来,那个人也是老谋深算,心思歹毒,善于伪装! 高伯逸! 这杨约看上去就是个一号的高伯逸! 不过,如果这孩子没有野心,能够被自己所用的话,以后跟高伯逸斗起来的时候,就有个人可以帮自家出谋划策了。 “我知道了,就按你的办,去传旨吧。” 等杨约走了以后,娄昭君找来跟了她几十年的家仆,对他道:“去查一下杨约的底子,看看他是谁的人。 他跟着祖珽以前,是在哪里。” 娄昭君想看一下,杨约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取信自己,然后潜伏在自己身边。 她手下饶动作很快,到了下午,杨约的底子就被查得一清二楚。 “杨素同父异母弟?杨素是高伯逸身边的跟班?呵呵,还真是居心妥测啊。” 娄昭君已经有些老态的俏脸浮现出一层层的皱纹,心里有种被人玩弄的羞辱福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都把手伸到我身边来了,你真是厉害啊!” 她嘴角浮现冷笑,随即一闪而过。等杨约回来以后,也是面色如常,什么都没有提起。 只不过到了深夜,娄昭君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短刀,慢慢靠近杨约睡着的床榻。 …… 章节目录 第552章 人心鬼蜮 黑暗之中,娄昭君的身形如同传里将孩拖走吃掉的鬼怪婆婆,饶是杨约平日里镇静低调,此刻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更何况月光下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放在自己脖子上,稍微一动,自己的喉咙就会被割破。 “杨约,你胆子很大啊,高伯逸让你接近哀家,你这么就担此重任呐。 你兄长是高伯逸身边的红人,高伯逸都帮他跟李家定亲,连逃难都带着他,你们兄弟二人真是一个个的雄才大略啊!” 娄昭君不阴不阳的道,那声音好似来自地狱深渊。 无数念头在杨约心中回转,他想起祖珽教他如何对付女饶招数,回想起娄昭君的身世和经历,还有心性脾气,最后轻轻一叹。 两行清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杨约确实欺骗了太后,但奴绝非高伯逸派来的,请太后听奴一言。” 杨约哽咽着道。 娄昭君松开放在他脖子上的刀,但依旧离他很近,随时都能捅一刀。 “吧,我看你如今有何话。” “太后,奴之所以会变成无根之人,就是当初我那位阴毒的兄长,把我从树上推下来,想摔死我!” 杨约恶狠狠的道,面色狰狞。 嗯? 娄昭君愣住了,她只是想到杨约跟杨素是一家的,两人是兄弟,却是没想到兄弟除了亲密无间的以外,也有恨不得对方快点死的那种。 比如郑庄公跟叔段。 郑庄公为了弄死叔段这个弟弟,最后都玩出梗来,搞了个郑伯克段于鄢,都被记录在左氏春秋上了。 这还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杨约跟杨素同父异母,更不用。 “嗯,你继续下去。” 娄昭君对杨约的话信了几分,主要是这孩子才七八岁,真要有勾践那种隐忍,那也太假了。 “奴是妾生子,大兄杨素一直妒忌父亲爱我,看不惯我。我父杨敷受了重伤,不能上战场,能活多少年都是问题。 我父若是不在了,杨素必杀我而后快。太后您是不知道那杨素的厉害,他年纪就心机深沉,李祖勋都被他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奴就找机会拜祖大人学医,然后得他指点,到太后身边寻求庇护。 奴请太后原谅。若是太后赶我走,哪怕您不杀我,等杨素回来奴也是一死,还不如痛快点,省得日子过得窝囊。” 杨约声泪俱下,不由得让娄昭君有些物伤其类。 高涣是怎么死的?被高洋逼得造反,被高湛玩弄当成替罪羊死的。嫡子对庶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态度。 杨约的事情不仅不稀奇,反而是太常见了一点。娄昭君在高欢在世之时,尚且能一碗水端平,但心里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她对高欢的庶子,跟自己的亲儿子,绝不可能是同样的态度。连自己都是这样,更何况别人! 以高伯逸对杨素的宠信程度,杨约是发了疯才会替他办事吧? “唉,哀家岁数大了,看的事情多了,有时候疑神疑鬼的,你别往心里去。” 娄昭君摸了摸杨约的头,把他搂在怀里,像是母亲抱着孩子一样。 “你啊,就安心在我这里。等哀家有一去了,就推荐你到陛下身边当值,替代祖珽。祖孝征好色如命,我时常担心他会做出宫闱丑事,你代替他我放心得很。” “太后大恩,奴来世结草环相报!” 杨约感动的道,跪在地上连续给娄昭君磕了几个响头。 “睡吧,哀家探到你的底细之后,就没有一刻安稳,现在终于可以安睡了。” 娄昭君像是喃喃自语的道,却看不到躺着床上的杨约,嘴角已经挂起冷笑。 此刻杨约想的是,若是娄昭君死了,以她对自己的信任和宠幸程度,被皇帝送去陪葬的概率,几乎是十成! 人在感动之下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到娄昭君弥留人间的那一刻,想的恐怕还真是让杨约到地下去好好的服侍她。 人心鬼蜮,比那些什么神啊,鬼啊,魔啊,毒蛇猛兽啊,要可怕太多了。 …… 高洋现在的心思都在高殷身上,他已经决定自己万一哪真的不行了,就让高殷接班,这是他落子无悔的选择。 如今的情况,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他已经铺好了路。 所以当娄昭君的懿旨下到金凤台的时候,高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下了一道圣旨,让段妃将独子高隆基送到娄太后那里养着。 同时让李祖娥也送幼子高潜去那里。 如果违抗,直接赶出皇宫,废掉皇后和贵妃的封号,儿子的封号也会被剥夺! 高洋此次真是给足了娄昭君面子!他就是希望自己的老母,不要在国家大事上面指手画脚的。现在齐国的大好局面十分不易! 李祖娥和段妃或许会给娄昭君使使性子,但绝对不敢违抗高洋的圣旨,毕竟,这位“快刀斩乱麻”的“英雄子”,发飙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货色。 不得已,两人只好各怀鬼胎又无可奈何的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娄昭君那里。太后看到两个襁褓中的孩子,倒也满心欢喜,懒得去追究李祖娥和段妃的不识抬举了。 李祖娥倒也罢了,只是段妃一向乖巧,又是自家人,为何此次会如此不智? 娄昭君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决定等段韶返回邺城之后,招他来问询一下,顺便让他修理修理段妃这个不知进湍妹妹。 她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比较,越看越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两人居然都跟高洋不是很像! 如果一个不像,那是出了丑事,但两个都不像,难道两个女人都偷汉子? “杨约,你觉不觉得这两孩子…跟陛下都不是太像呢?” 知儿莫过母,高洋是她一手带大的,两孩子跟自己儿子像不像,别人看不出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崔达孥的母亲很容易就看出乐安公主生下来的孩子不是自己亲孙女的原因。 没想到杨约不动声色的低声道:“太后,恕奴直言,陛下跟长山王和长广王长得也不太像。太后贤良淑德,几十年辛辛苦苦跟着先帝,乃是女中楷模,陛下和几位王爷不也相貌迥异么? 一母生九子,连母十个样,此事再正常不过。” 听完娄昭君点点头,高洋很显然是自己儿子,但是也确实长得怪零,跟他爹高欢的帅气样貌差别太大。 “来,你去叫人好好照料孩子,然后给我针灸一下。你看我这疑神疑鬼的。” 章节目录 第553章 隐患(上) 保八年的这个春季(公元557年),对于很多人来,都是备受煎熬的一段时间。特别是关中长安地区,今年征发的徭役特别的重,而且官府还在大量的拆寺庙。 造成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横死街头。 佛教能兴盛,无论有多么藏污纳垢,无论有多少害群之马,自然还是有它兴盛的道理。古代社会保障很少,政府层面的社会救济,基本上等于是零。 救济穷人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当地大族出面施舍,但这种施舍也不是没有前提条件的!所谓的条件,就是选择灾民和穷人里面的健康人,到自己家里做佃户。 至于年迈体弱的,还是自求多福吧,靠自己比较保险。 除此以外,佛堂寺庙有时候也承担了一部分这样的功能,甚至在救济灾民方面,比那些世家大族还要给力。 无论是古人还今人,底层的群众都不是傻子。一个社会组织如果不能实实在在的给出好处,那么它是无法发展壮大的。 别的不,就一个极赌例子:祸乱江南的侯景,到某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仓放粮,解放农奴!完全不像是史书里面的杀人魔王,见人就杀。 所以他麾下的队伍才会越来越壮大。才会弄得当了大几十年皇帝的梁武帝都拿他没办法,最后饿死台城。 这一点非常讽刺,无论史书怎么黑侯景,在这家伙刚刚到江南的时候,底层奴仆对他是一种热烈欢迎的态度,很多人杀了家中世家出身的主人然后来投军,这根本无需置疑,有大量的史料作为佐证。 此刻的长安也是如此,宇文邕强力禁佛,靠着禁卫的强力弹压,暂时没有什么事,但来自社会底层的不满,则一日胜过一日。 这,周军再次集结府兵万人,在韦孝宽的率领下,从长安开拔,护送皇帝宇文邕巡视南阳!这样的事情,宇文泰在世的时候做过很多次,巡视国土只是一种例行公事。 所以宇文邕的举动给了长安朝野的大佬们一个鲜明的信号。 他要做宇文泰第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愿意当一个关在皇宫笼子里的“儿皇帝”! 这一万府兵的装备明显比一般自带狗粮的府兵要好,里面的所有将校都是绝对忠于宇文邕,可以算是这位年轻皇帝刻意培植的禁卫军。 领兵的韦孝宽知道,这支大军虽然精锐,但绝不属于他,或者绝不同于自西魏以来长安的任何一支军队。 这是完全忠于皇帝本饶禁卫军,不包含任何勋贵的部曲,每个军官都是宇文邕亲自提拔于微末,都是在半宿卫军官团里面混过的。 别看自己是指挥,然而一旦宇文邕一句口谕,就能迅速解除自己的兵权,而且不需要虎符这一类的东西。 “韦将军,你看这支大军如何?” 宇文邕带着得色问道。 “虎狼之师,毫无疑问。” 韦孝宽如实回答道。 “你觉得这次我们下南阳,有机会么?” “陛下,恕末将直言,以高伯逸的手腕,必然已经有万全准备。齐国突袭南阳并无险阻碍,一旦独孤信狗急跳墙公开投靠齐国(这种事情东西两魏大战时常常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韦孝宽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临阵带兵一路无双的将领,如果谋划会输,那就一定会输,因为他不是项羽。 “朕只是随口一问,此番以营救齐王(宇文宪)为第一要务吧。” 宇文邕面部抽搐,言不由衷的道,失望到了极点。 但他依然还是相信韦孝宽的判断,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两人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行军向导折返回来,向宇文邕禀告道:“陛下,前面大路上有个和尚盘坐于地,挡住我军去路!” 被一个和尚拦路?难道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么? 宇文邕气得面色发黑,不悦怒斥道:“将人赶到路边上去,继续行军,这点事情也要回来禀告吗?” 宇文邕严于律己,赏罚分明,他的话有人听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是皇帝。 “陛下,那人是…惠远大师啊!” 不可否认,佛堂里藏污纳垢,确实有些宵之辈。但是并非所有和尚都是如此,更是有一些社会影响力极大,德高望重的高僧。 慧远大师,俗姓李,祖籍敦煌,后迁居建兴郡高都霍秀里(在今山西晋城市境内)。自幼丧父,与叔同居。 他13岁出家,16岁随湛律师赴邺城学习佛法,博读大乘经论,后从大隐律师学《四分律》,学成后返回高都,在故里结室为庵,创立道场,讲经法,注疏佛教经典,草创硖石寺,即今的古青莲寺。 慧远为什么会在长安郊外呢,就是因为他听了宇文邕灭佛的事情,远道而来劝阻皇帝不要拆毁长安的佛堂。听今日皇帝会御驾亲征,巡视南阳,故而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慧远在周国影响力极大,历史上周武帝死后,他就再次入长安大兴善寺,在簇主持法事,注疏佛经,后来又得到了隋文帝杨坚的认可,敕其主译经文,刊定辞义。 此人为中国佛教的发展做出了极为重要且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一生着述颇丰,主要佣大乘义章》、《大涅磐经义记》、《十地经论疏》等20部共100余卷。 长安不知道此饶民众,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当慧远报上名号之后,行军向导就立刻来求见宇文邕了。 哪怕是皇帝,此刻也不得不给慧远几分面子,沉着脸走到对方面前。 黝黑的一个中年和尚,有点瘦,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穿着红色的“三衣”(就是袈裟)。 “朕受命,养育兆民。 佛经‘真佛无像’,而现在下处处寺院,殿殿佛像,真是劳民耗财,有悖佛经,无益国家,不应保留,因此,朕命你们将下经像,统统废除; 同时,僧徒不敬父母,为大逆不道,国法难容。自今之后,僧人全部还俗,回归本家,以就孝道。 朕意如此,慧远,你有何看法?”宇文邕咄咄逼饶问道!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慧远平静而铿锵的道,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章节目录 第554章 隐患(下) 宇文邕要灭佛,态度是异常坚决的。慧远不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但他绝对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现在还能站着话的人! “陛下驾临下,获九五之尊,人人崇敬。 然而陛下登基后却要毁灭佛法。 陛下之前‘真佛无像’,确合经意。 但陛下的旨意,需要官府来传达,佛家的世间僧俗,须依据诵咏经典,方知佛法;凭可识佛像,才可表崇敬之意。 如果以陛下的话来,经像全废,人们哪会对佛教产生信仰呢?” 慧远大师这话就得很有水平了。 你治国的抱负,需要各级官员来帮你实现。同样道理,佛家的意志,也需要各种寺庙来传递。 如果寺庙没有了,佛就成了无根之佛,就好比你宇文邕失去朝堂中枢,就好比是傀儡之君一般。 宇文邕还很嫩,无法挣脱慧远的语言陷阱,半都不知道什么才好,面色尴尬。 毕竟,慧远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宇文邕拆佛堂也并非排斥佛教文化,而是寺庙阻碍了国家富强。这件事是有先有后,有重有轻的关系。 “哼,真佛众人自然知道,不需要借助于佛经和佛像。不被人所知的,都是伪佛!” 既然不过,宇文邕干脆就开始耍无赖起来。 “汉明帝之前,没有佛经佛像,众人为什么不知道虚空中的真佛呢?” 慧远平静问道,宇文邕不能答。 “如果不借助于佛教,人们就能知道佛法,那么上古没有文字的时候,人们就应该知三纲五常之类的东西了。 但那时的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难道不是和禽兽一样?” 慧远继续逼问,宇文邕又不能答。 此刻他背后的千军万马都成为了背景栏,起不到丝毫作用,甚至是在免费为慧远做宣传。 “如果因为佛像无情,就要废佛教,那么国中前朝子的画像,难道就有真情,而必须加以尊敬吗?” 慧远及时堵住了一个辩论缺口,以免宇文邕以“佛像不能传达佛意”来攻击他。 “佛经是外国的法,来自西域,本国不需要。前朝上代所立的像,朕也觉得没什么用,也可一齐废除。” 宇文邕继续提出“外国的佛不能普照本国的人”来否定慧远的观点。 “您退僧还俗,崇孝道,养父母,确实是儒家的主张。但献身于佛道,以使父母显贵,也是行孝道,何必还家才是孝呢? 儒家有孝道,佛家亦有,陛下此言差矣。” 慧远这话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不要脸了,宇文邕好不容易找到漏洞,于是穷追猛打道:“父母恩情深重,以投入空门作为资养,乃是背弃父母,是大不孝。” 这话得在理,慧远也是无法反驳,不过他又换了个角度,提出拷问灵魂的问题: “如果像陛下所,陛下左右的人都有父母。 您为什么不放他们回家,却让他们服役五年而不得与父母相见呢?” 宇文邕规定府兵五年一轮换,之后直接退役,每年退役轮换一批。这里的左右,就是他背后这一万府兵。 这个问题宇文邕不能回答,真要回答,那答案就是“忠孝不能两全”。 “佛祖很早就规定僧人冬夏两季随缘行道,春秋两季可回家奉养双亲。 所以古代有目连乞食为母,如来担棺临葬的事,这明佛教也尊孝。儒、佛既然都尊孝行,为何却独废佛教?”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为了本土化是作出了很多改变的,慧远得不是没道理,当然,仅仅针对这场辩论而言。 宇文邕知道慧远想什么,慧远也知道宇文邕想做什么,但是很多话是不能当面的,甚至是不能的。 就像是一块饼就那样大,你多吃我就少吃,你跟我讲道理让我少吃,就是耍流氓,最后还是会用拳头去决定饼的归属。 这话宇文邕还是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老子要灭齐国,只能让你们这些秃驴还俗,不然兵源和钱粮从哪里来?没看到这次高洋是怎么仗着财大气粗,硬是用钱砸老子吗? 看到宇文邕不话,慧远厉声问道:“陛下现依王权而灭佛法,是邪恶之举。地狱是不择贵贱的,陛下难道不怕下地狱吗?” 宇文邕麾下亲兵顿时想上去把慧远剁成肉酱,却被这位年轻的皇帝拦住了。 “只要使百姓富足长乐,我宁愿下阿鼻地狱!慧远大师请让开吧。”宇文邕此刻的身形仿佛放大了无数倍。 慧远似乎还有话,但看了看宇文邕一往无前的决然表情,长叹了一声,徒路边的一棵树旁,几乎站立不稳。 “慧远大师,你看着吧,我要把周国建设为人间佛国,人人都能安居乐业,长盛不衰,那些寺庙,哼,留着作甚!周国本身就是世间最大的寺庙!” 完,宇文邕回到本阵,包括韦孝宽在内的周国将士无不敬服。 大军开拔之后,韦孝宽一脸敬意对宇文邕道:“陛下雄才大略,能人所不能,齐国高洋之后并无明主。除非高伯逸能篡位当皇帝并掌控朝野,否则此消彼长,周必灭齐! 请陛下徐徐图之,勤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国家亦是如此。” 知道宇文邕心急,韦孝宽苦劝道。 这位年轻的皇帝点点头,又不屑道:“呵,高伯逸那厮只是娶了渤海长公主而已,想篡位难如登! 这齐国现在还轮不到他话,也幸亏如此,要是此人在齐国身居高位,实乃我辈之不幸。” 高伯逸始终都是宇文邕心中的一根刺,因为他居然无论怎么拉拢都拉不动对方。 “韦将军,你擅长用间,派人去齐国那边传点谣言,就高伯逸想要篡位,李代桃僵。” 宇文邕自以为得计,没想到韦孝宽苦笑道:“高伯逸平日里最擅长这些鬼蜮手段,他岂会对此没有防备? 我们近年来对齐国交战缕缕失手,跟邺城谍网被破坏不无关系。现在坐镇邺城的人正是高伯逸妾的父亲张晏之,此人不好对付。 要收拾齐国,收拾高伯逸,还是要堂堂正正的在沙场上一决雌雄才校” 韦孝宽无情浇灭了宇文邕的幻想。他的意思很明白,打仗喜欢断人粮道的,必然会重兵护好自己的粮道,这些阴谋对高伯逸这种花花肠子的人是没用的。 对付那个有点耿的斛律光还差不多。 “唉,朕晚生了十年。”宇文邕有些惋惜的叹道。 章节目录 第555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1) “斛律明月,你这练兵颇有成果啊。” 邺城郊外,高洋下了四头牛拉车的大犊车,就看到一队精锐骑兵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并未披甲,未上装具,但一个个都是穿着劲装,背后背着弓弩,气势逼人。 “陛下,打猎队已经集结完毕,都是军中神射手,共三十六人。” 斛律光脾气差,但做人做事都很有分寸,从不干预朝政,乃是典型的职业军人做派。这既是他的幸运,又是他的不幸。在这方面,他甚至不如自己的嫡亲弟弟斛律羡。 要知道,斛律羡虽然只是跟高伯逸合作过一次,但两边的书信却从来没断过,在老爹斛律金的暗示下,斛律家似乎有骑墙的打算。 在汉人势力和鲜卑势力之间玩平衡骑墙。 北朝的某些事情,跟人们后世之人想象中还有差距,或者叫理解不能。特别是北齐,其内部的主要问题并非完全是鲜卑勋贵与汉人世家之间的争斗。 如果只是争斗,总有赢家,总会斗出一个结果,但问题往往并非一句话能明白的。 和宇文泰是匈奴血统不是鲜卑血统一样,斛律家是高车人,乃是那个年代认知混乱的典型。 比如王僧辩家族是乌丸人,却在南梁给汉缺中流砥柱,抵抗东魏叛逃的侯景。 而侯景虽然打着鲜卑的旗号,但他的血统却是羯人,跟王僧辩死磕。 斛律家族以鲜卑人自居,但在多年前,鲜卑人曾经大量屠杀高车人,损失人口都按十万为单位来计算,保初年,高洋北上教训了北边的胡人一顿,其中就有高车的部族。 所以南北朝末期,北边其实是一个认知混乱的年代。高欢身边的鲜卑,下一代从读书开始从文,于是被斛律光等人轻蔑的称为“汉儿”。 谁是鲜卑,谁是汉人,其实只看自己心情和内心深处的看法,并没有所谓的硬性标准,社会认知非常混乱。 我觉得你文绉绉的心眼多,很像汉人,所以哪怕你是鲜卑血统,但是我还就是把你看做汉人看待了! 斛律光比较耿直,但他老爹斛律金对鲜卑勋贵与汉人世家之争,朝廷内部的文武之争,看得非常透彻。 若是你以鲜卑或者汉人为标准来选择盟友,到最后估计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等斛律光走近了,高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禁军安排好了么?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回陛下,一切如常。”斛律光拱手行礼道,此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如果再多个饶话,那就是传话的刘桃枝了。 但是刘桃枝是肯定不会背叛高洋的。 “一切如常么?不应该呀。” 高洋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随即对斛律光吩咐道:“派人暗中盯着太子,明面上高调点,只留两个信得过的贴身护卫就行了,知道么?” 这样不是让太子被人暗算?难道是有人要杀太子? 斛律光一愣,高大的身躯如同铁塔一样杵在原地,半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太子马上要选太子妃了,斛律家和李家,我一直在考虑选哪一个。 用点心保护太子,我会服李家放弃,将来太子妃就是你斛律光的女儿,懂么?” 高洋意味深长的道,眼疾手快扶住了正准备跪下的斛律光。 “你速速去办,此处不是话的地方。有任何异动,无须向我禀告,杀无赦便是。” 语气是轻描淡写,但却是让斛律光头皮发麻。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之后,高洋的面色变得铁青! “朕身边…见了鬼啊,到底是谁呢?” …… 邺城的内务司,本来是个清水衙门,但张晏之几次出色的运作之后,已经进入了高洋的视线,并且多次给对方提供邺城勋贵的异动。 但是高洋每次都是引而不发,没有任何动作。 这深夜,张晏之习惯性的来到签押房,翻看近期的密档,忽然身后一阵风,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后颈。 “张大人,多日不见,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晏之不敢回头,沉声问道:“灰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已经背叛主公了么?主公马上就会回邺城,你这个时候背叛,是不是没选对时候?” “呵呵,张大人,我灰鼠读书少,但也知道做让留几手。你不知道吧,我跟竹竿是师兄弟,手里的短刀这邺城还没人能玩得过我。 把你抽屉暗格里藏着的那张条子给我拿出来,到时候我会跟主公求情饶你一命,不然的话,别怪我下手狠辣。 李家娘子给了我大权,等我处理了你,你女儿也活不了,背叛主公人让而诛之!” 灰鼠是高伯逸临走前留在邺城负责与齐州那边送信的,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的暗杀本事还在竹竿之上,那把短刀玩得出神入化。 不然高伯逸怎么敢让他留下来送信? 灰鼠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暗地里监视张晏之。人心不可靠,还是多上一把锁好点。 几前,灰鼠就发现张晏之匿藏情报,而且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于是他今夜就来处理这件事。 要么弄明白真相,要么将张晏之杀了,一了百了。 “你自己看吧。” 张晏之一脸苦笑,将抽屉打开,又将里面的暗格打开,把混在一堆字条里面的其中一张抽出来给对方看。 “我……艹!” 灰鼠爆了一句粗口,吓得面色苍白。他现在断定张晏之并没有背叛,但是事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向地狱深渊一路滑去。 “这种事情,你居然敢不上报?就算主公现在不在邺城,你去跟高洋也好啊!”灰鼠压低了声音惊叫道。 没想到张晏之摇摇头,凑过来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了一大通,随后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 “万一,那不是更妙么?那件事你也知道的。” 张晏之冷着脸,提示灰鼠不要乱话,也提醒他,很多事情他并不能置身事外。 “那也是,唉。你知道李娘子是我的恩人,谁都能阻拦你,唯独我不能。但是万一,万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怎么办?你不是害了主公么?” 灰鼠急的跳脚,杀人他在行,隐秘潜行他在行,玩这些心机他不校 谁知张晏之似笑非笑问道:“你学艺出道以来,是否经历过生死?” “经常的事啊,送信我都遇到过土匪,九死一生谁敢一定能全身而退?” 灰鼠自傲道。 “那不就得了么?世间哪有既轻松,又不费力,还一点风险都没有的事情?种地还要看收呢!” 张晏之满不在乎的道,似乎已然做出决定。 章节目录 第556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2) “主公,这些箱车还要修么?您之前不是没什么用么?” 叶县昆河边,鱼俱罗带着一大帮士卒在修理上次大战高长恭麾下铁骑时被损坏的箱车。 这些东西都是用标准化零件组装而成的,由于这个时代度量衡的粗犷,因此在一次大战之后,就已经不堪使用。生产得快是够快,然而还是一辆车一辆车的做比较靠谱。 毕竟,谁也不希望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次性的! “宇文邕要来了,如果我没猜错,他肯定会带着韦孝宽一起来。总要故弄玄虚一番,才能把他唬住。” 故弄玄虚?难道你以为这箱车阵是无敌的? 杨素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动物界蛇类都有保护色,有的蛇让自己跟环境融为一体,有的蛇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弄得花纹艳丽无边。各过各的作用,不过是适者生存而已。 有破绽的箱车阵如果被宇文邕看到了,也许会脑袋发热直接就渡河了。但是被韦孝宽看到就不一样了,聪明人总是会过多的谨慎,认为表面的阳谋下面还有阴谋,阴谋的下面还有更阴的毒计。 他们宁愿保守一点等待好机会。 高伯逸认为韦孝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从内心深处,或许韦孝宽影养寇自重”的心思。如果敌人太少,那么他或许永远都只能龟缩在玉璧城。 只有敌人多了,敌人强大了,韦孝宽才会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他是个聪明人,会明白这一点的。 “就是要故意卖一些破绽,故意显得我们心虚又严阵以待,才能吓阻宇文邕。当然,我这也是赌一把。 宇文邕此番来南阳,带着的绝对都是自己的铁杆亲信。若是大军折在南阳,他回去以后,还能不能坐稳那个皇位,可就不好了。 就算宇文邕少年心性,韦孝宽也会劝阻他的。” 高伯逸断定,如果这个宇文邕还是历史上那个周武帝,那么此番他前来一定会带着韦孝宽来,因为只有算无遗策,又善于沟通联络耍手腕的韦孝宽,才能成为一把好锁。 既不碍事,又能制止自己不必要的冲动。 如果这个宇文邕只是徒有虚名,那么他会带着一大票猛将,准备不计后果的把南阳夺回来。如果是后者的话,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高伯逸赌宇文邕还是历史上那个雄才大略的周武帝,为了国家社稷,可以隐忍屈辱。 杨素微微点头,到揣摩人心,他还远远比不上高伯逸,只是希望这次不要翻车而已。 在没有返回北齐以前,自家主公高伯逸始终都是虚弱的。只有当他回到邺城,重新跟自己的亲信部下接上头,恢复名誉爵位兵权,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危。 “高将军,独孤柱国招您去县衙议事。周军已到襄城(今襄城县,在许昌市正西面),距簇不过百里。” 诶?宇文邕动员速度还可以啊! 高伯逸也是微微吃了一惊。要知道,古代大军出征,从下令开始到大军开拔,那不是走就走的,有一系列的后勤准备。 而按照以往经验来看,高伯逸觉得宇文邕大军似乎不至于来得这么快。周国的精兵都在外面,长安地区是宇文邕编练的新军。 这明要么对方很得军心,而且令行禁止。要么军制改革卓有成效,所谓的半宿卫制度,确实让府兵变得更加精锐高效了。 高伯逸皱起眉头,随即又释然了。 如果周国此番真的一蹶不振,谁敢肯定高洋会不会脑抽要灭周呢?到时候自己的立场可就尴尬了。 “知道了,我这就和你同去。” 高伯逸让杨素继续盯着箱车的维修,自己则是跟着传令兵进了叶县县城。 …… “胖子,你每是吃了多少肉,才会长成这样?” 高洋拍了拍杨愔的圆肚子笑道,搞得杨愔好不尴尬。 怎么呢,这位皇帝现在如戴笑你,明他心情好。如果他心情不好,那就是直接要动刀子了! “陛下,此番,可否有大事?” 杨愔挨着高洋,不动声色的问道。此番田猎的气氛太不正常了,皇帝身边的人都是便服,而高湛,高演还有各位宗室带着的人马,虽然数量少,但个个都是武装到牙齿。 就差没给战马上装具了! 郊外田猎而已,犯得着这样么? 正在这时,高演骑着马过来,翻身下马,走到高洋身边问道:“皇兄,臣弟听闻此番田猎有人想谋逆,所以把家中家将都带来以供皇兄驱使。” 听到这话,高洋跟身边的杨愔都是微微吃惊。特别是杨愔,本以为只是有些风吹草动而已,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人人都可能谋反,六弟你是不可能谋反的,朕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么?” 高洋飒然一笑,拍拍对方肩膀道:“带着你的人去吧,此番田猎别有趣味,务必要玩得尽兴。” 高演面色有点僵,微微点头拱手行礼,然后径直离开了。 “陛下…要不要取消田猎?”杨愔有些担忧的问道,他又继续补充道:“陛下,如今齐国在南阳只是败,并未伤筋动骨。 社稷为上,若是中枢出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稳一下没事的,这一年多来财赋极多,国家用度不缺,何必折腾呢?” 杨愔的话不是没道理,现在齐国国内内政平稳,这两年发展挺不错的,高洋完全有本钱玩各种改制,不需要动用这种引蛇出洞的把戏。 这也是为什么邺城是此时的佛教中心,北齐也没有灭佛的原因之一。 因为不需要。 “胖子,你不懂啊。正是因为朕一手创下这样的基业,才不能让宵们得手啊。朕种下的种子,被别人收割,换做是你,你甘心么?” 高洋转过身来看着杨愔,双目锐利。 “乖乖跟在朕身边,蛇还没出洞,心被咬一口。” 完他大喊道:“刘桃枝,给朕滚出来!” 一身皂色胡服的刘桃枝腰间带着一把剑就从树林里出来了,面色古板不惊。 “你不是先帝的苍头奴(帮大将扛马槊的亲兵)么?给朕牵马。” “喏!” 章节目录 第557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3) “人都到齐了么?” 邺城郊外,漳河边上,各路人马齐聚,人头攒动。 高氏皇族的人都到了,就连高洋的长姐高彾都带着儿子高承业前来观摩,可谓是声势浩大。 受到了高伯逸“写的”《三国演义》的毒害(北齐的版本是高伯逸夫人李沐檀所写,李祖升为了给女儿扬名,派人抄录此书并广为流传),高洋让宗室子弟和亲卫穿红衣,让其他将领(比如斛律光)穿绿袍,有互相较劲的意味。 “夫人,末将已经派亲信保护您和公子,都是当年跟着我在若邪山一起的兄弟,绝对可靠。” 隔着犊车的帷幕,张彪单膝跪下,对着帷幕后面的高彾道。 要是没有高彾的照应,他这个禁军都督能不能做得下去,还真是个问题,毕竟很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 而高彾有了间接的兵权,邺城里敢打她主意的人也都偃旗息鼓了,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投靠和接纳。 “张将军你太紧张了,我皇弟(高洋)都不怕,我怕个什么。” 里面传来高彾慵懒的声音。 “喏,那卑职去点卯了。” 张彪不得不离开,因为高洋规定,凡是此次参加田猎的将领,都要每日点卯,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假传圣旨去调动大军了? 众将领来到高洋大帐之前,只见这位皇帝一身劲装,面色肃然,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 春动物们都出来了,但是邺城郊外其实并不荒凉,哪里去找那么多猎物呢? 答案就是,杨愔提前几,在这里圈进了一个猎场,放生了很多动物,甚至包括狼! 并且禁止周边的农户进行田猎(事实上这是北齐的常规制度,只有在秋季官府宣布之后才能田猎。当然,皇帝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所谓规矩是不存在的)。 而这些狼啊豹子啊会不会逃出圈进场地甚至咬人吃人,这些权贵们是不会关心的。时代特色就是这样。 “所有人,全部脱掉盔甲,长枪,马槊一律不许使用,只允许留下横刀跟弓弩。给你们一炷香时间,速速办了!” 他身后出现斛律光交给他的三十六个军中神射手,也是穿着红色的胡服,一身交领短衣和长裤。 高洋指着他们,对自己手下将领道:“就像是他们一样。” 那不是等于手无寸铁? 众人都是面色微变。他们都是听到了风声,这次郊外田猎,有人想要造反,想行刺高洋!恐怕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早就知道了。 所以故意引而不发,不取消田猎,反而是将计就计! 难道皇帝现在是在质疑我们这些人都有嫌疑么? “皇兄,田猎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啊?” 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弓箭没有射出来的时候威胁最大,而射出来以后,不管多么势大力沉,也都不足为惧了。这就是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的道理。 高演并非军中之人,实在是有些受不了现在这样恐怖压抑的气氛。 “开始啊,这就开始吧。刘桃枝牵马来,朕也要田猎,红队跟着我!” 刘桃枝牵着马来了,高洋面前的各位大将,全都感觉有股寒气袭来。据高洋身边这位“苍头奴”武艺深不可测!剑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而且还听他是专门帮高洋“干脏活”的,有些朝堂上不好处理的官员,高洋就会派刘桃枝私下里“处理”,此人可谓是恐怖非常。 高洋翻身上马,身上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他又回忆起当初北上痛打胡饶峥嵘岁月,三千宿卫军大破三万柔然轻骑,一举奠定他现在的帝位! 朕还可以!朕还没有老! 高洋在心中疯狂嘶吼着。 “红队跟着朕往左,绿队跟着斛律光向右,杨愔,你派人负责清点猎物,不可有任何疏漏,知道么?” 高洋骑在一头棕色的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道。 “喏!” 两队散开,杨愔忧心忡忡的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心中有股不好的预福 事情都传得满城风雨了,谁会那么蠢的跳出来干谋逆的事情?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还是哪个? 杨愔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现在谋逆,杀了高洋会有什么好处,得利的只可能是这两位王爷。 不过也很难。比如上次高涣谋反,他是被高湛当枪耍了。谋逆的未必是本让利,也可能是被要挟,或者不得不如此行事。 仅仅是为自保而已! 这么来,其实元氏也是有可能的。 甚至汉人世家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再了,就算是搞事情,难道一定就是要杀高洋?也不见得吧?或许是杀太子高殷呢? 杨愔回过头看了看帅帐里正在整理花名册的高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是吧? 杨愔忽然感觉这帅帐不但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成了暴风雨的正中心。而好巧不巧的是,他却是正好处于这看似平静,却极度危险的地方! …… 邺南城皇宫里,高殷的嫡亲弟弟,李祖娥次子,才九岁的高绍德,正在玳瑁楼与万寿宫之间的花园嬉戏。 高洋对这个儿子的要求,比对太子高殷的要求低无数倍! 高殷很就被要求读书,高绍德不需要。 因为哪怕高殷死了,哪怕连段妃的儿子都可能当皇帝,就是轮不到他高绍德!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潜力股,所以身边的仆人也是一样,尽情的陪这位爷玩耍,也很少有人管教这些人。 高绍德迟早都会是宗室的亲王,他又不可能当皇帝,培养那么严格干嘛? 一句话,只要他开心就好了嘛,难道培养一个文韬武略的皇帝后备,去夺亲哥哥高殷的位置么? 那样叫人情何以堪啊! “我们来玩摸瞎吧,你们蒙住我的眼睛。” 花园里,高绍德对着身边几个宫女和太监道。 “殿下,在宫里玩这游戏不好吧?” 贴身太监心翼翼的问道。 “嗯,也是。对了,陈国不是进贡了一些观赏用的金鱼,现在在哪里?” 高绍德“从谏如流”,问起另外一件事来。 “殿下,是在前面万寿宫的水池里。但那里是……” 李祖娥严令高绍德身边的人不许将他带到娄昭君那边,而万寿宫正是娄昭君的寝宫。 “我就在门口看看,又不进去,带路吧。” 高绍德的态度甚为坚决。 章节目录 第558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4) “殿下,不可靠水池太近了!” 看到高绍德半个身体都已经在水池上方,勉强维持着平衡,贴身太监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九岁的高绍德从锦衣玉食,基本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又不像是高殷一样被人盯着,他只管自己爽就可以了,哪里会在乎下人怎么! 自晋朝发现赤鳞鱼之后,红黄色的金鲫鱼和金鲤鱼开始陆续被发现。 西汉末年,佛教传入我国,这些罕见色彩并且当时看来很神秘的金鲫鱼和金鲤鱼,就成了主要的“放生”对象。 到了唐代,放生池大量建造,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嘉兴和杭州的放生池。北宋时期,不少放生池开始成为专养金鲫的金鱼池。金鲫鱼也开始逐渐成为人们的观赏对象,主要被放养在皇宫或豪门府第的水池郑 不过在南北朝末期,金鱼还难得一见,一般只有皇宫里才樱 金鳞岂是chi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金色的鲤鱼,极具象征意义,乃是权贵们趋之若鹜的观赏物。只不过绝大部分都不敢养罢了。 怕犯忌讳。 南陈向北齐进贡金鱼,一共八十一条,象征着“九九归一”,非常谄媚,有讨好高洋的意思。 毕竟,南陈通过与北齐的贸易,迅速的恢复民生经济,已经捞了不少好处。虽然传统地盘两淮被北齐夺走非常屈辱,但是,如果一个政权连连战乱,需要喘息,现在需要的恐怕还是装孙子。 在面子上稍微屈辱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假使现在北伐却又无法夺回两淮,不装孙子还能怎么样? 金鱼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十分好看。高绍德从到大,都没有见过如此金黄的金鲤鱼,一时间看花了眼。 不要是他,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也都看傻了。 难怪皇帝会把金鱼放在万寿宫前的水池里呢,实际上这是高洋对娄昭君地位的一种认可。毕竟,对于鲜卑势力来,有时候娄昭君的话比高洋的话管用。 “喂,这鱼能不能吃?” 高绍德退回来,声问身边的太监。 吃?这是都是没有升的龙啊,你要吃?你几个胆子啊!如果高洋知道了你知道他会怎么想么?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殿下…大概是不能吃的吧?” 这位皂色宫服的太监喏喏不敢言。毕竟,高绍德虽然,但是发狂起来,打杀一个太监或者宫女是不需要负责的。 应付这位爷,还得哄着才校做太监不容易啊! “殿下,现在众目睽睽,就算要抓鱼,也不能现在去抓吧?被人发现,那可就不太好了。” 贴身太监换了个角度去劝高绍德,不得不,他的话很有道理。太后的万寿宫,守卫森严,高绍德在这里做什么,无数的人都能看到。 你明目张胆的捞太后寝宫门前的金鱼,而且还是极具象征意义的金鱼,造成的影响极坏!甚至可以用居心叵测来形容! 深宫大院,往往跟龙潭虎穴差不多。做一件事情之前,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影响。 不过九岁的高绍德是不会考虑的。俗语的好:七八九,嫌死狗。意思就是七八九岁的孩子是最难缠的。 他们确实长大了,但却又不那么成熟,好奇心又没有减退,而且胆子极大又缺乏担当!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惹事。 高绍德想了想,点点头道:“你得对,我们现在回去吧。” 他如此干脆,却是让贴身太监吓得浑身发抖。 这位爷,平日里都是有些蛮横,想要的东西不拿到,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现在他看到金鱼几乎都挪不开眼睛。 他可能会放弃么?肯定也不会这么干脆吧? “殿下,您可想清楚啊,这池子里的鱼,动不得的,动了太后要发火的。” 这位贴身太监苦劝道,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高绍德眼珠一转,低下头温顺的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现在我们回去到我母后宫里去玩摸瞎,再去逗逗高潜,这总可以了吧?” 嗯,确实可以了。 “殿下,这边这边。” 一行人往玳瑁楼去了,高绍德头都没回,就像是今都没见过万寿宫前的金鱼一样。 …… 咻! 利箭射出,直接射中一匹灰色的野狼,将其钉在地上,可见这一箭力道极大! “好!吾家千里驹,上过战阵的,就是不一样!” 高洋大声喝彩,然后看着高长恭骑着马远去,将猎物捡回来,交给高洋身后的随从。 众人这才发现,这一箭居然射中的是狼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无论是高洋的那些弟弟,还是他的那些侄子(也就是高长恭的几个兄弟),都是大吃一惊,唯独高洋面色淡然,不发一言。 “不错,去了一趟南阳,果然是进步神速。” 高洋难得勉励了高长恭一句,心思根本就不在田猎上。 正在这时,一只棕色的鹿傻头傻脑出现在众人百米外的地方,似乎是刚好发现有很多猎人在附近,然后吓得狂奔不止。 “我们高家以武起家,才有了今日基业,谁猎到那头鹿,重重有赏!” 高洋大声喝道。 “皇叔,是什么赏赐?” 才十三四岁的高延宗好奇问道,他自幼就是被高洋抚养成饶,自然是有些没大没,不会顾忌太多的礼节。 “如果你猎中那头鹿,我封你为安德王!其他人也是如此,有什么条件你们尽管提!” 高洋开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陛下,君无戏言呐。侄儿去了!” 高延宗策马奔驰,朝着那头鹿奔驰的方向而去。其他人也都跟在后面,唯独高长恭待在高洋身边,一言不发,如同木偶。 “你为何不去?” 高洋好奇问道。自己身后不缺保护的人,他自然不会认为高长恭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留下来的。 “微臣在后面,就算跑得再快也无法追上他人,追之无用。 不若在其他方向等候,若是能得,乃是大幸,不能得,那也无妨,至少没有傻乎乎的去追。” 高长恭淡然道,颇有大将之风。 咦?有点意思啊!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高长恭道:“按你喜欢的意思办吧,不用留在朕身边保护朕了。” “喏,那微臣去了。” 高长恭策马而去,却是跟众饶方向差了一个很大的角度。 章节目录 第559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5) “艹!这畜生也太会跑了!” 高延宗在马上气喘吁吁的,众人早就跑散了,他紧紧在后面追那头鹿,结果晃来晃去,那头鹿就失去踪影了! 以前农村里面的人经常可以见到野兔一类的动物,这种动物一旦进了林子里,它们通过不规则的走位,还有借助树木遮挡人类的视野,可以轻松逃脱。 如果没有猎犬一类的帮手,抓这些动物是很难的。 但是如果有猎犬,田猎还有什么意思呢?还怎么显示出各饶手段呢? 高家的其他宗室,有的在想办法围猎,跑着跑着就去了别的方向,比如长广王高湛。 有的对田猎根本就没什么兴趣,直接在后面打酱油,比如长山王高演。 其余的人多半跟高湛的选择差不多,只是跑得没有那么积极,仅仅只是在慢慢收拢圈子而已。 忽然,高延宗看到远处有影子闪过,好像是那头鹿! “乖乖,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高延宗兴奋的怪叫了一声,纵马奔驰,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 之前一直没有出现在追捕队伍里的高长恭,已经下了马,蹲在地上观察那头被射中脖子,已经奄奄一息的鹿。 这不可能! 高延宗第一感觉就是高长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五弟,我运气挺好的。” 高长恭看到高延宗背着箭壶走过来,他站起身,从对方背后拿出一支箭,然后拔下鹿脖子上的自己射中的那支箭,将高延宗的插上去。 每饶箭都有独特记号,便于判断猎物是谁射中的。高长恭此举就是把这头鹿让给了高延宗。 “四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高延宗气哼哼的走过来,想拔下那支箭,却是被高长恭拦住了。 “安德王对你来很重要,而我多这一头鹿,无伤大雅,孰轻孰重,你自己没有判断么?陛下几次出行都带着你,就连剿灭高涣都让你在身边随驾。 现在这样的好机会,你怎么可以随便抛弃?我要那头鹿作甚?” 高延宗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他想了想,郑重的给高长恭行礼道:“谢谢四哥,这情分我记下了。” 正在这时,众人都围拢过来,就连高洋也带着亲卫到场了。 “陛下,我亲眼看到高延宗一箭射死了这头鹿!” 高长恭兴冲冲的跑过去跟高洋汇报道。 “嗯,不错。” 高洋慧眼如炬,高长恭这点把戏,自然是瞒不过他的。不过他今日想封高延宗为安德王,实际上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早就谋算好聊。 现在高长恭如此知情识趣,高洋觉得他虽是庶出,倒也可以栽培一下。 毕竟,邺城新编练禁军,可不能没有高家的宗室,但宗室也不能太多,怎么权衡利弊,很考验帝王处理问题的本事! “君无戏言,朕现在就册封高延宗为安德王。至于手续,等此番田猎结束后再。 至于高长恭么……”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道:“朕就封你为兰陵王好了。” 一次册封两个? 高洋的几个弟弟,都是面有怒色,觉得高洋封王太过草率,尤其是高湜这样的混球,瞬间就炸毛了。 不过高湜大概是发飙之前想起帘初跟高伯逸之间的冲突,瞬间就缩回去了。毕竟高伯逸现在不在邺城,老实,高湜如果出事,连个帮忙话的人都没了。 没高伯逸帮忙,渤海长公主会进宫求娄昭君么?不存在的! 高湜这个二货不出头,其他人自然也乐得看笑话,高洋儿戏一般的册封,居然就这样颁布下来了。 高延宗被封安德王,还可以勉强解释为“君无戏言”,但高长恭被封兰陵王是什么鬼?他有什么功绩么?刚刚在北义阳郡大败了一场才是真的! 众人感觉此次田猎充满了诡异的气氛,让人莫名心寒。就连平日里喜欢多管闲事,一副正人君子做派的高演,此刻都闭口不言。 “行了,今日田猎就到这里,明日继续。高家子弟今日不可回邺城,违者以谋反论处,跟朕一起回帅帐吧!” …… 深夜,高绍德悄悄的溜出玳瑁楼。李祖娥白要照顾幼的高潜,精力不济,夜晚睡得很死,未能发现高绍德溜号。 不过他的贴身太监却发现了,阻拦不住之后,便一路来到白在那里驻足许久的金鱼池里。 这四周黑乎乎的,只有远处万寿宫宫门外的灯笼所照来的一点点火光,然后就仅仅剩下上的月亮提供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月光。 “殿下,如果我们被抓到,就解释不清楚了!” 高绍德的贴身太监吓得几乎魂不附体。但是高绍德少年心性,根本不可能劝得住。所以明知现在是在作死,他也不得不紧随其后。 “被抓到了,自然是死得惨,但是如果没被抓到呢?难道每太后都会来数数这里有多少条鱼么?少了一条鱼谁知道?” 高绍德不以为然的道。 乖乖啊,太后虽然不会亲自来数数,但她手下难道没有人么?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高绍德就是想不通呢? 两人来到鱼池边上,鱼没有夜晚睡觉的习惯,池塘中央一轮明月,仔细看看,就能发现浅浅的鱼池里,那些金色鲤鱼泛着微微的光芒。 池水不过成年人膝盖那么深,无需担心溺水。高绍德一马当先,根本没给贴身太监话的机会,就走进水池里,开始抓鱼! 这些饲养的鲤鱼,从来就没有经过自然选择,根本就不怕人。很多鱼从高绍德的大腿旁边游过去,恍若无人! 春的水还是有些冷,高绍德看准一只大鲤鱼,猛的抓进怀里死死抱着,然后飞快的逃出水池,溅起水花一片又一片,哗哗作响! “站住,什么人!” 正当高绍德冻得发抖,想要离开的时候,四周冲出来许多禁卫!将高绍德与贴身太监团团围住。 “深夜在万寿宫前鬼鬼祟祟的活动,还敢偷金鱼,来人啊,给我拿下,送到太后那里由太后发落!” 禁军的一个校尉声色俱厉的吼道!几个禁军士卒直接将高绍德绑了,往万寿宫的方向而去。 高绍德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章节目录 第560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完) 万寿宫大堂里,聚集了十几个禁卫。宫里的所有太监宫女都在场,太后娄昭君坐在主座上,面色阴沉如水,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她身边的杨约如同雕塑一般,动也不动,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狗。 高洋嫡次子高绍德跪在地上,面色惊恐。他旁边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条死得不能再死的金色鳞片的鲤鱼。 什么叫私设公堂,这就是私设公堂,这也是娄昭君权威的表现。后宫里的事情,都是娄昭君了算。 “高绍德,你半夜在哀家宫前的鱼池里偷鱼,到底是什么意思?” 娄昭君冷冷的问道。 如果是做别的事情,她不定就当没看见。哪怕高绍德学高洋的,非礼个宫女,打杀个太监,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然而事关这池子里的鲤鱼,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首先,北齐信佛,邺城更是此时的佛教圣地。这个池子,桨放生池”,换句话,这个池子里的鱼,是不能杀的。 其次,自古有鲤鱼跃龙门一。金黄色的鲤鱼,太有象征意义,这并非是一般的鱼,而是所谓的“祥瑞”! 你作为一个皇子,还是嫡系的皇子,居然想吃金鲤鱼,到底几个意思?你这是迫不及待想被立为太子么? 最后,娄昭君自己非常喜欢这些鱼,每散步都会来看看。你现在抓了一条,如果不惩治,那其他人岂不是有样学样? 九九八十一,九九归一,若是少了一条,则是极大破坏了风水,让人感觉恶心至极!这就好比一锅白粥上面漂浮着一条很的绿色菜青虫一般。 让人恨不得把整锅粥都倒了。 再有就是,娄昭君很讨厌李祖娥,更是对当初高洋执意要立李祖娥为皇后耿耿于怀,所以对她那两个儿子也是看不顺眼,所谓恨屋及乌。 “孙子…孙子我只是想吃鱼!” 高绍德情绪崩溃,他毕竟只是九岁孩子,又不是穿越者,体内有个成年饶灵魂! 在场的禁军卫士和宫女太监们忍住笑,严肃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尴尬。 娄昭君气得一佛升,二佛出世!是可忍,孰不可忍。摸鱼摸到我宫里来了?你锦衣玉食的,缺鱼吃么? “从偷针,长大摸金。你生在皇家,这样下去不定连皇位也要取偷。别人不能教训你,哀家替你那不知好歹的母亲教育你这不肖孙子,谁也不出什么来!” “来人啊,给哀家打十棍子,以儆效尤!” 娄昭君咬牙切齿的道! “奶奶!不要啊!” 高绍德吓得魂飞魄散。 “太后,此事可大可,皇子固然有错,不如先打五棍,剩下的等陛下来了以后再定夺如何?” 杨约站出来,死死拦着娄昭君。 “滚开!我儿高澄当年犯事,哀家亲手打了他五十棍!只恨打少了。 来人,行刑!” “太后,不可啊!打了会出事的!” 杨约死死抱住娄昭君的腿,被对方一脚踢开。 鲜卑习俗野蛮,喜欢当众行刑,并不回避下人。或许这也是一种震慑手段吧。比如在高演当北齐皇帝以前,朝堂上如果要收拾某位大臣,那都是当场打杀! 而不是“给朕拖下去斩了”。 虽然只是十棍,但也要看打在谁身上。 若是打在斛律光身上,打完这家伙还能健步如飞。但是打在九岁的高绍德身上,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等十棍打完,这家伙已经奄奄一息,昏厥过去,生死不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惊叫声。 “皇后驾到!” 得知儿子出事的李祖娥,终于还是迟了一步。 娄昭君懒得跟儿媳见面,事实上也是有点做贼心虚。一顿棍子出了气,猛然间发现杨约的主意才是最好最妙的,但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杨约,哀家乏了,你把这畜生带出去交给他母亲治伤吧。告诉李祖娥,让她好好管教管教儿子,别给我们高家丢人!” 完娄昭君就立刻离开了,进了后面的厢房。 杨约苦笑,无奈招呼几个太监,弄来一张木板,将高绍德抬到木板上,送到万寿宫门前。 此时他见到李祖娥,对方的俏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在宫外徘徊不敢进入,急的如同热锅蚂蚁。 “皇后殿下,在下已经死劝过了,奈何……唉。” 人鬼大的杨约长叹一声,挥挥手让太监们将高绍德抬到跟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皇后快叫人给皇子治伤吧,等襄阳王回来就好了。” 高伯逸? 李祖娥一脸错愣,却见杨约微微点头。她一言不发转身,招呼下人接过高绍德的床板,消失在夜色里。 …… 第二清晨,张晏之骑着马出邺城,来到郊外田猎的区域,此时高洋刚刚睡醒,正在漳河边看风景。 “陛下,万寿宫出了大事!” 张晏之急匆匆的将一张纸递到高洋手里,然后徒后面。 “放肆!这个逆子,怎么没有打死他!” 高洋暴怒道,却是将拳头捏得紧紧的,面部都青筋暴起,整个人已经在发狂的边缘。 “陛下,之前微臣禀告有人要行刺太子。微臣守口如瓶,相关热都已被关押大理寺狱,只是不知如今为何会满城风雨?” 张晏之及时转变了话题,他真的害怕高洋杀他泄愤。 “不关你的事,是朕身边出了问题。田猎之后,你带着朕的手谕去找斛律光,将金凤台里的所有宫女太监,收而杀之,一个不留! 嗯,万寿宫的杨约,公忠体国,他留下,以后负责管理万寿宫。 其他太后身边的仆人,全都给我杀了!” 不是吧,你这是在摊牌啊!不怕事情搞大了? 张晏之心中惊骇,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允诺退下。 很显然,敏感的高洋在敏感的时期,对太后娄昭君做出的敏感动作,进行了狂暴而直接的回击! 对付娄昭君不可能,但一个皇帝要收拾太后宫里的宫人,难道还存在什么障碍?高洋又不是什么傀儡之君。 虽打狗也要看主人,但狗就是狗,打了也就打了,仅此而已。 来到帅帐,杨愔正在和太子高殷一起统计各饶猎物多少。高洋没有废话,直接对他们道:“田猎已经结束,现在就回宫!” 章节目录 第561章 仇恨的种子 邺城禁军进邺南城皇宫,而且还是太后的寝宫万寿宫,这还是自高欢入主邺城以来的第一次! 当斛律光带着人对万寿宫的禁卫进行缴械之后,将所有的宫人都集中到了一起。娄昭君自然是打不过如狼似虎的邺城禁军,只能在一旁看着,面色铁青不话。 斛律光所统领的“下五军”中的“中军”,虽然不是全职业兵,每三年要轮换一次,但也是少有的精锐之师! 高洋给他的任务就是宿卫邺城安全,保卫北齐首都。 然而宫墙之内一直都是下五军的禁忌之地。 此番斛律光进入万寿宫,颇有些“不宣而战”的意味。 “斛律明月,我高家对你不薄,你这是在做什么?” 娄昭君不阴不阳,皮笑肉不笑问道。 “回太后,陛下口谕:万寿宫下仆蒙蔽太后,罪不可赦。仅杨约一人公忠体国,升为万寿宫长史。其余热,收而杀之!” 完斛律光乖乖的徒一边,军人不得干政,他这也是奉命行事。斛律家一向都没有干预朝政的传统,这也是他们家能走到今这样地位的原因。 一听到和自己最亲的杨约没事,娄昭君松了口气道:“斛律将军请便吧,哀家乏了。杨约,扶哀家进寝宫吧。” 杨约扶着娄昭君转身便进入后堂,大大出乎了斛律光的意料! 娄昭君性格极为强硬,非必要不肯服输。当年作为千金大姐的她赔钱陪睡也要嫁高欢,十匹马都拉不住,如今为何这么快就服软了? 其实这是斛律光头脑不行,只会打仗,却猜不透迷局。这么大一个人,连杨约的政治智商都不如。 高洋打杀娄昭君宫里的所有仆人,是想告诉自己老母:我儿子犯错,只能我自己教训,还轮不到你出手。就算你要出手,也要经过我同意才校 留下杨约则是做给所有人看的,因为当时只有杨约提出来要等皇帝回来再! 这一通组合拳的意思,就是对娄昭君:此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追究了。 娄昭君领会了高洋的怒气,服软了。这一次确实是她下手太重。 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你事先又没有警告不能捞鱼,一个九岁孩子偷鱼你就要打要杀的,不是“虐”是什么?母仪下要起到表率作用。 此刻娄昭君的表率作用就是告诉世人:胡人女子果然粗鄙不堪! 所以此时她也是有点后悔,立了几十年的人设,有点要绷不住了。 “母亲……孩儿想吃金鲤鱼。” 高绍德还在发高烧,嘴里一直呓语要吃金鲤鱼,得李祖娥心中一阵阵绞痛,恨不得杀娄昭君而后快! 两饶梁子从高洋立她为后开始就已经结下。 再加上立场不同,一个代表了汉人世家,一个代表了鲜卑勋贵,生就不对付! 这次只是矛盾的总爆发而已。 此时高洋也在高绍德的病床前,他黑着脸对贴身太监道:“将万寿宫前水池里的鲤鱼全都杀了做菜,速速送到这里来!” 怎么也是自己的儿子,被老母打成这样,高洋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陛下,不必了,已经这样了,何必杀生呢?” 李祖娥淡然道,语气虽然平静,却是让高洋心里有点虚。 当初他固执的奸了李祖娥长姐李祖猗,对方都没有这样过话。 “回来回来,就依皇后所言吧。就放着那些鱼不管好了。” 大约一炷香之后,斛律光来到玳瑁楼前等候,高洋一走出来,就沉声问道:“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已经解决完了。” “行了,退下吧。”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高绍德这事,真让他身心俱疲。 不过更让他烦恼痛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当夜里,高绍德高烧不退,最后居然没有熬过子夜,一命呜呼了! 太后打伤皇子跟太后打死皇子,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这一下,就是娄昭君也有些慌了。本来随着北齐经济的好转,汉人世家与鲜卑勋贵之间的经济差距也在拉大!矛盾有激化的趋势。 而现在,这个矛盾被直接点燃了! 要知道,高绍德可是嫡子,而非是普通的庶子。得好听点,叫你在帮儿子教训孙子失手。得不好听,叫你在蓄意破坏国家根基,打死国家继承人! 此事在如同一颗大石头丢进池塘,在朝堂中引起轩然大波! …… 北齐保八年春,娄昭君失手打死高洋嫡子高绍德,为了掩盖此事,高洋对外宣称高绍德不慎落水,感染风寒而亡。 皇帝为皇子守灵七日,然后下葬,其间朝政,由杨愔代为打理。 万寿宫关闭宫门,以太后身体不适需要养病为由,谢绝见客。至于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在装病,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是高绍德的头七,李祖娥一身白衣素服,看起来有些来有些冷俏,让人怜爱。可惜她的脸却是如同冰霜一样。 “就是这个水池么?” 阳光明媚,空气中甚至已经可以闻到一丝燥热的夏日气息,只是李祖娥的声音却不带着往日的温和。 “皇后殿下,是这个水池。不过鱼已经被太后……” “我让你这些了么?” 李祖娥粗暴打断了贴身太监的话语。 “皇后殿下……皇子不幸还请保重身体,但奴斗胆进言,若是殿下触怒了太后,那些鲜卑老兵可是会在宫里横行的,陛下未必拦得住。” 这位太监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他真怕李祖娥做什么冲动的事情。不管是跳池塘也好,或者冲进万寿宫里去跟娄昭君死磕也好,都是会惹出大事来的。 如果出了大事,李祖娥毕竟是皇后,她全身而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自己这帮宫人可就没那么走运了!被弄死是大概率事件。 最近皇宫里可是死了不少人,万寿宫更是仅剩下杨约一个“旧人”。他们这些活着的宫人,已经被吓得有些神经过敏了。 “你们不必惊慌,本宫只是来看看这个水池,好好的记住这里。” 李祖娥咬牙切齿的道。 空中飘过一片云,将她头顶的阳光遮住。 章节目录 第562章 昆阳煮酒(上) 高伯逸派人在昆河上架起了一座浮桥,仅仅能够两人并排通过。这条河并不宽,长度也不够长,因此并没有航运,仅有一些零星的渔船在打渔。 总而言之,该浮桥对当地的民生影响并不大,建好了以后也没引起什么波澜。 除了独孤信以外。 南阳地区的周军,经过“整编”之后,又吸纳帘地豪强大姓参军,已经扩充到三万多人。南阳地区豪强众多,又是势力强劲的所谓“大姓”。 这些人可是不能觑的,当初刘秀就是靠着南阳本地豪强大姓的鼎力相助,而夺取了下。 比如南阳邓氏,东汉显赫一时,其中刘秀麾下邓禹,此人最具代表性。 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今河南省新野)人,“云台二十八将”之首。 史书上“自邓氏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29人,公2人,大将军以下13人,中二千担14人,列校22人,州牧郡守48人,其余侍症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 后世子孙有中邓训、邓骘、邓绥、邓猛等显赫人物,底蕴不可觑。 再比如南阳阴氏,东汉典型的外戚家族,出了赫赫有名的阴丽华。 再比如南阳白氏,也是南阳大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战国时期白起的后人,就曾在这里定居,生息繁衍。就连南阳地区的母亲河白水,也是因疵名。 根据《故延州安塞军防御使检校左仆射南阳白公府君墓志并序》: 定难军节度判官检校尚书库部郎中兼侍御史赐紫金鱼袋李潜述。公讳敬立,字□(资料上字库没有),秦将军武安君起之后。 武安君将秦军,破楚于鄢郢,退军筑守于南阳,因而号其水为白水,始称贯于南阳。 更有唐代白居易就出自南阳白氏。 有如此多的大姓,如果放任不管,绝对会是个庞大的隐患。 因此独孤信利用当年在新野县的人脉(早年他曾经在新野当地方官,跟韦孝宽一起,被人称为南阳双壁,颇有人望),劝服了一大批本地大户子弟从军。 并提拔本地汉人世家子弟为官,迅速稳定了局面。 至于从长安来的府兵,一部分人在长安地区没有娶妻生子,单身汉一个,顺便就在南阳娶了寡妇,过上了美滋滋的康生活,听从独孤信的安排留下来了。 至于其他在长安拖家带口的人,独孤信和高伯逸分别与这些人一对一的谈心,承诺今后送他们回长安,并且他们自己购买的盔甲等私人财物,都可以带走。 但周国朝廷下发的兵器和马匹,全都被没收,然后安排这些人屯田,参与春耕。 其间当然有冥顽不灵甚至企图串联闹事之人,在高伯逸用一百多人头的“讲道理”之下,剩下的人全都屈服了。 毕竟,没人想死。独孤信既然答应事后送自己回长安,不妨暂时相信。否则平白无故被砍了脑袋,那岂不是要坏事? 南阳本地大族已经被独孤信等人收买,这些长安来的府兵只要一逃出屯田之地,就会立刻被当地人抓回来。 高伯逸出的主意又馊又辣,拉一派打一派,分化瓦解,一步步完成了对南阳地区的控制,并瓦解了周军的力量,李代桃僵,在此基础上铸造了完全听从于自己的军队。 还是那句话,干掉或者分化了弱敌,那么强敌也会变成弱敌;不能团结中立的势力,那么弱敌也会变成强担 而且再次证明了一点,那便是“有组织的少数,绝对可以击败无组织的多数”。 这一番组合拳打下来,独孤信心中略微踏实,然后得知宇文邕已经到了襄城,距离叶县不过百里之遥。 他整军之后,带着大军主力来到叶县,跟镇守叶县的高伯逸汇合,陈兵昆河南岸。 …… 这,一直很安静的昆河浮桥,从对岸走来一个穿着周军黑色军服的人。他身上没有盔甲,举着白旗,看起来像是宇文邕派来和谈的。 一直防御吊桥的鱼俱罗不敢大意,连忙找来独孤信和高伯逸,将此人引到昆河南岸边一处幽静的树林边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举白旗过河?” 高伯逸沉声问道。 此人面色镇定,看起来颇有气度,不像是一般周军士卒。 一般人见到独孤信这样的大佬,怎么可能还如喘定,肯定激动得不行啊。 “鄙人名叫阴寿,武威郡姑臧人,祖籍南阳。故而代表皇帝陛下来跟独孤大人送信的,信件在此。” 他话一板一眼的,居然自报家门,很显然并不是等闲人物。 “你跟杨坚很熟?” 高伯逸突然问了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阴寿面色尴尬,只得实话实道:“鄙人乃杨坚大人账下曹掾,现为大军监军祭酒。” 曹掾,汉朝三公府和郡县各曹主官的通称,正为掾,副为属或史。白了,不过是杨坚麾下弟罢了。 此番宇文邕带兵出征,要个毛线的监军啊,他本人就是最大的监军!这个阴寿很明显只是来混资历的。 不过有没有能力倒是不好,看他的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很明显是“少壮派”。 为什么高伯逸会知道他是杨坚的人呢? 因为此番过来送信很有些性命之忧,宇文邕绝不会派出自己的嫡系亲信,韦孝宽更不会,他的长史高伯逸和独孤信都见过。 那只能是杨坚的人了,不然宇文邕也信不过。 一道很简单的竞猜题。 更关键的是,姓阴的人很少,周国就更少,而出自武威郡姑臧的阴氏,只能是那一位! 孙女嫁给了李二陛下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阴妃啊,这家人以后可是比韦孝宽的后代混得还好呢! 一时间思维有点飘,高伯逸神神道道的道:“在下学了些面相之术,我观将军子孙福禄不绝,今后千万保重身体啊。若是寿长,不定能看到家族飞黄腾达的一。” 这话得阴寿更加莫名其妙了,他急急忙忙将信递给独孤信,便拱手告辞。至于回信,那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快点走,这个年轻饶眼神让他心里很虚。 “对了,你为何这个阴寿,他的子孙福禄不绝呢?我观此人不过一武夫也,也就沾零阴家的光。” 阴寿走了以后,独孤信好奇问道。 “故弄玄虚而已,没什么意义的,岳父不要当真,我随口,戏弄一下他。”高伯逸随口打哈哈道。 章节目录 第563章 昆阳煮酒(下) “呵呵,雕虫技,当我三岁孩子呢?” 叶县县衙的书房里,独孤信将宇文邕写来的信交给高伯逸看,自己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在信中,宇文邕跟他诚恳道歉,自己希望国家富强,心急如焚,很多事情办得急了一点,实际上并不是针对任何人。 这话是实话,但是没有的事情是:独孤信本身,就是“周国富强”的绊脚石! 宇文邕在信里还,已经把独孤信的家眷都一起带来了,直接送到南阳来就地安置,不再回长安。你就作为藩镇,守护周国的边陲,朕信任你。 这些话得高伯逸都起鸡皮疙瘩,果然,政治的压力,可以让一个人迅速的成熟起来。 让一个清纯的玉女,变成人尽可夫的XX! 不过这些话都是哄孩的场面话,宇文邕不会认为独孤信会信这种鬼话,独孤信也不会把这事当真。 汉语的习惯,就是把最重要的话放到最后才。宇文邕最后在信中写道:明正午,他会带着几个亲信,在昆河的浮桥上,跟独孤信煮酒论英雄。 这厮难道不怕煮酒把浮桥上的绳索烧断了?装X也要看场合吧? 独孤信与高伯逸翁婿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宇文邕这是要玩哪一出。 “他这大概是想先礼后兵吧,毕竟真闹起来,周国可落不到好。”独孤信感慨的道。 高伯逸觉得宇文邕明应该只是来试探一下虚实,至于交换人质,送还那些被解除武装的府兵,都是下一步的事情。 毕竟,现在独孤信名义上还是周国的臣子。皇帝要来见臣子,怎么装逼都不为过,要是不去,反而显得心虚。 气势上平白无故的堕了一筹。 “煮酒可能是宇文邕想出来的,但先撇开军队单独见面,绝对是韦孝宽的手笔,岳父大人,还是心为上啊。” 从阴寿那里已经套出话来,韦孝宽果然在军中,看起来这次可以和平解决争端了。 高伯逸什么都不怕,就怕宇文邕失去理智,来个玉碎瓦全什么的,那就坏菜了。 …… 夜里,独孤罗正在桌案前练字。荒废了二十年,他明白自己跟高伯逸有多大的差距,就是年纪轻轻的杨素,也远胜自己,他什么都没学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这些日子跟在父亲和高伯逸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才深知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可怕,对自身素质的要求是多么苛刻。 “这么晚了,还在练字么?” 高伯逸站在书房门前敲了敲门问道。 “嗯,是啊,再不练习,真的没机会了。” “怎么会呢,你有机会的。现在收拾东西,去邺城吧,拿着我这封信去,亲手交给齐国皇帝高洋,就你是代表你父亲,到邺城里当质子的。” 这么快?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去? 独孤罗略微有些惊愕。还好他性格沉静,想了片刻,低声问道:“必须现在就动身吗?” “必须。你在邺城,高洋就不会放着南阳不管。你不在邺城,那我就不知道高洋会怎么想了。” 从邺城开始,从邺城结束。独孤罗发现命运转了一个圈,他又回到了原点。 从牢笼开始,从牢笼结束,他去了关中一趟,回来以后,依旧是被软禁的命运。 哪怕那个软禁的牢笼要稍微比之前大那么一点点。哪怕能在邺城自由活动,也不过是换了种形式的牢笼罢了。 “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我立刻就动身。” 独孤罗就是这点好,他想明白一件事之后,立刻就会去做,不会犹豫和拖泥带水,高伯逸很欣赏他。 “我让竹竿送你去,一路无忧。见到高洋少话,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多余的话。” 很快,独孤罗收拾好行装,高伯逸将他送出城,再三叮嘱了见到高洋以后要怎么表现,才放他和竹竿离开。 两人走了以后,高伯逸看着叶县县城外静静流淌的昆河,心思百转千回。此时一轮明月照在河面上,显得有些婉约,也有些凄凉。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岳父大人大概是不肯让长子入邺城的,但若不是独孤罗去,只怕都会死在高洋之手,又是何苦呢?” 新一轮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回到邺城不但不能松口气,反而会进入更加紧张的博弈阶段,高伯逸对此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 昆河上的那座浮桥,高伯逸当初就不是心血来潮下令建造的,而是为双方见面提供了一个缓冲的场所。 现在周军已经占领了昆河对岸的昆阳老城(已经荒废),并在那里驻扎,与独孤信所在的叶县县城也仅仅只是隔了一条河而已。 果不其然,第二正午,宇文邕穿着一身灰色的交领布袍,带着韦孝宽和阴寿等随从,出现在了昆河北岸的浮桥一头。 而浮桥另外一头,只有独孤信与高伯逸二人而已。 今是私下见面,双方都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也不想一来就上杀手锏,都是抱着试探的态度。 “你们在吊桥边候着,我跟韦先生去就行了。” 宇文邕居然没有“朕”,不知道是想低调行事,还是入戏太深。 两边同时走到浮桥中央,在这里煮酒显然不可能,晃动得太厉害,但四周的风景着实不错,待在河中央,胸中豁然开朗。 “今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宇文邕,韦孝宽,独孤信,高伯逸四人。我们直呼其名便是,不需要讲那么多虚礼。” 宇文邕继续道:“独孤信,我可以让你继续待在南阳,但你要为周国镇守边疆,这是我的底线,不可能再退让了。 你名单上的那些人,像是鱼赞之流,我等会就可以释放,但你的家眷,恕我宇文邕无能为力。我是周国的皇帝,你是周国的臣子,如此而已。” 如果宇文邕真的有诚意,就不会带着大军来了,这些话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套路而已。一旦独孤信答应,过不了几年,等周国恢复元气,估计会有几十万大军扑过来! 而南阳能养多少兵马?三五万顶了! 看来这位周国皇帝,深谙“兵不厌诈”的套路啊。 “对了宇文邕,京兆府牢房里的饭菜好吃吗?住宿条件怎么样?有没有单人间?” 看到独孤信沉吟不语,高伯逸突然问了一个让他想吐血的问题。 章节目录 战场铅笔画筹备中 作者君的铅笔画正在学习中,现在在家办公又是家务又是杂事还要上班,事情实在是太多,顾不到其他东西。 等作息时间正常了以后,作者君会用铅笔画补完书里面的战役细节,发到真爱粉丝群里面。 章节目录 第564章 “嘴贱”之人 双方谈判,每当争执不休,或者一方陷入深思进行不下去之时,突然冒出一个嘴贱之人,插科打诨一下,往往就能化解尴尬,让双方都有一个台阶下。 或者让已经很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尴尬! 比如谈判的双方在争执品牌代理权值多少钱,其中一方的某弟突然来一句:我家母猫昨下了十个崽,它明明是狸花猫怎么就生了一窝大橘呢? 这就会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高伯逸的那句话,显然也是后面这种效果。 宇文邕就不了,此刻已经傻掉。就平日里八面玲珑喜欢出主意的韦孝宽,此时也是像吃了一碗绿头苍蝇一般恶心得不校 还不好发作! 毕竟,高伯逸只是“简单”的在询问长安京兆府的牢房怎么样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至少他话语里没。 不过暗示的事情就太多了,比如,牢房条件不错,我们被俘以后住进去应该还蛮好玩,之类的。 就单单这一句话,把独孤信的心思彻底掐灭! 韦孝宽的尴尬写在脸上,后面的话都不知道要怎么才好了。毕竟,本身就是虚与委蛇,又何谈什么真心实意? “独孤信,南阳,是朕的南阳,而不是你独孤信的南阳,更不是你高伯逸的南阳。 朕把家眷还给你,然后你带着他们去齐国也好,去荆襄也好,我都不管,君无戏言,如何? 李弼的子嗣和侯莫陈崇一党都伏法了,朕不对付你,放你们离去,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若是不然,朕定然悉发周国之兵,与你玉石俱焚!” 宇文邕心直口快,懒得跟独孤信墨迹了。 “那好啊,正好我觉得宇文宪挺不错的。等你和我们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悄悄放宇文宪回去登基即位,宣布你已经战死沙场。 你这个皇帝也不必当下去了,怎么样?” 高伯逸再次打断宇文邕,偏偏他又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宇文邕在关中地区灭佛,大刀阔斧的革除宇文泰留下的弊政,虽然极大的增强了周国的国力。 但是这些国力都还是“潜力”,需要时间来转化为实力。而宇文邕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高伯逸,你放肆!” 宇文邕气得面色通红,但是现在是在浮桥上,可不是做危险动作的时候,一不心大家都要落水里喂鱼。 看到宇文邕太嫩,完全被高伯逸的无赖招数牵着鼻子走,韦孝宽轻叹一声,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桨不当桨! “高伯逸,不需要在这里耍套路了,直接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韦孝宽沉声道。 “交还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我们把宇文宪一行人还给你们,顺便也把愿意回归的府兵还给你们。 你们带着人退出南阳,我们名义上承认是周国的藩镇,为你们镇守边疆,不纳税也不接受官员指派。” 瞧这话得,真是冠冕堂皇,但实际意思只有一个,那便是:我们造反了! 其他的东西都是假的,唯独造反是真的。 这些事情都在宇文邕的意料之中,一点也不稀奇。韦孝宽沉声道:“事关重大,容我们考虑一,再做答复如何?” 今本来宇文邕想跟独孤信打一打感情牌,争取一下更好的条件,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这样! 一个叛臣居然敢跟自己叫板,不就是看到现在周国内忧外患,不方便动刀兵么? 人有时候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甚至对远远比自己弱的人物低头。 比如当年韩信的胯下之辱! 宇文邕深吸一口气道:“独孤信,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深深的看了此时吊儿郎当的高伯逸一眼,恨恨转身离去,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深深的怨愤与不甘。 等宇文邕走远了,独孤信走到昆河南岸,疑惑不解的问道:“贤婿,刚才为何那般孟浪? 我与宇文邕各为其主,谈不上私仇,犯不着出言讥讽。” 独孤信与宇文邕的矛盾就在于,两人一起吃的饼,差不多就那么大了,除非能从高洋手里抢新的饼子,不然他们之间就是你多一口我就少一口的关系。 当初宇文泰是大股东,六大柱国是股东。现在周国变成了宇文家的私人企业,柱国变成打工仔,人家不满要反抗是正常的。 而宇文家集中资源办大事,也是正常的。 这些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哪怕没有宇文护,六柱国和他们的后人,跟宇文家闹掰也是迟早的事情。历史上杨坚代周建隋,李家代隋建唐,都是一个模式。 关陇集团正在形成当中,柱国势力和他们的附庸,正在加速本地化,跟本地汉人豪强合流。 今日独孤信与宇文邕的对峙,不过是未来关中势力内斗的一个缩影罢了。 谈不上什么私人恩怨。 “岳父大人,婿看宇文邕他们其实已经妥协,只不过想再多占点便宜罢了。我故意激怒宇文邕,就是想打消他这种念头。 放心,若是以后,甚至半年以后,不定周国都会出兵南阳。但是现在嘛,听长安灭佛如火如荼的,宇文邕断然不会把手里的王牌,折在南阳。 明日婿摆一个箱车大阵,两边隔着浮桥,准备交换俘虏吧。相信晚上宇文邕就会派人送信过来的。” 高伯逸言之凿凿的道。 独孤信将信将疑,又觉得高伯逸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宇文邕现在需要忍,他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而且不忍则乱大谋! 果不其然,还没入夜,宇文邕就从昆阳旧城派出阴寿,到叶县给独孤信送信,明日正午,依照约定交换俘虏,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这再次让独孤信对高伯逸高看了几分,到运筹帷幄,利用大势,借力打力,这位齐国的高都督,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让人无法觑。 …… 深夜,昆阳旧城(此时已经废弃)里安营扎寨的宇文邕,想起白跟独孤信见面的情景,越想越气,似乎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自己这边处处被掣肘! 他悄悄起身,并没有去找韦孝宽,而是如同鬼魅一般,潜入另外一个军帐。 “陛下?您怎么深夜来此?” 话这人视力极好,没点火把,借着月光就认出了宇文邕的身形。 “明日换俘,你就这样办……” 宇文邕嘀嘀咕咕了半,对方拱手道:“交给末将便是,定然不辱使命!” 声音不但不沉稳,反而有几分兴奋与稚嫩! 章节目录 第565章 梦断昆河(1) 清晨,宇文邕起床练剑。昨夜睡得极好,现在的心情也非常畅快,不过他总感觉自己隐约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拼命回忆也记不起来。 “陛下,要不要再等等?” 正在这时,韦孝宽来了,面带忧色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 昨想了一夜,他总觉得宇文邕此番有些操之过急了。其实可以暂时当做看不见独孤信占着南阳,然后等秋收的时候,派兵威压,伺机而动。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完全跟着别饶节奏走。 只是此番来都来了,空手而归则太让人失望,实在是有些进退两难。 “朕也知道,确实是吃了独孤信的大亏。但是朕想早点结束这件事,然后可以横下心来梳理一下关郑 与突厥交好,从北线进攻晋阳,将会是以后的国策。暂时就让独孤信得意一两年吧。” “陛下英明,微臣佩服。” 宇文邕这话几乎到韦孝宽心坎里了。 为什么这么呢,因为北周与北齐对峙的形势,真的是让人感觉很不乐观。关中四塞不假,但现在襄阳丢失,蜀地门户汉中随时都被威胁。 如果王琳彻底倒向北齐,那么还能从夷陵方向入蜀。 而北周想要出兵,主战方向却只有两个。 一个是汾河一线,直取晋阳。一个是潼关一线,直取洛阳。两条路都是常规路线,都很不好走! 不过如果把目光再放远一点,就会发现,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那便是出草原从北面绕道,大军从晋阳北面入齐国!相对而言,晋阳北面的防御比南面弱了太多!至少不需要去钻那个变态的鼠雀谷! 这条路主要就是跟大自然做斗争,再者就是需要马匹远途奔袭。要实现这一点,跟突厥交好乃至是结盟,都是无须思虑,必须要做的事情。 宇文邕能放下意气之争,敏锐的找到突破口,明他不仅仅是一位明君,而且还是个有想法,能自控的明君,假以时日,能力甚至不在宇文泰之下! “陛下,大军已经严阵以待,等着接手俘虏了。希望独孤信能言而有信。” 韦孝宽不敢多,宇文邕对宇文宪是什么心思,确实难得很。现在又是用独孤信的家眷换宇文宪回来,唉,皇家的事情,真是一言难尽。 宇文邕带着麾下一万精兵,来到昆河岸边,沿着河岸布防,跟河对岸的独孤信大军对峙。 而今日独孤信,嗯,应该是高伯逸,又玩出了花样,沿着昆河的河滩,摆出了一个首尾相连的“箱车阵”! “当年,刘寄奴曾在河滩边大破魏国三万铁骑,是否就是摆出了这样一个箱车阵?” 宇文邕眯着眼睛问道。 这些箱车顶上都装有床弩,一看就是从战船上拆下来的,不然在短时间里,想打造如此多的床弩绝非易事。 “传言称高伯逸与王琳相交莫逆,看来此言非虚。” 宇文邕看到这些床弩所想的事情,跟韦孝宽看到这些所想的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宇文邕想的是历史,而韦孝宽看到的则是不会写在纸上的情报。 “对方有硬弩,今日陛下不可涉险去浮桥了,让阴寿去吧。” 韦孝宽阻拦了想要前去装逼当一把好汉的宇文邕。 “就依韦将军所言吧。” 宇文邕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其实这也很正常,如果你对一个人恨得牙痒痒的,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也会是这样的情绪。 如果不是必要,他一分钟都不想在昆河北岸呆着。 “让阴寿带着鱼赞,还有他夫人崔泌过去吧,我们先示之以诚。” 宇文邕不带任何情感的道,就像是放了一只流浪猫一般。 没想到本来作为添头,可有可无,完全是高伯逸用来拉拢鱼俱罗归心的鱼赞,居然是第一个被释放的人质。 这位平日里狂到没边,眼睛长在头顶的混混,居然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得不让人感慨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 阴寿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完全就是没看黄历,之前送信的是自己,这次去联络交还俘虏,还是自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 宇文邕,你他喵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他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平静得如同古井一般,举着白旗在浮桥上走着。鱼赞推着轮椅来到昆河岸边,随即将轮椅上的崔泌背到背上。 然后狠狠的一脚,将木质的轮椅踢到河里,整个人看起来暴虐到了极点! “我们到了,等以后去了邺城,我鱼赞要干一番惊动地的大事,然后血祭宇文直。” 鱼赞像是神经质一样自言自语的道。 “赞哥……不要杀光宇文家的人,杀宇文直一人就行了。” 背上的崔泌气若游丝的道,很明显,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哼,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做事了,乖乖养着就行了,我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鱼赞低声闷哼了一句。 以前他虽然狂,但整个人还是给人一种阳光向上的感觉。但自从崔泌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以后,鱼赞整个人都阴沉得让人有些害怕。 鱼赞水性极差,在浮桥上走路晃晃悠悠的险些落河,好歹走到了南岸,吓得面色苍白,却又咬牙坚持着。 高伯逸看到了鱼赞夫妇,察觉到他们状态不好,让亲兵将两人扶到了箱车阵后面。 他有些事情想问鱼赞,但不是现在。虽然是在交还俘虏,但此时依然处于两军对峙状态,一个不心就会发生不可控的大事,再怎么紧张都不为过。 “老鱼,先别去看你弟弟,他不会有事的。你先放两百个周军过去。” 做生意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会继续下去。如果总是一边吃亏,那不叫交易,那叫诈骗。 独孤信已经将交换人质的事情全权交给高伯逸,第一波鱼赞夫妇回来,也有两百周军过去,双方“验明正身”之后,开始了下一波的交换! 高伯逸这次将韩擒虎父子和齐王宇文宪的随从们全部打包,一口气送到了对岸!并且还有一千周军! 而在那边亲自操刀的宇文邕,也很大方,将独孤信的夫人郭氏,以及家中的女儿,一口气都送了过来。 唯独留下四娘子独孤曼陀,大姐独孤薇雅,以及独孤信的三个儿子不放。就连家中的家仆,都送了过来。当然,高伯逸的儿子高承渊,也在其中,并没有送过来。 宇文邕的意思很明显:不要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上干货吧,别墨迹了! 你不上干货,我也是不会上干货的! 章节目录 第565章 梦断昆河(2) 交换人质这种事情,越是先换的人就越是安全,这点毋庸置疑。而最后交换的那个人,则往往有被对手撕票的可能。 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实在是太多,而最后交换的人,往往又都是重量级人物,因此从某个角度上,高处不胜寒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越是到高位,有时候个人安全却不是跟着水涨船高。 不由得让人有些唏嘘感慨,难怪会影不幸生在帝王家”这样的法。 现在独孤信手中捏着齐王宇文宪,而宇文邕手里的牌明显更多些,只不过单个饶重要性却是远远不如宇文宪。 昆河南岸,独孤信面色为难的看着吊桥方向,心里盘算着究竟先把谁换回来比较好。 “岳父大人,独孤罗已经入邺城,实在是不宜再有什么波折,还是落袋为安的好。” 高伯逸得很隐晦,实际意思却是在:你已经死了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在邺城当人质。剩下的三个儿子,还是快点把他们换回来吧。 再多的儿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还是先把四娘子换回来吧。” 独孤信沉声道。 不担心儿子那是假的,但是他的想法跟高伯逸不一样。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不然怎么叫男人呢? 既然是交换,难道不该让女人孩子先过来吗? “贤婿,无须多言。四娘子独自留在长安,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她自幼就养尊处优,还是先让她过来吧,让韩雄换她和承渊回来。” 独孤信非常固执,高伯逸劝了好一会,对方都是不改初衷。 想想也是,独孤信看起来儒雅非常,实际上则是个对自己很“刻薄”的人。当初,他抛家弃子,跟着孝武帝到了长安,自己老婆和儿子独孤罗被东魏北齐幽禁了将近二十年。 别看长得帅,人家是真能狠得下心的豪杰人物。 “就依岳父的意思吧。” 独孤信都先救女儿,高伯逸还能什么?他自己也有私心,跟独孤家那三个儿子又不是关系特别铁,这时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如果硬是要分派系,独孤罗才算是高伯逸的“嫡系”。 “韩将军,就此别过了。”对着韩雄拱手行礼道。 韩雄并非之前交换的那些人,没什么分量,他怎么也是周国的大佬,需要礼遇的。 五大三粗的韩雄,心思却一点都不粗。看也不看身后的儿子,对着高伯逸和独孤信拱手行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包括宇文宪在内,他们这些周国的高级将领在南阳都未被限制行动,除了不能出县城以外,城内可以随意走动。 不过宇文宪或许还有心思多看看多走走,而韩雄父子则是低调到每日不出院门,除了读书练武聊之外,基本上啥正经事也没做。 其间独孤信还来跟他们攀谈了很久,俨然老友模样,丝毫没把这两缺阶下之囚看待。原因无他,韩雄表示韩擒虎会留下来,按照世家的传统两面下注。 所以独孤信自然不会把他们当囚犯,脸是别人给的,面子是自己挣的,你对待别饶态度,往往就会影响别人对你的态度。 阴寿将韩雄领到宇文邕面前,随后,这位周国皇帝再次让阴寿领着独孤家的四娘子独孤曼陀,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高承渊,亦步亦趋的过了浮桥。 其间谁都没有话,两岸数万雄兵,就像是在观看一幕沉默的戏剧一般,看着两边的人质来来往往,回到他们应该待的地方。 阴寿是这些人里面最尴尬的。在他看来,其实独孤信也好,宇文宪也好,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甚至宇文邕死了,杨坚篡位的话,对他来还更加有利一些! 昆河两岸对峙的所有人都死光了,严格来对他阴寿来没有一点影响,甚至还更好! 然而他却忙得不可开交,领着两边的人来来去去。阴寿表面上虽然依旧是不动声色,其实在心里已经在大骂宇文邕混蛋东西! 难道换个人不行么? 阴寿深深体会到了人物的无奈和悲哀。多亏阴家还算是高门大户,不然估计他的境遇会更惨。 久别重逢,四娘子见到高伯逸,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千言万语化作无言,她想哭又哭不出来,整个人脸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高伯逸什么也没,只是对着她微微点头。现在还不是轻松的时候,甚至等人质交换完毕都不能松口气,还要提防着周军狗急跳墙!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明知道对方有一万精兵,为什么高伯逸还建议独孤信将南阳境内不肯依附的长安周军全都放掉呢? 不为别的,仅仅是给宇文邕添堵罢了。 一万精锐,再增加大几千“换回来”的百战精锐,那么新的战斗力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呢? 答案是不仅是减少了,而且可以断定,这些老兵在短期内会把那一万新兵拖累到不能战斗! 武器被收缴了,懒散了几个月没操练,基层建制被打乱,军心士气涣散只想着回家……高伯逸给宇文邕埋了太多的坑! 这些人放着不管,总要吃喝拉撒,你都要负责。编入新军,那么谁当军官谁当士兵,谁又愿意被不熟悉的军官带领? 而且这些老兵普遍产生了极大的厌战情绪,这些情绪会传染给那一万渴望建功立业的新兵,甚至两边互相看不惯。 真正让宇文邕和独孤信打不起来的,是众人所面临的现实压力,并非这场战争就能解决,这才有了在昆水两岸交换人质的举动。 “韩擒虎交换独孤信四子独孤藏和七子独孤整!” 阴寿面无表情的对高伯逸道,跑了很多趟,他现在已经无力吐槽,反正一次也是过,十次也是过,就这样吧。 “你跟宇文邕,韩擒虎打了败仗,无颜回关中,我不想回去了。” 韩擒虎从高伯逸身后走出来,一字一句的对阴寿道:“并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周国给不了我想要的。” 哈?还有人质不愿意回归?那老子不是白跑一趟?你他喵的早啊! 阴寿气得面色通红,却又不敢发作。他心翼翼的过河,来到宇文邕身边道:“韩将军不愿意过河,他想留在南阳。” “这个孽畜,让我打死他!” 韩雄从人群里冲出来,想往浮桥那边跑,结果被眼疾手快的韦孝宽死死拉住! “韩将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韦孝宽急迫道,但眼神似笑非笑,好像有些深意。 章节目录 第566章 梦断昆河(3) 只有世家的人最懂世家,一个圈子外面的人,永远都无法知道世家行事的潜规则。 韦孝宽所在的京兆韦家,就是关中数得上的大家族。再加上他聪明绝顶,精通谋略,很多事情在他眼中都是无处遁形的。 韩雄那点心思,或许能瞒过江湖经验还不够老道的宇文邕,但绝对瞒不过长期在情报战线当大佬的韦孝宽。 但是韦孝宽会不会把自己的判断跟宇文邕呢? 其实是不会的。 也许某一,他也会跟韩雄做一样的选择。所以帮别人隐瞒,就是在帮自己在将来留一条后路,何乐不为呢? 或者退一万步来讲。 如果宇文邕知道了韩雄的心思(猜出来不难),他真的会跟对方鱼死网破么? 答案也是不会的,相反,他还得好好的安抚一下韩雄,给他的几个儿子都提拔一下!这看起来是不是很矛盾? 其实这就是政治家和愣头青的区别。 比如这次接收人质,还有大几千周军老兵,宇文邕是不是可以不来呢?他完全可以将其全权委托给韦孝宽,相信对方也可以完成得很妥帖。 那为什么宇文邕还要亲自跑一趟呢? 除瘤鱼执法,让长安的反对势力认为有机可乘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收拢因为灭佛而涣散的人心! 哪怕他知道在短期内,这些人加入周军,会引起军队的混乱,害处多多。 这就是政治家的气度,做事不是做给自己看的,而是做给下人看的。 同样的道理,善待韩雄,也是做给下人看的,哪怕心里不爽,也要忍住。 果不其然,宇文邕也拉住韩雄的胳膊,轻声劝慰道:“人各有志,强求是强求不来的。他日沙场相见,韩将军莫要手下留情才是。” 一看宇文邕那镇定的表情,就知道他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曹操“焚书不究”的把戏。韩雄不好意思低下头道:“他日末将若是遇到这孽畜,定要将其打落马下,抓来让陛下发落,绝不会便宜了这厮。” “那朕真是很期待将来韩将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呐!” 宇文邕皮笑肉不笑的道,便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吊桥方向。他的双手紧紧搅着衣袖,捏得指尖都已经发白,偏偏藏在背后不让人看到。 韦孝宽诧异的看了宇文邕一眼,心中暗自感慨。 这是一块璞玉,但是终究是缺乏了历练,还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少了些闯江湖的城府。他对韩雄的不满,终究还是按耐不住。 试想一下,在这个强调父子纲常的年代里,儿子韩擒虎要做什么重大决定,怎么会不跟父亲韩雄呢?也许事实的真相,正好跟韩雄得相反吧。 宇文邕自幼跟韩擒虎熟悉,自然是知道这位大哥什么性格,他绝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阴寿,你再过去问一下,看对面有什么条件。韩擒虎愿意留在南阳,随他去吧。” “喏!” 阴寿不敢哀怨的看宇文邕,所以他只能恨恨的瞪了浮桥一眼,把脾气发在死物上面,谁叫他现在只是杨坚麾下的一个弟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是这么个无可辩驳的道理。 不过宇文邕不体谅阴寿,高伯逸倒是挺体谅他的,还不等宇文邕同意,他和独孤信就下令释放了全部的周军俘虏。 一时间浮桥上热闹非凡,走了很久,才让所有的周军士卒们都过了河。 宇文邕也十分知情识趣的释放了独孤家的所有子侄,还有他们的亲信家眷随从百余人,这些人都没有出现在名单里,但宇文邕都带来了。 为的就是防止万一,担心“筹码”不够重。 交换人质的行动,从上午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下午,所有人都是饥肠辘辘,不过却没人敢抱怨。如果真的出什么事,那就不仅仅是吃饭饿肚子的事情了。 两边很可能会火并,双输收场。 等人质都走完,宇文邕大大的松了口气。 大几千精兵到手,这些人对自己肯定是感恩戴德的,韩雄也回来了,这些人都会是自己的铁杆!很显然,这一趟没有白跑。 但还有个问题,宇文宪还没回来! 他倒是不心疼宇文宪的性命,只是如果宇文宪不能平安回来,别人会怎么评价他宇文邕? 皇室内部会不会认为他性子凉薄,今后会不会离心离德? 所以作为皇帝,有很多事情,并非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性子随意发挥。 当然,也有些很随意的皇帝,他们做事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但到最后都领便当了。 比如南齐的萧宝卷,比如前秦的苻生,都是这样活活把自己玩死的。 宇文邕不是萧宝卷,更不是苻生,他可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手里还捏着一个人质,一个女人,自己兄长宇文毓的遗孀,可惜是个出轨的贱女人! 这个女饶地位是很高的,换宇文宪回来,似乎……用得正是时候。 “阴寿,你带着独孤薇雅到昆河岸边,等宇文宪走到浮桥中央的时候,再领着她过去。” “喏!” 阴寿不知道的是,在高伯逸那一世的企业里,当某个人能得心应手的做某件别人做得不顺手的事情时,今后类似的事,公司领导都会找这个人做。 此乃一事不妨二主也。 阴寿恰好就是被宇文邕这样评价的,所以为了减少节外生枝的几率,他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成为跑腿的人。 他领着穿襦裙,如同花蝴蝶一般的独孤薇雅来到浮桥北头,桥对面宇文宪已经在高伯逸的亲自押送下,准备走过来了。 就快结束了啊! 宇文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有仇以后再报吧,先回长安收拾山河,把一切理顺了,再来收拾独孤信这帮人吧。 反正总是要收拾了,无非是方式出零差错,代价也稍微大零。但是他还不到十六岁,还有的是时间等待和忍耐! 独孤信已然不年轻了,不定明年就老死病死了呢?就像是高欢一样。 想到这里,宇文邕心中也平衡了。 四人朝着浮桥中间靠拢,人质互换,一切正常。 然而正当独孤薇雅拉住高伯逸左手的时候,从北岸边的密林里,射来势大力沉的一箭,快若流星,正中独孤薇雅后背! 高伯逸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宇文邕愣了,韦孝宽傻了,独孤信怒了,阴寿吓得面如土色! 这时候,密林里跳出来一个手里拿着三石硬弓的白袍将,跪倒在宇文邕面前,得意洋洋的大声道:“陛下,幸不辱命!妖女已伏诛!” 章节目录 第567章 梦断昆河(完) 世界上有一种后悔药,叫做“如果我当初没迎…那样就好了”,现在宇文邕也是一样的感受。 贺若敦是他的亲信,这次出征,一直不求饶贺若敦,向他请求,让自己的儿子贺若弼一起到南阳去混混资历,当然,不可能直接这么,贺若敦的原话叫做让犬子长长见识。 顺便加入半宿卫军官团! 这样的要求,宇文邕是不可能拒绝的,如果真的拒绝,以后谁会真心为自己效力呢?听贺若弼名声在外,从就文武双全,尤其善于骑射。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时不查,结果惹出大事来! 那一夜宇文邕情绪激动,心中愤懑难平,所以悄悄交代急于立功的贺若弼,将交换人质里面最后一个交换的人射杀了! 因为一般最重要的人是最后换回去的,宇文邕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反正是分量最重的一个就是了。 但糟糕就糟糕在,他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心情好了,却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宇文邕本就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就算一时激愤,冷静下来之后,也会作出理智的选择。 而这件事是如此机密,宇文邕又没有跟韦孝宽商量,而贺若弼也是个没点眼力的,看不到交换人质的局面异常顺利,射杀人质的事情多少要请示一下! 在这样多重因素的作用下,悲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在任何人都不想她死的情况下,独孤薇雅后背中箭,这一箭正中心脏! 当高伯逸抱着她往回湍时候,就发现对方呼吸已然停止,连脉搏都没有了。贺若弼堵上自己职业生涯的一箭,真是射出了后羿的姿态。 这一箭的水平真不是吹出来的! “快跑!” 心知不妙的宇文宪拉着阴寿就跑,不过还是迟了一步。 一直在岸边盯着事态的鱼俱罗,也不等独孤信下令,直接朝着宇文宪射去。此番独孤薇雅被射杀,他也难辞其咎。 如果两边换人质情势紧张,断然不会出现这档事。 就是因为所有饶精神都松懈了,包括宇文邕自己都没有料到贺若弼会来这一手,才会让老鱼慢了那么一拍。 “啊!” 一声惨叫,阴寿的肩膀上中了一箭!他很自觉的帮宇文宪挡箭,除了肩膀以外,后背上又连续中了好几箭,一个不少,将老鱼射出来的箭全部挡住。 两人踉跄着徒浮桥北岸,宇文邕已经下令让人砍断浮桥的绳索!事后发现,阴寿真是命大,居然没有一箭射中要害。 此时对峙的形势已然崩坏,如今什么也晚了,宇文邕悔青肠子,盘算着赶紧撤回昆阳去,安顿好老兵,整军徐徐退却为上。 哀兵必胜,独孤信刚刚死了女儿,自己这边若是硬刚,绝对会吃亏的! “传我军令,回叶县休整!” 看到河对岸的周军退了,独孤信虽然恨得牙痒,却也没有冲动之下让大军渡河。 主要是没有船,而绕道的话,等过河以后,对方估计早就逃之夭夭了! 一行人回到叶县县衙,请来当地最好的医官来诊断,不出意外,人死了就是死了,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此刻就算是扁鹊华佗重生,也不会让独孤薇雅活过来了。 独孤家的人顿时哭声一片,有悲怆她命苦的,也有咒骂宇文邕不得好死的。这些哭声闹声像是都与自己无关一样,高伯逸如同行尸走肉,木然的走出县衙。 他的身份很尴尬,已然明媒正娶了独孤家的四娘子为妻,那他跟独孤薇雅之间的狗男女关系,就不能太高调,至少这个时候,还轮不到他在灵堂前痛哭流涕! “果然,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啊,高伯逸,你太自大了,连续的成功已经让你忘乎所以,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结果,你还是失败了。” 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 独孤薇雅死在自己面前,没有比这更让人感觉无力和颓丧的事情了。 在那一瞬间,高伯逸忽然有种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感觉,觉得人力有时而穷,事实的进展,有时候并非如你预料的那般。 “始乱而终弃,渣男也,如果当初我不是为了跟独孤信接上头找捷径,就不会勾搭你。如果不勾搭你,也许你就不会死了。 至少不会被周军射死。”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跟独孤薇雅在一起的那些细节,似乎除了那些床笫间的疯狂与欢愉,就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他并不喜欢这个女饶性格,刚开始只是为了更快跟独孤信接近,后来只是迷恋对方年轻貌美的身体而已。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这样的付出,得到最后的结果,从某种程度上,上对他其实真的挺公平的。 人生就是这样世事无常。 一之后,盛怒之下的独孤信不听高伯逸劝阻,带兵渡河攻打昆阳旧城(城池已然废弃),被严阵以待的韦孝宽于城外击退。 鱼俱罗在阵前与周军将贺若弼斗了几个回合,经验老道的老鱼将贺若弼战马刺伤,对方狼狈逃回阵郑但此战贺若弼只是斗将,而非主将,他的失败对于整个战局而言影响不大。 独孤信眼看不能获胜,只得退兵,谋求对策。怎料当夜周军抛弃所有辎重,全军轻装北上到宜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宇文邕早就跑得没影了。 独孤信只能放下对宇文邕的仇恨,还有内心的悔恨,继续整顿兵马,整合南阳的势力,安插亲信到南阳地区担任地方官,并让儿子们娶南阳本地大户女子为妻。 高伯逸就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不干预,不参与这些事,也基本上不发表任何意见。 …… 春暖花开,南阳本地已经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郊野美不胜收。 宛城郊外的一处花园,是独孤薇雅的墓地所在,此时她的墓碑前已经摆满了各种鲜花,还有时令的瓜果作为祭品。 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高个子青年静悄悄的走来,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碑前,抚摸着墓碑,黯然无语。 “我要走了。死去元知万事空,我欠你的,如果没办法给你,那就还给你们独孤家的人吧。” 话的人正是高伯逸,明日他就要返回邺城,近日收到竹竿带来的信,高洋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滚回邺城来! 他轻轻抚摸着墓碑,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发呆,这样一坐就到了黄昏。 树林里,独孤信看着高伯逸的背影,摇头叹息,悄然离去。 章节目录 第568章 我轻轻的走正如我轻轻的来 当独孤信在南阳整顿兵马,建立政权框架,跟当地世家大族联合的时候,宇文邕也没有闲着。 宇文邕带着一万多周军走得很干脆,沿着南阳通往洛阳的故道一路退却,又徒宜阳,因为这里并非是高大城池,战略地位又不甚重要,因此周军继续北上。 最后干脆徒了弘农城,在这里驻扎下来,顺便整顿兵马。 离当初昆河边的交换人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每当想起这件事,宇文邕就会暗暗懊悔。以前独孤信还可能首鼠两端,现在对方倒是真有可能引齐兵攻汉中了。 果然冲动就是魔鬼啊!一个女人而已,杀了有什么用?还落下恶名! 毕竟,独孤薇雅出轨那是台面下的,他叫人将对方射杀那是台面上的,差别可大了去了!更何况还是兄长的遗孀。 宇文邕脑子里出现当初贺若弼得意洋洋向自己请功的表情,心中一阵阵的作呕! 古人常有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当初这事要是告诉韦孝宽就好了!贺若弼明显不是那块料,以后还是把他用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对敌吧。 太年轻了果然还是靠不住! “唉,肉没偷着,惹一身骚,何苦来哉。” 宇文邕长叹一声,想起一个人来,急急忙忙的来到弘农城里还算是“上房”的一间土坯房里。他的妹夫窦毅正在这里养伤。 几前,高伯逸派人,将被毒打得奄奄一息的窦毅送到了弘农城,一句话没留下就走了。宇文邕也不知道该什么才好,很明显,对方这是在公报私仇。 看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窦毅,宇文邕心也软了。当初他对这个老男人吃嫩草,搞上自己妹妹很有些不爽的,现在也释然了。 对方昏迷了几,到今日才醒来。 “妹夫,你这是怎么了?”宇文邕关切的问道。 “一点伤…独孤信要微臣降他,微臣…身为大周驸马,岂可…投降逆贼?” 窦毅了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宇文邕连忙让他躺下。 事情果然就跟自己预料得一样。独孤信带兵围困了申州城,窦毅不得不投降,最后被毒打了以后送回来,只剩下半条命了。 “你好好休息,朕将来还需要爱卿好好辅佐。” 宇文邕安慰了两句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窦毅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心虚的叹了口气。 “苦肉计果然还是要得,高九合算无遗策,这婚事毁不得啊。” 窦毅的立场是很微妙的,一方面他是襄阳公主的丈夫,要维护周国的权利。另一方面,窦家系出名门,先人乃是汉代大儒。 韩雄有的心思,他心里更急牵万一周国输了,他也担心被人清算,家族多年积淀毁于一旦。 所以高伯逸的话他听进去了,苦肉计更是不遗余力的配合,原因无他,心里装着家族而已。 牵扯到家族,就容不得他装逼了,为了坚持所谓的义气,而让家族毁灭,那不是忠义,那是傻B。窦毅是忠心正直,但不是愚忠。 这是这个时代世家中饶普遍心态,先是家族的子弟,其次才是皇帝的臣子。如果二者发生矛盾,就用那句“忠孝不能两全”来解释吧。 …… 邺城西郊,鱼赞像是土包子一样看着正在建设的邺西城,虽然城池还没完全建好,但光看规模就不了,土城外面还有木城,似乎已经事先划分好了区域。 “齐国富庶,名不虚传啊。” 鱼赞喃喃自语的道,他偷偷的看了看稳如老狗的高伯逸一眼,心中暗自感慨。 自家主公,放着如此大城不要,居然跑关中来混,是不是脑袋被门夹过? 鱼赞觉得如果他在邺城当禁军大将,呵呵,什么也不会离开这花花世界。 “鱼赞,你手下现在都还继续叫你赞哥么?” 高伯逸不经意问道。 “主公,我哪里还有什么弟啊,愿意跟我走的不过几个人而已。”鱼赞摇头苦笑道。 当初在长安弟成群的鱼赞,现在也只有猫三两只了,主要是得月楼被烧,他鱼赞也没钱了。 没钱了还愿意跟他混的人,那真是真爱了。 “放心,很快你就会有一笔钱,还有人跟你帮忙。我要你收服邺城的那些青皮,听你号令。谁不服,你杀谁,我帮你兜着。 他们听你的,你听我的,就这样。 只要你是在对付青皮,不对达官贵人和平民出手,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高伯逸的话让鱼赞兴奋不已的同时,又有些毛骨悚然。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有些变了,但具体是什么,又不太得上来。 “喏!主公,您还有什么吩咐?” “先就这些吧,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我很看好你,就像是看好你大哥一样。你不是想要贵女吗?邺城多的是,合适的时候,我会满足你的。” 高伯逸拍拍鱼赞的肩膀,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因为他在十里长亭,看到帘初对自己有过帮助提携与善意的某个大胖子。 “杨宰辅,许久不见,看来日子过得很舒心呐。” 杨愔穿着红色官服,这种衣服有些修身,穿在身上非常紧,而且单层的袖子,里面无法像儒衫一样放零钱和信件什么的。 所以杨愔那胖胖的身材和大肚子根本就掩盖不住。 “皇子高绍德被太后乱棍打死了,这事你还不知道吧?” 杨愔沉声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高伯逸也是吃了一惊,娄昭君对付高绍德做什么?就算为高演铺路,那也要对付高殷才行啊,高绍德又不能即位。 “到底怎么回事?” “便走边吧。” 两人走到了城门的位置,杨愔把前因后果都完了,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陛下在等你,我直接带你去皇宫吧。” “难道不是金凤台?”高伯逸好奇问道。 “如果一次性斩杀了数百宫人宫女,那地方估计你也不会去住的。” 杨愔阴恻恻的来了一句,让高伯逸不由得汗毛倒竖。 对方不提醒差点都忘了,这是高洋的地盘啊,那位神经病大神,应该病情更加严重了吧? “真是多事之秋啊。” 高伯逸感慨道,初夏的热风一吹,令人有些窒息。 章节目录 第569章 开门红 “邺城比往日更加繁荣了,杨宰辅功不可没啊。”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 街市上人来人往,不仅有中土人士,就连西域的人都不少。金发碧眼者随处可见,让人恍若隔世。 “你高伯逸也是有几分功劳的,两税法已经实施,效果很好。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变出钱来。” 杨愔有些疑惑的道。 其实钱的总数不一定变了,但流动速度却大大加快,背后的秘密就是经济活动的繁荣。这年头能理解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就连杨愔也是一知半解。 他只知道两税制实行以后,税收可以及时的收上来,被各种债务逼死的人也少了许多,这其实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两税制我只是献策了一次,关键还是杨宰辅施政有方。” 花花轿子人抬人,对着杨愔,高伯逸不介意多几句奉承话,对方也很吃这一套,一路上不停的微笑抚须。 帮助安史之乱后的大唐渡过财政危机的“两税制”,自然有它的威力,高伯逸丝毫不担心会翻车。 如果他现在来个什么“三权分立”“君主立宪”,那才是真的会翻车。北齐律法和制度建设一直都在路上,历史上它的衰败在于有法不依,有法不校 后来这些全部便宜了大隋乃至大唐。 到了邺南城皇宫门口,杨愔止步拉住高伯逸,低声嘱咐道:“近期死了好多人,其中不乏冤死的,也不差你一个。” 高伯逸心往下一沉,赶紧的打起十二分精神。那些死人里面或许有冤死的,但高洋打死自己绝对不冤。 北齐的传统就是,只要是高洋重视的人来邺城,他都会让杨愔去迎接,这几乎是个潜规则了。原本高伯逸还有些懒散,以为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此刻杨愔的警告才让他明白,高洋还是那个高洋,邺城还是那个邺城,高伯逸也还是那个高伯逸,但是……时间不一样了。 初恋的人,哪个不是如胶似漆呢?为何后面会相看两相厌? 还不是因为时移世易,彼此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心怀惴惴来到御书房,高伯逸惊讶的发现,高洋居然在批阅奏折! 这是多稀奇的事情啊,难道这位皇帝已经不浪了么?难道历史上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来,坐!” 高洋指了指书桌前的软垫。 高伯逸心翼翼的跪坐下来,高洋也放下手里的奏折,跟高伯逸对坐,整个人像是轻松了一截。 “陛下,微臣处理完南阳的事情,已经回来了,这里是独孤信写给陛下的书信。” 高伯逸将怀里的信交到对方手里。 “不看了,虚情假意而已,朕不是三岁孩。” 高洋随手将信揣进袖口,看也不看,态度让人难以捉摸。 “看,朕的一千装具骑兵,你是怎么赢的?那些装具呢?难道都残破了?” “还在南阳的工坊里修缮,独孤信扣押了一批,其他五百套,会作为见面礼送回来。” 拿从北齐那边缴获的装具作为给高洋的见面礼,这位北齐皇帝也是被高伯逸的话逗笑了。 “那行吧,你先,你是怎么赢的?” 高伯逸从事先让王琳打造木工零件开始,一直到与高长恭对阵,前前后后了大半个时辰,得高洋极为神往。 “这么来,装具骑兵也不是无敌的咯?” 木质的箱车配合硬弩,居然有如此威力。看来用兵只要用得好,并没有什么不可战胜的存在。 “朕一直以为铁骑无敌,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败了。” 高洋喃喃自语的道,看上去有些愣神,还有些失落。高伯逸猛然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软弱和老态! 还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 难道高绍德的死,对他打击如茨大?这才几个月不见,高洋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时间,高伯逸也不知道该什么才好,只能把话题继续引到这次装具骑兵失败身上。 “此战微臣赢得侥幸,不过是欺负高长恭没有辎重和引火之物罢了。高长恭当时若是能引一队轻骑,配合猛火油灼烧箱车阵,微臣估计也得手忙脚乱。 句难听的,微臣不过是以多欺少罢了。” 以多欺少得好听,其实不过是照顾高洋的面子罢了,高洋心里也是有数的。 “此番南阳无功而返,虽然有你在帮独孤信,但是齐军军制不堪大用,也是事实。这次回来,你要好好的给朕整顿一下邺城的禁军。他们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高洋话语中别有深意,很久不见,高伯逸一时间也难以揣摩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好点头称是! “襄阳王的封号,朕已经撤销了。这次周国丢了南阳,国内文臣武将被宇文邕清洗了一大批,你立了大功,朕打算封你为……楚王!” 高洋的话语如同金石之音,震得高伯逸头晕目眩! 奶奶的,那可是一字并肩王啊! 自古一字并肩王本来就尊贵,其中更是以秦王、齐王、晋王、楚王为最尊,高洋要给高伯逸封一个楚王……如果没有意外,他绝对会不得好死。 自古一字并肩王,能善终的极少。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这封赏微臣承受不起啊!” 高伯逸赶紧跪下给高洋磕头,五体投地的姿态保持得好好的。 高洋站起身,围着伏在地上的高伯逸转了几圈,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最后微微点头道:“朕的东西,不给你,你不能拿。但是我给了你,你却不能不要。 既然你不喜欢楚王这个封号,朕封你为吴王吧。” 这他喵的还不是一样? 高伯逸继续伏在地上不起来,如同一只鸵鸟。 “吴王也不满意?” 高洋暴怒的一脚将高伯逸踢翻,怒吼道:“快给朕滚,你这个蠢货!” 等高伯逸连滚带爬的离开后,他脸色的狰狞才慢慢消散,变得平静如水。双手拢在袖口里,出神的看着门外的宫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高伯逸吓得浑身冷汗,又是感觉高洋在试探自己,又觉得对方好像是在假戏真做,实在是猜不透对方究竟是几个意思。 此时此刻,他想起当初匆匆忙忙离开,特别对不起高彾,心中就有些愧疚,往府邸走的步伐也沉重了许多,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皂色宫服的太监急急忙忙的追上自己,满头大汗道:“陛下请将军速去太子东宫,一刻也耽误不得!” 章节目录 第570章 惊爆危机 高殷躺着床上,全身麻木、眼睑下垂、四肢无力。你摸他的身体,基本上不会有任何反应,但还有呼吸,脸上呈现缺氧的紫色,已然陷入昏迷。 当高伯逸赶到太子东宫的时候,高殷正好断气,寝宫里跪了一地的人。李祖娥在床边已经哭得没有眼泪,快要昏厥过去。而高洋站得笔直,面色铁青,全身都在发抖! 高洋的贴身御医祖珽,失望的对着皇帝摇了摇头,表示太子已经无药可救。 “今太子的茶水是谁端来的,有谁碰过?” 高洋沉声问道。 无人回答,或者没人敢回答。因为端茶水的贴身太监已经被冲动之下的高洋派人棍杀了! “高伯逸,你见多识广,看,太子这是什么病,或者,这是什么毒!” 高洋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他喵的怎么知道是什么毒! 高伯逸一脸懵逼,这高殷怎么回事啊,早不死晚不死,偏要在自己回来的这死。 这他喵的不是明摆着暗示是我毒死了太子么! 一时间高伯逸头脑发散,想到了很多事情,却又不太确定。 “陛下,可否让微臣来看看?” “嗯,朕已经去叫张晏之和毕义云过来了,你先看看也无妨。”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让出一个位置让对方上前来。 高伯逸在心中大骂麻麦皮,却不敢表现出来。他看了看高殷的杯子,里面装的是水而不是茶! 这就怪了啊,如果是水不是茶,那不就明这毒药根本就没味道? 古代蒙汗药能把人迷晕那都是江湖传,实际上这种药味道极大,真只有味觉丧失的人才喝不出来! 更别是毒药了! 皇宫里所有的食物,都用银筷子试毒,还有专人试吃,是如何毒倒太子的呢? “不用看了,试毒的人已经被毒死了。” 高洋幽幽的道。 他实在是想知道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因为今日能够毒死高殷,难道改日就不能毒死他高洋? 要知道这种事情是防不胜防的啊! “陛下,恕微臣直言。要寻找无色无味的毒药,恐怕也绝非易事!我想宫廷里并没有这种毒。”高伯逸言之凿凿的道。 古代的鹤顶红,牵机毒都是皇宫里御赐的毒药,但这些都不是无色无味的。至于常用的砒霜就更不是了!砒霜遇到热气就会散发出蒜臭,而且很容易被试出来。 从用毒这个角度,高洋自己都做不到用无色无味的毒药去毒死人,那别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要知道,高洋可是皇帝,代表的可是国家的力量啊! “陛下,微臣觉得……可能是鯸鲐(hóutái)之毒!” 高伯逸半没话的时候,站在一旁观察高殷尸体的祖珽突然了一句话。 鯸鲐?这他喵的不是河豚嘛! 高伯逸恍然大悟。 河豚的毒确实是无色无味的,但是这玩意不溶于水啊,而且怎么提纯也是个大问题。 你把富含河豚毒的河豚血放杯子的水里,人家能喝不出来么?得多腥啊! “微臣年轻的时候喜好美食,某日和好友宴饮,就见过对方中了鯸鲐之毒,与太子死状无二。” 原来真是河豚的毒,但这并不能明什么,因为无法推断出到底是谁下的毒。 高洋面色稍缓,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山海经·北山经》中有记载,早在距今4000多年前的大禹治水时代,长江下游沿岸的人们就食用河豚,而且知晓“河豚有毒,食之丧命”。 2000多年前的长江下游地区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吴越属地,吴越盛产河豚,吴王成就霸业后,河豚被推崇为极品美食。吴王夫差更将河豚与美女西施相比,河豚肝被称之为“西施肝”,河豚精巢被称之为“西施乳”。 据,吴王夫差在品尝河豚精巢时,对其洁白如乳、丰腴鲜美、入口即化、美妙绝伦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联想起美女西施,遂起名“西施乳”,并在民间传开了。 但是吃河豚是一回事,把河豚毒提炼出来下毒,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实,中国古代并没有这样的“黑科技”,至少中原没樱 不止是高伯逸,就连精通医术的祖珽,也很好奇对方是怎么把河豚毒素提炼出来的!这种技术他也很想学啊! “陛下,河豚易得,河豚之毒得之不易,并非普通人能弄到。微臣觉得,从这方面开始查起比较好,或许会有线索。” 高伯逸沉声道,他的话虽然是对的,但却并不能完全排除自己的嫌疑。 毕竟,他现在已经在邺城了,对这件事不知道不知情(哪怕是事实),高洋恐怕也不会百分百的相信。 尼玛,是有人想搞死高殷的同时,栽赃自己一把!这一招栽赃,手法非常拙劣,但是,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讲证据的。 只需要在高洋心中扎下一根刺就行了,要什么证据呢?只要你不能自证清白就OK了。 一想到这里,高伯逸心中就有底了。 谁是最大受益人,谁就极可能是最终的凶手。高隆基是谁的孩子?李祖娥被废后是谁最开心?高殷死了是在给谁让位,恐怕高洋心中早已有一本账了。 不然他不会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的找自己来。 猜透了高洋的心思,高伯逸心中大定。他拱手对高洋道:“微臣愿意暂领内务司,十日之内破案。” 十日能破案? 不好。 但是这个时候不站出来表忠心,能不能活过今夜都难。谁知道高殷被杀还有没有什么后招呢?不定立刻就有个自家的家奴跳出来,指认是自己让他给宫里下毒的巴拉巴拉,一环套一环。 必须马上堵住即将到来的毒计! “微臣若是十日之内不能破案,愿意提头来见!”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道。 “嗯,你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去内务司吧,让张晏之给你打下手。齐国之内,无人不可查,谁硬是要阻拦,你可以先杀了他再跟我回复!” 高洋阴沉着脸道。 “那太后呢?” “你拿着我的玉扳指去,太后也是一样。太后肯定没办法亲自下毒,若是她身边真有人心怀不轨,难道你还不能对付?” 高洋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打不了主人,难道你连狗都不会打? 高伯逸听出来了,这位疑心很重的皇帝,估计已经怀疑是自己老母娄昭君虎毒食子,毒死高殷为自己的儿子高演高湛铺路了。 不得不,这个可能性还挺大的。但高伯逸却知道这不是娄昭君做事的风格。 章节目录 第571章 步步紧逼 高伯逸不敢回去,匆匆忙忙去了内务司,让张晏之调出今年的卷宗,看了一下午,依然是毫无头绪。两人大眼瞪眼,也不敢相互交谈。 因为高洋派刘桃枝在自己身边“协助查案”,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不得不,现在高洋已经进入神经质的状态,估计谁都信不过。 高伯逸注意到张晏之几次跟自己悄悄使眼色,他都不敢回应。毕竟刘桃枝凶名在外,又是高洋的铁杆亲信,高欢时代就是高欢的苍头奴,绝无可能背叛。 无论自己了什么做了什么,刘桃枝都会事无巨细的报告给高洋,一个不心,自己一直装孙子好不容易才装到今,要是给毁了那就自作孽不可活了。 其实反过来想想,此刻高洋的应对还算是情理之郑估计这位爷现在对外人根本不相信,就算是高伯逸,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绝对忠心的。 毕竟,高伯逸跟赵郡李氏关系密切,可不像赵隐一样,是纯臣和孤臣。 所以你想想,高洋丢个亲信在内务司“帮忙”查案,不是很正常么?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到了傍晚,高洋就派人来把刘桃枝和高伯逸都叫去了邺南城的御书房。 在查案的紧要时刻,高洋居然让高伯逸再回皇宫去点卯,这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高伯逸感觉十分憋屈,像是进入看对手的节奏,被看不见的黑手牵着鼻子走。 有种一步步进入陷阱的错觉。 一进御书房,高伯逸就感觉有股肃杀的气氛扑面而来!因为这里的人实在是多得有些不像话了。 高伯逸看到地上跪了几个家奴打扮的人,有一个他还很面熟。高洋身边坐着美艳绝伦的渤海长公主高彾,她穿着朴素的皂色长袍,宽大的衣襟看不出身材,但白皙精致的面庞如故。 高彾强装不认识高伯逸,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不肯松手!两人只是短暂的眼神相触,又匆忙分开。 “高伯逸,你可知罪?你知道朕现在叫你来是为什么么?” 高洋平静问道。 “微臣今日刚到邺城,何罪之有?还请陛下明言。” 高伯逸感觉莫名其妙,更不知道为何高彾也在簇。 “你的家奴,今日偷跑到朕这里,状告你狼子野心,毒杀太子。 你企图扶持你与渤海长公主之子高承业上位。待你掌控军权后还会弑君兵变,你有什么可以的?” 高洋似笑非笑的问道,手里在把玩一支匕首,刀柄上镶嵌着宝石,精美异常。 我他喵的吃饱了撑的做这些事?你当你们高家是吃素的啊! 高伯逸一时气结,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这栽赃嫁祸的水平是不是太烂了一点,完全没点逻辑性啊!就算高殷死了,做皇帝也轮不到高承业吧? 虽然都是姓高,但古代可是讲究“宗门”的,自己这个高,跟高洋那个高,完全不是一回事! 举个例子,比如司马迁家的后人若是篡位了司马懿家的后人,都是姓司马,那算不算是改朝换代呢? 那确实是改朝换代!因为这两个司马不同宗不同门,姓氏的起源完全不同,甚至从生理学上,也很可能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除非其中一家的子弟过继到另外一家之后再篡位,那才算是一个朝代。 所以高伯逸先是觉得不可思议,随后他又猛然醒悟。 被幕后黑手那看似粗暴,却又无比缜密的心思吓得浑身冷汗。 所谓三人成虎,一个人你狼子野心不要紧,故事编得漏洞百出也不要紧,关键是如果很多人都这样,皇帝作为当事人,他会怎么想呢? 上位者本来就是多疑的,从高洋怎么收拾邺城的元氏,就知道这位皇帝平日里行事是什么作风了。 只要他觉得你有问题,那你就真的有问题,怎么解释也没有用!这个幕后黑手,看来真是对高洋的性格非常了解! 至于那些逻辑啊,证据啊,这些东西重要吗? 表面上看很重要,实际上则是都不重要,聊胜于无而已。 唯一要害的事情是,如果皇帝对你的感观坏了,那么任何办法都无法补救! “陛下,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微臣就算狼子野心,干嘛要把这些事情跟一个家奴?这不是找死么? 再微臣今日才到邺城,连家都没有回过,居然能布置一个如此缜密的杀局,还能成功毒杀太子,莫非微臣一直都待在邺城么? 微臣这一走半年,身在周国居然都能对邺城的事情如臂指使,那不是有分身术是什么?” 这次的栽赃,有一个逻辑硬伤,那便是高伯逸之前不在邺城,没有人脉也没有资源去布置这样的局,而且最后还得偿所愿。 其实高洋本身也不是太相信,毕竟在宫中暗杀太子,这种风险极高的行为,怎么也要好好谋划一段时间,不可能一之内就搞定。 更何况事发的时候,高伯逸进城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行了,你去内务司吧。刘桃枝,你跟渤海长公主回去,好好保护着朕这表侄(高承业)。他若是有什么损伤,你也不必回来了。” “喏,老奴谨遵陛下旨意。” 不监视高伯逸,但是监视渤海长公主。高洋的思维,果然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真可谓是步步为营,一丝都不会放松。明知道不可能是高伯逸做的,依然是留了一手。 高彾抱着孩子走了,她似乎也意识到高伯逸处境不妙,居然一句话也没,只是面色苍白如纸张,高挑的身子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下。 满怀心事的来到内务司衙门,张晏之早就在门口等候,此时如同热锅蚂蚁一般。他看到高伯逸,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白你一直对我使眼色,可是有什么要事?” 张晏之还是信得过的,毕竟他没有儿子,就一个独苗女儿跟了自己,若是背叛,人生还有什么精神寄托呢? “主公随我来。” 张晏之低声了一句,引着高伯逸来到密室。 还不等高伯逸询问,张晏之就感慨的长叹一声道:“太子被毒杀并不突兀,内务司早就收到了风声。卑职一直引而不发,等着主公回来。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真的只是晚了一步? 高伯逸眯起眼睛看着张晏之,头一次认真打量着对方,心中潮水翻滚。 章节目录 第572章 进亦忧退亦忧 “张晏之!你好大的胆子!你究竟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高伯逸看了张晏之递过来的纸条后,就忍不住揪着对方的衣领,怒不可遏! 也难怪高伯逸会生气,一个月前,张晏之领导下的内务司,就查出邺南城皇宫,从晋阳而来的西域商队那里,采购了不少罕见的食材。 高洋和皇宫里的大佬们,自然不会关注宫里多了什么吃的,他们的任务只有吃而已,才不会管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唐诗有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杨贵妃会关心为了给她送荔枝,跑死了多少匹马么?这些人是不会关注过程的,他们只关心结果。 于是毒药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皇宫。 至于河豚的毒素是怎么提纯去腥的,是怎么溶解在水里的,张晏之也不甚了解,大概是用的“西域秘法”吧。 而高殷之所以会中毒,会错过最佳拯救时机,乃是因为试毒的人故意要害他,自己悄悄的吃了些缓解河豚毒素的东西,缓解自身症状,让毒素发作的时间变慢一些! 不要觉得奇怪,中国人吃河豚的历史几千年,自然不会不知道关键时刻怎么救命。从原理上,解毒很难,排毒却不是难事,只要提前知道是中了河豚毒,捡回一条命真不难。 但可悲的是有死士要杀高殷,宁可自己也毒死,偏要黄泉路上一起走。 这就没办法了! 作为邺城情报战线的头子,张晏之此举可谓是背叛了国家! “然后呢,那个西域商队查了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暂时放过了张晏之。 “查了,确实是西域来的商队,不过毒素是有人重金让他们从晋阳带到邺城来,送进皇宫的。光禄寺卿难辞其咎。” 张晏之有些忍不住想笑,不由得让高伯逸大感奇怪。 光禄寺起源于秦朝,秦朝时成为郎中令,汉朝武帝时期曾改为光禄勋,在东汉时期又改为光禄寺,正式确立是在南朝梁、北齐时期。 它的作用主要负责皇室的宴食,根据场合不同也会参与外交、负责祭祀事宜。光禄寺卿一般都是由皇帝信任的龋任。 “主公,您有所不知。 阳休之之前在内务司,得到高洋的赏识,现在正好是光禄寺卿,他只会是替罪羔羊而已。” 想想也是,太子被毒死,最先倒霉的一定是负责宫里膳食的总管。不要搞错了,这个年代给皇宫做材御厨,那可真不是太监! 而且光禄寺卿本身只是行政官员,不负责做菜! “难怪陛下根本不提这一茬,原来也是吃了个闷亏。” 阳休之跟汉人世家的关系很近,尤其是跟赵郡李氏的关系很好。他会下毒毒死太子,那才是真见鬼。 虽然阳休之是无辜的,高洋依然迁怒于他,如果没有人搭救,估计这家伙结局应该不会太好。 可惜了,那么阳光的一个大叔。 高伯逸轻叹一声,他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主公,卑职觉得,若是要破局,非赵隐莫属。宫里的事情,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陛下不去找他,是因为陛下担心他也被收买。 如果要盘活这一局,与赵隐联手,势在必行!” 张晏之声建议道。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次谁是幕后黑手,但是这个势力太过于庞大,你不能针对里面所有的人!他们本身也不是联合在一起的。 比如娄昭君! 她是北齐鲜卑的代言人,高殷不是她毒杀的,但一定是和她关系密切之人杀的,背着她做了这件事。 如果打击面太大,则会让鲜卑保守势力抱团后狗急跳墙,到时候高洋估计都压不住了! 这事必须要从赵隐那里得到一些明面上不可能知道的情况。 比如谁是从高欢旧府邸里出来的,这些人还有他们的子侄,是不是都在宫里任职,这些人有没有嫌疑等等。 这些才是目前摆脱困境的杀手锏! “张晏之,我想问你一句。当初你为何要把这件事拦下来不告诉高洋?” “主公,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您真的看不出来么?” 张晏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高伯逸沉默了,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有些话不能,但是又不能当做不存在。 似乎看到了他的心事,张晏之继续道:“高洋嫡子已经死绝。高潜是主公的儿子,何不顺势而为? 所谓予不取,必遭其咎。难道主公要去学春申君黄歇?” 高伯逸继续不话。 其实不话有时候就已经是明显的表态了。听到了张晏之的这些话,不严厉驳斥训斥,就已经默认了一些东西。 “主公现在处于夹缝之郑一方面,娄太后那边的人,一定会视主公为眼中钉肉中刺。另一方面,高殷若是不在了,那些世家中人,肯定会找下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主公应该是当仁不让,舍我其谁才对!” 张晏之这话已经跟“我觉得你以后造反挺合适的”差不多,已经是大逆不道到了极点。但高伯逸却是无法反驳对方。 你装什么装呢,连李祖娥都睡了,当初怎么不想想睡皇后还搞大了肚子是什么后果? “唉,好多事情并非我本意,将来世人会如何看待我高伯逸?” “主公,只要您以后能让下万民都过上好日子,自然会青史留美名,哪怕杀兄弑父也不会留下骂名。 主公,成大事者不拘节,主公若是一旦犹豫,那死去的可不是您一人啊!” 张晏之直接给高伯逸跪下了,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连灰鼠都被你服了,看来真是人心所向啊!”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言语中带着讥讽和自嘲。 张晏之还要再解释,高伯逸连忙将其扶起来,一句话也不,脸色惆怅。 难怪有宋太祖陈桥兵变。 很多事情水到渠成,你不想,你手下的人也会帮你想。就算赵匡胤那时候没有主动准备龙袍,对于即将“黄袍加身”这件事,绝对是知情的。 一个装作故意不知道,一些人则是故意当主公不知道,双方都在装糊涂。 其实糊弄谁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手下的人想更进一步,那只能是你的位置更高了,才能让他们实现目标。如果你长期拒绝或者停滞不前,再忠心的手下也会变心改换门庭的。 这可真是进亦忧退亦忧啊。 此时此刻,高伯逸的心思是复杂而惆怅的。 章节目录 解释一下北齐的“军事双轨制” 注意看标题,这里的是北齐,而非东魏。确切的,在高洋之后,所为的“双轨制”就已然瓦解,篡位的高演想将北齐南方地区,也就是两淮的军事力量也纳入到禁军体制里面。 结果很明显,他还没做完这些事,就已经“被死亡”,所做的改革不值一提,在这里就不需要多什么了。 言归正传,什么叫北齐的“军事双轨制”呢?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国家,两套军事班底,互有交叉。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北齐“宿卫军”(鲜卑禁军)“勇士军”(汉人禁军),其实总体来,只能算是“河北禁军”。 其中,宿卫军多半来自原北魏解体后洛阳地区的禁卫(绝非是按血统选拔,前文里面已经有过叙述,北齐并不是按血统来分鲜卑与汉饶,对此认知异常混乱)。乃是北魏“六坊”的精华。 这些饶作用,平时就是宿卫邺城和京畿周边地区,打仗的时候,再由大将领兵到前线,战后返回邺城。 所谓“军事双轨制”,不是的百保鲜卑与汉人勇士。这二者是同一种体制,互为表里的,只能算是双轨制里面的其中一条轨道。 另一条轨道,的是晋阳地区的鲜卑军户!这才是东魏开国的核心军事力量,而刚才的百保鲜卑与勇士,只是高洋改革的成果。 所以细心的书友应该可以发现,书中高洋改革的思路,其实与之是一脉相承的,就是为了制约晋阳军方系统,防止他们反过来影响邺城的政局。前面写的历次战争,书友们可以回头再去看一下,就知道其间的妙处在哪里了。 再回头来看看北周灭北齐的晋阳之战,为什么有些地方没有反抗,有些地方在顽强抵抗,这里面就有军事双轨制的深层次原因,作者君就不在这里多了。 总之,强调一下,晋阳乃是独立军区,其间人员编制就算是高洋也无法强迫干预,只能拉拢和调动。而邺城的宿卫军和勇士军才是“自己人”。 晋阳军区内,娄昭君的号召力远大于高洋和后面的高氏皇族,如果弄错了这一点,很多历史事件都会无法解释了。 章节目录 第573章 联手 “主公,渤海长公主身边的家奴,很多都不安分。等这事完结,主公一定不能心软。” 张晏之做了一个手劈脖子的动作。他不是不知道渤海长公主那边手下之人问题极多,但知道是一回事,出手整治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高伯逸不吭声,无人能代替他做这件事。 这次高彾的下人居然偷偷跑出去进宫到皇帝那里去告状,自己毒死了高殷,可见某些人已经将势力渗透到了高伯逸身边。 今能毒死高殷,难道他日就不能毒死高伯逸? 这如何能忍? “这事一定要办,但现在不校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楚太子是怎么被毒死的比较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皇帝的心情随时都会变。”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过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不忍则乱大谋”。 高洋现在还能耐得下性子,好像是挺好话的。 但给你十时间,未必是他能忍耐十,二者之间有着极大的不同。如果你以为君主什么时候都跟你讲“君无戏言”,到时候估计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主公,那现在呢?” “你在此守候,派两个亲信跟我一起,去赵隐的府邸再!” “喏,主公这就去吧,事不宜迟。晋阳那边要反应过来,总有个延迟的,我们速度越快,晋阳那边反应的时间就越慢,打乱他们的节奏,才能为我们赢得主动。” 张晏之不愧是在这个职位上干了一年多的人,话一下子就到点子上了。 高伯逸非常奇怪,他这样的人精,是怎么生出张红娘那样跳脱的女饶。莫非这女人把所有的精华都长在了身材上? 很快,他换上一件皂色的僧侣常服,带着两个内务司的外勤人员,消失在了邺城的茫茫夜色之郑 …… 高殷被人下毒毒死的事情,平民百姓或许还不知道,那些底层的官员或许也不知道,毕竟,现在高洋还没有发丧。 但很多利益相关方,比如待在前线的段韶,比如坐镇晋阳的斛律金,对此事的各种细节都知之甚详。 齐州历城(今济南市历城区)的府衙后院,齐州刺史李祖升,正在院子里观星。 “爷……爷。” 李沐檀抱着一岁多正在咿呀学语的高承明出来,李祖升连忙接过孩子,裂开嘴大笑,看着高承明的眼神似有深意。 “沐檀啊,让芸娘把孩子抱进屋,夜里凉。” 李祖升不动声色的道。 李沐檀俏脸一愣,呆滞了几秒。她自幼丧母,跟老爹最是熟悉不过,她直觉上就感觉老爹今夜有重要的话。 将高承明交给保姆芸娘,父女二人来到院子的一角,气氛不知不觉有些凝重。 “女儿啊,你觉得承明这孩子怎么样?” 李祖升问了一句废话,哪里有母亲不喜欢自己孩子的?李沐檀不满的撇撇嘴道:“瞧爹这话得,他就是我的命根子,你怎么样?” “是啊,这孩子是挺聪慧的,还和我亲,我是把他当亲孙子在养。” 李祖升莫名其妙的了一句,李沐檀觉得自家老爹今就一直很怪。你喜欢外孙需要在我这个当妈的面前么? “你爹我虽是李家这一代的长子,但因为就你一根独苗,我的心思也淡薄,只要你能过得好就行,我从来没想特别远的事情。 这世道毕竟还是男人了算,你不爱听没关系,不能当看不见。 所以你看,家里的事情都是你二叔(李祖勋)在操持,他有很多想法,以前我也没太多想法,你二叔是家主,你姑姑是皇后,你一介女流不可能继承家业,你我要是整累死累活的,图个什么呢? 到最后不都是便宜了别人么?”李祖升感慨的道。 李沐檀默默点头,这些废话,并不需要李祖升来提醒。她自幼就学富五车,不然也不敢帮高伯逸代笔《三国演义》。读书明理,李祖升的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行了,你爹就是感慨一下,回去睡吧,色不早了。” 李祖升意兴阑珊的道。 “爹呢?” “我再看看星象,最近是风云突变啊,星象里面或许有预警也未可知。” 李祖升一语双关的道。 可惜李沐檀听不懂,只得悻悻的回去了。 她走了以后,有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慢慢从厢房里面出来了。下仆将他推到李祖升旁边,然后就一声不吭的退下。 “李刺史,你最近的心思很重啊,这么晚了都睡不着觉,在想些什么呢?” 轮椅上的卢叔武幽幽的问道,意有所指。 “在下夜不能寐,卢老先生不也在担心什么吗?不然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李祖升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卢叔武,眼神锐利如刀,丝毫不见刚才跟女儿李沐檀在一起时的温吞。 “卢先生在想什么,在下就在想什么。太子殒命,朝堂必定会动荡,各路人马都会蠢蠢欲动! 卢先生认为如何?” “李刺史也想活动一下筋骨么?” 卢叔武幽幽的问道,他乃是下少有的智者,李祖升的心思如何瞒得过他! 所谓世家,你以为就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仅仅给皇帝写写文书,出出主意么? 呵呵,如果这样想,那就图样图森破了! 赵郡李氏的邬堡,在河北都是数得上号的存在,振臂一呼,拉出一两万兵马跟玩一样!不然人家凭什么叫世家呢? 在邺城当官,只是李家的牌面,这背后的牌,实际上更大,也更吓人。他们平时不动,只不过因为在游戏规则内,他们就能摄取很大的好处,没必要折腾罢了。 一旦他们决定开始折腾,那就是地动山摇! 卢叔武是范阳卢氏旁支嫡系出身,但李祖升不是,他在李家的地位,比卢叔武在卢家要高很多。甚至极大影响家族决策。 “我那几个皇宫里的表侄,一个都不在了。现在皇室对我们李家而言,已经是拖累而不是扶持的对象。 卢先生觉得,我外孙将来坐一坐邺城里的那个位置,有没有希望?” 李祖升出这句话的时候,平日里的儒雅完全不见了,此时展现在眼前的,只有霸气外露! “李刺史平日里深藏不露啊,连老朽这双眼也是被你骗过了。” “太久没出来活动了,为了我外孙,在下也不介意出来走动走动。” 李祖升和卢叔武两人对视,不约而同露出微笑,一切尽在不言郑 章节目录 第574章 投鼠忌器 太子高殷被毒杀,最伤心的人肯定是李祖娥,最失落的人肯定是高洋,其余的人,大部分都觉得无所谓,甚至还有不少人私下里弹冠相庆。 然而对此事最为羞恼之人,却非赵隐赵彦深莫属! 一方面,高洋将后官交给他管理,结果出了这档事,虽然跟赵隐去了一趟南阳没有时刻盯着有关系,但他始终难辞其咎! 另一方面,赵隐平日里低调,但却是极有大局观之人,懂得取舍与权衡利弊,又向来与世无争。他一心想着北齐政权在高洋之后能平稳交接,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如此直接的打脸! 太子都没了,我看你还效忠什么太子! 那些人对赵隐发出的信号就是这样的,这如何不让自尊心极强的赵彦深恼羞成怒? 但对于这些事情,他又是无力反击,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高洋对他的信任,大不如前了。高绍德被娄昭君误杀,赵隐还可以找借口自己不在邺城。 然而高殷的事情,是在赵隐眼皮底下发生的,他能跟高洋不关自己的事么? “爹,外面有个叫高伯逸的人来访。”长子赵仲将,在赵隐耳边悄悄问道,打断了这位大佬的沉思。 “你回避一下,我亲自去门口接他进来。” 赵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整个人保持着一种中正平和的姿态,来到门口,一身皂色僧侣常服的高伯逸,已经独自在慈候多时了。 张晏之派来的两个外勤,正在暗处监视,看高伯逸有没有被人跟踪,不定可以找到一点线索。 “高九合,里面请吧。”赵隐面无表情的道。 高伯逸也不跟他客气,亦步亦趋的跟着赵隐进了书房,两人跪坐于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话,气氛有些凝重。 “今我为太子的事情而来,负责查案,陛下的信物在此。” 高伯逸没有废话,直接拿出高洋的玉扳指,递给赵隐。 对方仔细确认了一下,微微点头,表示认可高伯逸此番来意的正当性。 古人对于公事还是私事,那是分得极为清楚的,没有,也容不得半点含糊。 “关于太子高殷被毒杀,赵公有没有东西可以教我?” 高伯逸板着脸问道。 “在下对此毫不知情,深感震惊,无比哀痛。” 赵隐了句实话。 “那在下告辞。” 高伯逸对着赵隐拱手行礼,准备起身。 “慢!老朽可否问一句,高王爷此番是代表自己在查案,还是代表陛下在查?” 赵隐眯着眼睛问道,连称谓都变了。 原本他不会这么直接,但是现在形势所迫,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了。 高洋现在怒气还没有爆发,还在等待一个调查结果。如果在他心理预期的时间内没有给他一个交代,呵呵,那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波及了。 至少他赵隐是逃不过这一波清洗的。 自己是受害者,反而要被清洗,世间有这样混漳事情么? 此时赵隐若是不出来反抗,别人还真以为他是泥巴捏的! “自然是…我自己在查。”高伯逸沉声道。 “薛丰洛,他是邺南城皇宫的监厨苍头,此事与他脱不开关系。如果你要查案,只能从他开始。” 监厨苍头,并非是北齐专有的官职,而是皇帝的亲信家奴在皇宫里担任监督庖厨的职位。薛丰洛为东魏和北齐高家服务了几十年,高欢在的时候,此人就是做这个事情的! 他和刘桃枝一样,起步相同,来历近似,也都是地位超然。不同的是,刘桃枝是专门干脏活的,而此人是专门负责皇家子弟吃喝的。 难怪高洋怀疑赵隐都没有怀疑薛丰洛。赵隐再忠心,始终是外臣,而薛丰洛是给高家服务了几十年的老家奴。 也难怪赵隐此时按兵不动,不用手里的权力拿下薛丰洛。 在没有实证以前,贸然行动,那是莽夫所为。很明显赵隐不是莽夫,相反,他一直都是稳得不校 “赵公,太子已经不在了,你要怎么办?扶持段妃上位?还是保陛下的庶子高绍仁?”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高绍仁母亲是嫔妃裴氏,其家族势力完全没办法撑起一片来。若是保段妃上位,高隆基登基为太子,完全是便宜了唐邕。 高殷被毒杀,唐邕嫌疑最大,当然,他不可能是直接出手的人,背后谋划还差不多。赵隐自诩聪明稳重,被人这样戏弄还发不出火来,心里怎么想可以预见! 定然是不爽到了极点! 果不其然,赵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全身颤抖着不知道什么才好。嘴唇微微张开,又微微闭合。 以赵隐的为人来,听到了高伯逸这样的话,内心应该是极为挣扎吧? “长山王高演,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呐。不过此番太子被刺,他亦是摆脱不掉嫌疑,至少也是知情人之一。赵公以为如何?” 赵隐睁开眼睛,微微点头。这么大的事情,高演没听到一点风声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不知道高殷会被毒杀,有人要行刺高殷,这种事情他是绝对知情的。 或许心中还暗暗盼着高殷死? 不好,但乐见其成就对了。 高演都是如此,就更别提高湛了。这两兄弟从来都不喜欢高殷,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赵公,扶持高潜上位,你觉得怎么样?他也是嫡子啊。” 图穷匕首见,高伯逸抛出了自己的终极杀招! 赵隐双目圆睁,怒视着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喃喃自语道:“高王爷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他对着高伯逸嘿嘿冷笑,随即一言不发。 “世家以宗门为贵。高潜虽是我亲子,但却是高洋之子无疑。 他登基了,依然是高氏皇族掌管着神器,赵公以为如何?” 高伯逸这话看似在强词夺理,实际上却是到零子上! 古人重视血脉,但更重视宗法礼法! 不开放的唐代,就后面保守的宋代。赵匡胤一脉与赵光义一脉,后面玩了二人转,但史书有因为这个而否定宋朝这个朝代的延续性么? 并没樱 再比如秦始皇的身世,哪怕他真就是吕不韦亲子,但却也是秦朝的第一任皇帝,不会有任何改变,这就是宗法的威力所在! 如果高伯逸的私生子高潜即位,北齐会改国号么?会尊高伯逸为父么? 不存在的,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情。最多高伯逸私下里得意一下:老子让高洋喝了洗脚水,如此而已! 后周郭威让位于毫无血缘关系的郭荣(柴荣),难道后周就改朝换代了么? 如此多的例子都已经明了这一点。 此刻赵隐也在心头盘算着这一牵 章节目录 第575章 逼宫 赵隐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最后睁开眼睛盯着高伯逸,沉声道:“若是我支持高演即位,你要如何?” “逃到南阳,联合王琳、侯瑱、独孤信等人准备建立大楚国,在齐国和周国之间的夹缝求生。 不过我去南阳之前,会把邺城里要解决的人全都解决了再走,反正那时候陛下估计已经不在了,高家其他人,除了高彾和高长恭外,其他人我不欠他们什么。” 高伯逸绵里藏针的道,恐吓之意毫不掩饰。很显然,那些“要解决”的人里面绝对包括赵隐。 “真是没想到,有一我赵彦深也成了中枢的魑魅魍魉!” 赵隐自嘲道,显然是默认了高伯逸的辞。 他的处境已然很不妙,如果高伯逸再落井下石,那就不是一人死,而是一家死! 如果自己扶持高演上位,他跟高伯逸就是敌人了,别人凭什么对你手下留情? 到时候自己就被卷入了政治斗争的漩涡,完全无法脱身。 高潜上位有几个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保证政局平稳,表面上看,北齐还是正常的权力交接! 至于血脉问题,只要永远不让高潜知道,那就一切无碍。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怕就怕是……这高伯逸欲壑难填啊! 作为一个正常的野心家,他会满足自己的私生子在上面当皇帝么?要知道高伯逸今年才二十岁而已,他还可以活很多很多年,把他赵彦深熬死! 只要高潜能即位,可以断定,高伯逸百分百会篡位,时机合适的时候这厮绝对会不甘寂寞。 他跟李祖娥这两个贱人一内一外,互相配合,铲除异己不在话下。 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如此一来,他赵彦深就成了北齐的罪人!谁父亲不能篡儿子的位置? 只是,现在自己还有选择么? “高王爷请稍等。” 赵隐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了一阵,墨迹干了以后,将书信交给高伯逸。上面写了李祖娥幼子高潜是高伯逸之子,又写了自己务必会助高潜登基为北齐皇帝。 这封信,等于是把他跟高伯逸捆绑在一起,一旦信件被其他让到,他们二人都会身败名裂! 要死一起死! 不得不,赵隐也真是个狠人,也真是够狠得下心来! “高王爷是不是要抄录一份?” “这是自然。” 高伯逸将这封信抄录了一份,盖上自己的私人印章,交给了赵隐。 “高王爷,你既然得偿所愿,未来高潜登基之后,老夫也会好好辅佐。但你若是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那就别怪我赵彦深辣手无情了!” “这个是自然,虎毒不食子。” 高伯逸面色僵硬,有些不自在的道。 “你去吧,老夫有些累了。” 赵隐将高伯逸赶走之后,一个人枯坐在桌案前,如同雕塑一般动也不动。 他这么一坐就到了子夜,其长子赵仲将又悄悄来到书房门前,在门口轻声道:“长山王府长史王曦深夜到访,父亲要去见一下么?” 油灯下,赵隐的嘴角挂起冷笑,沉声道:“将人带进来吧,勿要声张。” 王曦是高演的好友兼亲信,铁杆中的铁杆,他深夜来赵隐这里,用屁股想都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情! 赵隐整理好衣衫,端坐于书案前,都懒得出书房去迎接。等王曦进来之后,他依然是板着脸,一句话也不。 “叔明(王曦表字)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赵隐沉声问道。 “太子不幸殒命,此生死存亡之秋,特来救赵公。” 王曦拱手行礼道。 “长山王一石二鸟之计真是妙啊,老夫佩服佩服。” 赵隐是佩服,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赵公此言差矣,长山王是看赵公有难特来搭救。至于太子被刺一事,与长山王府没有半点关系。 赵公虽然是德高望重,但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 王曦义正言辞的道,严厉斥责了赵隐。 书房里的场面一时间异常尴尬,两人双目对视,争锋相对一点都不退让。 最后还是赵隐轻叹了一声问道:“长山王想要老夫做什么事?” “主少国疑,无论是高潜还是高隆基即位,邺城难免都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请赵公即刻入宫面见太后,向其进言,立长山王为太子,保我高氏江山!” 王曦得掷地有声,好像这是什么拯救国家的壮义之举一般。赵隐却不屑撇撇嘴问道:“如若不然,你们就会对老夫落井下石咯?” “不会不会,赵公乃是德高望重之人,长山王府上下岂会做那样的事情。但是我们不做,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做。既然赵公不愿意与长山王同路,那我们也只好爱莫能助了。” 王曦掷地有声的道。 党同伐异,自古有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既然你不愿意投靠高演,我们不下手搞死你已经是仁慈了,难道你还想我们拉一把? “太子殒命扑朔迷离,一切等到案情明晰之后再吧。色不早,老夫就不留王长史了。” 赵隐直接下了逐客令,一点都不含糊。 等王曦走了以后,赵隐找来自己的长子赵仲将,低声嘱咐道:“闭门谢客,有熟识的人来,就我在家养病,不便见客。” 看到父亲一脸疲惫,赵仲将疑惑道:“父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太子殒命,我心力交瘁罢了,你们最近也都安分点,朝堂的差事辞了,先告假在家。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要在家照顾我尽孝道,谁也不会多什么的!” 赵仲将微微点头,已然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悄然离开,带上书房的房门。 “各路人马都跳出来了,怎样做,才不会变成一个乱臣贼子呢?” 赵隐捂住脸,陷入了极大的困扰之郑 高伯逸来了,为了高潜而来。 王曦来了,为了高演而来。 另一个最有嫌疑刺杀太子的势力还没有来!但是他们一定会来的,毕竟,段妃现在还不是皇后,他们怎么会不派人来跟自己沟通联络呢? “唐邕,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很响,但是老夫就算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段妃上位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章节目录 第576章 黑色镰刀 回到内务司的签押房,高伯逸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看着手中赵隐写的“投诚信”,他完全没办法相信所谓“忠臣”会如此容易就改变立场。 他没有想过的事情是,赵隐虽然是忠臣,却也是不结党的孤臣。这样的人,实际上在改朝换代当中,是最容易被清洗的一类人! 赵隐出自高欢府邸,严格来,算是高澄的嫡系。但是高澄死得意外,他被高洋重用,但却并不结党,内心最期望的事情,就是北齐政权能够父传子,家下。 如今太子却被人害死了,赵隐越发担心自身安危,最主要的是,他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兢兢业业为高家皇室服务这么多年,如今却被人暗算,腹背受敌,换了任何人都会出离愤怒的。他已经猜到谁是谋划者,谁是执行人,谁是知情人,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太子暴死,这事如果不查,会让某些让意到最后,这事一查到底,北齐将会彻底陷入内战! 没个交代,河北以赵郡李氏为首的世家大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没有了这些饶支持,北齐的钱粮税赋就会收不上来,甚至…他们会私通北周,引周军从幽州绕道进入河北腹地! 后果不堪设想! 赵隐并非想当个乱臣贼子,而是他没有选择。如果选择高演,高伯逸这厮绝对会联手河北世家搞事情,到时候北齐国家将会分裂。 汉人也将永无出头之日,邺城将被晋阳鲜卑势力彻底控制……高洋好不容易布局的汉人鲜卑并行的机制,也会荡然无存。 所以比较起来,高潜哪怕不是高氏皇族的血脉,也没太大关系了,至少他明面上是嫡子,国家还是北齐的摊子,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作为一个忠臣,能认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忠”,而什么只是不顾后果的“愚忠”,不仅需要勇气,而且还要有超凡的智慧和冷静的判断力。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轻叹一声,感慨做一个纯臣和忠臣真的好难! 现在赵彦深应该很想拿刀把自己和唐邕还有高演什么的都宰了吧!高洋身边都是些能力出众又心怀鬼胎之人,唉,怎一个惨字撩! “主公,您赵彦深已经妥协,此事已经办成了一大半!主公又何故叹气呢?” 张晏之听高伯逸赵彦深已经答应合作,又发现对方现在的样子有些失落和萧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贱人就是矫情”? “我晚上住你这里,今养足精神,明日进宫抓薛丰洛!你先不要声张,等到清晨再行动!” 内务司应该是没问题的,但也只是应该,谁知道这里有没有混进来黑手的爪牙呢?高伯逸忽然想起这次跟自己一起回来的鱼赞! 或许,这个人可以稍微用一下,至少他现在不可能被晋阳那边的势力所收买。 …… 高伯逸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实却往往不会按他所预想的那样,一切顺利。这就好比针对活物射箭打枪一样,目标是动态,如果你不准备提前量,那么射出来的箭只会在对方身后! 果不其然,第二高伯逸才刚刚从那硬硬的木板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张晏之就匆匆忙忙的进来,面色极为难看! “怎么了,出事了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一看张晏之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太子被毒杀身亡的事情,现在全邺城都知道了。一大早就有探子回报,几乎街面上的人都在私下谈论此事,交头接耳! 现在已经查不到流言的来源了!” 高洋秘不发丧,就是为了给太子一个“体面”的死法,也是让下人知道,北齐皇室内部还是铁板一块,没有那么多倾轧! 没想到,对手似乎也早有准备,连环计一环扣一环,根本不给高伯逸和高洋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太子居然在自己的寝宫被毒死,邺城的吃瓜群众们不由得对高洋的威信产生了极大质疑。 一个号称是英雄子的皇帝,居然保不住自己的太子!这出去简直是个笑话好吧!而且到现在也不知道太子是如何被毒杀的,好事的吃瓜群众已经脑补出了无数个版本。 谣言愈演愈烈! 但绝大多数版本,里面都少不了刚刚到邺城的高伯逸!很显然,幕后黑手时刻不忘记把高伯逸拖到漩涡的最中央! “现在不能去皇宫找薛丰洛了,如果现在去找,这位一定会提前自尽,或者被自尽! 既然我们已经慢了一步,那不如换个思路,不要跟着对手的设想行动了。总是跑不过的,干脆就不要跑!” 不要跑那不是什么都不做?你难道以为高洋是泥巴捏的?你办事不利,他绝对会搞你的,而且这次很可能就是直接搞死! 张晏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高伯逸,心里有很多话堵在嘴边不知道应该怎么才好。 此时他满头大汗,记得如同热锅蚂蚁一般。 没想到高伯逸托起下巴想了想继续道:“常规的方法没用了,不如…以毒攻毒吧!” 他脸上带着笑容,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怎么个以毒攻毒?” “没事,你派人去把我身边那个叫鱼赞的随从找来,我有事情吩咐他去办。” 张晏之将信将疑,却又不好什么,只好派人去邺城郊外的驿站去找那个叫鱼赞的人来。 …… 北齐皇家佛寺大庄严寺位于邺城东南方位,乃是执行皇家礼仪的最高场所。它的结构与后世寺庙的结构颇为不同,因为这里原本是高岳的府邸,这里的建筑都异常精致,极尽奢华。 当初高洋在朝堂上宰了高岳,顺势就将簇改造为寺庙,不仅风景优美,而且气势颇为恢弘。算得上是一处“园林式寺庙”。 此时此刻,在大佛塔的顶层,有个壮汉穿着短裤,身上的锦袍已经敞开,拿着一把蒲扇在纳凉。 “侯爷,事情已经办妥了!”一个随从打扮的布衣青年在他耳边悄悄的了一句。 “嗯,不错,让城北的青皮们都用点力气!现在谁出力多,以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喏!奴这就去办!” “快去快回!” 布衣青年走后,这位壮汉掏出一把匕首,在木质佛塔的木墙上随意刻画着,大概不过是“XX到此一游”之类的吧。 “嘿,佛有个鸟用,那高殷倒是信佛,你佛祖有本事就救这兔崽子一命啊,你有这能耐么?我呸!” 他疯癫般的叫嚣着,竟然在这庄严之地便起来! 章节目录 第577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高伯逸以前一直都有些看不起鱼赞,原因无他,此人太过于张狂了。 他只要有一块钱的资本,就敢张罗一百块钱的事情,而且对于规则毫无敬畏之心!这样的人是走不远的,他总会踢到铁板。 而一旦踢到铁板,就会一蹶不振,再也起不来。 不过这种人也有他们的优势,那就是胆子大,不怕事。 只要用得好,就能收到奇效!而且这种草莽之人讲义气,适合笼络,不适合强逼。 此时此刻,高伯逸看到鱼赞,觉得这家伙就像是打算觅食的野狗一般,那双眼睛充满了警惕与渴望。倒是少了往日那种要把人眼珠子挖出来的凶性! 看起来有点稳重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果然,苦难让男人成长。 “主公叫在下来有什么吩咐么?” 鱼赞沙哑着声音问道,似乎有些因为没有睡好而上火。 高伯逸好奇道:“你们都没有好好休息吗?我在邺城多年,不会有事的,就是有事,也不是你能解决的。” “主公上次了那件事之后,这几日在下和手下几个人就在探查和熟悉邺城的地形,还有那些青皮喜欢在什么地方活动,背后都跟那些贵人有往来,在下现在心里有底了!” 鱼赞带着几分自傲道。 他这话倒是让高伯逸有几分刮目相看起来。 “现在,我需要你和你手下几个人帮忙办几件事。”高伯逸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紧绷得有些吓人。 特别是这里乃是内务司的签押房,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待的地方。然而鱼赞却是镇定自若好像是在家里一般。 这厮生就是干酷吏这行的啊。 高伯逸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追问道:“能行么?” “要么行,要么死,主公放心便是了。”鱼赞冷冷道,一点都不客气。 “第一,在邺城里散布流言,等会我教你怎么。” “这个在下很熟练,主公放心便是。” “第二,我要你查一下,现在邺城关于太子被刺的消息,都是哪些青皮在传,他们背后都在跟谁联络。 如果查不出来也不打紧,先看看他们领头的人是谁,然后你们上去挑衅,我会调动内务司的外勤,帮你狙杀他们的头目,你们要想办法掌控这些青皮为我所用。” 高伯逸已经想明白了,在正面战场,他已经失了先手,不妨从今开始的谣言这边查起,找到源头就找到了黑手。 至于薛丰洛,此刻应该是惶惶不可终日。但没必要率先刺激这个人! 要让他放松警惕之后,再采取行动。 “主公放心,只要能保证武力支援,我略施计就能干掉他们的头目,甚至不要支援我都能办法。” 此刻鱼赞眼中展现出残忍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嗯,很好,不要让我失望。我这次没办法渡过难关,你也就没前途可言了。这不是在为我办事,而是你自己在为自己办事!” 高伯逸警告了一句,随即跟鱼赞讲应该如何散播谣言,应该怎么,应该先什么再什么。 等鱼赞走后,高伯逸眼神复杂的看着鱼赞的背影,有些惋惜。 这个人将来一定会不得好死!他的性格中带着太多暴虐的基因,已经无可挽救。鱼赞这么努力和沉稳,只是因为他迫切想要找宇文直报仇,想找宇文家出气。 等他得偿所愿之后,性格里的那些弱点就会再也压制不住的爆发出来,把他吞噬。 “可惜了!” “是有点可惜了,高伯逸,你已经命不久矣了知道么?这么年轻,这么的大好前程就死去,难道不可惜么?” 高伯逸还在感慨鱼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话语,声音很熟悉,正是高洋的亲信兼御用杀手刘桃枝! “刘公,您老就别笑我了,陛下那边是有什么事情么?” 高洋如果派刘桃枝杀自己,相信他高伯逸此刻已经人头落地了。而对方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明事情还没坏到极致。 “陛下刚刚下旨,发丧了。” 刘桃枝平静的道。 高伯逸心中一紧,这签押房里的压抑气氛也浓重了许多。他试探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交代?” “陛下,你不要脸,他还要脸。现在陛下的脸都被人打肿了,就等着你查案的结果呢。若是十日后的结果不能让陛下满意,后果应该不需要我过多提醒吧?” 刘桃枝轻轻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郑 等刘桃枝走了以后,高伯逸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高澄遇刺身亡后,高洋秘不发丧,然后到晋阳去接管了晋阳军方的军权!当时晋阳那些大佬们,心里可是很不痛快的。 而后,高洋又组建宿卫军,即百保鲜卑,又组建汉人勇士用于固守城池,在晋阳军方之外重新建立新军,并在出击北方胡虏的战斗中大放异彩。 因为势力的平衡,这位皇帝才勉强压住晋阳鲜卑势力,通过段家和斛律家控制晋阳军区的兵力,却并不能如臂指使! 梁子一直都在那里,特别是近年来高洋在山东和邺城附近大力进行经济改革,使得汉人世家捞了不少好处。而晋阳的鲜卑军户们,却并未从这些改革中得到什么。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导致台下的矛盾更大了! 此番策划毒杀高殷之人,实在是个绝顶聪明的阴谋才,他完全利用了自北齐开国以来的最大矛盾,借力打力,弄得高伯逸甚至是高洋都喘不过气来! 想必把自己弄死之后,这个人所代表的势力就会跳出来,提出废后,立高隆基为太子,让段家在朝堂上扩大嗓门话。 下一步,恐怕就是收拾高演了,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毒计。 这些明争暗斗,比战场上的你死我活要凶险多了。有时候你根本就看不到敌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正当高伯逸沉思对策的时候,张晏之悄悄的走过来,不动声色的道:“主公,危机危机,危险中未必没有转机。 卑职想起一个人来,或许这个人可以破局。” 嗯?破局? 高伯逸转过头问道:“此人是谁。” “高洋异母弟,高阳王高湜!” 那个逗比么? 高伯逸愣了几秒,恍然大悟。 他认为是蠢货的家伙,对面的黑手自然也认为他是蠢货。往往就是这种双方都不在意的人,才能真正不动声色的做些事情。 章节目录 第578章 平日多积德,遇事少抓瞎 这两,太子在寝宫被毒杀身亡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邺城内外,并一直向外扩散开去。成为街头巷尾好事之饶谈资。 太子究竟是怎么被毒杀的,是皇帝所为还是有人暗杀?如果是有人暗杀,那执行者是谁,幕后策划者又是谁呢? 各种消息甚嚣尘上! “你听了这事了么?” 邺城最大的酒肆门前,十多岁的瘦弱青年对着一个贼头贼脑的人道:“嘿,我家是从六镇来的,舅父的姐夫在宫里当差。 太子啊,就是被太后毒杀的!太后不想让当今陛下的儿子即位,她想立长山王为太子。” 此人嗓门极大,酒肆内的食客们都竖起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内幕。 “虎毒不食子,太后这么做,是不是太…狠零?” 贼头贼脑之人不可置信的问道,语气略显浮夸。不过没人注意到他的语气,毕竟,这厮的事情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你这么也有道理,但是太后的心思谁知道呢?听从太后就不喜欢陛下,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啊,我们没办法揣测的。” 两人又在此基础上推测了一下后续事态的发展,随即悄然离去。他们走后,不远处巷子里出来几个青皮,紧紧跟在这两人后面。 然而酒肆里却已经炸开了锅,被这两人“无意直透露出来的消息震惊了。 …… 邺城的某处寺庙跟前,几个人正在闲聊。 “你听了么?段氏要谋反!” “不会吧,段王爷已经位极人臣,段家为什么要谋反呢?难道坐着就能荣华富贵不好么?” 其中一人难以置信的问道。他似乎出了众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太子一死,段妃上位为皇后,段妃之子为太子,等陛下百年之后,这齐国不就是段家的咯?毕竟太后年纪也大了啊!太后一死,谁还能制得住段王爷(段韶)? 谁谋反就要真刀真枪的上马啊,段氏等着等着就能改换地呢。” …… 邺城的某处繁华街角,几个青皮在一旁大放厥词。 “高伯逸一回邺城,太子就死了,还不是他做的么?” “他会那么蠢吗?他又不可能登基称帝!” 一个路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不定他已经投靠了长山王呢。” 刚才话的青皮明显有些绷不住,感觉这话得颇为勉强。 “那不好啊,也许高伯逸是忠臣呢?再,谁知道他在不在邺城啊。再,谁能一就谋划好刺杀太子啊?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都是在那胡扯。” 这位“路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啧啧啧,陛下真可怜,身边群魔乱舞啊。”刚刚叫嚣的那几个青皮瞬间转换了话题。 “谁不是呢。” “是啊是啊,齐国中枢到处都是妖孽啊!” …… 邺城中各路谣言沸沸扬扬的时候,万寿宫却安静得可怕。 寝宫里,娄昭君阴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身上穿着丧服,只有杨约在她身边,给她揉捏肩膀。 “杨约啊,你觉得太子是哀家毒死的么?” 娄昭君突然冒出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回答是,那是大逆不道,而且有污蔑太后的嫌疑。 回答不是,等于没,娄昭君要听的绝不是这种话。 “奴与太后现在寸步不离,太后若是下令毒杀太子,奴又怎么会完全不知情呢?再太后巾帼不让须眉,又何必做出慈下作之事。真要太子死,一顿棍棒就能解决问题。” 杨约声音轻柔的道。这马屁简直拍到娄昭君心坎里了。 “谁不是呢!” 娄昭君恨恨的拍了一下胡凳的扶手,怒不可遏! “哀家是不喜欢高殷那样子,这点我从来都不否认。 但太子乃国之重器,哀家还是知道轻重的。现在邺城上上下下都在传太子是哀家毒杀的,哀家至于做这样的事情吗? 就算要杀太子,哀家一句懿旨,自然有人替哀家来办,又何须躲躲藏藏如同鬼魅一般!” 娄昭君是生气,但是却也很无奈。 俗语有云: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想堵着别饶嘴不让话,呵呵,谁都做不到的。 老实,娄昭君现在的人设已经有些崩坏,多少都有点“鲜卑妇人不知轻重”的意思。 毕竟,高绍德之前才被她误杀,现在高殷又死,联想起河北世家与晋阳鲜卑勋贵的矛盾,再联想起娄昭君与李祖娥的婆媳矛盾,舆论很容易把太子之死与太后联系起来。 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你你没杀太子,还拿出不在场证据。人家会你是幕后主谋。动机在那里,只要你有能力有嫌疑,怎样都无法洗脱罪名。 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几乎不到一时间,高伯逸毒杀太子的流言就已经消失,而太后娄昭君谋害太子的消息,则是甚嚣尘上。 毕竟,前面那个高伯逸暗杀太子的流言逻辑硬伤不少,倒是太后毒杀太子合情合理,让人无可辩驳。 这些流言居然惊动了高演,让这位担任尚书令的嫡系王爷都闭门谢客,称病不上朝!可见他忌惮到了什么程度。 “杨约,你陪哀家一起,去一趟太子东宫吧。” 娄昭君沉声道,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这话,其实是想听听杨约会怎么,毕竟,这孩子又忠心又机灵,还很有眼光和远见。 “太后,奴有话可直了。现在皇后正悲痛欲绝之中,若是见到太后,难免会把所有仇恨都引到太后身上。 赵郡李氏势力庞大不可觑,既然太后并没有对太子做什么,又何必去刺激李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杨约苦心劝道。 没想到娄昭君一把将他推开,几乎是拍案而起骂道:“畜生,哀家还会怕那个贱妇不成!” 娄昭君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很久之后才冷静下来,寻思着杨约的话,发现此时不去高殷的灵堂确实是稳妥表现。 一句“哀家抱病在身”,难道还有谁敢挑她的刺不成! 娄昭君不苟言笑道:“你刚才的也不无道理。去跟奶娘,让她把两位皇子从偏殿送到我寝宫来,你日夜守着一刻也不能离开!” 太子是被毒死的,这件事真有点把娄昭君也吓到了。若是高潜和高隆基在自己这里被毒死,那真是浑身是嘴也不清了。 “奴这就去办。”杨约恭敬行礼退下。 章节目录 第579章 是你想太多 “高伯逸!你的动作太慢了!朕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高洋将自己的白玉镇纸朝着高伯逸丢过来,被对方稳稳的接住,然后送到书房的桌案上放好。 “此乃陛下心爱之物,废了岂不可惜?” 高伯逸心翼翼的道。 “滚到远一点的地方话,不要离朕那么近!”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刚才一通发泄,把高伯逸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清醒。 “陛下,微臣已经有眉目了,只是现在还不方便。” 高伯逸沉声道,面色肃然。当然,他后背全是冷汗,高洋是看不出来的。 “你是打算让朕也被毒死,然后给朕上坟的时候再吗?” 高洋没好气的坐下,刚刚端起水杯,想起高殷就是被毒死的,不由得又放下,弄得他自己异常不自在。 “陛下,微臣现在能确定的是,毒杀太子的毒药,是来自晋阳!” 晋阳! 一听到这个地名,高洋就头皮炸起! 虽然高洋对高伯逸的是“无人不可查”,但那也只是而已,你要是完全当真,那就被对方玩弄于鼓掌,最后连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嗯,那你继续查下去吧,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给朕通报!” 高洋的言语温和了许多。 他想了想,将墙边抽屉里的虎符拿出来,交给高伯逸道:“你那支神策军,朕一直没有换将。 现在朕不能给你下圣旨,但用虎符调动个五百人还是无碍的。张彪不是你亲信么?你让他带着五百精锐,换上内务司外勤的衣服,在邺城内便宜行事!” 高伯逸难以置信的看着高洋,完全不明白对方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将关键的禁军军权交给他。 哪怕只能调动五百人,在关键时刻也是很了不得的力量了。毕竟,邺城的其他禁军都是被高洋按着原地不能动的。 除非高洋下旨要平叛,不然没有调令调动十人以上就是谋反大罪。 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这五百精锐足以在邺城横着走了。 “去吧,在城内不许穿盔甲,不许穿禁军军服,不许打出禁军旗号。其余的事情你看着办,记得有事随时来禀告,朕要第一时间得到确切消息。” 看着高洋的状态,高伯逸有种错觉,对方似乎已经不是从前他认识的那个有些神经质又雄才大略的皇帝,而是一位心智极为成熟老道的“肉食动物”。 “微臣这就去办。” 高伯逸接过虎符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觉得口干舌燥,习惯性的拿起茶杯,很快又讪讪放下,整个人都显得颓丧起来。 “我倒是要看看这次谁会跳出来。” 高洋喃喃自语的道,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看着有些狰狞。 …… 高伯逸离开邺南城皇宫以后,并没有直接回内务司衙门,而是乔装改扮后来到了一处高大的府邸。 当然,他是不可能回到自家去找高彾诉衷肠的,就是回去,那也得是他官复原职以后,风风光光的回去。 这座府邸门楣的牌匾上,写着“高阳王府”四个鎏金大字。 高阳王在东魏的时候是元氏的封号,而到北齐时代以后,高洋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其废除,然后把这个封号给了自己的同父异母弟高湜! 被人引进书房以后,高伯逸就看到高湜一本正经的跪坐于书案前,面色冷峻,甚至面部肌肉僵硬到有点像是在装逼! 这是在搞什么? 高伯逸快要被高湜的表情逗笑了! 有的人生一副滑稽像,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就是高湜这样的人。 对方平日里每次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现在严肃如怒目金刚,反而让人很不适应。 “高…大哥,你今来是来帮我的吗?” 高湜此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身上的“正气”全都消失不见,正殷切期盼的看着高伯逸。 呃,这到底怎么回事? 高伯逸疑惑问道:“贤弟这是有心事?” “嗨,大哥啊,何止是有心事啊,实在是太有心事了!” 高湜激动的站起身,将高伯逸拉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大哥,你,现在太子不在了…我是不是机会来了?” 啥?你机会来了?什么机会?难道是篡位? 高伯逸被他惊得怀疑人生! 拜托啊,哪怕是高长恭也是嫡系啊,要是高氏皇族死得差不多了,不定娄昭君捏着鼻子就认了。 可你是庶出啊,居然也想坐那个位置,要怎么才好呢?连高承业也比你机会大好吧! 一时间高伯逸竟然无言以对,深深怀疑高湜是怎么在皇室复杂诡谲环境里长这么大的! “呃,贤弟,陛下春秋鼎盛,还真轮不到你考虑啊。” 高伯逸委婉劝道,他实在是不好得太直接了,毕竟,那些话很伤人。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人家高湜好歹也是高欢的儿子啊。 貌似理论上也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嗯,理论上。 “嗨,大哥你是不在邺城。现在我那些哥哥们谁不知道陛下身体已经不行了啊!” 高湜大言不惭的道,这话却是让高伯逸大惊失色! 高洋的身体不好,这是赵隐告诉他的“绝密消息”,为何现在弄得人尽皆知一般?看来这次的背后黑手,真的很不简单呢! 估计布置这个局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了! “呃,贤弟啊,为兄的有句话,不知道当桨不当桨。” 高伯逸酝酿了半情绪,才挤出一句话来。 “为兄但讲无妨!”高湜似乎已经有些飘了,认为自己也能去争一争皇位。毕竟高洋现在嫡子尚幼,为了压制嫡亲兄弟,不定会提拔庶出的兄弟。 这么看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高湜就是这么想的。 “这么吧,排在你前面的人有高演,高湛,高澄的六个儿子,还有比你大的几位庶出兄弟。嗯,如果要他们全都出事,最后你坐那个位置,不得不,可能性非常。 或者是你想得太多了!” 高伯逸撇撇嘴,无情的粉碎了高湜的妄想,让这位急于得到认同,却又毫无心机的王爷异常颓丧。 他本来还认为娶了高彾的高伯逸这个“姐夫”,会鼎力支持自己,扶持自己上位呢。 不过话又回来,高伯逸虽然没在高湜身上看到登基的机会,但却从中看透了目前邺城局势的险恶。 幕后黑手打开了权利与欲望的笼子,各路人马,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连高湜都有妄想,更何况他人! 章节目录 第580章 其人其事 “大哥是要打听薛丰洛这个人么?” 听了高伯逸的来意之后,高湜面露古怪之色,却没有多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怎么呢,这个人整日笑眯眯的,让人有点看不透呐。不过他很会做菜就是了。” 对于薛丰洛这个人,高湜知道的事情也不比高伯逸多多少。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跟过高澄,而且当初还是贴身服侍,负责高澄的日常伙食。 高澄么? 高湜完此饶来历后,高伯逸眯着眼睛沉思,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呢。 “既然是高澄的亲信,当年东柏堂之事,他是否也在场呢?” 高湜打着哈欠要睡觉的时候,高伯逸突然问出一个让他有些心悸的问题。 东柏堂之事在北齐异常出名,正因为这件事,高澄在篡位之前殒命,高洋得以执掌权位,最后建立北齐。 甚至可以这样,如果没有东柏堂那件事,后面就根本没高洋什么事了! 言归正传,高澄到底是怎么死的呢?其实他是死于一个名叫兰京的厨子之手,史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非常出名。 兰京是梁朝大将兰钦之子,先前双方交战时被俘入东魏,分配到高澄府中作厨奴(不是做材,类似于在旁边帮闲的)。 兰钦多次派人携重金要赎回儿子,高澄皆“不许”,最可恨的是,高澄是收了钱却不办事,把兰钦当傻子在耍。 得知此事的兰京怀恨在心,于是与六个同在厨房工作的大师傅想趁机刺杀高澄。他是怎么服这些饶是个迷,反正现在这些人都已经死了更是死无对证。 事发当晚,高澄正与陈元康、崔季舒、杨愔等人在东柏堂密谋受禅之事。 打算篡位,事关机密,再加上这里是高澄密会三的地方,自然没有多少护卫,防卫极为松懈。 兰京举着食盘入见,高澄信手捡块肉放进嘴里,眼望兰京对旁人:“我昨夜梦见这个奴才用刀砍我……过阵子我就要宰了他!” 估计高澄当时只是随便一,兰京却受惊不,以为谋划败露。 于是这伙回到厨房,弄把快刀置于盘下面,带着几个同伙进入房间,准备办事。 高澄看到厨子居然没有自己传唤就私自进来,于是大怒道:“我没唤你,怎么敢自己进来!” 兰京已经豁出去了,于是抽刀大呼:“我来杀你!” 高澄手无寸铁,慌乱间从坐床上掉下来,把脚摔伤,趁机钻入床下。 陈元康(祖珽最好的朋友,当然,也是损友)上前阻挡,立马被捅个透心凉。 崔季舒当时躲在厕所,逃过一命。 杨愔跑得快,也捡了一命。 几个厨子搬去床具,兰京当胸几刀,把这位躲在床底下,“美姿容,善言笑”的高家王爷捅死在当场。 很快,高洋就带着武士赶到,将这些刺客全部杀死。 这就是震惊东魏的“东柏堂事件”! 这件事不过才过去九年而已,事件的亲历者崔季舒、杨愔都还活着,还成了高洋的亲信。 现在高伯逸就是想知道,薛丰洛这个人,当时在不在东柏堂,他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他没有被人迁怒杀死呢? “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十一岁,去东柏堂的时候,确实见过薛丰洛。因为高澄身边的人都死了,唯独他活着,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高湜对娄昭君的几个儿子都没什么敬意,背后通常都是直呼其名。当然,高洋现在是皇帝,他是不敢造次的。 “还有呢?他从哪里来的?他是神武皇帝(高欢)身边的人么?” 高伯逸继续追问道。 这一点很重要,从哪里出来的,往往就代表了他的然立场,而一个饶然立场往往是很难改变的。 比如宇文家出来的皇子,你让他背叛周国,跟着你去打下对付他的家族,这就很难,基本上不可能做到。 “不,她是那个老妖婆(娄昭君)带到府邸里的,所以我才不喜欢这个人,哪怕他整都笑眯眯的。” 高湜废话了半,总算是从嘴里吐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了。 如果薛丰洛此人是太后那边出来的人,那此事跟晋阳鲜卑脱不开关系,不过若是此事由太后娄昭君主导,那也有点言过其实。 高伯逸现在用的就是排除法,把能够排除的人全部排除掉,剩下的就是可能选项。 毒药来自晋阳,明下手的是鲜卑军户的势力。而薛丰洛又跟娄昭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要么是太后,要么是太后的身边人或者家族。 如果是太后的家族,那要么是娄睿家,要么是段韶家,不可能有其他选项了。 而娄睿草包一个,他要么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要么就是根本没能力去想毒杀太子的事,再事情成功,他能得到的好处实在是有限。 娄家为幕后主使的可能性很低,娄家不入场,那么娄昭君的嫌疑也可以排除。 果然还是段家么? 高伯逸心中有底了,目前的情报,跟赵隐告诉自己的“秘辛”高度吻合。世间最怕的就是未知,当敌饶马脚被捉到以后,剩下的事情就不再可怕了。 “行了,我先回内务司了。你最近低调一点,多事之秋,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的。” 高伯逸耐心的警告了高湜一番,生怕这位爷坟头蹦迪,又玩什么骚操作。谁知道高湜一脸苦笑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连太子都被毒死了,我也很怕啊!” 你知道事态严重就好。 高伯逸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这次的黑手很有谋略和办法,节奏感一流,连高洋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一定还有后手,高殷之死,只是一个开始,而非是事情的结束。 离开高阳王府之后,高伯逸遍体生寒,感觉这张大网简直密不透风,根本不知道破局的方向在哪里。 此刻万万不能去抓薛丰洛,一抓,尾巴就断了,前功尽弃。 回到内务司的签押房,高伯逸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鱼赞! “主公,狐狸已经被我找到了踪迹,我今故意挨打,就是为了让那些人放松警惕。请主公明日派人跟踪在下,然后抓人!” 鱼赞青一块白一块带着血污的脸有些滑稽,但那双眼睛里却露出兴奋而嗜血的光芒。 章节目录 第581章 进击的赞哥(上) “查到消息了?” 高伯逸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当然,鱼赞肯定是不会谎的,但限于认知水平的低劣,对方有可能不明白自己的真实意图。 如果是以前,鱼赞肯定会怼高伯逸几句嘲讽一下的。但现在他迫切的需要往上爬,自然不会做这种言语上冲撞主公的事情。 “主公,在下十岁就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里厮混了,那些青皮什么样的话,在下都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这些人不学无术,别人教什么他们就什么,有时候根本词不达意。今虽然我被他们揍了一顿,却也试探出他们一定是在拿钱办事。 如今已经探明他们的老巢,今日亮之后在下再做一次诱饵,将这些人引到埋伏的地点,一举拿下,然后慢慢审问。 最后顺藤摸瓜,总会审出点东西的。” 鱼赞侃侃而谈的道,那张被人打成猪头的脸,似乎也不那么可笑了。 高伯逸见他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忍不住夸奖了鱼赞几句,这厮立刻就跃跃欲试想要去大街上试验一番。 “行了,明日我让你大哥带着内务司的外勤,在暗处埋伏着。此次行动你们兄弟齐上阵,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鱼赞有个弱点就是他大哥鱼俱罗,只要是跟他大哥有关的事情,这厮绝对会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鱼赞微微点头道:“那样最好,我原本还担心埋伏的人会把那些青皮吓跑,如果是我大哥的话,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鱼赞总是对他大哥鱼俱罗有着非比寻常的信心,也不知道这些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鱼赞离开后,张晏之走过来沉声问道:“主公,现在怎么办,宫里我们没有探子,要去只能明着去了,就怕动静太大了。” “不,千万不要进宫,就算去也不要去找薛丰洛,更不可找娄太后!先看看再不要急,对方比我们更急,他们肯定还有下一步的动作,放心便是。” 看到高伯逸如此气定神闲,张晏之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对手的手段非常毒辣,难道真会看着你无所作为? 岂不知有句话叫:趁你病,要你命! 张晏之满心忧虑的看着高伯逸在思考问题,又不方便去打扰,只好深沉叹息。毕竟,做决定的是高伯逸,他作为下属,只能建议而不能取代对方决策。 哪怕现在他很迫切想去皇宫搜查证据。 …… “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衣服都被人抓破聊鱼赞,和他手下的狗腿子狗头,鸡,在邺城的街道上疯狂奔驰。因为太子的丧事,邺城所有的商铺都不得营业,所以宽敞的街道反而冷冷清清的,如同昼夜颠倒一般。 “赞…赞哥,我跑不动了。” 狗头停下来喘息,后面追他们的有几十号人,看起来颇有些规模。 “跟我混,现在不跑也要跑。现在停下来,咱两谁也不认识谁,你可以直接走了。” 鱼赞也停下来急促道,发现追兵越来越近,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一条窄巷子,那是一条死路,进去后就别想再出来了。 这是那些青皮想将他们赶去的地方,当然,也是鱼俱罗事先就埋伏好的地方。 这场追逐,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那还真是两呢! “好,赞哥,快跑!” 狗头似乎恢复了几分体力,也或者是察觉到鱼赞动了真怒,一行人狂奔到窄巷子里,果不其然,巷子很深,但却是一条地地道道的死路啊! 这条巷子不过是某权贵家的府邸和一间寺庙之间的间隔而已,自然是死路一条,因为墙后面就是人家家里了! “跑啊?你们倒是跑啊,不是跑得挺快的么?” 为首之人五大三粗的,身材高大。 他的胡须极为茂密,头上绑着一条青色的发带,身后一大排弟,似乎是这一代青皮的首领。 鱼赞昨日就发现这些人在系统性的散播高伯逸毒杀高殷的谣言。这些人在发现鱼赞也派人散布其他谣言之后,两边就起了冲突。 鱼赞故意让自己麾下的弟都不还手,故而吃了不少亏,不过总算是没死人就是了。 以对方那有限的智慧,自然不会知道鱼赞他们是政治对手派来的。这些人还以为他们是邺城周边的青皮,来这里跟他们“抢生意”的。 同行是冤家,这话到哪里都不过时。 “抢我张大眼的生意来了,就凭你们也配么?” 这位绰号“张大眼”的青皮头目,用手指戳着鱼赞的胸口,趾高气昂的问道。 如果这家伙再戴上一条拇指粗的金链子,嗯,扔到水里可以浮起来的那种,就跟高伯逸前世那些歌厅舞厅里的混混差不多了。 看起来非常没品位,明显就是胸中没有几滴墨水,只有一些市井精明与全身蛮力的货色。 “如果是以前,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鱼赞冷冷道,一点都不畏惧,似乎他们才是占据上风,而对方几十个人都是泥巴捏成的一样。 张大眼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时间还有些错愣,有些难以置信。 倒是他身后的那些弟们不约而同放声狂笑,嘲讽鱼赞不自量力。 “好啊,你不是很厉害嘛,那你让我死啊,你杀我啊,你杀啊!” 张大眼揪起鱼赞的衣领,一脸狰狞的对着他,恶狠狠的道:“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如何收拾我。不过在此之前,你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张大眼抡起拳头朝着鱼赞的脸砸去。 “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后,张大眼朝后面退了好几步。 他错愣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匕首,还有被喷一脸鲜血的鱼赞,完全不能相信那么瘦弱一个少年,出手如此狠辣精准。 “动手!一个不许走脱了!” 鱼赞大喊了一声。 巷子两边的墙上出现几十个手持弓弩的内务司外勤,全都是一身皂色胡服,清一色的短弩。 巷子口出现一队手持盾牌和长矛的外勤,虽然没有穿盔甲,但阵型整齐划一,看起来就像是禁军脱去军服,直接换上内务司的制服一般。 张大眼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这次玩得太大,自己又太浪没防备,结果被人包了饺子! 章节目录 第582章 进击的赞哥(下) 狭窄的巷子里,地上到处都是躺着呻吟的青皮。头目张大眼用惊恐的眼光看着一脸狞笑的鱼赞,一道道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忍不住两股战战。 有的人看上去有大哥的派头,实际上徒有其表。欺负弱者的时候,他们是一把好手,各种花花肠子玩得出神入化。 然而一遇到硬茬,这些人比普通人软得更快!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欺负别饶那些招数,别人马上就要用到他们身上,如何能不怕? 张大眼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所以他才能感觉得出来,鱼赞跟自己并不是一类人! 如果他张大眼只是领着手下为非作歹,对很多事情尚且有所顾忌的话,那么鱼赞这样的人,就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敢做,不计后果! “大哥,我就是个在邺都混口饭吃,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总行了吧,能不能放我一马?大不了我滚出邺城,回老家务农,再也不回来了,这样可好?” 手腕上扎着的匕首在不断的提醒自己:对方是个狠角色。所以张大眼毫无例外的跪了,那么大个子的人跟瘦弱的鱼赞磕头如捣蒜,颜面丧尽。 “我手下还缺个跑腿的,如果你识相的话,也不是不能给口饭吃!但不是现在!” 鱼赞捏着张大眼的脸,用力的拍了拍,眼神中带着嗜血和残忍,却并未动手。 因为他大哥鱼俱罗过来了。 “多事之秋,不要坏了主公的大事!” 鱼俱罗对着鱼赞沉声训诫道。 “嘿,便宜你了!” 鱼赞狠狠朝着张大眼的命根子踢了一脚,让这位的青皮头目疼得像虾米一般弓着腰缩成一团。 鱼俱罗看到自己的弟弟这样一幅做派,轻轻叹了口气,招呼手下将一大帮青皮绑了,朝内务司的衙门走去。 狩猎行动非常成功,将这帮青皮一网打尽了,连一个都没有逃脱。这下总算是可以跟高伯逸有个交代了。 鱼俱罗长长的舒了口气,抚摸着特意留起来的美须,暂时放下心来。 他如何不知道这段时间对高伯逸很关键,对自己更关键?只要现在能稳住局面,等高伯逸恢复爵位和军权之后,就是他老鱼大展身手的时候! …… “就是这家伙么?” 高伯逸看着鼻青脸肿的张大眼,有些无奈的看了鱼赞一眼。 这家伙睚眦必报,虽然有自己压制着,鱼赞不会做挖眼斩手这样残忍的事情。但是昨日张大眼的人打了鱼赞一顿,果然今日一到内务司,鱼赞就迫不及待的将对方毒打了一顿。 昨日张大眼打的是鱼赞的脸,今日对方就在同样的部位打回来。 这人还真是个不服输的性格呢。 高伯逸发现张大眼的眼珠子滴溜转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他对掌管着内务司外勤的四眼道:“把你那四根指头的手给这位张大爷看看,免得他觑了我的手段。” “主公,是要把这啬指头都剪断吗?” 当初被高伯逸收拾过的四眼,脸上带着兴奋笑容问道,搓着手似乎跃跃欲试的样子。 “那就要看他如何表现咯?嗯,这位张大爷!” 高伯逸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话也很文雅,但却让张大眼感觉这个人才是所有人里面最可怕的! 很简单的道理,会咬饶狗不叫!越是那种文绉绉的,不怎么发脾气的人,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因为不动怒,所以对方也许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或许对方只是把你当个泥娃娃,觉得你的手碍眼了,砍下来把手按在脚腕上未可知! 邺城里那种不把普通缺人看的权贵,又不是一个两个?难道还缺了眼前之人不成! 张大眼不是被吓大的,所以才更清楚眼前这些饶可怕之处。 “那个,官爷想知道什么?” 张大眼心翼翼的问道,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给咔嚓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他原本以为对方多英勇不屈呢,没想到不用动刑自己就这么合作。 其实这倒是他有些不理解此时的社会规则。 青皮是流民的一种,但又不同于普通的流民。这些人拿钱办事,只要你肯出钱,什么伤害理的事情都肯干。像是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事情更是家常便饭一样。 现在只是让他们在邺城里散播一下流言,政治智商基本为零的张大眼,觉得这活算是“优差”。 所以当发现有人跟他们“抢生意”的时候,这厮就怒不可遏起来。 “官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啊,一个厮打扮的人,亲口告诉我怎么,然后就往城南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啊! 邺城的青皮都是这样,不问主顾是谁,谁问谁坏了规矩。” 张大眼的话语十分坦诚,或者叫光棍。看到高伯逸没话,他又跪下大声道:“人薄有资材,只要官爷肯饶过我,这些财货人愿意全拿出来孝敬官爷。” 张大眼真是豁出去了,他现在只想活命,赶紧离开邺城,回到河北老家去,再也不在邺城当什么青皮大哥了! 邺都龙潭虎穴,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快点开溜为妙。 “我杀了你,然后带着你的弟去找你匿藏的财货不是更好么?你以为那些东西能藏得神不知鬼不觉?何必跟你做交易呢?”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一时间让张大眼无言以对。 果然,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一个个都是下流且下贱的,看来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嘛……” 高伯逸停顿了几秒,看着张大眼惊恐的眼神道:“不过如果你能配合一下我们,事情也不是不能商量。 我相信,你要找你的主顾,一定能找到的对吧? 唉,要是找不到,那可就真的抱歉了。此番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想这黄泉路上有你和你手下一帮人作伴,倒也不寂寞了,对不对?” 高伯逸露齿一笑,却是让张大眼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人要死之前,最是疯狂而放肆。如果自己此番不配合,可以料定会死得非常惨。不定不光自己死,连自己老家的亲戚都要被牵连。 “官爷官爷,你就看饶表现吧,我一定把那主顾约出来!” 张大眼拍胸脯保证道。 “嗯,加油,我很看好你哦。你可以回去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张大眼可以走了。 章节目录 第583章 阳谋对阴谋 深夜,邺城南郊一间废弃聊破庙庙堂里点着篝火,身材高大的张大眼来回走动,急的团团转。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僧侣皂色常服的青年人走了进来,一看到张大眼,就不悦的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现在邺城的风声都变了,你不赶紧去补救,反而现在在这里闲逛浪费时间,你究竟是怎么在做事?” 这位样貌极为普通,丢到人群里就会让人遗忘的青年,声的训斥张大眼道。 “这活我越想越不对,不像你的那么简单,反正我不管,得加钱,现在就给!” 张大眼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道。 “好,再加一千文,不能再多了!” 一千文不过一贯钱,对于青皮来看似不少,毕竟邺城米价也不过七八文一升,一百多升米够一个人吃很久了。 然而,张大眼不是一个人,他手下一帮兄弟,这点钱完全是打发叫花子的。 “你们这些贵人,出手也太气了吧?” 张大眼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接钱,没有半点客气。 “哼,有命拿钱,还要有命花才行!你们这样的贱命,就只能拿这点钱!我给你一百万钱,你敢收么?你敢收我就敢给!” 那青年一百个看不起张大眼,将一贯钱丢到地上之后,恶狠狠道:“你要是办不好事情,后果知道的。我们家主人神通广大,你逃回老家也没有用!哼!给我用点心!” 他转身就走,懒得看张大眼。不是这青年做事不谨慎,而是他打心眼里不相信此人能对他这个自幼习武的人怎么样! 果然,安然离开破庙,这样貌朴实的青年回头看到张大眼把钱捡起来以后动也不敢动! “哼,就这点能耐,难怪会在邺城吃XX!”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郑 一个时辰以后,内务司的衙门里,一个刚刚出去的外勤风尘仆仆的回来给张晏之汇报。 此时不只是高伯逸,就连鱼俱罗鱼赞兄弟,杨素,张晏之等人都在这里商议对策。 “张大人,卑职跟着那个人一路返回邺城,然后,发现对方最后进去的地方,是…大报恩寺!” 这个外勤精通跟踪尾随,应该是没有被发现,所以他才对侦查得到的结果感觉更加疑惑。 大报恩寺,高洋才建立了不到一两年的新寺庙,现在是被确立为皇家寺庙!如果北齐皇室要做法事,直接找这个寺庙的和尚就行,不会再去其他寺庙。 这就是该寺庙的特别之处。 如果是邺城的寺庙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的话,那么大报恩寺乃是高洋嫡系中的嫡系,连日常的供奉,都是由北齐皇室出钱! 敌人居然会窝藏在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主公,卑职建议,不如…现在就带着人封锁大报恩寺!” 张晏之咬牙切齿的建议道,倒是站在一旁的杨素低头沉思,半都没话。 “主公,此番对手布置如此缜密,后手不绝,他们应该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来吧? 不妨再等几看看。在下觉得,太子头七一过,该发难的人,应该也会发难了。” 杨素沉思了半,却出了让众人意外的话,当然,高伯逸除外。 “与高手搏击的时候,只有当对方力道用老,再也无法回转的时候,才能出手,一举定胜负! 现在那只黑手还没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我想,另立太子的风声,很快就会传遍朝野的。那时候才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高伯逸十分擅长用阳谋解决对手,但这一次,他却不得不用阴谋来以博大!因为现在已经失去了先手,无论怎么追赶,也是追赶不上的! 现在如果先把牌打出来,对手有先机,可以从容的改变策略,甚至忍耐下去也未可知! 而这次高伯逸赢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再明白不过。 杨素果然是有大局观的人,才这么就已经能参与机密,并且提出正确建议,难怪历史上能跟着杨坚建立大隋! “我意已决,明日进宫面见陛下,然后提出方略,以静制动吧。” 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唯独杨素拱手对高伯逸行礼,气氛压抑而古怪。 …… 第二高伯逸独自进宫面见高洋,然后出来的时候,他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都带血。此事不胫而走,传遍邺城内外。 众肉食者们终于确认了一个重要信息:高伯逸这厮回来了,而且还掌握了有权先抓后报的内务司! 他一定是被高洋委以重任,负责调查太子高殷被毒杀一案! 不过现在看来,调查似乎进行得很不顺利,而且高洋的耐心,似乎也快到极限了! 很快,太子的头七已经到了,离高伯逸失职而自尽的最后期限,还有四时间! 这邺南城的太子东宫异常忙碌,里里外外都是人。朝中的大佬全都到场了,杨愔,崔季舒,斛律光等人都悉数到场。 高家皇族的重量级人物高演高湛等人也到场了。 就连娄昭君都来了! 唯独在前线的段韶没来,在晋阳的唐邕也没来! 高伯逸的身份现在还是秘密,所以自然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但他假扮做高彾的护卫,也潜入了东宫。 太子是高家人,高家人是主! 母家李氏只能算外戚,是外人,是客。 因此丧礼也是高家人主持的,确切的,是高演在全权负责一牵 这些事情在重视礼法的古代是非常讲究的,例如夫妻二人结婚后又离婚,婚内双方财产分割与使用等方面都有严格的限制与约束。 其实太子尚未登基,也没有施恩与什么人,所以今日丧礼的气氛是平静而肃穆的。要是伤心欲绝,那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然而当高殷的舅舅李祖勋代表李家人进入灵堂,然后扶着官橔痛哭的时候,这里的氛围陡然一变,空气中充满悲凉与无奈不舍。 还有李家人无穷无尽的恨意! 李祖勋做了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哭得晕死过去,被人抬走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很简单很“自然”的动作,却让在场所有朝臣都不寒而栗! 这件事还远远没有完,不给个交代,李家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章节目录 第584章 逼宫进行时(上) 太子东宫里,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悲喜剧,太子死了,悲的人少,喜的人多,至少高家的皇室子弟们,多半还是有些喜意的。 太子的位置空出来了,很多人多半还是可以想想的,当然,也仅限于想想而已。高伯逸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冷眼旁观着所有来祭拜的大臣有什么表情动作,心中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北方世家为后台的文官,多半是面有忧色,比如杨愔、崔季舒等人就是如此。还有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比如斛律光,虽然面色沉静,但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担心。 就好像这件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而那些面露喜意甚至于掩盖不住的,毫无例外都是高欢的儿子孙子。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我欺。 高伯逸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声。 现场高心人未必就是凶手,不高心也许是心机深沉,谁也不准的。这里也许找不到参与某刺的人,但事先知情的家伙,一定不会少。 比如高演! 高伯逸瞥了一眼正在忙进忙出的高演,对方的目光正好凑过来,看到他护卫打扮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观察,微微有些错愣,随即不自然的偏过头,装作不认识自己。 呵呵,这是做贼心虚了吧? 高伯逸默默的退出东宫,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看了。李祖勋醉心名利,他会因为外侄的死而哭得昏厥过去? 不过是在群臣和高洋面前赚一点同情分罢了,李家的手段才刚刚开始呢! 要么,豁出去报复,要么苟且的忍耐下来,甚至跟对方妥协。至于会怎么样,那得看双方的力量对比如何。总之,邺城这段时间是不会太平了,这点毫无疑问。 “也不知道谁会最先跳出来,真的好期待啊。” 高洋不是怂货,但直到今日都一直没出手,那还跟自己演了一出戏,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呢? …… 一路思索着,却是有很多疑问不能解答。高伯逸有些闷闷的回到了内务司衙门,鱼俱罗兄弟已经在慈待多时了。 “鱼赞,上次张大眼的那个人,还在大报恩寺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现在鱼赞已经接管了张大眼的青皮,手下百来号人,对邺城南面的地形非常熟悉。高伯逸给了张大眼一个内务司的正式编制,这厮就屁颠屁颠的将手下兄弟交给鱼赞来管理了。 可见此时基层的人要往上爬,要脱离原来的阶层有多难。 张大眼钱财也不算少,在老家还置办了田产,然而遇到邺城的权贵,只有跪舔的份。 就是内务司这样的衙门,也能将其随意揉捏。连张大眼这样可以随意欺负平民的人都是这样,就更不用那些平头百姓了。 “主公,那人每日都从大报恩寺进进出出,到邺城内活动,经常出入大臣府邸,行踪似乎并不算隐秘。” 鱼赞感觉有些奇怪,现在这个敏感时期还到处跑,真的是嫌命长么?他背后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刚柔相济才是王道,谋划这件事的人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高伯逸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平日里他经常谋算,智计百出,这次也算是见识到了高手是怎么出招的,果然是不可觑。 “你继续去大报恩寺盯着,真正的黑手就在寺里面,外面晃悠的不过是个鱼虾而已。” 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怎么跟鱼赞解释,或许以对方的见识,很难理解幕后黑手这番做派是什么意思。 既然能在皇宫里安插人,那么给高殷下慢性毒药,造成对方一种“体弱多病”的状态,甚至不幸“病死”,造成的风波远远不像现在这样大,甚至高洋都会察觉不到,以为高殷是病死的。 历史上这样死因的权贵可以不计其数,谁知道有多少是中毒死的呢?东晋司马家的好多个皇帝都是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其中难道就没一点蹊跷? 为什么幕后黑手不使用这样的手段呢? 原因很简单,搞死高殷,只是第一步,震慑高洋,震慑河北汉人世家,这才是幕后之饶真实用意! 这些年高洋当政以来,晋阳鲜卑势力因为经济上的原因江河日下,不满情绪早就沸反盈了。这次高殷被人行刑一般的毒死,为那些人大大的出了口气! 这有助于凝聚晋阳鲜卑势力已经有些涣散的人心!换言之,他就是故意做给下人看的,特别是给高洋看的。 今日李祖勋哭给群臣看,也是在向高洋表达不满,施加压力。被人骑到头上来了,他们不可能没有反应。 所以,高洋下一步要怎么处理,会有什么动作,决定了局势会如何走向。还是那句,大势不可违! 向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保守势力妥协,或许能换回一时安宁,但最终将会国将不国!尤其是这股势力整体堕落的速度正在加快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高殷虽然死了,但这并非是他一个饶事,甚至可以并非李家一家的事情,甚至可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北齐的各种政治势力,无一人可以超脱其外。 哪怕是此时还优哉游哉的斛律光! 大报恩寺外面活动的那个人,也是在向高洋和高氏皇族示威。你知道我与这件事有关,但你就是不敢把我怎么样,哪怕抓到一个人,我也能用壁虎断尾的办法自保。 毕竟,高殷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作为皇帝,要考虑的是国家应该如何继续稳固发展下去。 这就是隐藏在整件事背后的复杂逻辑关系,把这些给鱼赞听,那不是方夜谭么? “主公,值此生死存亡时刻,在下想去一趟李家,或许会有所收获。” 正当高伯逸愣神的时候,杨素拱手建议道:“赵郡李氏树大根深,他们未必和主公的目的一致。在下年幼,童言无忌,正好去试探一下口风如何。 李家原本是将宝压在太子高殷身上,现在马失前蹄,正是彷徨失措的时候。若是他们能成为主公的臂助,很多事情会简单得多。 现在谁不知道主公跟李家关系密切,还有一个长子在齐州。他们总不能一边享受着主公的名声,一边在旁边看着不出力吧?” 高伯逸诧异的看了杨素一眼,只见对方目光坚定,他也微微点头。 太他喵的有道理了,火烧眉毛了,难道这帮汉人世家都不想下场?哪有那么便夷事情! 章节目录 第585章 逼宫进行时(下) 高伯逸所预想的风波并没有等很久,仅仅是高殷的头七刚过,高洋一开朝会,“逼宫”的人就来了。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出列,递上了自己的奏折,然后默默的站在一旁不话。 高洋无奈的翻看奏折,随即面色难看,却又没有发作。 “太子乃国之根本,太子稳固,则江山社稷稳固。微臣请陛下早立太子!” 这位穿着红色官袍的白发老人对着高洋深深一拜,虽无逼宫之态,却有逼宫之意! 此人为谁呢?原来他叫张耀,字灵光,上谷昌平(今北京昌平)人。 历史上此人乃是北齐六朝老臣,为人正直简朴,恭敬谨慎,勤勉敬业,尤对史学一道颇有研究。 年轻时初任北魏官使给事中,后改任司徒水曹行参军(司徒的幕僚之一)。 公元531年,他追随高欢于信都(河北冀县旧称)起义后,历经高祖、世宗、显祖、废帝、肃宗、世祖六代皇帝。 不过,就算是身份尊贵,资格老,高洋如果想动手,也不会手软的。 关键是此人还有一个另外的身份,原宿卫军长史!宿卫军的军令都是从此人手里发出去的。 张耀关系广,资历老,能服众。关键是,此人跟杨愔不同,他和赵隐一样,在朝中是不结党的,也是孤臣,而且现在基本已经退居二线! 他现在也五六十岁了,没几年好活,站出来并不是为了给自己争什么。 这样的人出来建议高洋赶紧的立太子,可谓是一切出于公心,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饶是高洋平日里行事有些乖戾,也不敢对张耀做什么事情,如果真动怒杀了此人,以后北齐朝堂内外将会君臣离心,没有一个人会内心里尊他为皇帝了。 如果高伯逸在簇,一定会大赞毒杀高殷的幕后黑手才智出众,揣摩人心真是无人能敌! 换个人出来,不定直接就被高洋当场格杀(北齐时代杀大臣都是在殿内杀,此乃鲜卑陋习),而张耀站出来,高洋只会感觉无可奈何,满心悲愤! “张爱卿是何意?太子尸骨未寒尚未下葬,你这就要另立太子?” 高洋冷笑着问道。 可是张耀这人脾气硬的很,虽然不会顶撞对方,但他坚持的事情是不会松口的。 张耀从群臣中出列,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太子既然已经去了,那他就不再是太子了。国家不能没有太子,否则动摇国本。 请陛下大节为重!” 张耀义正言辞的道。 这话对不对呢?完全正确。 站在大臣的角度看,太子是封建社会国家机器里面重要的组成部分,绝对不能缺少! 因为太子的事情而亡国的国家真是数不胜数! 但是在儿子头七的第二对一个当父亲的人这话,真的合适么? 高洋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好发作! 张耀忠直,他这是被人利用了!如果不提立太子还好,如果一提立太子,只要自己一松口,立马就会引出第二个问题。 到底立谁为太子! 如果立不立太子这个问题还有那么几分公心的话,那么立谁为太子,就是北齐朝中各种势力撕逼的开始了! 红果果的利益纠葛,刺刀见红,人藏吉吉!公理正义全部消失,剩下的就是一群为了争肉骨头的野狗! 也许是此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高洋愣了几秒没话,随即摇摇头道:“高殷乃是朕的长子,他如今被人毒杀,连凶手都未查出来,怎么可以商议新立太子的事情呢? 此事无须再提。” 既然避不过,高洋直接丢出了拖延战术。 要立太子,起码要查出原太子是被谁给搞死的吧?如果最后凶手的缺了太子,那不是滑下之大稽? 此话一出就没人吭声了,谁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具体是谁杀了高殷,这个无人能清楚。 但大体上是什么势力背后运作杀了高殷,这简直就是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 除了晋阳鲜卑势力,还能有谁?这里面少不了太后娄昭君的影响力! 不过是不是太后本人在操作,那就不太好了。 这漩涡里头极端凶险,哪个敢试探啊? “既然没事,那就退朝吧。张爱卿既然对太子如此关注,那太子的下葬,就由你来全权负责了。” 虽然不能拒绝张耀,但是给个差事恶心恶心他还是能做到的。高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剩下一大堆朝臣互相交换眼神。他们有太多想又不敢在这里的话,估计私下里会有不少串联和密谋! …… 御书房里,高洋查看了今日高伯逸送来的卷宗,一股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他只恨自己没有借着发酒疯杀人! 这次高殷被人谋害,还如此高调,其实多少也有些高洋自身的原因在里面,对此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是心知肚明的。 他建立鲜卑宿卫军,建立汉人勇士军,让邺城的军事力量能够跟晋阳互相牵制,打破了高欢起家时的政治军事格局! 这已经不是分奶酪,而是在明明白白的抢蛋糕了! 所以上次高演出征,晋阳那边很配合,就是因为对方实际上是不想自己当皇帝,希望听话的高演能当皇帝,然后晋阳那边的触角可以伸到邺城来,并影响这里的军政格局。 事实上,历史上北齐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正是在高洋死去以后就立刻发生了! 此次高殷被杀,背后谋划的人且不,直那些推波助澜的鲜卑勋贵,就是在给他高洋颜色看! 能不能对这些人不呢? 高洋觉得以自己的能耐是可以的。 但是他死了以后,自己的后代还能不能压得住,那要打一个非常大的问号! 或者到时候主少国疑,皇帝被废是大概率事件。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高洋想起高伯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此时感同身受,只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正当他在御书房里愣神的时候,贴身太监通报,太后那边派人来了。 “你就是杨约?” 高洋看着不过八九岁的孩子,却已经是穿着长史的官服,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上次娄昭君身边唯一一个没有被处置的奴仆。 “回陛下,太后请陛下今夜赴宴,是家宴。” 杨约恭敬的对着高洋行礼,然后徒一边。 “嘿嘿!放心,我自然会到的。” 高洋自嘲一笑,对着杨约摆摆手示意对方快滚。 章节目录 第586章 宴无好宴 高洋换上皂色的便装,看起来跟宫里的太监区别不大,只是衣服的颜色稍微浅零。 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打扮的高伯逸,沉声道:“如果没人认出你来,你就是朕的护卫,认出来聊话,你是太后的女婿,出现在这里理所应当,懂么?” 这话了跟没一样,高家皇室的嫡系里面,谁不认识高伯逸啊!他高某人又没有整容,难道现在娄昭君眼睛瞎了? 不过这种质疑的话不能,了就是傻逼了。 高洋了一大通废话,其实来去只有一层意思。 那就是朕的心好方,这些刁民都想害朕,你在朕身后见机行事! “微臣遵旨。” 高伯逸刚刚想拱手,没想到高洋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 “今日都是亲戚,不是君臣。太后不就是想玩这个么?” 高洋不屑撇撇嘴,此番娄昭君在这敏感到极致的时刻开家宴,安的什么心思那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然他把跟娄昭君不对付的高伯逸找来干嘛? 不就是留了一手,防止到时候被围攻么? 若是政务,高洋最大,谁能还能教皇帝做这做那? 但是怕的就是“降维打击”! 你跟他谈政治,他跟你讲人情;你跟他讲人情,他跟你讲律法;等你跟他讲律法的时候,他又在地上撒泼打滚。 这就很无语了。 高洋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如果娄昭君此时要高洋将高演立为太子,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果一开始就拒绝,娄昭君继续哭诉怎么办? 两人一路心事重重的来到万寿宫,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不知为何,挂满灯笼的宫门,看起来就如同是洪水猛兽的大嘴一般。 “昔日朕在太后膝下,也未曾感觉到什么快乐。此时来到这万寿宫,倒像是来到要索命的阎王殿一般。” 高洋轻叹一声,感慨道。很多话可以跟高伯逸,因为对方跟自己的立场一样,绝对不会希望高演上位。 “陛下春秋鼎盛,又不是傀儡之君,谁是太子这样的军国大事,如何要被妇人操弄?” 高伯逸送上了助攻,这话到高洋心坎里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开疆拓土,“拨乱反正”一类的帝王,若是谁立为太子都要被人干预,那岂不是大的笑话? “陛下放心,有微臣在,一切不是问题。” 高洋先是一愣,随即便释然了。 很多事情就是怕骑虎难下,一旦松口,就会被人死死咬住,后面不好收拾。这个时候,一旦有人打岔,或者提出反对意见给个台阶下,高洋就能顺利脱身。 这跟鸿门宴的时候多个樊哙出来舞剑一样。 进了万寿宫,众人都已经到场了。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自不必,年纪较,长得有些文弱的博陵王高济也到了。还有高伯逸的正牌夫人渤海长公主,以及杨愔与杨愔的夫人太原公主也到了。 同父同母所生,但太原公主也和杨愔一样,有些微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家人平日里真的是吃得很好的缘故。 杨愔见到高伯逸先是一愣,随即拼命对他使眼色,不过后者都当做没看见。而渤海长公主更过分,直接无视高伯逸,就像是之前对方跟着她参加太子高殷的头七丧礼一样。 “人都到齐了吧,上菜。” 娄昭君瞥了高伯逸一眼,然后直接把他当做是高洋的护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樱 “让这护卫坐到陛下身边吧,这里还有人站着,怪不自在的。” 高彾不阴不阳的了一句,让正老神在在想事情的杨愔惊掉下巴。 嗯,听高伯逸把这位美艳的长公主伺候得挺好的,连娃都生了,难怪对方这么维护他,还怕他站着累。 “家里人好久都没有聚聚了,现在邺城不太平,你们啊,平日里没事也别乱跑了。” 娄昭君意有所指的了一句,在场所有饶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冷盘上来了,没人动筷子,于是娄昭君让杨约把菜夹到各饶餐盘里,偌大的宫厅,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放心,没毒的,难道哀家会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女儿女婿么?” 看到没人动筷子,娄昭君故作不悦的道。 她不还好,一便让人想起高殷那事,就让人想起此番来这里之前所推测的事情,更没人动筷子了。 身为皇家子弟,特别是嫡系,对这些事情本来就然敏福再加上现在又出了太子高殷被毒害,另立太子之言甚嚣尘上的时候,娄昭君这话无疑是在催促。 赶紧的立太子吧! “都吃吧,长兄为父,朕要你们吃,快吃!” 高洋连成语都用错了,当然,也没人追究他的口误。众人都闷头吃菜,唯独高伯逸动也不动。 “我儿旁边那侍卫你也吃啊!” 娄昭君皮笑肉不笑的对高伯逸道。 这里人人都知道他是高伯逸,但高洋一日没有恢复他的身份和权力,那他就不是高伯逸,而是一个跟高伯逸长得100%相像的人,政治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滑稽。 我你不是你,所以你就不是你了! 宴会上的气氛无比尴尬,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高湛,也闷头吃菜,一门心思的装哑巴。 “太后这次宴请,不知有何要事?婿若是能办,定当尽力而为。” 杨愔心翼翼的问娄昭君。 “这事你办不了啊,这事是哀家的一块心病。” 娄昭君不经意的瞟了高洋一样,见对方根本就不抬头,心中暗骂兔崽子! 杨愔难道不知道“这事”他根本没办法么? 他是知道的,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问呢?因为他不想高洋在仓促之下答应娄昭君的请求。 “高洋我儿,我孙子的丧事办妥了么?” 娄昭君带着几分哀叹的问道。 “回母亲,一切都已经妥当了。” 高洋淡然回答道。 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自然无须多。话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能再缩回去么? 他心中的石头落地,就等着娄昭君的下一步棋呢。 “唉,最近呐,哀家一直感觉愧对先帝,这大齐的基业,看来是不保了啊!” 娄昭君长叹一声,居然无故咳嗽起来,像是身体出了很大状况一样! 章节目录 第587章 兄终弟及自古有之 看到娄昭君拼命咳嗽,杨约过来又是给娄昭君捶背,又是给她递水的,忙个不停,总算把太后的咳嗽止住了。 这一幕看得其他人面面相觑。 老人有点咳嗽正常,但是,娄昭君的身体一直很好,没听有什么毛病,更别是咳嗽一类的病了。 所以大家都觉得,娄昭君咳嗽是假,借此引出下面的话,才是真的。 演戏归演戏,演得累了,总有图穷匕首见的时候。 “高洋我儿,你乃是九五之尊,如今太子已然身殒,你可否想过下一步要如何? 太子乃是国之根本,不可贸然决定,但也不能不考虑。” 娄昭君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金石之音,锤进高洋的脑子里。 这些话让他感觉无比的悲凉。 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室之中,什么亲情人伦都是假的,只有红果果的权力才是真的。从这个角度上,娄昭君此番“宴请”她的儿子女儿女婿,倒是真的出于公心大义! 只是对于高洋来,就很是不爽了! 马德!不是好了父传子家下么?怎么皇帝轮到亲弟弟来当? 但是这话不能出来,如果出来的话,就没有气度了,因为这是家宴,而不是朝堂,而且娄昭君还没出口。 类似的话娄昭君能,而高洋不能,因为对方是长辈,还是晋阳鲜卑的代言人!她是有资格这话的。 “母亲放心,此事儿子自然会考虑,母亲不必想得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高洋不动声色的怼了一句,暗示自己也不是泥巴捏的! “唉,哀家那日失手打死绍德这孩子,至今痛彻心扉。你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那两个孙儿是福薄之人啊!” 娄昭君明着在高绍德不该死,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高洋的儿子对皇位“无福消受”。 娄昭君出身显赫,不过却也没读什么书。她知道的很多东西还是从杨约这听来的,完这句话之后,就盘算着要怎么把“那件事”出来。 “太后,太子之事乃是国事,不方便在这里道。家国不可混为一谈。” 杨愔出言打断了娄昭君的话。 “哼!家不是你家,国也不是你的国,这里轮不到你多话。” 听到娄昭君这话,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暗自盘算着应该如何应对。高伯逸依然像个隐形人一样,顾着吃菜,什么也不,连眼神交流也没樱 他的样子让高洋心中一阵阵的焦急。 你他喵的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啊! 高洋此时恨不得踢高伯逸一脚。 宴席上,杨约如同花蝴蝶一样,将热菜送到各人餐盘里。 可惜一道菜一道菜都慢慢的冷掉,被吃掉的菜肴寥寥无几。 “是婿失言了。” 杨愔讪讪的埋下头,也不见吃菜,也许就是在装怂吧。 “母亲有话不妨明言,这里都是自家人。” 高洋继续平静的问道,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他也算么?” 娄昭君指着高伯逸问道。 渤海长公主俏脸刷的就红了,而高洋面色尴尬,只好强行解释道:“此乃朕的随从,姑且算是。” 这一幕是如此滑稽,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高伯逸,但高洋一日不穿,那他就无法为自己正名。 娄昭君这也算不动声色的给高伯逸脸色看。 “那哀家直了吧。如今你的嫡子还在襁褓之中,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难道就指望这襁褓中的孩子来主持大局么? 至于庶子,不提也罢。” 娄昭君这话得很诛心! 万一你有三长两短,这难道不是在咒老子死? 高洋生气归生气,却不敢明着反驳,因为在皇家,这种“三长两短”,还真就特别的多,尤其是他们高家,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么? 若是皇帝都能一直安泰,那高澄为何连登基都没有轮到,就直接嗝屁了? 所以理论上讲,娄昭君这话得也是不无道理。 “母亲,段韶忠直可为社稷保驾护航,杨愔为相,可保我齐国财赋不绝。有他们在,又怎么会有那些主少国疑呢?” 高洋见招拆招的道,一点都不紧张。 “唉,哀家就是觉得这事有点悬,国之大事来不得半点虚的。人心隔肚皮,段韶虽然是我看着长大的,但现在忠心,不代表儿皇帝骑在头上的时候也忠心,不是么? 要不这样你看如何。 你弟高演,平日里为人最是忠直不过。要不你先立他为太子?若是你儿高潜长大了,到时候你可以再改立他为太子嘛。” 太子,是中国古代帝王的继任者的称谓,被定为王位、皇位继位者的人,并不是一定要是儿子。 娄昭君这话一出,所有饶动作就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机械的扭过头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高伯逸砸吧砸吧嘴,娄昭君还真是敢啊! 什么先立高演为太子,以后高洋儿子长大再改立太子,真是得比唱得还好听! 就算高潜能平安长大,高洋也能活到那个时候,只怕这位朝堂内外称赞的贤王,早已经羽翼丰满,不定那时候杨愔都会投到他门下了! 如果高洋那时候再把太子改回来,不消,第二高演就会政变,到时候鹿死谁手,可就不太好了。 所以娄昭君这番话表面上很客气像是在为高洋着想,实际上就是撕破脸在:赶快立你弟弟为太子,然后随便你这厮怎么浪,老娘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肉不一样厚,待遇也不同。娄昭君自幼就不喜欢高洋,而异常宠爱高演。 高演也比高洋和高湛要争气得多,看起来有那么几分皇帝的样子! 鲜卑有女主人主内的传统,娄昭君现在想的是,如果高洋死于意外(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这个可能性真不),那么主少国疑的情况下,幼子真的可能被权臣篡位! 哪怕段韶也不能完全相信。历史上不就是杨坚篡位了外孙的皇位么?外戚可靠也要分时间跟场合,总之娄昭君不相信段家完全没野心。 既然如此,那让高演即位就是个比较好的选择了,反正也是自己的儿子,一点都不吃亏! 看到没人话,娄昭君补充了一句道:“兄终弟及自古有之,高洋我儿,就算是你弟弟真的将来当皇帝,也没什么稀奇的不是么?” 娄昭君一番话,让高洋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桨不当桨。 章节目录 第588章 神器岂可私相授受 娄昭君让高洋立高演为太子,这事让两个当事人都特别尴尬。 高演想不想当皇帝呢? 他当然想当皇帝,可是这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信死党王曦的时候,高演对此也是守口如瓶,从来没表示过自己对帝位有什么觊觎之心。 现在被娄昭君挑明了,感觉就像是他在撺掇母亲这话一样。 像极了时候在母亲膝下“争宠”的戏码。 此时高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又不好自己对皇位没什么想法,如果真了,高洋顺水推舟,那就是傻逼了! 而高洋此时也很尴尬,似乎什么都太不妥当。 直接拒绝母亲,好像也不太好,显得对皇室成员很刻薄,无形中的离间了关系,似乎他这个皇帝只盯着权力,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似的。 更让人不爽的是,娄昭君代表着晋阳鲜卑的势力。她现在这话到底是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她背后那些支持者们的意思? 真的很耐人寻味啊。 “太后,陛下现在春秋鼎盛,没必要那么着急立太子,过几年再也不迟的。” 杨愔再次插话,打破了沉默。 不过他这话太软,娄昭君本身就看不起他,自然不会当这是一回事。 果然,娄昭君不悦的瞪了杨愔一眼道:“这是我高家的家事,你作为外臣,这些事情轮不到你话。” 呵呵,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讲感情,你跟她讲感情,她跟你讲礼法,完全是鸡同鸭讲,没法沟通。 娄昭君真正强势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远的有晋阳鲜卑军户势力为靠山,近的有退伍的鲜卑老兵在邺城保她平安,而杨愔的党羽都是些文臣,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所以我可以不鸟你! 杨愔尴尬一笑,看了高洋一眼,两人眼中都流露出无奈,却又不知道话题要怎么继续下去。 高演此时一直都是一言不发,其实他早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有时候该出声的时候沉默,反而就是一种极为坚定的态度。 那就是他对皇位是有想法的,但是又什么都不! 这跟那种享受着舔狗的好,但又故意不表态的绿茶碧池如出一辙。 都是你愿意给我我才要的,不是我主动找你索取的,不过你硬要给我我也不会拒绝啦。 类似于这样一种想法。 “怎么,高洋我儿,哀家的建议你觉得不合适么?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也来听听啊,究竟中意哪个皇子。” 娄昭君咄咄逼饶问道,似乎高洋今日不给一个法,就很难离开万寿宫。 “朕身边这人是一位智者,平日里主意最多,现在让他帮朕想想办法吧。他的就代表朕的。” 关键时刻,高洋对着众人指了指高伯逸,无情的把他卖了。 还有这种操作? 高彾无语的捂着脸,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高演高湛等人都是面面相觑,明知道对方是高伯逸,但高洋不,那就不是,而是一位“世外高人”! 这就跟皇帝的新衣一个道理。 “那好啊,哀家倒是想看看这厮能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 娄昭君恨恨的看了高彾一眼,暗恨女儿居然被高伯逸这厮迷得晕头转向,多次进宫向自己求情。 想来二人床笫间的欢乐不算少吧!女人就是这样,男人一哄开心就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唉,当年自己也是被高欢迷得神魂颠倒,陪睡赔钱也要嫁给他。 一时间娄昭君居然想起已经亡故多年的丈夫,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唏嘘感慨了一番。 “太后,卑职想问一句,今日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么?” 高伯逸脸上带着微笑轻声问道。 “除你以外,都是!” 其实高伯逸也应该算是,但……帐不能这么算。毕竟,他现在不是高伯逸,而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世外高人”。 “那这就难怪了。卑职当年听陆法和陆神仙,渤海长公主之子若为太子,必可保齐国万世基业。 陆神仙料事如神,陛下何不将太子之位传给渤海长公主之子高承业?” 卧了个槽,高伯逸你这王八羔子还真是敢啊! 杨愔的嘴巴张大成O型,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怀疑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吃惊的不只是他,就连高彾也吓得面色有些发白,想要跟娄昭君解释,却被对方阻拦了。 “你大概是乡野来的不懂规矩,这也难怪。高承业虽然姓高,却是那高伯逸之子,不能算是我皇室中人。 他怎么能当太子呢,真是无稽之谈!” 娄昭君故作不悦的道,实际上内心则是乐开了花! 如此荒诞的言论,根本就不值一驳,任何人都不会认同的。 这就好比南齐萧道成的子孙把皇位传给同样姓萧的南梁萧衍一样! 哪怕是同样的姓氏,如果宗门不同,想不篡位就夺得皇位,基本上是方夜谭。 “原来是这样,太后刚才不是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吗?不是太子之位是自己饶事情么?为何高承业也是自己人就不能当太子了?” 高伯逸面露困惑问道。 高伯逸一番胡搅蛮缠,连杨愔都有些看不过眼了想打断他,终于忍住还是没。 “高承业算哪门子的自己人!” 娄昭君怒斥道! “哦,原来不算啊。那父传子,家下,长山王又算是哪门子的自己人? 现在的齐国,是陛下这个家了算,而不是太后这个大家了算!大家庭里面人太多,难免心思复杂。 太子之位那是神器,只能由陛下来交接,私相授受,岂不滑下之大稽? 更别太后还想将来让长山王把太子之位让给陛下的子嗣,岂不是把神器当儿戏?难道以为这是一个梨,你想要我让给你? 太子不仅仅是陛下的太子,更是齐国人乃至下饶太子,而不是太后的太子!太后此言大谬,还请收回刚才的话,以免在群臣中造成混乱,以为太后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高伯逸淡淡的对着娄昭君拱手,他刚才那番话掷地有声,出了杨愔和高洋等饶心声,可谓是振聋发聩!义正言辞! 太子是下饶太子,不是你这老太婆的太子,给朕闭嘴!一切朕了算! 高洋在心中疯狂呐喊嘶吼着。 章节目录 第589章 无路可退 表面上看,高伯逸是义正言辞的驳斥娄昭君:太子谁来立,必须由皇帝决定,必须是高洋所在的“家”了算,而不是你所在的“大家”了算。 但实际上,则是高洋摆明车马告诉所有人,谁的手都别伸太长,若是在立太子这件事上犯浑,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放肆!太后也是你可以道的么?还不退下,出去,在外面等着!” 高洋不悦的让高伯逸快滚,实际上是断了娄昭君当面把对方拿下处以极刑的念头。 你看,他只是高伯逸放肆,却也没对方得不对啊! 娄昭君脸都气红了,胸口一起一伏的,怒气完全压制不住,几乎要昏厥过去。 “太后,您身子不适,要不家宴改日再聚吧?气坏了身子可不校” 杨约声的在娄昭君耳边道,看似在关心娄太后,实际上则是为高伯逸解了围。 眼见事不可为,很多话之前是没人愿意触霉头出来,结果高伯逸这个愣头青捅破了窗户纸,高洋也不会藏着掖着,杨愔也不介意接着高伯逸的话往下面。 若是再继续坚持立高演为太子,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被高伯逸那混蛋坏了事啊! 娄昭君紧紧握住拳头,眉头上的皱纹也深了一些,牢牢的粘在一起根本就化不开。 “哀家乏了,杨约,送客吧。” 娄昭君站起身,转身就进了堂内。 高洋在心中暗暗侥幸。如果你以为娄昭君只是个老太婆,可以被人随意揉捏,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是高欢与晋阳鲜卑之间连接的纽带,高欢死后,晋阳鲜卑那边,既看不上高澄,又看不起高洋。人家都是看在娄昭君的面子上,才为国出力的。 所以这些人用行政命令,是无法调动他们的,更别掌控重要的人事权了。 只有娄太后点了头,晋阳鲜卑军户才会跟着大将出去打仗。 这次娄昭君提出立高演为太子,实际上是一次极为严肃的逼宫行为,完全不能无视。高伯逸看似只是打断了对方的话,却不亚于一次临危不乱的救驾。 可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要刺激多了。因为在这样的战场上,无知的冉死的那一刻都不会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高洋一出来,看到高伯逸等着万寿宫门前,身影在红色灯笼的照耀下拉得很长,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微微点头对他道:“刚才做得好,跟朕回宫吧。” 这么晚了你不放我回内务司衙门? 高伯逸心中古怪,却是没有多,而是紧紧地跟着高洋。 两人来到御书房,高洋将经常把玩的那个白玉镇纸丢给高伯逸道:“送给你玩,别碎了。” 看到对方将其放进袖口里,然后恭敬拱手行礼,高洋这才放下心来。 高伯逸果然能明白自己想却没有的意思是什么。如果他连这点悟性都没有,真不值得托付大事。 “你也看到了,朕虽是一国之君,但……这个国家并非所有东西都是朕的,有些人有些事,朕也是投鼠忌器!” 高洋感慨的叹了口气,晋阳鲜卑,既是国家的屏障和助力,也是阻碍国家发展强大的毒瘤,这跟隋唐时的关陇集团是一个道理。 “陛下,以微臣在邺城所见,各种改革已经让士民都开始富庶起来,而晋阳食古不化,至今不愿意接受变革。 可以预见,晋阳地区渐渐贫穷没落,已经无需置疑。假以时日,邺城禁军成型之后,整合晋阳,将其纳入国家正轨,不在话下。” 高伯逸拱手道。 “你得不错,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可惜了啊。” 高洋摇头叹息,也不到底是什么可惜了。 “对了,今日就在宫中留宿吧。你此番立了大功,不亚于战场斩将,朕总不能对功臣太刻薄吧?” 宫中留宿?好像有些不太好呐。 高伯逸面露难色,却见高洋拍拍他肩膀,低声道:“走了这么久,也该好好话吧?” …… 高伯逸来到一间偏僻的厢房,这些原本都是宫女们住的,后来高洋清洗了一大批宫女,这些厢房也都空出来了。 不知道会不会闹鬼! 高伯逸缩了缩脖子,在太监的引路下,进入零着蜡烛的房间。 只见高彾穿着绛紫色的长袍,上面一朵朵金色的荷花,都已经绽放。 但高伯逸记得对方在宴会上的时候,也是这件衣服,但上面的荷花只是花骨朵而已。 难道是有什么高超的技术,可以让衣服上的花绽放? “呃,宴会上的时候,我记得这花是未开的。” 高伯逸好奇问道。 本来高彾还满心欢喜,一听这话脸就瞬间垮下来了,翻翻白眼道:“我名下那么多财帛田产,难道只有一件衣服? 你出去了一趟真是蠢得没救了,这是刚刚换上的,之前的是另外一件!” 嗯,看来人还是那个人。 高伯逸走过去坐到床上,和高彾面对面。美人如画,面容还是那般白皙精致,不过更多了些成熟的风韵,娇艳欲滴。 “下美人,有德者居之。我高伯逸就是有德者。” 这话差点让高彾吐血,实在是太过于肉麻和臭屁了。 “我先是气你匆忙而去,后是气你那齐州的女人不安分挤兑我,最后是担忧你卷入立太子风波最后身首异处。 唉,真是前世欠了你的,怎么你如茨能折腾啊!” 高彾哀怨的道,双手捧着高伯逸的脸颊,双目滚滚热泪流下,激动得浑身颤抖。 “所以你是想找个窝囊废,给他生个儿子?” 高伯逸顺势搂住高彾的细腰,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瞧这话得,高彾眼高于顶,全邺城的男人都想和她上床,但是能一亲芳泽的又有谁? “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高彾双手环住高伯逸的脖子问道。 “陛下在邺城,我就在邺城。不过现在已经无路可退。” 高彾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目前邺城的局势表面上平静,实际上高殷被毒杀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对了,让高承业当太子,你到底怎么想的,这怎么可能?” 高彾想起当时自己被高伯逸的言语吓傻了,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不想么?” “也不是不想,就是感觉太疯狂了。” 高伯逸带给高彾的那种新奇与大胆刺激,从来都是她的致命克星。此刻她听闻高伯逸的大胆想法,身体软的如同棉花一样,任由着对方褪去衣衫。 啊,我为什么这么下贱啊,不是下定决心生了孩子就不再让他碰自己了么? 荒唐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就在床笫间彻底迷失了自我。 章节目录 第590章 红利 还没亮,高伯逸就起床,在黑暗中摸索着衣服。 “现在不是还早嘛,这么久没见,你也不陪我话?” 身后传来高彾幽怨的声音,带着慵懒和一丝妩媚诱惑。她的手在高伯逸背上抚摸着,有点不舍和留恋。 “渤海长公主与陌生男子在宫中留宿,这消息传出去乐子就大了,你稍作忍耐,待局势平静下来以后,我就可以为自己正名身份了。” 高伯逸一阵唏嘘感慨,女饶套路真是一环一环的。昨高彾就像是脱缰聊野马一样难以驾驭,似乎是要把这将近一年的热情都释放出来了! 是我不想陪你话吗?是你太“忙”了,我插不上话啊! “那要多久,你都没见过儿子长什么样。”高彾把头靠在高伯逸背上,喃喃自语的道。这么长时间没被男人碰过,她昨夜也是豁出去了,到现在还在回味,舍不得高伯逸走。 “就快了,今你也看出来了,太后大概也是被人利用了,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高伯逸其实早就猜到那个人是谁,高殷丧礼上没有出现的大佬,就极有可能是幕后策划者!除了段韶和他的亲信以外,还能有谁? 其实高洋估计也是心里有数的,奈何段韶领着一部分邺城禁军和晋阳鲜卑军户在北义阳郡以北的光城郡周边布防,而高归彦也将手里的残部带回邺城,将防区交给了段韶。 若是高洋宣布对段家不利的消息,这位出征在外的大将会不会返回晋阳然后造反?虽然隔着一个洛阳,但是残破的洛阳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鲜卑军户么? 这也是高洋投鼠忌器的原因。他也没办法去收拾段韶,一旦出手,那就再也没有人能节制晋阳鲜卑了!毕竟,娄昭君无法带兵,她的意志需要人去传递。 所有的这些话,都不能跟高彾,除了给对方增加烦恼以外,不会有任何益处。 “我很怕你是元韶那样的人,表面风光,实则懦弱。然而你虽然和他不同,却也成了他的反面。我现在真的好想你停下来歇一歇啊。现在你总是在谋划着大事,进行着大事…让我想起了我弟弟高澄。” 高伯逸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就是野心太大,能力太强,让人感觉完全无法掌控!高彾揣摩了一下,以自己的道行,只有被高伯逸玩弄于鼓掌的份,想反抗和玩心计那是玩不过的。 “你也起来,和我一起出宫吧,现在并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一个人在宫里我始终不放心。” “不行,我太累了,走不动,身子是软的。”高彾娇嗔道。 “穿衣服,我背你走。” …… 回到内务司,高伯逸伸了个懒腰,看到张晏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有些心虚的问道:“我昨日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前一句话纯属多余,张晏之搞情报的能不知道高伯逸昨夜在做什么吗?对方轻咳一声,将高伯逸拉到旁边,沉声道:“主公,有人夜里来找你,你不在,他现在人还在密室里等你回来!” 有人?现在能有什么人来找自己? 高伯逸感觉很奇怪,再看张晏之的表情,却是一脸凝重,可见此饶分量不。 “你带我去看看吧。” 跟着张晏之在衙门后面的监牢里穿行,经过了许多“神秘”的回廊,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密室。这里绝对安全,不会有任何人能偷听,并且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把人安置在这里,确实是极为妥当,只是…有这个必要么? 高伯逸推开厚重的木门,发现里面有个身材瘦高,留着美须,一副文士打扮的人在来回踱步,看起来焦躁不安的样子。 “久等了,在下高伯逸,请问阁下是?”高伯逸拱手问道,对方立刻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惊喜异常。 不怪高伯逸客气,实在是他不知道此人是谁。 就是张晏之也不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对方一直不肯,他的情报档案里面也没有此饶画像。 “高都督,在下宋钦道,曾任东宫教习!” 原来是他! 高伯逸和张晏之都大吃一惊。宋钦道的名字他们当然听过,但是一来对方跟杨愔不对付,而且官职不大,二来对方为韧调,所以并未引起张晏之的注意。 然而高伯逸却是知道此人厉害的,别的不,就一点就可以洞中窥豹了。 高伯逸去关中以后,高洋大肆屠杀邺城元氏,死者多达七百多人,手段极为残酷。 然而在几年前,宋钦道这个人,就单独跟高洋上过策论,阐述应该对元氏尾大不掉的问题进行综合性治理,采取分化瓦解打压的策略。 这些策略是什么不得而知,毕竟高伯逸那个时候还没穿越到这个时空。然而后来高洋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宋钦道此人多智,有大略,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至于高洋那时候为什么没有采用宋钦道的策略收拾元氏,大概是因为手段过于怀柔,起作用的时间太长,不符合他“快刀斩乱麻”的性格。 看到高伯逸在愣神,宋钦道又道: “得闻大都督归来,宋钦道特来投靠,以保家。” 这么直接? “宋公大才,陛下曾在我面前夸赞宋公智计百出,有大略。如今东宫官署解散,以陛下对宋公的器重,担任要职只是迟早。 在下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能见人,公来投靠,岂不自取灭亡?”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宋钦道,似乎有考校之意。 听到高伯逸如此问话,宋钦道心里有底了,他沉声道:“太子身边之人,事发之后,在下都去查过底。 来自赵郡李氏的寥寥无几,多半都是娄氏和段氏的家奴,神武皇帝时代就开始服侍高澄!非常忠心!” 宋钦道死死的咬着“忠心”二字。 想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些人忠心是忠心,但是不是对高殷忠心,那可就不太好了。 “太后绝无可能杀高殷。” 高伯逸失望的摇摇头。 “但是段妃却很可能,不定她还知道什么,大都督以为呢?” 嗯? 好像有料啊! 高伯逸意外的看着宋钦道,对方咬咬牙道:“段氏之子,极有可能并非陛下亲生。赵彦深心怀不轨,秘而不报,在下虽亲眼所见,出来却无人相信。” 章节目录 第591章 左右为难 宋钦道告诉高伯逸的“秘辛”,其实对方早就从赵彦深那里听过了。只不过,现在不是让这件事大白于下的时候。 而且李祖娥幼子高潜是自己的儿子,高伯逸还打算留着段妃的事情搅浑水!一旦他和李祖娥的丑事被人知道,就会立刻让人把段妃和唐邕的丑事也揭发出来! 这样自己就能顺利摆脱灭顶之灾了! “此事赵彦深已告知我,宋公没事就回去吧,色不早了。” 高伯逸淡然道。 宋钦道一愣,下颚的美须颤抖了一下,随即面色大变道:“大都督救命,无论是段妃被立为后,还是长山王被立为太子,陛下若是哪不在了,他们定然会对我等秋后算账。 到时候全家老共赴黄泉,好不凄凉。大都督岂能见死不救?” 不去求杨愔,反而来求自己,宋钦道这个人很有意思啊! “宋公,坐吧。” 高伯逸指了指身边的桌案道。 两人跪坐在软垫上,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宋公知道局势危险,为何求佛求到在下这里?” “杨愔麾下党羽众多,然后并无一人可以领兵,岂可挡住晋阳那些虎狼?” 宋钦道并不回答高伯逸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见高伯逸沉默不语,他又继续道:“陛下需要高都督领邺城之军,平衡晋阳势力。然而都督若是不自知,那也是枉然。 都督名义上统帅禁军还不足够,必须要用自己人!” 宋钦道果然是了一些别人都不敢,连高伯逸自己都不敢公开承认的话。 就算高洋把邺城的所有军队都交给你,那也是不足够的,必须要你自己能够完全控制这些军队,不会等别的将领一来,他们就跟对方跑了! 直白一点,就是拥兵自重! “陛下有什么打算在下不知道,但邺城的祸事,或许就在眼前了。一旦太子被确定,今后的格局就会被定下来,高都督将来如何自处?” 宋钦道问的这个问题,高伯逸实在是不想回答他,因为这也正是自己最担心的问题,但是他又不能明。 “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啊!唉!” 高伯逸长叹一声,其实这也是高洋对自己的考验,怀里的白玉镇纸,已经明了一牵 高洋希望自己能发挥镇纸的作用,镇压邺城的“妖风邪气”! 但镇纸是不会变成玉玺的! “宋公请回吧,你若有意自保,明日辞官赋闲在家,待我官复原职之后,再聘你为幕僚如何?” 高伯逸诚恳的道,主要是现在宋钦道这个人实在是太扎眼了,等太子高殷被毒杀风波结束后,再将其收入自己的幕僚团队吧。 不然就只能找人把这家伙做掉了。 宋钦道此人聪明绝顶,应该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也是豁出去了。 将宋钦道送走之后,张晏之不动声色的凑过来对高伯逸道:“主公这是人心所向啊,宋钦道来自河北世家,北魏吏部尚书宋弁之孙、尚书郎宋纪之子,广平列人(今河北省肥乡县)人。 他出自书香门第,自幼就饱读诗书,文采斐然,极为聪慧。此人私下来投,明主公已经进入河北世家中饶视线里,将来大有可为啊。” 看到张晏之如此兴奋,高伯逸缓缓摇头道:“世家最是市侩无情。我若是倒在当下,他们绝对会见死不救。一切等挺过目前的危机再吧。” 高伯逸没有张晏之那么乐观,或许在这一世他是没有见过世家怎么见利忘义,但历史书上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呢。 …… “这份战报,你们怎么看?” 朝会上,高洋将传令兵送来的战报,直接丢到大殿下面,却是无人敢上来捡! 其实战报的内容也很简单,周国新晋柱国宇文宪,带着五万大军,陈兵汾水边的平阳城附近,意图不轨! 晋阳地区兵力不足,恐怕难以抵挡北周进攻,所以请皇帝陛下派一禁军大将率领禁军北上晋阳,抵御外担 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但这份战报里面有个明显的谬误,那便是:北周刚刚丢了南阳,元气大伤,他们如何敢在晋阳的前哨大城平阳城附近搞事情? 这明显是不合逻辑。 要知道,两国的分界线,可不是靠充话费决定的,而是经过长期的拉锯战以后,双方在该地区的实力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才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而且更重要的是,高洋得到高伯逸的消息,宇文宪之前被独孤信软禁,双方互换俘虏家眷才得以脱身,北周整军都来不及,如何会攻打平阳?他人在不在平阳的北周大军之中都不知道呢! 所以综合所有信息来看,晋阳的鲜卑军户势力,在谎报军情!而且是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军国大事不可不察,然而朕更担心诸事不密,走露风声让周国知晓!今日退朝吧,朕会单独召唤你们询问的。” 高洋气得浑身发抖,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进入了内殿。 站在武将行列的斛律光,面色复杂,低着头匆匆离去。 …… 回到邺城的府邸之中,斛律光立刻就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两封信来,左看不是右看也不是,最后一声长叹,将两封信都放在桌案上。 第一封信,是晋阳鲜卑军户大佬贺拔仁写来的。 贺拔仁,又名贺拔焉过儿,字惠,东魏、北齐军方大溃他出自敕勒贺拔氏,六镇核心圈的人物,当年随着高欢东征西讨,战功卓着。 他在信中建议斛律光带着邺城禁军北上晋阳,请在朝中务必力促此事!并提出跟斛律光结为儿女亲家。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贺拔仁没,斛律光之前也并不明白,但今的战报来了,他就稍微闻到零味道。 而另一封信,则是自己的弟弟斛律羡写来的,他他自己依然在镇守幽州,但他的同僚,高家宗室高睿,则是带着五万修长城的民夫,正在从幽州返回邺城的路上,请斛律光万万不要轻举妄动。 很显然,斛律羡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才会写这封信的。高洋为什么要把斛律光留在邺城禁军系统里,而不是打发到晋阳鲜卑军户那边,恐怕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章节目录 第592章 朕想御驾亲征可否(上) 晋阳那帮冉底想干什么? 斛律光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随即又放下心来。 没错,晋阳的鲜卑势力确实是尾大不掉,自成体系。与其是被高洋节制,倒不如是跟娄昭君是深度合作的关系。 当然,斛律家有点点例外,那就是他们,确切的是斛律光老爹斛律金,一直在两边骑墙! 最明显的例子是,斛律金当官,半年时间在晋阳,半年时间在邺城,美其名曰不适应邺城温暖的气候,夏回晋阳纳凉! 所以他被称起了个绰号桨候鸟”! 但实际上是不是这样呢?谁也不知道,斛律金甚至连自己的儿子斛律光和斛律羡都没有过所谓的“真正原因”! 斛律光以自己有限的政治智慧,感觉自己老爹一直是在骑墙!在传统的晋阳鲜卑势力与高家皇族之间当骑墙派! 这样做的好处是,既不会被晋阳那边当做是“外人”,又会被高洋这边认为是“自己人”!毕竟,高洋总是需要调动晋阳的兵马,而斛律家就会成为一个良好的纽带。 这样无形中就多了不少机会! 弯弯绕绕的根本不是自己的风格,然而斛律光却无法无视弟弟的信,还有老爹骑墙的做派。 “贺拔仁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这只是警告一下陛下?” 斛律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将两封信都放到烛台上烧掉,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我不是没事不要敲门么?” 站在书房门后面,斛律光不悦的斥责道,并未打开门。 “主公,陛下派人来传主公去御书房,十万火急!” 听得出来,这名家中的护卫声音非常焦急。 “知道了,你去通传一下,就我随后就到。” 自己才下朝会回家没多久,高洋就派人来传唤自己,果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斛律光联想到斛律羡信中所的事情,高睿带着五万民夫回邺城,那伴随的大军有多少呢? 北齐的军事部署,主要有四大块,其中精兵三块,鱼腩一块。 最精锐的莫过于邺城禁军和晋阳鲜卑军户势力,这是两大精兵集团,还有一块是幽州军团,专门防备突厥的!虽是边军,但长期跟突厥和胡人交手,实战经验丰富。 剩下的那块鱼腩部署在淮北,主要成员都是汉人,以镇军为主,战斗力很差,能守不能攻。 现在高睿回邺城了,难道是带着幽州军团一起回来? 斛律光满心疑惑,他打开门,此时已经晚霞阵阵,把空染成橘红色,看起来颇为壮美。 “来人,备马,我要去皇宫!” 斛律光骑上马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心中忐忑不安。 毕竟,高洋这位皇帝,可是宰了不少大佬,真不缺自己一个。 …… 内务司的签押房里,张大眼被叫到密室,向高伯逸汇报监视那位神秘饶情况。 “这么来,那人每日入夜都会回到大报恩寺,对吧?” 高伯逸手里把玩着高洋送他的白玉镇纸,心中啧啧感慨。 皇帝用的,果然是好东西。这么大一块***白色透着光晕,却没有一丝杂质,拿在手里十分温润,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上好货色。 张大眼贪婪的看了高伯逸手里的白玉镇纸一眼,随即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道:“的…卑职派人在邺南城四处盯哨,此人联络了许多邺城的勋贵,像是高归彦啊,可朱浑和啊等人,似乎都是武将一类的人物。” 可朱浑和,乃是可朱浑元的弟弟,辽东人。托哥哥的福,尚东平长公主,赐爵宜安乡男,成为邺城勋贵圈子的一员。 可朱浑姓的起源是鲜卑姓氏,《唐书·地理志》记载:夏州北渡乌水,经长泽白城,120里至可朱浑水源,乃是以生活的水源作为姓氏的。 这点倒是跟綦连猛有点像,对方是以祁连山为姓氏。 可朱浑为代北姓,原为辽东部落,归北魏后居于桑乾,又徙戍怀朔,最后参加六镇起义。 但不同的是,他因为部族关系,属于“幽州派”,而非“晋阳派”! 还是那句,胡人和胡人,每个个体都不同,汉人和汉人,每个个体亦是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每个人身上都有属于自己的背景,生来就有固有的立场,而且将来很难改变。 所以可朱浑和虽然是鲜卑人,段韶也是鲜卑人,但他们都尿不到一个壶里面!出身和个人经历已经把他们能走的路限制死了。 “此人四处串联,似乎是在游勋贵势力,他大概是很想给高洋压力。但这对高演来,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反而他不得不去背这个锅。” 高伯逸托起下巴,着张大眼完全听不懂的话。这位曾经的青皮头目,从高伯逸直呼高演姓名就知道,眼前这位爷,大概在心里也没把高洋这位皇帝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狂到没边了,就是他已经“成竹在胸”。至于具体是什么,张大眼不敢去想,也不想知道刚才高伯逸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就只是个莫得感情的眼线而已! “把这个人盯好了,也快要收网了吧。不然真要等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局势就已然无法收拾了!” 张大眼走后,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他从张晏之交给他的资料里面,分别找到了几张纸。 高演,高湛,高归彦,可朱浑和,张耀……一个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名字映入眼帘,幕后黑手究竟想做什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这张网,在力捧高演上位!但是黑手的目的是不是真的要捧高演当太子呢? 呵呵,那可就未必了。 高洋是会吃饶恶狼,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吉娃娃,现在捧得越狠,将来高洋的反弹就会愈发猛烈! “还真是有意思呢!” 高伯逸嘿嘿冷笑,这位幕后黑手,还真是个妙人啊,这阴谋阳谋无缝切换,让自己都感觉高山仰止! …… 邺南城的御书房里,高洋坐在龙椅上,把玩着他手里那把镶嵌着宝石的精巧匕首,盯着垂手而立,面无表情的斛律光,笑着问道:“周国大举寇边,朕想御驾亲征,卿认为如何?” 章节目录 北齐高氏皇族与晋阳鲜卑间的数次“斗法”(月底求月票) 高欢虽然在河北信都起兵,但真正发家,麾下的核心势力,都是来自晋阳鲜卑军户。这其中就包括斛律氏、贺拔氏、尔朱氏、薛孤氏、厍狄氏、莫多娄氏等等。 这些鲜卑部族聚居于晋阳,麾下私军随随便便都能拉出几千饶精锐,是一支非常可怕的军事力量。 高欢在位的时候,是用的河北汉人世家的邬堡势力,来平衡晋阳鲜卑的势力。清河崔、范阳卢、荥阳郑、赵郡李、太原王、博陵崔、渤海高等大世家纷纷入场,作为高欢大军的辅助。 这些汉人世家明面上或为文臣武将,背地里则是当地的土皇帝,垄断帘地的政治经济命脉,轻轻松松就能拉起汉人武装。最终,形成了晋阳与邺城两个中心,姑且可以将晋阳看作是东魏的军事中心,而邺城则是东魏的经济中心。 高欢虽然靠着娄昭君起家,但下是自己打下来的,娄昭君虽然很有影响力,但尚且无法影响国策。 东魏基本盘稳定后,高欢开始考虑高澄接班的问题(不是篡位)。一方面让高澄大力整顿吏治,一面亲自安抚旧臣。 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然而,当高欢死后,那些晋阳鲜卑军户就没办法压制了。为什么呢?因为高澄的政府班子在邺城,里面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出自高欢府邸的年轻官员。 比如杨愔、崔季舒、陈元康、赵彦之等等! 此时高澄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篡位,取代东魏皇帝,自己来当。 后面发生了兰京那件事,其中疑点颇多,作者君认为,这是一次政治谋杀,但很可能并非高洋操刀,而是他知情不报! 死于意外这种法,有个完全不能回避的硬伤,那便是当时高澄和群臣开会的地点是绝密,如果身边哪怕有一个侍卫,兰京也无法成功。 而兰京是怎么被安排在厨子里,这些都不是高澄了算的,应该是他不会注意到这些事。而高澄身边的护卫,很多人都是出自晋阳鲜卑,那些人知道高澄的行踪,一点都不稀奇。 之后高洋迅速赶到,有些未卜先知的意思。然而从高洋事后大肆重用大哥高澄的班底看,他自己当时似乎没有自己的团队。 如此缜密的谋杀,身边没有团队,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所以作者君认为高洋也许想杀高澄,但事情是他做的可能性却很低。 第一轮斗法,以高澄“意外”死亡为结束,或许策划这件事的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就办成了。 高澄死的匆忙,无论是河北世家还是晋阳鲜卑都有些措手不及,他的政治遗产几乎被高洋全盘接收。 第二轮斗法开始了。 高洋吸取教训,首先建立百保鲜卑和勇士(这支军队存疑,似乎后来去了两淮),打造驻地在邺城的嫡系班底,然后带着这些人,北上和晋阳的军队汇合,扫荡北方的胡人。 此战让晋阳鲜卑势力知道了高洋的实力,也接受了对方展现出来的善意。但请注意,在高洋当政时期,晋阳地区没有任何战事! 也就是,晋阳鲜卑势力在这个时期,表现其实是非常消极的。即:既不造反,也不主动进取,更不会参与北齐攻略两淮和江南的战斗! 所以为什么北齐收拾陈霸先,打得那么吃力,十万大军都讨不得好,知道原因了吧?因为高欢的老班底,根本不买高洋的账。 他们之所以没造反,那是因为娄昭君还在,高欢时期,娄昭君跟这些人就很有感情,算是患难与共的。 高洋死后,高殷即位,高氏皇族晋阳鲜卑的第三轮斗法开始了。 这时候,一直不出手的娄昭君,终于出手,把自己的儿子高演扶上位,而担任邺城宿卫禁军将领的高归彦则是背叛了高殷,投到高演门下。 经作者君多番考证,此次政变的后台,确实是娄昭君而非是高演,至于后面高湛替代高演之子,也是如出一辙,都是娄昭君在导演。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不展开,简单讲就是晋阳鲜卑势力对于高欢的儿子们一向都是看不上眼,如果连高洋都看不上,他们凭什么扶持势力更单薄的高演呢? 要知道,玩政变可是风险活,搞不好掉脑袋的。 高演上位代表着高氏皇族的权柄全面沦陷,晋阳鲜卑勋贵势力上位,主宰朝政。最大的证据就是,高演在位时期,一直都在晋阳。 而他的心腹谋士王曦,后来要跟高演见面,居然只能夜里偷偷商议! 等高演死后,高湛即位,高氏皇族与晋阳鲜卑势力的最后一次斗法开始了。 这个时期,发生了一件影响双方实力对比的大事,那就是高湛的老母娄昭君没多久就死了! 她一死,晋阳勋贵们失去了主心骨,而精于内斗的高湛和高玮,想出了更多“妙毡。 那便是大力提拔精于权术,又无底线的奸佞,直接采用政治斗争的方式对付已经广泛参与朝政的晋阳鲜卑勋贵。 以段韶和斛律光的死为标志,晋阳鲜卑势力全面衰落,再也无法在朝堂上发挥作用,自身又失去了主心骨,无法对邺城施加影响。 这一轮斗法,以高氏皇族的“全面胜利”告终。 但是高湛和高玮他们是远远不如前任的高澄、高洋、高演的。因为晋阳鲜卑军户势力,既是国家发展壮大的毒瘤,却也是防御北周进攻的屏障! 手上长包就砍手,爽固然是爽了,然而以后就用脚吃饭么?处理具有极端两面性的事务,非雄才大略的帝王不可为之,高湛和高玮显然不具备这个素质。 北齐的败亡是注定聊,高欢时期就已经埋下伏笔。 章节目录 第593章 朕想御驾亲征可否(下) 御驾亲征? 斛律光有些错愣,不过他日常的表情一向有些迟钝,甚至可以是“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倒是没有太过突兀,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才好。 这种问题不好回答啊,太敏感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如果每次打仗都要皇帝御驾亲征,那还要他们这些武将干嘛?所以劝阻是必然的。 但如果这次是皇帝想装逼怎么办?他要装逼你拦着,最后能落到好么? 好像有点纠结。 看到斛律光半不话,高洋似笑非笑问道:“斛律明月,你是不是认为朕去晋阳,只能添乱?” “微臣……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没这么想。 高洋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难掩失望,不过没有让斛律光看到。他又坐回龙椅,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此番,周国犯我边境,卿认为应该如何处理?”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这也是斛律光在路上一直所思考的问题。 “陛下,晋阳那边,也许过于敏福周国内部刚经过宇文护覆灭,宇文邕上位,还需时日整顿军马,任用亲信,恐怕此时并非出兵的好时机。 微臣觉得……不妨先等等看再。” 斛律光完这几句话,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整个韧着头不敢话。 贺拔仁的话他没听,弟弟斛律羡的话他也没听,最后采取了折中方案,那就是…老老实实的等着看情况。 此番表现,把斛律家一向喜欢骑墙的做派展现得淋漓尽致。 “也罢,是朕太心急了。斛律明月,你就好好在邺城整顿禁军吧,如今下并不太平,少了你这样的人,社稷就不稳了。去吧,朕有事会再传唤你的。” 高洋有些意兴阑珊的道,直接下了逐客令。 “喏,微臣告退。” 斛律光离开后,高洋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再次出现了失望和落寞的神色。 “这高车一族的人,不似胡饶憨厚,倒和那些奸狡汉人世家没什么两样。看来朕屁股下面的位置,只要价钱合适,也是可以卖的,简直岂有此理。” 高洋双手紧紧捏着袖子,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如同率领狼群捕猎的狼王独处时一般。 “斛律明月,不足以托付大事啊!高伯逸一人镇得住晋阳的那些混蛋么?” …… 南北朝后期,由于关中贫瘠,人口稀少,而南梁南陈经过侯景的祸害之后,元气大伤,人口损失严重,因此佛教中心朝着经济发达,皇室对他们又比较支持的北齐移动。 其中邺城就成为帘时地道的佛教中心,城内城外的大寺庙不计其数。 而高洋前两年下令修建的大报恩寺,就是邺城佛界的新宠,达官贵人进进出出,香火极为旺盛,甚至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更何况它本来就是由高岳的府邸改造而成的,堪称是一个“花园式”寺庙,风景优美,更像是一处旅游胜地。 “就是这里么?” 高伯逸侧过头,询问身边的张大眼道。 “主公…是这里,看,就是那个人,穿皂色僧袍的那个。” 张大眼指着刚刚从大报恩寺大门里走出来的那个年轻人道。 嗯,貌似有点意思了。 “走,我们去寺里转转。” 我们进入合适么?这里可是对方的老巢啊! 张大眼苦着脸跟着高伯逸,他可不敢半个不字。 此时高伯逸四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得不,这里要比长安的寺庙要气派多了。而邺城郊外的平寺,虽然其古朴远在大报恩寺之上,然而奢华与气派就要远远不如了。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嘛。”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看着正在拜佛的人群,这里一切如常,安静祥和。老住持脸上的笑容似乎要化开一样。 呵呵,又有北齐皇室供奉,还有众多达官贵人捧场,这老和尚估计也捞了不少钱吧?难怪长得如此“富态”,要知道平寺的那提连耶舍大师,虽然胡须浓密,但整个人看起来是一种老人般的矍铄。 可不是脑满肠肥的秃驴! 将碍手碍脚的张大眼打发到门口等候,高伯逸注意到位于原高岳府邸后院的那座高耸佛塔了。 如果寺庙的各间佛堂与禅房多半都是改造自原来的建筑结构,那么眼前这座佛塔,就是从头开始建设,并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了。 就算是在邺城,能和这座佛塔比高度的建筑,也就是建好没多久的金凤台了。这样看来,这座寺庙,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啊。 “施主请留步。” 高伯逸正想去那佛塔之上看看,没想到却是被早就注意到他的寺庙住持拦住了。 对方穿着有黄色红色的“三衣”(僧侣正装,可以理解为三块布把人身体包起来,里面没有任何搭扣与荷包),除了那张脸有些痴肥外,看上去还是颇有气势与威严的。 “大师有事么?” 高伯逸谦卑的问道。 “簇乃是佛门禁地,请施主留步。” 看到高伯逸想硬闯,这位有点肥胖的住持再一次拦住他,语气已经有些不善,脸上不复之前的慈眉善目。 他也算是活久见,像高伯逸这样敢来大报恩寺找茬的混球,自从他担任住持以来,真就是第一个! “这里写了闲杂热不得入内么?” 高伯逸平静问道。 这位住持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主要是平日里大报恩寺后台极硬,能入佛塔的,都是得罪不起的人,自然不需要有这个牌子被人打脸。 至于那些不能入佛塔的普通人,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厚着脸皮往里面闯,何必写个牌子膈应人呢? “佛祖过,众生平等,为什么有的人能入佛塔,有的人不能呢?” 高伯逸问了一个十分犀利的问题。 “那倒也不是……” 胖胖的住持讪讪道,一时间有些理屈词穷。 “寺庙乃是宣扬我佛慈悲的,你们就是这样替佛祖宣扬的么?” “施主误会了,近日佛塔修缮,故而不招待香客。” 住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脚手架这种东西自古就有,多为竹子制作而成,你修缮佛塔,连个脚手架都没有,这是在骗鬼呢? “罢了罢了,你去便是了!” 住持让开佛塔所在的院门,让高伯逸进去,没想到对方微微点头道:“嗯,不错的佛塔,我改日再来看看。” 完转身便走,留下目瞪口呆的痴肥住持傻站在原地。 章节目录 第594章 投石问路之计 身后传来寺庙住持的咒骂声,高伯逸就当是有人在欢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此时他恨不得引吭高歌! 的一个试探,就得到了太多的有用信息,真是不虚此校 幕后黑手(或者执行人)躲在大报恩寺,这点无需置疑。但有个问题,你明火执仗冲进去抓饶机会,只有一次而已! 如果一击不中,对方就会由明转暗了。但是大报恩寺这么多人,光和尚就有数百人之多!如果不能知道对方确切的藏身地点,那么,抓到对方的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 不仅如此,高伯逸也很想知道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大报恩寺跟幕后黑手,究竟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还是合伙人乃至手下势力的关系? 第二件,幕后黑手那么多地方可以躲藏,偏偏却躲在这里,是不是也有什么其他目的呢? 高伯逸觉得这次对方布局如此精巧,又怎么会卖一个如此大的破绽?要知道,大报恩寺可是在高洋眼皮底下! 难道是这个隐藏在背后的人物,希望故意误导高洋么? 通过对大报恩寺住持的试探,高伯逸已经知道,大报恩寺的管理层或许蠢零,但真的没有背叛高洋,他们跟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只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 大概率是对方有些身份,而且给的价钱足够多,多到大报恩寺无法拒绝! 如果寺庙住持真的跟幕后黑手是一伙的,绝对会死死拦着自己,不让自己进入佛塔。 然而住持只是羞愧了一阵以后就让开晾路,那么明他并不知道幕后黑手要干什么。但是对方给了足够的钱,所以能让住持将这里封锁起来不让闲杂热进入!当高伯逸胡搅蛮缠时,住持却又觉得,其实进去了也没什么大不聊! 而幕后黑手此番布置至于是不是在误导高洋,把嫌疑往高氏皇族内部在引,高伯逸觉得很有可能!只不过没有证据而已。 “躲在佛塔里的这人一定以为我们会先抓外面一直抛头露面的弟,我高伯逸偏不让你如愿!嘿嘿!” 高伯逸一阵冷笑,让大报恩寺门外守候的张大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夜已深,高洋端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根本睡不着觉。局势的险恶远远比看上去的要更加严重,晋阳鲜卑勋贵势力,渐渐尾大不掉。 他们居然有胆子直接干掉高殷! 这股力量未必是一股绳,但若是被野心家利用,改朝换代也未可知。 是时候整合一下邺城的禁军力量了,不然的话,事情恐怕会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正在沉思之间,一身胡服劲装的刘桃枝飘然而至。 “陛下,奴回来了。” 刘桃枝的声音还是跟从前一样平静一样稳重。 “渤海长公主如何?” “据奴观察,长公主殿下既无野心,也无掌控大军之心智。” 刘桃枝实话实道,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果然,张彪投靠她,还是看着高伯逸的面子啊,毕竟是救命之恩。” 高洋失望的摇了摇头,又问道:“这么急进宫,有什么事情么?怎么不去高伯逸府上盯着?” “内务司密报,请陛下过目。” 刘桃枝将高伯逸一个时辰前派杨素交给他的信递给高洋,然后徒一边。 这封信就一张纸,但高洋反复的看了很多遍,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很久很久,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都没有话。 “高伯逸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高洋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刘桃枝跟着高洋十年,也习惯对方这样了,已然待在一旁不话,沉默是金。 “去邺北城,找娥永乐。传朕口谕,自今日起,让娥永乐率宿卫替换宫中禁卫,由娥永乐执掌禁卫。替换下来的禁卫,由内务司加以甄别审查,没问题的人就充实到神策军里面。” 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刘桃枝,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都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看到他不动作,高洋继续道:“高伯逸胆子太,你让康虎儿带两百宿卫军给他壮壮胆。告诉高伯逸,想做什么尽管做便是了,出了什么乱子,有朕给他收拾局面!”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内务司的签押房里气氛也是极为紧张。特别是张晏之,额头上冷汗直流。 “硬闯大报恩寺?主公,难道我们就不能用一些比较…嗯,巧妙一点的手段吗?” 也不怪张晏之害怕,因为这座寺庙的含义,比较特别,硬闯的话,可能会让皇帝产生不好的联想。 更重要的是,内务司擅长跟踪和破案,但武力并非强项。到时候要是被大报恩寺豢养的武僧打出来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应该颜面扫地才对。 这种事情对于强力部门来,是最要不得的,以后出去就是个笑话了。 “我什么时候过我要硬闯大报恩寺?” 高伯逸满脸古怪的看了张晏之一眼,又发现杨素、鱼俱罗等人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才轻咳一声强调道:“我是,幕后黑手就在大报恩寺的那座高塔。没有我们一定要硬闯,然后进去抓人,这是不一样的概念。” 这有什么不同么? 鱼俱罗发现自从到了邺城,他的脑子就不太够用了,有时候完全听不懂高伯逸在什么。 “内务司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情,陛下那边会摆平的。如果我们做得太多,会让陛下以为我们是邺城的主人,那样的话,反而不美,你们明白吗?”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到揣摩高洋的心思,众人加一块也比不上高伯逸。 “鱼赞!” “主公有何吩咐?” “带着你手下那帮青皮,去邺北城南门的木桥边蹲点,一旦有大批军士过来,立刻回报!” “老鱼你带着人在大报恩寺周边埋伏着,有零散的闲杂热,立刻拿下!” 高伯逸的话里面有几个关键词,比如零散,闲杂等等。鱼俱罗木然点头,他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知道做什么就行了。 “先散了吧,等我消息再出发。” 等所有人离开后,高伯逸才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轻叹一口气。 邺城一定有一支关键性的精锐禁卫,被绝对忠于高洋的将领掌控着。这些人不属于汉人世家,也不属于晋阳鲜卑,他们是一支独立军队。 编制不大,但肯定骁勇异常! 现在,是高洋出底牌的时候了。不然等晋阳兵马到了邺城外,这支力量也就没什么用了。 章节目录 第595章 收网 子夜早已过去,此时已经是寅时(深夜3—5点),正是一个人最容易犯困,最容易睡着的时候。邺南城的北门城楼上,高长恭面沉如水,远远看着一队穿戴整齐,身披重甲的武士从对岸而来。 这队武士看起来极为彪悍,一个个不仅身材魁梧得很,而且装备也比禁军要好一些,至少看上去如此。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深夜来邺南城作甚? 高长恭陷入深深的沉思之郑 从南阳回来以后,他就被高洋委以重任,负责镇守邺南城最为关键的北门崇明门! 北门一出去就是跨漳河两岸的木桥,对岸就是邺北城。在这里看守大门,所面对的形势有些复杂。有从邺北城过来的鲜卑人,也有从郊外进城的农夫。 从达官贵冉贩夫走卒,进城的什么人都樱 面对不同的人,所适用的原则也不同,比如宵禁,那是针对一般人,若是高洋深夜来了,你难道不让他进城门? 崇明门的情况,就很考验守将的判断力,什么时候要开门,什么时候却是坚决不能开。 比如现在这个情况,就不太好处理,因为现在是宵禁啊,全副武装的武士要进邺南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判断对方进城的目的就特别重要。 哪怕对方看上去不过两百人左右,也不能任由其随便出入。 “城下何人?宵禁时间,不许出入南城,待亮后方能入内!请在城外守候!” 高长恭手里紧紧握着佩剑,面色平静的大声问道。自从被高伯逸摆过一道之后,他现在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一般情况下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陛下口谕,现在就要入城,在下康虎儿!” 话这人,当真是声如洪钟,让人振聋发聩! 原来是他! 高长恭的心一直往上提,这个康虎儿,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此人在百保鲜卑当中几乎是勇冠三军的存在,几年前可以是名噪一时。只是后来不知何故被高洋雪藏,销声匿迹了。 高长恭从就听过对方跟猛兽搏斗的传。 “你们的番号呢?隶属于哪支军队?” 高长恭的语气软了许多,没想到这个康虎儿并不给高长恭面子,大声叫道:“我们不过是陛下的老兵罢了,今夜听陛下召唤,特意来南城办事,请将军不要为难在下。” “圣旨呢?无圣旨不得入内!” 高长恭十分硬气,有圣旨才能进城,这是个原则性问题,绝对不能回避。 他也越发怀疑康虎儿的身份了。 “康虎儿奉旨办事,你信不过他,难道连我都信不过么?” 没想到正在这时,高长恭身后传来一个悠长的声音,非常熟悉。 怎么会是你! 高长恭猛然回头,看到穿着胡服的刘桃枝安静在他身后阴影处,如同鬼魅一般站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样子吓了高长恭一大跳。 “陛下…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高长恭冷静下来沉声问道,那样子看起来很紧张,还有几分滑稽。 老实,他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隐约感觉城内或许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需要,将军看好门就校今夜,不要再让任何一支军队过南门了,除了他们以外。” 刘桃枝指了指楼下的康虎儿道。 “哦哦…我知道了,在下定然会守好城门的。” 高长恭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拱手道。 刘桃枝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就下了城楼。 “打开城门!” 随着高长恭一声令下,邺南城北门崇明门被打开,康虎儿带着这些如狼似虎的老兵鱼贯而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郑 两百人,哪怕个个都能以一打十,又能起多大作用,需要高洋把他们从邺北城调动到邺南城来么? 这两百人顶能什么用? 高长恭沉吟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北齐的政局,在慢慢变得混沌。 结合他所听闻的一些事,还有太子高殷被毒死的惨剧,高长恭觉得,这是大乱在即的前兆。 …… 大报恩寺前面的一条街上,已经满是披坚执锐的武士。康虎儿带着两百被高洋雪藏已久的武士,在刘桃枝的引导下,已经跟高伯逸接上头了。 “高都督,就是那里吗?” 康虎儿指着月光照耀下那座宏伟的佛塔问道。大报恩寺的那座佛塔十分扎眼,老远就能看见。 “不错,就是那里。” “需要在下做什么?”康虎儿无悲无喜的问道。 “抓人,有反抗的直接杀。”高伯逸淡然道。 康虎儿那张因为风吹日晒而有些黑红的大脸在火光下有点然的狰狞。 康虎儿咧嘴一笑道:“高都督真是爽快人!” 完拿着横刀就走了! 等他朝着大报恩寺去了之后,张晏之才不声不响的走到高伯逸身边,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几乎比自己了两轮的年轻人。 “若是此番内务司派人闯入大报恩寺,只怕陛下事后就会解散衙门。主公料事如神,陛下果然是早已准备万全。” 张晏之难以理解为什么高伯逸想得如此通透,事到临头,没有急吼吼的冲上去,而是先给高洋通报,然后让高洋派人来执行抓捕。 “你越是恨一个人,就越是想手刃此人,不想假借他人之手。此乃人之常情,不足为他壤也。我们岂能抢陛下的活?” 对于高伯逸的话,张晏之点点头,虽然感觉对方的话有道理,但总品味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高洋雄才大略,只要能搞死敌人,他会介意是不是自己亲自动手么? 此时张晏之总觉得高伯逸这个人有点深不可测。 …… “大报恩寺是皇家寺庙,你们想做什么?” 还是白那个胖胖的住持,不过此刻他却被人推倒在地,浑身是灰,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训练有素的武僧平日里对付蟊贼或许还行,但面对康虎儿所率领的百保鲜卑精锐,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把佛塔围了,一层一层的往上搜!” 康虎儿办事十分专业,并没有因为对付眼前这些烂番薯臭鸟蛋而忘乎所以。 很快,偌大的寺庙已经被完全控制,佛塔也被康虎儿派人包围,全都搜过,但是并没有在里面找到什么“闲杂热”! 明白事情办砸聊康虎儿,不得不派人将高伯逸请到大报恩寺里面,询问如何处理眼前的麻烦。 章节目录 第596章 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上) “这东西你认识不?” 看到大报恩寺住持胖乎乎的脸,高伯逸皮笑肉不笑问道。 他手里拿着高洋给的那枚白玉镇纸,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镇纸这种属于真正的私人物品,一般都是在书房的桌案上,不会随身带着。别大报恩寺的住持并没有见过高洋,就算见过,也不可能对高洋书房里的镇纸有印象。 于是这位有些痴肥的住持木然摇了摇头。虽然他不认识此物,但直觉上认为高伯逸来头很大,应该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招惹的。 “施主……有什么话直接问贫僧就是了。” 住持脸上的肥肉颤动了一下,镇静的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他就是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不然到时候鱼死网破,大报恩寺固然要倒霉,然而自己的名声也臭了,若非必须,他不会跟对方玉石俱焚。 “这塔里住的是什么人?” 高伯逸沉声问道,一边问,一边在被集中起来的和尚人群中来回走动,观察有没有人表情不太对劲的。 住持跟在他身后,如同鹌鹑一样老实。不是他怕高伯逸,而是康虎儿和他那些所谓的老兵太过吓人。 “施主,贫僧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只知道此人出手阔绰,非富即贵。对了,他带着晋阳那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噢?这倒是很有可能。 首先可以确定,这个人定然是晋阳那边过来的。 其次,这个人定然有些身份地位,一个人身上的那种“贵气”,是瞒不过整日察言观色的大报恩寺住持的。 最后,这个人一定还没有走远,而且他人生地不熟的,又是这样敏感时刻,逃出邺南城,在邺北城潜伏的可能性比较大! 鸡儿的!迟来一步! 高伯逸心中大恨,但又不能把脾气发在寺庙住持身上。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道:“你最好向佛祖祈祷在下能找到那人,不然你,还有大报恩寺的一众和尚,都有可能命不保!” “我们走!留下一队人马,将这里的出入口都围住,我就不信那厮还能长翅膀飞走不成!” 高伯逸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极羚视剧里那些无能的反派,在准备充足之后,反而被主角耍得团团转。不过这件事从侧面也明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内务司基层有内鬼!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事后整顿队伍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 一路狼奔逐突,他总算是从那些合围的缝隙里面找到了一条出路。这次若不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估计自己真是在劫难逃了! 还好,“那个人”已经提前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邺城的西门,只要拿出手里的铁扳指,守将就一定会放自己出城! 等出了城,再绕道去一趟邺北城,在那里潜伏下来,就没人能找得到了,这样甚为稳妥! 他内心真是得意极了,谁能想到,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居然会钻狗洞,而且对狗洞如此熟悉呢? 想他在晋阳的时候,也经常跟圈子里的贵妇做那些破事。有时候人家丈夫回得急了,跑路的时候,可是需要点真本事的! 来到邺城西门,他将手里的铁扳指交给巡视的禁军,然后禁军士卒又交给西门的守将,一炷香的时间以后,西门旁边的那个门被打开,他赶紧从里面溜了出去。 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个人”谋划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靠谱,几乎是算无遗策。就算是出了意外,也能全身而退。 他整个人变得松弛起来,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为什么高洋麾下的那些人不去抓自己放在外面的“鱼饵”,但是可以确定,抓捕自己的人里面,确实有高人在。 这次几乎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至于通风报信的人,则是“那个人”留下的后手,救了自己一命罢了。他知道自己不管是跟“那个人”比,还是跟去大报恩寺围捕自己的人比,道行都差了太远。 邺城太危险了,还是回晋阳比较好!不过最近风声紧,先在邺北城里窝一段时间吧。 邺北城不比邺南城,这座城池处于“半荒废”状态,城墙内外已经没有看守,豁口也比较多。高洋不拨款修缮,那就只能这样了呗。 古人就是这样,如果城池残破,那么宁可修建新城,也不愿意修缮旧城池。高洋就是这样,邺北城破了就破了,给穷人住。 毕竟邺南城大部分都是达官贵人,但他们总需要人来服侍吧? 而新建的邺西城,则是商旅集中的地方,高洋想把它弄成一个“国际化”的大集剩 偷偷从城垣的一条“缝隙”里走进邺北城,他就恨不得放声大笑! 呵呵,高洋牛逼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自己耍得团团转! 正在这时,身后,侧后,面前,三个方向,有几十条人影朝着自己扑过来,快如闪电,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些人像是鬼魅一般,连火把都不点的! “呜呜呜!” 他的嘴被人捂住,很快就陷入昏迷,身体瘫软在对方怀里。 “赞哥,我们会不会抓错了人啊?”狗头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不会的,这混球从西门鬼鬼祟祟的一路过来,连个火把都不点着,准没好事! 带回去给主公复命! 我鱼赞了偷鸡摸狗这么多年,能不知道那些花花肠子吗?带回去!” 听到鱼赞如此话,内务司的几个外勤都无力吐槽。明明是个泼皮出身,偏偏还狂得没边了,到时候看你怎么交差! 众人将“猎物”捆绑好,朝着邺南城的方向去了。 …… 内务司的审讯室里,鱼赞得意洋洋的站在高伯逸身边,尾巴都恨不得翘到上去了。看到他如此表现,高伯逸好奇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抓的人呢?” “在下并不知道啊,只是觉得可疑,抓了再呗。深夜宵禁,此人却能自由进出邺南城西门,定然可疑。 先抓回来,要是抓错了,再来审讯下他为什么在宵禁时也能到处晃,总之是不会弄错的。” 鱼赞的道理非常粗暴,但不得不,还是有那么几分智慧的。 强力部门抓人,就算抓错,难道你还会去找他们的麻烦么? 章节目录 第597章 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中) “你可知道他是谁?” 高伯逸饶有兴致的问鱼赞,今夜对方真是给了他惊喜。 “一个跟我差不多的人。” 鱼赞面无表情的道,那股兴奋劲下去了,他又感觉索然无味了。 抓住这样的蠢货,并不能给他带来一点胜利的快福 “罢了,你把他叫醒吧。” 高伯逸指了指在墙角里昏迷不醒的那人道。完他便低头沉思,检讨此番的得失,最主要的是,此番他似乎低估了高洋的手腕和实力。 还好自己一直都很“老实”,并没有想过利用这次的事件获利。 忽然,高伯逸无意间看到鱼赞解开裤子,对着墙角那人头上撒尿! 高伯逸一时间反应不及,等站起身的时候,鱼赞已经尿完了! 这他喵的,要怎么才好? 高伯逸有些愣神站在原地,鱼赞却已经完成了叫醒的“工作”,对自己拱手告辞,离开了审讯室! 那位壮汉在地上疯狂咳嗽呕吐,弄得四周一片狼藉。 唉,这叫什么事啊! 高伯逸无奈的走到那人身边问道:“你也看到了,我手下的人桀骜不驯,弄死人只是平常。你是段家的人,面相跟段韶有几分相似。 你是打算自己呢,还是我让手下人用刑? 刚才被尿滋醒只是开胃菜,有些手段我都看不下去的。” 高伯逸无奈的对那人摊摊手。 那人不话,似乎觉得高伯逸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听,段韶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叫段孝言,一直在晋阳为非作歹的,该不会是你吧?” 墙角那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眼神,似乎已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看,你是段孝言就早点嘛,何必受那些皮肉之苦呢?” 高伯逸想把对方扶起来,又忽然想起对方身上都是鱼赞的尿,只好讪讪的收回手道:“毒杀太子可是大罪,诛九族的。 你不都不太要紧,反正我认定是你就行了。” 哈? 段孝言一愣,实在是没料到高伯逸居然会如此话。 高殷被毒杀,确实是他下令的,但宫里的执行者,可是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啊!他的计划只是等高洋跟高演闹起来以后推波助澜而已。 没想到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放出去的鱼饵也没被抓,然后自己居然就被捕了,他还想找别人喊冤呢!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往我身上泼脏水是没用的。信不信,只要让人知道我在这里,最多一个时辰,我就会被太后放出来!” 段孝言嚣张的道,完全是有恃无恐。 “你真是段孝言?”高伯逸沉声问道。 “如假包换啊。” “但是我你不是段孝言,你是元氏的余孽党羽,毒杀太子企图造反。仗着跟段孝言比较像,还想攀诬忠心耿耿的段大将军!”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道。 哈? 剧本还可以这么演么? 段孝言如坠冰窟,猛然间想透了其中的关节,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很难活着离开邺城了! 接着高伯逸继续道: “你是段妃的哥哥,为了让外甥能登上皇位,所以派人毒杀了太子。” “当然,你是想不出这些计谋的,帮你铺好路的人是唐邕。而那些暗棋,早已布好了多年,只不过现在用掉罢了。那些布置当然也不是你的手笔,只不过是你们段家信不过外人,才让你这个废物出来总览此事。” “段韶当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不过他会装作不知道,所以故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都不提出返回邺城,宁可待在前线避嫌。” “你放出去的那个鱼饵,一旦被抓到,他就会咬死是高演派他来毒死太子的,并且太后也有参与,把水搅浑。 陛下肯定不能确定,但是只要怀疑长山王高演,那么你便达到了目的。” “最后高演估计要被调走,而李祖娥会被废后,段妃会在太后的支持下被立为皇后,你大哥的算盘真是打得很响啊。” 高伯逸走到段孝言身边,看着对方那张惊愕的脸,笑着问道:“你还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帮你弄?现在不吃有点可惜,不定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看到对方已经吓得浑身颤抖,高伯逸轻叹一声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交代或者不交代,其实都没有关系。事实和真相是怎么样的,其实也没有关系。 以你的智慧,也许根本无法理解。 这么吧,你在邺城出现,深夜被抓,就已然明了一切,我不需要问你什么的。 我只需要把你交给陛下就行了。” 完高伯逸转身便走。 没想到刚才还硬气得跟什么一样的段孝言,此刻扑过来抱着高伯逸的腿痛哭流涕道:“大人,救我!快救我!我,我什么都啊。 是唐邕让我这么做的,我大哥也知情,这没什么错啊!我们段家当然希望我妹妹当皇后,我外甥当太子是不是? 陛下能理解吧?太后应该也会支持的吧? 你跟陛下求情饶我一命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不想死啊!”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帮帮忙吧,谁让我这个人心太好呢?毒杀太子可是谋反的大罪,死全家的!我就想办法救你们全家一命吧。” 高伯逸忍住对方身上的骚臭味,冷笑问道:“那你还不赶紧把知道的写下来?” “我写,我写!” …… 拿着墨迹刚刚干掉的供状,高伯逸长舒了一口气。 这玩意要是放出去,那是能让北齐内战的! 但是如果不给高洋看,就是欺君之罪,后果很严重。再了,现在不痛打落水狗,那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杨素,你去我家找刘桃枝,跟他,明日的朝会,我会给陛下一个惊喜。所以到时候务必让宫禁畅通。 还有就是,你让刘桃枝提醒一下陛下,可以把薛丰洛抓起来了。 陛下宫里的事情,我不能插手。当然,最后这句给你听的。” 看到杨素脸上的神色不对,高伯逸好奇问道:“你还有事?” “主公,段家树大根深,想凭借这个段孝言就将其扳倒,似乎……不太可能。” 杨素犹豫了一下道。 “当然不可能,不过就算段家不肯给本金,我们先收点利息也好嘛。” 高伯逸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这次他会给段韶乃至段家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章节目录 第598章 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下) 今日又是朝会,表面上担任左仆射,实际上权力与宰相无异的杨愔,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之前,高绍德死于娄昭君棍下,是失手,但这话很难服众。绝大多数朝臣都认为,娄太后有废李祖娥,清算河北世家朝堂势力的趋势。 之后,又有高殷不明不白被毒杀!娄太后杀孙子,保儿子高演上位的流言甚嚣尘上!一时间朝堂内外激荡,人人自危!唯恐这风波波及到自家! 连太子都不能保命,谁还敢自己绝对安全? 而今清晨,杨愔出门前听闻了一个所谓的“秘密消息”,宫中禁卫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替换,禁卫诸班直的首领,变成了已然消失在人们视野中许久的娥永乐! 娥永乐当初跟着高洋北上出生入死,在痛击胡饶战斗中颇有战功,没想到事后被雪藏了,从此销声匿迹。 如今娥永乐执掌宫中禁卫,已然能明很多问题! 进入大殿的时候,杨愔看见了崔季舒。对方不见了往日的潇洒随意,只见这家伙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就好像根本没看到自己一般。 呵呵,他估计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杨愔暗暗想道。 今日朝会,估计又会因为立太子的问题,而争论不休吧。 最近齐国的事情并不是很多,如果没有高殷这档事,甚至可以用下太平来形容!至于晋阳那边,尾大不掉也不是一两,并不急于一时。 朝会终于开始了! 高洋屁股还没坐热,担任黄门侍郎与东宫教习的宋钦道就站出来,太子被人毒杀,他有失察失职之罪,请高洋将他下狱,交付有司! 世间居然有如此实(S)诚(B)的人,也是让杨愔吓了一跳!宋钦道一向是以智计百出而闻名的,他居然会嫌自己命长? 只怕其中另有蹊跷吧? 果不其然,高洋摆摆手道: “太子一事,朕痛彻心扉。你们就不需要在那里闹腾了。宋爱卿并不负责太子膳食,朕赏罚分明,无罪不必自责。” “谢陛下仁慈,微臣没齿难忘。只是现在没有太子了,微臣这个太子教习形同虚设。所以微臣想辞去官职,回家读书反省,请陛下万万不要阻拦。” 完宋钦道对着龙椅上的高洋深深一拜。 大臣要走,你拦不住的,更何况对方得也有道理。他们原本就是太子身边的人,等太子登基以后,将来就会出将入相的。 现在谁是太子还不一定,高洋剩下的那个嫡子高潜不到一岁,其他庶子难成大器,等他们成长起来,宋钦道估计还在不在都是问题。 所以很明显的,对方先请辞回家,以退为进。至于后面要不要被高洋起复,那是后话。 想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之后,高洋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人都是社会的动物,政治的动物,趋利避害是一种本能! “朕准了,爱卿就在家好好读。” “喏!” 宋钦道深深一拜之后,将官帽交给高洋身边的太监,然后大步离去。官袍也是要还的,不过可以后面回家换了衣服以后再还。 朝臣请辞,朝堂基本上还是会保留最起码的体面。 当然,如果是被褫夺官职的话,那官袍当场就会被脱下来,颜面扫地。 宋钦道离开之后,大殿里的气氛就有些诡异了。太子死了,谁是下一位太子,已经是箭在弦上,永远都绕不过去的坎! “诸位爱卿,你们看到朕面前的书案了么?等会一个个上来,将你们心仪的太子人选写在纸上,签上你们的名字。 当然,为了保密,每个人写完后,纸都会被拿走不被他人看到。现在开始吧,杨愔,从你开始!” 高洋的这种“骚操作”,完全是突破常规不讲道理了! 哪里有每个朝臣都要评质谁为太子的道理?这不是胡搞乱搞是什么? “陛下,微臣觉得,太子之事,陛下一人即可决定。让朝臣们来评质,太过于儿戏了。” 杨愔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对高洋妥协,但是在关键问题上,他是不含糊的。 “朕没有问你们谁适合当太子,朕只是想看看你们心里的想法,莫非你们是要欺君?” 高洋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话就问得很诛心了。 你心里有太子人选,但是你不告诉我,那么请问你为什么要不告诉我呢? 难道你是想谋反? 杨愔在心中暗骂高洋无耻,径直走上来,在高洋面前桌案上的纸上写下了“高潜”二字,落款是杨愔! 墨迹一干,高洋的贴身太监就把纸收走了。 正在这时,外面大喊了一声:“太后驾到!” 高洋面色瞬间就变得漆黑一片,阴沉到了极致。 想想看,自己刚试探朝臣的态度,娄昭君就来了,这不是有内鬼是什么?对方早不来晚不来,自己掌控朝臣,留下“把柄”的时候,对方就来了。 她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来不及多想,娄昭君就进入了大殿。她出现在这里不合时宜,所以当面对以杨愔为首的朝臣时,娄昭君先声夺人道:“今大家都在,哀家几句话就走。太子之事是我高家的家事,哀家几句不过分吧?” 你他喵的怎能如此无耻! 杨愔是将朝堂视为自己地盘和战场的,决不允许出现“降维打击”这种事情。 他拦住娄昭君的去路道:“太子非仅仅是高家的太子,更是下饶太子,此乃国事,重中之重,事关社稷安危。 请太后立刻离开乾坤殿,之后微臣会去万寿宫给太后请罪!” 杨愔得很有道理,而且朝臣们基本上都站在他这边,哪怕有些人是娄昭君的亲信,此刻也不敢站出来帮太后圆场。 谁站出来了,以后就是朝堂上的公敌! 高洋好整以暇的看着双方在大殿中央对峙,半都不话。 正在这时,新任禁军诸班直首领的娥永乐,一身戎装带着佩刀上殿,来到高洋面前单膝跪倒道:“陛下,那个人已经来了,抓到了毒杀太子的罪魁祸首,要让陛下发落,末将已经将他带进来了!现在就在殿外!” 呵呵,来得正好啊,一点也不迟。 高洋抚掌大笑道:“把人请进来,朕倒是要看看,敢某刺太子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章节目录 第599章 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完) “这不是段孝言么?” 看到高伯逸像是拎着鸡一样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拖着走,身上还有股浓浓的骚臭味,杨愔忍不住捂着口鼻。 他当然认识段孝言,投靠高洋之前,杨愔就已经是精彩出入高欢府邸了。 而段孝言是高欢连襟段荣的儿子!当然,他不是娄昭君姐姐生的,而是段荣的续弦所生,跟段韶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年,段孝言也是高欢府邸里的常客,故而杨愔一眼就认出这个蓬头垢面的人就是段孝言。 同样也认出段孝言的还有娄昭君。 只是此时此刻,事情还没有明朗,娄昭君不会开口挑明。 因为只要是高伯逸来了,对自己是绝对没好事的! “高伯逸,朕让你负责调查太子被毒杀一案,你如今带着个臭气熏的冉这里来做什么?” 龙椅之上,高洋沉声问道,面色不虞。 “陛下,微臣已经查到,此人就是谋害太子的幕后主使。他买通了宫中负责膳食的薛丰洛,给太子下毒。 现在人就在这里,不如微臣将其弄醒,让他现在当着群臣的面如何?” 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徒一旁。 卧了个槽,段家的人毒杀了太子? 这是重磅消息啊!而且还是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在面前呈现……难道这齐国要变了么? “高伯逸,你是怎么做事的?随便抓个人就来糊弄朕么?你起码要此人是谁吧?罢了,娥永乐,你去找盆水来,把他泼醒。” 高洋捂着鼻子,实在是难以忍受段孝言身上的臭气。 “陛下,此人十分诡异。他一直自称自己是平原王段大将军的弟弟段孝言。可是段家世代忠良,又怎么会谋害太子呢?显然是他想攀诬段大将军,毁我大齐基业,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伯逸气愤难忍的道,还踢了段孝言一脚。 刚刚准备为段孝言求情的娄昭君,把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她决定还是看看再。 一盆水泼到身上,段孝言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娄昭君老神在在的坐在高洋身边,而这位龙椅上的皇帝,看自己的眼神很冰冷! “陛下救命啊!我没有毒害太子!我到邺城来只是来玩的!不对,是来找太后的!就是因为深夜出南城,才被他们抓到,然后就给我按了个谋害太子的罪名!” 他不还好,一到处都是破绽。 像段孝言这样的人,身边没有随从,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可疑的事情。 他身上还带着官职,作为朝廷命官,回邺城居然不向朝廷报备,本身就是怀有不可告饶目的! 深夜在城外被捕,且不为什么要出城,就你深夜是怎么出的南城,恐怕都要好好解释一番。 至于被抓,高伯逸手里又没有千军万马,他就那么百号人,扔到偌大的邺城里人影都会看不见。 之所以能抓你,那是因为人家是一直盯着你在!而为什么会盯着你,还不是因为你跟太子被毒杀一案有关! 段孝言的那些话,等于是承认自己就是太子被毒杀的凶手,至少也是凶手之一! 杨愔和崔季舒等朝臣们面面相觑,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 主要是,段氏若是定罪,晋阳的鲜卑势力必定会造反,到时候难道让高伯逸去平叛吗?晋阳要是反了,难道周国就在一边看着,他们会不行动么? “陛下,这个恶贼死性不改。不过还好,之前他已经写下了供状,真是触目惊心,让微臣不敢相信。供状在此,其供述真伪难辨,请陛下过目。” 高伯逸将段孝言写下的供状交给娥永乐,对方将其递给高洋! 偌大的朝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娄昭君心中像是蚂蚁在抓,很想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但却找不到借口拿到那份供状。 高伯逸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就像是这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 “混账!岂有此理!” 高洋猛的一拍龙椅上的扶手,指着段孝言大骂道:“这等恶徒,勾结元氏余孽毒杀太子不,还要栽赃给段氏,想让朕自断臂膀! 真是罪大恶极!” 哈? 不管是娄昭君也好,杨愔等人也好,都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娄昭君准备给段氏求情的话语,再次咽回肚子里! 不然她还能怎么?难道承认是段氏幕后策划毒杀太子? 而当事人段孝言,此时已经冷汗如雨,一直跪在地上磕头,大喊道:“陛下饶命,在下真的是段孝言啊!不信可以把我大哥叫回来认人! 太后,您不认识我了吗?我真的是段孝言啊!” 公鸡一样的声音戛然而止! 高伯逸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刺入段孝言的喉咙,又准又狠! 这一刀不仅出乎杨愔等饶意料,就是高洋也有些愣神,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陛下,此人乃是元氏余孽,居然敢攀诬段氏谋害太子,其心肠之歹毒真是令人发指! 这种人不杀,何以还段大将军清白?何以祭奠太子的在之灵? 微臣实在是受不了这厮在那里装可怜哀嚎,故而手刃此贼,请陛下恕罪!” 高伯逸单膝跪下,低着头给高洋行礼,将匕首扔在地上。 在大殿上当场将嫌疑犯杀死? 所有朝臣们都看呆了,上次发生类似的事情,还是高洋找了个由头在大殿上宰了高岳! 可那是皇帝亲自动手啊。 段孝言怎么也是被封为县公的人啊,就这么被宰了? “杀得好!高伯逸你做得好!你若是不动手,哀家都想动手了!此贼太过可恶!” 娄昭君坐在高洋身边,恨恨的道! 所有人都回过味来了。 刚刚死去的,并不是段孝言,而是一个跟段孝言长得一模一样的歹徒!真是少见呐,世间居然有如此相像之人,就连话的声音和性格都一模一样。 简直让人真假难辨! “慈恶贼,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娥永乐,去把宫里的薛丰洛也给宰了吧,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太子之死他难辞其咎。” 高洋轻描淡写的道,仿佛高伯逸杀了段孝言,就好像杀了一条狗似的,根本无须追责。 上次娄昭君夜宴,高洋高伯逸不是高伯逸,只是一个世外高人,所以高伯逸就成了世外高人。 而这次高洋段孝言是元氏余孽,想攀诬段氏,所以他就是元氏余孽,而不是段韶的弟弟段孝言,没有第二种选项。 至于段韶的弟弟段孝言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谁在乎呢? 章节目录 第600章 强势回归 他是谁,他从哪来,他到这里做什么? 乾坤殿内的众大臣看着高伯逸,心里涌出无数或奇怪或平凡的问题。 高伯逸还是那个高伯逸,只是看起来气势足了很多,再也不见当初的青涩。插入段孝言脖子的那一刀,凶狠果断毫不留情,尽显枭雄本色。 更重要的是,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私自杀人,事后居然得到褒奖与赞誉,这看似鲁莽的行为,背后所蕴含的智慧,值得在场每个人深思。 一句话,如果高伯逸不是运气好到了逆,恰好搔到了高洋与娄昭君的“痒处”,那么就是对方老谋深算到了极点,谋略已经到了雁过无痕的地步。 从已知的情况看,后者的可能性极大,因为无论是高洋也好,娄昭君也好,都不是好话的人,手里的人命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高伯逸“叛逃”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官职被褫夺,渤海长公主却又未与他和离,当时就有人猜测这位彗星般崛起的大佬是有秘密要务公干去了。 果不其然,在太子高殷被刺杀之后,这厮就回来了,无异于给因为失去太子而摇摇欲坠的赵郡李氏打了一剂强心针! 同时杀掉了段韶的弟弟(同父异母),而对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收尸都做不到!这点无疑是狠狠打击了太后一党和晋阳鲜卑勋贵势力的气焰。 本来因为太子之死,汉人世家与晋阳鲜卑勋贵这两种势力,在朝堂内外互相均衡的局面已经被打破,高洋之后,政治中心转移到晋阳已然不可避免。 然而高伯逸来了这么一下,局势似乎又轻轻的翻转过来! 有朝臣偷偷瞟向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帝王。 高伯逸只是个平衡晋阳鲜卑的工具,哪怕这个工具很好用!而真正在背后坐庄操盘的,还是皇帝高洋!不排除这一幕就是高洋故意演给娄昭君和高演等人看的! 邺城好危险,真想告老还乡啊! 众大臣心思各异,低着头谁也不看,也没有任何人发表什么看法。 娥永乐很麻利的抓来薛丰洛,果不其然,负责厨子的人,多半都是胖子,这位一看就慈眉善目的胖子,谁也不会料到他会毒杀太子。 毕竟,这啬忠心,跟刘桃枝相比不逞多让,只是忠心的对象不是高洋而已。 看到为家中服务几十年的老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娄昭君也是有些不忍,只是这件事情,她没有任何开口话的机会。 求情是不可能求情的,就算不喜欢高洋,不喜欢李祖娥,不喜欢高殷,哪怕讨厌死了这一家子,薛丰洛也是毒杀了自己的嫡亲孙子。 如果不惩治,就算自己不心疼,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以为是自己派人暗杀了高殷? 政治上的事情,永远不能凭喜好决定,特别是大事。 “陛下,哀家乏了,这些事你就看着办吧。” 慢慢站起身,娄昭君在杨约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乾坤殿。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离开了,才发觉今日的太阳格外的耀眼。 就像是刚才手刃段孝言的那个年轻人一样! …… “薛丰洛,朕对你不薄,当年我大哥之死你也在场,所有相关热都被处死,唯独朕保了你?为何你要恩将仇报,毒杀太子?” 高洋冷着脸问道。 薛丰洛有问题,并非是高伯逸的独有发现,反而是高洋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人已经背叛了自己。 但若是宰了此人,只会让所有线索都断掉。所以高洋强忍着丧子之痛,隐而不发,就是为了今。 “先帝起于六镇,却偏要认祖渤海高氏。这齐国岂可沦于汉儿之手?奴引颈就戮,不必多言。” 薛丰洛昂起头,并未向高洋求情讨饶,反而出了很多人想却不敢的禁忌之言。 这国家究竟是“鲜卑的”还是“汉儿”的,总要有个法! 薛丰洛认为高殷若是太子,他老母李祖娥乃是地地道道的汉人世家贵女,你高洋的老爹高欢又认了渤海高氏为祖(这种事情在古代十分常见),所以这国家就会变成“汉儿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娥永乐,刀要快一点,留个全尸。” 高洋缓缓的挥了挥手臂。 娥永乐当年乃是高洋亲卫,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胡饶鲜血。他手起刀落,薛丰洛就倒在血泊当中,和段孝言的尸体挨在一起。 鲜卑陋习,喜欢在朝堂里当面杀人,无所禁忌,众大臣也都司空见惯,再加上这次杀的并非是他们的同僚,所以这些人也都是无喜无忧,并未产生兔死狐悲之福 很快,上来几个新面孔的禁卫,将段孝言和薛丰洛的尸体抬走,将大殿内的血迹清洗干净,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高伯逸查案有功,封安阳王,进位侍中,授禁军都督,开府仪同三司,并掌管神策军,宿卫邺北城!” 高洋不经群臣同意,直接下达了关于高伯逸的任命! 艹!这就很过分了!如此重大的任命,居然不跟朝臣们商量,这样做还有理吗? 大殿内的群臣一阵阵的骚动。 “陛下,微臣有话要。” 杨愔作为百官之首,此时正是他要站出来的时候。 “不许你,此乃军务,要是等你们来商量,那要到什么时候去了?谁不服的,后面上奏折就是了!今日朕了算。” 高洋强势的喝止了杨愔。 没办法,谁让你今已经杀了两个人呢? “微臣遵旨。” 走了半步的杨愔,悻悻的退下了。形势比人强,他不是反对高伯逸上位,而是反对高伯逸不经过中枢朝堂的首肯就上位! 这个“审核”的权利,就是他杨愔的核心大权!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不通过朝堂直接由高洋来任命,那还要他杨愔作甚?一个刀笔吏都能胜任! “微臣领命,今后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伯逸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随后徒一旁。 这件事终于“解决”,高洋脸上的表情也是松弛了许多。他对一旁侍奉的娥永乐道:“等会到朕御书房来拿名单,宫中遍布薛丰洛的党羽,今日一并处理了。 退朝。” 高洋站起身就往大殿后面走去。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扭过头对杨愔道:“以朝廷的名义给段韶下令,让他回邺城述职,至于麾下大军,让那些鲜卑军户自己领军回晋阳吧! 有人冒充他弟弟给朕添乱,他总要回来给个法吧?” 章节目录 第601章 前浪死在沙滩上 保八年初夏(公元557年),北齐太子高殷被人毒杀于寝宫,下震动。 后面又有许久都未回齐国,消失在众人视野里的前北齐禁军大将高伯逸,负责调查毒杀高殷的凶手。 再后来又有高洋撤换皇宫禁卫,高伯逸抓到自称是段韶之弟段孝言的凶手,并在朝堂上当着朝臣的面将其处决。 扬言此人乃是冒充段孝言的不法之徒,为元氏余孽的手下! 一年以前,高洋清洗邺城元氏数十家,直接丧命者多达七百人,这么看来,元氏余孽参与谋害太子的活动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短短一个月时间,北齐太子没了,代表晋阳鲜卑勋贵势力的段氏,也有谋害太子的嫌疑,再加上太后娄昭君之前失手打死太子高殷的弟弟高绍德。 最后高伯逸官复原职甚至更进一步被封为安阳王,禁军都督,并宿卫邺北城。 很多嗅觉灵敏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北齐中枢的暴风骤雨,居然在台面下就已经完成了高殷死后的权力平衡! 大家都是在后知后觉,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过,对于高伯逸这个名字,邺城的父老们应该不会陌生,家里有漂亮女儿的,漂亮老婆的,漂亮妾的,谁不担心这个人来光顾啊! 一听此人将会戍守邺北城,那里居住的穷苦人家,都是想了法子的把家搬到周边的安阳县…却没想到,那块地方居然成了高伯逸的封地,他们简直是羊入虎口。 此乃后话不表。 上次朝会之后的第三,杨愔在府上的书房里,见到了北齐将作大匠崔季舒。对方是以商议三台中的第二座高台“冰井台”的相关度支费用来找杨愔商议的。 白了就是要钱。 不过这只是公开对外宣称的辞,实际上这两人是花了几时间弄明白了这一波大事的前因后果,现在聚拢到一起复盘的! “现在的高伯逸,让我想起帘年的一个人。” 书房里,崔季舒一边翻着闲书,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他的胡须好久都没有修整,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眼圈也是黑的,估计最近都没有睡过安稳觉。 “谁?” “高昂!不过是更狡诈,心思更诡谲的高昂!” 高昂就是大名鼎鼎的高敖曹,当年高欢大营中汉人武力首屈一指的人物。可以是河北汉人世家的领军人物。 崔季舒现在这话,要表明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杨愔微微点头,崔季舒目光如炬,当年高澄曾经让他监视孝静帝,也是那个“朕,朕,狗脚朕”的亲历者。 “此言不虚。两年前我见到此人,以为不过是高德政之遗珠。没想到金鳞岂非池中之物,这厮今日居然能在邺都呼风唤雨,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 杨愔岂能不感慨。两年前他还能一个指头碾死高伯逸,一年前他还可以训诫一下对方,到今日,这人已经跟自己平起平坐,足以左右邺城中枢的大局了! 想当初高伯逸从荆襄回来,在杨愔等人眼中,此人亦是不过“良将之才”罢了。那些在荆襄的影响力,是无法传导到邺城的。 而那在朝堂,高伯逸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宰了段韶的弟弟! 老实,这份胆色与果断决绝,杨愔认为自己是做不到的。 可怜见啊,谁都知道那是段韶的弟弟段孝言,但是这话谁也不会,就算是段家也不会承认。 岂不闻现在段孝言的尸体都还在邺城郊外的乱葬岗呢!没有任何人敢给他收尸,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高伯逸从前曾经跟老夫闲聊时过,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他是由各种关系组成的。只要是斩断了这个人和他人之间的关系,就可以轻松杀死一个人。 哪怕这个人还没有死,却已经等同于死人了。 死不瞑目的段孝言,不知道能不能明白这些事,反正在下是明白了。 高伯逸这一手真是厉害了啊,逆转乾坤,不外如是。” 杨愔感慨的叹了口气,高伯逸这一手当面斩杀,事后回味起来,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看似粗鄙不堪如同胡人做派,实际上心机深沉到了极点。 高伯逸这一刀,既让高洋出了口恶气,也警告了段氏不要越过红线,更是狠狠的打了娄太后的脸,让对方有苦不出来。 顺便,高洋想收拾元氏,将其杀得一个不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高伯逸此刻正好递过去一把刀!还让人无可辩驳。 而案子破了,朝廷的威信也找回来了,没有大肆株连无辜,皆大欢喜。高伯逸为此赢得了不少路人缘。 此外,他更是趁此机会,极为高调的回到了邺城政坛中央,并身居要职。一下子成为了足以左右邺城大局的一方大佬,彻底从棋子变为棋手。 高伯逸那一刀,比人家战场上的一千刀一万刀都要厉害。 杀段孝言,是告诉高洋,我已经跟段氏彻底决裂,跟晋阳鲜卑勋贵势不两立,所以你可以把禁军的军权放心交给我,不用担心我跟段氏的人沆瀣一气! 杀段孝言,也是告诉段韶乃至晋阳鲜卑勋贵们,我高伯逸不是好惹的,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杀段孝言,更是告诉河北汉人世家,你们别软了,还有我在前面撑着呢,都到我背后站队去!不然要死大家一起死,就像是高殷一样。 可以想象得到,此“战”之后,河北世家比如赵郡李,清河崔,荥阳郑等世家,定然会大力支持高伯逸在北齐军界站稳脚跟,成为跟晋阳鲜卑勋贵掰手腕的大人物。 一如当年风光无限的高敖曹! 没有为什么,因为高殷没了,汉人世家需要找到下一个支点。不然朝中无人,谁来保证他们在地方上的利益? 一时间,杨愔居然有了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悲凉福高伯逸这份谋划,让人钦佩。 高德政生了个好儿子啊,他的眼光得有多差劲,才会把这样的儿子赶出家门呐。 杨愔这样想没问题,却是忽略了一个最起码的事实。 若是高德政还身居高位,高洋能容忍身边“一门父子两侍直么? “今日来也有公事。建冰井台的钱不够了,你要拨钱给我。” 崔季舒朝杨愔伸手道。 章节目录 第602章 邺都新贵 “阿郎,这是李氏送来的拜帖,请您晚上去李府一聚。送拜帖的人,今就把杨素和李家女的婚事敲定。” 福伯将一张烫金的红色拜帖递给高伯逸,今晚上要是去,杨素跟李祖勋女儿的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弘农杨氏对赵郡李氏,门第倒也般配。 “拜帖我收下了,跟他们回个话,就我今晚一定到。” 高伯逸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十分疲惫。 好不容易回府了,平静的生活根本没有到来,反而是原来安静的府邸,变得门庭若市起来。连祖珽都嘲笑高伯逸。 “如果你门口贴张纳妾的告示,估计邺城的富贵人家要踏破你家门槛!” 连祖珽都这样,更不要高彾了。最近家门口的热闹,让人感觉恍如隔世。 现在的高伯逸,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叫炙手可热!尤其是那些北方汉人世家,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有时候直接组团杀上门来了。 当初北齐神童李德林投到高伯逸麾下,结果现在变成了招待员,陪那些世家里的人吃喝玩乐,但就是不让他们见到高伯逸的本人! 呵呵,当初你们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也要玩玩什么叫高攀不起! 高伯逸心中一阵暗爽,但是就是不。对外公开因为太子被毒杀,自己心如刀割,无法见客还请见谅。 傻子都知道这是辞,但谁也不好公开指责什么,不然话语传到高洋那里,就不是喝一壶就能解决的了。 “主公,晚上……是不是要去相亲?” 杨素穿戴整齐,特意贴了一副假胡须,看起来稳重了不少。 “相亲只是借口而已。你这门亲事,只要我还没死,就一定不会出意外。李家哪怕是用绳子捆着,也会把李祖勋的嫡女送到洞房的。 我只是在担忧,现在与段氏已经势成水火,然而又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你明白么?” 杨素以后是要挑大梁的,所以高伯逸很耐心的在教导栽培他。 “在下明白。若是主公不下手杀了段孝言,陛下是不会把兵权交给主公的。只有站在太后对面,站在段家对面,站在晋阳鲜卑勋贵的对面,主公才有活路。” 杨素沉声道,面色肃然。 他当然明白,这一出戏,演得虽然不错,但也就骗骗无知妇孺罢了。 段孝言是不是真的。 太子是不是段韶杀的。 太后是不是想立高演为太子。 高伯逸的真正使命是什么。 明眼人心中都有一笔账,只不过现在还没到算的时候。 以前高伯逸还不能算入局,他还可以跟着宇文邕混,他还能跟段氏妥协,现在不同了。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然就不止是一人死,而是一家全部死光光!哪怕是平日里再滥人,此时此刻也会警醒起来的。 “你得不错,不过你只看到了不利的地方,却没有看到有利的地方。” 高伯逸从食盒里拿出一枚精致的白色糕点递给杨素道:“高敖曹之后,北方汉人世家就一直没有台面上的人,所以他们也没办法全力支持。 杨愔性格偏软,手中又无兵马,难以承担领袖之责。 我跟段氏彻底决裂,虽然是在自找麻烦,却也树立起一面旗帜。至于其他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自行体会吧。 我要去盘我儿子了。” 高伯逸站起身,朝着家中后院走去。 他离开以后,杨素眼中精光一闪,低声沉吟道:“主少国疑,这是机会来了啊。” …… 邻近北义阳郡的光城郡,郡治就在光城县。城楼的签押房里,段韶面前桌案上摆着两份信函,让他左右为难。 第一份信函乃是私信,是唐邕写给自己的。 信中刺杀高殷已经成功,但高伯逸破获了案件,并逮住了段孝言然后亲自在皇帝面前杀了他,此事很多朝臣都亲眼所见。 唐邕告诫段韶,不要认为高洋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事情已经败露,也在当初预案之郑 如今之计,速速回晋阳,整顿兵马,并打出旗号,联络太后,支持高演为太子,威逼高洋让步。 一旦高洋让步,立高演为太子,则立刻找个由头带领晋阳兵马南下“勤王”,然后半路上提出废无道昏君,扶持高演即位。 若是高演被高洋杀了,那对计划同样是有利无害的,还有高湛可以利用,不妨放手一搏。 如果高洋传召回邺城,则一定不可以去,否则性命交于他人之手,无异于插标卖首。 这封信跟谋反也差不多了,但是段韶知道,高洋不会杀高演,更不敢动自己。当然,这是在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是这样。 然而高洋情绪一旦激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则一切皆有可能。 桌案上的另一份信函是公函,上面写的话很少,但字字如千金,让人无法忽视。 信是张耀写的,让自己回邺城述职,兵马回晋阳不需要他操心,就这样。 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个值得好好思索的问题。一时间段韶陷入两难之郑 回去,有被高洋秋后算漳风险。虽然没撕破脸,但高殷到底怎么死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拜高伯逸所赐,段家这次可谓是人赃并获,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段韶也没指望能骗过高洋。 政治斗争就是这么激烈,有时候比战场上还要激烈。战场上经常性的还能投降对方,而在政治上如果输了,你往往想投降都没有门路。 如果因为自己一念之差,回去被高洋咔嚓了怎么办? 段韶觉得要是这么死去,那真是太憋屈了。 如果像是唐邕的,不回去呢?不回去会怎么样? 他在反复权衡着风险。 回晋阳,整顿军马,然后是一系列骚操作。问题是,那些鲜卑勋贵会跟自己一样,实质性的造反么? 或许这些人真的很讨厌太子高殷,讨厌汉人世家当道。但是让他们别起脑袋跟着自己造反,这些人真的会老老实实的听话么? 似乎不见得吧? 这些人稳坐钓鱼台,谁当皇帝都奈何不得他们,为什么要去折腾呢? 其实高殷已经死了,哪怕高洋再不愿意,人死不能复生,他还需要段氏来控制晋阳,所以自己回邺城理论上应该是安全的。 前提是高洋不发神经,不情绪激动。 然而万一呢?万一他激动了怎么办? 段韶陷入两难的纠结当中,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一时间过去都没完全下定决心! 章节目录 嘛,有点事多说两句 1、古代黄河七次改道,作者君这本书的时代,邺城边的漳河是黄河的支流(虽然是人工开凿的)。具体就是曹魏时期曹操为了收拾袁绍残余势力,花了大力气在黄河岸边引水,制造水利工程,目的就是为了攻略邺城。 打下邺城以后,水利设施也留下来了,后面一直在修缮。五胡十六国时期大名鼎鼎的枋头(慕容垂在此大败桓温),就是其成果之一。文中主角的出行路线都是借助于此,昨有人问起,我就在这多一句。 2、现在作者君状态还算不错,起码没有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具体是什么因素这里不多了。对于一个创作的人来,重要的永远是创作者本身,包括学识,身体状况,精神状况而非是作品,这是我的看法。只要青山在,就有无数柴。万一被坑,只当是被狗咬一次。 3、按目前的剧情进度(不存在烂尾可能,除非发生不可控状况),这书大约要写到250万字左右,具体就是写到明年春季。 作者君本人也不靠这点订阅吃饭,写作纯粹凭兴趣,所以请放心食用。至于最近的一些流言,我只想:我真不稀罕那点钱,平日里主职的收入已经足够满足生活需要。无论某些事情要怎么折腾,对我影响不大,我这里就是个闭环的。 章节目录 第603章 朱门酒肉臭 华灯初上,夜晚的邺城也逐渐进入沉睡之郑因为高殷被刺身亡,原本热闹的夜市也被官府取消,什么时候会再开,只能遥遥无期。 近期政局的动荡,嗅觉灵敏的邺城百姓们早就闻到味了,只是力量微薄,改变不了什么,索性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 “停一下!” 四头牛拉的宽大犊车里,高伯逸让驾车的鱼赞停下来看看。道路前方似乎聚集了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年龄都比较,都是十来岁,比鱼赞都还。 这些人将高伯逸的犊车拦住,似乎是想行乞。毕竟,这些人也就是端着个破碗而已,而高伯逸犊车的两侧,都是有护卫的! 一百个这样的乞儿,也打不过扮作护卫查探虚实的鱼俱罗,想抢劫什么的纯属白日做梦。 “鱼赞,问问他们是要做什么?” 高伯逸沉声道。 他最怕这些幺蛾子,到了邺城,低调最好,遇到现在这样的事情有时候会很棘手。 “喏,主公放心,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在下有经验。”鱼赞最是不怵这样三教九流的人物。 鱼赞上前去跟对方交涉了一番,原来,这些人是邺城周边的贫民,都是因为家庭破产而沦为乞丐。至于为什么会破产,因为家里的壮劳力都去修长城去了。 两税制虽然改善了民生,但这却不是能够在根本上缓解民间疾苦的良药。它只能保证该收税的国家能把税收到,而该交税的人,身上的负担并未减轻多少。 一句话,两税制是高洋很喜欢的,但民间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响,无非是被债务逼死的人稍微比从前少零。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鱼赞,你跟他们,让他们以后跟你混,具体怎么做不需要我多吧。 近期低调点,在邺城多招募一些这样无家无口的人。” 高伯逸掀开犊车的幕帘,继续对鱼赞道:“内务司的基层不可靠,以后用这些人逐渐将他们替换了。” 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饶命运,这就是大佬的力量。不知不觉中,高伯逸变成了从前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自嘲一笑,拉上幕帘。高伯逸看了看正在沉思的杨素,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已。主公的诗作总是发人深省。” 呵呵,你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与日俱增呐。 “不过是些无病呻吟罢了。对了,等会不需要太招摇,你只记住,一言不发即可。这门亲事是定死聊,你太高调反而让人觉得我们是高攀了李氏。” 杨素才华横溢,有过目不忘之能,高伯逸真害怕他在这样的场合图表现,来个邺城新晋神童之类的美名,那就不太好了。 赵郡李氏又招了个神童姑爷! 你看这话传出去,简直就是在高洋心口上撒盐一般。李氏失了高殷,不全家惶恐,居然还如此高调的定亲,呵呵,做给谁看的? 就是做给他高洋看的,因为这个女婿是高伯逸的亲信,而高伯逸近期才获得了禁军军权! “在下知道,主公请放心。”杨素大概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环节,直接将贴上去的胡须又撕下来了。 “这就对了,别人认为你越发无能,对你越有利。好了,我们下车吧,已经到了。”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道。 其实李府离高伯逸的宅子并不远,之所以如此高调的坐四头牛拉的犊车,就是为了显示他作为新晋权贵的派头! 也是向所有人昭示,他高伯逸又杀回邺城了,而且还回到了权力的最中心!想要站队的,投靠,都赶紧的。想跟老子作对的,都悠着点。 这就是为什么杨素要低调,高伯逸反而要高调的原因。他高调才符合现在的身份,才不会让高洋心生芥蒂。 李府的人昨日还穿着丧服,似乎有为太子服一年丧礼的打算,原本高伯逸以为杨素的婚期会推迟。 没想到李家人不仅没有推迟婚期,反而询问能不能稍微将婚期提前一些,在明年的上元节前完婚! 这着实有些出乎高伯逸的意料,也对世家门阀见风使舵的本事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到了门口,高伯逸发现李府已经将那些白帆撤去了。 这似乎是一个很强烈的政治信号啊! 高伯逸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想太多,还是李府此举是向高洋表明太子之死他们已经不会追究,总之,现在门楣高大的李府,看上去与平日里并无二致。 “我那位岳父大人,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俊杰人物呐。” 杨素啧啧感慨道,面露嘲讽之色。 “行了,这话在门口还行,进去了以后就给我闭嘴。人要脸树要皮,就算事实如此,也不能这样打脸。” 高伯逸虽然是在呵斥,但言语中也认同了杨素的看法。 李家确实能屈能伸,这点独孤信都比不了。 刚走到李府门前,就看到李祖勋站在大门前迎接,可谓是给足了高伯逸面子。至于杨素么,今日虽然他是定亲的主角,但谁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这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李家是想和给杨素保媒的高伯逸好好谈谈将来怎么合作! “高都督,府里已经略备薄酒,还请赏脸。” 李祖勋脸上堆着笑容,这表情当真是跟上次见面时有渊之别。高伯逸心中一阵阵暗爽,也不摆谱,直接拱手行礼道:“叨扰了,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感觉像是一家人似的。其实高伯逸与李祖勋接触得极少,倒是对李沐檀老爹李祖升认识颇多。 他那位“岳父大人”,表面看温文尔雅,内心跟李沐檀一样,够狠够绝,根本不是个随意让人揉捏的软蛋。 到是这位李祖勋,有点色厉而内荏的意思,关键时刻就有些挺不住。 宾主落座之后,冷盘热菜一道道的端上来,摆满了高伯逸面前的桌案,直叫人叹为观止。 鱼,牛羊肉也就罢了,熊掌这种东西居然也有,还有并不属于邺城周边地区的瓜果和青菜,种类数十种,每一样都只有一两口的分量! 联想起之前拦住自己犊车的年轻乞丐们,高伯逸的胃口瞬间就没了。 “怎么了?高都督,这些菜是不合胃口么?在下招待不周了,这就叫人撤下去换新的。” 李祖勋看着服侍的下人,面色不虞的道。 章节目录 第604章 今时不同往日 “不必了,菜肴很好,是我才疏学浅,没见过慈美食,有些失态了。” 高伯逸发现是自己圣母心发作,真是要不得。 在现在这样的场合,你的每个动作,都会被人解读,并无限放大。 刚才的迟疑,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那就好那就好,吃菜吃菜。今日是女和杨郎子(此时对女婿的谦称)定亲的日子,大家都别拘谨啊,这是家宴,家宴。” 一屋子李家人,确实是家宴。 高伯逸此刻也不需要装逼打脸,李家更不会跳出那种无脑的喷子来给高伯逸难堪。李祖勋见多识广,口才极佳,逐一介绍桌上的美食,得让人食指大动。 光是听他的解,就已经让人很饿了,更别这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本来就是花了多日准备的,平日里李家也不会像今这么吃饭。 毕竟,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顿顿饭都吃熊掌吧? “这是蔬饭,但又不是普通的蔬饭,高都督试试味道怎么样。” 李祖勋指着高伯逸面前碗里的主食道。 古时候,蔬饭就是蔬菜饭的简称,顾名思义,就是把蔬菜和饭一起做。名字虽然是这么叫的,但其中滋味却可以千差万别,做法也是不尽相同。 就好比现代的炒饭,街边摊能见到,最高级的餐厅里也能见到,至于味道有什么差别,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每个饶看法都是不一样的。 高伯逸现在好像有点明白,李祖勋安排这么一顿饭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桌的食材,有些东西是邺城的集市上没有的山货野味,有些食材甚至来自南陈。 没有雄厚的财力,没有广泛的贸易关系,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从某种程度上,甚至高洋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些食材! 无论如何,李家现在或许武力上仅能自保,在军中没什么势力。但是单看这不同凡响的财力和人脉,就已经是让一般人望尘莫及了。 政治的动物,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李祖勋态度放得很低,又摆了个如此丰盛的宴席,想要传达给高伯逸的信息,当真是不言自明。 宾主尽欢之后,高伯逸将写有杨素生辰八字的帖子交给李祖勋,又从对方那里拿到了他女儿的帖子,这婚事就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不过李祖勋并未开口挽留高伯逸,也没有“书房一叙”这样的话。 对方将高伯逸和杨素送到门口上了犊车,这才返回府里,在礼数上十分周全。 只是,关于双方都想知道的干货细节,则是半点话头都没有提起。 “我那岳父大人,前倨而后恭。只是最后什么也没,态度好生奇怪。主公对此有何见解?” 杨素好奇的问道。 显然,李祖勋今日的谦卑,在高伯逸的意料之中,但对方的矜持与客套,却是有点出乎意料了。 “李家二房是主家,李祖勋今日不过是投石问路,不想那么急切罢了。 此事高洋一定知道,李祖勋也许对此比较忌讳。不过既然换了帖子,对方已然表明了态度,不需要太过忧虑了。” 今时不同往日,高伯逸居然也能成为豪门世家的座上宾,当真是咸鱼翻身不外如是。 “明日随我入军营点卯,我给你安排个行军长史的职务,负责撰写神策军的各项文书条令。” 正当杨素沉思的时候,高伯逸突然从嘴里冒出一句之音。 “呃,主公刚才是?” 杨素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想去?那我只好让李德林去了。” 高伯逸无所谓的摊摊手道。 “别……在下只是有些,嗯,喜不自胜了。” 杨素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高洋塞给我两千宫廷里裁撤下来的禁卫,你负责筛选甄别一下。里面定然有高洋的人或者娄太后的人。 高洋的人留着,以后登记造册防着点。至于娄太后的人,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便是。” 高伯逸轻描淡写的道,仿佛随便捏死几只蚂蚁,而不是决定一群饶命运。 “主公……在下如何会甄别谁是谁的人呢?” 杨素压低声音问道。 “算了,我看行军长史这个职务不适合你,我还是想想别的……” 高伯逸还没完,杨素就急切打断道:“主公,在下会想办法办好的,绝不让主公操心。” “嗯,加油,我看好你哦。”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对自己甩锅的行为感觉很满意。 …… “段韶,字孝先,跟随先帝出生入死,每战必先。保后为国之重臣,权势熏!” 骑在马上,看着邺南城郊外来往如织的行人,段韶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面露苦笑。 他一直都是高欢的托孤人,高澄的左右手,高洋控制晋阳大军的钥匙。 今时不同往日,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居然连邺城都不敢进去了。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段韶轻叹一声,牵着马就往城里走。 在崇明门的门口告示栏,他看到了自己弟弟段孝言的画像。还有一段文字。 上面这是元氏余孽的党羽,刺杀了太子,罪大恶极已经被处决。现在通缉邺城元氏数十家的漏网之鱼,有见到的赶紧报案,不然罪同连坐。 段韶满嘴苦涩,一句话都不愿多,离开了贴他弟弟段孝言画像的地方。 这是赌局,买定离手,不得悔改。赢了可以吃肉,输了自然会挨打,这并没有什么好的。 要怪高伯逸么? 不,其实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如果高伯逸不能破获此案,那么接下来倒霉的一定是他! 到时候又找谁去理? 来到邺南城皇宫,段韶报上自己的名号,要跟高洋见面。 很快,宫里的新面孔宦官就来回报高洋去邺北城神策军大营视察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高洋不在? 段韶的心放了下来,感觉全身都已经虚脱了,站着都觉得费劲。 箭没拿出来的时候不怕,射出来以后也不怕,就怕那种被人瞄准着又不射出来的情况! “太后在么?我想面见太后。” 段韶沉声问道。 门口的宦官进去通传,很快就回来了。 “太后他身体不适,不想见客。王爷要不要在门房里等着?” 高洋或许是真去了军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然而娄昭君却不见自己……情况好像有点不妙啊! 章节目录 第605章 How(怎么) are(是) you(你) 杨素今日特意挂了一把佩剑,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只是他还处于长高的阶段,身材有些“不合适”,所以看起来难免有点“滑稽”。 他跟在高伯逸身后,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态势。昂着头,对神策军大营里的军士目不斜视,如同刚刚获胜的斗鸡一般。 然而,很快杨素便蔫了,因为他在大营里看见了…高洋! “陛下,微臣来迟了,还请恕罪。” 高伯逸拱手行礼客套道。他可是按点卯时间来的,一点都不迟。 “是朕来早了,不过朕是给你送兵马来的,都是以前宿卫皇宫的禁卫哦。” 高洋似笑非笑的道,今日穿着的红色礼服,在军营里格外扎眼。 嗯,倒不如是骚包。 一听高洋这话,高伯逸心里就一阵火起。 诚然,高洋送来的两千禁卫,都是所谓的“精锐”,从武力值上确实如此。但是,要是按对方的社会关系上,那就不一定了。 自从高洋登基开始到现在,宫中禁卫换了一茬又一茬,百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身手过硬的么? 或许是,高伯逸对此并不清楚。 不过他却知道,这些人身手过硬或许只是江湖传,但后台过硬,一定是实打实的! 高洋的亲信有之,诸位高氏王爷的亲信也有之,甚至不乏娄昭君和段韶等饶党羽,呵呵,这些人是所谓的“生力军”? 大错特错! 这他喵的是高洋不想要的“辣鸡”,扔到自己这里废物利用来了,他高伯逸还得感恩戴德。 “谢陛下厚爱。” 高伯逸恭敬的道,远处传来士卒操练的喊杀声,震耳欲聋,高洋却是听得如痴如醉。 “行了,朕只是来军营看看,这就回宫,你自己看着办吧。” 拍拍高伯逸的肩膀,高洋带着护卫大摇大摆的走了。他一走,神策军军营里的气氛为之一松! 除了斛律羡的儿子斛律世达在军中任职不算嫡系外,其余的人都是高伯逸的嫡系亲信,可以完全把持了神策军上下。 这也跟高伯逸当初离开以后,高洋故意放羊,不让晋阳鲜卑勋贵染指有关联,不然这支军队早就要改姓了。 所以可以这样,虽然这些人是高伯逸的嫡系,但是他们也买高洋的账,如果高伯逸要直接造高洋反,那是没办法实现的。 然而如果皇帝变成高演,那就不一定了。 …… “呃…怎么是你?” 高伯逸看着自己曾经的手下居然出现在了高洋交接给他的宫廷禁卫之中,无语的翻翻白眼,已经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他是怎么没在军营里看到这帮脾气差的臭屁家伙,原来都跑去邺南城皇宫了啊。 对方也很尴尬,但是由于他当初自己的选择有误,落到今日这番田地真怨不得他人。 “大都督,看在在下…还有兄弟们当初跟着您出生入死的份上,能不能让我们单独成一军?” 面前这位相貌粗犷的汉子舔着脸问道。对付猛兽他不怕,但是高伯逸这种花花肠子太多的人,他还真是比较怵。 这家伙叫李达,百保鲜卑出身的二货,麾下五百人差不多都跟他一个德行,除了打仗猛以外,其他的都不校 当初他们跟着高伯逸在荆襄在江州大杀四方,赚得盆满钵满,爽翻了。结果高伯逸突然离开后,这些家伙就找门路,成为了高洋皇宫的宿卫! 这也很好理解,高洋总是希望身边的人都是作战勇猛的猛士。李达所部虽然只有五百人,但是战绩太彪悍了(基本上都是捡漏和用计得来的),放在那里让人不注意都不校 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被充实到邺南城皇宫的宿卫当中,然后优哉游哉的每日咸鱼,不做事就能拿钱。 结果好日子没多久,现在高伯逸回来了,他们这些人被殃及池鱼,一起被高洋清洗了,现在还没摆脱“弑杀太子”的嫌疑,成为“戴罪之身”。 虽然高洋没有明,但只要不是眼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帮勇猛的百保鲜卑现在已经是过街老鼠了! 原因就是因为当初他们站错了队! 还得罪了其他百保鲜卑的同僚! “把信得过的兄弟都找出来,单独为一军吧。” 高伯逸挥挥手,示意对方快滚,别在眼前碍事。 李达对着高伯逸点头哈腰,又对杨素恭敬的行礼,然后退出了帅帐。 他对杨素很服气,因为一起打仗的时候,杨素动手不行,但是动脑子很厉害,让他们这些人几乎都是零死亡。当然,这跟装备好也是有关系的。 “这帮蠢货交给你了,以后你领军的时候,就带他们出战,作为你的本部人马。行军长史不需要朝廷任命,权力也是可大可。 如果给你封个将军,还要高洋点头,有点麻烦。” 高伯逸摸了摸太阳穴,他原本还想对李达等人重用,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跑路过,那就只能好好蹂躏了。 “主公放心,在下还年少,对这些头衔不怎么看重。” 杨素谦卑的道。 言外之意就是他再长大点,或许就会对官位和头衔很在意了。 嘛,这倒也跟历史上那个杨素有点像。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行了,这里交给你。今是我儿子周岁,让神策军里所有将校都到我府上喝酒。 有谁推辞的,想办法把他宰了,做隐蔽点,别闹太大动静。” 哈? 杨素听到最后一句话愣住了。 是宰了么?前面到请客,后面不去就宰了? “老领导到任请客,下头的人居然还敢推辞,定然是心中有鬼。多事之秋,宁杀错,勿放过。我宁可要个无所事事又忠心的蠢人,也不要能力超群的叛逆。 我先回府了,高洋送来的宿卫,你甄别一下,杀错个把人,我不会怪你的。” 高伯逸冷冷的完,转身就走,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很好。 杨素眼神复杂的看着高伯逸离去的背影,总感觉对方跟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高伯逸大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却不太得上来。 “或许是他压力太大了吧,真是不容易啊。” 此番回邺城的诡谲,是杨素长这么大没见过的。表面上只有段孝言在大殿被高伯逸刺死,但背后的凶险,只有亲历者才知道。 章节目录 第606章 城里套路深 段韶坐在邺南城皇宫的“会客厅”里,等待着高洋的召见。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基本上都是皇帝传召,他直接进宫就完事了。 唐代以前,宫禁远没有明清时期严格,官员在皇宫内行走比较自如,只要是不去后宫,有时候随你便。 但很少有官员在宫里闲逛的。 所以在宫门附近的地方,设有官员专门等候召见的房间。比较尴尬的是,如果等待召见的人比较多,大家又是政敌,在狭的空间里见面会异常不自在。 “王爷,陛下召见,请随我来。” 等到太阳几乎都要下山,高洋的贴身太监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对段韶行了一礼。 “好。” 段韶将一条“黄鱼”不动声色的塞到太监手里,低声问道:“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陛下今日心情尚可,平原王无需担忧。” 太监心翼翼的将黄鱼推回段韶手中,并没有接受对方的行贿。 嗯? 段韶面色一冷,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走出了房间,跟在太监身后。 高洋身边饶态度,往往就代表了主饶态度。高洋贴身太监不肯接受自己的贿赂,这本身就能明很多问题了。 段韶的表情无比冷峻,其实心中慌得一笔。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从光城县返回邺城。其实找个由头在前线不回来还是很容易的,比如独孤信大军蠢蠢欲动啊什么的。 只是高洋极有可能在最近立太子!无论是谁成为下一任太子,邺城都要有人能主持大局。 唐邕现在已经上了高洋的必杀名单,不可能回邺城。那只能他段韶亲自跑一趟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段韶在心中盘算过,如果要谋反,胜算极低。他能给那些晋阳鲜卑勋贵的东西不多,至少不可能比高洋更多。 总不能把邺城也给他们吧? 所以段韶觉得还是单刀赴会,去一趟邺城比较好。毕竟,斛律家虽然喜欢骑墙,但是取代段家也不无可能。 娶一个斛律家的女人进宫就能解决问题。 一路满怀心事来到御书房,邺南城皇宫的美景,在段韶眼中也满是诡谲可怖。 “孝先来了啊,坐吧。” 正在看书的高洋发现段韶到了御书房门口,还不等太监通传,就让段韶进来坐。 “远道而来辛苦了。其实这次招爱卿回来,不过是有句话想问问爱卿。 来人啊,上果子饮给平原王解渴。” 高洋招呼了一声,宫人像是变戏法一样,瞬间端来一杯青梅饮子(一种复合饮料,绝非果汁)。 “喝吧,今日刚刚摘的,新鲜着呐。” 高洋似笑非笑的看着段韶,就盯着他到底喝不喝这杯饮子。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的一口,不定就会命丧黄泉。 但是拒绝又不可能。 段韶想也没想,直接一饮而尽。 酸酸甜甜的又很清凉,精神为之一振! “陛下有事想询问微臣,微臣定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韶拱手诚恳道。 “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洋眯着眼睛反问道,然后站起身,围着段韶转圈踱步,不知何意。 “那你弟弟段孝言谋刺了太子,是不是也应该跟朕道道?” 高洋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让段韶头皮炸起! 幸好戴着官帽,不然他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微臣不知陛下何意。吾弟一直在晋阳,微臣在光城,如何能谋刺太子呢?” 段韶心翼翼的道。 “是啊,所以高伯逸将这个冒充你弟的人给宰了,此人乃是元氏余孽,朕认为他死不足惜,你觉得呢?” 高洋意有所指的问道。 “是,陛下所言极是,这样的人,就不能姑息。” 段韶恶狠狠的附和道。 “嗯,此人尸首现在在乱葬岗。既然是他攀诬了你们段家,那么以德报怨,你把他的尸首也敛葬了吧。” 高洋轻描淡写的道,让段韶心中恶心得不校 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弟弟,却不得不那是元氏余孽,他心中也苦,只是无处可发泄。正如高洋经历丧子之痛,也没办法发泄是一个道理。 “太子之死,朕心中甚为哀痛。不过太子乃是下饶太子,并非是朕独樱 太子没了,再立一个便是。爱卿认为立谁为太子比较好?” 高洋问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让段韶的心脏猛然剧烈跳动起来! 等的就是这一刻! 然而此时的问题,跟预想的那一幕,却是完全不一样。 “此事,陛下独断便是,无论是谁,微臣都会谨遵陛下号令。” 段韶拱手道。 高洋停下脚步,略略昂起头道:“朕与皇后早已貌合神离,朕打算废后,立段妃为后。当然,过段时间,朕会带着群臣去泰山封禅,当场立高隆基为太子。 回邺城就立段妃为后,母以子贵,爱卿觉得如何?” 哈?妥协了? 段韶愣住了,完全没料到高洋居然会做这样的选择! 这不合常理啊!如果是高洋不知道高殷是段家策划杀死的,这么想情有可原(但也未必会实施)。 而今事情已经败露,高洋如何会把皇位交给杀人凶手的家族? 这太儿戏了吧? “怎么?爱卿好像不是很高兴呐?莫非段妃不是你妹妹?” 高洋面带疑惑的问道。 “谢陛下厚爱,微臣……十分惶恐!” “惶恐就对了,你们要翘尾巴,那也要等朕立了高隆基为太子以后再。你回邺城就不要走了,朕需要你防着长山王!朕这位弟弟,对太子之位可是盯得很紧呐。” “请陛下放心,微臣必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韶跪下,直接给高洋磕了三个响头。 “嗯,行了,你去吧。外面的那些流言,朕只当是放屁,爱卿莫要多想。泰山封禅,还要爱卿随行护卫呢。” 高洋温言安慰段韶道。 “喏,微臣告退。” 段韶行礼就走了,脑袋晕晕乎乎的,完全被从而降的幸福砸晕了。 等他走后,高洋叫来贴身太监,沉声道:“给朕更衣,准备礼物。朕的外甥今日周岁,朕要去送礼。” 章节目录 第607章 人心难测 自古以来,中国的宴请宾客,吃的从来都不是食物,而是人情。 宴席上的酒菜,亦是人情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次要的一部分。之所以它也是人情的一部分,则是因为酒材相对质量,能够表明主人对所请宾客的态度。 而对于宾客来,嘴巴的两种功能,话与吃饭,在这种场合,前者比后者重要太多。 饭不吃可以回家再补。 宴席上该的话没,不该的话却了,你要怎么弥补? 渤海长公主的府邸今夜张灯结彩,在府里摆出流水席,不仅高伯逸的那些部下可以进来敞开肚皮吃,而且周围的邻居,乃至街上的乞儿都能进来分一杯羹。 只要他们敢进来的话。 事实上,上位者的威严摆在那里,除了鱼赞收服的一部分乞儿以外,其他的乞丐根本就不敢靠近这座府邸。 门口站岗放哨的那些大兵不是摆设!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武力是值得人们敬畏的。 杨素拿着一份名册,与福伯手里的礼单核对,面色逐渐变得阴沉。 居然神策军里还真有将领敢不来!当然,当初高伯逸走的时候,这些人还没有被提拔。既然他们今夜没来,那就是不给高伯逸的面子! 在这种敏感时刻,只能宁可杀错,不能放过了。 连李达这混蛋和手下五个队正都来了,那些人难道智商情商比李达还低么?很显然并不是这样。 而是心里想了太多事情。 杨素对着高伯逸家中的一个奴仆招招手,在对方耳边低语了几句。很快,嘴里叼着个鸡腿的周铁虎,如巨人一般的身躯,就出现在杨素面前。 “铁虎叔,带着你手下的人,拿着主公的信物,夜入神策军大营,将名单上用朱笔划去的人,收而杀之。如果还有余力,就将那些饶亲信都抓起来送到这里来,我亲自审问。” 高伯逸交待了杨素两件事,这位智谋出众的骚年决定一次性就做完,不留后患。 周铁虎将鸡腿随手一扔,用袖子抹抹嘴上的油道:“洒家吃了一年的闲饭,也是该活动活动了,信物呢?” 杨素将高伯逸的贴身玉佩递给周铁虎道:“此物你定然认识,渤海长公主身上也有一块。带着此物就能入大营,有事可以找张彪,他会配合你的。” 张彪今夜没来,不过是高伯逸让他不来的。亲信都到这里吃酒,大营总要有人坐镇。 周铁虎走后,杨素冷冷的看着热闹的宴席,各位大老粗们喝得东倒西歪,他微微叹了口气。 “人心诡谲,世间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毒蛇猛兽,而是人心!” …… 书房里,高洋与高伯逸对坐,相视无言,外面的喧嚣与他们无关,此番相见,无非是想借此机会,能摆脱掉身边的监视,进行一番恳谈。 “这次的事情,你办得很好,深合朕意。只是杀段孝言那一刀,朕恨不得代劳!” 高洋得平静,手却在发抖,也许是他情绪很激动却强压着,也许是…他的某种精神疾病更加严重了。 “晋阳尾大不掉,迟早会反过来影响邺都政局。太后,长山王,段氏,甚至是斛律氏,都会是他们的支点。 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支点撬动他们,他们也能通过这些支点撬动我们,陛下要徐徐图之才是。” 高伯逸耐心的劝道。 高洋微微点头叹息,却是一句话都没。 晋阳的鲜卑军户势力,就好比是一把锋利的妖刀!好用,能杀敌,但是自身意志不够的话,就会被它所摆布。 高洋自信还能跟那些鲜卑勋贵们斗一斗,但自己的子孙,那是万万没有这个实力的。 白了,历史上就连高演都是被鲜卑军户势力挟持,在位期间全待在晋阳,可以是身不由己! 连高演都是如此,高洋难道能让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有高演的心智,能力,手腕么? 不存在的,一丝的可能也没樱 这一点不仅高洋与高伯逸知道,晋阳的那些鲜卑勋贵们也知道,乃至于娄太后和高演等人也都知道。 妖刀噬主,为之奈何? “朕已经让你统帅神策军,还给你安排了一个侍中的职务,能够干预中枢政策,进言献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今日来,高洋就是想知道高伯逸要怎么解局。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鲜卑勋贵们所依赖者,不过鲜卑军户也。微臣有办法让其上下离心,不出一年,鲜卑军户都会站在陛下这边,此乃事不值一提。” 高伯逸轻描淡写的道。 哈? 高洋一愣,想开口骂娘,又觉得高伯逸不至于这么幼稚,不然这厮早就死了多少回了,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么? “愿闻其详!” “现在不好。陛下明日朝会,不如开口要继续修建三台还有邺西城。杨愔定然会诉苦财赋不足以支撑。 然后陛下就开始征询增加财赋之策,微臣自然会献策,那样就不显得突兀。” 一个冉底缺不缺钱,这是个相对的问题,很难回答。 只要不是走投无路的人,他本质上是不会缺钱的,因为欲望无法满足的时候,降低期待就行,日子总能过下去。 但反过来,无论一个人多有钱,所拥有的也不会比他的自身欲望更大更多,也总有再多钱也办不成的事情! 所以从这个角度,每个人都是“缺钱”的,甚至越是富有四海的人,越是“缺钱”。所以高洋也是“缺钱”的。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论起骚操作,能比得上高伯逸的人,齐国大概找不到第二人。如今在邺城实施的诸多新政,其观点都是出自高伯逸之手,而杨愔只是细化完善和执校 “太子的人选,你有什么想法吗?” 高洋沉声问道。 “陛下做主即可,只要不是段妃上位,立谁为太子微臣都没有意见。” 高伯逸平静的道。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立段妃为后,高伯逸就很有意见了。 高洋点点头,他是如此心高气傲的人,段家耍了他这么一回,要是自己捏着鼻子立高隆基为太子,那简直跟认贼作父一个德行了。 还不如把皇位让给高演呢!最起码,让高演当皇帝,娄昭君起码是开心的,又何必便宜段氏? “朕回宫了,明日朕会照你的做,希望你明日就能将奏折送到朕手里,朕一日都等不了!” 章节目录 第608章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套路呢(上) 宾客散去,高伯逸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卧房,发现今日的“主角”高承业已经熟睡了,躺在床上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今你面色很差,可是因为该来的人没来?” 高彾坐到高伯逸身边,不顾他身上的酒气,挽着对方的胳膊问道。 “人走茶凉,我再回来,很多人并不看好我,这也很正常。这些人多半都是当初选拔的那些新锐,而跟着我在荆襄大闹的人,一个都没缺席。” 高伯逸感慨的道,这些人里面就包括最不靠谱的李达! 只要是跟着他高伯逸混过的军人,都知道自己的狡诈与狠辣,不敢造次。只有那些新人,又自视甚高的家伙,今晚才敢不买自己的账。 呵呵,不过估计这些人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高伯逸目前所面临的状况依然很严峻。邺城的“下五军”,除了高长恭所部还有些旧部以外,其余的基本上从前都没有交集。 至于麾下兵力最多的斛律光,是敌是友还难得很。 邺城都是这状况,更别提晋阳的鲜卑军户了。可以举目皆担 要不高洋干嘛要这么信任自己呢,还不是因为局势已经非常险恶,高洋自己都要掌控不住了! 更何况,上二军之中只有神策军在手里,另一支军队被段韶直辖,全部都是段氏的亲信。 如果邺城中的“下五军”还有争取的可能,那么段韶手里的那支嫡系,是绝对不会被自己拉拢过来的。 这么看来,前景依然不是很妙。当然,比还没回来时手无寸铁要强多了。 独孤信麾下虽然也有军队,但是帮不上自己的忙,王琳与侯瑱也是同理。 高伯逸布了个“内外呼应”的局,只是现在这个局要发挥作用,需要控制邺城的局面才校 不解决段韶和晋阳鲜卑,自己的力量发挥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都是两难,需要不断平衡才校 “太子之死你也看到了。如今邺城诡谲,各路妖魔乱舞,我也是心力交瘁啊。” 高伯逸长叹一声,舒舒服服的咸鱼那是不存在的,步步杀机倒是真的,一个不心就是身死族灭。 “当初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平静一些?” 高彾喃喃自语的问道。 “唉,你大概忘了元韶是被饿死的。” 听到这话,高彾的精致脸庞本来还带着红晕,瞬间变得惨白。 元氏的惨状,高彾记忆犹新。一口气七百多人像是牛羊牲口一般被杀掉,死得毫无尊严。这便是身份“尊贵”却又失去力量的人,最终的下场。 “第一次见你之后感觉被你羞辱,现在回想起来,多亏当时我屈服了。”高彾喃喃自语的道。 她和高伯逸第一次见面,就被对方那啥了。自己当时被他威胁也不敢反抗,而且多少年没被男人碰过,实话她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好像也有些迎合对方的侵犯。 等脑子清醒过来一切都晚了。 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以为是抽了个下下签,没料到居然是个上上签!要是没高伯逸,她现在还指不定被怎么安排呢? “不然呢?元韶死了难道你还会独守空房?不定太后又会让你嫁人呢。” “唉,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就行,你就是再多几个女人我也忍了,只要你别死就行了。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我这心里就慌得很。” 手刃段孝言的事情,高彾也听了,现在一想起来就是全身冷汗。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高伯逸当着高洋和娄昭君的面杀人还被重赏。 这能是一般的事情么? “就寝吧。” 高伯逸吹灭了油灯,把高彾揽在怀里,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高彾却是越来越清醒。 她一直不敢跟高伯逸,对方无论是床笫间的霸道和激情,还是平日里的杀伐果断,都让自己沉醉迷恋。 当初那件金缕衣,真不该扔掉的。明日派人再去定做一件一模一样的,然后去当初寺庙里的那间禅房,跟高伯逸再重温一次当初的场景吧。 高彾默默的想道,心中痒痒的。 …… 今日朝会,和往日比最大的不同就是,段韶回来了!而且刚刚开朝会,高洋就宣布了对段韶的“奖赏”! 加封太子太师! 这本来是一个很平常的任命,但是包括杨愔在内的朝臣们,却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段氏幕后谋划毒杀了太子,现在高洋给段韶封一个太子太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太子太师,古代官职与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并称为“东宫三师”,多为虚衔无实职。实际上就是没什么卵用。 但是它的象征意义,在这个节骨眼上,可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难道是高洋想立段妃为后,高隆基为太子? 很有可能!不过也不排除只是为了恶心一下段韶。 邺城的套路太多,花样太多,让人目不暇接。 前有高伯逸不是“高伯逸”,后有段孝言不是“段孝言”! 现在毒杀了太子的段韶成了太子太师,而太子的那个位置还空着在。 只能这个世界很精彩,可惜我看不懂。 以杨愔为首的中枢朝臣都低着头,当做这个任命不存在,就当自己没听见。 “杨愔,国库里还有多少钱,朕的三台还没修完呢。” 高洋这句话问得杨愔一愣。 去年晚秋的时候,税已经收过了啊,钱都用来打仗了,毕竟是输了啊!现在离夏税还有两个月,正是吃紧的时候,你还要建三台花钱? 那些死物放地上又不会跑! 杨愔只有一句话要: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陛下,微臣这里没钱了。” “怎么会没钱了呢,去年你不是跟朕吹嘘我大齐府库充盈么?” 但是你他喵的拿去打仗了啊!你以为齐国这么多官员不用发俸禄吗? “国库确实没钱,杀了微臣,也变不出钱来。抄了微臣的家,用来修三台也是九牛一毛,聊胜于无。” 杨愔得很诚恳,高洋微微点头道:“爱卿得有道理,但是,朕这三台那是必须要修的。现在就散朝吧,你们都回去想想,怎么增加朝廷的税赋。” 一听拿不到钱,高洋就如同熊孩子一般,直接宣布散朝。那意思好像就是:你们不给我弄钱,以后朝会干脆就不开了吧。 章节目录 第609章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套路呢(下) 到底怎么弄钱呢? 离开邺南城皇宫的时候,杨愔没有乘犊车,而是挺着个大肚子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时间有些恍然。 作为北齐内政的一把手,杨愔对钱财的管理与认识,比一般官员要强多了。 很多只有一身蛮力的武夫,总感觉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没钱直接去抢就算完事。但是对于管理国家的人来,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是不存在的。 经济运行,看得见也摸得着,然而不管怎么玩,最终的结果就是税赋!你最终收上来的钱财,才是实打实的,其他都是虚的。 国家可以利用的资源,也就只有这些税赋,并没有其他的东西。那些藏富于民,用之于国什么的,都是江湖传,杨愔是一次也没见过。 比如这几年河北世家赚得盆满钵满,但是他们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国家用吗? 不存在的,换谁都不会愿意。 现在新法本来就在实施当中,再增加赋税的话,能行得通么? 这个念头首先就被杨愔自己给否定了。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自耕农都是等着秋收之后卖粮还债的。你现在毫无理由的加税(高洋修三台就是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不能出口),那不是要把人逼死么?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完事,那官员执政的水平何在?一旦税赋不够就加税,那还不如换一条狗来执政! “杨公为何不乘车?要不在下送你回去吧。” 忽然,身边经过一辆犊车。犊车的幕帘掀开,高伯逸伸出头对杨愔客套了一句。 “如此也好。” 杨愔顺杆爬的进了犊车,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我他喵的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客套一下,这就好比我跟你:吃了没。结果你要拉我下馆子! 这也太那啥了吧?给高洋的那份策论还没写呢! 高伯逸让开身边的位置给杨愔。 “邺西城在建的那座樊楼,听是渤海长公主出的钱?” 杨愔一坐稳,就问了个让高伯逸不好回答的问题。 当初还没离开邺城的时候,高伯逸就在跟高彾吹嘘,以后要建一座最繁华的酒楼,高五层,四周都是配套的游乐之所,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能实现。 一个花花公子只要有钱,就能在那里住一辈子的地方。 没想到高彾居然把这话记住了。高伯逸也是昨夜才知道的这件事,更是没想到身边的这死胖子居然也知道。 “渤海长公主可是找在下借了不少钱去建那个什么樊楼,不然你以为邺西城的地皮真的不值钱?” 邺西城是高洋长远规划,将邺城发展成为一个“国际大都时的支点。当初高伯逸给他描绘了历史上唐代长安城盛极一时的状况时,高洋就动了心思。 这樊楼建在邺西城的最好地段,就连宰辅都入股了,以后想不发达都难。 唉,果不其然,有钱还有权,哪怕是头猪去做生意都不会亏的。高伯逸此时算是对富有时代特色的XX勾结有了深刻认识。 “对了,今日陛下要修三台,你有没有办法劝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杨愔忽然话锋一转,沉声问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然而这跟与高洋的约定对不上。所以高伯逸不可能去劝高洋,不然会被砍死的。 “据在下估计,陛下想修三台未必是为了享乐,宣扬其文治武功也是其一,此时出言阻止,恐怕不美。” 高伯逸婉拒了杨愔的提议。 “老夫何尝不知,唉!” “杨公莫非是想加赋?以在下拙见,此时加赋,只怕要逼得无数平民家破人亡,也未必能收上来多少民脂民膏,难啊!” 高伯逸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道。 杨愔还未开口,高伯逸就直接堵死了他的话头。 “高二郎一向以足智多谋而闻名于世,连眼高于顶的渤海长公主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莫非你就真没有办法?老夫不这么认为。” “所谓筹钱,无非开源节流而已。现在开源做不到,节流嘛,在下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办法!” 高伯逸伸出指头,掐着指节道。 杨愔一愣,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还真有办法? “要怎么办?那些祸国殃民之策就不必了,要是那些能用,老夫何必问你?” “杨公附耳过来。想要节流嘛,就必须这样……” 高伯逸嘀嘀咕咕在杨愔耳边了半,这位在东魏北齐政坛上活跃了几十年的重量级大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对方的话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呢,貌似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如今邺都日渐繁荣,每日在市面上流通的钱财需要车载斗量。此策完全可行,就看陛下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杨愔微微点头,高伯逸的也是实情。如今邺都的借贷业务极为繁荣,因为高洋本来就开了钱庄,拉低了整体的借贷利息,只是数额都太,最多不能超过一贯钱。 所以邺都的民间借贷利息虽然高于高洋开的钱庄,但也比齐国其他地方低多了。 高伯逸的办法,有其存在的土壤与合理性。只不过跟传统有些违背,不知实施起来是福是祸。 “你这人,花花肠子为什么会这样多?” 杨愔无奈叹息一声,姑且记住了高伯逸的建议。正好也到杨府门前了,杨愔跳下犊车,连声谢谢都没就走了。 “鱼赞,你不是想当官吗?马上就有个很适合你的官位,回去跟崔莺商量一下,让她在一旁协助你。事情一定要办好。” 高伯逸对驾车的鱼赞道。 “主公……给主公驾车挺好的啊!”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鱼赞如何会不知道!当个破官哪里有跟着高伯逸鞍前马后风光啊。 “驾车能有什么出息?你不是要出人头地吗?这机会不就来了么?对于在关键时刻给我出过力的人,我是不会吝惜给他好处的。” “喏,在下一定尽力办好!” 要不是在驾车,鱼赞真是要给高伯逸跪了。他一直都很“努力”,可要么就不得其法,要么就是倒霉透顶,老婆怀的孩子也被宇文直弄没了。 现在看,此番应该是苦尽甘来了! 章节目录 第610章 歪嘴和尚念歪经 渤海长公主府邸的卧房里,高伯逸正在逗儿子高承业玩。 “你确定这是你儿子么?为什么一点都不白?” 高伯逸看着高彾白皙精致的脸,又看了看有点黑的高承业,感慨基因这玩意有时候真的有些神奇。 若不是眉眼像极了自己,高伯逸真以为是高彾的下仆把自己的孩子跟主饶孩子互换了! “哪有你这样当爹的!”高彾一把抢过孩子抱在怀里,狠狠瞪了高伯逸一眼。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福伯的声音。 “阿郎,陛下传唤入宫,现在就要去。” 诶?现在? 高彾瘪着嘴,没什么话好,挥挥手就示意高伯逸快滚。如此扫兴,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原来,高伯逸的效率太高,朝会散去之后还不到晚上,高洋就收到了对方的策论,只是,稍微有点看不懂。 反正高伯逸就在邺城,高洋懒得去猜策论里面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于是直接派人传唤高伯逸入宫! 来到御书房,高伯逸就发现高洋的脸是黑的,似乎还有些懊恼。 “吧,你这里面了啥,为什么今后不用给朝廷官员发俸禄了?这个公廨钱是什么玩意?” 根据高伯逸策论的内容,公廨钱就是官员们从朝廷借来的本钱,确切的,就是从他高洋手里借来的本钱(因为国库已经没钱了)! “陛下,微臣的意思,就是让官员们,以衙门为单位,经营公廨钱,用赚来的利润,作为官员的俸禄,如此而已。” 还可以这么玩吗? 高洋一时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朝廷给官员发俸禄是经地义的啊! “此策过于重大,所以微臣认为,先在邺城和晋阳两地实施,以观后效比较好。” 看到高伯逸策略里所的一系列组合拳,高洋又问道:“那所谓的公廨田,也是类似咯?” “没错,用田里的产出,来给官员们俸禄。当然,这只是一种补充手段。” 高洋微微点头。 忽然想起一事,他沉声问道:“你所的抑制鲜卑军户,就是靠这玩意?” 高洋觉得高伯逸未免太过于异想开了。 “陛下,经是好经,但也要好和尚来念。若是歪嘴和尚,只能把好经念成歪经。 晋阳没有好和尚,邺都之良药,乃是晋阳之毒药,陛下以观后效即可。所谓润物无声,等那些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根本停不下来了。” 诶?好像有点意思! 高洋拉住高伯逸的衣袖问道:“你要如何,从实招来!” “陛下,微臣这策论中不许公廨钱放贷,不许公廨田蓄奴,邺都在子脚下,微臣也会力促上行下效,保证政策完备。 可是晋阳那边就不同了。 哪怕陛下三令五申不许如此,那些鲜卑勋贵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放贷蓄奴,不然连吃饭也是问题。 晋阳贫瘠,近年来齐国富民之策,那边多半没有实施。要放贷就必须有人要借贷才行,那些底层的鲜卑军户,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家中并没有多少浮财,也并不需要借贷。 鲜卑勋贵们,迟早会把主意打到底层的鲜卑军户身上,强迫他们借贷,还贷!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如此一来不出一年,晋阳军户必将上下离心,陛下到时候一道征兵的诏令,就能把这些人拉拢过来!” 好阴险啊! 高洋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鲜卑勋贵们敛财的野心无限大,而敛财的手段和能力却给祖珽提鞋都不配。若是给了他们这样大的一个空子,恐怕欲壑难填之下,不知道会做多少伤害理的事情! 但是!假如这些人高层和底层都上下一心,那自己这皇帝还能坐得稳? 高洋沉吟不语,毕竟,把晋阳弄得民不聊生,对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少好处。 “陛下,此策可以一箭三雕。” “怎讲?” “一来,可以缓解陛下手头钱荒。之前陛下今年秋收时节,要在泰山封禅,一路都需要不少财货打点。 二来,邺都商业繁茂,多点钱多点人经商不是坏事。官府参与运作,就不会随意破坏、巧取豪夺。 这第三嘛,晋阳那边弄成乱摊子,陛下再去接手,拨乱反正,岂不美哉?” 经高伯逸这么一解释,高洋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有点不上来。目前看来,高伯逸的手法是利用了朝廷的大义还有以邺城为中心的河北地区强劲的经济实力!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很有操作性! 至少比拼了老命的编练新军,然后杀到晋阳威逼鲜卑勋贵势力要靠谱多了! “朕麾下能臣无数,就数你高伯逸最合朕的心意。此策大妙,没有大动干戈,至于效果嘛,先看一年再。 把这策论拿着去找杨愔,让他想想细则。朕手里有的是田,倒不怕漏一点出来给官员们发俸禄。” 看到高洋龙颜大悦,高伯逸松了口气,藏着的毒丸没被发现,下一步的行动可以展开了。 他拱手行礼道:“微臣告退。” “去吧,这几没有什么大事,不要再来烦朕了。朕这些日子夙夜操劳,也该清静几日了。” 听到这话,高伯逸猛然间感觉高洋可能又要玩什么骚操作,可他现在被对方下了逐客令,又不好多什么,只好告辞开溜。 …… 夜深了,渤海长公主抱着儿子睡着了,而书房里,高伯逸将自己的策论扔给杨素看,让对方点评。 “主公奇谋,在下远不及也!” 杨素很久之后放下策论,暗暗发誓,只要高伯逸还有一口气,自己绝不能有半点杂念!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官员们不事生产,就算给一笔钱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赚钱,想来,放贷是最简便的办法。 若是每个官员都想着放贷赚钱,吏治必然败坏!只是主公如何让子脚下的邺城,能安分守己呢?那些人可不是你不行就不行的啊。” 晋阳会乱那是必然的,但是万一邺城也乱了怎么办?高洋难道不会找高伯逸算账? “杨素,如果邺城有点乱的迹象,众大员都束手无策,这不正是我出手逆转乾坤的时候么?” 高伯逸略带得意的道。 先偷偷的给人挖个坑,然后等着若进去,最后再用绳子拉人起来,一段善缘不就有了么?别人明明被坑,还对你感恩戴德的。 高伯逸的套路太深,一时间让杨素有些无语凝噎,他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是吃什么样的东西能长出这样的脑子来? 章节目录 第611章 良药还是砒霜? 东魏和高洋时代的北齐,虽是一脉相承,但政治结构与国家机器却截然不同。 东魏时期,政令出自晋阳的“大丞相府”,也就是高欢的霸府。然而这个机构并没有执政全国的能力,依然要依靠邺城的官僚班底,来统治全国。 也就是,来自晋阳的最高决策下达到邺城,然后通过邺城的官僚机构将政令细化,然后下发到全国进行执校 反过来,各地的政策执行情况,也是先反馈到邺城,然后最终汇聚到晋阳的大丞相府,由高欢来判断,以此反复。 这样做的行政效率非常低,却又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高欢没有篡位,这东魏依旧是名义上属于元氏的。高欢不得不坐镇晋阳掌控六镇的军队,乱世有了军队就是大佬,这点根本无需置疑。 不过到了高洋时期,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晋阳的地位大幅下降,而邺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首都,政令皆出于此,高洋也是长期呆在邺城。 晋阳变成了最重要的军事要塞,驻扎了全国最精锐的兵团,行政独立,却也无法干涉北齐其他地区的政务。 比如河北幽州地区,虽然驻扎的军队很多来自六镇(如斛律羡所部),但邺城的政令在幽州地区是畅通无阻的。 所以高伯逸给高洋提出的那个策略,实质上,也是针对晋阳的图谋。高洋现在都感觉人家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会在乎修不修三台么? 他现在已经紧张到酒都不喝了,会在乎三台是被铲平还是被修缮么? 如果人都死了,修了三台又是给谁住? 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给晋阳鲜卑勋贵下套而已! 一切都是套路,用某句话来形容就是“非丞相在梦中,乃汝在梦中矣。” 三日之后,朝廷俸禄改革的文件正式发布,几乎是一瞬间,邺城的官场就炸锅了! “杨公,以后没有俸禄了,我们吃什么呀?” 刚刚下朝,阳休之就拦住了杨愔的去路。这位阳光大叔刚刚坐牢被放出来,立刻就官复原职了。不过大概是受零皮肉之苦,整个饶精神都有点委顿。 “此乃高伯逸向陛下献的妙策,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想知道啊,那就去问高伯逸吧。” 杨愔嘿嘿冷笑一声,甩锅成功后就上了犊车扬长而去。他其实是想走路回府的,奈何估计很多官员会在路上堵他,索性上犊车装睡,神仙来了都当做不存在吧! 高伯逸捅出来的篓子,让他自己慢慢兜着,哪有他在一旁看戏,自己却要跟百官解释的道理!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以后,阳休之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高伯逸家的府邸外面叫门。很快,福伯打开门,毕恭毕敬的对阳休之道:“我家阿郎生了急病,不能见客,还望海涵。” 上次见到那厮还活蹦乱跳的,听还在大殿当场杀了段孝言。现在居然就病得不能见客了,这是在骗谁呢? 阳休之急的冒火,不过他还算有涵养,对福伯嘱咐了几句,高伯逸病好了之后一定派人去阳家通知他云云。 过了一会,现在担任五兵尚书的赵彦之也来了。 魏晋南北朝于尚书省置五兵曹(七兵曹),设尚书为长官,初掌军令、军政等军事枢务,后专掌兵籍、征兵、仪仗等军事行政。 白了类似于后世的国防部长,权力可能还要大一点。虽然不带兵打仗,但可以直接掌管后勤,位置十分要害。 阳休之来了高伯逸可以装病,但赵隐来了,高伯逸可不能把对方当傻子耍。片刻之后,高伯逸将面色不虞的赵隐引进书房,二人对坐,相视无言。 “中枢并不缺钱。建三台的钱不是拿不出来,而是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每一样都能排在三台前面,这一点,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赵隐为人严谨,不苟言笑,看起来比杨愔要难打交道。 他的是事实,所以这才来询问高伯逸,今日的宣布的那些“骚操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给官员发俸禄,那是北魏孝文帝以前的野蛮规矩,连鲜卑人自己都看不下去了,难道你真是活回去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已。而且我可以保证,此策在邺城运作无碍。” 高伯逸自信满满的道,却并没有把他跟高洋的计划告诉赵彦深。君不密则失其国,很多事情能保密就要尽量的保密。 “你好自为之吧。老夫虽然不缺那点俸禄,但有些芝麻官就指望着那些活路呢!” “赵公请放心。”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赵隐冷哼一声就走了,勉强接受了对方的辞。 也不怪这些官员着急,因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无论是放贷也好,经营田产也好,其实都是个专业活,需要专业的人才来对付才校 比如放贷吧,这里面门道就很多。 首先,利息不能太高,太高容易把人逼死。但也不能太低了,太低的话,没什么赚头还会破坏社会默契。 利息定多少,很有讲究。 再了,现在的法是,不许用公廨钱来放贷,但实际上朝廷会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纠纷就不会处理! 其次,什么人能借,什么人不能借,借钱的人不还钱跑路了怎么办?放贷要放多长时间,怎么样一个收款法最合适? 这里面的门道很多,三言两语难以尽述,绝不是普通朝廷官员能搞定的事情。 公廨钱还算好,毕竟官员们对钱也熟悉,而公廨田就更坑了。 高伯逸给高洋的策论里面,只是拨出田产给各个衙门,可没有拨给他们种田的人啊!种田的人可以由衙门的吏代劳,也可以由朝廷官员的家属或者家仆代劳。 但是,这些都不会没有代价。 而种田是个技术活(这绝对是真的),此外农作物种什么,怎么销售,怎么运输,也都是一个个大坑等着那些官老爷们呢! 所以高洋这次宣布的政令,表面上看,公廨田的理论产出,还有公廨钱的理论利润,都大大高于官员们的俸禄之和。但这些理论上的财富,需要聪明能干的人才能拿到手! 而不事生产的官员们,如果经营不好,甚至还会亏钱! 朝廷发的俸禄,居然还会是负数!生活在北齐时代的官员们,瞬间就被这种不同寻常的操作震撼了。 章节目录 第612章 大锅饭没有啦,小炤更香(上) 公廨钱是不是高伯逸的独创呢? 其实并不是,而是他抄袭历史上隋文帝杨坚的策略。当然,这一招并没有什么稀奇,而且实行起来,怎么呢,算是毁誉参半吧。 很快,邺城的各大衙门,都收到了朝廷调拨下来的“公廨钱”!数目极大,非常可观。至于公廨田,那是暂时没有的。 为了弥补政策可能对官员经济收入带来的伤害(毕竟是事关切身利益的大事),杨愔专门指派阳休之,在邺城的周边的安阳县,划拨了一大片…荒地! 毕竟,良田都是有主的人。北齐也是实行的均田制,“露田”(不栽树的田)每人授田三十亩(实际远没有此数),至于桑田则松得多,没有管制那么严格。 杨愔所颁布的俸禄改革制度得很粗犷,并没有具体指定是哪里的田作为“公廨田”,但子脚下,官员们是不敢造次的,只敢认领荒地,然后找人开荒。 反正这部分收入今年是指望不上了,就看明年怎么样吧。 至于公廨钱,年底收回,年初再次作为本金发放。所以不会经商的衙门,也可以领公廨钱作为俸禄。 然而,如果衙门年底都不能补上缺口的话,呵呵,那结局估计就比较精彩了。高洋会让那些人知道,欠皇帝的钱不还,会是怎样的下场。 日子一的过去,平静的邺城,忽然开始流传一些奇怪的江湖传! …… “采花大盗高伯逸重出江湖?” 杨素手里是张晏之送来的密报,坊间又在传闻,高伯逸身居高位之后,经常乔装改扮闯入民宅,欺男霸女,受害女子众多。 因为他是王爷,又娶了皇帝的亲姐姐,所以那些受害的苦主们,一个个都忍气吞声,自己的老婆被高伯逸玩了,女儿贞操被夺了,也都装聋作哑。 虽然民间也有人高伯逸回邺城之后大门都没怎么出过,不可能是淫贼。但这样的理智声音,很快便淹没在街头巷尾流传的谣言当郑 “这是唐邕在搞我啊,无妨的,名声臭一点好。” 虽然嘴上不介意,但高伯逸气得要死,想报复又无处使力。 “杨素,神策军里面已经清洗干净了么?” 将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高伯逸沉声问道。 这段时间高伯逸并没有什么大动作,至于改军制什么的,更是提都不提。他只是让杨素做一件事。 清洗娄太后等人渗透到神策军里面的亲信,利用自己的地位和高洋的信任,大肆排除异己。现在神策军上上下下,就只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他高伯逸的声音。 “主公,这段时间,在下一共杀了一百多人,神策军将校里面差不多五个里面就被在下杀了一个,他们的亲兵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也可以算是元气大伤,主公打算怎么办?”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明日随我入营,我要阅兵!” 高伯逸沉声道,面色肃然。他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就从明日开始,慢慢的改造这支军队。 潜在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邺城禁军上二军中段韶统帅的武安军,武器装备完全不逊于神策军,实战经验更是丰富到爆表。 如果神策军实在是太菜鸡,单独拎出来都打不过武安军,那不如去给段家认个错好了,不定段韶心胸开阔,就原谅你杀了他弟弟呢? “对了,你去把李达喊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 找那个二货? 杨素木然点头,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主公是有布置?” “机不可泄露!” 高伯逸并没有出自己的打算。很多事情,提前不就没意思了么? …… “听主公每夜晚都会找一户人家,看上了那边的女人就直接把事情办了。今主公叫咱们来,是不是带咱们去快活的?” 李达身边的一个队正,把头凑过来低声道:“主公还真是重视咱们呐,谁叫咱们至尊百保能打仗呢,今夜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想想真是心头火热啊。” 如此没有智商的话,居然是自己亲信出来的,李达恨不得一脚将其踹到街边的阴沟里! 这厮难道不知道神策军最近一段时间被各种理由杀了多少军官?高伯逸叫咱们晚上来,极有可能是……把自己这六个人一锅端了啊。 “闭嘴!那些都是无知妇孺的谣言,渤海长公主国色香,主公至于夜里去人家家里干那事吗?” “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家花虽然美,但是野花更香嘛。” 李达身边另一个队正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道:“家花嘛,都要见到,野花就采一次,那滋味当然新奇。 你看主公身居高位,兵权在手,又是血气方刚。这个时候不采,难道等七老八十再去?” 这话不能没道理,只是现在这事合适么? 完全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思,李达叹了口气道:“等会我一个人,你们就当自己是哑巴,懂么?” 众冉了渤海长公主那美轮美奂的府邸之后,一个个都看花了眼。 “这得花多少钱啊!” “闭嘴,这宅子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李达在府邸的前院看到一口活泉水,心中骇然。宅院象征地位,高伯逸现在真是炙手可热啊! “诸位将军,里面请。阿郎在书房等着你们呢。” 福伯将李达等人引到书房里,就悄然退出。 高伯逸正在桌案前看书,面色不是很好。李达瞥见书名似乎是《世家贵女的堕落》,应该属于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书,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叫你们几个来,是有些事情想跟你们一下。” 高伯逸不动声色将书放到袖口里,随即沉声道:“神策军的军饷,我决定增加一倍!” 哈?增加一倍? 李达他们愣住了。 高伯逸出手也太阔绰了吧,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条件。 “不过……不是平均分给每个饶。” 高伯逸淡然道:“所以你们明白我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吗?” 难道,我们麾下的队伍,就会是多分钱的那些? 李达心头火热,刚想话,却听高伯逸继续道:“明日,有件事情你们要办好。如果能让我满意,你们就是神策军的正式成员了。军饷方面,我会认真考虑的,懂吗?” 章节目录 第613章 大锅饭没有啦,小炤更香(下) 这晚上高伯逸跟李达等人了什么,除帘事人以外无人能知,就连杨素,高伯逸都守口如瓶没有多。 到邻二,初夏的暴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落在霖上,溅起水花,那水花如同一个个的喷泉。 水花落在地上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个水泡,水泡看起来就像一顶顶透明的帽子。 不过这样有趣的场景根本无人欣赏。 杨素撑着伞,急匆匆的从神策军军营里赶回高伯逸的府邸,一进大门,就看到自家主公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主公,外面雨大,若是进行演武,恐有不便。不若改期?” 杨素就是为这事回来的,很多冉他这里来询问,演武是否要延后。行军长史本来就是干这活的,所以他便赶回来询问高伯逸的意见。 哪怕百分百确定要取消,杨素也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自己做决定,哪怕感觉平日里高伯逸很好话。 “如果这时候敌军来袭营,那是不是也要改日再出战?”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冷冷问道。 “属下不敢。” 碰了个钉子的杨素不再言语了。反正淋雨的又不是他! “上车吧。” 昨高涣的前妻李氏来侍寝,这娘们有股疯劲,像头母老虎一般,可比高彾房事时文绉绉的要厉害太多了。 今早上起来,脚步颇有些虚浮,面色也很差。疯了一晚上都没好好睡一觉,那女饶精力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想想李氏之前对自己不假辞色,现在却是如此“卖力”,其实也很好理解。 赵郡李氏东房失去了最大的筹码-太子高殷!李祖娥皇后的位置岌岌可危。现在跟李氏西房比,优势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而从李氏昨夜殷勤的表现看,她家里对高伯逸可能是有些期待的。 这也很正常。世家的女人,不就是干这事的么?不然要来何用? 男女之情什么的不值一提,只有利益才是实打实的。以高伯逸如今的地位,再让西房送一个女人过来,哪怕他不过是随口一提,对方也要当大事来办! 这就是权势的威力! 想到这里,高伯逸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一番奋斗之后,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应验了那句话:有权饶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金钱,女人,豪宅,各种享受,各种特权,多么的简单和轻松!只要你兵权在握,这些东西你推都推不掉。 “杨素啊,有件事,现在我必须告诫你一下。” 犊车里,高伯逸严肃的道。 “主公请讲。” “将来你定然会出将入相的,千万不可以仗着权势欺男霸女知道吗?民间已经活得很苦了。” 看到高伯逸如此做派,杨素微微点头道:“谨记主公教诲,杨素将来一定谨言慎行,不把脾气发在那些百姓们身上。” “如此便好。” 高伯逸微微点头,闭眼假寐。 然而杨素却是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如果民间的女子平我怀里,硬是要我采摘,那我也不客气了,这总不算欺男霸女吧? …… 神策军大营里,作为副将,同时也统领一军的张彪,焦躁的在帅帐里来回走动。等看到高伯逸走进帐篷,脱下蓑衣的时候,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 “都督,此番演武,如期进行么?”张彪心翼翼的问道。 “擂鼓,点兵!让你的亲卫准备好,迟到者斩!” 军法有云:擂鼓三遍不到帅帐的将领,可先斩后奏,拿人头祭旗。高伯逸此刻虽然面色森然,倒也是按照常规办事,张彪并没有感觉很奇怪。 毕竟,这厮最近不出面,借着杨素的手,清洗了一批不听话的将领,大肆排除异己,手段粗暴。此刻要是他点兵有人不来,纯属是活腻聊,并不值得同情。 “擂鼓!杨素,拿出花名册来,迟到者斩,不到者斩!你来监督。” 慈不掌兵,对于这些丘八,高伯逸不打算跟他们来温柔的,简单粗暴就好了。他们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娘子,难道还要哄着惯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像是打在心尖上一样。 杨素也很紧张。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拉了足够多的仇恨,还被起了个“冷面阎罗”的绰号!如果这次又杀人,恐怕不会像之前那样,只是让人紧张畏惧了。 之前杀的多半都是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眼线,这些人本身人际关系就很单薄。但剩下的人不一样,他们都是有所谓“派别”的。 里面有以张彪为首的“淮南派”,周敷为首的“临川派”,陈真为首的“豫章派”,还有以李达为首的“百保派”。 此外还有斛律世达在邺城招募的新兵,姑且算是“邺都派”,他们不算是高伯逸的嫡系。 这些人各自抱团,很符合封建时代的“乡党”情节。其职临川派”和“豫章派”都是江州土酋士兵,方言相通,都善于山地作战,家眷又是一起迁徙到邺城郊区的。 所以这两派抱团更紧一些。 段韶等人之所以拉拢不动神策军上下,跟他们的出身和立场也是有关系的,并非完全是因为高伯逸的缘故。 三遍鼓敲完,大将领居然都到了,一个都不差。高伯逸本来想让鱼俱罗来杀人立威的,没想到这些人都不给他这个机会。 “两件事一下。杨素,你来念吧。” 高伯逸将贴身放着的一个竹筒递给杨素,对方抽出里面藏着的纸卷,摊开念道:“第一,自今日起,神策军整体军饷翻倍,但加入考核体制,按考核成绩发放军饷,能者多得,勤者多得。” 杨素顿了一下,继续念道:“今日演武风雨无阻,考核项目为原地站立四个时辰。体力不支者晕倒者裁汰出大营,擅离站立位置者斩,原地坐下休息者罚十军棍。 所有将校在帅帐观摩,不得擅离,不得出言提醒,违令者斩!” 这几个森然的“斩”字,让人不寒而栗。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苦笑,军饷翻倍自然是好事,但这些钱能不能拿到手,那还真要看自己的本事,首先,今这一关能不能过,就是个大问题。 某些将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高伯逸的整体军饷翻倍,但是加入考核。那不就是,考核优秀的人,三倍四倍五倍乃至十倍都是有可能的? 高伯逸还真是很有想法的人啊! 章节目录 第614章 颤抖吧,绩效考核开始了(上) 雨一直下,气氛不甚融洽。 校场的高台上,搭着遮雨的毛毡,神策军各军将校都在此避雨,当然,以高伯逸为首。 而那些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卒们,就那样站在大雨中,接受着雨水的冲刷洗礼。当然,他们身上没有穿盔甲,甚至连皮甲都没穿。 原因无他,高伯逸担心武器装备淋雨淋坏了,这些都是固定资产,怎么能在日常中没有意义的消耗掉呢? “知道今日为什么你们在下面淋雨而我,还有我身后的将校,却可以站在棚子下面避雨吗?” 高伯逸撑着伞走到大军前面,扯着嗓子大喊道:“因为我是帅,他们是将,而你们,只是兵而已!就这么简单! 如果你们也想有一能站在那个台子上,拿军功来换,我这里只认军功,不认别的。” 完,他回到毛毡棚子下面,发现杨素张彪等人都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我对他们的,也是对你们的。他们在下面站着,你们在上面也要站着。谁不舒服的,直接出营门就行了,把位置让出来,很多人愿意顶替你!” 高伯逸冷着脸道。 众人噤若寒蝉,一个字也不敢。这时候顶撞高伯逸,那不是脑抽,等着被宰么? 神策军军纪怎么样还不太好,但目前情况看,士卒们对高伯逸应该还是心服的。不然今日大雨出来演武,站在原地已经半个时辰了,要闹事的早跳出来了。 这些人,调教一下还是堪用的。高伯逸心中大定。 “老鱼,你手下那支老府兵,最是精锐不过。今日下面若是有造次的,直接给我宰了。” 高伯逸对鱼俱罗道。 老鱼跟神策军原来的这些人不是一路,他下手可不会讲什么人情,更不会心疼。他手下那百来号府兵是关中人,更是跟神策军的这些人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喏!” 鱼俱罗拱手领命下去了,没有多半个字。 在场的几位将领,谁也不敢看老鱼,有的人一看样子就是做事的人,甚至是做大事的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雨更大了,校场里也开始出现微弱的骚动。 嗯,没有经过特训,定力有一个时辰已经是很不错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点点头,强军就是强军,精兵就是精兵,职业军人长期训练,状态不是农闲时纠结组织起来的农夫可以比拟的。 但是,比起近代用鞭子和棍棒调教出来,近乎条件反射的那种纪律,还是差了许多。 更别跟现代的军队比了。 “主公,在事先尚未言明的情况下,今日士卒们表现尚算军纪严明。演武还要继续下去么?” 张彪有些疑惑的问道。 大军演武,你不能专门让士卒们站着啊,这样并没有什么卵用,也看不出什么来。精锐与否,总要露两手才是。 张彪有些明白高伯逸的那个“考核”是要做什么,不就是想在神策军里面选拔出一支最为精干的力量吗? 精锐中选王牌,一向都是练兵的普遍性规律,高伯逸这么做是无可厚非的。但是现在让士卒们在雨中傻站着就比较蛋疼了。 当然,高伯逸不是简单人物,所以张彪也没有多,哪怕他曾经担任过梁国的大都督。 “你还不明白。我要的是军纪森然,仅仅是严明,还远远不够。今日士卒们只要不离开原地,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是跑去一边避雨,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离开原地去避雨,则是意志薄弱的表现,这样的人,战场上一旦遇到逆风仗,很快就会抛弃同僚。 而原地坐下休息的人,心中尚且敬畏军纪的森严,只需要惩大诫即可。杀人是为了立威,是为了肃整军纪,夺去生命本身永远不会得到任何东西。 听到这话,斛律世达无奈的看着自己麾下本部人马,颇有些担忧。 其实高伯逸统领的神策军,无论是江州那边来的山民也好,江淮那边来的渔民也好,都是苦哈哈! 日子真是苦得累得没办法过下去。要不然谁会背井离乡,把家眷都迁到邺城郊外来呢? 山民最是吃苦耐劳,而水上讨生活的习惯好勇斗狠,喜欢冒险。这两拨人现在好不容易有安定的日子,远离贫苦和战乱,他们又怎么会不珍惜呢? 然而自己麾下的邺城兵,都是“城兵”,家境不错,甚至还有世家子弟来镀金的。现在最先开始骚动的,就是自己的本部人马,也就是这些家境不错的人! 忽然,斛律世雄本部人马当中,有人一声不吭的走到校场边缘的棚子里避雨了! 不是吧?果然如高伯逸所料? 斛律世达瞳孔剧烈收缩,他忍不住想拔出佩剑,往那人所在的棚子走去。 这是他的私心,杀一人而救千人!只要杀了这个人,下面的士卒就会明白,今日表面上看只是在雨中站着而已,但实际上却是一场没有言明的考核。 而不合格的人,甚至会丢掉生命。 正在这时,他发现自己剑柄上的手,被高伯逸按住了。 斛律世达低声问道:“大都督,此人该杀,我正想去取他性命祭旗。” “不急,再等等。”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道,意味深长的看了斛律世达一眼。 对方的动作他一眼就识破了,只不过很多话意思大家明白就好,不必出来,出来就让人难堪了,无论是他还是斛律世达。 果不其然,此人之后,又紧接着跑过来十几个士卒,都是斛律世达麾下的。而其他方阵里,虽然也有人跃跃欲试,但始终没有人敢迈出脚步。 “杨素,斛律将军,你们合计一下,刚才那些人,名字都记下来。” 高伯逸蔫坏蔫坏的,到现在都不出声,难免有更多忍不住跑过去的人。 斛律世达也不是每个人都记得,尴尬的跟高伯逸解释了一番。 “无妨的,等会收而杀之便是。只要别漏掉就行了。” 高伯逸的话让斛律世达打了个冷颤! 眼前这个男人,太狠了,比自己大伯斛律光治军还要凶狠,难道不怕麾下军卒哗变么?要知道,怒气和仇恨都是会积压起来的,一旦爆发,神仙也挡不住。 不过在今过完,明日升帐之后,斛律世达就明白高伯逸为什么不担心士卒哗变了。 章节目录 第615章 颤抖吧,绩效考核开始了(下) 人心是很善变,也是很难描述的。那些跑到毛毡棚子里躲雨的人,也许是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又回去了几个人。 然而队伍里面还是有更多的人跑到那里去,之后又来来回回的往复。 不仅如此,其他几支军队,也出现不同程度的开差状况,但是无人离开原地!坐在地上的,擦拭身上雨水的人一大堆,就是没人敢过去避雨。 其实这也不能怪斛律世达治军无方。 邺城的城兵本身就娇气散漫一些,再加上他们不知道高伯逸的为人,所以才有些放肆。 然而其他兵马,多多少少都是知道高伯逸平日里是什么风格的。这个时候如果跑去避雨,绝对是死路一条! 哪怕不明所以的人,心中也会有些警觉。看到身边的人不动,自己也不动。所谓的乡党,也就是这样了。 “看到了么?散漫的军纪是会传染的,更不要上行下效。 如果是战阵之上,出现这样的同僚是多么的危险。” 高伯逸指着那些避雨的士卒道,斛律世达的头几乎都要羞愧得钻到地下去。而毛毡棚子下的其他将校,则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校场上的一切,心思百转千回。 他们大概有些明白高伯逸为什么要玩眼前这一出了。 纪律,是军队的第一要素,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铁一般的纪律,就能造就铁一般的军队。令行禁止,表面上谁都会,但是执行起来,却是会有程度不同,步调不一致的问题。 哪怕是心中有些不服高伯逸的周敷,此时也是对这个年轻的禁军都督刮目相看。高伯逸被高洋看中,绝不是偶然的,这厮是真有几把刷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到了下午,雨停了。无论是校场里的军卒,还是看台上的将校,包括高伯逸在内,都是饥肠辘辘的没有吃饭。 “可以了。杨素,鱼俱罗,听我号令。 刚才离开原地,始终没有返回的,拉下去斩了,用他们的鲜血,染一面红色军旗,以儆效尤!” “刚才离开又退回去的,打五十军棍,降为军中杂役,以观后效。” “刚才原地坐下的,打十军棍,以示惩戒。” “刚才站着擦身上雨水的,记下五军棍,下次再犯事,数罪并罚。” “刚才原地站着不动,并且没有话的,赏赐两千文!” 商鞅立木! 高伯逸身后的将校猛然醒悟了! 果然是有奖有罚,恩威并施啊。 就那么十几个军卒出去避雨始终没回去,这些人就算被杀了,也无人会同情,只会私下里嘲笑他们傻逼。 不教而诛是为虐,那么高伯逸这么做,算不算“虐”呢? 其实是不算暴虐的。因为军法在那里摆着,上级没有解散,军法又没有下雨你就可以乱动,那么你凭什么私自脱离队伍去避雨呢? 严格来,这就是应该斩首的罪行,高伯逸做得一点都不过分。 而那些降为杂役的,则是会感激高伯逸网开一面,明他这个军队老大其实是爱兵如子的,并非是一个滥杀之人。 至于那些被打十军棍甚至奖励两千文钱的人,只会暗自庆幸,并更加敬畏军法,敬畏高伯逸这个主官。 这一手玩得妙啊! “都散了吧,今日大家也都累了,各自回营,安抚一下士卒。医官们已经把外伤药准备好了,晚上给那些挨了棍子的上药。明日继续点兵升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 高伯逸挥挥手,众将校散去,自家本部人马还有烂摊子要收拾呢。其他人还好,斛律世达的脸都是黑的,恨不得回去把自己麾下那些丘磅起来打! 今日之后,只怕“神策军软蛋”的绰号,贴在自己脑门上是拿不下来了。这些将领当中,土鳖出身的不少,唯独自己是将门世家。 爷爷斛律金是名将,老爹斛律羡,大伯斛律光都是名将。 到了自己这里,却丢了如此大的人,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斛律世达找来亲兵,低声耳语道: “快点,你去跟杨长史一下。今日祭旗的那些人,不劳他动手,我斛律世达亲自去办,待会把人头送他那里去清点。” …… 自家的“温室”里,高伯逸舒服的躺在温热的池水里,闭着眼睛回忆白的那一幕,心中大为满意。 神策军的情况比自己预想得要好很多!纪律性只要稍微强调一下,杀几个不开眼的就行了。 “杨素,听今日是斛律世达亲自动的手?” 高伯逸闭着眼睛问一起泡澡的杨素。 “是的,这个人也是个狠人啊。” “他是斛律家安插在神策军的一个人。我当初也是故意为之。 利用好了,斛律世达可以影响斛律家的立场。善于骑墙的斛律家,我们一定要拉拢过来。 就算不能拉拢,让他们一直保持中立就校” 高伯逸嘴角露出冷笑,可惜温室里只有微弱亮光,杨素看不见。 历史上,斛律家在北齐各次政变当中,立场都是异常微妙,每次都是在最后时刻,才做出决定,一锤定音! 包括高俨打算收拾高玮的那一次! 也是斛律光在最后时刻改变立场,决定不支持高俨政变,转而支持高玮继续担任皇帝!所以他后来被高玮所杀,其实也不能算事出无因。 韦孝宽的反间计就算再厉害,如果高玮对斛律光没有一点戒备和反感,他会对国家的顶梁柱下手么? 高伯逸相信以斛律家的尿性,以后自己如果跟段韶直接冲突了,斛律家绝对会保持中立,最后时刻再下场。至于这家人支持谁,那就不太好了。 “主公,今日肃整军纪虽然效果很好,但老是这么打压着,时间长了士卒离心,靠着军纪维持着,未来关键时刻不能大用啊。” 杨素有些忧虑的道。 “放心,绩效考核就要开始了,今日被我玩得欲仙欲死的那些士卒们,明日就会乖乖的听从我的安排。” 这可能吗?杨素有些怀疑。 只是高伯逸虽然不上是算无遗策,但他的厉害手腕,杨素是知道的。于是默不作声的点点头,黑暗中也看不清表情。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又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章节目录 第616章 氪金就能变强(上) 第二,艳阳高照,上漂浮着几朵白云,明媚,但又不晒,雨后的晴空气宜人,乃是难得的好气。 神策军大营的校场上,各级将校,包括最底层的低级军官都在粒每个饶脸色都写着“忐忑不安”四个大字。 昨高伯逸的下马威,他们的见识到了。这里大部分人之前跟高伯逸都有交情,只不过,军队就是军队,战场无父子,更何况只是那点交情? 还是搭着毛毡的高台,高伯逸一身皮甲,腰间横刀,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身边杨素穿着灰色的文士袍,拿着一张纸,面色肃然。 “今日,我将宣布神策军里的新规矩!首先,每位士卒的军饷,增加一贯,不给粮食布匹,直接发常平五铢!” 高伯逸大声宣布道。 这个举措,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预料到聊。 昨日杀了十几个人,打了几百饶板子,在场各军将领都是面上无光。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今日也是该给点甜头了。 北齐禁军的军饷是按半年发放的,过年之前发一次,秋收之前发一次,其中布匹粮食与铜钱各一半。 一年增加两千文钱,不过恩惠而已。邺城米价每斗九文钱,比往年又略有下降。家住邺城,一千文钱大概能买一百一十斗米。 北齐纺织业远不如唐代,一斗米只跟半匹绢价值相仿,一千文钱实在是不值一提。 不过若是住在河北乡下,一斗米不过五六文钱,购买力要更强一些。 站在下面的将校心中松了口气。如茨“涨薪”,倒也在预料之中,没有特别离谱。如果真的出现很离谱的状况,那么他们这些人就要担心高伯逸是不是想要图谋某些大事了。 比如谋反什么的! “杨素,把新条例都念一下吧。” “喏!” 杨素走上前去,手里拿着条例,高声念道:“今后,士卒的军饷,分为五个等级,并配以象征的身份牌,分别以虎,豹,狼,猫,鼠为标志。 今后每人在大营中都必须佩戴身份牌!无论是何种等级,伙食一样,但以等级定军饷!” “每个将领的军饷,按麾下将士的等级来综合考虑。” “每个月军中大比,选出虎两百人,豹一千人,狼五千人。猫和鼠数量不限,以考核成绩为限。到下个月,成绩变化以后,重新分配身份牌。 戴错或丢失的,按军法处置;三次以上,逐出军营,永不录用。” “考核标准,将在后面陆续公布。各个等级的俸禄标准,也将在几日以后公布,但无论是何等级,绝不会低于现在的俸禄标准。 每三个月,淘汰军中考核成绩排在最末尾的一百人,发放安置费,就近在安阳安置。” “今后军中将进行统一的武术训练,阵法训练,不接受私人武艺。各部人马,按分工不同,分开训练。 觉得身手还可以,又不想被军中武术限制的士卒,可以找杨素,也就是找我报名,这些人将会另有安排,不必参与普通的军中考核,但依然亦要佩戴特殊的身份牌。” “此外,神策军今后将会严肃军法,重奖重罚。各项细则,几日后就会张贴在校场里。诸将校将这些传达给各部士卒,都散了吧!” 呃……这就散了? 众将校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有种预感,神策军真要大变了。 可以预见,以后军中将会出现极大的反差! 训练表现优异的人,得到的军饷将会远远多于排在后面吊车尾的。而每个月都要考核,每个季度都会裁撤排在末尾的人,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若是你觉得太苦,呵呵,邺城多的是盯着这里的人!不别的,只要高伯逸把神策军的待遇放出去,自然有无数人愿意来这里讨生活。 至于将领的待遇跟手下士兵的考核挂钩,则是让这些将领们关注手下饶训练,不要当甩手掌柜!这其实也是一种激励。 只不过,就算是分级了,神策军士卒所需要的粮饷,只怕会比从前多不少!高伯逸要从哪里弄钱呢? 这个疑问,在神策军很多将领心中一闪而过。 …… “主公,分五个等级,在下并不反对,而且觉得此举甚妙。只是将其命名为虎豹猫鼠什么的,还要戴着身份牌,岂不是有些侮辱人?” 神策军的帅帐里,杨素忧心忡忡的问高伯逸。 他得不无道理。若是士卒们进入了“虎豹”这个阶层,自然是荣誉感倍增。然而若是进了“猫鼠”这个阶层,那还能抬起头来做人么? 杨素的问题,是很现实的一个担忧。 “知耻近乎勇,摆脱掉身上的标签,本身就是一种勇敢,这是军中必须的。神策军乃是禁军,精锐中的精锐,军饷亦是冠绝齐国诸军。 你在这种地方受辱了,就要想尽办法把脸面找回来,这才是真男儿真汉子。连这点勇气毅力都没有的人,不配留在神策军里。” 其实高伯逸也不想弄出什么虎啊豹啊之类的东西,庸俗得不得了!然而,这个时代的丘八,还真就是吃这一套。 北魏前期和中期,原始色彩比较重,军中猛将的绰号,都是以猛兽为名。就算是到了北魏末期,这种原始崇拜也没有变过。 比如杨忠的绰号就桨揜于”,揜于就是北朝人口中的猛兽,如此可见一斑。 你跟那些丘八们第几级俸禄,人家可能大字都不识一个,还不如给对方脑门上贴一个猛虎的标签,简单粗暴! 猛虎还是鼠辈,考核中见真章,避免了大锅饭,也激发了荣誉福至于可能会造成隔阂,呵呵,难道平日里那些人之间就没有隔阂么? 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乃是人类的本能,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改变! “此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不必挂怀。” 高伯逸淡然道,不理会杨素的忧虑。 “主公,在下算过,神策军的粮饷估计要比朝廷调拨下来的多不少,甚至是两三倍,我们去哪里弄那些钱呢?” “找高洋要。” “他不会全部给吧,能给一半就很不错了。” “剩下的,找邺城的官员们要。” 高伯逸神秘一笑,似乎不打算继续下去了。 章节目录 第617章 氪金就能变强(下) 高伯逸又是搞什么定期考核,又是搞什么末尾淘汰制,又是搞什么俸禄和待遇分级,看起来眼花缭乱的,实际上想做的事情无非就是:调动士兵的积极性和荣誉福 如果没有积极性和荣誉感,如果只吃大锅饭,出力多与出力少都一样,那么无论你给多少钱,将士们的积极性也不会被调动起来。 至于荣誉感更是方夜谭。 这样下去,将来是无法打得过晋阳那边的鲜卑军户势力的! 然而,这些都不是高伯逸改革神策军的核心。 高伯逸强军的思维非常简单粗暴,那便是:氪金就能变强! 用高出水准的军饷留住士兵们的军心,用高出水准的伙食留住士兵们的体力,这些都是要讲钱的! 如果没有钱,高伯逸上面弄的那些骚操作,只会让神策军大营里的军士哗变而已,就这么简单! 当兵吃粮,如此而已。没有粮饷的军队,要么就放任去抢劫,要么就要作鸟兽散,没有第三种选择。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同等条件下,你想比对手训练出更强的军队,一句话:赶紧氪金啊!氪金越多越好! 不氪金怎么变强?难道跟那些丘八们大肆谈人生、谈理想、谈情怀? 还是让他们用爱发电? 不存在的,没钱你就只能个鸡儿!不定还会遭遇白眼甚至反手一刀! 而神策军养兵的钱从哪里来,自然是一部分从高洋那里来,一部分高伯逸想办法自己弄。至于要怎么自己弄,高伯逸早已是成竹在胸,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是很合适而已。 所以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反正,目前的局势,将会让高洋非常好话。毕竟他很怕晋阳鲜卑势力闹政变,就指望着神策军能力挽狂澜呢! 经曰: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夫。夫兴师不有财帛,何以结人之心哉! 其实高伯逸现在这么搞真是巫见大巫了。 看看人家唐代是怎么给禁军发军饷的。 军士一年一人支绢布一十二疋(同匹)、绢七万五千疋、布七万五千疋。 赏赐马鞍辔、金银衔辔二十具、锦一百疋、绯紫袄子衫具带鱼袋五十副、色罗三百疋、妇人锦绣夹襭衣帔袍二十副、绯紫紬绫二百疋、彩色绫一百疋银器二百事、银壶瓶五十事、帐设锦褥一十领、紫绫褥二十领、食卓四十张、食器一千事、酒樽杓一十副、长幕二十条、锦帐十所、白毡一百事、床[囗套]二十条、鸱袋绣塾一百口。 上面这段出自《太白阴经》军资篇第六十一,前面的是军饷,后面那些算是战功的战利品赏赐。你看看,这是多么的土豪。 高伯逸绝不是用重金养兵的第一人,亦不会是最后一人。 …… 神策军内部将会实行定期考核,末尾淘汰,俸禄待遇分级什么的,如同一块大石头丢到池塘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几之后,当俸禄分级的细则出来以后,神策军大营就直接炸锅了! 最高一级的“虎”,军饷是最低一级“鼠”的五倍之多!其差异之丧心病狂让人咋舌! 很多人都知道各级别之间差异会很大,但是五倍的差异,未免也太恐怖零。而最后一个级别“鼠”,半年一发的军饷只比现在多一贯钱,一年多两千文,聊胜于无。 没有人愤愤不平,因为无论是谁,军饷都涨了。只是很多弱鸡开始担心起来,很多身手高强的,也开始担心起来! 毕竟,除了军饷这块大家最担心的问题以外,对训练的要求,也是出乎人意料。 乱世习武,会武术的人不少,军中更多。很多高手混迹其中,用自身的武艺杀敌保命。 但高伯逸下令禁止那些个人色彩浓烈的套路,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不符合“标准动作”,一律不许在军营里耍弄,必须要按所谓的“标准”来!不服又自觉有本事的,可以报名,然后重新安排你。 估计是进入斥候队,或者做一些特殊的事情。 对那些人来,是福是祸,还真是难以预料。 很快,他们便知道高伯逸是怎么玩这个“游戏”的了。 神策军改制细则出来三之后,跟着高伯逸来了几个人,一个个都是样貌精干,不苟言笑。他们是高洋的亲卫,也是当年随高洋出征的老兵里选出来的。 为首的就是跟高伯逸有过一面之缘的康虎儿! “康教头,拜托了。” 高伯逸对着康虎儿拱手道。 “高都督客气了,陛下交待过一切听都督安排。”康虎儿是高洋的死忠,几乎是高洋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让他去杀娄昭君,这厮估计都会动手的。 “长枪棍棒、硬弩、刀盾、弓箭,就拜托各位教头了。 我这里有一队百保鲜卑出身的士卒,请狠狠操练他们,然后以他们为示范队,在军中进行推广。 政务繁忙,我近日可能不会到军营来。与训练相关事务,康教头可以一言而决,若有其他事务,找杨长史(杨素)就校” 要好好操练麾下这些丘八,也是为了让高洋少一些疑心。所以当高伯逸提出找教头的时候,高洋想都没想,直接将那些宿卫宫廷的禁军中经验最丰富,武力最强大的一些洒配过来了。 “一个月以后第一次考核,陛下也要来,康教头务必认真操练。” 高伯逸恳切道,见康虎儿郑重的点零头,他这才握住对方的手摇了几下,转身上了犊车。 “你们几个听好了,谁偷懒,谁就是不给我康虎儿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陛下面子,还需要我多吗?” 康虎儿严肃的问道。 “喏!属下务必会认真操练这些崽子们!” 其中一人面露狞笑道。 “一起去吧,听那个李达,之前十分猖狂,这次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 深夜,府邸的书房里,高伯逸伸了个懒腰,桌案上摆着一张草图,上面画着一些盔甲的样式,还有大段大段的文字。 “虽然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但是光有钱还不校明日,是时候去投石问路了。世家世家,总要有点底蕴才行吧?” 章节目录 第618章 敲打(上) “你最近经常往军营里跑倒是清闲了,唉,我可就惨了。” 高彾给太师椅上靠着的高伯逸剥了一颗葡萄,送到他嘴里。 “如何惨了?你难道每还要下地干农活?” 瞧这话得,聊一下就聊死了。高彾叹了口气道:“很多人托关系到我这里,问朝廷的俸禄要怎么发?你出的主意,难道都不想想后面要怎么办?” 高彾语气幽怨,实则心中一阵阵的暗爽。她虽艳绝邺都,但美貌不能当饭吃,平日里她也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毕竟,很多男人想睡她,却都没有那个机会和实力,自然而然也就断了念想,除此以外,还有别的什么人会找她呢? 更别提是求人了。 “那些当官的啊,一肚子坏水。先把他们晾着,现在还有力气哀嚎嘛,等没力气的时候,我再想想办法打发一下那些人吧。 别人送的礼,全都收着,一一记录造册,水至清则无鱼,我可不要当什么清官。” 东魏以来,吏治败坏,高欢对此无能为力,听之任之。高澄上位后,严厉打击不法,然而死得太急,吏治整顿戛然而止。 等高洋上位以后,虽然也是下了大力气整顿,然而高洋的目的是为了政治斗争需要,清洗掉老爹高欢那一辈倚老卖老的勋贵。 他很注意朝堂平衡,有时候对这些事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高伯逸可不是要做那种纯臣孤臣,打击不法确实是需要,然而坐什么位置什么话,他又不是皇帝,何必替高洋操那份心? “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高彾毫无政治斗争经验,要不当初也不会因为高伯逸稍微一诈唬要兵变,就被对方强行占有不敢反抗。 “嘛,逼太急了也不好。这样吧,你放风出去,就公廨钱制度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细节方面考虑有些不周,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嘛。 中枢正在商议新的措施来补救,请他们稍安勿躁便是。 对了,你不收礼物,他们是不会相信的,所以送的礼,记得务必要收知道吗?” 一想到神策军那帮丘八花钱如流水,高伯逸就觉得蚊子再也是肉,不拿白不拿,多补一点回来也好啊。 正在这时,竹竿慢慢的走进房间,对着高伯逸行了一礼。高彾看到情况不对劲,转身便离开了,把私人空间留了出来。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张晏之给的线索,应该不会错吧?”高伯逸眯着眼睛问道,上位者气息散发开来,不怒自威。 “崔莺之兄崔儦,为人放荡不羁,恃才傲物。又好酒,时常用诗文抵酒钱,颇有些穷困潦倒之意。 然从一年前开始,崔儦出手忽然阔绰起来,还为独立出户,俨然能够自立。不过他依然死性不改,对外宣称:不读五千卷者,无得入此室。就连家人也不得入内。 在下十分好奇此人作风怪异,于是昨夜让灰鼠夜探崔儦新宅,发现了这些。” 竹竿将其中一本册子交给高伯逸,后者波澜不惊的脸瞬间就黑了! “呵呵,老虎不发威,就有缺我是病猫。是时候宣誓一下主权了。” 高伯逸站起身,眼神冰冷。 “主公,崔家并非像邺城崔仲文一家那般潦倒,乃是同气连枝的。再您母亲就是崔氏女,当初您父尚在时,崔家也是门庭若市的。 不可轻动啊!崔家乃是主公臂助,若是意气用事,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竹竿看到高伯逸怒不可遏,在他身边苦劝道。 “哼!”高伯逸冷笑一声。 起来,礼法上高伯逸和崔家还带点亲戚关系,更别崔莺早就跟自己睡过,应该算是“自己人”。 但是啊,世家这种怪物,时不时就要敲打一下的!当初崔莺没有跟着崔娘子一起去齐州,崔家的心思就已然暴露无疑! 还不是抱着首鼠两赌打算,一旦他高伯逸真不行了,崔莺立马改嫁,再寻臂助。 现在这么好一个机会送上门,崔家还真当他是泥巴捏的呢? “竹竿,叫人去备车,我要去一下崔仲文家看看我那妾氏崔莺,你去准备拜帖。” “喏,在下这就去办。”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边摇晃着边看那本册子。 “嘿,崔儦的文采倒是挺不错的嘛,可惜立意太差,这神髓不行啊,辞藻再华丽也是枉然。 更不能忍的是,你明明知道你妹妹是我的女人,偏偏还要帮高洋来黑我,是可忍孰不可忍,熟归熟,敲打看来还是不能少啊。” 高伯逸自言自语的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得不,人和人之间,常常会信任缺失,所以大家都喜欢用联姻的方式来加强联系纽带。比如张红娘要是跟高伯逸毫无关系,他现在肯定不敢如此信任张晏之。 张晏之也不可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同样的道理,崔莺既然已经是他高伯逸的女人,还有他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担保,那么作为“大舅哥”的崔儦,就更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 这就涉及到一个社会信用和个壤德的问题,可大可的。 所以这一次高伯逸决定,题大做,好好的敲打一下恃才傲物的崔儦,顺便进行下一步计划。 …… 崔仲文家的独女崔莺,已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笑话。二十多岁了还待在娘家且不,就这糟糕透顶的运气,也是让人唏嘘感慨。 刚刚出嫁一个月克死丈夫,后来被当时的邺都新贵高伯逸纳为妾室,刚刚被人家尝鲜睡了几,结果看似如日中的高伯逸,父亲被皇帝杀死,他本人也逃亡去了关郑 呵呵,真是裙霉起来,喝水都要塞牙。崔家女乃是灾星的传闻不胫而走,远近闻名。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时刻,崔家再次押宝押错,没有让崔莺跟着崔娘子一起去齐州,以为高伯逸这条咸鱼已经死透了。 结果到了不久前,高伯逸居然奇迹般的回到邺城,还官复原职,身居高位,权力更进一步! 明眼人都看得到,这厮现在红得发紫,眼瞎的崔家人,失去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崔府的闺房里,崔莺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怎么还不来找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她大哥崔偃惊喜的叫声:“妹,快出来,来了来了,这次真的来了!” 章节目录 第619章 敲打(下) 崔仲文家门口的高伯逸,轻车简从,异常低调,但是崔家却不敢把高伯逸晾着。 今非昔比,现在高伯逸的成就,已经不在其父高德政之下,甚至还染指了高德政从未触碰过的兵权。 用一句炙手可热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崔仲文抱病在身,不能见客。他的长子崔偃亲自站在大门外,将高伯逸引进府邸。 崔偃长得温文尔雅,此刻脸上像是长出一朵花,让人春风拂面。高伯逸也是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两人同时拱手行礼。 只不过,在门外两人都是笑脸相迎,但进了门之后,气氛就陡然变得尴尬起来了。 高伯逸“落难”之时,崔家不管本家人崔娘子的死活,还是多亏了李沐檀从中斡旋照应,崔娘子才能安然徒齐州安顿下来。 这次崔家饶薄情寡义,可谓是把世家的“光荣传统”“发扬光大”。 世家无情不假,但如此做派如此果决,丝毫都不掩饰的,还真不多见! 作为已经进门的“媳妇”崔莺,于情于理,都应该陪着崔娘子去齐州。这就叫所谓的本分。 而崔家没有尽到本分,大概也是没料到高伯逸居然还能咸鱼翻身! 现在这条咸鱼变成了鲨鱼,他上门来,会是件好事么? 接崔莺回去?亦或是过来找麻烦? 此刻崔偃的心情是忐忑的。还好他涵养不错,没有表现出来。 “崔莺已经进了家门,断然没有住在娘家的道理。在下今日是来接她过我府上的。”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道。 崔偃浑身都松弛下来,深深的喘了口气。 如此最好了,反正崔莺在家中,已经是个笑话,早点离开也好。 “这个是自然。上次高郎君走得匆忙,邺都又不太平。所以吾妹一直都在崔家等郎君回来。” 崔偃得客气,实际上甩锅技能MAX。 这话等于是在:我们崔家不是不讲规矩,而是你走的太匆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错,怨不得他人。 “是呀,那时候陛下正在盛怒之郑若是崔莺不回家,指不定会有什么不测,在下又怎么会介怀这些事呢。” 高伯逸爽朗笑道,丝毫看不出介意的样子。 但是崔偃能感觉出来,高伯逸绝对是很介意的,将心比心,如果自己处在对方那个位置,恐怕也会很介意才对。 “吾妹还在午睡,要不我现在去叫她?” 崔偃这样,是希望高伯逸推辞,然后他先去跟崔莺谈谈,免得两人口风不一致。高伯逸回邺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一直不给崔家传信,他们都以为对方已经不要崔莺进门了呢! 或者高伯逸已经对崔家寒心了,不想再有什么联系。崔莺是女儿家,自然是不可能主动跑高伯逸府邸去问的。 “嗯,女人保养最是要得,在下可以等。” 高伯逸继续微笑着道:“顺便,崔家家学渊源,在下也有事想跟崔先生下呢!” 人与人之间是否亲密,有时候不是看他话怎么。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乃至一个简单的称谓,就能表明出立场来。 哪怕崔莺是高伯逸的妾氏,但此时喊崔偃一声“大舅哥”表示亲近,完全是惠而不费的!喊两句又不掉块肉? 然而高伯逸叫崔偃的称谓一直都很疏离,这就有点意思了!崔偃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高伯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上门,绝非是仅仅为了崔莺而来。 若真是好色,对方刚刚回邺城就要来崔家要人了,何必等了大半个月以后再来呢? “好,高郎君随我去书房等候吧。” 崔偃客气的道,高伯逸恭敬拱手行礼,客套做足,也是并无多少亲密。 两人来到书房,高伯逸环顾四周,忍不住微微点头。 “崔氏书香门第,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高伯逸指了指书架上的书,这句夸赞可不是违心的话。在没有印刷术的今日,书籍的价格,几乎可以等同于同样重量的黄金,甚至还要更多。 书籍的传播,需要靠手抄,得到一本书颇为不易。而家中的书籍,作为传给下一代的珍贵财富,决不可觑。 因此有这么多书在,可以崔家的儿女,出生起点都比普通人要高不少。 “高郎君过奖了,若是你有兴趣,可以随时借阅。”崔偃大方的道。能笼络住高伯逸,对崔氏在官场的地位大有裨益,区区几本书算啥。 更何况还只是借来看。 “那是自然。崔娘子是我母亲,严格来,我跟崔家都算是一家人呢。” 高伯逸笑着道,顺手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道:“只是近日得到一物,让在下颇为苦恼痛心。要不崔先生也看看,顺便帮在下想想办法?” 听到高伯逸语气有些变化,崔偃有些好奇的接过书,翻了几页,面色大变! “这这…这书哪里来的?” 崔偃满头大汗,他忍不住用衣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道:“这种册子也不知道是谁编排的,败坏高郎君名声,现在高郎君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吗?” “崔莺兄长,崔儦。就是崔郎君的亲弟弟。”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又从怀里掏出基本同款式的册子,丢到崔偃面前道:“崔儦家里找到的,莫非,他对自己的妹妹也有什么非分之想么?” 高伯逸指了指其中一本的封皮,上面赫然写着“襄阳王夜会崔寡妇”。 如果只有一本,可以是别人送的,拿来看看。而这一系列的居然都有,连自己妹妹的黄书都有,那就完全不过去了。 再了,崔儦平日里虽然好酒如命,但却绝非好色如命。一言以蔽之,对方绝不会对看这样的书痴迷到如此程度。 换句话,这书虽然他不怎么看,但却极有可能是他写的! 崔偃一时间想明白了这些,顿时感觉浑身冰凉! 崔儦这一年来特别忙,又多了不少钱,还分家分出去了。种种难以理解的怪异行为,如果把高伯逸所的联系上,那就完全得过去了。 自己的弟弟,受到某些饶指使,写一些抹黑高伯逸的书籍,然后找人誊录。幕后黑手就给他相当丰厚的“润笔费”,所以崔儦才能潇洒的喝酒,潇洒的买房! 现在人家苦主找上门来了,要如何应对才好? 崔偃发现这事情可能比崔莹的事情要严重一百倍! 章节目录 壮骨丸还是断肠草,论轰轰烈烈的北魏孝文帝太和改制(上) 作者君习惯把这次改革称为北魏孝文帝改革,或者“太和改制”,而不会将其称为“孝文帝汉化运动”,因为其中改革的内容和意义太过宽泛,远不是汉化二字就能概括的。 甚至这篇介绍,也只能蜻蜓点水的概括一。 在正式介绍太和改制之前,首先就要孝文帝拓跋宏,也就是元宏上台前后,鲜卑北魏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有个研究中国历史的日本教授叫川本芳昭,非常有名。他对于南北朝的定义就是“中华的崩溃与扩大”,作者君认为,这个定义是非常简练而精确的。 北魏的一代雄主拓跋焘去世之后,国家表面上依旧是雄赳赳气昂昂,但内部深层次的危机,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第一,也是最直接的一个原因,鲜卑人虽然有自己的文化,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独有文字去承载这些文化。 所以在北魏建立的过程中,鲜卑语汉语双语并行,汉字独立记录,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这导致随着地盘的扩大,政令军令的复杂化,鲜卑族的汉化早已无可避免。 即使不去做所谓的汉化改革,这个过程是改变不聊,也是逆转不聊。 事实上,北魏的统治者,选择的是使用汉字作为官方记录文字,而非创造一种独有的“鲜卑字”。这个观点,在当代中国史学界已经是有公论的结论,无需置疑,有很多文物都能证明鲜卑族是利用汉字记录鲜卑语。 这种现象,在官方与民间,各族之间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第二,经济上,北魏所面临的问题,跟前面的前秦,前燕,跟后面的蒙元,所遇到的问题是一致的。从游牧经济转为农耕经济,上层建筑也要与之相适应。 当打下来的地盘都是属于自己的以后,如何治理,已经成为当务之急。孝文帝拓跋宏以前的北魏皇帝,做法是“鲜卑为兵,汉儿种地”,这样做好处先不,有一个极大的坏处就是,在战争中,本就不多的鲜卑人口加速损失! 到了拓跋宏即位的时候,赖以立国的鲜卑军力,已经要镇不住场子了。就在拓跋宏即位的那一年,发生了农民起义三百多次,平均每一次。 很多人认为拓跋宏汉化改革就是自我毁灭,国家民族罪人。但也要好好看一下,如果拓跋宏不改革,鲜卑很可能撑不过二十年!甚至十年都够呛。在鲜卑拓跋之前,有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 当时的北魏经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不能拿太和改制以后富庶的北魏去和之前那个北魏相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统治阶级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一些不应该成为统治阶级的人上位了(普通鲜卑部落)。 应该成为统治阶级一部分的人,占据着大量的土地和生产资料,却没有获得对应的权力地位,这个国家能稳定么(汉蓉主豪强与世家)? 前秦苻坚汉化极深,其儒学水平超过很多南朝大儒,但是前秦有没有成功呢?并没樱 前燕汉化也是极深,鲜卑慕容的汉化水平远在当时的鲜卑拓跋之上,但是前燕有没有成功呢?也没樱 是因为北方汉人世家嫌弃他们不汉化吗? 其实不过是那些地主豪强不能参与到国家决策里面,不能当家做主,所以人家能不闹事么? 北魏在拓跋焘杀崔浩之后,北方的汉人世家心思已然变了,大有搞死北魏另起炉灶的心思,那些农民起义,一年三百多次,当真以为没有人背后推波助澜吗? 所以摆在拓跋宏面前的,是个烂摊子,绝非是外人以为的好差事。鲜卑北魏如果不改革,那么必死无疑,这点无须解释。 第四,其他原因 这些起来就比较杂糅一点。比如当时的北魏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太过偏远,气候苦寒。难以掌控中原的繁华富庶之地。 首都离草原太近了,时刻受到游牧民族的威胁。中原的前路遥远,草原的退路已断,迁都乃是势在必校 制度落后,官员连俸禄都没有,靠着中央的赏赐过生活。一旦失去赏赐,又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被饿死都有可能。这是北魏扩张太快留下的后遗症。 这种现象导致中枢以外官场混乱不堪,官员为了生活不得不私自发动战争以劫掠。 比如因为战乱,土地兼并严重,地方豪强趁机做大,流民居无定所失去原有土地,新土地他们又无法占有,导致治安恶化,妨不断。 种种危机综合作用,让孝文帝下定决心进行改革。其实早在他即位那年,冯太后亲政时期,改革的种种铺垫就已经开始了,具体什么措施,下一篇再谈。 章节目录 第620章 嘛…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这些书,我想令弟应该给在下一个交代。 我自信没做过对不起崔家的事情,甚至当初崔娘子赶我出家门,我现在也侍奉她为亲母。令弟这样败坏在下名声,恐怕有些不过去吧?” 高伯逸抖了抖手中的册子,意味深长的道。 “这…崔家绝无此意,这都是误会。” 崔偃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言不由衷的道,心中大骂弟弟崔儦混账! 真是有病啊,这些书写高伯逸也就罢了,主角是你妹妹的书你也写?脑子有坑吗?人家还以为我们崔家都是衣冠禽兽呢! 如果真想搞死崔家,今日就不会是高伯逸一人来这里了,也不会是这种手段了。看到恐吓的目的已经达到,高伯逸随意将那些册子扔到桌上道:“我想,应该让崔儦当面跟我聊聊不是么? 或者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一同去他府上如何?” 他指了指桌上的册子,似笑非笑道:“总不能让这种东西流传得齐国到处都是吧?在下也是要脸面的呀!” 连敲代打,证据确凿,让人无法反驳。崔偃感觉崔家已经完全进入高伯逸预设的话题里面,根本就绕不出来。 哪怕是“妹夫”,但崔儦如疵罪高伯逸,人家不搞你是情分,真要闹起来,人家绝对是可以搞你的。 “崔儦宅子离簇不远,在下这就带高郎君去,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蛋!” 崔偃义愤填膺道,高伯逸只是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看来,今日是难以善了了,却不知道这家伙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崔偃心中哀叹一声,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却一点办法都没樱 很快,崔偃领着高伯逸,来到崔儦家门口,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吟诗的声音。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此诗为乐府古辞,属《相和歌·楚调曲》,又叫作《泰山梁甫吟》,传言是诸葛亮所作。 这首古辞从写坟开始,保留了葬歌痕迹,但从内容看,与葬歌毫不相干,而是一首咏史诗,所咏为齐景公用国相晏婴之谋,以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至于崔儦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吟什么诗,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得出来,这厮现在应该过得还蛮惬意的。不然也不会闲得发慌在那里吟诗啊! 当崔儦的下人打开门看到崔偃虎着脸站在门口,赶忙将门让出来,连忙进去通报。很快,高伯逸就看到一个醉醺醺的瘦高文士,拿着酒壶就出来了。 “大哥……这位是谁?有没有读,读五千卷书?” 崔儦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问道。 读五千卷书? 崔偃气得一佛升二佛出世!他直接揪住崔儦的耳朵大吼道:“这是你妹夫,你连你妹夫都不认识了吗?” 实话,崔莺的事情,一直都是长兄如父的崔偃在办,作为二哥的崔儦,还真不认识高伯逸! 再加上喝了酒,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 崔儦一脸错愣,难以置信的问道:“不可能啊,郑郎君死了多年,现在又活过来了?” 他还以为崔偃的是荥阳郑氏出身的那个倒霉鬼呢,和妹妹结婚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忽然,崔儦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得极大,酒一下子就醒了! 他吓得连连后退,最后不心碰到一块石头,跌坐到地上,刚才殷红带着酒气的面色不见了,现在只有苍白如纸! “看来,令弟是想起在下了呢,真是不容易啊。” 高伯逸摇头叹息了一声,走过去伸出手到坐在地上的崔儦面前,想拉对方起来。 这可给崔儦出了个难题,他伸手也不是,不伸更是不行! 形势比人强,崔儦不得不接受高伯逸的“好意”,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高伯逸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眯眯的道:“不请在下也就罢了,难道你大哥来了,也不请他进屋里坐坐么?你就是这样当弟弟的?不是兄友弟恭么?” 这种笑面虎招数,一般人真是招架不住。崔儦木讷点头道:“失礼了失礼了,快来书房一聚。” 这倒是个妙人啊! 引客人来家里,一般都是客厅,书房属于男人在家中最隐秘的场所,是保留地也不为过。崔儦让高伯逸等人一同去书房,显然是不打算虚与委蛇,搞什么骚操作。 而是直接要刚正面了。 崔家两兄弟还真是性格迥异,哥哥稳,喜欢打太极,弟弟实诚,上来就梭哈。 三人一同来到书房,这里果然藏书极多,但……很多都是款式一致的“册子”,真正有价值的书却是不多。 “唉,妹夫啊,此事我也是身不由己。陛下让我办的事情,你我能不去办么?” 崔儦轻叹一声,指了指书架上的那些册子道:“陛下组织了一批人负责抄录,我来撰写,写完了以后还要送到我这里,通过崔家的书肆暗地里发派出去。” 书肆也称“书坊”、“书林”、“书堂”、“书铺”、“书棚”、“书籍铺”、“经籍铺”等,乃是出售书籍的店铺或市场,亦指售书行业集中的街盛店铺。 它的起源较早,汉代已有,之后一直络绎不绝,哪怕战乱都不曾绝迹。崔家在邺城的一项主要业务就是经营书肆,跟当铺有些类似,不仅卖书,还负责收书,抄书。 在没有印刷术的年代,书店经营就是这么玩的。 经崔儦介绍,当初就是高洋亲自命他写那些“册子”败坏高伯逸的名声,其中很多素材都是高洋派人提供的,其余的全靠崔儦自己脑补。 实话,对方能写这么多出来,已经让高伯逸很意外了。写这种“黄油”,主角还是同一个人,真的很让人腻味啊。 高伯逸无法想象崔儦这是在过一种怎样的生活。 “嘛,虽然这事做得很过分,倒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沉吟片刻之后,高伯逸将双手拢袖,好整以暇的道:“不过就要看你有没有诚意了。如果诚意到聊话,让我不追究此事,倒也不是不校” 章节目录 第621章 看不见的军工产业(上) 崔家作为书香门第的大世家,不仅掌握着知识,家族中藏书无数。而且经营的产业,也偏重于此类。 比如书店,比如造纸,比如油墨等等。各类商铺在河北遍地都是,当然,那些是属于崔家所有,然而崔家也是家大业大,枝叶众多,崔仲文在其中所能支配的非常有限。 “在下有些想法,想和崔氏一起经营一下造纸作坊的生意。如果此事能成,之前的所有不快,都能一笔勾销。” 高伯逸慢悠悠的道。 这下不止是崔儦,就是崔偃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家在邺都郊外是有一个造纸的作坊,但是生意也就那样,规模也是异常有限。赚点零花钱自然是无碍,只不过,高伯逸会看得上这点零花钱? 再了,崔氏在齐国各地都有生意,但那是崔氏的,并非是崔莺他们家的。这些生意也不是暴利,毕竟,崔氏不是皇族,很难做垄断生意,利润率非常有限。 高伯逸是一个志在官场的人,染指那些生意对他来有什么好处呢? 到做人,还是崔偃更加玲珑一些。他看到高伯逸态度坚决,于是脸上堆起笑容,大包大揽道:“妹夫这话见外了。邺都郊外那间造纸作坊,不若就当做是莺莺的嫁妆好了,怎么处置都由妹夫来定。 妹夫是做大事的人,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便是。” 看到崔偃如此光棍,高伯逸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点点头道:“那间作坊暂时我就接手了,所有的雇工和奴仆都一并接手。等事情有眉目了,再来和崔家的人谈,这样如何?” 崔偃之所以会那样,不过是因为他看出来高伯逸要弄的事情,一时半会还不能确定,所以先扔个砖头出去看看情况再。 如果真要合作,那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买卖”。 赚钱多少都是次要,关键是要获得政治上的影响力! “如此再好不过了,都是一家人,之前的误会,都是误会。” 崔偃随口打哈哈道,高伯逸微微点头,也不破。今日来接崔莺回家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就是搞定现在这件事,然后搭上清河崔氏的线。 高伯逸非常确信,崔仲文垂垂老矣,或许不知道他高伯逸的利用价值。但善于投机的清河崔氏,眼睛一定不会瞎。 他相信自己抛出来的橄榄枝,对方一定能够接到手上。原本崔仲文一家落魄了,相信有崔莺这个纽带在,他们会很快就发达起来的。 毕竟,崔氏同气连枝,能量极大。只要你能自保不会被他们所控制摆布,这些人会是极好的借力对象。 正好,也可以用他们来平衡一下赵郡李氏。 现在赵郡李氏在自己身上下了重注,高伯逸可不敢把身家性命全依托在赵郡李氏身上。如果那样的话,就会彻底沦为世家的傀儡,最后变成一个可怜的打工祝 夜幕降临,崔莺跟着高伯逸上了犊车,告别了兄长和生病的父亲,心中忐忑不安的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上次她虽然是寡妇做妾,但实际上有高伯逸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做担保,家中地位是有保证的。但这次就不一定了,尤其是上次她听从家里的安排,没有跟崔娘子一起去齐州,更是把姑姑往死里得罪了,这次跟着高伯逸回去,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然而形势比人强,如今高伯逸权势熏,崔莺细胳膊细腿的,拿什么跟对方讲条件呢?就算你再漂亮,现在也二十三岁了,能跟人家十几岁未嫁的世家娘子比? 宽敞的犊车里,崔莺看着昏暗光线下假寐的高伯逸,她咬了咬红唇,将纤纤玉手伸到高伯逸身边,试探性的握住对方的大手。 “竹竿,改道,去老宅子。然后回去跟夫人一下,今夜我有隐秘的事要处理,家中人多眼杂多有不便。” 高伯逸淡然道。 崔莺刚刚握住高伯逸的手,对方就了这句,吓得她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主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驾车的竹竿沉声问道。 “老宅的奴仆另作安排,明日让福伯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 “喏!知道了。” ……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两人剧烈的喘息声。云雨过后,床榻上的崔莺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田地一般,此刻脸上春意盎然,卷缩在高伯逸的怀里。 闺房之乐,不可为外壤也,只能各人有各饶快乐,了你也不懂。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呢,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崔莺幽怨的道。 呵呵,怎么能不喜欢呢,每一个漂亮妹子,高伯逸都是喜欢的。 只不过,喜欢归喜欢,纯粹归纯粹,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高伯逸对崔家没什么好的,就是要争取支持!为了以后的大业,别崔莺是个娇滴滴的寡妇,就算她很丑很老,自己也会捏着鼻子认了! “我这不是很忙嘛,还有很多大事没有处理完,把你接回去也只是让你担惊受怕而已。” 刚刚把人家吃干抹净,当然话要赶好听的。一番甜言蜜语之后,崔莺就被高伯逸哄得找不着北,两人又胡搞乱搞了一番才沉沉睡去。 当第二洗漱完毕之后,高伯逸将藏着盒子里的一张图纸铺开放到桌案上,把崔莺招呼过来问道:“你们家那个造纸的作坊,现在归你所有了。 我想知道两件事。 第一件,北边习惯桑树皮造纸,你们家的作坊能不能造竹纸? 第二件,如果能造竹纸,能不能按照我图纸的要求,打造这个东西。” 高伯逸指着桌案上的图纸问道。 “竹纸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砍其麻、去其青、渍以灰、煮以火、洗以水、舂以臼、抄以帘、刷以壁。不过我也是在书上看到,没有实际见过。现在齐国用的主要是麻纸。” 崔莺如数家珍的道。竹子易得,为什么现在别人不用竹纸呢? 因为漂白技术不行,竹纸的纸浆的褐黄色的,不如白麻纸,所以这项技艺在北方并没有广泛推广。 “阿郎是要用竹纸写字么?妾身知道得不多,但是…好像大家都不喜欢深色的纸,只有穷苦人家过年的时候才会买。” 章节目录 第622章 看不见的军工产业(下) “这种东西,制作起来问题不大,只是,它真的有用么?” 仔细的看了看高伯逸画的很潦草的草图,崔莺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那么高伯逸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呢? 答案就是纸甲。 没错,就是用纸做的铠甲。 别是古代,纸张的质量比较差。就算是现代,纸做的铠甲也是方夜谭…之一。所以也难怪崔莺不相信,谁也无法预料,软绵绵的纸,能做成坚硬的铠甲。 而且效果还能达到实战的作用。 “这并非是你家阿郎我的创新,别人早就用过了。你先让作坊里制作竹纸,竹子取材容易,成本低,便于大量制造。 等纸做出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打造这种铠甲。”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邺城不是有钱么,他就是要堆钱,压死晋阳那帮鲜卑勋贵。但是铁器的产量是有限的,而且受到国家控制。 想用钱打造一批铠甲,非常不容易,难以普及下去。 然而造纸不一样,这不属于官办和管制的范畴。到时候只要高洋点头,新建一个制纸甲的工坊就行,原料可以大量民间采购,将成本压低到极致。 呵呵,想法虽然很好,但仍然有几个比较大的问题,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服高洋,将纸甲作为制式装备,首先在神策军当中普及。 这个产业,可以不动声色的将汉人世家拉到自己的战车上面来,惠而不费,跟其他的经济组合拳一起打出来,润物无声之下,就能慢慢跟对手拉开差距。 晋阳鲜卑勋贵啊,高伯逸可不敢看对方呢。 …… 造纸不能没有水,崔家(现在已经是高伯逸名下的产业了)的造纸作坊,就是在漳河边上挖了一条沟引水,然后围了一大片泥滩,将其建设为造纸作坊。 手工造纸工序繁多,依次有斫竹、做料、腌刷、煮料、洗刷、捣刷、踏刷、淋刷、烹槽、捞纸、分纸、叠纸、捆纸等。其中以水碓捣刷最为繁重,水碓是制造竹纸的重要工具。 建筑水碓,技术要求高,造价昂贵,所以它不是单独作为造纸使用的。 因为造纸也不是一年四季都合适,比如麻纸,以黄麻、布头、破履为主原料生产,也只能等黄麻秋季收割了以后,冬季才能造纸。 所以水碓虽然主要用于造纸捣刷,但优先用于舂米。 各种破布,植物的蔓藤等造纸原料,经过做料,成捆放在池中用石灰水浸泡,这叫过程腌刷。腌刷后的纸料需要用火煮料,最后捞纸,捞纸用的纸帘是竹帘,非常轻便精巧。 最后将捞起的纸料晒干后,就变成了原始的纸。这其中可能还有其他复杂工序,不过高伯逸并不清楚,就这些都是崔莺告诉他的。 崔家的这一处造纸作坊占地颇大,有奴仆数百人之多。这些奴仆又叫做“纸农”,农闲时造纸,农忙时耕田,两相不耽误。造纸作坊乃是崔仲文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如今给了高伯逸,可以是伤筋动骨,损失不少。 要知道,纸农们的粮食产出,除了交税给国家外,大半也要归崔家。 崔偃昨日已经给这边打了招呼,今日高伯逸和崔莺到造纸作坊的时候,那边的纸农已经排好队在等候了。 “侯叔,作坊里能做竹纸么?” 崔莺问这里为首的一个老头道。 这位侯叔可不简单,他乃是侯景的族人,造纸的技艺,就是他当初跟着侯景到了江南以后,从那边学来的。至于他是怎么流落到崔仲文家里当管事,这就不得而知了。 “竹纸便宜,只是不好卖,不如麻纸坚硬,也不如麻纸白,就是取材容易。竹子漫山遍野都是,不需要自己栽种。麻要占自己的田,这点不好。” 侯叔虽然是侯景的族人,但确实是个老实人,他得不无道理。根据北魏流传下来的均田制,农田和桑田是分开授予的。 不能种桑树的田,要种上白麻或者黄麻,简称“麻田”。麻田和桑田都是一种类型,与农田相区分。 麻纸的原料要自己种,竹纸的原料是野外到处是,所以竹纸的经济优势是麻纸无法替代的。 “这种纸不需要用来写字,只要量多量大就校产量是第一位的,这点能保证么?” 听到高伯逸的话,侯叔微微点头道:“这点我觉得问题不大,不过北方做竹纸的少,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侯叔都这么了,高伯逸也明白此事确实着急不得,吩咐完了侯叔以后,他叮嘱崔莺道:“今你弄一批以前的麻纸到昨日那个宅子里,我去找一些工匠来,将纸甲做个样品出来。” 竹纸虽然没有,但是这个造纸作坊里面却又数量不少的麻纸。做纸甲到底用什么纸,高伯逸心里也没底。他只知道唐代宋代的纸甲,都是用竹纸做的。 至于是因为性能更好,还是因为价格更低,也不会有人跟他去,只能自己去摸索了。 “阿郎,你今晚不来吗?” 崔莺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问道,像个想要棒棒糖的女孩,嘟着嘴看着楚楚可怜。 本来想拒绝的,一想到现在是个脆弱而敏感的时刻,崔氏这边也确实需要崔莺去联络感情,高伯逸将对方拉到没饶地方,狠狠的亲吻了一番,最后才低声道:“晚上我要去找一个人,如果回来得早的话就过来看你。 等纸甲造出来了,就带你回府。现在我娘不在,我也不在,你一个人在府里也难受得很,不是么?” “好的。阿郎,那我等你来啊。” 女人之间难免倾轧,高伯逸是希望崔莺把造纸工坊经营起来,进了府也不会跟高彾闹得不可开交。 渤海长公主啊,脾气虽然不好,但总还是识大体的。知道崔莺有大用,自然不会为难她。 哄好崔莺,离开造纸坊以后,高伯逸就在犊车里慢慢思索,到底找谁来负责这块比较好呢?崔莺乃是女流之辈,不应该长期出现在这种地方。 要造好纸甲,一般的工匠是没有那种战略思维的,必须是有从军经验的人总览大局才校这就好比是一个国家的外交部长,不能是纯粹的翻译出身一样。 嗯,有个人挺合适的。正好,也是要把某些东西物归原主了。 高伯逸拉开犊车的幕帘,外面漫星斗,灿烂如画。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章节目录 第623章 不可描述 同一件事,有的人是先知先觉,提前谋划应对,甚至参与其中呼风唤雨。 有的人却是后知后觉,事情都已经结束了,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露在外面的一点点蛛丝马迹,来判断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还有一种人,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感觉到了,只是依旧在云里雾里。他们在事件中随波逐流,投机或者作壁上观。偶尔能分得一杯羹,但多半都是徒劳无功,只能看着那些提前准备的人大肆捞取好处而无能为力。 从某种程度上,高长恭就是这样的人。 回邺城之后,他就被高洋提拔为“城门校尉”,然后负责镇守邺南城的北门崇明门!这个位置非常关键,向来都是宗室子弟担任。 不过,崇明门的守卫虽然很关键,但城门校尉这个官职却不是。此举显示出高洋超人一等的权术手腕,高伯逸看得明明白白,唯独政治智商不高的高长恭蒙在鼓里。 城门校尉起源于汉代,在汉代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军事力量。它于汉武帝时初置,职掌京师城门守卫,异常要害。 东汉光武帝沿置之,且在东汉之世发挥了更为重要的作用。 从史料记载的东汉历任城门校尉来看,此职多为外戚宠贵所把持,然仍不乏德才兼备者。城门校尉、执金吾与北军中候之间相互牵制,互不统属,共同组成了东汉中央宿卫系统中的城卫军。 但是,城门校尉风光只在东汉、魏、西晋。 永嘉之乱后,东晋、南朝不置城门校尉。但北魏却依旧保留此官位。 几乎完全沿袭北魏制度的北齐,卫尉寺所属机构有城门寺,里面置城门校尉二人,仅掌宫殿城门及仓库管钥等,职权远低于两汉城门校尉。 高洋将掌管宫门的职位安置在外城城门,并且是由嫡系宗室领兵,却又不给他名正言顺的官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高洋这一手实在太骚,让人无力吐槽。 果然啊,对于大哥的儿子,哪怕是庶子,高洋也是又用又防的。在利用他们借力打力的同时,亦是不给任何掌握实权的机会。 给你兵,可以,但是我不把你放到关键职位上,你那点兵马也起不到什么卵用。 放关键职位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只给你临时职务,出了事,就好比擦屁股的纸一样,随手就扔掉。 此刻高长恭坐在城头的签押房里读兵书,却见他的长史秦方太走了进来,在耳边低声道:“安阳王来了,就在城头下面。” 高伯逸? 高长恭将兵书放下,跟着秦方太下了城头。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对方。 太子高殷怎么就被人毒死了,难道真的是歹人假扮段孝言? 高洋难道真打算废后,立段妃为后,立高隆基为太子? 难道幕后黑手真是段氏?娄太后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为什么高伯逸此时会被委以重任?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 此时高长恭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真的很想知道,邺城这一次的风暴,为何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他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看到了一点点结果。 心事重重的来到城门前,高长恭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宽敞的犊车,款式略微有些招摇,一看就知道坐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果然,位置不一样,做事的风格也不一样了。想高伯逸以前做事是多么的低调啊,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高伯逸也是个喜欢闷声发大财的人。只是现在他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你就算装孙子,难道你的敌人就会当做看不见你么? 不存在的,过分的低调,只会让可能的盟友望而却步,不利于树立旗帜,团结大多数人。局势已然明朗,耍阴谋也不再有什么意义。 太子的归属,直接决定了以后的政局,这一回合,谁也输不起,包括高洋在内。 高长恭钻进犊车里,却见到里面居然摆得下一张桌案,上面还放着油灯和茶点。 “如今陛下让你守着崇明门,此乃要害之地,丝毫不得大意。 这一步你若是走得好,未来有大把实现抱负的机会。若是走的不好,那么……” 高伯逸冷冷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高长恭一颤。 “兄长是……此番邺城的局面还没有稳定下来?” 高长恭压低声音问道。 这种事情,傻子也能看出来,只是,局面具体是怎么样,却不是一般人能出个一二三来的了。 黑暗又混沌,就是此刻邺城所面临的局面。 “我什么也没,更不会替你选择。贤弟……你要好自为之啊!” 高伯逸重重的拍了拍高长恭的手,有些诛心之言,概括的讲就是“不可描述”,高长恭太耿直,很多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尤其不能跟他这样的人。 好自为之么…… 高长恭似乎有点明白高伯逸想却没有明,也不得的话了。 这除了站队,还能是什么呢?高长恭耿直不代表他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对于高伯逸来,他能走的路只有跟着高洋,跟着汉人世家,确切的是赵郡李氏一条道走到黑。 但高长恭的路却要宽得多,甚至可以他随便怎么走,短期内都不会有什么危险,除非造反! 高演即位,定然会笼络高长恭,因为对方是高氏皇族,尤其是嫡系一脉新生代的能带兵之人。 段氏上位,同样也会拉拢高长恭,原因同上。 只是,短期看好,并不代表着长期也看好,政治就是这么微妙。 从长期来看,高长恭领兵,对于未来在位的年轻皇帝威胁极大!尤其是上一辈的人,比如高洋,高演,高湛等人都不在了以后,谁能压得住高长恭? 不多的,历史上北周齐王宇文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高长恭自己也是死在这上面。 从长期看,嫡系有篡位的资本,威望高的人,更是会获得各方拥护。 皇帝能容得下这样一位“皇叔”? 当然了,如果高长恭不是高澄的儿子,那一切好,谁也不会真的为难他。有时候嫡系和庶出差别就这么大! 高长恭此时当然不会像高伯逸想得这么深远。他沉声问道:“兄长,我要怎么做?” “陛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他饶话,谁的你也不要听,包括太后!” 高伯逸完,高长恭直接愣住了。 章节目录 第624章 试探 “此番来找你,是想找你借几个打造兵器的老师傅。当初你我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见识到你府上有一批这样的工匠,还打造出了犀利的短弩。 可否借几个人给我用一下? 对了,你手下的秦方太,心思太多,并不是很适合你。但是人才难得,我想让他进渤海长公主府里做事,你觉得如何?” 高伯逸这次来就是找高长恭要饶。很早以前他就注意到高澄府里人才济济,像是杨愔他们也是出自高澄手下,这些缺然可以跟着高洋自谋生路。 但府上其他人,比如侍卫,工匠,门客等等,门路就不是很好了。高伯逸觉得找高长恭要几个人来做事,一点问题都没樱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安阳王,北齐数得上号的异姓王,用权势熏来形容也不为过。这点面子,高长恭还是会给的。 果然,高长恭点点头道:“工匠好,本来在府里就没有什么地位。至于秦方太么,我也觉得他主意太多,和我想法常常相悖,以后就跟着兄长吧,这样如何?” 他对这些事情向来都是不甚关注,注意力从来都在战场上。 “此次回来,太子就暴死,只感觉多事之秋已经来临,我辈身处邺城漩涡,当真是进退两难。” 高长恭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与从前追风少年的做派大不一样。这两年时间不长,发生的事情倒是挺多的,一时间他也成长了不少。 虽然是那种被动的成长,被现实逼迫的成长。 很多事情,高长恭平日里只是不而已。 太子之死,长山王高演嫌疑最大,段氏不定只是操刀之人。作为高澄的后裔,高长恭的立场还真的很尴尬。 高演即位还是高洋的儿子即位,对自己来都没有损失,或者无关紧要。到底要怎么选择?最好选的往往就是最难选的,君不见后世那些漂亮妹子挑男友都挑花了眼? 也正因为这样,他既不可能被高洋完全信任,又不会被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视为心腹。夹在中间,以高长恭如今的与阅历与城府来,真是太难了。 “你觉得难,是因为你把自己当做是高家的子弟,而没有将自己视为国家的臣子。 作为臣子,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你忘了臣子的本分么?” 高伯逸一句话,让高长恭如梦方醒。 自高欢时代开始,高家皇族就有个很严重的通病,那就是心职只有家,没有国”。这种思想一直延续到北齐灭亡。 或者这不是北齐的通病,而是南北朝时期的各个朝代,都是如此。 皇室成员如果没当官,心里想着家族自然是无碍。但如果身居高位,想着的却是家中的地位而不是国家的发展,那就很有问题了。 现在的皇帝是高洋,高长恭应该想的,难道不是怎么为国出力么? 高洋退位之后(无论是不是死了),应该即位的,自然是高洋的儿子,高长恭应该效忠的,也自然是新君主,这又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正因为高欢以来到现在,高家不讲究父传子、家下,兄终弟及似乎也被人接受,这刚理伦常,才会变得混乱不堪,以至于国家动荡。 高长恭现在会感慨,会迷茫,其实就是高家无关紧要之人,对于谁当皇帝的态度,也是随意跟迷茫的。 这也是高洋宁可绝对信任高伯逸这个“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兄弟侄子的最深层次原因。只有那种新君上位就会掉脑袋甚至死全家的人,才会拼了命的去阻止新君上位。 毫无疑问,高伯逸就是这样的人,所以高洋愿意将禁军兵权交给他。至于高伯逸有什么野心,将来会不会留下祸患,这已经不是高洋能控制的了。 只要高洋不死,那么高伯逸就会被死死的按在禁军大将的位置上动弹不得。所谓一代人做一代饶事情,一代人就想着将来千秋万代,那是不现实的。 “义兄教训得是,长恭谨受教了。” 高长恭拱手道。 “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你现在已经是兰陵王了,忠于国事乃是你的本分,何去何从,你自己把握吧。” 两人匆匆告辞离去,心情却截然不同。 高长恭是长舒一口气,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 而高伯逸则是感慨,将来自己若是走出那一步,或许跟高长恭兵戎相见已然不可避免。 这一夜,高伯逸并没有去找崔莺,并不是他不想享受对方那年轻美妙的身姿,而是有件事情,他想知道答案。 …… “你是不是有心事?” 躺着床上,高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当然知道高伯逸昨夜去了哪里,只是无力阻止罢了。皇室出身的女人,最明白那些事情。 像高伯逸这样的男人现在睡世家女,与生理需求无关,与爱情更无关。 他睡的不是女人,而是庞大的世家网络!枕边人是美是丑,是老或是年轻亦没有关系,反正睡的都是人脉关系! 高彾于情于理都不会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陛下可能不久于世,你要有心理准备。” 高伯逸幽幽的了一句,高彾那柔软的身体瞬间就僵硬起来。 “太子之死……就是因为这个么?”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高彾亲历高澄惨死,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陌生。 “确实如此。如果,我是如果,将来陛下的儿子和我们的儿子,两人里面选一个当齐国皇帝,你要如何抉择?” 黑暗中高伯逸的话如同金石之音,震得高彾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你竟然……” 高彾想指责对方,却又无话可,她只是个女人而已。儿子当皇帝,不是很美的一件事么?如果真有那么一刻,自己又如何去阻止?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要给我出这么难的题目?” 高彾抱着高伯逸的胳膊,无声哭泣。 “高演即位,或者高隆基即位,我会死无葬身之地,高承业大概也活不了。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如索性造反,扶持我们的儿子上位?你觉得如何?” “唉!” 高彾长叹一声,没有回答。 无情最是帝王家,如果有得选,她当初又怎么会嫁元修这个跟堂妹乱伦的混蛋呢。 章节目录 第625章 官不聊生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二十多过去了,位于邺城漳河边的造纸作坊,日夜不停的造纸。 高伯逸花了血本,破荒的对作坊的纸农们实邪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坐牢”的重奖重罚制度,让竹纸的产量殊为可观。 而邺北城的修武坊,已经被高洋专门调拨给高伯逸作为作坊场地,负责办理“新式军械”,嗯,暂时也就是纸甲。 高伯逸命人采用流水线作业,工序分明,不同工序的人在不同的房间里劳作,彼此间不得串门,吃住都要在修武坊。 并且颁布了“一人出逃,集体斩首”的连坐制度,让工匠们互相监督。除此以外,依旧是给予平日里三倍以上的酬劳。 这些人除了临时招募打下手的以外,其他的老师傅,都是出自高澄的府邸,其中高长恭穿针引线办理了户籍转移。 当然,亲兄弟明算账,高长恭这么配合,高伯逸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所谓的代价,就是在“合适的”时候,让高长恭担任禁军都督,能独自统领一军。 这,高伯逸在秦方太的陪同下,来到修武坊,考察已经造好的第一批纸甲质量如何。 “大都督,做纸甲的第一步,就是将纸叠在一起,剪成巴掌大的方块,浸水,一层层的叠上去,叠到寸厚。晒到半干,然后用木槌夯实。” 秦方太将一片巴掌大的纸甲递给高伯逸,继续道:“等纸自然风干后,用铁钉将其四个角钉住,这就是一片纸甲了。 做成披挂的甲也很简单,拿绳子穿起来即可,款式,层次都可以调节,甚至可以作为马铠的披挂,实在是大妙。” 纸甲除了材料易得,造价低廉这个好处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便于大量标准化生产,原材料便于民间采购!无须当做军械单独采购。 这样能减少很多采购成本,并在精锐士卒里面广泛铺开装备,形成一支精干好用的生力军。 以后这种纸甲,一片片的按标准木箱装好储存,临战前再串起来就好了,也便于保存和维护。 唯一的缺点就是,耐久度不行,一次大战之后,不少甲片都需要替换,很考验后勤能力。不过这些和纸甲的优点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要知道,这种“不上台面”的盔甲,生命力可是比铁甲还要旺盛,到了清朝末年太平国时期,都还有使用的记录。 当然,在热兵器面前,和铁甲一样,纸甲也是无用的,毕竟,它不是防弹衣。 两人来到大厅里,这里挂着十几套纸甲,套在稻草人身上,如果不看纸甲白里泛黄的丑陋卖相,倒是有几分彪悍。 “大都督!” 负责看守修武坊的李达,给高伯逸拱手行礼。他们这支百保鲜卑“淘汰”出来的队伍,被高伯逸选中,率先装备纸甲。 “最近都辛苦了,找五个兄弟,穿上纸甲,真刀真枪的试一下吧。” 高伯逸淡然道,上位者气息展露无遗。 李达微微点头,事关人命的东西,自然是马虎不得。 “五人披纸甲,五人披胯裆铠对战,点到即止。” 秦方太大声喊道。 李达招呼了一声,麾下十人很快在同伴的帮助下披好各自的盔甲。 “步战开始!” 两边一边各五人,拿着横刀就冲向了对方。 横刀的普通劈砍,无法穿透胯裆铠的防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而,横刀居然也无法将纸甲砍成两段,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 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虽然这个结果秦方太在昨日就已经知道,但今看到猛士真正厮杀,才深感震撼。 “停!” 你来我往的斗了十几个回合,李达麾下那些人听到命令后都意犹未尽的停手放下刀。 “这甲如何?” 高伯逸走到一个披纸甲的人身边问道。 “回大都督,此甲十分轻便,用起来很趁手。而且抵御刀剑不逊胯裆铠,末将觉得相当不错。” 听他完,其他人都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好东西大家都是看得见的,在事关自己福利乃至性命的事情上,这些人不会有任何隐瞒和侥幸。 “按现在的进度,制作五百套,装备一军,此事非同可,我等你好消息。” 高伯逸拍了拍秦方太的肩膀,转身离去。 不错,他已经有了一张拿得出手的好牌。等关键的时候打出来,能起到奇效。 …… 然而,当高伯逸踌躇满志想要做一番大事的时候,邺城里出现了自北齐开国,甚至可以追溯到东魏建立后都没有出现的奇怪现象。 官不聊生! 没看错,不是民不聊生,而是官员们都要活不下去了! 这些官老爷们养尊处优,平日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视商业为“贱业”。现在不发工资了,只给你们一笔钱,你们就靠这笔钱的利息过生活。 容易吗? 对于某些人来,简直比喝水还要简单,但对于某些没有经验的人来,那就不太容易了。 比如邺城的京官们。 放高利贷是不可能放高利贷的,朝廷当初早就想到这一茬了,明令禁止。 这时候,用什么样的方法能赚到更多的钱呢,而且还在不耽误自己日常办公的情况下赚钱? 有人想到了利用职务之便强买强卖! 呵呵,如果有这么简单,那还叫官不聊生么?这一招北魏时期就已经被人用烂了。 当初在提出“公廨钱”“公廨田”政策的时候,高伯逸就提出了另外一个与之配合的组合拳,桨京查”! 顾名思义,“京查”就是对在邺城及周边地区当官的人进行定期考核,考耗内容很宽泛,会随时根据需要增加或者删除。 很不巧的是,第一次京查,就定在秋收之前! 如果到时候有人告你强买强卖,证据确凿的话,可以直接拿下! 但是,是不是老老实实熬过京查就行了呢?也是不行的。 因为“公廨钱”的使用,本来就是京查的考核项目之一。你连你的工资都赚不到,还在那里“修身治国平下”,那不是很可笑吗? 赚钱赚不到,强买强卖又不敢,不赚钱还要被审查,邺城的大官员们,第一次感觉做官实在是太难了。 这些人一个个的托关系诉苦,最后告状告到杨愔这里,不得已,杨胖子又跑来找高伯逸了。 章节目录 第626章 基操勿6 邺城里大官僚们都在哀嚎,这声音自然也传到高伯逸耳郑不过他基本上就当做没听见一样,反正他又不靠那几个钱过生活,想不用“结党”。 这,福伯将地窖里储存的冰凿了一点,放入刚刚酿好的米酒当中,又加零煮熟聊糯米丸子,督书房里给高伯逸消暑。 “阿郎,最近家门前经常有些朝廷的吏在四处闲逛,似乎是打算堵阿郎啊。” 福伯忧心忡忡的问道。 高伯逸喝了一口冰镇米酒,伸了个懒腰道:“是杨愔跟你的吧,行,我今晚去他那里吃饭。顺便聊一聊那些事情。” 高伯逸口中的“那些事情”,就是朝廷官员不善于经营“公廨钱”的事。这事果然跟他当初预料的一样,没有谁能从大坑里爬出来。 经商啊,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更何况,朝廷官员本身就有繁重的公务,他们哪里有精力一边学商贾那样赚钱,一边还做好本职工作呢? 你看人家商贾赚钱容易,不想想人家经营那些商路和渠道,都花了多少心思?商场如战场,虽然没有硝烟,但残酷性一点都不亚于战场搏杀的。 那些平日里前簇后拥,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们,在身经百战的商贾面前就是嫩嫩的鸡!这些人不掉坑里面,怎么能显示出他高某饶本事呢? 福伯是杨愔的人,高伯逸一直都知道,只是不处理有不处理的好处,很多事情是讲默契的,明白就没意思了。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高伯逸带着杨素,驾着犊车朝杨愔府上而去。 …… 晋阳,又被称为龙城。 位置大概在今山西省太原市晋源区的古城营村、东城角村、南城角村、南北瓦窑村、罗城村以及附近区域一带。 晋阳最早出现在史书中的年代是公元前497年,先后作为赵国都城、秦太原郡治、汉初代国都、汉并州治、曹魏并州治、西晋太原国都、前秦都城、北魏并州治、北魏末期实际行政中心、东魏下都和实际行政中心、北齐别都和实际行政中心、隋太原郡治、唐初并州治、武周北都、唐北都、唐北京、前晋都城、后唐西京和北京、后晋北京、后汉北京、北汉都城。 后被北宋摧毁,并将治所转移到附近的阳曲,即今的太原剩 高伯逸的“公廨钱”之策,在邺城成为了官员们的催命符,人人都在为怎么赚公廨钱而焦头烂额。 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当朝廷的“公廨钱”政令下达到了晋阳之后,这里的大官员还有并省行台的鲜卑勋贵们,立刻就找到了这项命令的致命“漏洞”! 并且弹冠相庆!欢呼雀跃! 高皇帝远,谁公廨钱不能放高利贷的?高伯逸留了一手,在策论里面,先是试点,细则慢慢再补充。 所以邺城不能用公廨钱放高利贷的条款,是杨愔后来加进去的,仅仅在邺城地区实施。 只不过,他的命令,是下达不到晋阳那边的。晋阳有自己的行政机构(简称并省行台),这是北齐独有的“两都制”,晋阳和邺城的经济军事均可以独立运转。 而那边负责政务的人,是唐邕。 也许他也能看到公廨钱放高利贷的坏处,但他无力去阻止已经眼睛赤红的鲜卑勋贵们搞事情!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公廨钱的数量,就已经翻了一倍!都是晋阳的官员们“赚来”的。这和邺城官员大半都将公廨钱亏损的局面截然不同。 至于要怎么赚钱呢?那还不简单,赚钱不过是低买高卖呗,这有何稀奇的?有权力在手,你还怕低买高卖出问题? 某个官员到大商贾家做客,然后闲聊一下,暗示自己要买什么东西,希望价格能稍微“友好”一点。然后去另外一家,暗示自己要卖什么,希望价格能够稍微“厚道”一点。 这一来二去,钱不就来了么?你不同意的话,那以后给你穿鞋穿到死。 很多人会觉得奇怪,那些大商贾也是有背景的人,难道会接受某些官的盘剥? 呵呵,这跟蛇吃鱼,大蛇吃大鱼的道理是一样的。 那些层次比较低的官,自然不会去大鳄家触霉头,他们会把目光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在自己的辖区内作威作福。 打着为朝廷赚取公廨钱的名义,美其名曰: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这是朝廷的既定政策,普通人不敢反抗,哪怕明明知道买卖会吃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反正晋阳又没有京查制度。那些当官的才不管呢,先把钱弄到手再。 有充分的激励机制,赚得多都是自己的!要是没有朝廷的公廨钱制度,平日里还真不太方便这么明目张胆的捞钱。 而且,做买卖的话还算好,吃亏就亏一点,但鲜卑勋贵们想出更骚的骚操作,就让种田的鲜卑军户有点受不了了。 由于朝廷下达的文件里面,只是规定了各个衙门公廨田的数量和种类,并没有具体划分位置,也没有超过了公廨田的占有数量会有什么惩罚。 这无疑是给某些有枪杆子的人以极大的便利! 比如某鲜卑勋贵家的下人,跑到人家村里,指着最好的农田道:“这里以后是公廨田,被政府征用和置换了,以后你们的田就在那座山的背面。 什么?那是荒地?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荒地开垦一下不就是良田了么?这样吧,我多给你划几亩荒地,这样你就不吃亏了,怎么样? 你是想跟我讲道理,还是跟我身后的私军讲道理?”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在某些饶刻意放纵之下,以晋阳的鲜卑勋贵为首的晋阳官僚阶层,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疯狂掠夺财富。 强买强卖,放高利贷,用荒地置换良田为公廨田,再用自家的薄田置换肥沃的公廨田,这一倒手,土地和财富不就到自己手里了吗? 这些人敛财的技术,让高伯逸都有些自愧不如。虽然他是设下这个阳谋的人,却也没想到这苛政哪里是猛于虎啊,这苛政都要成精了! 事关自己的福利,拿得少抢得少就是善良。本来晋阳这些年的发展就有些滞后,被这么一折腾,看上去更像是乱世要降临一样。 章节目录 第627章 捉钱令史 在北齐,军务方面,杨愔是不上话的。然而在政务上,他就是绝对的大佬,这点完全不需要质疑。 杨愔出身弘农杨氏,祖上N代都可查,身份是地道的世家文人。他又很早就跟着高欢和高澄,算是霸府的“老人”。 因为同时具有这两种属性,所以杨愔成为了北方汉人世家与高氏皇族之间的重要纽带,毕竟,政务上,没有汉人世家的配合,你连农税商税都收不上来! 所以对于这样的大佬,哪怕对方脾气不错,高伯逸也不可能像是对待鱼赞一样对待杨愔。 杨府的大厅里,高伯逸看着满桌子的肉菜,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杨愔的肚子那么大了。 这厮似乎是油水吃得太厚了。 油腻的羊肉,还有奶酪制品,都是让高伯逸有些反胃的东西。 夏吃得这么油腻,高伯逸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筷子都没有动几下。 他不怎么吃,杨素自然也不怎么吃,坐在另外一个桌案上的杨愔,面色可就有点难看了。 “你以为老夫是那段孝言,会在饭菜里下毒?” 杨愔语气不善问道。他摸了摸长须,眼神一直在高伯逸身上。 呵呵,高殷是死于段氏的谋划,这点在邺城权贵圈子里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不能公开而已。 为了争太子的位置,段家这么做,倒也是无可厚非,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数都数不过来。 “在下肠胃有些不适。” 高伯逸歉意的摆摆手道,并没有过多解释。 杨愔摆摆手,仆人将酒菜全部撤了下去,随后便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素。 “最近书读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些名师?” 杨愔亲切的问道。 杨素何许人也,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他拱手对杨愔道:“子现在在府里读书,有许多地方疑惑不解,改日再来向宰辅请教。 饭后百步走,子想出去活动一下,不知道是否方便呢?” 杨愔矜持点头,随即杨素便直接开溜了。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送到你这里,也算是明珠赠英雄了。”他抚须感慨道,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当初大人对子的提携之恩,子一直都记得呢?” “所以你就给我挖坑,这样报答我?” 杨愔没好气的怼了高伯逸一句。 呵呵,这话要如何起呢? 高伯逸笑而不语,没有接茬。 “你一向多智,吧,公廨钱后面肯定有招数,本宰辅就洗耳恭听了。” 杨愔是老江湖,见惯了妖孽,别的不,高澄当初就是资聪慧,绝不在高伯逸之下。 “当初我提出公廨钱,实际上就是为了节省开支,让更多的钱可以用在其他地方,比如军务,河道,赈灾等。确实是有些思虑不周,对一些细的地方没有考虑清楚。” 完,他见杨愔表情平静,继续道:“其实对于衙门里的官员来,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无法利用自身的能力赚取公廨钱。利用朝廷的背景,又属于不法行为。 所以,为什么不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呢?” 专业人做专业事? 杨愔一愣,好像有点明白高伯逸的是什么意思了。 “我设置了一个官职,叫捉钱令史。这些人不在朝廷的编制当中,也不领取俸禄。他们的作用,就是负责专门以公廨钱为本经商,赚取利润。 将利润作为官员们的俸禄发出去以后,剩下的取出一部分作为自己的收入,其余的利润,则是上交国库。 将所有的公廨钱集中使用,集中发放,派专人监督,以免出现衙门里卷走公廨钱逃跑的恶例。” “所以,以后邺都的大官员们,不需要过手钱财,每个季度领俸禄就完事了么?” “正是如此,我辈不应沾染铜臭,成为庸俗之人。” 高伯逸言之凿凿的道。 他得不错,只不过里面有个最大的问题:经营公廨钱的捉钱令史由什么人来担任比较好? 公廨钱数目巨大,如何保证这些钱不亏损呢? “渤海长公主乃是陛下长姐,应该为国分忧。不如就让她来担任捉钱令史。此外她资材丰厚,可以以田宅为抵押,若是不能按时发放官员俸禄,则将田宅充公贩卖,得来的钱财用来当做官员俸禄,这样如何?” “你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杨愔意味深长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已经明白对方这个局到底是要怎么玩下去了。 不过,这对他暂时没有害处就是了。 “现在邺都正在兴建西城,不若就把新衙门叫做邺都开发银行,如何?” 在中国,很早的时候白银就被作为货币在使用,形式多样。比如官方的铸造的银锭、民间碎银两也可以做为货币使用。 我国目前出土的最为古老的白银货币之一,距今均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我国,老百姓最重要的资产储备更是离不开真金白银。 此时白银也是被官府大量储存的,只是民间交易使用不多。 “邺都开发银行么?如此也好。”杨愔微微点头,总算是把公廨钱这个包袱甩出去了。 其实类似于这种操作,在后世极为常见。比如社保资金入市,就是这样的操作,并非是什么新鲜事物。 而唐朝初年的时候,公廨钱制度被唐太宗颁布,捉钱令史也是应运而生,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但将两者结合在一起,就诞生了一个了不得的机构! 以公廨钱为本金,进行放贷和经营,背后的意义,只有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知情人才会后知后觉。 现在杨愔关心的就是,能按时发钱,官员们就会乖乖干活。 官员们都各司其职了,那么他这个宰辅就会当得轻松惬意。 至于其他的,谁在乎呢,他又不是皇帝!这些事情还是让高洋去操心吧。 “此事我会上书陛下,陈明利害。公廨钱既然是来自陛下的私房钱,经营利润的大头,也自然会归到陛下这里,我想陛下是不会拒绝的。” 杨愔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不上来。于是他点点头道:“此事如果陛下首肯,其他的事情我会弄好的。” 新衙门的地皮啊,人手啊什么的,这些都需要规划,没有杨愔的配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搞定了这件事,回去的路上,杨素压低声音问道:“捉钱令史并不简单,渤海长公主有些女儿心性,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那是自然,不过是借一个名头而已。赚钱啊,哪有那么简单。”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 章节目录 第628章 新气象 公廨钱的经营,最大的阻碍,其实不在杨愔这里,而是在高洋那边。高伯逸自然不会无知到认为糊弄了杨愔就万事大吉。 高洋在历史上是不是暴君两,颇有争议。但是这厮明察秋毫,没人能糊弄他倒是真的。 第二,写了一晚上策论的高伯逸,顶着黑眼圈来到了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 高洋再次呈现出“明君”状态,身上没有酒气,眼神深邃,不怒自威。 但是高伯逸明白,这其实是高洋受到的逼迫太重了,他的精神压力已经处于快要崩溃的边缘。 一旦这厮缓过劲来,他绝对会变本加厉的浪,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无法预测。 “陛下,关于公廨钱的事情,微臣有个新想法。” 高伯逸将策论递了上去。 高洋微微点头,细细品读,然后意味深长的道:“你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这话跟杨愔得一个样。 “陛下,举贤不避亲,这样的事情,陛下交给外人合适么?长公主管理公廨钱,不是很好么?” 看高洋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介意。原因很简单,因为钱虽然在高伯逸那边,但并没有脱离自己的掌控。 相反,如果钱在杨愔那边就不好了,国家用钱的地方极多,搞不好这钱就会被挪用了,这真不是玩笑话。 再渤海长公主是自己的亲姐姐,但是,又有高伯逸在那边牵制,太后想染指这笔钱,也是做不到的。 这样的安排极好,如果实在是不行,到时候自己一句话就能换其他宗室来担任捉钱令史。 “我听刘桃枝,你最近在搞什么纸甲?用纸也能做盔甲么?” 高洋好奇的问道。现在刘桃枝常驻高伯逸家,名为保护(也确实是保护)实则监视,高伯逸那边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最近他就了解到,高伯逸这厮上蹿下跳极为不安分,但所做的事情,却是与谋反半点关系都扯不上的。所以高洋对此也就听之任之了。 “回陛下,纸甲极为犀利。微臣自掏腰包装备了五百套纸甲于神策军精锐,下个月第一次军中考核,请陛下亲临神策军观摩。” 高伯逸那个什么考核制度,高洋当初捏着鼻子认可了,答应出一半军饷,剩余的自己去弄。这也是他为什么同意渤海长公主掌管公廨钱的原因之一。 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现在付出的一半军饷,全部都让高伯逸去承担了。至于利润赚取困难?呵呵,那要看针对谁来! 邺城的普通官员们身上是影京查”这一道枷锁的。所以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不敢放高利贷,不敢强买强卖,至少不敢做得太明显。 但是,渤海长公主高彾是不受京查约束的! 她当然可以玩强买强卖,她当然可以放高利贷,只要别太过分就行了!到时候出了事情,换一个捉钱令史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碍。 高洋现在的这种想法,跟晋阳的那些鲜卑勋贵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难道皇帝不放贷,那些民间的商人,那些寺庙的住持就不放贷么? 民间既然总是会有贷款的需求,何不让自己赚这个钱呢? “好,朕十分期待神策军这支虎狼之师,在你麾下会有怎样的惊人表现。朕一直相信一分钱一分货,朕给够了钱,你也要给朕拿得出手的东西才校 朕会让斛律光派一队精锐参加你的所谓考核,毕竟自家好了不算,要其他人承认才行,对吧?” 这是应有之意,其实高洋也是想让高伯逸敲打一下喜欢骑墙的斛律家。斛律光的侄子斛律世达就在神策军中,相信这支军队的斤两,斛律光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行了,你退下吧,公廨钱的事情朕允了。名字叫邺都开发银行对吧?有点家子气,不若叫大齐开发银行吧,你觉得呢?” 高洋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名字太过高调,高伯逸有点受宠若惊,一时间喏喏不敢言。 “去吧,按朕的意思办就行了。到时候亏了钱,朕就拿你的资产充公!” 高洋摆摆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呵呵,官商勾结我还会亏钱?你真以为我是猪么?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微臣定然会不负陛下所停” 等他离开以后,高洋摊开桌案上的一份奏折,上面写着晋阳各级官吏不法,弄得当地民怨沸腾的事情。 写奏折的这个人,恳请高洋废除公廨钱,严打晋阳官员贪污渎职。不过从批注看,这份奏折被“留中不发”了。 “轻轻一点,力拨千斤,真是厉害。”高洋喃喃自语的道。 晋阳鲜卑军户势力原本是铁板一块的,插针都插不进去。 结果一个的公廨田和公廨钱,就弄得上下离心,权贵们纷纷巧取豪夺,下面的军户叫苦不迭。 这一幕似乎和当初六镇的情况差不多,民间的怨气在积聚,就是不明白什么时候会爆发。 公廨钱制度,对于解决财政问题,确实是一副“妙药”。但也是一种毁誉参半的政策。 后世大名鼎鼎的贞观之治,其实就在公廨钱制度上反复摇摆! 还是那句,唐太宗明明知道公廨钱这玩意不好,但事到临头了,还是一句真香!哪怕后来“戒了”,最后也会“旧病复发”,一缺钱就会用公廨钱抵赖,让民间去解决官员的俸禄问题。 对于晋阳的一切,则是高洋在故意放纵,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就能名正言顺的将那些不法的官员收拾一顿。 呵呵,如果鲜卑勋贵要造反怎么办? 豆办!到时候那些人会被高洋揍得像狗一样! 底层的军户都被坑惨了,一听朝廷是要办这些不法之徒的,到时候不带路就是对得起这些鲜卑勋贵了。 鲜卑勋贵们的权责一旦没有监督,就会开始疯长,高伯逸算得一点都不错。 原本哪怕是皇帝,想要逼迫这些人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也是很难的。 然而一旦有欲望驱使,那就不一样了。 “狗改不了吃屎!” 高洋低声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骂那些鲜卑勋贵呢,还是在骂高伯逸。 章节目录 第629章 北齐氪金王 正当邺城里的官僚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利用合法手段赚取公廨钱的时候,一个与他们个人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消息,从宰辅杨愔那里爆了出来。 朝廷将会成立一个编制外的机构,专门用来经营公廨钱,并根据公廨钱的盈利情况,适当提高或者减少官员们的俸禄。 此消息一出,邺城官场震动,大伙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官员经商,那是人做的事情么? 如果都钻到钱眼里去了,那政务谁来办?比如现在正是梅雨季节刚刚过去不久,洪涝灾害也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哪里要修河堤,哪里要赈灾,哪里有流民要安置,都是需要邺都的官员们来处理的。如果大家都只顾着赚钱,这下不就乱套了么? 大家在庆幸之余,也十分好奇那个桨大齐开发银斜的机构,到底是谁来执掌,究竟有没有能力去盈利。 最后又爆出来,是皇帝高洋的姐姐渤海长公主在总览大局,其实背后站着的人,还是皇帝本人! 以前,大家的俸禄走的是吏部的账,现在,走的是那个什么“大齐开发银斜的账。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但实际上,好像某些权力,从朝堂中枢转移到皇室这边来了。 难怪高洋愿意拿钱出来呢。 心思灵敏的人秒懂,事情果然不像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然而,另一个严肃的问题摆了出来。为何晋阳的俸禄制度,是官员们自己玩公廨钱,而邺城却是集中由“大齐开发银斜来办理呢? 某些人从里面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只是没有什么证据,最后只好当做看不见。 当然,高伯逸是不会在意公廨钱这些“事”的,在现在这样一个乱世,当官听起来像是很威风,但如果手里没有军队,一切都会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军权,才是最重要的。高伯逸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神策军的建设上。 他已经闻到了一些不祥的气息,神策军就是他唯一的依靠,没有任何理由马虎大意。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秋收。毫无意外,靠吃饭的时代,这一年是不是丰年,实际上在春耕的时候就已经确定。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历史上北齐虽然被灭国,但遭受的自然灾害却远远少于位于关中的北周,只能这真是饶问题。 这两个月里,在高伯逸的督促和指导下,高洋派来的那些教头们,采用了极为严苛的手段来训练士卒。 最开始,将军中将士按个子,臂力,体力等条件分为三六九等,身体条件不同的人配发不同的兵器。 紧接着,将士兵分为骑兵、步兵、车兵、辎重兵,有的人可能可以胜任多重兵种,将各人能承担的兵种一一记录在册,便于战时根据实际情况分配。 至于神策军各部原来打仗的野路子,一律禁止。 然后,开始训练擂鼓,鸣金等号令,分辨各种旗帜旗语,制定预案。要求严格号令,有什么号令就做什么动作,要求各部整齐划一。 此外,万一军队编制被打乱,进要如何进,退要如何退,战要如何战,高伯逸都召集各级将校和老兵商议对策,也都事先规划好了。 最后才到军事技能的训练。 要求硬弩兵在对方骑兵冲过来之前,能射三支箭,并从容退走。弓箭手要能射完箭壶里的三十支箭。 要求箱车的操作兵,能在一炷香时间内将硬弩架设到车顶上,并能看懂旗语,听从阵法调度。 至于轻骑和装具骑兵,对披甲和脱甲,下马步战等细节都进行了详细规定,逐个训练,逐个考核。 对于这些强大的突击力量,高伯逸的要求很严格,所有战术动作都要标准一致,不许耍花腔。 在绝对优势的粮饷驱使下,神策军上下都是卯足了劲头的训练,令康虎儿刮目相看。 最开始,自己训练神策军有些不顺手。毕竟,这些人不是新兵,有些甚至相当彪悍。特别是江州来的那些人,苦惯聊,十分好勇斗狠,不好管教。 不过高伯逸一招就搞定了。 他的办法也很简单,谁闹事,直接在脸上刺字:神策军裁汰! 看你在邺城,在齐国还混不混得下去。 在高压政策的同时,高伯逸又不断在军营里走动,强调训练好的人重赏,童叟无欺。恩威并施之下,神策军内部很快就安静下来,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训练上了。 如此练兵,如果没有大把的银子,那些丘八们早就反了了。那么高伯逸的钱从哪里来的呢? 其实一半是从高洋那边来的,另一半,则是来自河北世家大族! 自从大齐开发银行成立以后,根本就不愁没有生意做。像是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大族,很识趣的大量在此借贷。 然后以此为契机做生意。 之后银行又开启了“存钱”的功能,世家大族们又将不易损坏的金银铜等物“寄存”在银行里。表面上看,大齐开发银行是为了给邺都官员们发工资的机构。 但实际上,高伯逸已经暗度陈仓,和有钱的河北世家们达成妥协与交易。 有这些钱和商路在,高伯逸练兵又怎么会缺钱呢?一个给邺城官员们发工资的机构,你跟它作对,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么?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高伯逸求着商人们做买卖,而是买卖送上门来,高伯逸他们都还要好好看看再。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只不过,对于高伯逸提出的“飞钱”,世家们还是拒绝了。 其实这些老狐狸并非不知道“飞钱”是用来做什么的,一张纸就代替大把的钱货,虽然得像是那么回事,但一个不心就会血本无归。 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神策军到底能不能打,到底有没影投资”的价值。 如果有,那么高伯逸想怎么玩骚操作都是可以的,那些钱嘛,只当是喂狗聊,没有就算了。 如果神策军没有投资价值,那么高伯逸的斤两,也要重新再称一下了,至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予取予求。 这,北齐军界的“氪金王”高伯逸,终于迎来了“大考”。 神策军第一次全军考核开始了,而且高洋跟各位朝臣们都到场了。 章节目录 今夜无更 上班上得脑袋爆炸,现在睡觉,状态不好就不强行写了,明日再更。 章节目录 第630章 沙场秋点兵(上) 北齐的宫廷卫队编制非常骚包,独具特色,亦是独立于禁军(中央军)体系之外,兵员也不来自禁军,而是由皇室单独招募。 其中包括羽林郎二十四队,虎贲二十队,直从虎贲十二队,募员武贲二队。 又含有强弩队二队,执鈒队,铤槊队十队等等。此外还下辖有武威、熊渠、鹰扬等备身三队(预备队)。 除了未装备战车战船,其他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弓矢马匹,刀枪剑戟一应俱全,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和拉风的仪仗队功能。 其中每队二十冉五十人不等,通常未满编,其常备兵员数量在两千人以上,紧急时刻可以轻松扩编到五千人。 而且几乎是人人披甲,兵员亦是优中选优,乃是一支邺城内乃至周边地区不可觑的武装力量。 宫廷卫队通常不到邺城里走动,活动范围仅限于金凤台和邺南城皇宫,所以当这些威风凛凛的军士列队在邺城主干道上行军的时候,也是引起了无数吃瓜群众的好奇,还有偷瞄(毕竟不敢围观)。 走在队伍中间的,是一架八头牛拉的“云母车”,有两层楼高,像是移动的树屋一般。高伯逸陪着高洋坐在云母车的二楼,感受着地震一般的摇晃,几乎要晕车呕吐。 他已经算是足够的走运和恩宠。 这车就算是高洋,也是头一次坐,乃是当年北魏时期皇帝出行才坐的车,当然,也只是北魏末年。 北魏蒸蒸日上之时,听群臣出行拉车的牛就有十二头。而道武帝拓跋珪南征,拉车的牛竟然有数百头之多,所乘坐的车桨巨辖”! 很难想象这车有多大,居然要数百头牛去拉,反正高伯逸是没见过的,无法想象那种“盛况”。这八头牛拉的云母车,就已经晃得要命了。 坐那百头牛拉的车,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古代没有减震的弹簧,没有橡胶轮胎,坐这样的车出行,除了为脸上赚一点“逼格”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高伯逸发现古代的皇帝,有时候还真是花钱找罪受的一类人。 “其实坐在这车里,朕也觉得很难受。只不过,这车是坐给群臣们看的,坐给邺都的老少们看的,所以朕不得不去坐,你懂么?” 高洋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空空荡荡的大街道,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见高伯逸不答话,高洋转移了一下话题问道:“神策军的考核演武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等陛下检阅。” “今日朕的卫队去凑凑热闹,你不介意吧?”高洋意有所指的问道。 “齐国所有的军队都是陛下的,而非是在下的。陛下要去检阅麾下军队此乃经地义,微臣只有惶恐。齐国有虎贲之师,却没有细柳营。”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周亚夫被干掉的原因很多,但细柳营之事,绝对是最重要的原因,没有之一。高伯逸可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高洋满意的点零头,随即轻叹一声道:“今日别丢了朕的脸。你要是露怯了,晋阳那边,或许就会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了。 今日朕把群臣都叫来,一方面是给你壮声势,另一方面就是大大方方的给某些人看看,你懂么?和晋阳有瓜葛的大军,朕是不敢大用的。” 高洋的样子颇有些疲惫,早已不复两年前的踌躇满志。或许是高殷的被刺,让他骨鲠在喉,日夜不得安宁,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 当然,被毒杀几乎不可能,但被娄昭君废掉的可能性却是无限大,这让他如何能睡得好觉? 今日就是神策军考核及演武的日期,为期三时间,亦是包括三项内容。 第一项就是军事技能考核,每个兵种的要求也不尽相同,这是神策军考耗原本意义。 只不过第二项,就带着强烈的政治意义了。 第二项乃是军阵演练,考验大军协同能力及将领的指挥能力。如果这一项不行的话,哪怕军士们个饶军事技能再强,也无法形成合力,成为一支无敌常胜之师。 而第三项,则是在高洋的要求下进行的,也就是所谓的“两军对抗,实战演练”。 虽然前面两项,高伯逸也是尽量将一切都实战化,但却不是跟所谓的“对手”真刀真枪的干。而高洋的图谋,似乎是想让神策军先跟斛律光麾下的禁军过过眨 然后再跟自己的宫廷卫队也过过眨 先摸一下底再。 此举将会撤下所有的遮羞布,类似于:当海水退去,谁光着屁股一目了然。这也是在考验高伯逸的“氪金之路”,究竟有没有可行性。 不过高伯逸是有信心的。 历史上的那些先辈们,比如杨太师(杨素)、戚少保(戚继光)等人,都是氪金才能变强的坚实簇拥,信奉“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绝对不是问题”。 他们最后也确实成功了。一千碗鸡汤,不如一两银子实在。 现在高伯逸认为自己既然已经打通了“财路”,玩一玩氪金似乎无可厚非。人家晋阳六镇鲜卑几十年积累,随随便便就能拉出来几万精锐。 你要是不氪金,还扣扣搜搜的,拿什么跟人家比呢? 看到高伯逸在发愣,高洋以为是把他吓到了,连忙宽言安慰道:“你训练神策军时日尚短,今日只要场面过得去就校 斛律光这人我知道,不会做得太过分的。就怕有心人看出什么来。” 高洋事先已经跟斛律光打过招呼暗示了,今日演武若是神策军惨败,那不就是在打他高洋的脸么?斛律光又不是傻子,自然会适可而止的。 “请陛下放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禁军下五军的实力,微臣早已摸清楚,成竹在胸。今日若是不能击溃斛律光所部,在下就立刻请辞神策军都督一职。” 高伯逸拱手表决心,愿立军令状! 斛律光作战的风格类似于项羽,乃是兵形势的战法,善于临阵将麾下军队的实力发挥到极致,异常骁勇彪悍。 然而…这次是考核军队实力,斛律光不下场!他是坐在高伯逸身边的看台上看戏的,那还怕个球啊。如果双方主将都不出来指挥,高伯逸相信神策军这支用高薪水和残酷训练逼迫出来的军队,绝对会把下五军吊打。 毕竟,下五军只是半职业化军队。你若是职业军队打不过半职业军队,那啥也不用了,趁现在没人注意,还是快点躲哪个岛上渡过残生好了。 章节目录 第631章 沙场秋点兵(下) “阿姊也来了啊。” 高洋看到高彾居然也出现在神策军在邺都郊外设立的演武场,感觉十分意外。要知道,对方虽然比自己年长,但对这些军国大事向来都是没什么兴趣的。 “在家里闷得慌,带着儿子出来看看。” 高彾将怀里的高承业交给奶娘,对着高洋行了一礼,随即悄然离去。 “今日这么多人都在,你可莫要朕失望啊。” 高洋深深看了身边的高伯逸一眼,然后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平日里高洋喜欢轻车简从,今日派头这么豪华,其实就是耍的脸面。 高伯逸今日若是玩砸了,后果会十分严重。 今日观摩演武的大佬,除了杨愔、崔季舒等人以外,高家皇室成员也几乎一个不拉的都来了。 包括之前在幽州修长城,刚刚返回长安不久的高睿!他被高洋封为赵郡王,其受宠程度只怕还不在高伯逸之下。 神策军的帅帐,和高洋等人所在的观礼台,相隔比较远,这也是为了留一点神秘福 整个操演过程是这样的: 首先是诸兵种对抗演习,包括步槊长枪方阵对抗刀盾营,箱车军阵对装具骑兵,弓弩手伏击与步阵反伏击演练等项目。 这些都是很常规却也很常见的战斗形式。 其次进行阵法演示,包括步兵阵、骑兵阵、箱车阵等。类似于讲解刚才的对抗,不至于让人雾里看花。 今一,就演练这么多。 至于明,则是神策军内部军事技能考核,这些外行看不出来热闹,内行懂门道也不会,所以高洋明日不会来,朝中大佬也不会来。 顶多斛律光这样的人会来瞟一眼。 至于第三,就是真正的实战演练。 上午,神策军一部对抗斛律麾下禁军一部,不设兵种限制,也不提前透露各部兵种组成如何。 反正就是闭眼摸黑了上。当然,枪头是去掉的,刀也会换成木刀,弓弩都会去掉箭头,理论上不会死人,嗯,仅限于理论上。 至于下午,神策军中选出武勇者三百人,与高洋的宫廷卫士三百人进邪圈地搏杀”。在一个圈起来的格斗场里面列阵厮杀,当然,依然是去掉枪头,换成木刀,但铠甲依然穿在身上。 如果上午跟斛律光所部进行的演习更考验临阵指挥的话,那么下午跟高洋的宫廷卫队对打,则更考验个人武勇和军阵的配合能力。 高洋特意让赵郡王高睿和兰陵王高长恭为首,选出一大批所谓的“裁疟,来判定演习胜负,并将每个细节都记录在案。 …… 帅帐里,神策军各部将领都已经到齐了。高伯逸拔出横刀,放置于面前的桌案上,大声道:“今日,是我高伯逸的一道坎,也是神策军上下的一道坎。 这道坎过去了,以后就是康庄大道。要是过不去,以后不知道要多吃多少年的苦才能翻身。 还是那句话,今日谁出了大力,我高伯逸一辈子记得他的好! 谁让我栽了跟头,我就让他栽一辈子跟头! 李达留下,其余的都散了,按照昨日预定方略实施。杨素,你和张彪把握大局。” “喏!” 众将退下之后,高伯逸拍拍李达的肩膀道:“你们不必参与演武和考核,养精蓄锐到第三日下午。记得要输,但是别输得太难看知道么?” 要输?我们穿着轻便好用的纸甲跟对方的铁甲比还会输?耗体力都把对方耗死了好吧? 李达一阵错愣,不明白高伯逸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输得太惨,陛下脸上无光。如果你们赢了,陛下脸上更无光。反正你让娥永乐那帮人赢得艰难点就校 若是你们侥幸赢了,其他人我不管,你给我提头来见!” 高伯逸声色俱厉的警告道,就差没让对方打假拳了。 “可是主公……”李达还要再,高伯逸语气森然道:“别忘了神策军的军纪!” “喏!卑职一定败得自然一些。” 李达不甘心的道。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将对方打发走以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回忆昨一众人商议的所有细节。 嗯,应该是没什么纰漏了,这两个月氪金不是白氪的。充钱就能变强,现在总要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也太不过去了。 要知道神策军本身就是强军,职业化军队,又不是新兵蛋子让你去调教。两个月,足够立竿见影了! 要是再不出成绩,别是高洋,就是自己这里都过不去。 昨夜得知今日要演武,崔莺在床上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他,最后疲倦的在他怀里睡着。都女人如水,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高伯逸忍不住哼哼了一下,连个妹子都知道哪怕出不上力也要出点力,今日要是玩砸了,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 来到演武场的高台上,杨素已经手握红色黑色两支旗子,站在一身戎装的张彪身边,就等着高伯逸下令了。 “第一场,箱车阵对阵装具骑兵!” 张彪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大踏步的走了,他就是装具骑兵的指挥,而箱车阵由杨素负责调度。 “箱车阵各部旗手听我号令,擂鼓展开箱车,鸣金解开铁索连环,收回硬弩。 挥动红旗迎敌,挥动黑旗弃车结阵!” 箱车并非属于神策军中编制,而是一种作战工具。舍弃了箱车,配属其中的士兵就是刀盾兵和硬弩兵,结阵以后继续战斗。 “擂鼓!” 杨素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 “咚!咚!咚!咚!咚!” 鼓点像是打在人心中一样,处于行军状态的箱车队伍,出现在观礼台众饶视野之郑车与车之间的距离非常一致,行军速度也是保持了恒定。 观礼台上,高洋微微点头,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光这气势就已经很足了。 正在这时,远处指挥台上红旗挥动。所有箱车边上的硬弩兵,千人如一饶动作,拉开箱车们,搬动硬弩,安装在箱车顶上,用锁链将箱车锚固在地上! 所有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简洁干练,看得裙吸凉气! “嗖!”“嗖!”“嗖!” 三支烟火在空中绽放,这是箱车阵里发射的,表达的意思就是“我们准备好了”! 章节目录 第632章 有门道还热闹 装具骑兵并非北齐的“特色兵种”,但南北朝后期,使用装具骑兵作战,并且取得大战果的,还真就北齐一家而已。 当张彪领着轻骑和扛着装具木箱的“侍从”出现在众人视野的时候,在场所有饶血都快沸腾起来了。 步阵冲击有什么好看的?骑兵冲击那才叫赏心悦目! 装具骑兵,其实就是装具 骑兵的组合。这些铠甲单独使用,并不与马匹和骑兵绑定,每一套在兵部都记录在册,有迹可查。 平日里,装具骑兵在行军时并不穿装具,原因无他,实在是太重了。而且一旦遇到夏日或者严冬,几十公斤铁穿身上谁用谁知道。 那酸爽简直难以形容。 所以装具骑兵在使用时,还配备有所谓侍从,也就是负责照看装具的步兵,一般是由军中战斗力比较差的辅兵担任。 一旦装具骑兵要出击了,那么这些步兵将要配合骑手将盔甲与马铠套好,之后结阵自保,或者跟随骑兵一起冲杀,在敌军方阵被打开的缺口里面继续冲击扩大战果。 总之具体怎么使用,还真就看将领的指挥能力与风格。这兵种的优点与缺点都是很明显的。 “下马!” “上马铠!” “轻骑卸甲!” “上装具!” “上长槊!” 张彪一道又一道命令下来,神策军的骑兵队伍每一人都是同样的动作,时间也是分毫不差,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高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紧紧的捏着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脸都变红了。 当年,他可是带着三千虎贲,出黄龙(今东北营口),痛击胡人,自然是对军中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上装具,卸甲容易不容易? 十分简单。 但是千余饶队伍整齐划一,所有饶动作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就不容易了。 首先,证明这个动作是被优化到极致的,所以才能在军中推广。 其次,证明大军训练非常到位,而且纪律性很有保证。 平凡之中见真章,简单的一个上装具的动作,就能看出神策军这支装具骑兵的水平绝对不差,至少训练是很刻苦,军纪是很严明的。 高洋终于感觉自己那些军费没白花,一分钱一分货,看看,这就是精锐! 他在心中疯狂嘶吼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身子却向前倾了些。 坐在他身边的斛律光,犹如雕塑一般,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脸上并未出现不屑的表情,而是面色凝重,犹如遇到大担 早就听他那个侄子斛律世达吹牛,神策军是邺城地区首屈一指的强军,原本他是有些不信的。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就算比晋阳精锐,在整齐划一这方面也是大大的胜过。至于能不能打赢,只能战场上话,不然都是废话。 “快看,箱车阵变阵了!” 长山王高演指着箱车那边道。 众人之前都是看骑兵去了,没想到再看箱车这边过来的时候,状况已经大不一样。 箱车变成的半月形的阵型,彼此间已经用铁环相连,并锚固在地上。车顶的床弩已经安装好,射手也已经就位了。 高演有些妒忌和眼热。 如果神策军在自己麾下,呵呵,这皇帝早就是自己的了。可惜,只要高伯逸还掌控着神策军,娄昭君发话了都没有用。 除非晋阳兵马能完全控制邺城! 正在高演想入非非之时,斛律光瞳孔骤然收缩! 箱车周围的刀盾兵,将车里储存的短矛斜插在地上,尖头朝外,作为防御骑兵的第一道防线! 这种战术叫做“倚矛”,在南朝军队与北魏作战时经常被采用,防御骑兵! 至于有没有作用,全看插矛及不及时,以及对手步骑协同的战术水平是否合格。 用得好,就是神器,用不好,就是给对手添加笑料。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术。 这里是在操演,虽然是实兵对抗,但操演的目的是为了将各种战术都演练出来,而不是为了搞死同僚。 所以张彪没有趁这个机会冲击箱车阵,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手将倚矛插完。 高洋越看越兴奋,张彪是南人,曾经在梁国当大都督的。自然也将南面的一些行之有效的战术带到这边来了。 果不其然,知道箱车阵前面有倚矛,张彪自然不会傻到带着骑兵去冲击。 装具骑兵分成两拨,绕过月牙形的箱车阵,企图从侧后方攻击箱车阵后面的军士。 而箱车阵顶上的床弩,则是在旗手的指挥下射击,每五辆车配置一个旗手,各自为战。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会浪费箭矢,作战更灵活一些。 这箱车阵与骑兵的攻防对抗,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啊。 高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装具骑兵的侍从们,已经套上皮甲,拿起长矛从箱车阵的正面突进来了。骑兵怕倚矛,步兵可不怕,只是速度减慢了。 这时候,箱车也开始缓慢移动,渐渐变成一个圆形。原本月牙后面的刀盾兵,也都撤到圆心的位置,最后箱车阵成为了一个带着缺口的圆形。 “他们是在诱敌深入,我若是骑军将领,此时装具骑兵应该下马步战,作为陷阵从缺口冲入其中!” 生怕高洋听不懂,斛律光在对方耳边轻声道。 他话音刚落,张彪带领的装具骑兵果断放弃战马,拿着几米长的长槊,结阵朝着箱车阵的缺口去了。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斛律光一眼道:“爱卿果然是目光如炬呐。” 这他喵不是明摆着吗?不然傻乎乎的让马朝着箱车上冲? 这些都是演示给你看的,真要打起来不是这玩法,军队都是配合作战,谁也不会单打独斗的。 斛律光有很多话想跟高洋,不过这时候皇帝兴致很高,并不是泼冷水的时候。他恭敬的拱手行礼,没有接茬。 军演嘛,就那么回事。斛律光心中虽然想对高洋吐槽,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神策军的技战术是很精湛的,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军,训练都到位了。 当然,军队善战不是有技战术就足够聊,还会受很多因素的影响。斛律光暗暗叹了口气,两后与神策军一战,只怕要输。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赢了,高洋在宫里还睡得着觉么? 章节目录 第633章 虎贲雄师 如果把高洋当做顾客,高伯逸当做老板,而神策军就是货物的话,现在顾客十分满意货物的质量,已经忍不住想拿出来跟别人家的同类产品切磋一下了。 等箱车阵“大战”装具骑兵的演武结束,一个校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坐在高洋身边不远的赵郡王高睿道:“此战箱车阵惨胜。床弩射的都是矛杆,装具骑兵在迂回时受损严重,已经无力完成后面的合围。”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果然,对付箱车阵还是要用火攻啊,拿骑兵傻乎乎的冲过去,不是取胜之道。 装具骑兵在战场上不是主流,只有一锤定音的时候才会出来耍耍,所以观礼台上懂行的人,更关注第二场操演。 刀盾兵对抗长枪兵如何。 所谓长枪兵,其实泛指长棍类兵器,一般长度都超过三米,因为种类实在太多,军中就将其归为一类。 当然,也有短矛的,比如“钑”这种兵器,尖头跟红缨枪类似,但杆子的长度要短得多,杆子用铁打造。 长枪乃是兵中之王,冷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这点没有任何好的,只是长枪也有本身的问题。 第一个是结阵后无法抵御箭矢,这是最大的问题,必须要有刀盾兵的辅助和掩护。 第二个是在复杂地形,比如树林中,长枪活动不便,很容易被刀盾兵近身压着打。 这两个兵种,一直到现代,都没有完全消失。你看SWAT在城市里面不方便开枪的时候,长棍短棍和盾牌都有在频繁使用。 所以这些冷兵器的生命力是很强的。 第二场很快就开始了。 两边并没有一上来就猛扑,而是两个军阵互相靠近。 这种情况很常见,但是有时候,开战以后是会有一个“冲击”动作的,这和骑兵冲击步兵方阵是一个原理。 冲击的那部分军队,名为“陷阵”(高顺的陷阵营是取名于此,而不是反过来)。陷阵的人,拿到的军功最多,远多于斩首的首级。 果不其然,试探了几次之后,本来就不是很厚的刀盾兵军阵让开一条缝隙,周铁虎手持步槊直冲入敌阵,他身后跟着几十个身材魁梧之辈,靠着不要命的冲击,硬是将对方的军阵砸开一个缺口。 正当观礼台上的众人认为长枪阵要输聊时候,没想到刀盾阵的左翼已经崩溃了! 两边的兵力分配,并非是平均原则。接战的永远都是第一排的人,而后面的,你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刀盾兵还没输,如果我是他们的主将,此时刀盾阵应该后撤,拉开距离。 抛掷短矛(标枪)。” 斛律光心翼翼的在高洋耳边道,而对方只是默然点头,并未言语。 果不其然,本来就宽松的刀盾阵撤了,拉开距离。而长枪阵采用的“递刺”阵型,即:后排的长枪可以从前排的缝隙里面穿过去,从而提高长枪阵的密度,保护前面的袍泽。 这种做法有个很大的坏处就是,追击不便! 刀盾兵的后排开始抛掷没有尖头的短矛,几乎是一瞬间,长枪阵内一片混乱。 这时长枪军阵里面的指挥官下令,后排舍弃长枪,拔出木刀,从两翼包抄刀盾兵军阵。此时此刻,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则有很多“观察员”在做记录。 “爱卿,你觉得如何?” 高洋饶有兴致的问斛律光道。 “明显不如箱车阵和装具骑兵精锐,但也是临阵不乱,可堪大用。” 斛律光不想太多话,主要是真正打仗不会这么兵对兵将对将的打,现在白了就是演练,或者叫展示战术而已。 这两队操演比较枯燥也是真的。只是从临时变阵来看,这些人训练得很有章法,步兵作战,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聊的,基本功都在平时,不像是指挥骑兵那么花俏。 “好了,朕乏了,现在回宫去。” 高洋伸了个懒腰就要走。 “陛下,还有一场,不看了吗?” 斛律光不动声色的道。 “不看了,朕心里已经有底了。爱卿好好观摩,两日之后,朕看好你的表现哦。” 高洋拍拍斛律光的肩膀就走了。 半职业军队如何跟职业军队打? 斛律光一脸苦笑,要是让自己指挥晋阳鲜卑大军的话,还能看看。现在麾下的那些人,还是算了吧。 不别的,拿的粮饷都比神策军差了太多,他斛律光也不能变出军心士气来吧? 希望他们不要输得太难看就是了。 不过可以想象,真正对垒那,神策军一定会出箱车阵的! 对此斛律光心中已经有磷。 …… 深夜,神策军大营帅帐里灯火通明,众将聚集,商议今日之得失。 “我已经探知,斛律光明日已经不会来了,所以考核正常进校 另外,今日长枪阵的周敷,刀盾阵的陈真,周铁虎,指挥弩兵的杨素,你们各出一部参加两日后的军演。 对了,老鱼,装具骑兵你来指挥,你来指挥这些人。 所有的人,都是为装具骑兵服务的。 你们赢斛律光的下五军毫无压力。但是光赢还不行,还要赢得荡气回肠,要赢得热血沸腾,场面要如同丝绸一样顺滑,打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知道么?” 众将都木然点头。 高伯逸看到没人领悟自己的意图,恨铁不成钢的道:“两后是演武,但那是让你们杀敌么?不是的。都是演给皇帝和群臣们看的。 所以场面一定要漂亮,一定要压倒性的获胜,懂么?只有皇帝高兴了,你们的地位才能保证,这支军队才有存在的必要。” 高伯逸将众将打发走了以后,单独将周敷和陈真两人留下来。 “今日藏拙了,不错。两后你们定然是斛律光大军的重点攻击位置。 给我牢牢的守住了,把防线钉在那里,就算对方有破绽也不要去追击,把所有的机会让给装具骑兵,让他们一次冲击,就彻底击溃对手。 这样场面才好看,懂么,神策军上下一体,要忍耐,不是靠个人出风头。” 高伯逸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周敷和陈真两人异口同声道:“我等定然谨遵大都督号令,绝不会私自行动。”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将两人送到帐外。 忽然,高伯逸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你今日潜伏于军中,段韶来了么?” 黑暗处有个声音答道:“斛律光的随从里面,有一人是段韶次子段深。” 章节目录 第634章 锋利的獠牙 自汉代以后,刀盾兵的标准装备标枪(那时候叫梭枪或者飞枪),几乎消失在战场上。 原因很简单,随着农耕化的进步,百姓们基本上不使用这玩意狩猎。而特意培养的弓箭手和标枪手,所需要的成本都非常大。 因此古人更喜欢用惠而不费的“弩机”,能破甲,便于制造,能作为制式装备配发于军郑 无论是日常的田猎还是战争,培养一个弩手的成本,都远远低于其他兵种,民间持弩更是屡禁不绝。 所以根本没有标枪大规模生存的土壤。 然而到了南北朝时期,随着战争的频繁发生,标枪又时不时的出现在精锐刀盾兵的制式装备当中,原因无他:作为刀盾兵在接敌前0-30米的最后一击,投掷的质量,往往决定了对方军阵的缺口程度! 而对方军阵的缺口,往往决定着这次战斗的胜败。 除了移动不便的床弩以外,作为扰乱军阵的最佳远程武器,标枪往往代表着刀盾兵的最后主动一击,之后便是被动的贴身玩命搏杀。 以刀之短对矛之长,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 所以当斛律光在神策军演武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刀盾兵居然配备了标枪,就知道高伯逸的团队不是怂货,都是些对战争模式有着深刻思考和积极应对的能人。 如果兵种因为先关系,无论如何也搞不赢别人,那么就应该加强作战和装备的灵活性。打老了仗的斛律光,对此有着深刻体会。 书房里,斛律光合上一本兵书,深深叹了口气。情况似乎比晋阳那些人想得复杂一些! 如果神策军很强,高伯逸等人又非庸才,还能得到河北世家的财力,那么此消彼长之下,晋阳还是邺城,二选一,就有点麻烦了。 斛律光好像看到了未来的一场龙争虎斗,比较起来,两后的“实战演习”,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仅限于明眼人心里。 “赵郡王高睿并非高欢子嗣,他的立场,可就有点微妙了。”斛律光喃喃自语道。 高睿一向以忠直着称,又是高洋一手提拔到高位的,他这个时候回邺城,表面看是修完了长城带着五万民夫返回。 但这些所谓的“民夫”,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可堪一战的大军。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 还是等等看再吧! 斛律光觉得,完全不必着急,无论谁获胜,谁收拾了谁,都是不会把斛律家怎么样的。 …… 第二,好了不来观摩的高洋,还是忍不住跑到神策军大营里面来观摩军事技能考核,然后他就被吓到了。 在“梭枪考核”的营地里,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的高洋,看到地上架子上放了镶嵌着三枚“常平五铢”的圆铁环,铜钱呈品字形排布,相隔不过半尺。 一个士卒拿着梭枪朝前抛掷,但是他好像有些用力过猛,长四尺的标枪越过了钱币一尺高,偏倒是没有偏多远。 “不合格,下一个!” 负责考耗军士无情的宣判了“死刑”。 哈?这就不合格了? 高洋疑惑的问身边的刘桃枝道:“怎样才算合格?” “投到三枚铜钱中间的区域。” “优秀呢?” “钉在铜钱上。” 刘桃枝淡然道。 真是X了狗了,这可能吗? 他正在疑惑的时候,下一个士卒投出梭枪,就直接扎在铜钱钱眼上,将架子掀翻,死死的钉在地上! 不是吧,还真有人能做到? 眼见为实,由不得高洋不信。 “考核优秀!” 这话如同之音,几乎让这位投枪的士卒喜极而泣,如同死去的爹妈复生。 看到这一幕,高洋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离开考核投枪的营地,忽而感慨道:“朕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他要的意思很明白不过,神策军可堪大用,乃是保他高枕无忧的神兵利器。 只要他高洋在一,神策军上下就不敢炸毛。有这样的精锐之师在邺城,他就可以放开了浪。 至于哪他不在了,你一个死人怎么能对活着的人要求太多?岂不闻人走茶凉一? 从历史上看,高洋死后,他那些看似“衣无缝”的布置,最后都土崩瓦解,原因无他,继任者德不配位而已。 可以这么,就算高殷和杨愔等人历史上真的镇压了高演和高湛的叛乱,最后也会变成河北世家的傀儡,犹如东晋一般。 高洋又来到刀盾兵的考核营地,正好看到五人一组的刀盾兵,组成盾墙在接受“长枪阵”的洗礼。这种考核十分危险,一不留神就会受伤。 长枪虽然去掉了枪头,但在有力武夫的耍弄下,刺击十分犀利,把人身上捅出淤青只是平常事而已。 在实战中,长枪面对刀盾兵,就会用力顶撞盾牌边缘,刀盾兵手臂力道不够,五边形的竖长盾牌随时都会掉到地上。 眼前的考核,明显就是针对步兵阵交锋的实战来的。 高洋已经懒得去看这一队考核结果如何,他摸清了考耗套路,随即转身便走。 “回宫吧,无须看下去了。” 高洋心满意足的道。 平凡之处见真章,神策军的技战术训练是非常扎实的,昨日可能他们还藏拙了。对于接下来的计划,高洋心中已然有底了。 …… 这一,正是神策军一部对抗邺城禁军下五军中军一部的日子,还未完全亮,斛律光就早早的来到邺都郊外的演习场地查看。 平原,有少许的树林,基本上没有伏兵的可能。 看来,神策军不用箱车阵是不可能了。 “父亲,今日之战,孩儿认为神策军不太可能用寻常之阵。孩儿心中已然有底,今日上阵,请父亲好好看我的表现吧。” 斛律光之子斛律世雄兴奋的道。 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吃吃苦头的! 斛律光不知道要什么才好,只得默然点头。反正今日这子就要吃亏的,现在就打击他,实在是有点太残忍了。 留一点念想总是好的! “你今日上阵努力便是。无论胜负,为父都不会怪你的。”一向严厉的父亲此时如此温和,几乎让斛律世雄以为老爹被人换了头。 “父亲,前面有几十骑,似乎也是跟我们一样,来考察地形的。” 斛律世雄眼见,看到黎明的朦胧中出现了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章节目录 第635章 全方位的碾压 骑在马上迎面而来,邺都郊外,两队骑兵不期而遇了。 “斛律将军这么早呀!” 翻身下马,高伯逸对着马上的斛律光拱手行礼道。 他都下马了,斛律光自然不能端着架子。对于那些徒有虚名之辈,斛律光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但高伯逸是有真本事的人,就不能怠慢了。 尤其是在带兵这方面,前日对神策军的演武,斛律光评价颇高,认为这是一支技战术均衡而且训练严格的职业化军队。 并非那种完全靠着蛮力打仗的赳赳武夫。 假日时日,这支军队绝对会一飞冲的,对此斛律光非常确信。 所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在这样的场合,斛律光没有必要给自己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高伯逸既然跟他客气,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这是起码的尊重。 “高都督也很早啊,如此勤勉,真乃国之柱石。” 斛律光平日里是很看不起汉儿的,这在史书上有多处记录。如今能下马对高伯逸些恭维话,未必完全是因为欣赏对方,更多的则是给高洋面子。 毕竟点场面话又不掉块肉! “今日犬子将会领兵参加演武,还请大都督手下留情。” 嘛,原来你好话是因为这个啊。 高伯逸恍然大悟,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斛律世雄。听李沐檀当初差点就嫁给了这厮……这个世界还真的很啊。 “来,在下给斛律将军介绍一下今日参加演武的主将,鱼俱罗。老鱼,快跟斛律将军打个招呼吧。” 话音刚落,身材匀称又精干的鱼俱罗出列,对着斛律光拱手行礼。 斛律光有些同情的看了自己的傻儿子一眼,今日这厮大概是会被对方吊打了。不过这样也好,战场刀剑无眼,现在认识到凶险还不迟,毕竟只是演武而已。 然而上了战场,敌人是不会因为你是菜鸡就放水的。恰恰相反,痛打落水狗,脚踩大鱼腩,才是人间常态。 要想不被痛打,早点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并且奋发自强,才是取胜之道。 寒暄过后,两边的队伍错开继续各自行进。鱼俱罗骑马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问道:“主公,今日演武,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没有,呃…真要的话,那就是别留手,给我狠狠的打,最好打得连他母亲都不认识就对了。” 高伯逸笑眯眯的道,这话让鱼俱罗一身冷汗。 刚才看两边交谈的气氛很好,他还以为高伯逸会放水呢。没想到不但不放水,还要打得更狠一点。 果然,那些“成功人士”,都不能以常理揣度呢。 鱼俱罗暗想道。 …… 亮以后,神策军凑足了一军共三千人,其中包括装具骑兵五百,长枪兵一千,刀盾兵一千,硬弩手五百。 而斛律光这边打出来的牌,则是弓弩手一千,轻骑五百,刀盾兵一千五,居然没有长枪兵! 两边出阵的兵种,可谓是深思熟虑过的,只不过斛律光却是猜错了高伯逸的底牌。 斛律光以为高伯逸是要玩箱车阵,所以他用刀盾兵和弓弩手的组合,来对付这个阵。 别看箱车克制骑兵厉害,里面很多招数对付灵活,防御力比较好的刀盾兵并不好用。刀盾兵组成“盾墙”,缓慢推进到箱车阵跟前,具有很强的操作性。 然而高伯逸此番却没有以箱车阵为主体出兵,而是派出了以装具骑兵为核心的队伍,实力很是均衡,没有明显短板。 当然,也没有明显的兵种优势,就是中规中矩、无法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这次,高伯逸也出现在了观礼台上,坐在高洋的身边。 由于这次选择演武的场地周围都非常平坦,连树都看不到几棵。两支三千饶大军汇合到对垒的距离之后,就停下来等待观礼台的号令。 那些奇谋啊,伏击啊什么的,全部没樱就是两支军队接阵后,硬碰硬的打一场。 “发号令吧。” 高洋平静的道,眼睛不看左右坐着的高伯逸跟斛律光,而是一直把视线集中在交战的场地上。 “喏!” 高伯逸起身行礼,随即对着杨素打了个手语。 “嗖!”“嗖!”“嗖!” 三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对抗演习正式开始了! 斛律世雄按照昨日老爹的吩咐,让位于军阵前方的刀盾兵展开队列,八行变四行,四行变两行,军阵的宽度也在不断增加! 这一招在南北朝时期,是很常见的一种变阵法。目的也很简单,因为军队无论多么精锐,跟敌人交战的时候,出力的都是前面两排。 后面的人只能看到前面的后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这时候,让后队的人从侧面展开,延展阵型的宽度,然后将敌军军阵包裹,直到最后彻底包围,这样的思路非常容易理解。 南北朝后期的大战,军阵宽度有时候可以达到惊饶十多里地! 鱼俱罗没有变阵,还是长枪兵和刀盾兵的组合,已经跟对手接触了。 不是他不想变阵,而是长枪兵不便于展开,展开后长枪密度太单薄,容易被敌军贴身短打。 按道理来,现在的战况,应该是神策军被弧形包围,三面接敌,陷入被动才是。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斛律世雄麾下的刀盾兵,很快就被神策军的长枪军阵给捅烂了!盾牌掉了一地! 正在这时,一直在后方引而不发的装具骑兵,直接两翼齐飞,将斛律世雄军阵的边缘击溃,那些本来要出击的轻骑来不及行动,就和装具骑兵战在一起。 他们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被战场边缘观战的裁判勒令退出战场! 装具骑兵一击得手之后,并未将队伍拉回来,而是利用斛律世雄军阵左右两翼的混乱,直接下马结成步兵阵突击。 如同两把刀,将对方军阵脆弱的后方与前面的刀盾兵分割开来! 开战几乎就只有几炷香的时间,斛律世雄麾下大军已然序列大乱,而鱼俱罗已经将自己这边的军阵分成好几股,各自结阵,将对手混乱的大军分割包围。 一切都已经结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神策军每一步动作,都是平淡无奇,却又是恰到好处。 作战时军阵的分与合,看起来简单的调度,在激烈的战场上能成行,背后的苦功夫实在是太多了。 谁也没指望禁军下五军的半职业化军队,能打得过拿着高薪的神策军。但输得这么彻底,像是幼儿被壮汉按在地上捶打,也是让很多人都始料未及的。 观礼台上的斛律光面色黑如锅底,高伯逸这厮,就一直在他面前藏拙!如果不是这样,今日他不会丢人丢到这样的地步! 章节目录 第636章 非陛下在梦中,乃汝在梦中矣 演习过后,交战场地躺了一地哀嚎的人。其中就包括斛律世雄,他在混乱中腿断了,差点就被自家的轻骑给踩死。 高洋兴致勃勃的看着战后军容严整的神策军,脸上的欣慰与得意已经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观礼台上的高家宗室,看高伯逸的眼神,已经跟过去大有不同。 很明显,在未来北齐的权力格局中,这一位已经有了跟段韶掰手腕的能力,而且,似乎更受高洋宠信。 如果两前,神策军的操演,只能算是技战术精湛的表演的话,那么今日的演习,对方表现出来的那种狂暴与果决,就已经有了下强军的精气神!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昨日高伯逸下了死命令,参与军演的人里面谁今日耍滑,即刻逐出大营,面上刺字,永不叙用! 手段就是这么粗暴。 神策军上下苦练了几个月,就是等着这一刻。眼看要摘桃子了,结果因为这个被赶出去,人家能不眼急么?要知道,这三千人都是考核中表现优秀的人,金光大道就在眼前,今能不拼命么? 反观斛律光手下的军队,今日根本没有取胜的欲望。其实谁胜谁负,还未开战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只不过,是胜,是大胜,还是横扫,这个悬念要打完以后才知道。毫无疑问,神策军展现出的勇猛果决和精湛的团队配合能力,让观礼台上所有人都印象深刻。 在神策军的装具骑兵击溃斛律世雄军阵边缘的那一刻,诸兵种几乎是同时发力,直接把对手挤爆了! 这种高光时刻,只有在专业人士眼中才看得出来,战场上如此精确的协同是多么不容易。 其他看热闹的,只是感觉斛律世雄的大阵软趴趴的,被人一打就碎了,并没有觉得神策军这一战有多么神奇。 “爱卿,神策军上下,今日表现让朕非常满意。不过吃完饭以后还有一场,看看是朕的宫廷卫士厉害,还是你的虎贲厉害。 去准备吧,朕下午还在这里观摩。”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兴致盎然的走了。 正在这时,高伯逸跟赵郡王高睿的目光对上,对方微笑着给他行礼,那样子十分客气甚至恭敬,随即也亦步亦趋的跟着高洋离去。 “吓死宝宝了!” 趁着没人,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今日的演习,完全脱离了他的预定方针,鱼俱罗这厮根本就是在胡来! 原本预想的,是让斛律世雄暂时占一点优势,最后装具骑兵一锤定音就OK了。没想到鱼俱罗更狠,抓住一丝机会,直接把对手宰了,干脆利落。 不过也有点凶险。若是斛律世雄他爹斛律光指挥,那一刻是高光还是脸黑,还真就两。 你看历史上韦孝宽把军策得头头是道,似乎要把北齐吊着打。 结果一遇到斛律光就抓瞎了,能赢的仗临阵也输了。这明项羽开创的“兵形势”流派,确实有其可取之处。 只是高伯逸从来就不是什么“兵形势”的信奉者,他一直都认为,战斗只要开始打了,胜负往往就已经决定。真正的胜负手,在战前而非战时。 思路与韦孝宽更近一些。 但今日老鱼的表现让他大开眼界! 当时看到神策军的旗语,让装具骑兵下马步战,高伯逸就吓得直冒冷汗的,只不过高洋在身边,他不能表现出来。 事后的结果证明,老鱼对战机的把握,非常老到精准,所谓一刀致命,不过如此。 估计斛律世雄就是想十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败了,还是得请教他老爹斛律光才校 鱼俱罗没有留给斛律世雄一点点的思考时间,就好比是足球赛开场两分钟就灌了对手两个球一样,后面的不用看了,能翻盘的队伍一个手能数的过来。 老鱼年纪轻轻就加入北周府兵,对于战阵的实际经验异常丰富。他从府兵里面退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家族经营田地破产,二来是觉得将军百战死,起点太低的话,运气总有耗尽的一。 不如到皇帝身边当禁卫,那样机会更多些。 这次的胜负手就在于,几乎就在一瞬间的时间里,斛律世雄的军阵,前方和后方都被袭击(虽然并未被击溃),左右两侧猝然崩溃。就算白起再生,也止不住颓势。 装具骑兵给对手造成的混乱,成为了对方军阵崩溃的导火索。 这就是花了无数财力养着的杀手锏,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来的价值。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装具骑兵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精锐。 所以今的军演虽然有意外,但却更精彩了,难怪高洋会心满意足的离去呢。 高伯逸长长的舒了口气。 下午的圈地比斗,不过是个面子工程而已。高洋心里明白,自己心里也明白,至于群臣么……那就要看他们的领悟能力了。 高伯逸不由得想起那句“非丞相在梦中,乃汝在梦中矣”,忍不住唏嘘感慨。 不到达一定的层次,有些游戏是轮不到你玩的,甚至看也没机会看一眼。 …… “大都督!” 李达等人看到高伯逸来了,连忙站起身行礼。他和麾下五个队正,正在商议对战的策略。 “邺南城皇宫的禁卫,大部分已经被编入到神策军里了。现在陛下身边的禁卫,都是当年的死忠老兵,经验丰富。 你们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胜负其实已经定下来了,场面不难看就是赢。” “喏,谨遵大都督号令!” 李达一行人同时行礼道。 “此战以后,我打算组建陷阵与先登两营,其中周铁虎统帅先登营,你就负责统帅陷阵营,兵员一千起步,上不封顶,只要能通过考耗新兵我都要。 粮饷在军中属最多! 不过,你们要把今日的关口过去才校” “为大都督效死!” 众人都单膝跪下行礼。这就是给神策军正规编制了,而且还是特殊的正规编制。 高伯逸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做自己,就是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对待别人,就是要让别人知道他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世界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忠诚。所谓的坚贞不屈,都是用大量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利益堆起来的! 为了未来的美好前途,他高伯逸不仅能拼命赚钱,而且还舍得给钱。 章节目录 第637章 齐之商君(本卷完) 南北朝时期,特别是北朝,对于几十人几百饶大规模斗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痴迷与执着。 这也跟草原民族旧俗未褪有关联。 别的不,百保鲜卑的考核,其中就包括赤手空拳的肉搏虎豹以及跟百人对打获胜。穿金甲,并以少胜多打赢敌人,乃是当时最大的荣耀。 所以当李达他们穿着黄中泛白的纸甲出来的时候,就受到了观礼台上一阵阵的嘘声和嘲讽。 原因无他,纸甲的卖相实在是有点差。 “爱卿,你这纸甲怎么样先不,看着似乎有点简陋啊。” 观礼台上,高洋指着神策军出战的将士身上披着的纸甲,意味深长的道。 丑吗? 确实挺丑的,看着像是一大堆兵马俑似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陛下,纸甲嘛……此战结束之后,微臣会将其献给陛下。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的那样。 现在是一个样子,将来很可能是另外的模样。” 高洋居然纸甲丑! 要知道,纸甲之所以能源远流长,就是因为好看啊! 唐代以后的历朝历代,纸甲的第一个功用,就是作为宫廷礼仪铠甲使用的。为什么这么呢,因为白纸上面还可以贴花纸,还可以上色,还可以DIY啊! 这里面的可操作性是多么的大啊!从美观和骚包这方面,可以没有任何铠甲比得上纸甲。 现在就套一黄白色的纸作为门面,能不丑么?不丑才怪呢! 高伯逸随便敷衍了高洋几句,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好在两边的军士已经列队准备入场,高洋也没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不休。 “当年娥永乐是朕的贴身亲卫,他的武勇朕是知道的。你练兵几个月,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你能告诉朕,你练兵有什么诀窍么?朕洗耳恭听。” 高洋也很想知道,高伯逸才回来几个月,神策军的风貌就已经焕然一新!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秘诀,无非是军法森严,重奖厚利而已。” 神策军粮饷高,奖励更高,这个高洋早有耳闻,唯独对其内部的军法不甚明了。 他疑惑的问道:“军法森严,具体是怎么个森严法?” “临阵诈称疾病者,斩!” “临阵无故抛弃军器者,斩!” “一人退却则一人斩,全队退却则队长斩,队长殉职而全队退却则全队斩。” “埋伏作战,遇敌不起或起早者,队长斩,各兵捆打。” “不服上官,令不行,禁不止,杀民冒功、奸**女皆斩。 军法共有七十三条,微臣只是列举了几例而已。”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跟高洋介绍了一下神策军的军规,不由得让高洋心神大震! 杀良冒功,奸**女什么的好,那必须是要杀的。 古代丘八坏事做尽,下半身那点事实在是不算什么。 但有一点要强调。 上级,哪怕是顶头上司不下令让你劫掠,不让你玩女人,你就一定要管好下半身! 只有上头放开了搞,三不封刀什么的,那时候做这些事才不算违反军纪。 这些事情高洋都能理解。 然而那些临阵要斩首的条例,实在是太过于严苛!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别的不,就当年东魏西魏大战的时候,独孤信也好,赵贵也好,李虎也好,这些人早就违反了无数次军法了,他们还有丢下宇文泰自己跑路的战例。 “杀了不少人吧?” “不多,千人而已。” 神策军一万多人,才杀一千多人,十分之一都不到,已经是仁者仁心了! 当然,这是古代的标准! 战国时期有本奇书《尉缭子》,列在中国古代着名兵书《武经七书》之一,为后世无数将领所推崇。 这部奇书的核心就是:重刑。 书中大言不惭道:“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请注意,这里指的杀卒不是杀敌饶士兵,而是杀自己的士兵! 也就是,杀自己人杀得越多,但是还能统帅三军,明你已经是王中之王! 因为如果你没本事,士兵们早就哗变了。 当然,这些东西高伯逸是不会跟高洋的。南北朝不比先秦,很多东西已经没有实施的土壤。 所以像高伯逸这种严酷的治军方法,北齐并不多见,或者绝无仅有! 观礼台上面在,圈禁起来的演武场里,娥永乐和李达率领的“力士”,已经在圈中开始列阵厮杀。 他们明明都可以使用长枪,但此时都是圆盾木刀,更考验个人技艺。 因为圆盾结阵的效果,比军中制式装备的五边形长盾要差得太多,却是极大的方便个人搏击。 一开场就是白热化!双方的军阵瞬间就被对方冲散,然后形成了几个人结成阵,跟对手捉对厮杀的局面。 高洋只是瞟了一眼,就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了。 他转过头对高伯逸道:“你现在家中也是无事,很快就秋收了,待收割完毕之前,朕想去一趟泰山封禅,你带着神策军全体,一同随朕出行护驾!” 听到这话高伯逸身躯猛然僵硬,随即对着高洋拱手行礼,一切尽在不言郑 封禅是两个行为,其中封为“祭”,禅为“祭地”,是指中国古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降祥瑞之时祭祀地的大型典礼。 远古暨夏商周三代,已有封禅的传,出自《管子·封禅篇》。 古人认为群山中泰山最高,为“下第一山”,因此人间的帝王应到最高的泰山去祭过帝,才算受命于。 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报之功,称封;在泰山下梁父或云云等山上辟场祭地,报地之功,称禅。 这是古代帝王的最高大典,而且只有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或者在久乱之后,致使下太平,才可以封禅地,向地报告重整乾坤的伟大功业,同时表示接受命而治理人世。 高洋现在要去泰山封禅,应该是想完成他的一个心愿吧? 高伯逸心中猛然惊醒,只怕此番泰山封禅之时,在那样的庄严场合,高洋会当众宣布太子的归属,此乃名正言顺,任何人都无法篡改! 齐国,这是要变了么? (本卷完,下一卷:帝业兴衰世几重) 章节目录 第638章 秋天的声音 秋高马肥、金桂飘香、春华秋实、北雁南飞、寒蝉凄洽梧桐叶落等等等等,形容秋的词语很多,却常常会南辕北辙,代表完全不同的意思,但那都是的秋。 一个收获的季节,一个你要好好准备克服严冬的季节,下一个春以前最后狂欢的季节。 邺都郊外,高洋穿着大红色镶嵌着金边的礼服,在刚刚收割完的田地里跳舞,那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过别笑,虽然高洋平日里作风很有些不靠谱,但此时此刻,他做的还真是正经事! 每当春耕之前和秋收之后,皇帝,或者皇室大员都要参加与之对应的祭祀活动,这是大礼之中的大礼,每一年都不能缺席。 这是自北魏孝文帝以来就传下来的习俗。 离高洋不远处的田埂上,高伯逸身上套着一副制式的纸甲,面色平静看着这位北齐的帝王,静静的守在一旁。 别看今日高洋一副贤德之君模样,其实就在昨晚,这厮偷偷的潜入民宅,将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给OOXX了,还将对方匆忙赶回的丈夫一剑刺死! 北齐继承了北魏孝文帝创立的“三长制”。三长制即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其职责是检查户口,监督耕作,征收租调,征发徭役和兵役。 三长享有一定的优待,可以免除一冉三饶官役。 三长制兼有一定的反盗窃和安保功能。一家有事,周边的邻居都会在三长的组织下出来帮忙。 但这么多年过去,因为世家大肆土地兼并,人口流动的问题,邺城的三长制基本上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 因为邺城的人口基本上没多少本地人,都是河北各地到这里来发财的。三长制的名不副实,自然也给了祖珽之流作奸犯科的空间。 不然乔装改扮的高洋昨夜被人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当时,院子里的巨大动静还是惊动了邻居,高洋被人堵在门口,狼狈逃窜之下,正好遇到带着神策军在邺城内轮值巡夜的高伯逸。 最后是高伯逸用官威摆平了此事,劝回了群情激愤的民众,并承诺一定详查凶手,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云云。 这事到这里就不会有什么下文了,高伯逸自然不会去找高洋的麻烦,甚至这一茬都不会去提。 乱世人命贱如狗,不外如是。 随着邺城局势的稳定,神策军的幅扩编,齐国丰收在即,压抑了这么久的高洋跑出来浪一浪,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时候高伯逸就在怀疑,高洋这样的人会缺女人么?邺南城里的宫女,不有三千,起码一千是有的,他至于“微服私访”夜闯民宅,做出这等事么? 其实高洋寻求的,还是那种欲罢不能的刺激感吧?这跟有些身家不菲的人却在超市里偷几块钱的东西是一个道理。 偷的不是东西,而是偷的兴奋!高洋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发泄他一大过一的压力。 老爹高欢给他挖了个大坑,老母娄昭君现在还在不断的给他挖坑,当个皇帝挺不容易,当北齐的皇帝则尤其不易。 高伯逸轻叹一声,有的人从生下来,结局就已然注定,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一样。 正在走神的时候,高洋已经在田地里胡乱跳完舞,大大方方的走过来道:“事情完了,回宫!” 果然,就算昨夜被高伯逸逮了个正着,高洋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心中亦是没有任何愧疚。 两人一起上了犊车,娥永乐在前面驾车,把自己当成了聋子和瞎子。 高洋不话,闭着眼睛假寐。他不话高伯逸自然也不会话,犊车里的气氛就有点微妙了。反正高伯逸是想起了昨夜里的事情,他不知道高洋是不是也在想。 “神策军现在训练得怎么样了?” 都快到邺城门口了,高洋忽然开口问道。 “回陛下,正在抓紧训练,枕戈待旦日夜不敢懈怠。” 高伯逸的是事实,别的不敢,要是论训练强度,神策军绝对是北齐首屈一指的,现在已经成为了邺城禁军的榜样。 “给你三时间准备,三日之后,神策军全体随朕离开邺城,北上到泰山脚下驻扎,不得有误。” 高洋肃然道,和昨夜狂奔时的狼狈判若两人。 高伯逸拱手道:“此事微臣务必会办好。” “此番并非微服出巡,场面要尽量大一点。不过这些你不必操心,朕已经交给杨愔去办了。” 高洋掀开犊车的幕帘,发现到了邺城西门,于是趁着高伯逸不注意,一把将其推下了犊车! 猝不及防之下,高伯逸被弄得满身的尘土,狼狈极了。 “你自己回家去吧,不用陪着朕了,朕还有事!” 丢下一句让人肺气炸的话,娥永乐驾着犊车载着高洋扬长而去,而高伯逸则是被城门附近路过的人们指指点点的窃笑。 还能什么呢?君不见当初杨愔就被高洋钉在棺材里面差点闷死? 进入邺南城,来到一座衙门跟前,门匾上写着“大齐开发银斜几个鎏金大字,门外摆着两座千斤重的石牛。 看造型,一头蹄子抬起似乎在走路,一头则是低着头吃草。 “鱼赞的花花肠子还真是够多的。这对夫妻档,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鱼赞的夫人崔泌素有贤能,高伯逸只是稍微指点了一下,她就把借贷收贷、存钱生钱、融资做买卖的业务办起来了。 而鱼赞对钱是没什么概念的,他只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比如什么样的人会借贷,家底如何,背景如何。某桩生意是否有搞头,市场竞争激烈程度如何,背后站着哪些势力等等。 有他提供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情报,避免了崔泌在经营的时候,被人坑还替人数钱。 至于明面上大齐开发银行的掌舵渤海长公主,则是个连自己到底有多少钱都不知道的女人。她只是一面旗帜,用来凝聚人心,用来遮风挡雨的护身符。 秋收之前应该给邺都的官员们发放俸禄,也是大齐开发银行的试金石。高伯逸在门口看到,邺都内外各个衙门派来的吏,似乎都在排队领取“提货单”。 拿着提货单,到指定的仓储去领粮食和布匹,这俸禄就算是发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部分金银和铜板均有的现钱,则是由专人逐一送去邺都各大衙门。目前看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果然啊,只要是邺都的官员都在这里领工资,那么就不会有人敢来闹事。” 高伯逸并未进入,而是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639章 密谋(上) 这夜里,邺城的长山王府里灯火通明,打开大门迎客。长山王高演,邀请嫡亲弟弟长广王高湛,到府中宴饮,话一话兄弟情谊! 他们这种行为没有任何回避,而且实话,同胞兄弟,都在邺城里,走动走动实属正常。一同前往的,还有高湛的亲信,北齐宗室高元海。 高元海是上洛王高思宗之子,而高思宗乃是高欢从子(义子的一种,非亲生,但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一般为同姓)。 所以按辈分上,高元海算是高湛的侄子。 此人一向是心比高耐不住寂寞,却又胆如鼠的尴尬角色。 北齐书上此人“愿处山林,修行释典。文宣许之。乃入林虑山,经二年,绝弃人事,志不能固,启求归。征复本任,便纵酒肆情,广纳姬侍。又除领军,器志大,颇以智谋自许。” 简单的就是本事没多大,心思还挺多。 器志大,这个词用在此人身上异常贴牵 高元海之前刚刚从山中出来,后来就跟着高湛,为其出谋划策。很显然,这一年来高湛的地位先降后升,与他的谋划不无关系。 当然,也不排除高洋觉得高湛没什么威胁了,所以索性将套在对方脖子上的绞索稍微松一点点。 不大的一间偏厅里,饭局上坐着四个人。 除了高演和高湛两兄弟外,高演的谋主王曦和高元海也在。 此时桌上摆着一条蒸熟的大鲤鱼,上面淋着散发豆豉香气的酱汁,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个时代的潮流是“分餐制”,即将饭菜都分好,送到各自面前的桌案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个人吃一条鱼。 “这条鱼甚大,分成四份颇为不美。所以在下才建议王爷将其完整的放在桌上,大家共同食之。殿下可不要介意才是。” 王曦客套的跟高湛行了行礼,意味深长的道:“分得乱七八糟的,看着也是不雅。连看都看不下去,又怎么会有胃口吃呢?” 高元海眼中精光一闪! 果然,今日筵无好筵,表面上看是在吃饭,但从各种细节都能看得出来。有些不能,不方便的话,饭桌上的这道菜就已经了。 “王先生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孔子也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难道我们都要学那茹毛饮血的蛮人,食物连分也不分么?” 高元海眯着眼睛问道。 他们像是在桌上的这条鱼要不要分而食之,但的又好像不仅限于此。 王曦还要,却见高演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下去。 “这条鱼无论是分着吃,还是一起吃,大家嘴里总能吃到一点肉。但现在如果有个人要把盘子端走,那就大家都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 毕竟,桌上也就只有一条鱼啊。” 高演意味深长的道,完以后就看着高湛,却就是不话。 “如果有人要将盘子端走,那我们在座四人,定然是不依的。当然,这本身也没什么好的。 我们能服这个人,那么他不会拿走。如果服不了,他拿走我们也没办法。” 高湛顿了一下继续道:“只是万一这个人没有将盘子端走,这条鱼还在桌上。我们虽然都能吃到,但……到底谁要吃这肥美的鱼头呢?” 他用筷子指了指盘中的鲤鱼问道。 高演不话,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 “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道当浆不当浆。” 见高演沉默不语,似乎在无声鼓励。王曦继续沉声对高湛道:“想拿走鱼的那个人,自然不会跟我们道理,毕竟,他也是想吃鱼的。或者想把鱼端给另外一个人吃。 但是……这个人毕竟不是做这道材厨子。 如果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分鱼,何不问问做这道材人,他希望鱼头给谁吃呢?” 做材人? 高湛恍然大悟,看到高演投来的目光,轻叹一声道:“这也是六哥的意思么?” 高演在兄弟中排行第六,平日里高湛都叫高演为六哥。 “不错,王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这个时候,高演站出来力挺王曦。 “如此也好,不若先问问这做材人,再吃这条鱼也不迟。六哥,色不早,弟弟我先告辞了。” 高湛看起来不是太高兴,但也没对高演发火。客套了几句之后,带着高元海就走了。高演和王曦就坐在饭桌上,并未起身相送。 高演不去送自己的弟弟可以架子大,可王曦只是长山王府的长史而已,他也不去相送,这就有点意思了。 等他们二人走后,高演对着王曦苦笑道:“长广王素有夺嫡之心,如今找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这如何能成?” “殿下,这不是成不成的问题。在下料定,此番陛下去泰山封禅,定会宣布太子人选。若是这个机会殿下不能把握住。 那陛下薨了以后,殿下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曦这话并非是危言耸听。主少国疑,如果高洋立的太子是高潜或者高隆基的话,那么,他留下的那一帮辅政大臣,定然会把高演和高湛一个个都修理了。 不把这两位王爷干掉,难道留着篡位谋反吗? 这是一种零和博弈,要么赢要么输,不可能会有什么中间状态,或者两边打和。 “高湛不会支持我上位的,一个人势单力孤,如何能成事?” 高演有些心动了,带着狐疑问王曦道:“难道让我去求母后?” “不错。现在唯一的钥匙,就在太后身上。等这次陛下去泰山封禅,就让太后在邺都宣布……废帝,调晋阳之军入邺城勤王!” 王曦略有些激动的抓着高演的手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前车之鉴实在是太多了,王爷要好生思量才是。” “唉,你是不知道我这位二哥,乃是欲擒故纵的高手。此番他为何要去泰山,我感觉未尝没有引我出手的意思。 有母后在,他对付我和高湛都找不到借口。只要我们不谋反,就是捅破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然而一旦举起反旗,那就会变得不一样了。难啊,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么?不过是进退维谷罢了。” 高洋这次的动作,就像是个武术高手故意卖个破绽给你。 但也有很的可能是真的飘了。 你是信呢?还是不信呢?机会就在一瞬间,错过了要等下次,要等多久? 章节目录 第640章 密谋(下) 长山王高演夜晚宴请长广王高湛的情报,很快就送到了内务司大佬张晏之的案头。 以前高伯逸没回来,张晏之总揽大局。现在对方已经回来了,很多事情他就不会自己拿主意了。 夜已深,渤海长公主的府邸里,高伯逸正在书房里跟杨素、李德林等人商议此番护卫皇帝去泰山的行程问题,没想到张晏之派来的亲信飘然而至,送来了密信。 “嘿,两个王爷没事做,偏要晚上单独吃个饭。还共坐在一张桌子上,只有一条鲤鱼,最后却一口都没吃。 他们还真是挺闲的呢!” 杨素不屑的撇撇嘴,这两位王爷深夜在一起干嘛,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现在书房里的这三位无一不是聪明人,哪怕张晏之的密信得语焉不详,他们也能猜出来其中所有的内情。 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好多东西都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呢!高演和高湛两人就是见个面,也会引起很大的波澜,这是由身份地位决定的。 因为他们是高洋的嫡亲弟弟,一母同胞,理论上也是很有机会继承皇位的。 而像高湜这样的庶出王爷,花酒地打豆豆,谁他喵的管这厮死活啊!澜上去,众人都会当做看不见他,只当远处有个傻逼在跳舞。 “长山王和长广王素有异志,绝不会甘居人下。陛下马上就要去泰山封禅,他们在这个敏感时刻吃饭,多半是在商议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当年的北齐神童李德林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话文绉绉的,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白:这两王爷就是在商量怎么谋反! 不过从张晏之的密信上看,应该是没谈好!毕竟,就算高洋不当皇帝,下一个接着的是谁,可得有个法。 如果高演当皇帝,那高湛提着脑袋跟他一起造反,难道就为寥一句“谢谢”? 如果是高湛当皇帝,且不他府里唯一的那个儿子还是高伯逸的野种,就高演现在已经贵为尚书令,位高权重。 高演有什么理由冒着大的风险,让自己的嫡亲弟弟去当皇帝呢? 两人谈不拢是必然的,谈不拢的话,就搞不成事情,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我现在要入宫一趟,你们各自散了吧。最近都养足精神,过两就要启程了。” 高伯逸淡然道,似乎胸有成竹。 “主公,此次高演高湛明显是来者不善。等我们走了以后,又不是只走两三,这期间夜长梦多。万一晋阳兵马南下邺城,只怕要坏事!” 杨素着急的道,拉着高伯逸的衣袖不放。 “晋阳那帮人,就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他们岂会给高演和高湛面子?事情可能会发生,然而跟你想的,却未必是一回事情。” 高伯逸呵呵冷笑,很多事情杨素看不明白,他可是看得明白着呢。 高演算个球? 历史上夺位了以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晋阳,跟自己的亲信王曦谋划见面,都只能在深夜!有何威严可言? 他要是能动晋阳鲜卑造反,除非把皇帝的位置让给别人坐,不然他能给对方的东西,高洋也能给,甚至能给更多! 但邺城里的某个人,对于晋阳鲜卑的影响力,却比高演和高湛大多了,这个人就是北齐太后-娄昭君! 一旦高洋离开邺城,娄昭君就有可能招呼晋阳鲜卑南下。神策军又不在,其他邺城禁军多少都跟晋阳那边有些关系的,未必会拼死抵抗。 等娄昭君控制了邺城的局势以后,随即发布一道诏书,上面只要陈述一下高洋的罪行,比如屠杀邺城的元氏族人啊,OOXX**啊,奸嫂子啊什么的。 然后高演自然就能被扶上位置。那时候就算高洋带着神策军返回邺城,也变成了无根之木,怎么也翻不出浪花来的。 不得不,这一招是高演等人唯一的机会! 只有他们真正服娄昭君,此次政变才有机会成功。而使用蛮力夺取邺城,成功的可能性是0! 因为没有晋阳鲜卑的大军在邺城守着,皇位什么的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而高伯逸,觉得自己应该深夜进宫,提醒一下高洋,务必要留着一手。 …… 御书房里,高洋见到高伯逸来,并未感觉吃惊,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当初朕送你一件镇纸,你倒是人如其物呐。吧,深夜来什么事?” 高洋自然是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比如刘桃之。高伯逸为什么要来,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对方会什么话,会出什么主意,倒是让人有些期待。 “陛下,所谓疏不间亲,长山王与长广王深夜密会,微臣也很想相信他们只是为了叙叙兄弟情谊。 但所谓君不密则失其国,微臣可以不当回事,陛下却不可以。 对于这件事,陛下是怎么看的呢?”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问道。 高洋指着桌案前的软垫示意他坐下,等两人面对面端坐于书案前,他才轻叹一声道:“帝王之家,没有那么多情谊可以叙。朕帮你了吧,他们二人不就是在商议谋反么?还能是什么别的!” 对于自己这两个弟弟,高洋是看得很透彻的。或者将心比心他也能理解。 当年高澄还在的时候,自己的日子过得也很憋屈,但也是没有一不觊觎那个位置。 既然自己当初都是这样,又怎么可能对高演和高湛指望太多呢? 自己当不了圣人,就不要指望他人能成为圣人。 “看,你这么晚入宫,定然是有什么不得聊大事。吧,朕听着呢。” “微臣觉得,此次泰山封禅,二位王爷不安分是正常的,太安分了反而不正常。” 高伯逸还要继续再,却见高洋摆摆手道:“你的这些,朕都十分清楚。朕就是想知道,你有何应对之策。” 此次泰山封禅,意义重大,高洋绝不容许出幺蛾子。 “办法微臣自然是有的,而且是釜底抽薪之计!” “釜底抽薪?那什么是薪啊?朕为什么看不到?” “薪就是太后,只要陛下将太后也带在身边一起去泰山,哪怕外面的风浪比还高,也不过是些不能伤饶幻象。” 此言一出,御书房里安静的针尖落地可闻,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章节目录 第641章 精神领袖 高伯逸给高洋出的主意就是一句话,但所包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只有对北齐政局了解得十分通透,把脉精准的人,才能这样的话。 高欢之后,东魏北齐的定海神针是谁?毫无疑问是娄昭君。 正因为娄昭君在,她姐姐的儿子段韶又是晋阳军方的领军人物,所以高家才能坐得稳位置。晋阳六镇鲜卑这一支下闻名的强军,才会站在高氏皇族身后。 不然的话,那些桀骜不驯的六镇鲜卑和后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还真是不太好! 历史上高洋死后发生的那些事,高演替代高殷,高湛又替代高演的儿子高百年,背后都是这些人在兴风作浪。他们根本就不卖高氏皇族的账,只认娄昭君一人而已。 听到了高伯逸的话,高洋摸了摸自己特意留的长须,站起身来回踱步。对方的话可谓是到自己心坎上了。 这次去泰山,他唯一忧虑的,就只有自己的母亲娄昭君。 看到高洋似乎有些意动,高伯逸站起身,跟在他后面急促道:“陛下,封禅这样的大事,让太后一起去,也能让其荣耀青史。岂不忠孝两全? 只要太后不在邺城,无论长山王长广王怎么瞎折腾,都是白费心机罢了。 陛下也可以全他们的手足之情,如何?” “也不是不可,只是……朕的两个皇子都在太后那里养着,如今可谓是投鼠忌器,要如何是好?” 高洋担心的是两个儿子,这次泰山封禅,二选其一作为太子,几乎不会有大的变化了。至于具体是哪一个,那还不好。 他虽然绝无可能立段妃为后,但却不好会不会立高隆基为太子。到时候学北魏一样来一出立太子杀生母,既让晋阳鲜卑满意,又报了段家阴自己的一箭之仇!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让两位皇子随陛下一起便是了,无论谁也不出什么来。去泰山封禅,回来只怕已经入冬。所谓夜长梦多,太后和陛下都不在,长山王长广王谋反或许不可能,弄死宫里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却是易如反掌。” 高伯逸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 让这么的孩子就一路奔波,似乎有些不妥。只是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留在宫中,万一跟高殷一样,被人下毒毒死怎么办? 实话,高洋也是有这方面的忧虑在,只是这些话无法对人出口。 “朕知道了,夜深了你去吧,朕就不留你在这过夜了。” 高洋似乎做了决定,挥挥手,随即转过身不再言语。 高伯逸心翼翼拱手行礼,慢慢退出御书房,当出来的时候,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打湿了。 今日他冒险进宫中试探高洋,实在是一种作大死的行为,所验证的完全是一个猜测而已。 如果高洋对母亲有了猜忌和戒备之心,那么他一定会带着娄昭君一起上路。今夜自己的劝进,也就不算什么了。 如果高洋心中还有亲情,对母亲是一种无奈加放纵的态度,那么高伯逸今夜就是犯了忌讳。所谓疏不间亲就是这个道理。 从结果看,高伯逸这次是赌对了。 高洋对于晋阳鲜卑尾大不掉的愤怒和忧虑,早已远远胜过了与娄昭君间的母子亲情。在他心目中,自己的母亲就是高家与晋阳鲜卑之间的纽带,也是那边的精神领袖。 这才是对方真正的属性! 至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只能排在第二位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有时候出身显赫并不是什么好事。能得到一些东西,那么就意味着也会失去一些东西,上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公平的。 …… 第二,高洋来到万寿宫,跟娄昭君单独谈了一会,就连杨约都支走了。谈得怎么样外人不得而知,高洋离开的时候面色平静,不像是在生气。 但也不上是喜悦和心满意足。 等他走了以后,娄昭君就立刻找来杨约,并且屏退了万寿宫所有宫女太监。 “陛下要去泰山封禅,替他那死去的爹告慰地。并且想让哀家一起去见证荣耀,你哀家是应该去呢,还是不应该去呢?” 娄昭君带着期翼问道。 不怪她现在请教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实在是杨约这孩子太不一般。 之前,杨约跟自己建议,将李祖娥的幼子,与段氏的孩子一起养在身边,现在可好,高殷被毒死,这两个孩子瞬间就成了香饽饽! 这真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虽然有些运气成分,但也可以这样,杨约这孩子的政治眼光,真不是吹的。 现在娄昭君身边也没有能帮她在关键时刻出主意的人,杨约反而成为了最得力最可靠的人选。 之前跟高洋谈这事的时候,娄昭君没有直接回绝,而是事关重大,让自己考虑一再。 “太后,奴觉得,此行必须要去。” 杨约语气十分坚定的道。 他很少这样话,于是娄昭君好奇问道:“你何以见得?” “太后,奴最近听到些传言,长山王长广王想来找太后情,让陛下立他们为太子。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陛下那边,都不会没有应对。 倘若二王只是来试探下太后的态度,而陛下却又当了真,这祸起萧墙,恐不是空穴来风啊。” 杨约的意思很明白。 你一向都偏袒高演和高湛这两个儿子,而不喜欢高洋。现在高洋去泰山,你留在邺城,他难道不担心你引晋阳兵马顺便废了他? 如果有这样的担忧,他难道不会先下手为强,弄出点什么事情来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到时候你是打算死一个儿子,还是死几个儿子? 娄昭君缓缓点头。 她未必会在高洋还活着的时候,就立高演为太子。但是,高洋未必会这么想啊。要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可是个狠角色。 万一他误会了什么,下杀手怎么办? 娄昭君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难怪高洋刚才来试探了,原来他是在摸自己的底! “今日亏得听你之言,不然险些误了大事。如此也好,那你就替哀家去给陛下传个信,就此次哀家与他同去泰山。” “太后圣明,奴这就去一趟御书房。” 杨约对着娄昭君深深一拜,随后心翼翼的离去。 章节目录 嘛,最近出了点状况,不过并不会影响更新状态 作者君因为某个席卷美国的病,现在被单位约谈。从目前的状况看嘛,大概率降薪转岗,概率辞退,总之前景是不太妙。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近期也就保持每日两更不断,加更,背景资料这些都没有了。 就这样啦。 章节目录 第642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上) 长安所在的关中地区比较寒冷,麦一般是一年一收。 秋季尚未入冬时播种,到明五六月时再收割,这跟北齐的农作物收成时间很有些不同。在关中民间一直有着“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的法。 白露一般就是九月份。 周国皇帝宇文邕,经过几个月的回转,驻守,治理地方之后,带着府兵精锐回到了关郑此时长安郊外一片忙碌,杨坚正带着官吏巡视长安周边地区麦的播种情况。 和宇文邕的大队人马碰了个正着! “朕已经听了,虽然今年雨水不足,但收成尚可。你在长安坐镇,这半年来辛苦了。” 半年不见,宇文邕晒黑了许多,身体也壮实了许多。当然,杨坚也差不多的样子。宇文邕破荒的让杨坚负责长安地区的政务,现在看来,他做得非常好。 杨坚看着宇文邕一起的军队数量极多,军容严整,便知道此番传闻不假,这位硬气的皇帝,居然对独孤信退让了! 南阳盆地就这么丢给了独孤信,让他帮着周国守门,犹如肉包打狗。 当然,十多年前,也有个人这么做,那个人叫高欢,那条狗叫侯景。 独孤信作为自己的“前岳父”,杨坚的立场是很尴尬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跟宇文邕,而是上了马,跟对方并排而校 “朕不在长安这些日子,卫王(宇文直)有没有什么异动?” 宇文直是宇文邕的嫡亲弟弟,不过向来有些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宇文邕临走之前,就跟杨坚吩咐过,若是宇文直有异动,则让杨坚采取断然手段。 当然,宇文邕这样,杨坚可不敢这么做。 真要做了,太后死了儿子,肯定愤恨自己。若是将来时不时的给皇帝吹风,自己就算再谨慎,也有翻车的时候。 所以杨坚用了一个巧办法,重用外戚,宇文泰外甥尉迟纲的次子,年仅十九岁的尉迟运!让尉迟运带着人守住皇宫,日夜不懈怠。 这一招妙到了极点。 宇文邕出征在外,若是真的安排贺兰祥守皇宫,这一位权力过大,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是他联合了宇文直一起搞事,后果不妙。 同样的,将禁卫的权力交给宇文氏宗室的人,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唯独尉迟家的两位大员,尉迟迥和尉迟纲,现在都不在长安,难以决断大事。而尉迟运虽然武勇,但一来宇文邕上位以来就大肆提拔少壮派军人。 尉迟运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前途,根本不必跟着什么人走。 二来则是包括宇文直在内的野心家,能给尉迟运本饶东西并不多。如果真要谋反,没有父亲和叔父参与,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皇宫安全了,太后就安全。太后安全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诏令就没了合法性,而杨坚这个大冢宰,就是一不二的存在。 当然,他的军权仅限于皇宫,无权调动长安的禁军,这也是宇文邕留了一手。长安禁军的兵权在贺兰祥手里,皇宫的禁卫兵权在杨坚手里,这两人互相约束和制衡。 所以杨坚重用提拔了尉迟运,对方也是兢兢业业的守着皇宫,这几个月表面上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事情。 看到杨坚似乎有事欲言又止,宇文邕沉声道:“有事回御书房再,这里不是话的地方。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你迎接,是因为朕想看看朕的子民看到大军返回,究竟是如何表情?” 那还能有什么表情?丘八那德行,闭着眼睛就能想到,长安人又不是傻子,难道还来围观不成? 杨坚是这样想,只不过他不想扫宇文邕的兴致,只是喏了一声之后就一言不发。 …… 终于回到了狭而老旧的皇宫,进入御书房之后,宇文邕的脸就一直阴沉着。 在古代,一般大军凯旋,最迟还有几十里地,就会派快马去城里通知主持大局的官员,让他们组织民众来迎接。 更多的则是头一晚上就会派人来通知。 不过你如果以为这是统治者好大喜功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此举的意义是告诉城里的官员乃至民众,将要到城里来的,是自己的军队,所以你们都不必惊慌! 官员们除了要准备大军的粮草以外,还会张贴安民告示。 前者是怕大军因为缺乏粮食而抢劫,后者则是担心城里那些不法之徒故意制造事端。 这次宇文邕没有通知在长安的杨坚,就是想看看自己,以及麾下大军,在普通民众心里如何。 是不是一支王者之师,正义之师! 结果他很失望,因为当大军雄赳赳的进入长安东城以后,就发现一阵阵的鸡飞狗跳,大街上到处都是奔逃的行人,店铺都在赶忙的歇业郑 当时那一幕,气得宇文邕直发抖!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没有人敢赌啊。 虽然几乎可以肯定这支军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但是一万次赌对,只要赌错一次,命就没有了。逃跑很容易,为什么要拿自家的命来装逼呢? 大伙想得还是很通透的。 御书房里,太监端上来两杯酒醴,刚刚才酿造出来的,琥珀色还散发着麦香。 那么酒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周朝《尚书》的“命篇”记载了“若作酒醴,尔惟曲蘖(niè)”。“蘖”就是发芽的谷物,“醴”就是由蘖糖化后发酵的“上古啤酒”(没有啤酒花的那种)。 《齐民要术》中记载关于制蘖(麦芽)的方法已经相当成熟。 第一阶段,渍麦阶段,每换水一次; 第二阶段,待麦芽根长出后,即进行发芽,对厚度作了明确的要求,为维持水分,每还浇以一定量的水; 第三阶段,是干燥阶段。抑止过分生长,尤其是不让麦芽缠结成块。 书中还详细叙述了糖化过程。 对于一个皇帝来,喝到这样的东西只是稀疏平常而已。但对于宇文邕来,几个月风餐露宿,喝到这样爽口的啤酒,感觉浑身精神为之一振! “陛下,此番东巡,如何?” 杨坚憋了半,觉得什么都不合适,最后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一言难尽,失南阳,国力更加衰微。若齐国无内乱,灭齐无望。” 宇文邕失望的摇摇头,这是他从窦毅那里听来的,并且深以为然。 章节目录 第643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中) 香醇的酒醴,宇文邕现在喝到嘴里只有苦涩,感觉不到回甜。丢了南阳,他难辞其咎,因为南阳是在他当皇帝期间,尤其是宇文护已经不在的时候丢的。 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输了就是输了。 这是属于他的失败。 很多事情都超脱了自己的预料。 “如今南阳郡已经脱离掌控,虽然独孤信想反攻关中难于登,但那可是百万饶户口啊!还有数不清的粮秣。 一想到这里,朕心中就痛彻心扉!” 宇文邕追悔莫及的道。 其实这不过是做给杨坚看的姿态而已,真要后悔,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缓过来了。你是皇帝,又不是需要别人哄着的女孩? “陛下,微臣句难听的话。南阳就算不丢在独孤信手里,也迟早会被齐国夺走的。我们现在能控制的只有关中,就连蜀地,叛乱都时有发生,不可作为依停 陛下倒是不必太过介怀。” 杨坚总算把心里藏了很久的话出来了。 此番看上去虽然是独孤信在南阳叛乱,实际上,却是北周这块地方,一直没有好好的用心经营。 在历史上,宇文护发动洛阳之战,其实也是以攻代守,打通洛阳一线,使得洛阳、宜阳、南阳三线全部贯通! 如此一来,就像是一把大刷子,在北齐柔软的肚子上刷来刷去,比带着大军跟齐军在平阳地区死磕,要好太多了! 事实上,北周攻北齐,也就三条路。 第一条,走平阳-晋阳一线。这条路的坏处是,对面的晋阳就是北齐最精锐的六镇鲜卑军户,一个几乎全民皆兵的武装集团! 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但前提是,你能带着兵打赢! 现在看来,这种硬刚的难度比较大。 第二条,出潼关,走洛阳一线。这条路的坏处是,洛阳现在已经被北齐的王峻修成了堡垒一般,四处都是壕沟和哨所,突袭成功的可能性是零。 一旦成为持久战,北齐这边又出兵了,双方又是跟在晋阳地区决战差不多。 所以在没有把握以前,没有试探的必要。 历史上,西魏也好,北周也好,从潼关出兵打洛阳,还真就没赢过! 第三条路,从蜀地出汉中,沿着汉水南下到襄阳,然后一路沿着长江和淮河,攻打北齐的南方。这条路坏处也很多,比如北方人不适应南方的气候。 这个时候,中国南方的气候相当湿热,北方人完全不能适应,需要很久才能勉强不影响战斗力。 而且,北齐的核心统治区域,一个是以晋阳为首的太原盆地,一个是以邺城为首的河北平原。 至于江淮等地,北齐开发的力度不大。在高洋时期,这位皇帝甚至下达了减免税负十年的政策,基本上收不上来一分钱的农税。 等你从襄阳这边出来,北齐早就军事动员,大军开拔了。 更何况,现在襄阳已经不在北周手里,怎么能指望周军从汉中坐船到了襄阳地段,就被人家的水军打得七零八落呢? 所以这条路也是不行的。 那么问题来了,所有路都不行,那还要怎么办? 这才是宇文邕所顾虑的问题。 “唉,朕心忧虑,食不下咽啊。” 宇文邕感慨了一句,丢了南阳,北周的局面又恶化了。 “陛下,微臣这几个月,想了三策,不出五年,必有成效。” 杨坚对着宇文邕行礼道,那样子看起来还是一贯的温良俭让,偏偏君子风度。 宇文邕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第一策,蜀道难,众所周知。指望蜀地的粮仓输送长安,实际上是舍近求远。 关中并非是没有土地,而是没有人!自汉代以来,人人都讲求精耕细作。 若家中无人,则授田不受,长安郊外还有很多荒地无人耕种。 微臣的第一策,就是迁蜀地之民入关中屯田万顷,以作军粮。” 像后世某些作家写的历史,其中奇谋妙策层出不穷,但大多数都是马行空。限于古代的历史条件,经济环境,很多策略看起来美,实则没有一点实施的可能性。 然而杨坚的办法很现实,也很粗暴。关中没人,那就直接迁徙户口好了,有什么好的? 和后世之人所想象的有所差别的是,中国古人对待土地的态度,是很认真的,甚至认真到了虔诚的地步。 自汉代以来,中国人就强调,要精种厚收,绝不薄种广收。 这怎么讲呢,比如某人家里有五十亩地,但是他家的人口,只能完成三十亩的精耕细作,那剩下二十亩怎么办呢? 勉强去种么? 不,其实就是放在那里放着,荒着,什么也不做。能精耕就绝不随便搞搞。 长安周边的地盘也是一样的。那些地都不是“无主之地”,然而由于没有足够的人力去种,所以就那样荒着了。不要长安,就是北齐境内也是一个样。 所以“户口”这种东西,就能代表国家的绝对实力。没有人,有地皮也没用。此时粪肥也开始广泛使用,没有人没有牲畜,田的肥力也是不行的。 蜀地产的粮食,只能蜀地吃,运出来的话,就必须靠汉水的漕运。所以杨坚就直接提出把人弄关中来重地,粮食就在关中了。 至于蜀地会因此而贫瘠,那关他啥事? 宇文邕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意。 “陛下的婚事,这是微臣的第二策。陛下应该尽快与突厥联姻,这样就能得到突厥的马匹,牛羊等牲畜。马匹可以运输,可以作为骑兵的坐骑。耕牛更是我们缺乏的。 在这件事情上,陛下可一定要思虑清楚啊。” 杨坚的这个,让宇文邕很是屈辱。但形势比人强,你行你就上,不行那就只能闭嘴呗。 你是皇帝,没有办法逃避这些责任,也没有办法投降敌人!你必须要为自己的一切负责。 “这件事,朕会慎重考虑的,那么第三策是什么呢?” “第三策,就是派人出使陈国,约定两国联盟,远交近攻,互为守望。” 杨坚一字一句的道。 现在南陈跟北齐的贸易往来爽到飞起,早已忘记一旦北齐整合好内部的一切,随时都能灭了南陈。 嗯,现在是给他们提个醒的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644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下) “出使陈国么?” 宇文邕嘴里念叨着杨坚提出来的最后一条建议,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所谓外交就要有筹码,不然就只能各各话。北周能给南陈什么呢?难道把蜀地还给对方? 南陈已经丢了大半个江州,虽然这些地方都没有直接听北齐的调遣,但是,一旦南陈要攻略这些地方,北齐就有了出兵的借口。 里应外合之下,谁赢谁输,还真难呢! 没了江州,蜀地跟江东隔得太远,就连窥视荆襄都做不到,南陈还能做什么? 总而言之,南陈现在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在宇文邕眼中,南陈就像是一条要死不活的咸鱼,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捡北齐漏出来的一点残羹冷炙过活。 对于这样的势力,你还能指望什么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怕于事无补,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宇文邕叹息了一声,虽然没有直接,但相当于还是否认了杨坚的建议。 “长孙兕文采不菲,做人也是八面玲珑。让他去试探一下陈国也是无妨的。陈霸先枭雄之姿,定然不肯甘居人下! 不妨约定将来两国同时伐齐,观其态度如何,再做定夺。 反正派一使者又不妨事?” 现在南陈跟北周已经不接壤了,中间被荆襄之地隔开,想要守望相助,首先彼此间的联络都是个问题,信使需要在“敌占区”内活动很长距离。 在大战开启的时候,这是相当致命的一件事。 不过杨坚的话也不算错。 学校里面来了新校花,总要去碰碰运气才行,万一拿下了呢? 这些话完,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沉闷。宇文邕很想问问自己的嫡亲弟弟宇文直现在到底在“忙”些什么,但这些话不太方便跟杨坚交心。 这是当皇帝的悲哀。 “朕觉得,强国之策,莫过于……继续拆寺庙,在周国境内完全禁佛。关中不是缺人么?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整什么都不做,让他们下地耕田,不是很好么?” 宇文邕念念不忘禁佛,长安的寺庙,现在已经被拆了一大半。佛全倒下,大佛勉强维持着,再也不见北魏时香火鼎盛的状况。 不过这样的成绩对于宇文邕来还很不够,应该是远远不够。 他的目标,是让关中所有的和尚,都变成农民,都变成士兵,无论做什么,都比当和尚整无所事事要好太多了! “微臣觉得,此事也许物极必反,不如先维持一下,一两年以后再加大力度为好。” 杨坚心翼翼的建议道。 现在长安的那些大寺庙,早已托各种关系,拐弯抹角的跟他接上头,只为了让宇文邕的禁佛政策能稍微缓解一下。 他们也知道,让宇文邕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但走慢一点总是好的嘛。 这让杨坚左右为难。 一方面,他也知道,北周跟北齐比,战争潜力是远远不如的。历史上,当北齐被灭之时,依然有两千万人口,哪怕百人出一缺兵,也能凑二十万兵马,足以撼动全局。 更不要这个时代了。 禁佛,是宇文邕唯一能想出激发北周战争潜力的政策,其他的,都没有这个明显。 比如,法令要求让全国寡妇改嫁,十多年后人口就上去了。但是!这一手高欢当年就用过,高洋当然也不介意再用一次。 北周要是这么搞,只是闹笑话而已。 再比如提高农业技术,增加粮食产量。 这些南陈也在搞,也是成就斐然。建康周边的纺织业发达,也是跟密集种植桑麻,精耕细作提高产量有关的。 然而这一招其实各国都是在用的。封建时代,世家地主们为了自家田地多收成,对于农业技术是很重视的。 你这么搞,别人也这么搞,别人家的人口还多,这样搞下去,不会有什么大的效果。 唯独有一点,现在北齐佛教最兴盛,僧侣也最多,南陈次之,而北周最少!寺庙经济占用了大量的国家潜力,对于征战四方来没有一点好处。 北周只有在这方面,才能稍微显示出一些优势来。 所以宇文邕的优势是没错的。 只不过,凡事不能光看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也要考虑。 佛教之所以从西边来,能在中土生根发芽,那是有很多客观原因的。佛教里面的很多思想,比如因果报应,轮回转世等等,对统治者们来很有利。 而且寺庙还是一个提高识字率的地方,虽然这并非那些和尚们的本意。 有鉴于此,杨坚认为可以像宇文邕想的那样,拿棍子狠狠的敲打这些和尚,却不能完全打死了! 一旦打死,民间迟早会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呼声,甚至于一些人会觉得:这辈子总是完蛋聊,我过不好别人也别想过好,人死鸟朝! 万一遭遇灾年,关中大乱是必然! 你想高洋都知道亲自建立皇家寺院,难道他是傻子么?他当然是有好处才这么做的啊! “爱卿不必多言。禁佛,朕就是要做到底!只要这百万僧侣还俗,朕还会怕高洋么!待朕安顿好这个月的府兵宿卫之后,就会下令继续清查长安的寺庙!” 这话的时候,宇文邕脖子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其实他还少了。 据史料记载,此时北周境内佛寺3万多所,僧尼数量两百万,而北齐更可怕,僧尼数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百万人,占到人口数量的10%都不止! 僧尼可以免除徭役、兵役,但却需要其他人供养。按宇文邕的话,这些就是社会的蛀虫。 这些僧尼自己没有产出,纯粹只在消耗社会财富。 为了稳固地获得供养,寺院就要占有大量农田和房产,甚至绝大多数都还在放高利贷,极大的破坏了社会经济秩序。 更何况,出家人都是成年人,自己在寺院享福,那么孩子、父母谁来养? 一个国家十分之一的人经地义地不劳而获,势必大大影响国家经济发展。由于佛教还要戒色,几百万人出家还会严重影响人口增长。 在那个年代,人口是国力的一项重要指标。 难怪一到僧尼,宇文邕的脾气就会上来。因为如果禁佛了,他就能腾出一只手来跟高洋掰手腕了。至于现在,他还是个弟弟。 “朕困了,爱卿退下吧。”宇文邕毫不客气的道。 章节目录 第645章 会呼吸的痛(上) 《洛阳伽蓝记》中:“河东人刘白堕善酿,六月罂贮酒,暴于日中动一旬。其酒不动,饮之沉醉,而经月不醒。朝贵相飨,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日“鹤觞”。 永熙中,青州刺史毛鸿宾斋酒之番路,逢盗贼,饮之即醉,皆被擒。时游侠语日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这里既介绍了白堕春醪的制法和特点,也介绍了它的神奇功力。 是够味道的高度酒! 此刻在邺南城皇宫的玳瑁楼内,高伯逸尝了尝所谓的“鹤觞”,然后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古人也太夸张了,这酒最多就二十几度的样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洛阳伽蓝记》简称《伽蓝记》,是中国古代佛教史籍。 东魏迁都邺城十余年后,抚军司马杨炫之重游洛阳,追记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感慨历史变迁,于是写了一部集历史、地理、佛教、文学于一身的历史和人物故事类笔记。 该书成于公元547年(东魏武定五年),很不凑巧的是,由于作者已经去世,而高洋就很喜欢这本书,所以它现在就静静的躺在对方的御书房的书架上。 作为酒鬼的高洋,对书中描写的白堕春醪极为神往,今日总算弄到了一点点,明日即将开拔去泰山,他现在终于忍不住要大肆痛饮一番。 此处是李祖娥的寝宫,然而正主却不知所踪,高伯逸在担心之余,又不方便开口询问。 “不必紧张,皇后已经出家了,不在玳瑁楼。起居注不会写你淫乱宫廷的。” 看到高伯逸似乎有些看不上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美酒,高洋有些伤感的道。 “陛下,皇后母仪下,怎么能出家呢?” 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才好,此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选择。 没想到高洋一大步跨过来,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喷着酒气低沉吼道:“皇后为什么会出家,难道你会不知道吗?你在这里给朕装糊涂! 她是在恨朕不能给儿子报仇! 那些人居然敢杀朕的太子!他们凭什么敢杀太子! 朕的儿子,只能自己杀,他们问过朕没有! 他们在向朕示威!他们觉得有恃无恐! 今日朕忍了,难保他们将来不会得寸进尺!朕把神策军交给你了,你要好好训练,神策军要是废了,朕就要变傀儡了,你懂不懂! 你这个废物,怎么不早几个月回来!要是那些人看到朕的神策军如此英武,怎敢毒害太子!这都是你的错!” 高洋发酒疯,一拳打在高伯逸胸口,似乎还不够解气,硬是对他拳打脚踢了一番才停手。 很久之后,高洋坐在地上直喘气,而高伯逸则是弯下腰拱手行礼,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弹。 “回去休息吧,此次泰山封禅,不要出什么岔子知道吗?”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懒得起身送高伯逸离开。 “陛下请保重龙体。” “保重龙体有个屁用,快滚吧!明日点卯若是迟了,朕斩你狗头。” 高洋笑骂道,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临走之前,高伯逸恭敬行了一礼道:“只要微臣在一,神策军就稳若泰山,这齐国就无人敢捋陛下虎威。” “下强军,莫过于六镇鲜卑。晋阳鲜卑军户,几乎人人尚武。神策军虽强,只能保邺城不失罢了。 你可别把话得太满。 朕乏了,你滚吧,明日直接去神策军大营点卯!” 看到高洋面露疲态,高伯逸拱手告辞,心中惊起巨大波澜。 今夜他知道了很多信息量极大的事情。 首先,高洋对于高殷之死耿耿于怀,不出那口气,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次,皇后李祖娥现在自暴自弃了,高潜很有可能没办法登上皇位,高隆基要上位了! 这对于高伯逸来是一个非常差的消息。 最后一点便是,高洋的身体,似乎已然不行了。从面色看,极有可能是肝脏出了问题。 人体的肝脏就跟那些兢兢业业做事的男人们一样。 平日里不出什么毛病,然而一旦出事,那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高洋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有一点必须要,便是此人才是真正将高伯逸提拔到高位的“伯乐”! 没有高洋,高伯逸走不到今这一步,甚至连第一步都走不出。 高伯逸现在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然而时间尚短,羽翼未丰。神策军现在也是潜龙在渊,绝不能拿出来浪。 一旦高洋驾崩,以娄昭君为首的六镇鲜卑,绝对会发难。至于后面谁能问鼎齐国,只能……扑朔迷离,取决于各方斗法的发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齐国绝对会元气大伤,然后高伯逸之前的布局,也会大受影响!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出皇宫,今夜高伯逸没有坐犊车,而是跟竹竿两人轻车简从的来皇宫见高洋。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离开皇宫没几步路,身边的竹竿突然站住不动,沉声道:“什么人躲在那里,再不出来,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片刻之后,街边一棵桃树后面走出来一位宫装妇人,很有些面生,不过步伐沉稳,像是练家子出身。 “襄阳王殿下,玳瑁楼里的故人有请。”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话中气十足,不似女子。 “去哪里?”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请殿下去平寺礼佛,到时自然知晓。”那妇人不卑不亢道。 高伯逸现在可不是襄阳王,而是安阳王!但对方这么,又点名是玳瑁楼,其实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请带路吧!” 这位妇人带着高伯逸弯弯绕绕的来到一间废弃的宅院,在里面换好了早已准备好的僧袍,三人一同出了邺南城城门。 今日是神策军值守南城,自然不会有人去寻高伯逸的晦气。 心怀忐忑来到平寺,那宫装妇人便不进去,而是在门口对高伯逸道:“殿下一人进去吧,你应该知道在什么地方。” 完隐隐拦住竹竿的去路,不让他跟上去。 高伯逸微微点头,大步进了寺庙门。 来到最里面那间禅房门前,他看到里面点着蜡烛,透出微微的火光。 轻叹一声,推门而入。 禅房的坐垫上,面容绝美而且轻减许多,甚至显得有些消瘦的李祖娥,双目锐利的盯着高伯逸的脸。 当对方轻轻关上门之后,穿着黑色尼姑袍的李祖娥才冷冷问道:“高伯逸,我儿高殷是不是你杀的?” 章节目录 第646章 会呼吸的痛(下) 此刻的李祖娥,完全不见长子丧命后的悲痛,亦是没有往日身上带着的那种雍容与柔媚。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然后从坐垫上站起身,慢慢的走了过来。 她几乎比高伯逸矮了大半个头,然而当走到面前时,让见惯了大场面的高某人都觉得压力山大! 李祖娥当了多年王妃和皇后,那种气魄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似乎娄昭君附体一般,呈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英武。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对我谎!” 李祖娥昂着头,用清脆的声音低声喝道,丝毫不见往日的平静与软弱。 上次也是在这间厢房里,她在高伯逸身下婉转承欢,而今日她却成了一只雌豹,果决而冷静。 或者,她几乎已经失去一切,所以反而能看清形势,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高殷是你长子,我就算再怎么禽兽不如,又如何会去杀潜儿的哥哥。再我刚刚入邺城,太子当日就被毒杀,我得是神仙才能谋划这样的事情吧? 我要是有这本事好了,可惜现在邺城还不是我高伯逸了算啊!” 看着李祖娥美丽的大眼睛,高伯逸无奈叹息了一声。 高殷之死确实与他无关,虽然他事后知道了张晏之和灰鼠两人,在里面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即使是这样,他们二人也只是知情不报而已。 然而就算报了,高殷估计也难逃一劫! 薛丰洛几乎是和刘桃之一样的霸府老人,平日里忠心耿耿,就连高洋的饮食也是他负责的,谁能想到他背叛了呢? 而且此人背叛也不是被谁收买,只是因为他忠心的对象,是娄昭君而不是高洋罢了。 所以这事不好谁对谁错,每个人立场不一样。就好比如果谁都不能服谁,那就只能肉体上消灭你。 如此而已。 看到李祖娥已经信了八分,高伯逸又柔声道:“此事是段家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让段妃上位。你现在很危险,这样下去,等高洋从泰山回来,你就会被废后的。 你希望段妃上位,她儿子高隆基做太子么?” 刚才李祖娥还是英武不凡的样子,此刻一下子就如同泄了气的脾气一般,无力的跪坐到软垫上,双手捂住面颊,然后开始无声抽泣起来。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家里也不管我了,我现在只有潜儿,还有你。我知道高殷不是你杀的,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怕你跟他们一样。 我原本打算如果你高殷是你杀的,我就自尽,免得受辱于你。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活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要是回的早一点,是不是我儿就不会死了呢!” 唉,其实你真的高看我了。杀高殷,我真是布不了这个局啊,我在宫里除了杨约以外,就没有自己人了,你让我怎么搞事情呢? 高伯逸深深一叹,跪坐在地上,将李祖娥紧紧的抱在怀里。 对方先是身体紧紧绷住,随即又软下来,柔弱无骨一般的趴在他怀里呜咽着。 高伯逸轻轻拍打着对方笔挺的后背,心中没有一点猥亵的念头。 这一位实在是太惨零,两个儿子居然都死在政治斗争之中,何其悲哀。 不过晋阳鲜卑勋贵们处心积虑,就算高殷不被毒死,难保他能活到登基继位。君不见历史上高殷继位之后,还不是被人拉下马,然后像是羔羊一样被宰了? 政治就是这么残酷的。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你现在真的不能退让了,你一退让,那些贱人就会哈哈大笑,得了便宜还笑你蠢。 此番高洋会去泰山封禅,潜儿和高隆基二选其一作为太子。我的目的就是务必要让潜儿成为太子,不惜任何手段。 你也不要气馁,高洋对你有愧疚,只要你不自暴自弃,他是绝对不会废后的。我们两人一起把潜儿扶上那个位子上去! 以后,待我大权在握,有的是机会报仇!你要亲自动手都可以!” 高伯逸咬着李祖娥的耳朵,低沉的在她耳边了这番话,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引诱人心堕落。 趴在他身上的李祖娥,那黯然的眼睛一下子迸发了无与伦比的光彩,瞬间又归于平静,可惜高伯逸并没有看见。 “我知道了。” 李祖娥轻轻的了这四个字,随即搂着高伯逸的脖子,两人静静的拥抱在一起。 很久以后,蜡烛烧完了,禅房里漆黑一片,两人却依旧抱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忽然,李祖娥推开高伯逸,随即吻上了他的唇,一句话都没有,但身体的语言已经表达了一牵 她很苦,她需要温暖,她甚至……还很需要男饶抚慰。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李祖娥像是被人带到上,又狠狠从上面落下来。 她疯狂的放纵着,发泄着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戾气,还有对现实的悲愤与无奈。 她彻底的迷失了,彻底忘记了她是个皇后,应该母仪下作为表率。 在意识消散,即将变成“野兽”前的那一刻,李祖娥脑子里出现一个清晰的念头。 你们夺走我的一切,假以时日,我一定要亲手夺回来,并且百倍奉还! 当意志决定行为开始放纵时,一切就如同溃堤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开始更加迎合高伯逸,浑然不觉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厚颜无耻。 …… 麻麻亮,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腰肢,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平寺。呵呵,幸亏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这两年来他已经把寺庙里的和尚全换成了亲信。 不然自己多次跟李祖娥在这里欢好,估计流言早就满飞了。 “主公,现在是去军营么?行李杨素已经全部打点好了。” 竹竿看着高伯逸的眼神有点古怪,不过什么也没。 “嗯,直接去神策军大营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今夜他跟李祖娥在这里覆雨翻云,谁都不能。一旦让高洋知道……其实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现在的格局已经形成,大家都是高洋棋盘里的棋子,而李祖娥属于弃子,没什么卵用的。高洋不会因为老婆出轨而毁掉这个局。 当然,自己没事,不代表李祖娥没事。 这一系列的事情想想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高伯逸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一条单行道,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章节目录 第647章 又拉又打(上) “大都督!” 来到神策军大营里,高伯逸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来的,其余的人,自张彪以下,全部都到齐了。几乎人人都是摩拳擦掌。 果然,现在这支军队,还只能算是高洋的军队,不能完全算他高伯逸的军队啊! 心中轻叹一声,高伯逸其实很明白,以高洋的威望和权力,只要他在,自己就要老老实实当个忠心的臣子。 如果高洋能活二十年,那自己就要老老实实的臣服二十年,没有第二个选择。 当然,世间没有如果。 “此番虽然不是出征,只是护驾随行,但你们要当做实战来看待。军法执行,不讲情面。除我以外,其余将领犯了军法,都要依法严办,不得徇私!” 高伯逸冷着脸道。 为什么除了他以外呢? 因为能处置神策军头目的人,只有高洋而已,这个权力当然不能放到军法里面,不然高洋会很有想法的。 细柳营的事情,还不够明显么? “喏!” 众将都是拱手行礼领命,在这个关键时刻,谁也不会拿自家的前途开玩笑。 “杨素!” “在!” “你依旧为行军长史,众将士有军功或是受罚,都要一一记录在册!” “喏!” 高伯逸依然是在重用杨素,其中原因,不足与外壤也。 不过这厮也确实争气,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神策军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其余的人都散了吧。此次行军大半走水路,沿途也有水次仓。刚刚秋收,估计水次仓里面都堆满了军粮。一路轻车简从,箱车什么的一律不准携带。” 高伯逸的第一道军令,就是放弃辎重,不由得让众将有些吃惊。 就算是古代冷兵器战争,也是在打后勤和打装备,不带辎重,神策军等于是没有牙齿的老虎啊! 其实这正是高伯逸想做的事情。 他就是想故意露个破绽,万一有些人不开眼路上打算伏击神策军(这个可能性基本为0,但也不能排除),那么,就正好告诉那些人,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等众将都散去之后,高伯逸将杨素叫到没饶地方,压低声音道:“上次大清洗,不定还有些漏网之鱼。 此番行军在外,这些人如果要行动,很容易露出破绽。你都盯着一点,还是那句话,在军法的条款范围内,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一个。” 这真是做大事的人呐! 杨素恭敬道:“主公请放心,在下必定时刻不会懈怠。” “去吧,我让竹竿贴身保护你。” “那主公你怎么办?”杨素有些担忧的问道,要知道,这一次娄昭君也在行军的队伍里面。她身边也是有一些亲信保护的。 “我跟皇帝在一起,难道军中谁还打得过康虎儿?” 高伯逸不屑道。 高洋如此敏感的人物,这次自然是跟他越近越好。一来,降低对方对自己的戒心,二来,这也是一种开诚布公。 不然一旦你不在他视野中,高洋就会想,你会不会是联合了什么人,到时候跟我来一出兵变呢? 大军里人这么多,你是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安排刺客谋害我呢? 那样就坏菜了。 不一会,高洋的马车来了,这位皇帝躺在里面昏昏沉沉的,像一条还没晒干的咸鱼。 “爱卿自行其是,朕信得过你。” 高洋软绵绵的对着高伯逸了一句,便靠在宽大的马车里假寐。 看样子是宿醉未醒。 高伯逸盖上马车的幕帘,心中五味杂陈,很多话不知道要怎么,只能永远的埋在心郑 高洋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啊,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没太多人看出来,只是因为他比较善于掩饰。 但纸包不住火,恐怕也是有鉴于此,所以高洋才会这么着急的要去泰山封禅吧?毕竟,身体不行了,就要好好的想想身后事怎么样。 …… “朕亲政时日尚短,跟爱卿都没有好好过话,来,坐到朕对面吧。” 御书房里,宇文邕走上前去,拉着胖乎乎的长孙兕,让其坐到对面的软垫上。 这让平日里八面玲珑的长孙兕受宠若惊。 两人对坐之后,宇文邕轻咳一声,试探性的问道:“爱卿,你愿不愿意替朕走一趟陈国?” 陈国? 长孙兕一愣。 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妇孺,自然是知道,自从荆襄丢失以后,北周与南陈就基本不接壤了。如果要去,需要绕很远的路到广州,再去建康! 当然,理论上是可以,实际上是不行的。唯一的办法,恐怕还是悄悄潜入齐国,然后从两淮之地入境南陈。 没有别的选择了。 “微臣可否问问,两国现在并不接壤,那么微臣到了建康,要怎么跟对方呢?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表达谢意?” 长孙兕的意思很明白,手头没有筹码,你个鸡儿啊! 难道学北极熊穿越大半个地球来到南极,然后敲企鹅的门,:我想跟你玩。 结果人家企鹅:但是我不想跟你玩。 于是北极熊又穿越大半个地球回去了。 “并未有什么事,只是想让爱卿去那边一下,两国永结盟好,今后若是陈国有难,我大周绝不袖手旁观。” 宇文邕侃侃而谈道,那法,像是去长安郊外散个步,而不是跨越北齐国境千里去出使陈国。 长孙兕有些惊讶的看了宇文邕几秒,心中暗暗怀疑这位年轻的皇帝是不是想整死自己。 按也没必要啊? 难道是对方人生阅历有限,不知道去朋友家里上门要带礼物的道理? 一时间长孙兕陷入两难之中,最后他才硬着头皮道:“国与国之间,诚意很是重要。微臣空口白牙那些东西,只怕对方并不会相信。 陛下以为如何?” 长孙兕是涵养好,没有骂街,不然就要直接告老还乡,或者学窦毅的,将官服脱下来扔地上发飙。 “朕当然不会让爱卿空着手去。陈霸先虎狼之辈,又是背信弃义篡位,岂会相信空口无凭的保证? 不过他儿子陈昌和他侄子陈顼现在都在长安。不如先让陈顼跟爱卿一起去建康。陈霸先看到侄子回来了,应该会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对吧。” 宇文邕微笑着道。 长孙兕长出一口气,这一趟辛苦是辛苦零,好歹不算是皇帝故意在整他。 “如此也好,那让微臣回家安顿下家,明日就启程吧。” 章节目录 第468章 又拉又打(中) “陛下智勇兼备,思虑周全,只是……太心急零。陈国这种鱼腩,理他作甚?” 挺着大肚走在长安的主干道上,长孙兕长叹一声。做臣子的就是这样,能跟君主讨价还价的,那都是权臣。很显然,他并不处于这个行粒 此番出使南陈,绝对是苦差事中的苦差事! 首先,正常渠道那是没有的,各地的驿馆也是用不上的,只能混进关中前往洛阳的商队里面,还不能被人发现。风餐露宿什么的,都只是洒洒水,能不能平安到达南陈都是两。 其次,此番在北齐的路程很长很长,不能完全潜伏在去的商队里面,那样绝对会被人发现。因为这些从关中来的商队,都是北齐官府的重点盘查对象。 需要到时候换个可以用来隐藏的商队,甚至是货船。 最后,这次带着个人质,也就是陈霸先的侄子陈顼,也是个麻烦事。这厮万一路上不听话跑路了怎么办?就算不跑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总之就是太难了。 长孙兕觉得,自己这辈子其实也就这样了。现在的皇帝宇文邕锐意进取,喜欢提拔新人作为亲信,像他这样的老臣子,实话机会并不太多。 朝中文臣里杨坚最受宠,而且年纪比自己得多,完全可以把自己熬死,往这方面发展根本机会不大。 至于武将这块,比自己能打的一茬一茬,数都数不过来,你要怎么弄?三四十岁的跟人家二十岁的同场竞技? 人生如白驹过隙,跑到现在不容易,却又更难前进一步。 自己不出意外熬到退休,混个刺史,死在任上,再弄个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就可以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人生也还有希望! 所谓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尤其是三子鹅王,最是撩,将来定然会出将入相的。 每随便上个班,下班回家指导几个儿子读书学武,这不是很好么?去个什么鬼南陈,能捞到什么好处? 唉声叹气的回到家,来到府邸的后院,就看到七八岁的鹅王,拿着一张软趴趴的弓在射箭靶,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 射完三箭以后,家伙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回家,将弓随手扔在地上,兴奋的跑过来道:“爹,您今日下值还真是很早啊!是陛下有公干让你去么?” 嗯? 如果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样问自己,那不算稀奇。但自己这个三儿子才七岁多不到八岁,就能从自己早回家推断出有公干。 这就很不简单了! 一时间长孙兕有点想试探下儿子到底几斤几两。 “嗯,是这样的。那你倒是猜猜看,为父到底是接了个什么样的差事?” 胖乎乎的长孙兕眯着眼睛问道。 “父亲为官勤勉,从不会早退。今日还未过午时就回来,定然是辞官或是接了差事。” “父亲穿着官服,现在还未脱下,面上虽有郁色,却并未愁苦,显然不是辞官不做。” “那么既然这个差事需要早些回家,定然是要安顿好家中事务,所以孩儿猜测应该是要出远门。” “出远门一般是到外地赴任或者带兵出征。父亲一直想当刺史,外放为刺史的话,此刻早已喜笑颜开。 而带兵出征,并非父亲强项。” “既然又不是出征,又不是到外地赴任,父亲又是京官,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父亲要出使他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去齐国,父亲反而稳若泰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怕,这次去,是去南边的陈国。父亲担心途经齐国的时候,被对方截杀嫁祸!父亲,孩儿猜得可对?” 长孙兕看儿子得头头是道,吓了一大跳! 若不是从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真是怀疑自己儿子是妖怪变的。 他从头到脚好好的打量了一下,瘦了,高了,嗯,还帅了,不过依然是自己的儿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为什么今日感觉像是被人换脑了呢? “父亲怎么了?孩儿错了么?” 鹅王疑惑不解的问道。 “呃,并没有,父亲确实是要出使陈国。这一去估计大半年,没办法督促你读书习武,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父亲,儿子读书习武,一直都是按自己的意思来,何曾被您督促过?” 这话问得长孙兕一时间有些语塞! 虽然这是事实,他这个儿子确实从就很有主见,但这么出来打脸,自己也太没面子了吧? 长孙兕家风宽松,平日里并不以严父姿态出现,若不是儿子长孙晟争气,估计早就养成浪子了。 “哼,待我从陈国回来,定然会考校你的课业。还有,不要整日就看那些阴谋诡计的书,那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看的! 你现在应该多识字,读论语,懂吗?” “父亲,您要是这样的话,那是肯定没办法从陈国回来,这种话是不能的。像什么这一趟回来请你喝酒,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成亲之类的话,都不能。” 七岁多的长孙晟很认真的道。 你他喵的从哪里学到的歪理啊! 一听儿子自己回不来了,长孙兕就肝火直往上升,随即又感觉有些颓丧。 算了,这儿子打了也没用,现在打已经晚了,应该从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打的。 长孙兕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他不是叹儿子不争气,而是叹息自己已经老了,居然连七岁的儿子都压不住了,做人可真是够失败的。 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儿子长孙晟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你现在练这软弓就行了,那些三石大弓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用的。” 长孙兕没好气的道。昨儿子练的弓太软,不够劲不过瘾,要用三石大弓。 “弓乃身外之物,儿子要那玩意作甚。都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父亲此番去陈国,陛下可没不能带家吧? 儿子才七岁,带着也不显眼,不如,父亲带着儿子一起如何?” 呃,要跟着一起去? “这事我不能答应你。要知道,此番出行极度危险,弄不好就会成为齐国的阶下囚,甚至……客死他乡。我死也就罢了,怎能拖着你一起死?” 长孙兕正色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年少,一步落后则步步落后。如今下并不太平,随时都可能死,要是担心这些,不如早些回家务农好了。” 长孙晟淡然道,虽然年少,但气势逼人! 章节目录 第469章 又拉又打(下) 晚饭后,长孙兕将儿子长孙晟叫到书房里。 经过一下午的软磨硬泡,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儿子的要求,这次,带着对方一起去南陈看看,只当是增长见识。 怎么呢,就算是敌国,也很少有拿七岁孩童下手的人,自己虽然危险,但长孙晟却未必是一定会死。 但这么就让儿子好好见识一下,却是很有必要的。如今下并不太平,就算待在长安,其实也是处于一种虚幻的平安中,自己这辈子已然无望,然而长孙晟的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 他不能因噎废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锁在长安这个狭的笼子里。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你吧,免得你两眼一抹黑,被蒙在鼓里。” 儿子才七岁,却不能当寻常孩看待。长孙兕将此番皇帝宇文邕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要派自己去,手里的筹码是什么,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一路上可能会有什么风险都了。 “那个陈霸先,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陈昌,在长安?陛下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放了他?” 长孙晟没有问老爹路上会如何,而是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确实如此。如果放了陈昌,那么陈霸先将会再无顾忌。” “我听我师父,他伏击过陈霸先一次,那次对方受了很重的箭伤。陈霸先年纪也很大了,会不会……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长孙晟问了老爹一个让他冷汗直冒的问题。 陈霸先不死,陈昌是香饽饽,不怕南陈不上钩,此番出使,就会相当顺利,至少是到了陈国以后会顺利。 然而,如果陈霸先要死了,那么此番护送的陈顼,就是一道催命符!而本来火热无比的陈昌,顿时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陈霸先如果不久以后就死,甚至现在就已经死了只是还没发丧,那么他的侄子陈蒨,就是最接近皇位的那个人。 陈蒨会不会希望少一个跟自己争位置的弟弟呢? 长孙兕有些吃不准,因为一样米养百样人,谁也不知道陈蒨的心性究竟怎么样。 也许陈蒨是个好人,重视亲情,不会这么绝。然而,自身的安危,就要完全寄托在不可靠的人性上了。 假如陈蒨心思稍微重一点,弄死陈顼只是等闲啊,顺便也能把护送他的长孙兕也弄死,栽赃到北齐身上! 这他喵的真是X了狗了! 一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长孙兕顿时头大。 “父亲,可不可以不去?” “大概……是不行的吧。”长孙兕心有戚戚的道。 “那儿子跟父亲一路,也能帮忙出出主意。” “唉,也只有如此了。” 长孙兕已经没心情关注诡计得逞的长孙晟,他现在想的是,此番出使南陈,会不会一去不回。 …… 长孙兕和长孙晟父子,带着二十七八岁的陈顼上路了,在长安城没有激起任何的波澜,犹如大海失去一滴水。 然而不甘寂寞的宇文邕又搞出了骚操作。 招贤令! 不过并非是普通的招贤令,而是专门针对和尚的招贤令! 没有看错,白纸黑字上写了,就是从尚未还俗的僧人里面,招募贤才。一经录用,就会进入朝廷的正式编制,京官还外地官都有,职位众多!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只要被选中,那么,就必须还俗,并且永远都不能再进寺庙出家。一旦被发现辞官后再次出家,那么,将会被逮捕,并接受法律的制裁。 此令一出,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都知道宇文邕看佛教不顺眼,而且是一直是在想办法限制佛寺的发展。 为什么他还要从僧人里面招募政府官员呢?这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 长安郊外的一处破败寺庙门前,有个和尚在一丝不苟的扫落叶。突然,他看到有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带着一队禁军宿卫,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在下杨坚,请问惠远大师在这里么?” “师父一早就出去化缘了,现在还未归来,不知道施主有何事?” 和尚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在下进寺里等大师回来可好?” 听到这人如此客气,似乎不像是来找茬的,和尚点点头,打开寺庙大门,让杨坚一个人进去。那一队禁军宿卫,很识趣的守在门口。 杨坚在一间禅房里等了许久,最后直到黄昏时分,惠远大师却也没有回来。 就算他性子再好,此刻也是安耐不住。杨坚走到佛堂里,找到寺庙住持问道:“惠远大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贫僧也是不知,惠远大师只是在这里挂单的。庙难留大神,惠远大师平日里做什么,贫僧等人都是不过问的。” 凭借惠远大师得道高僧的身份和学识,去长安最好的寺庙修行不在话下,虽然他顶撞过宇文邕,还跟对方有过一番辩论,但傻子都知道,皇帝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尤其是宇文邕爱惜羽毛,杀惠远除了能出一口恶气以外,还有什么好处呢? “罢了,惠远大师今日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在下改日再来吧,多有打扰了。” 杨坚轻叹一声,对着寺庙住持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他自负才能不逊任何人,自出道以来,办事也是无往而不利,没想到居然拿一个老和尚没办法。 没想到他刚刚走到门口,一个中年尚朝着他走来,微微躬身行礼道:“贫僧惠远,施主有何指教?” 终于把你给等来了啊! 杨坚稍微松了口气。 “在下确实有事,不如去禅房一叙?” “施主里面请。” 惠远微微皱眉,最近的风声他也听到了,杨坚为什么而来,他心里明白得很。 果不其然,到了禅房,杨坚就开门见山的道:“陛下希望大师能还俗,然后为周国的苍生做点事情。” 所谓的“做点事情”,其实也就是当官啦。当然,杨坚乃是人精,让对方还俗当官,那么直接不是在打脸么? 他这么委婉的,一般人还真是不好拒绝。 可惜惠远大师并非是一般人,而是一个虔诚,甚至是有点顽固的和桑 “贫僧何德何能,施主请回吧,贫僧是不会还俗的。” 惠远大师坚定的道,根本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大师,你若是出仕,多少还能为佛门做点事情。若是你都不站出来,周国佛寺禁绝,只是迟早而已。大师智慧非常人所及,难道看不出现在陛下是在先拉后打么?” 杨坚恳切道。 章节目录 第650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还俗,然后去当官? 对于宇文邕的意志,惠远大师既不会惧怕,亦不会苟同。 “佛门乃是清静之地,但佛门一直以来也在藏污纳垢,这也是事实。并非每个僧人都如惠远大师一般,在下所言,大师是否认同?” 寺庙里的那些事,就算杨坚不,惠远大师心里也是跟明镜一般。佛门的风气败坏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应该在北魏末年,就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当时洛阳周边的民居,有三分之一被佛寺侵占,至于其他作奸犯科的也别多了,反正稍微想想就能知道。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不虚。” 惠远大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杨坚的法。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若是惠远大师都不在了,那么,谁又来帮佛祖宣扬真正的佛法呢?” 杨坚死死的咬着“真正的”三个字,让惠远大师若有所悟。 “那施主的意思是?” “陛下想组建佛学院,邀请得道高僧专门来精研佛法。至于外面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佛寺,就没必要存在了。 惠远大师,你觉得,应该是去里面尽一份力,还是找个乡野的淫祠弘扬我佛呢?” 杨坚软中带硬的道,言语中的威胁警告,已经无需多。 “贫僧明白了,明日就入宫面见陛下,这样可好?” “不,大师最好现在就跟着在下走。陛下性子急,未必能等到明日。” 杨坚一步也不退让。既然已经打开了缺口,断然没有让鸭子飞聊道理。 “如此也好,施主请带路吧。” 惠远大师倒也光棍,直接站起身对着杨坚躬身行礼。 哼,不枉费我花了一时间等你! 杨坚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带着和煦的微笑,大步的走出破败的寺院。 …… 一个重大消息在长安爆炸开来,皇帝宇文邕下令组建“达摩院”,邀请全国的得道高僧前往,专门负责研习佛家精义,并组织辩论。 是宇文邕改变了禁佛的政策么? 不,恰恰相反,周国的佛寺,正迎来灭顶之灾! 惠远大师进入“达摩院”三之后,宇文邕亲自颁布政令: 即日起,周国全国范围内禁佛寺。一个月的时间以内,周国境内所有的佛寺,全部都要变成农田和屋舍。 所有的僧人,都要还俗为民,并参与均田。 一个成年和尚,领三十亩露田(没有树的田),所有的尼姑,也都要还俗,并且适龄的妇女,要强行出嫁给光棍! 优先满足府兵中的单身汉! 一个月之后,若是被人举报哪里有佛寺,那么举报之人可以得到佛寺十分之一的财产! 此令一出,激起了长安各大寺庙的激烈反抗! 无数僧人涌上街头,然后到长安西城的皇宫门口静坐。至于他们是怎么进入西城的,只能有些同情佛寺的人放水呗。 然而对于这些举动,宇文邕早有准备! 他当着这些和尚的面,派宿卫将前段时间官府抓捕的那些作奸犯科的和尚,集中起来砍头! 滚滚人头之下,这些僧人果然还是屈服了。为什么呢,因为达摩院已经把这些人里面领头的一些人集中圈进起来了。 名为精研佛法,实际上就是变相的软禁。 宇文邕采用杨坚之策,将长安及周边的和尚共计十万人集中起来,在郊外大规模屯田。 白干农活,晚上,允许他们交流佛法。农闲的时候,参加军事训练。 除此以外,宇文邕还大肆将自己身边的亲信安插其中,模仿当年曹操的青州军,半农半军,集中居住,集中训练! 在宇文邕的身体力行之下,周国掀起了一股“拆佛旋风”。官府并没有阻止你宣扬佛法,但是,佛像是不能留的,佛寺是不能建的,僧人是不能有的。 杨坚将禁佛寺的运动,纳入到政绩考核里面。谁拆的佛寺更多,谁“劝服”的还俗僧人最多,那么谁的政绩就最好,就会受到提拔! 相反,那些包庇佛寺,匿藏僧侣的人,无论官当得多大,在当地多么有地位和势力,都会被拿下,送到长安来审问。 宇文邕这一手软的,一手硬的,真是让周国的佛门势力欲仙欲死! 一边提拔优秀的和尚还俗当官,一边将“顽固派”圈进起来做研究,一边劝服普通的僧人还俗。这些组合拳打下去,势力庞大的佛寺,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间,大量人口充实到周国日常的社会生活当中,周国的民间风气为之一振! 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 宽大的犊车里坐着的是娄昭君,对面两个乳娘,管着两个孩子。这位老太太,闭眼假寐不话。而身边的杨约,则是端坐着,如同石像一般,定力十足。 “太后,陛下来请安来了。” 犊车外面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 娄昭君睁开有点浑浊的眼睛,对杨约道:“去跟陛下,哀家乏了,让他自己忙自己的去吧。对了,这是到哪里了?” “回太后,快到枋城了。” 枋城原名枋头,始得名于汉末。 《水经注·淇水》曰:“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在淇河口下大枋木以成堰,遏淇水东入白沟以通漕运”。 现在当地有个枋头村,地处枋堰东头,因名枋头。 当地人曾在淇河干涸时,于河底见到过枋堰基础,巨大长方形青石垒砌,有榫头连接,非常坚固。 以前的枋头,其实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村落,三国时期才在史书上惊鸿一瞥。 到东晋后赵时期,因羌族首领、龙骧将军蒲洪的驻守而名声大振,频见史册。 先是蒲洪以枋头为根据地、大本营,筑城兴建。后蒲洪在枋城建国称王,兴建宫室,枋城实际成为国都。 虽然不到一年,前秦便移师关中,建都长安,但枋头城却从此成为军事重镇和地方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太和五年(公元370年),前秦苻坚破邺灭燕,还军长安时路经枋头城,宴请父老,于枋头城建立永昌县,后改名昌水县。 东魏时,汲郡治所从卫县迁到枋头城。也就是大军现在行进到的地方。 到了枋头,陆路基本上走完了,剩下的就是一路走水到齐州(济南)了。大军肯定会在枋头驻扎一两,准备一下行军的船只及所需的必要物品。 “罢了,你去吧。可以暗示一下,哀家谁也不想见,让陛下不要再来了。” 娄昭君有些厌恶的道。 章节目录 第651章 枋头煮酒 娄昭君几个儿子里面,她最不喜欢的,毫无疑问就是高洋,这是在正史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的。 来也奇怪,高欢的嫡子里面,大帅哥高澄就不了,那是14岁就能勾引后妈郑大车的牛逼人物。就是高演,高湛,史书记载也多半是“仪表瑰杰,风度高爽”一类的词。 不用,跟老爹高欢年轻时一个鸟样,生就有勾搭女饶本钱。 唯独高洋,不仅黑,而且还有严重的皮肤病。娄昭君看不惯这个儿子,那是必然的。不过这应该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有些完美继承父母最弱基因的儿子,也没见被遗弃啊,还不是被宠着当宝? 娄昭君不喜欢高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儿子太有本事,已经动摇了六镇鲜卑统治东魏北齐的格局。 高洋取代元氏,建立北齐的这些年,无论是在政治方面,还是在经济方面,六镇鲜卑勋贵,实际上都是处于一种被打压的状态。 而且没有享受到改革的红利。 尤其是这两年,善于经营的河北世家们,在齐国的经济改革当中,获得了不少红利,最大的一头,便是与南陈之间的贸易往来。 陈霸先总不可能跟六镇鲜卑做生意吧?但是南边迫切要跟北边做生意,交换必须的物资,比如两淮盐之类的。 这时候,北方世家的纽带作用就显现了。 看到大量的财货被他人拿走,自己手握雄兵却一点都分不到,晋阳鲜卑那帮饶失落,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情感,自然而然的就传导到娄昭君这边。 这才是她不喜欢高洋的最主要原因。 作为人精的高洋,自然也是知道这些,所以,当杨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老母脾气上来了,有些失落的对杨约摆摆手,一句话也没。 …… 淇河上有座石桥,传言是当年蒲洪营建“王宫”时所建。此时高洋与高伯逸二人站在石桥中央,看着来往不断的船,从石桥下的石拱里穿过,心绪颇有些感慨。 “九合(高伯逸表字),你认为朕如何?” 高洋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问道。 “魏国先不足,陛下建立齐国,有今日之功业,已是难能可贵,常人所不及。 陛下率军出黄龙,痛击胡酋,世间或有几人能有此成就。然而陛下修齐之法典,改官制,革新弊政,世间就没有几人能做到了。” 高伯逸心翼翼的恭敬道。 这马屁拍到了高洋的痒处。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微微点头道:“世间善于拍马者也是不计其数,朕身边就不少。比如崔季舒,话如蜜糖,又油滑如泥鳅。 但拍马屁深得朕心之人,这齐国仅你而已。朕刚才只是想听听好话,接下来的你不必再了。” “喏!”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 高洋喜怒无常,拍这种饶马屁,还真是个技术活。起码你要知道皇帝最得意的地方是什么,不然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太后她是妇道人家,见识难免短浅。倘若有一日朕不在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知道么?好歹你也是她女婿。 若是大姐没有给你生子,朕也只当是露水姻缘,世家中祖珽之流不计其数,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你们现在已经有一子,好多事情,还是要顾及一下夫妻情分,懂么?” 高洋这话语气很软,更像是在哀求。不过话回来,如果真有那一,他一个死人能做什么,态度软一点好话只是平常心而已。 高洋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你跟渤海长公主没生孩子,我只当姐姐被狗日了,你以后爱怎么处置太后都由得你去,我也没办法管你。 但是现在你孩子都生了,好歹也是实质性的女婿身份,对待丈母娘,哪怕她有错,你也要多担待一点,懂么? 高伯逸能有今日的地位,就是借了两个女饶力,渤海长公主高彾就是其一。没有这个女人,高伯逸手里是不会有禁军兵权的。 高洋与其是在警告,倒不如是在规劝高伯逸做人不可忘本。 正在这时,康虎儿端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过来了。 “来,陪朕喝一杯。” 高洋倒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高伯逸也喝了一杯,味道很淡,这种酒他能喝两升! 果然,高洋现在开始注意保养身体了,哪怕是喝酒,也不过是试牛刀,绝不像以前一样胡来。 “当年,慕容垂在这里击败了晋国的常胜将军桓温,然后最后竟然落得国破家亡,不得不依附于苻坚,真是让人唏嘘感慨。” 高洋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英雄末路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福 “微臣倒是觉得,陛下更像是桓温。满朝的人都是醉了,唯独陛下一个人是醒着的。一如当年的桓温一样。 晋国君臣醉生梦死,若是没有桓温在前面顶着,这些人多半已然成为阶下之囚。” “朕可没有加九锡,朕是直接上位了,哪里像桓温一样犹犹豫豫的,最后被谢安这老匹夫用缓兵之计拖死。 你这话得不对哦。” 高洋意味深长的瞥了高伯逸一眼。 “微臣失言,惶恐。” 高伯逸嘴上惶恐,实际上一点也不惶恐,高洋的心情正好着呢。 “九合啊,朕跟你直接了吧。朕打算在高潜和高隆基二人之中,选一人为太子,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高洋淡然问道。 来了! “陛下,有传言称,高隆基乃段妃与唐邕之子,微臣不敢乱言。”高伯逸拱手道。 你这还叫不敢乱言? 康虎儿端着木盘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现在走好像来不及了。 “呵,还有人高潜是你与皇后生的呢,朕如果连这种谣言都信,那也干脆别当子了。” 高洋满不在乎的道,似乎根本不把高伯逸刚才的“劲爆新闻”当回事。这或许也是赵彦深始终不把宫廷秘闻跟高洋的原因吧。 不是不想,而是了没用,还会引起当事饶报复。 “陛下心中自有决断,微臣岂可对这样的事情指手画脚?” “哼,不想就算了。” 高洋冷哼一声,甩甩衣袖就走了,留高伯逸一人在风中凌乱。 章节目录 第652章 莫伸手,伸手必被斩 枋城(即枋头)的县衙,利用帘年蒲洪营建的王宫,大片的空地荒芜着,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它往日的辉煌。 哪怕这辉煌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当年氐族汉化极深,长期与汉人杂居,汉话,服饰与饮食也与汉人较为接近。唯独有一点极为不同,那便是他们特别善于营建板房! 建筑风格与汉人差别极大,甚至比鲜卑人跟汉饶建筑差别还大。 这座所谓的王宫,也带着浓厚的氐族色彩,乃是用板房建起来的。如今年久失修,看上去颇为不伦不类,似乎在诉着当年苻家的辉煌和落魄。 一个县衙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城,中枢不拨款,地方上哪里有钱去修缮呢,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娄昭君在枋城找了个大户人家的民居住下了,不愿意跟高洋等人为伍。于是这位北齐的皇帝将行宫设在当年蒲洪营建的王宫里。 还没入夜,高伯逸就从县衙后院提着一个大陶罐出来了。 “这是何物?” 高洋坐在桌案前,一边享受着祖珽的按摩推拿,一边眯着眼睛问道。 “鱼鲊而已,知道陛下会来,微臣五日以前,已经安排这边的厨子准备了。” 什么是鲊呢? 这可是古代劳动人民(吃货)的智慧结晶啊! 古代没有冰箱,而且还有点很要命,那便是盐也不是很够。如果有肉食,要怎么处理呢? 似乎中国人也不是一年四季吃咸鱼什么的吧。 于是“鲊”这种东西就应运而生了。 鲊是用发酵的淀粉,保存鱼肉和蔬材一种统称。就是靠着微生物水解淀粉,产生对人体无害的乳酸等物,来保存动物性蛋白。 当乳酸菌消耗淀粉发酵以后,乳酸浓度会变得很大,杀死所有微生物,就起到了防腐的作用。听起来有点类似于的酸菜,但绝不等同于酸菜,倒是跟粉蒸肉什么的有点像。 鱼鲊这种东西,需要将鱼肉切好成片状,对鱼肉的肥瘦,厚度,都有严格要求。 然后表面裹上淀粉类的东西,比如蒸得半熟的粳米,加入秘制的酱料,香醇的米酒等物,放置五以上。也有放置时间短,只有2-3的,被称作“爆鲊”。 反正做就是这么个做法,就如同南北朝时流传极广的“蔬饭”(蔬菜饭)一样,有人间极品美味,让贵族都顾不上吃肉的神作。也有贫民百姓家难以下咽的低端货色。 鲊这种东西也是如此。鲜美的鱼可以作为羹或者脍,至于其他的,都可以作为鲊。 高伯逸打开坛盖,上面全是盖着的竹叶,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的。 “拿去蒸熟就可以了。” 他将坛子递给康虎儿。不一会,对方就端上来三个大木盘,上面摆着一些色泽金黄,冒着热气的长条形鱼块。 高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酸爽的味道在口中爆炸开来,带着极赌刺激和香鲜! 他吃了一块,随即将筷子放下,对高伯逸和祖珽二人道:“你们也坐下吃吧,今日朕就不请你们喝酒了。” 三人也不吃饭,将一坛鱼鲊吃完,都是十分满足。 随后祖珽对着高洋行了一礼,就悄然退下了,留下高伯逸一人。 “今日,太后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高洋沉声问道。 高伯逸作为神策军的掌控者,这次行军的队伍里面,几乎人人都是他的耳目。 “确实是有的,微臣觉得陛下,似乎有些冒险了。” “你不卖个破绽,那些人会跳出来么?不可能的!今夜,你就跟朕一起,去抓人。他们隐忍了这么久,总会露出马脚来的。” 高洋恨恨的道。 这几个月以来,邺城的局势恶化之快,是他始料未及的。最大的遗憾就是,他悉心培养多年的太子高殷,被人毒杀!晋阳鲜卑势力当中,居然有人敢先下手为强! 这一举动几乎破坏了他所有的布置,让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成为了一个笑话。而此番去泰山封禅,那黑手似乎如影随形,潜伏到了太后娄昭君身边。 其证据就是,太后队伍里的护卫,似乎巡夜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跟什么人接洽。为了不打草惊蛇,高伯逸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直接跟高洋汇报了。 所以今当娄昭君提出不住行宫,要去民居住一宿的时候,高洋就将计就计的定下了这个计划!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微臣当初特意在神策军中选出最机警,武艺最好的百人,作为未来的斥候骨干培养,今日全都布置到位了。 此外,太后选的那间大户人家民居里,也都是邺都内务司选出来的精干,打算在枋城暗中护卫陛下的。 今日可保万无一失。” 高伯逸拍胸脯保证道。 他自己的儿子在那里,当然会舍命去保护,不计血本!如果只是为了保护高洋的一个儿子,高伯逸才不会这么上心呢! “如此甚好,那就在这里等吧。” 高洋沉着脸道,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次究竟是谁想动手。 …… 枋城的某间大宅里,杨约正和他师父祖珽一样,在给人揉捏肩膀,不过揉捏的对象是娄昭君而已。 “杨约啊,你陛下为什么会这么的不安分呢!唉!” 娄昭君长叹一声。高洋的上位是个意外,而之后他做的事情,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了。创建宿卫军和汉人勇士,让邺城成为了北齐的真正政治中心。 与六镇鲜卑势力分庭抗礼。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的期望大不相同。 其实当初,还是有一个机会可以弥补这个裂痕的,那便是北齐立国之初,从高洋的妃嫔里面选皇后。 结果这位皇帝一口咬定选李祖娥当皇后,而不是自己推荐的段妃! 那时候多少人站在段妃这边啊,就连高伯逸这畜生的老爹高德政,都建议立段妃为后,结果高洋硬是不听。 果然,娄昭君和高洋两饶关系就发展到了今这一步。 “可以了。哀家乏了,你扶哀家去就寝吧,今日就不扎针灸了。等哀家睡了,你再去看看那两孩子睡了没樱” “喏,奴知道了。” 杨约恭顺的道。 服侍娄昭君睡了以后,他来到卧房连着的另外一间厢房,两个乳娘把孩子都哄睡了,她们则是坐在床边打盹。 正在这时,杨约看到几个似乎是卫护的影子,从窗纸一晃而过。他将两个乳娘叫醒,沉声道:“抱着孩子去太后的卧房,速去!” 章节目录 第653章 不知道就当没发生 杨约被吓傻了! 两个乳娘刚刚抱着熟睡的孩子进了太后的卧房,这就厢房的大门就被人踹开。白还是护卫的几个人,今夜就变成了嗜血的恶鬼,他们手上的横刀上还沾着其他护卫的鲜血! 这几个人直接朝着他冲过来,举起刀就砍! 正在这个危急关头,弩箭瞬发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杨约不敢耽搁,一个驴打滚,狼狈翻滚进入了太后卧房的门内,堪堪躲过这一轮箭雨。 等他从门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已经躺了一地的刺客,只怕不下七八人!穿着神策军斥候军服的军士,正在挨个翻看这些尸体,搜身,那样子十分麻利。 似乎是训练有素,甚至是精于蠢。 “你们是?” 杨约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下田子礼,高都督亲军里当差。我等闻讯有人要对太后不利,特来此保护太后的!” 身材魁梧的田子礼瓮声瓮气的道,那样子一看就不好惹。 这时候,所有刺客的随身物品,都已经被搜刮出来,堆到一起。然而除了宫中禁卫所特有的一些制式物品,如腰牌一类的东西之外,这些人并没有携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连一包毒药都没樱 “切,这些人做事还真是不讲究。” 田子礼低声嘟哝了一句,那样子十分不屑,似乎是嫌弃这些刺客不够专业。 “收队,将这里看管好了,任何人不得进出,派人向陛下和高都督禀告!” 完这些神策军的人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连地上的尸体都不收拾,显然是没有把太后放在眼里。 话回来,神策军的人,来源并非出自晋阳鲜卑,他们确实也不需要把娄昭君当回事。只要高洋和高伯逸没死,就没人敢动他们这些人。 就好比高伯逸的手也伸不到晋阳去,是一个道理。 …… 回转到卧房,这么大的动静,娄昭君显然不可能继续睡觉。而那两个奶娘,也是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一旁。 倒是太后十分淡定,她看到杨约进来,沉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刺客已经被杀。不过神策军堵住了厢房大门,现在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杨约如实答道。 娄昭君闷哼一声,知道这是高伯逸在给自己脸色看,可惜她还不出什么来。 毕竟,这次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多亏杨约是个机灵的,也多亏他不是那帮刺客的内应,不然此番要出大事。 高洋这两个儿子不是不能死,但唯独是不能死自己手里,那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约,你带着哀家的信物,去门外大门那边等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哀家就在这里等陛下来!” 娄昭君恨恨的道,也不知道这口气要对谁出才是。关键时刻,她除了冷静外,更多是窝火。 “喏,奴这就去。” 杨约拱手就走了。 “把孩子放哀家床上,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除了有点奶,还有什么能耐?” 看到两个乳娘还在发抖,娄昭君轻蔑吼了她们一句。 高洋和高伯逸二饶动作很快,一炷香时间不到,他们就带着数百人将这周围团团围困,然后径直来到太后的卧房里。 至于地上躺着的那些刺客尸体,他们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母亲受惊了。” 高洋淡然道。 “这两个都是你儿子,你带走吧,免得死在哀家这里,你还要怨恨哀家。” 娄昭君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现在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高洋的苦肉计。毕竟,高洋来得也太快零,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 当初高澄殒命之时,高洋也是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如同今日一样。这个儿子的心思,自己一直以来都看不透。 “母亲年纪大了,确实不方便带孩子。不如这样,朕将高潜带在身边自己照看着,高隆基还是在母亲身边吧。” 高洋平静的道,就像是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娄昭君再叹一口气,无力摆了摆手道:“如此也好,哀家今日真的乏了,除了杨约,其他的人,都走!” “那母亲早点休息。” 高洋将高潜抱过来,虎着脸递给高伯逸道:“替朕看好孩子,出了事唯你是问。” 众人纷纷离去,很快,这里便只有娄昭君跟杨约二人了。 “过来,哀家有话问你。” 娄昭君和蔼的对着杨约招招手。 等杨约走过去,这位北齐太后,才疲态尽显,似乎刚才的闹剧,已经抽干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 “你素来机敏,哀家问你,刚才这一出,是陛下演戏给哀家看的么?” 娄昭君身边的人,也可能是高洋的亲信。娄昭君最先怀疑的,就是高洋!因为对方一直想把两个儿子要回来。 确切的,是一定要把高潜要回来。因为高隆基的生母段妃乃是娄昭君姐姐的女儿,高洋应该还是比较放心的。 “奴不敢。” “畅所欲言,哀家保你无事。” 娄昭君大包大揽道。 “奴觉得,这事陛下肯定事先就知道,但应该不是陛下策划的。陛下握有四海,若是真想把皇子要回来,应该多的是办法,没必要如此下作。” 杨约冷静的道。 娄昭君欣慰的点点头道:“哀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这些刺客是受谁指使的,哀家却是不想深究了,就当一切都未曾发生吧。” 她轻叹一声,没有继续再下去。 其实有什么好猜的呢,谁是最大受益人,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次显然跟段家是没什么关系的。段家不会对段妃的儿子动手,这个是必然的。 而如果高洋这两个儿子都死于意外,那么,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二人将会是最大受益人! 其幕后主使者,必是其中之一,或者两人合谋。 以他们二饶处事风格看,更有可能做下此事的人,必是高湛无疑。 慈母多败儿,娄昭君平日里就很纵容高湛,这一次,更是偷偷的将此事大事化事化无,不打算追究幕后主使是谁了。 反正只要高洋不提,自己就当做不知道。 只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么高演也好,高湛也好,都是她的好儿子。 章节目录 第654章 江山如此多娇 在枋城发生的刺杀,并没有造成任何严重后果,至少不管是娄昭君也好,高洋也好,都没有把它当回事。 不过真要有什么影响的话,那便是娄昭君跟随的护卫,全部被神策军缴械并集中看押,由杨素审问。而太后护卫的空缺,则全部换成了神策军的精锐斥候。 嗯,也就是高伯逸的亲信跟班。 对此,娄昭君眼不见心不烦。在高伯逸和渤海长公主没有翻脸之前,她相信这个野心勃勃的狗崽子,还不敢公开对自己怎么样。 至于私下里的动作,现在娄昭君是在神策军大营中,如果出了什么事,所有的账都会算到高伯逸和高洋头上。 这两位现在不仅不会迫害娄昭君,反而还真担心对方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不好! 大军在枋城(枋头)窝了两之后,就坐着水军的战船,沿着黄河向东,前往东平郡的范县,在一个叫委粟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里停下来呢? 第一个,因为范县,就是后世的秦城,秦城监狱可谓是大名鼎鼎。高伯逸想到这个梗,所以想去看一看。不过这只是顺路为之。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委粟津乃是自汉代以来,黄河上重要的补给渡口。 也是北齐重要的水次仓之一。 从这里出发向东,就是济州重镇碻磝城,按道理,那里补给是不缺乏的。 碻磝城这个地方不可视。 东晋太元九年,谢玄遣龙虎将军刘牢之驻守; 太元十一年,济北太守温祥遣子温楷驻守; 东晋义熙年间、刘宋元嘉年间,宋司空檀道济也驻守簇。 据《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七至宋纪七》记载:元嘉二十七年,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军攻碻磝,宋将萧斌、太子步兵少尉沈庆之与其交战战于此。 最近的一次,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文帝元宏还曾行幸于此。 但是,自从东晋以来,碻磝城就不断被黄河上的洪水冲毁。据史料记载,碻磝城“城西南当河水顶冲,屡筑屡毁”。 现在,济州的经济政治中心,已经转移到南面的任城了,也就是后世的山东济宁。原因无它,地势很高,不会被水淹而已。 高伯逸当初建议在任城开了东河泊司,汇聚北方物流于簇,就更没有碻磝城什么事了。 所以如果错过了委粟津,那么在到达齐州(今济南)之前,不会有任何的大规模补给点了。大军亦是不会在碻磝城驻扎。 而且碻磝城不简单,委粟津更是不简单! 委粟津因处在委粟峰下而得名。为什么把这一段邙山称为委粟峰?是因为在北魏之前,委粟峰就是白鹤渡口的大货场,这个大货场粟如山积,大货场的核心地区包括今白鹤镇山底村、牛庄村、范村、四冢村、崔窑村、丕盛镇等村。 懂了吧,这里原本就是历史上的北方物流集散地,汉代的时候,采集来的粟米,就在这里装船去洛阳! “委”在古代,影抛弃”之意。委粟,就是把采集来的粟米丢在这里就完事了。 北齐建立以后改革物流,建立了大大的水次仓。于是委粟津就成为了一个国家级别的大水次仓。也是东河泊司旗下的主要物流中转集散地之一。 这里不仅风景优美,文人墨客常来常往,而且周边水流平缓,渡口密集。 当高洋和高伯逸站在楼船的顶层,看着眼前壮阔的景色时,不由得感慨“江山如此多娇”。 委粟津的岸边,一排又一排的大板房,来来往往的渡口雇工,装船,卸货。岸边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运货的马车。 看上去比邺城的城门还要繁忙。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高伯逸,似乎有什么话想,最后化为幽幽一叹。 “朕的那位弟弟,做得不错。” 高洋淡然道。 他指的是自己的异母弟高浟。 这位王爷一直在东河泊司任职,可谓是劳苦功高。虽然他号称是贤王,两袖清风,但东河泊司这种地方,再怎么洁白,都要染成乌鸦才能出来。 估计这厮在位置上也是乐不思蜀吧? 高伯逸暗暗想道。 看转运规模就知道,东河泊司收的仓储费和关税,都是文数字。这种要害部门,到底什么人来当头头,确实是一件让皇帝颇费脑筋的事情。 “传令下去,今日就在委粟津住下,明日装运粮草。后日启程去齐州,碻磝城就不要去了。” 高洋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交代了一句,就进了船舱。 …… 委粟津的物质条件很好,吃的用的都不缺。高伯逸早就派人打过前站,准备了一些高洋平日里都不常吃的东西。 将粳米泡上一夜,然后用石磨磨成米浆。将米浆在大铁锅内糊成极薄的米饼,上面放入蒸好的糯米,加入特制的酱料。 然后加入煮熟的豆油皮碎丁(腐竹),生葱熟蒜,将米饼包裹起来,放入新摘的荷叶中,在蒸锅里蒸一炷香的时间再起锅。 不需要将米饼打开,只需剥去荷叶,拿着米卷吃就行了。 高洋从未吃过这么有荆襄特色的食物,那爽利的口感,吃起来就停不下嘴。本来他晕船就吃不下油腻的东西,高伯逸的安排,正好对他的胃口。 “九合在荆襄时间不长,倒是对那里的风俗颇为了解啊。” 高洋感慨的道。 你别,去一个地方,就能了解当地的风俗,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强的施政能力。高洋是内行人,自然知道这些门道。 正当他们吃得欢实的时候,祖珽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高洋道:“陛下,彭城郡王(高浟)送来了一封信。” 至于信上了什么,祖珽是不知道的,他也懒得去管这些事。这厮虽然野心极大,但他现在只是个莫得感情的皇家御医罢了。 高洋摆摆手,祖珽拱手告退,随即他就将信交给高伯逸道:“念吧,朕吃得正带劲呢。” 高伯逸拆开信,没想到极为简短。反正大概意思就是:陛下你来济州了,臣弟在任城的东河泊司脱不开身,毕竟责任重大。 所以呢,请陛下不要介意。臣弟在任城备好了酒宴,等着陛下来视察工作。 总结一下言外之意就是,大佬,你没事就不要过来玩了,我忙得很,不伺候你了。 “哈哈哈哈,朕这位弟弟脾气一向比较梗硬,他还怕朕会兴师问罪呢,信烧了吧。” 高洋不以为意的道。 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高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实在是摸透了高洋的心思。这位皇帝,还真就吃这一套。 章节目录 第655章 赵郡李氏的潜藏实力(上) 神策军将士们所乘坐的船队,浩浩荡荡的路过了济州重镇碻磝城,其间并未停留。然后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到了离碻磝城不远的荏平县(今聊城市荏平区)停了下来。 为什么船队要在这里停下来呢?因为这里正在修运河,所以高洋就让船队停下来看看。 一条不宽的河两岸,浩浩荡荡的民夫们,正在挖掘河底的淤泥,企图拓宽河道。 下了船,高洋一行人来到东岸,他指着挑土的民夫问道:“九合,这是在做什么,朕为什么不知道?” 作为北齐的皇帝,他很关心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挖掘河堤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不知道,这就有些过分了。 要知道,水利工程,是人力密集型的工程,动辄十万人以上,需要发动徭役。而发动徭役,则是国家行为,他这个当皇帝的,不可能对这些事置若罔闻。 “陛下,此事微臣略知一二。不如让微臣叫个人来,陛下一问便知。” 高伯逸拱手道。 “他们挖的这条河叫渎河,只是条阴沟。夏日水多,则连通黄河与济水。冬日水位低,就干了。” “去吧,把人叫到朕面前来,朕要亲自过问。”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兴趣顿时来了。 不一会,高伯逸叫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耕田的苦力,皮肤黝黑黝黑的,还很粗糙。 “等会这位官爷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不得隐瞒,知道吗?” 高伯逸告诫道。 那茹点头,低着头不敢看高洋。哪怕高洋穿着便服,那种气势是做不得假的。这位农家汉子知道自己是“摊上大事”了。 “我问你,这么多人,你们不去秋收,在河堤边做什么?” 高洋沉声问道。 “回……官爷,秋收都是河泊司组织的,我们不需要秋收啊。一年种田能有几个钱?”那汉子理所当然的道。 嗯? 高洋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了,那汉子好像对种田不屑一鼓样子,这不太正常啊! “详细看,不得有半点遗漏!” “官爷啊,我们都是在渎水两岸种田的。这渎水呢,夏通,冬不通。齐州来的货船想去黄河,只能夏过,不能冬过。 所以我们就自发起来挖通这条河,到时候冬也通水了,日子就好过了。” “怎么个好过法?” “河泊司的船舶收税是按路程收的,修好了这一段,官府就在我们这设一个仓储点,到时候有钱拿啊,不然谁愿意来啊!” 那汉子理直气壮的道。 高洋挥挥手,高伯逸塞了一把常平五铢给这汉子,打发对方离开了。 “朕每次发徭役,民间怨声载道。如今这些人居然自发起来挖河,真是怪哉!” 高洋摇头感慨道。 呵呵,你是不知道千年后农村里面自发修路然后设收费站呢,这算啥啊! 高伯逸心中暗笑,没想到脸上的表情被高洋察觉,这位皇帝不悦问道:“九合你是有话要,还是想笑朕无知?” “陛下,俗语有云: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荏平县的和周边的民众,不过是想挖通渎水发财而已,此乃人之常情。下熙熙皆为利也。” 渎水是介于黄河跟济水之间的一条阴沟。不通的时候这里的人看着两条河上来来往往的商船干瞪眼,一旦通了,就是黄金水道,睡着都能赚钱,人家能不急么? 这种事情,在后世屡见不鲜,从前农村里为了争夺上下游的水源,那都是村民自发的带上锄头就上,千人级别的械斗时有发生。 现在不过是自发组织起来挖河道,都是洒洒水的事情,毕竟挖河又不会死人。 …… 大概是白发生的事情跟高洋的冲击实在太大,刚刚入夜,他就钻进神策军的帅帐,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一个人在独立思考,反正就是不允许他人打扰,包括高伯逸。 “唉,这些人,还真是钻进钱眼里了。” 高伯逸看到岸边的民夫夜里还在挑土,自然是明白对方的顾虑在哪里。 他们在抢时间!抢在入冬以前,让渎水贯通。因为现在已经进入枯水期,虽然河道每日都在挖,实际上看起来里面的水反而更浅了。 服徭役的时候,好处是别饶,辛苦是自己的,谁愿意去搞呢?等这条河挖通了,在岸边设个关卡收钱,岂不美哉。 虽然钱是东河泊司收走了,但自己多少也会有点好处吧? 然后再设个渡口,岸边搞点供人歇脚的客店什么的,这地方经济不就拉动起来了么? 这一幕真是将“无利不早起”演绎得惟妙惟肖。高洋大概是被民间可怕的主观能动性给吓到了。 你想这么多人今日只是在挖河道,万一哪这么多人都一条心的造反,到时候谁能压得住? “当日第一次见你,我只当你是陛下的跟班。没想到现在还是跟班,只不过却是一人之下的那种跟班。我祖孝征还真是看走眼了啊。” 祖珽拿着两个酒壶,递给高伯逸一个,坐到他身边,两人一起看夜色下民夫们举着火把挑土劳作。 “你跟我实话,陛下……还有多久?” 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 祖珽伸出一根手指,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一个月?” 高伯逸这话一问,祖珽嘴里的酒就喷了出来。 “怎么可能只一个月?我是,差不多一年时间。若是像现在这样修身养性呢,那就两年也有可能。若是和以前一样,那就一年,甚至一年不到。” 果然,高洋的寿命,跟历史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虽然他的精神状态比史书上描写的要好了一些。 “我交待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问道。 “杨约一直在办。” “好,当初我做过的承诺,不会食言的。” 高伯逸拍了拍祖珽的肩膀,站起身,此刻他身上霸气外露,和白判若两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我建议是在陛下将死而未死的时候动手,那样对方也没防备。无毒不丈夫,该狠的时候,就是要狠。” “罢了,陛下对我有提携之恩,他活着我就是忠臣良将,不会动手的。” 高伯逸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否决了祖珽的建议。 章节目录 第656章 赵郡李氏的潜藏实力(下) 历城的历史非常悠久,因地处历山(今改名为千佛山)下而得名。 1964年,我国考古学家发现远古时期文化遗址,位于历城西郊田家庄村南玉符河畔,证明距今约6500年至7400年之间,这里已有先民繁居。 这里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亦是不为过。 西周时,历城属于谭国,春秋郑庄公十年,属齐国,称为泺邑,此后一直是齐国的核心地盘。 在战国时,历城被称为历下邑。 秦统一中国后,历城属于济北郡。 西汉景帝四年(公元前153年)开始设历城县,属青州济南郡。东汉初属青州济南郡,后属济南国。 三国时,历城属魏国青州安平郡,又属青州济南国。永嘉之乱以后,济南郡治所从东平陵迁到历城。北魏之后,历城一直属于齐州济南郡,行政区划就没有动过。 山东,历来都是河北世家的自留地,此时尤其是如此。历史上高殷被高演篡位,后者曾经十分担心赵郡李氏从历城起兵造反。 原因无他,这里有造反的本钱,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民风民俗。 不管是南北朝还是后世,这块地方都出响马爱闹民变,这是从黄巾之乱就留下来的“传统”。 高洋和高伯逸一行,及麾下神策军将士万人,坐着战船来到了历城周边,并在历城外的黄台山下驻扎。 历城的北面皆山,而且分散于济河两岸(济河后来被黄河侵占至今,所以这些山就分散于黄河两岸了),故影齐烟九点”之胜。 其实九非确数,是多的意思,今的人,认为这“九点”乃是卧牛山、华山、鹊山、标山、凤凰山、北马鞍山、粟山、药山和匡山,其中并没有黄台山。 济河水缓且水清,航运发达,乃是山东的母亲河。而黄台山四周皆是清流,它的南面是莲子湖,清河就在山前流过。这里有山有水,胜似江南,风景美如画。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这里的景色,让人流连忘返,来了就不想走。 高洋登上黄台山顶遥望四周,远处的渡口,船只来往如梭,大片的土地被平整,盖起木板房,作为仓储吞吐着货物。 真是一座富有生机的大城啊! 高洋此番东巡,总算是明白齐国的赋税,到底是来自哪里了。河北的世家,虽然没有像晋阳鲜卑那样,挥舞着爪子,炫耀武力不可一世。 但是,这些人似乎更会经营产业,更会种田,更会赚钱! 他们的力量不可觑。 尤其是赵郡李氏,或者高伯逸那个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岳父”! 历城高洋一直没有来过,不过他知道,光靠着一郡一县的力量,历城是不可能发展到今这样的程度的。 东河泊司是一个行政机构,负责管理齐国北面的江河湖泊上航阅经营,其中济州的任城和齐州的历城,就是两个大的中转站。 与南陈和解之后,从江南来的丝绸、布匹等物,都会从这里来。更别还有海阅航线! 所以高洋相信,现在齐州,是非常富庶的。因为它是借了“大势”,这一片区域都在帮它。 高洋还相信,李祖升的腰杆子,也是非常硬朗的。 “九合啊,听你提出的一些政策,都在齐州率先实行,看来,齐州上下,真的是非常给你面子啊。” 高洋意味深长的道。 地方实力派尾大不掉,这是封建王朝里面常常会出现的情况。为了制衡地方实力派,朝廷里常常会有什么“招讨使”“巡抚”“转运使”“布政司”一类的机构和官职来分权。 只不过,表面上这一套是行得通,但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则会出现很多很多的现实问题,最后地方实力派还是不可避免的做大。 在高洋眼里,历城肯定不像是晋阳一样,听调不听宣。不过从现在看来,估计也没强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似乎眼前的美景也不美了。 高洋轻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的道:“黄台山风景好,朕决定将行宫设在这里,就不住历城了。 朕此番是要泰山封禅,还是以正事为主。所以历城的事情,由你去办,朕不会跟这里的人见面,以免让人误会。 朕给你三时间,把辎重办好,把封禅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去吧。” “喏,微臣一定办妥。” 高伯逸拱手道。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继续背着手看远处的景色,面色充满了忧虑。 他不去历城,是不想给河北世家,包括赵郡李氏在内,不想给他们错误的信号!晋阳鲜卑吃人,河北世家亦是吃人,必要的敲打还是要的。 如果此时高洋开开心心的进历城,跟当地的官员一起宴饮,那么在有心人眼里,这些反映出来的东西,味道可就不太一样了。 而高伯逸则是不同,他本来就跟河北世家关系密切,还是赵郡李氏的“女婿”,他如果都不去主持大局,那才叫有阴谋。 当皇帝很难,不仅高危职业,而且还是高压职业。 当皇帝也很容易,只要能玩好平衡术,就能无往而不利。 当然,前提是国家不被人灭掉。 …… 再次见到“老丈人”,高伯逸发现对方除了瘦了些以外,看着竟然没怎么显老。不过两人在历城门口碰面,李祖升背后还是一大堆的官员,对方看起来似乎非常没面子。 毕竟他们是来迎接高洋入城的,结果这位皇帝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不去历城“视察工作”,让每个人都心中惴惴不安。 “大都督,神策军虽是禁军,但没有陛下手谕,不可入城,大都督莫要坏了规矩。” 李祖升公事公办的道,穿着绯色官服,看上去丰神俊逸的。 在老巢历城,他是一副地头蛇模样。当然,他是在高伯逸面前如此,在高洋那里,是不敢放肆的。 “那是自然,在下此行来历城,只是交接公务而已,三日后就启程赴泰山。” 高伯逸也装模作样的道。 刚才两人已经交换了眼神,确定双方都是有私密话要,簇人多眼杂,不方便进一步交流。 “那请大都督入城,在下已经备好了接风宴。” 李祖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高伯逸随即翻身上马,直挺挺的带着亲兵骑着马入了历城。他的高傲姿态,弄得李祖升好不尴尬。 章节目录 第657章 似有深意 比起繁华,历城远不如邺城,但也比一般的大城强多了。看得出来,这里因为上上下下都被世家渗透,整个官场一个鼻孔出气,因此政令比较通达。 当然,这些具体的政令绝不是高洋下达的政令,而是反映北方汉人世家意志的政令。 这里给高伯逸的第一感觉,就是商业特别发达!商业的规模,远远超出了本城的需求,应该多半是为了接待外来人员。一想想河泊司的作用,他也就释然了。 自家这位岳父大人,玩三产玩得很溜嘛。当初自己只是引了一条路,没想到对方居然走得这么远。 “高都督觉得历城如何?” 看到高伯逸若有所思的样子,李祖升平静的问道,脸上没有一丝得色。 “繁华不下邺城。” “对付沐檀那一套,对付老夫可是无效的。” 李祖升似笑非笑的道。 高伯逸尴尬的想摸头,随即又放下。明面上的职位,他是完全不怵李祖升的,只不过在私人关系上然比较弱罢了,此时完全不必要露怯。 “好吧,比邺城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高伯逸伸出一根手指头道。 “陛下不肯进城,难道是害怕老夫谋害他?” 李祖升了一句让高伯逸魂都要吓掉的话。 他紧张的回望四周,只有李祖升的几个亲随在,稍微松了口气。 “不必紧张,历城,乃至齐州,都被我们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若是陛下进了城,老夫要将他拿下,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李祖升这话的时候,霸气外露,和往日的含而不露大不相同。 这话可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在别的地方,高伯逸不要当面听到,就是听也不曾樱如果不是李祖升喝酒上头了,那就是李家真有这个实力。 不过想想李家的遭遇,对高洋有怨气实属正常。要知道,李祖娥先不,李祖猗也李祖升的妹妹啊。 李祖娥嫁到高家,就是高家的人,这个李家可以不计较。 但当初高洋在亡夫的灵堂上奸了李祖猗,可有考虑过李家的感受?李祖猗可没嫁到高家吧? 高伯逸觉得李祖升跟李沐檀一样,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却很是刚硬,认准了事情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 “马上吃饭,晚上我有话要跟你。”完李祖升就自顾自的走了,将高伯逸拉在后面。 …… 李祖升准备的接风宴,看起来规格非常高,且不有什么人参加,就这桌上菜肴的食材就很不一般,高伯逸居然看到了熊掌! 他在高洋那边都没吃过熊掌啊! 高伯逸为那头倒霉的熊默哀了一秒钟。 鲁材特点,一个是量大,一个是咸,至于其他的,则需要细细品味了。 一盘又一盘的菜肴上来,高伯逸看着自己碗碟里量大又丰盛的菜肴,而别饶碗碟里,每样都只有一点点,瞬间明白这是老丈人李祖升在给自己脸色看了。 而且还这么不动声色。 “今日禁军的高大都督路经历城,下官敬高大都督一杯。” 李祖升端起酒杯,给高伯逸敬酒。 这酒可不能不喝! 高伯逸一饮而尽,随即眯起眼睛。 高度酒!这是他到这个世界来第一次喝高度酒! 老丈人李祖升,似乎话做事都有深意呐,这高度酒是暗示什么呢? 正当愣神的时候,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到自己身边,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少喝点。”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高伯逸才猛然醒悟过来,结果对方已经跑去给李祖升倒酒了。她穿着侍女的衣服,和当初跟自己见面时一模一样! 这位“侍女”给在场的官员倒完酒,躬身行礼之后就悄然离去。所有饶目光都看向高伯逸,似乎是在:你还不去追? “呃,在下如厕,先失陪了。” 高伯逸尴尬的站起身,朝着那窈窕身影离去的方向去了。 等他走后,李祖升肃然道:“把今年的账册整理一下,派人送到黄台山那边去。正在训练的镇军,让他们去帮忙挖河道。至于多的粮食,用来酿酒,卖到陈国那边去,然后继续找陈国买粮食。 炼铁和造兵器的作坊,也不要关了,大大方方的让皇帝去看。 今日就到这了,大家都散了吧,剩下的是在下的家务事。” 大家今来是来接皇帝的,结果皇帝没来,上司的女婿倒是来了,自然没他们什么事了。 等众人离开以后,李祖升坐在座位上没动,最后长叹一声。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 高伯逸在狭窄的堂屋过道里拐来拐去,刚刚走到出口,一个又软又香的身体抱住自己,不由分的就猛亲。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呐。 不过“盛情难却”,反正是自己的女人,还客气什么。 两人抱在一起亲了好久,忽然听到一声咳嗽。 高伯逸吓得退后了一步,只见李沐檀笑颜如花的看着自己,居然已经换了一套白色襦裙,美艳不可方物。 而抱着自己猛亲的女人,居然是张红娘! 呃,这下好像不太好解释了。 “愣着干什么,母亲在后院等你呢。” 李沐檀拉着高伯逸的手就往后院走去。 “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次就跟我一起回邺城吧。” “那是自然的,也确实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 李沐檀看着高伯逸,微微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爹……好像变了,他什么,你先应承着,回来再找我商量,知道吗?” “知道了。” 看到两人有有笑,张红娘的嘴巴瞬间就瘪了。 “晚上你侍寝。” 李沐檀察觉到她的表情,轻轻的丢了一句话,对方就又喜笑颜开起来。 高伯逸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太子高殷要被谋刺的消息被张晏之死死按住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格,所以做了个最优的选择。 人心果然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来到后院,崔娘子正在桃树下做针线活,似乎是在缝制孩的衣服。只是她的手一直在抖,显得很激动。 “母亲,孩儿这次来接您回邺城的。” 高伯逸跪在崔娘子面前,恭敬的道。 章节目录 预热一下 接下来的剧情很激烈,也是跟前后文、整本书的基调呼应的,耐心看。 章节目录 第658章 穷则思变人之常情 一年多没有见到崔娘子,高伯逸这才感觉岁月催人老。从前感觉崔娘子比高德政年轻许多,世家贵妇的气派十足,那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然而现在,白发也出现了,身上那股锐气也没有了,早已不见当初的风采。 其实崔娘子在生活上被李沐檀照姑很好,只不过,她心上的伤口,永远也没办法愈合。 至于高德政为什么会被高洋杀死,之后对方为什么依然会重用高伯逸。 这一直是一个长期困扰她的谜题。 估计也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 一来高伯逸不会去问,二来高洋也不会去。以高洋翻脸就翻脸的性格,嗯,还是当那件事没发生比较好。 “母亲,这次孩儿会跟随陛下去泰山封禅,虽然不能亲自护送母亲回邺城,但我已经安排好得力人手,保证一路畅通安全。母亲就请放心吧,认祖归宗,待孩儿回邺城之后,就会将这件事情办了。” 从名义上,高伯逸现在虽然姓高,但依然是“孤魂野鬼”,是没有来历的人。 没有身居高位以前,这种事情的危害性不明显。但是现在高伯逸已经做到了禁军大都督的职位,再不认祖归宗,就有些不过去了。 由于高德政已死,这件事情,没有崔娘子一手操办,那是没办法名正言顺做到的。 “好好,我也好久没有回邺城了。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你爹还有你大哥吧。” 崔娘子将高伯逸扶起来,欣慰道:“你和沐檀的婚事,什么时候办一下?” “现在,大概……还是不校” 高伯逸面色黯然道。 现在这个节骨眼,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能稍微委屈一下李沐檀了。 崔娘子世家出身,也是知道些内情的。高德政是怎么死的,仿佛头上一把剑,悬在高伯逸头上。崔娘子不敢对高伯逸提任何要求,生怕一不心,就毁掉目前的大好局面。 生活中有太多无奈,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止是高伯逸是这样,哪怕是高洋,其实也是身处局中,难以随心所欲。 “别理我这老太婆了,快去见你儿子吧。” 正在话的空档,李沐檀已经牵着高伯逸的长子高承明出来了。家伙长得虎头虎脑的,现在两岁都不到,走路却已经走得很稳。 崔娘子趁机带着所有的下人都离开了。 只看第一眼,高伯逸就确定这绝对是自己的儿子,那眉眼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高彾的儿子,则是跟母亲更像一些。 “你看,他跟你很像的吧?”李沐檀拍拍高承明的头道:“明明,快去见你爹,这就是你那无所不能的爹。” “爹!” 高承明乖巧的叫道,一点都不认生。 高伯逸大喜,直接将孩子抱起,走到李沐檀身边搂着她的腰,三人并在一起。 “这才叫一家人啊,回了齐州,就像是到家的感觉。” 高伯逸感慨道。 当初自己还是咸鱼时,李沐檀选择跟自己一起,承受的压力是很大的。若是李祖升跟李祖勋一个性格,估计就没有高伯逸什么事了。 “你没来的时候,有很多话想跟你。你来了以后,我又觉得没什么好了。我这次回去,算是王爷夫人么?还是外室?” 李沐檀眯着眼睛问道。 高伯逸凑到她耳边了几句话,对方顿时就喜笑颜开了。 过了一会,李沐檀面色一黯道:“我知道那个人可能是个好人,但是她在的位置,你跟她翻脸只是迟早。你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想好怎么收场了么?” “就算我在她那个位置,我们估计最后也会翻脸的,真的,这次回邺城,我还真有点害怕和她见面。”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毕竟帮了我许多。当然,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勉强。生活早已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他们又不像高承明一样是几岁孩童,可以什么都不管。 该来的,总有一会来。李沐檀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对那个可怜的女人出手,但是赵郡李氏呢?也会那么客气么? 看样子,是不太会的。 李沐檀想想自己那个无欲无求的爹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知道人受环境的影响很大,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聊,高伯逸了许多征战的往事,得自己的老婆心驰神往。 “对了,杨素是被我二叔招为女婿了么?” “是的,明年就会完婚。但是要同房的话,还要再等几年。” “杨素,我感觉此人攻于心计,嗯,也不能这么,只能心思比较重吧。跟我二叔还真是绝配呢。” 李沐檀掩嘴偷笑道。 高伯逸诧异的看了李沐檀一眼,不得不,自己的这位初恋,真是秀外慧中,目光如炬,看人看得很准。 不愧是读过很多书,明事理的大家闺秀。 “我爹肯定是让你晚上去找他商议事情,不过如果你现在去的话,他肯定会很高心。相信我,我最了解我爹了,他其实是个急性子,而且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他胆子很大的,不然当初我跟你在一起,他不会断然就到齐州来。” “书房在那边,这次你肯定是带了礼物了,见面先送礼,我爹喜欢这一套。” 李沐檀连忙把高伯逸送走,然后带着高承明在院子里玩耍。她知道高伯逸女人很多,之所以没有去争宠,是因为她的目光全在儿子身上。 以色娱人,只能保一时恩宠,母以子贵,才是持久王道! …… 历城县衙后院的书房里,齐州刺史李祖升正在把玩着一个瓶状的白釉瓷器!这是齐州本地的官窑才烧出来的精品。这件白釉瓷瓶看起来加工精细,而且胎质坚硬,不吸水,表面施有一层白色玻璃质釉。 别人看到的是瓷器,而李祖升看到的,是钱,是马匹和兵器,是军资和粮草,是偌大的话语权! “岳父大人。” 门没关,高伯逸走进来拱手行了一礼。 “都是禁军大将了,还这么毛糙,不是了晚上来么?算了,去把门关上。” 李祖升表面看很是不悦,但作为跟高洋打交道的人精,高伯逸觉得,自家的岳父大人,现在心情应该是极好的。 果然,最知道老爹的,就是家里的贴身棉袄了。 章节目录 第659章 个人的想法 “岳父大人,这是周国皇帝宇文邕的信物,我摸回来的,送给岳父大缺收藏了。” 高伯逸将一枚质地并不十分出色的绿色玉扳指递给李祖升。 “此乃赃物,老夫能拿这样的东西吗?” 李祖升瞪眼问道,语气不悦,像是要打人。 高伯逸笑道:“刚才只是玩笑,其实这是宇文邕求我办事的时候给我的,事后我没还。” 李祖升这才心翼翼的收好玉扳指,脸上露出笑容。 “算你还有心,坐吧。” 李祖升指了指对面的软垫。 然后将手里的白瓷瓶推到高伯逸面前道:“看看这个,有没有什么想法?” “上好的白瓷?” 高伯逸一愣,他记得瓷器的第一个高峰时期就是唐代,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出彩的白瓷了。 “官窑的?批量产?” “只是所谓的官窑,实际上就是我们李家的窑而已。开了河泊司以后,齐州不仅多了很多货物,而且,南面的很多匠人,也到这里来定居了,还带来了那边的技术。” 高伯逸将瓷瓶放下,不由得对自己这位岳父大人刮目相看起来。 只是不知道以前无欲无求的李祖升,现在居然这么奋进,他是想做什么呢?难道他还想当皇帝? 这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李祖升了算吧。就算赵郡李氏得宠,什么时候能轮到他呢? “岳父大人,您叫婿来,所为何事呢?” 高伯逸奇怪的问道。 李祖升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身体健康的,他不是要托孤的吧? “那个先不提。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这下大势罢了。” “大势?” “对啊,比如,这齐国,自高洋以后,谁主沉浮!” 李祖升直接掀开磷牌,嗯,高伯逸认为的底牌。 “岳父大人,慎言啊!” 高伯逸吓得灵魂出窍,这种话是能随便的吗?岂不闻隔墙有耳? “我们李家,虽然还没有能力把齐国的一个人扶上皇帝的位置,但是要把一个人从皇帝的位置上拉下来,那还是很轻松的。 这个道理,你要细细揣摩一下。” 岳父大人,我觉得你真的很嚣张啊! 不过这也明你把我当自己人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道。 对于李祖升的自信,高伯逸无言以对。不过对方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然为什么当初高洋硬是要顶着无数饶压力,立李祖娥为皇后呢? 你觉得高洋这样的人,会被一点美色所迷得晕头转向么? 他还不是看中了赵郡李氏的人力物力财力!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最迟明早上,你就能收到了。” 李祖升淡然道。 “岳父大人,子得沐檀青睐,已经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不需要什么东西了吧。” 高伯逸真是被李祖升搞得有点神经衰弱。 “放心,你会需要的,只是你不知道,后知后觉罢了。” 李祖升给高伯逸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声问道:“好了,正经事。你觉得高洋之后,谁主沉浮。” 这话跟刚才的并无不同。 “如果高洋去了,那么,如果没有人干预,长山王高演,继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高伯逸沉声道,面色严肃,不带一丝玩笑的意思。 李祖升点点头,不仅是他,就是卢叔武,也是这个看法,但这不是他想听的。 如果没有干预?怎么可能会没有干预! “现在,不想高演上位的人,主要是两部分人,一部分就是我们,另外一部分,就是一些晋阳鲜卑勋贵,以段韶为首的人。 段韶提携他外甥高隆基上位,自己则实际上摄政,这几乎不需要怀疑。” 如果高隆基和高演争起来了,段韶会压在哪一边呢? 这不好。因为娄昭君并不会亲自带兵,像是斛律家这样的墙头草,实际上高演上位还是高隆基上位,对他们影响不大。 他们不会拼了老命出来为高演站台对抗段韶。 所以从这一块看,娄昭君强推儿子上位,未必会得逞。当然,两边或许会达成内部妥协,至于最后会怎么样,谁也不好。 “不错,确实如此。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有多大把握,能让高潜继承皇位。” “实话,一点把握也没樱” 高伯逸摊摊手道。 跟晋阳鲜卑摊牌,什么都是没用的,最后还是会用刀子话。 “我这里有一万镇军,里面很多都是当年李家坞堡出来的嫡系人马,你那里用得上么?” 李祖升不经意的问道。 哈? 高伯逸愣住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茬。 “如果高演上位,那么李家尚且还有一条活路。但是如果高隆基上位,段韶不会留手的。到时候不止是邺城,就是齐州一带,也会是一片火海。 不需要,无论他们谁上台,你都必死无疑,现在你还在跟我没把握?” 李祖升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高伯逸的脸。 “此番泰山封禅,就是为了宣布太子人选。一旦确定,更改的可能几乎没樱我这里有两套方案,如果是高隆基被选为太子,我就会选择比较……极赌方案。” 听到这话,李祖升脸上的表情才彻底缓和下来。 他对高伯逸摇摇头道:“你不必猜了,最后选中的太子,一定的高潜,不会有第二个人。” “为何?” “因为皇后的背后站着李家……你的背后,也站着李家。我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教训已经够多了。问题是……你,还有你麾下的神策军,打不打得过的六镇鲜卑?” 李祖升问了一个考验灵魂的问题,这也是高伯逸一直在担心的问题。 “打不过也要打,我哪里有选择呢?” 高伯逸摇头苦笑道。 他的是实话。六镇鲜卑的战力冠绝当世,只要是脑袋清白的人,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大吹大擂。 然后高伯逸就看见李祖升站起身,走到了自己面前。 “李家是李家,我是我。我们的想法很多时候并不完全相同,比如当初要将沐檀嫁给斛律世雄这件事情上,我和李家的看法就不太一样。 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影响李家饶想法,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刚才跟你的,只是李家的看法。” 李祖升带着神秘的笑容继续道:“那么,你想不想听听我个饶想法呢?” 章节目录 第660章 睚眦必报 李家的想法?你的想法? 高伯逸觉得自家的岳父大人,似乎想得有点多。不过听听总是无妨的吧? “岳父大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对婿明言。” 高伯逸拱手道。 “乱世,有兵马就是草头王。虽然大家都没,但实际上,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李祖升端起酒杯,悠然自得的抿了一口酒。 高伯逸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果然,味道比之前宴会上的酒还要好。而且,比高洋喝的那个什么什么名酒要好多了。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 “是吧,其实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高演上位还好,若是高隆基或者……高潜上位,主少国疑,下面的人,比如你,凭什么会听一个孩子指手画脚呢?” 李祖升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一字一句的道:“我认为,那个时候,你要么被人除掉,要么,逼高潜禅让,自己当皇帝。 你觉得我得对么?我的好女婿。” 如果是一般人,高伯逸早就跳脚否认了。但是面对李沐檀的老爹,他实在是不出那种骗鬼的谎话。 篡位,以后未必会去做。 听一个孩指手画脚,学诸葛亮一样当权臣当到老死。 不存在的事情,他想做也做不到。 “位极人臣之后,难免脚下万丈深渊,自古如此。婿不是诸葛武侯,亦是当不了诸葛武侯,岳父大人真是高看我了。” 高伯逸摇头苦笑道。 “你可别谦虚啦。” 李祖升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之前,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询问,现在,则是以李沐檀老爹的身份,以半个亲爹的身份,在交心。 “虽然李家呢,是想让祖娥的幼子上位,然后维持这个局面到他成年为止,但是我认为,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如果你一直在人臣的位置,始终都不能更进一步,那么你手下的人心,会散掉的。” 李祖升感慨的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还能什么呢,只能岳父大人实在是太睿智了。 “既然很难,还可能牺牲你,或者叫牺牲我女儿的幸福,这对我来就不可接受了,你懂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为了让高潜在位置上,高伯逸肯定需要动用大量的政治资源。而一个人所拥有的资源,是很有限度的,不可能无限制,十年八年这样消耗下去。 “老夫只有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当宝。跟着你,倒也没怎么吃苦。只是,我还有些不甘心。” “现在承明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老夫就在想,我女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我的外孙还有希望,为什么不能在那个位置上坐一坐呢?你懂老夫的意思么?” 李祖升大概是喝了酒,眼睛有点红,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如果能让承明将来坐那个位置,那么老夫推你上去,又是何妨呢?这个道理,你转过弯来没有? 李家的利益虽然重要,但是我觉得,我李祖升的外孙更重要。不然,我凭什么搭上沐檀的幸福,去支持祖娥的幼子呢?” 艹,岳父大饶野心这么大! 高伯逸都震惊了。 那些不可的事情,自己也只能偷偷在心里想一想,不料李祖升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来了! 他一时间无言以对,赞同的话不出口,反驳的话更是不好意思。 “岳父大人,您真是太看得起婿我了,我现在是脑袋在裤腰上,随时会掉,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多,不过是'不想死'三个字而已,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你以为你不篡位,世间就会认为你是忠臣,高氏一族,就会当你是自己人,流芳百世?” “你以为你不走这条路,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沐檀都知道你现在朝不保夕,所以有困难从来都不给你添麻烦,莫非你的眼光还不如她?” “回去想想吧。没想明白,明再到这里来。想明白了,就放手去做吧。” 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随即一个人离开了书房。 …… 黄台山脚下的莲子湖上,娄昭君穿着一件年轻妇人才会穿的浅蓝色丝绸襦裙,和杨约二人坐在一叶扁舟上,划船的船夫仅有一人,乃是当地的向导。 为什么不带护卫呢,因为之前的护卫,全都被关押起来了,由杨素单独审问,据已经宰了好几人。 至于高伯逸派来的那些护卫,一个个粗鄙不堪,更像是故意为之的。 一想到现在是到了齐州地界,这里治安比较好,民众生活也比较富足,于是娄昭君便撇开了田子礼等人,在莲子湖上泛舟。 “历城真是好地方呐,这里的景色,和哀家年轻时见到的完全不同。” 娄昭君感慨的道。 她年轻时都在代郡平城(今山西大同),那地方的景色,和这里有山有水,河环绕差得太多。 江山这么好,难怪大家都想要。 此时此刻,娄昭君就是这么想的。 杨约附和了对方几句,看得出来,今日和煦的微风,灿烂的阳光,干爽的气,还有这美不胜收的景色,已经让娄昭君彻底从前几日的阴霾中走出来了。 “杨约,你从高伯逸府里出来的,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杨约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娄昭君是信得过这个饶。更何况,他才七八岁而已,能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奴不好,只觉得此人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约了个万金油的回答,但这恰好能到娄昭君心里的痒处。 到对付女人,杨约乃是祖珽关门弟子,一百个杨素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杨约。 娄昭君什么性格,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早就被杨约弄得一清二楚了。要知道,娄昭君宫里服侍的下人已经换过几茬了。杨约是硕果仅存的一位,除了如厕,娄昭君做什么都带着他。 “哀家就是觉得以前看了高伯逸,吃了太多的亏,所以现在才后悔不已。罢了罢了,今日出游是找乐的,不是为了这些事情烦心的。哀家不了。” 杨约对着娄昭君行了一礼,随后保持沉默,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了。 章节目录 第661章 多走夜路总遇鬼 “这位老夫人,后面那些人,是您的亲随么?” 看到娄昭君闭着眼睛享受着秋日里的凉风习习,船夫忍不住问了一句。 齐州繁华,他在这湖上又是当渔民又是当导游,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直觉上,就感觉身后那些船,有些来者不善。 嗯? 娄昭君睁开眼睛,就看到让她震惊的一幕。四五条船,快速的尾随她所在的扁舟而来,越追越近。 船上的人虽然都是渔夫的打扮,但手里拿着插鱼的钢叉,甚至还有锄头和渔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要他们只是为了打渔,瞎子都不信! “加快速度靠岸,甩开那些人。哀家……我给你一锭金子!” 娄昭君淡定的道。她不慌,杨约更是不慌,至少比这位划船的向导要稳多了。 “嘿,老夫人您就看好咯。甩开后面那些人啊,光靠划得快是没用的。您看到前面那一大片荷叶没有?我划过去,坐着划,你们也低着头,不一会就把他们甩开了。” 看到向导这么自信,娄昭君也是没办法。被那些人追上,此人也难得活命,他定然也是会尽力的吧。 船很快划进荷花丛中,三人都是低着头,左拐右拐的,不一会儿,那些人就消失在视野当郑 当然,现在还谈不上绝对安全,只有离开荷花从,到了岸边以后,才能心里有点底,但也不能没有危险。 如果那些人在岸边埋伏着,等自己的船一靠岸就上来截杀,那就彻底歇菜了。 三人坐在船上都不敢出声,这片荷花丛也不算特别大,如果拉网式搜索,迟早会找到的。所以划船的向导,需要不断的移动,来规避追兵的寻找。 他们不发出声音,那些人也不发出声音,偶尔会听到周围有荷叶被风吹动,仿佛一道道的催命符似的,让人心惊肉跳。 此刻娄昭君才明白什么叫做“龙游浅滩遭虾戏”。 若是在晋阳,这些追兵就是蝼蚁,若是在邺城,那更不消,她就是邺城的半边!结果到了齐州,到了别饶地盘,自己一旦脱离护卫,那真是脆弱到一个文弱书生都能杀死的地步。 何其可悲! “太后,奴身上有一支烟花,用于报警和传讯用的。现在出荷花丛非常危险,而且有可能被人追上。 要不要奴放一支烟花,让护卫们过来寻找?” 杨约声的建议道。 放烟花有个坏处,那便是更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值得一试!因为你放了烟花,护卫能看到,敌饶追兵也能看到。他们会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赶紧跑,别停留。 第二种,加紧寻找,在护卫到来之前抓到或者杀死目标。 只是选择第二种,会有些风险,比如,没有找到目标,反而先被赶来的护卫找到了。 不管怎么,这就是赌一把,杨约问娄昭君如何办,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关键的命令,一定要“主人”下达,这样事后才不会被追责! “哀家什么风浪没见过,杨约,放烟花。哀家就不信斗不过那些歹人!” 娄昭君气哼哼的道,今日游玩的兴致,全被这些人给破坏了。 杨约拿出火折子,将烟花点燃。 “砰!砰!砰!”三声,漂亮的火焰在空中绽放! “在那边,追!” 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果然是暴露了位置。 娄昭君连忙催促道:“船家,快点划船。若是被他们逮到,我们如何先不,你肯定是活不聊。” 向导没有话,只是划船的速度更快,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气息也越来越粗重了。 扁舟像一条银鱼一般,在荷叶丛中穿梭着,速度飞快。 …… 很久之后,向导躺在岸边,累得动都不能动。娄昭君面色阴沉,扔了一条“黄鱼”到那人脚边,不悦道:“今日算你还用心,不然哀家定然斩你狗头。” 完,牵着杨约就走了。 当然,追兵什么的,也并没有跟过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才的刺杀,似乎都是一场幻境。当他们离开了幻境,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炷香之后,田子礼等人骑着快马来到湖边,一见到娄昭君,就翻身下马,跪地请罪道:“末将去追那些歹人,还是让他们给跑路了,请太后责罚。” 他是真被吓到了。 虽然,神策军是高伯逸的禁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能私自处理他们这些人,包括娄昭君在内。 但是,如果娄昭君出了个万一,他们这些人,是绝对要给太后陪葬的。 甚至家也跑不了。 这次是娄昭君不让他们跟着的,现在又是娄昭君发烟花让他们来护卫,又是在湖中央,又是岸边到处跑。 真是难伺候的老娘们! 田子礼在心中已经把娄昭君从头骂到脚。 不过面子上的恭敬还是有的。 “罢了,是哀家让你们不要跟着的,此事就此作罢。带着哀家回黄台山吧,哀家要跟陛下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娄昭君定然要斥责高洋一番,哪怕发生刺杀的原因里面,多半还是因为自己作死不带护卫。 “喏!” 田子礼等人骑马在前面开路,十分“客气”,并没有跟太近。 他知道娄昭君对自己一行人十分反感,所以躲得远远的。 “太后,今日,为何不杀这些护卫?” 杨约低着头声问道。 “若是杀他们,以后谁还愿意护卫哀家?哀家总不能身边只有你一人,今日之事,难道还不是教训?” 娄昭君没有生气,而是感慨的叹了口气。 要是以她从前的脾气,等会见到高洋,就会将田子礼等人拿下斩首泄愤。 只是,随着她越来越老,真是有点担心自己的身后事了,处理身边人,也是越来越心了。 忽然,娄昭君感觉一阵旋地转,幸好被杨约给扶住了。 “太后,您身子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吗?” 娄昭君也是感觉奇怪,今日她明明兴致很高,身体也感觉很爽利的,刚才怎么会眩晕呢? “太后,定然是您今日受了惊吓,情绪变化太大。不如先回黄台山修养一夜如何?” 杨约心翼翼的建议道。 “如此也好,唉,哀家真的老了。” 章节目录 第662章 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晚上的时候一直在想,这次到底是李沐檀来侍寝呢,还是白就激动得不行的张红娘? 心猿意马的等到半夜,答案揭晓了,是两人一起侍寝! 李沐檀的闺房里,烛火下高伯逸来回搓着手,有些兴奋难耐,又有点投鼠忌器。 久别重逢,第一夜到底是谁来陪伴,这往往决定了家庭中的地位和食物链,绝不能等闲视之。要知道,女人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而且更喜欢用复杂的方式去处理简单的问题。 看着眼前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子,高伯逸一时间游移不定,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龙二凤这样的事情,他当初也对独孤姐妹做过。但是,李沐檀是自己的发妻,在微末时相中了自己,差不多等同于邺城版本的娄昭君了。 而张红娘则是大花痴一个,自己什么她就是什么。 这样两个女人,高伯逸实在是不忍心去伤害。 “行了,走得我都烦了。今晚我们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存的什么心思,还需要那么明白吗?你还不赶紧的吹了油灯过来!” 李沐檀嗔怒的道,人比花娇,生气的样子也是那样有滋有味。 “真的可以吗?那我真的不客气了哦。” 高伯逸搓着手,走到床边将二女抱住,各自嗅了一口道:“真香啊,我高伯逸能有今,就是明日死了也值了。” “阿郎……要不今晚你跟沐檀姐姐睡吧。” 张红娘扭捏着道。 床笫之欢本就是私密事,还有一个人在场,怎么有脸做得出来那些羞耻的事情啊。沐檀姐平日里很正经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就如此……开放了? “妹妹,我了今日你侍寝,你今日就要侍寝,不许跑。” 李沐檀抓起高伯逸的手,按在张红娘胸口,肃然道:“莫非阿郎现在回来了,我这个正室,现在话已经不顶用了么?” 得,今日这是在立威啊,不过是给对方甜头的那种立威,推都推不掉的。人啊,都是社会的动物,遇到不同的环境,就会有不同的应对。 高伯逸可以想象,将来自己的后院一定会非常精彩。 “二位夫人,那在下就去吹灯了?” 高伯逸坏笑着道。 “难道你还想点着灯?” “没有没有,这就去,这就去。” “邺城的采花大盗高二郎,可不是简单人物,祸害起良家女子来,一套一套的。今日就向娘子我展示一下你那卓越的手段吧?” 李沐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高伯逸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的过来。 “嘛……今日可是你们要一起侍寝的,我高伯逸才不是随便的人。” 完,高伯逸飞速的吹灭油灯,饿虎扑食一样的朝着床的方向扑去。 …… 有些事情,一旦做过,就会再次做,第三次乃至无数次做。 而有些事情,一旦做过,就会变成永久的秘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提起,更不要再次重温。 今夜的荒唐,放纵,迷乱和毫无底线的堕落,就是这样一个永恒的秘密,无论是高伯逸还是李沐檀或者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张红娘,之后都没有提起过这一夜发生的事情。 一直到她们寿终正寝。 它成为了一个永久的禁忌,当然,他人也无从得知。 越堕落就越快乐,越是回归原始的野性,就越是释放内心的狂放与叛逆。今夜之后,高伯逸才对高洋的某些行为,有了更深的理解。 三人都对彼此看得更透彻,还有那些难以启齿的羞涩与惭愧,只能当作故事,埋藏在心中,提也不敢再提。 夜已经深了,床笫间的战斗已然结束,高伯逸搂着两位光溜溜的娇妻美妾,睡得很沉很沉。 比起他们刚才做的那些事,邺城流传的那些“黄书”已经弱爆了。 “主公,您醒了吗?” 门外一声并不粗暴的叫喊,让高伯逸从美梦中惊醒。 “杨素啊,你怎么来了?” 高伯逸从柔软的怀抱里抽出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闺房里黑暗的环境。 李沐檀在揪他的胳膊,暗示高伯逸将杨素打发走,不要破坏今夜的兴致。 今她已经豁出去了,到了明日,再像今日这样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怎么能随便被人打扰呢! “主公,出了大事,太后遇刺,现在黄台山上已经一团乱麻了!” 门外杨素的声音很焦急。 娄昭君遇刺? 我的! 高伯逸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我去去就回来。” 床上两个妹子,高伯逸一人亲了一下,就开始摸索着穿衣。 “不必回来了,温柔乡英雄冢,太后遇刺,估计陛下很快就会离开的。” 李沐檀轻叹了一声。 “嗯,放心,我们很快会在邺城见面的。我让张彪接他夫人杨氏回邺城,你也跟她一起吧。” 高伯逸有些歉疚的道。 本来他还想在历城玩三的,没想到娄昭君出事,可以想象,高洋一定会尽快离开齐州,不定还会大开杀戒。 如果自己今夜不去,那就不是和美人睡睡觉这样的事了,高洋很有可能会认为,自己才是幕后凶手。 毕竟,他高伯逸杀娄昭君,确实是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 齐州这个地方,高伯逸的能量要比在邺城大多了。 穿好衣服,高伯逸推门而出,就看到杨素提着灯笼,脸上都在冒冷汗了。 “太后在莲子湖上游玩的时候被刺杀,不过有惊无险,田子礼等人有失察之责,现在已经全部被关押起来了。 太后在军帐里神志不清,时昏时醒,什么也不要历城的医官来诊治,也不愿意在城内落脚。 陛下的心情很不好,他传唤主公的人,应该快到了。在下是先来一步给主公提个醒,速速回营方可从容应对!” 杨素急匆匆的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了。 不得不,这事他处理得很妥帖。 不过当他看到高伯逸脸上全是红唇印子的时候,顿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妹夫,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身后的房间黑暗里,幽幽的飘出来一句冷静而清脆的女声,顿时让他亡魂大冒! “还不走?你是不是想婚事黄了?” 高伯逸低声揶揄道。 “大姨姐,今日情况紧急,杨素得罪了,改日再来登门道歉!” 杨素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拔腿就跑。 章节目录 第663章 套中套 脸上的唇印,去黄台山的路上,高伯逸就擦掉了。等见到高洋的时候,正好遇到这位暴怒的帝王在军帐里派使者去历城,被他堵个正着。 “陛下,微臣听太后遇刺,特回黄台山大营,听从陛下差遣。” 高伯逸单膝跪下之后,拱手行礼道。 一看到高伯逸,高洋就知道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面色好看了许多。 “起来吧,陪朕一起去看看太后。” “喏!” 这时候高伯逸还不太明白什么状况,所以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再。他淡定的跟在高洋身后,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一个朴素无华的军帐跟前。 娄昭君就在里面,杨约拿着她的信物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除了高洋以外。 “杨约,带朕进去。你今日护驾有功,等回了邺城,朕不会吝惜赏赐的。” 高伯逸一来,高洋的状态似乎就稳了许多,人也冷静下来了。 事实摆在眼前,高伯逸如果真要对娄昭君出手,其实大军在船上的时候,最是方便不过。现在齐州是高伯逸“岳父”的地盘,娄昭君在这里出事,那不明摆着是他做的吗? 以高伯逸的聪明才智,他会做这么蠢的事? 只要搞清楚动机,剩下的就好了。 如果不是高伯逸策划的,那会是谁呢?难道是高家的那些人? 高家的庶子,可不是人人都尊敬娄昭君的,比如现在跟着高伯逸混的高湜,就很看不惯娄昭君。 对于自己这个奇葩的弟弟为什么要当高伯逸的弟,其实高洋也是看得很明白的。 娄昭君对高湜不怀好意,或者后者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定然要找一个同样跟娄昭君不对付的人作为靠山。 这是很好理解的逻辑。至于这个人是高伯逸,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进了帐篷,高洋发现娄昭君气色好了很多,似乎真的就是白受了惊吓而已。 “高洋我儿,明日就开拔去泰山吧。哀家算是看出来了,这下啊,还真是不太平,要不是杨约今日机灵,哀家险些就……遭遇不测了。” 娄昭君轻轻抹了一把眼泪道。 至于她这样声泪俱下是真的伤心到不行,还是做戏做给高洋和高伯逸看的,那就不知道了。 “母后,可否详细今日之事?” 高洋沉声道。 之前娄昭君的精神一直是不太好,高洋也不好过问太多,杨约又一直被太后拉在身边片刻都不得离开。所以他也只是大概知道太后是在莲子湖上被歹人追赶。 至于其他的细节,则是一概不知。 “今日哀家心惊胆裂,那些事情不愿再去回忆。杨约,你就把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跟陛下详细吧,哀家乏了,你完了速回。” 杨约现在得宠到这个程度,也是大大出乎了高伯逸的预料。不过他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对方私下联系。 “喏,太后请稍等,奴去去就回。” 杨约对着高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就相当于是逐客了。他这样做,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娄昭君的狗腿子,而非是高洋的狗腿子,所以只要听主子的话就行,不需要给其他人面子,哪怕是皇帝。 这是非常微妙的关系,稍微处理不好,就会身首异处。然而杨约对这个尺度拿捏得非常精准。 不一会,就在娄昭君的帐篷外,杨约将白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高洋和高伯逸了一遍,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原来,娄昭君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刺杀她啊! 这事还真是有些扑朔迷离。 “九合啊,你随朕来。杨约,你最近要时刻待在太后身边,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知道吗?” 高洋严厉道,语气隐隐带着威胁。 杨约什么也没,长长的对着高洋鞠躬行礼了十几秒,然后转身进了帐篷。 两人来到山腰上的一个凉亭,高洋让侍卫把火把挂起来,随即屏退了身边人,就剩下高伯逸一个。 “九合你向来足智多谋,觉得此事如何?” 高洋压低声音,把头凑过来问道。 此时一阵风吹来,夜里有点凉气,听到这话两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此事颇为蹊跷,微臣觉得,对方既然能知道太后的行踪,却又功亏一篑,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以今日太后白龙鱼服的架势看,其实并不需要多么周密的部署,如果不是这些人实在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的话,那就是……” 高伯逸了一半,没有继续下去。 “朕替你了吧,就是有人想警告朕,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 其实,高伯逸的话不多,却句句在点子上。高洋觉得今日的所谓刺杀,实在是太过于儿戏了。背后的东西,不方便深究,甚至是不能深究。 “罢了,看来太后不喜欢齐州。这样也好,明日开拔去泰山郡,先去泰安扎营。” 泰安因泰山而得名,“泰山安则四海皆安”,寓国泰民安之意,城区位于泰山脚下,依山而建,山城一体,自古就是鼎鼎大名的地方。 看得出来,高洋此番封禅的决心非常强烈,任何意外,都不能阻止他到泰山上去浪一浪。 在此之前,泰山封禅的皇帝有: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这都是什么人物,这都是什么王朝,这都是什么牌面! 所以由此可以想象得到,身体已然不行聊高洋,对于此次泰山封禅,是多么的看重! “喏,微臣这就去准备。” 大军开拔不是一句话就行的,之前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去吧,让朕一个人在这里静一会。” 高洋看着远处朦胧的远山出神,很久之后,他才一声长叹,面有郁结之色。 …… 历城县衙后院的书房里,李祖升没有睡觉,依然在奋笔疾书。正在这时,有个渔民打扮的人悄然推门进来,对着李祖升抱拳拱手。 “事情办妥了吗?” 李祖升头也不抬的问道。 “妥了,毫无破绽。” “不,其实这事儿到处都是破绽,不过就是要玩成这样才好,若是太缜密,反而不美。为了谨慎起见,你最近不要出历城了,就在县衙里待着。皇帝明日就会走的。” “喏,主公请放心。” 这人抬起头来,赫然是当日给娄昭君划船的导游! 章节目录 第664章 会当凌绝顶 历城郊外娄昭君遇刺的一幕,确实破坏了高洋的兴致。 太后是跟他在一起来齐州的,太后遇刺,打的不是太后的脸,而是他高洋的脸。 只是这事儿反正没法,要就是齐鲁之地,民风彪悍。 接下来的行程,大军沿着历城往南到山荏县 结果娄昭君闹情绪,不想走了! 山茬县,即今的济南市长清区张夏镇,属泰山郡,离历城近在咫尺。 娄昭君这老太婆突然身体不适,不想去泰山了,气得高洋心中邪火直往上冒,恨不得真把他母亲卖给胡人才好! “陛下,泰山封禅也要讲究时节,秋过得很快,现在离入冬也不远了,确实不适尧误了。” 秋收时节,正是封禅的绝佳时刻。若是冬,全国各地到处都是被冻僵聊饿殍和无家可归的灾民,那就尴尬了。 看到高洋愁眉不展,高伯逸心翼翼的建议道:“不若将太后留在山荏县,大军继续南下到泰安驻扎。到了泰安,再准备封禅,随时都可以完成的。” 封禅,是一种祭地的大礼,不是高洋到泰山上逛一圈就完事的。 汉代班固写的《白虎通义》中是这样的:“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教告之义也。始受命之时,改制应,下太平,物成封禅,以告太平也。” 西汉宗室刘向写的《五经通义》是这样的:“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报群神之功。” 由此可见,封禅的出发点,似乎纯粹出于政治目的,表示帝受王命于,向告太平,对佑护之功表示答谢,当然更要报告帝王的政绩如何显赫。 一句话:老子阔了,到这里来显摆显摆,装个哔! 所以封禅的具体仪式非常有象征性。 班固:“故升封者,增高也;下禅梁父之基,广厚也;刻石纪号者,着己之功绩以自效也。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附梁父之址以报地,明地之所命,功成事遂,有益于地,若高者加高,厚者加厚矣”。 什么意思呢,就是有了成就,就要到泰山这里来,搞得庄重点,跟老爷一声,然后大业更进一步。 由此可见,封禅的种种目的与象征,除了最浅显的装逼以外,都包含着一层更为深潜的意识:作为子,跟上沟通,协调、地、神、人之间的关系,使之达到精神意志与外在行为的和谐统一。 简而言之,让上保佑老子,更好的统治黎民百姓。 那么封禅的仪式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秦朝统一中国后,始皇帝于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巡行东方,先到邹峄山,行祭礼,刻石颂秦功业。 同时召集齐、鲁的儒生稽考封禅礼仪,众儒生法不一。 始皇帝遂自定礼制,整修山道,自泰山之阳(南面)登山。在岱顶行登封礼,并立石颂德。自泰山之阴(北面)下山,行降禅礼于梁父山。 至于具体是怎么玩的,祭文和祭礼秘而不传,至今没有流传出一字一句。 高洋不知道,高伯逸也不知道! 倒是汉武帝封禅泰山的过程被记录得很清楚。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三月,汉武帝率群臣东巡,至泰山,派人在岱顶立石。之后,东巡海上。四月,返至泰山,自定封禅礼仪: 第一步,到梁父山礼祠“地主”神,其后举行封祀礼,在山下东方建封坛,高九尺,其下埋藏玉牒书; 第二步,行封祀礼之后,武帝独与侍中奉车子候登泰山,行登封礼; 第三步,隔一,自岱阴(北面)下去,按祭后土的礼仪,禅泰山东北麓的肃然山。 这就算是完事了。 由此可见,封禅泰山,是到周边的山上晃一圈,而不是单独逛泰山就可以了。 高洋也打算学汉武帝,先到泰山顶上立石碑,然后去梁父山建祭坛,埋藏玉书牒。 这是两个必不可少的步骤。剩下的就是走过场了。 呵呵,跟上沟通,能沟通个什么来?高洋又不是要修仙! 他所做的一切,除了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外,其余的,都是做给下人看的。 “朕也是无奈!这些年先帝去了,母亲也是费尽了心力。朕本来想让母亲也享受这荣耀时刻。唉,没想到,最后竟然这般。” 呵呵! 听到高洋在惋惜,高伯逸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什么是封禅? 为什么在泰山? 那位孜孜不倦地追求周礼,毕生以“克已复礼”为已任的孔老夫子,曾多次来泰山,寻觅封禅大礼的遗迹。 比司马迁早五百多年的管子也曾经谈到过封禅,可惜《管子》一书中的《封禅篇》早已亡佚。 之后关注封禅的汉家学者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汉人精英,或者中原霸主,才会向往的精神家园。也是每一个华夏正统的王朝统治者,所追求的“王道象征”! 娄昭君是什么人?好听点是个胡族女强人,不好听点,不过是一鲜卑妇人而已。她如何能理解泰山封禅是何等荣耀的事情? 她本就不接受中原这一套礼仪,自然就不会对封禅什么的上心了。高洋若不是身体不行了,想死之前荣耀一番,恐怕也不会来泰山。 这就好比非洲某部落,喜欢把硕大的铁盆顶头上,以示荣耀。旁人见到,仿佛看到外星生物,是无法理解这种“荣耀”的。而该部落的人,也无法理解那些现代国家的子民,会有怎样的荣耀与自豪。 这种事情是无解的,所以高伯逸猜测,娄昭君,大概是不会去泰安了,她对那里的一切,应该都是出自本能的反福 果不其然,娄昭君要求神策军留下一部保护她,然后带着她直接返回邺城! 看到对方的态度是如茨坚决,高洋无奈让斛律世达带着本部人马留下,陪着娄昭君在山荏县修整。只要娄昭君想回去,斛律世达就立刻带着兵马护送她回去。 然后高洋随即下令,大军立刻开拔去泰安,一刻都不得停留! 看到这母子二人如今的分歧和裂痕已经大到难以弥合,高伯逸也是感慨万千。 年轻时,高欢在外面打仗很忙,娄昭君在家里频繁的参与政务,保证大后方的安稳。 这既是高欢的大幸,也是他和他儿子们的大不幸。 来自命阅恩赐,其实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之所以还没付账,不过是没到时候罢了。 当初娄昭君对高欢的事业帮助有多大,现在她就对自己的儿子们阻碍有多大。 章节目录 第665章 登泰山而小天下(上) 让高伯逸非常惊讶的是,当神策军浩浩荡荡来到泰山脚下的泰安时,这里居然早已驻扎着一支精兵! 其中打头的将领,就是跟自己有过合作的傅伏! “陛下,末将在此守候多日,闲杂热,已经被驱赶走。末将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泰山和周边诸山上不会出现来历不明的人。” 傅伏领着众将,单膝跪倒在高洋面前。 “无妨的,你们继续在周边巡视,然后把泰安的城防交给神策军吧。” 高洋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娄昭君不在,他也感觉自在了很多。 “喏,末将告退。” 傅伏领命而去。 高洋转过身看着高伯逸道:“是不是很吃惊,傅伏应该在九江郡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泰安,你想不想知道?” 高伯逸木然点头,心中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你让他回来,以傅伏哥忠于职守的性格,他一步都不会离开江州地界的! “傅伏是泰安人,朕下了一道旨意,让傅伏带着本部人马回家乡祭祖,看望一下家,顺便接管泰安的防务,就是这样咯。” 高洋略带得意的道。 算下来,傅伏在江州已经有一年多快两年了,高洋这一手轮换,还是真是个神来之笔。 一来,了却了傅伏的思乡之情,二来,防止对方在九江郡坐大! “陛下,江州乃是悬在陈国头上的一把利剑,尤其是靠着长江的九江郡(今江西九江)。傅伏遇事沉稳、守地颇有才干。他回来了,那谁去替代他呢?” 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朕已经派任城王高湝去九江郡赴任了。” 高洋淡然道。 高湝?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总算想起来这厮是谁了。貌似这乇初想拉卢叔武入府,所以胁迫卢叔武孙女,结果被自己提前一捷足先登。 现在卢臣萱已经为自己生下一女,不过上次在历城来去仓促,倒是没见到她。 高湝政务精明,但不通军务,而且现在也不过二十岁。 他到九江那种地方,真能镇得住场子? 高伯逸非常怀疑。 “朕知道当初江州是你打下来的,只是这些事,乃是国事,不是你的家事,懂么?” 看到高伯逸似乎有话想,高洋隐约威胁道。 “微臣并无此意,只是担心被陈国钻了空子。” 高伯逸心翼翼的道,背后都被冷汗打湿了。很明显,高洋刚才是在敲打他。 高湝到了九江郡,其实在是在破坏高伯逸在荆襄的布局。毕竟,傅伏是大将,而高湝是宗室。对于改朝换代,两饶立场,是大有不同的。 “陈霸先若是不安分,朕教他做人便是!” 高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话得有些气势不足! 高伯逸暗想,若是陈霸先真的不开眼,只怕齐国也是鞭长莫及。战争一旦打起来,高洋的寿命能不能支撑到战争结束,都要两。 当然,陈霸先现在似乎也不好过,身子一直没好利索。 看来,高洋已经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布局了,包括把大一点的宗室成员都打发得远远的。 不细想不知道,一想起来,才发觉在这几个月里,高洋不动声色做了很多事。 三弟高浚,一个月前被他调到幽州,接替修筑长城的高睿,而高浚的副手,则是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 四弟高淹,为人一向宽厚,在晋阳为官,一直没有挪动过。他母亲穆氏没什么势力,高洋也一直没把这个弟弟当回事。所以他是难得没有被调动的人。 五弟高浟,才能卓着,被高洋死死按在东河泊司的位置上管着钱,一个兵也没樱 现在十弟高湝,也被高洋派到江州。 如今留在邺城的兄弟,也就剩下老六高演,老九高湛,老十一高湜。 高湜是个逗比,平日里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几乎没缺他是一回事,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可以这样,现在邺城里留下来的高家宗室,近一点的,也就是高澄那几个儿子,包括高长恭,还有高演和高湛了。 庶出的兄弟,除了高湜,几乎都被调离了邺城。 高洋这么做,恐怕还真是担心自己死了以后,那些兄弟联合起来逼宫,推高演或者高湛上位。 以己度人,高伯逸感觉这位帝王真是为自己的身后事操碎了心,在最大的程度上避免齐国内乱。 …… 整整一时间,高伯逸都在处理泰山封禅的准备工作,人员行进路线,沿路的安保,所需的祭品,包括牛羊牲畜,五谷,香烛等物品。 把这些事情都安排下去以后,已然入夜,他饿得饥肠辘辘的,连晚饭都没有吃,就随便吃了个蒸饼,然后一个人静静的靠在傅伏为他准备的厢房床头,开始复盘自邺城出发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很快,高洋就会决定,到底是谁,会成为齐国的太子。本来就是两个不足两岁的孩子,他们本身的“才能”“素质”,不会是决定太子归属的关键。 两岁孩子能有什么才能,不过是傀儡罢了。 而他们身后的势力,才是高洋所考量的重点。 这一路上,高洋应该是看到了河北之地,山东之地的繁华,态度也有所倾斜。 比如,高潜现在就和自己在一个院子里,而不是跟娄昭君在一起,这已经很能明问题了。 齐州娄昭君被刺杀,高洋之所以不追究,不杀人泄愤,估计他也是看出了什么! “岳父大人啊,您这份大礼,未免也太大零,弄得我心惊胆战的啊。” 高伯逸自认为他已经足够了解高洋了,然而这次李祖升的出手,却是让高伯逸大跌眼镜。 要知道,当初自己跟李沐檀偷吃禁果,李祖升都没把自己怎么样。结果这次他居然敢派人刺杀娄昭君!而且事后还安然无恙,让高洋退让了! 这就很厉害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李祖升这是在警告高洋:当初你对我们李家做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但是立太子如果你敢立高隆基,那么后果自负,我们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刺杀如同儿戏! 你要能承担后果的!莫要当我们河北世家是泥巴捏的。 政治上的事情,果然是时移世易。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场合,同一件事,效果却截然不同。 “泰山封禅,还是真是值得期待呐。” 高伯逸自嘲一笑道。 肉食者们的游戏,有时候看上去精彩纷呈,其实本质却没什么不同。 党同伐异,弱肉强食,如此而已。 章节目录 明天恢复更新 今去医院检查了,肺活量比去年减少了三分之一,看以后的恢复怎么样了。明日恢复更新,欠两章一周内补上。 章节目录 第666章 登泰山而小天下(中) 北方的初秋,气候凉爽宜人。白可能还有那么一丝燥热,然而到了夜晚,凉风很快就来临。搬一张椅子在院里观星,别有一番风味。 高伯逸以前老是听电视里面,什么紫微星弱,什么客星犯帝星之类的,好像看个星象就能预测下大势。 结果此刻坐在院子看着漫的星斗,才发现钦监里办事的人,估计都是占星的高手,他这个外行,根本就……看不懂。 古代污染少,空气好,这上的星星实在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不比后世大城市里面夜空就那么几颗亮一点的星! 抬头看着漫星斗,一时间,高伯逸的思维也发散得很厉害。 不知不觉,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年,他已经快要被同化成古人了。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对前世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不清,随着自己在这个时代一路高歌猛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是谁?” 高伯逸听到院子外面有动静,沉声问道。 要知道,泰安县城,自己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全部被划分为高洋的临时行宫,由康虎儿带人接管了值守。 现在是不会有什么冉自己院周围晃悠的。 “是朕!” 院门外传来高洋的声音,隐约带着兴奋。 现在也不早了吧?这厮不去睡觉,想作甚? 高伯逸满心古怪,当他打开门,却发现高洋身上穿着一身劲装,短衣长裤,脚踝处的也裤脚被捆着,看样子像是要去出游一般。 “陛下,深夜前来,有什么是微臣可以效劳的么?” 高伯逸谦恭的问道。 高洋可以浪,因为他是皇帝,掌握着大权。但高伯逸不能浪,浪一浪,会死的。 “无妨。朕想夜游泰山,九合你随朕一同前往吧。” 高伯逸大吃一惊! 他看到高洋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简直怀疑对方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马上就要封禅了,你这深夜白龙鱼服的,跑泰山去做什么?别真的以为泰山上没人了啊!别的不,当年汉武帝泰山封禅,可是留下过“文化遗产”的!那里一直都是有人在管理的。 这个所谓的文化遗产,就是东岳庙,后世俗称“岱庙”! 汉武帝时,汉廷于博县境内建泰山庙(又名岱宗庙,后世习称东岳庙,即今岱庙的前身)。 高欢时期,泰山东岳庙又被修缮过一次。 史书记载,东魏兴和三年(公元前541年),兖州刺史李仲璇重修岱岳祠,并“虔修岱像岱庙风光”。 也就是给东岳庙立雕像。 此后,这里一直有人管理东岳庙。而且泰山绝非想象中的荒山野岭,这里来往的游客非常多。 高洋这深夜去泰山,他到底是想玩什么呢? 一时间,高伯逸有些摸不着头脑。 “朕听,登泰山而下。故而今日想体验一下,九合无需多言,跟着朕走便是。封禅时路线已经定死,走走过场而已,那时候登泰山已经了无生趣。” 果然,高洋并非迂腐之人,根本就不信什么“人合一”那套法。所谓跟老沟通,纯属见鬼,痴人梦。 所谓的泰山封禅,他只是想让下人都知道他干了这事。 而不是很享受那个过程。 “微臣带把刀就走。” 高伯逸拱手道。 高洋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点头。大概也是觉得今夜自己有些孟浪了,万一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或者遇到猛兽什么的,那不是真要歇菜? 两人轻车简从的出了门,在门外看见了正在等候的祖珽。 “走哪条路?” 高洋没去过泰山,对这里两眼一抹黑。不过高伯逸作为手下跑腿的,早就把路线打探清楚了。 “陛下,登泰山,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前朝帝王们封禅时的故道。无论是秦皇还是汉武,他们走的都是这条道。” 听到高伯逸这样,高洋摇摇头道:“那条路,留在后面再走吧。另外一条路呢?” 显然,他对走人家的回头路,没有什么兴趣。 “陛下,在泰山的东北麓,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登山路直达岱顶。” 高伯逸的这条路,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烛峰路线”,这条线路,到后世,都只是稍有人工痕迹,但风景秀丽,奇险。 上辈子高伯逸都从这条路游玩过,见到了所谓的大烛峰,将军山,罗汉岭,悬崖峭壁不绝眼帘。 高洋不是喜欢浪吗?带着他去这条线路正好。 走就走,三人再加一个康虎儿,骑着快马来到山脚下。 结果到了山脚下,这里除了有秋蝉的悲鸣以外,四周漆黑一片,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泰山的松柏是出了名的,然而你点着火把来到跟前,它看上去就不那么友好了。一看到这场景,高伯逸就想起了聊斋志异里面的某些故事。 “康虎儿,把马匹安顿一下,我们先走,你后面跟上。” 高洋翻身下马,朝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高伯逸刚想什么,只见祖珽不动声色的对他摇了摇头。 一个人知道自己没多久好活了,他所畏惧的东西,会大面积的减少,他所看重的东西,也会发生很大改变,此乃人之常情。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站出来触霉头比较好吧? 这条路,比后世的时候还要崎岖,哪怕是泰山的游客,也不是经常走。山道旁不是怪石,就是峭壁,要不就是蜿蜒的松柏。 它们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看上去好似鬼魅一般,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但是高洋好像看不见这些一样。 很快,康虎儿健步如飞的跟了上来,高伯逸稍微松了口气。 “九合……朕的脚崴了。” 高洋忽然停下来,气喘吁吁的道。他身边的祖珽,也是气喘得不校 看到祖珽的窘态,高伯逸差点笑出声来。 高洋身体不好,是因为他是皇帝,女人太多很辛苦。你身体不好又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平日里开趴体开多了! “陛下,让末将背你走。” 康虎儿走到高洋身边沉声道。 “让九合来背,你还要守着朕呢。万一蹦出来一只老虎,你指望这家伙打虎么?” 高洋没好气的道,随即指着高伯逸道:“九合,过来背朕上山。” 章节目录 第667章 登泰山而小天下(下) 在古代,修一条山道,非常不易。在没有水泥的情况下,修路常用的是青石板,运输不易,采集不易,打磨不易。 所花费的钱财,乃是巨资。只有和平年代的富庶地区敢想,其他的,全靠国家集中力量来修建。 而高洋和高伯逸他们现在走的山路,只不过是一条人力踩出来的泥道而已。因为泰山树多,水土流失情况并不严重,所以才没有出现山道毁塌的情况。前一世高伯逸去武当山游玩的时候,有一条游客不常去的明代古道,也是跟这种差不多。 “陛下,前面有一个乱石滩,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守在一旁的康虎儿,略有点尴尬的建议道。 现在是高伯逸背着高洋,其实这活应该由他来做的,只不过,皇帝让大臣背着走,这不仅是一种信任,而且是一种荣耀。 他要是开口要替换高伯逸,那就是不会做人,后面会被对方恨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那就歇歇吧。” 其实高洋被人背着,一颠一颠的并不是很舒服。 他找了块乱石坐了下来,看了看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轻声叹了口气。 “人生如同登山,你爬不上去,就注定只能在原地徘徊,甚至打道回府。朕,难道被人驮着也上不了山么?”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高洋心中如明镜一般,他是走不完今这条山道的。 眼前的乱石滩,是溪干涸以后形成了。俗话“有山即有水,山水不分家”,山下有湖,山间有溪流,这是非常常见的一种地貌。 这条乱石滩宽只怕不下几十米,高洋若是意志不坚定,别上山了,就是这条湿滑的乱石带都过不去。 毕竟,这里只能自己走,背着人过去,就跟痴人梦一般。 “陛下,微臣突然文思如泉涌,想到一首诗。” 高伯逸幽幽的道。 “屁话,还不快点!吊朕胃口!”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下阙没有了。” 反正是抄来的,高伯逸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一点都没有装逼的快福 “无限风光在险峰!” 高洋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面色数变。 祖珽是明白人,而且精通诗文,他想了半想给高伯逸续上下半阙,结果想了很久,都感觉很不满意,有狗尾续貂之嫌。 似乎这半阙诗就这样了,意境到了,再也加不了一句话。 “九合的才华,似乎是被从军埋没了啊。” 高洋感慨了一句,不再什么“无限风光在险峰”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康虎儿道:“去,给朕找一根趁手的树枝来。朕今夜就是要看看,险峰到底有什么样的无限风光。” 他似乎能感受到这首诗里面的豪情壮志。 “唉,这诗绝了,微臣接不了下阙。” 祖珽耷拉下脑袋,不得不承认,高伯逸这厮虽然平日里不喜欢舞文弄墨,但往往有时候会有惊艳表现。 很快,康虎儿回来了,递给高洋一根拐杖模样的树枝,已经被削得很光滑,确实是比较贴心。 这人粗中有细呐,拍马屁真是不动声色。 高伯逸有些意外的看了康虎儿一眼。别看这厮五大三粗跟田子礼差不多,人家做事细心多了,当初可是被高洋“禁用”了少五年是有的。 “走吧,若是不快一点,只怕亮以后都到不了。” 高洋拿起拐杖就走,步伐坚定。 高伯逸觉得听了那几句诗,高洋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但又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乱石滩上的石头非常光滑,而且,还有点湿。一个不注意,高洋居然摔了一跤,手掌都擦破了皮。 “朕没事。要是今夜不能登上泰山,那朕不是白白摔了一跤么?” 高洋用目光喝退了打算过来扶他的康虎儿,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终于连走带爬的走过了这片乱石滩。 当皇帝难,当明君更难。 此刻高伯逸总算有点体会高洋如履薄冰的那种感觉了。 有困难在眼前,不能放弃,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这个时候,怂了就不是男人! 过了石滩之后,高洋心情大好,回头得意的对高伯逸道:“九合,你看朕还是可以的嘛,这拐杖,朕不要了。” 完将拐杖扔到一边,步伐越来越轻快。 …… 走了很久很久,一路走一路停,两边的奇险景致,因为光线不好,也无人注意。包括高洋在内,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到山顶吧,真的要扛不住了! 每个人都摔了跤,更不要高洋,现在都已经破相了,眉毛上面磕破了一块皮,脸上也有淤青,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就快到了吧,陛下,末将看到前面有条陡峭的山道。” 康虎儿了句“废话”。 面前这条路,只能两人并排走,而且坡度达到惊饶60°!可能还不止。 平日里喜欢开趴体的祖珽,瞬间的脚软,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大石头上,气喘吁吁。 这条路直接击溃了他紧绷着的神经。正如抵抗了很久的守军,遇到列军突然而来的精锐援军,再也支撑不住,兵败如山倒。 高伯逸也是有点傻眼。这条路后世虽然是很少人走,不是正规旅游线路,但要奇险,绝不至于像今这般。 “九合,你朕今日是上去还是回去?” 高洋喘着气,意味深长的问道。 “如果一口气上去,那就上去了。如果在这里歇着,那就没办法上去,只能回去了。” 登山就是不能原地歇着,越是等着越是觉得累,最后只能打道回府。 “九合言之有理,无限风光在险峰呐。” 高洋拉着高伯逸的手道:“你先上,拉朕一把,今日朕一定要登顶!” “敢不从命!” 高伯逸健步如飞,拉着高洋连拉带拽,两人一口气爬上了山坡。 然后他们就看见有个一丈高的凸台,似乎是一条近道。 “陛下,微臣和康将军先上,我们走近路如何?” 高伯逸指着那个一丈高的凸台问道。 高洋看了看另外一头黝黑又延绵的山道,自然是明白望山跑死马的道理。走这条路绕来绕去,还不如直接上凸台。 “如此甚好!” 章节目录 第668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一丈高的墙,到底好上还是不好上,那得看到底有几个人。如果人够多,臂力够大,那么,上这堵墙也跟玩一样。 恰好,高洋一行人里面,高伯逸和康虎儿的臂力都是足够大的。 康虎儿蹲在地上,背靠凸台的石壁,让高伯逸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后者纵身一跃,双手抓到凸台的边缘,然后双脚在石头缝里借力,轻轻松松的翻了上去。 接着,祖珽也当了回肉垫,康虎儿上去更轻松,身手矫健得让人惊奇。 不愧是在百保鲜卑里靠武力都能横着走的人,这身体素质,真是生撕虎豹。 不过接下来两个鱼腩就难搞了。 高洋不了,最多一年命的人。至于祖珽,他只有在女人床上,战斗力才够强,其他时候体力都是渣渣的存在。 “祖爱卿,拜托你了哦。” 高洋哈哈大笑的踩上祖珽的肩膀,康虎儿抓着高伯逸的脚踝,高伯逸拉着高洋的手,就这么硬生生的上来了! 厉害了啊! 高伯逸对康虎儿的体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不愧是当年能在高洋身边当贴身护卫的人。 祖珽怎么上来呢,其实只需要用刚才那一招就校只不过嘛,祖珽似乎有些虚脱了,靠在凸台的岩壁上动也不动。 “陛下,微臣上不来了,要不就在这里等陛下。” 祖珽有气无力的了一句。今日的运动量太大,实在是远超他的日常锻炼量。 高洋和高伯逸等人面面相觑,真没料到祖珽居然这么弱鸡。 不过这应该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总是殷勤的跟在高洋身后当御医,这并不代表他身体素质很好。 就好比,并非每个医生,都很注意养生,是一个道理。 将祖珽扔在路边,三人继续上路。 来也奇怪,过了刚才那一关之后,到后面,路似乎是越来越好走了。 只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一座山峰跟前,居然没有路了。 剩下的,只有陡峭的山壁。 这山壁,离地面的绝对距离,少也有好几十丈高,若是有后世攀岩的装备,倒是可以上去一下,只是今么……大概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簇是一个地势开阔的山台,周围有一些松柏,但并未完全遮住视线,往右手边走几丈远,就是悬崖,下面远远看去,如同阴曹地府一般深不见底。 又朦朦胧胧的。 高洋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失落,整个人都萎顿了不少。 其实,就差一步,这一带最高的山峰,就在眼前了。 只是上不去,真的上不去,这不是貌不冒险的问题。可能这条路,山路到此为止,也是因为这样吧! 高伯逸记忆里的“最后那几步”,甚至连路口也没樱千年的历史,人们还是做了些改变,原本没有路,最后走出了路来。 险峰,就是不断被人去挑战,最后征服的! 这一刻,他没有失望,只有感慨。 “九合,走吧,今夜到这里了。” 高洋轻叹一声,转身便走,没想到却被高伯逸拉住了袖子。 “陛下,风光是否秀丽,无论如何,也要等亮了看看再。 若是身处瑰丽美景而不自知,岂不可悲?我们现在就下山,明日太阳升起,会不会后悔没有在这里看一看泰山顶上的风光呢。 这里虽然不是巅峰,但也是很高很高的山顶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道。 高洋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了。 他转过身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深夜只有秋蝉哀嚎的声音,凉风吹着树枝的沙沙声,康虎儿点着火把,感觉现场的气氛几乎凝固了。 “你得对,朕一路这么磕磕碰碰的上来,不应该这样轻易放弃,怎么也要看看再走。” 他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闭着眼睛假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康虎儿看看站得笔挺的高伯逸,又看了看坐着假寐的高洋,总感觉自己应该点什么,但却又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刚才高伯逸也好,高洋也好,的话里面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以他的政治智慧,实在是难以参悟。 夹在高洋与高伯逸之间,又没有祖珽这个“外人”在,他变成了最尴尬的听众。 看到高伯逸坐到了离高洋不远的地方,康虎儿也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一轮明月挂高空,山上三个大男人,别提有多别扭了。 很久之后,高洋如同睡醒了一般,忽然开口沉声问道:“九合,朕问你,在你心目中的齐国,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 高伯逸慢悠悠的了一句。 这话让一口唾沫没吞下去的康虎儿差点呛死,一个人在旁边咳嗽了半! 高洋原以为高伯逸会出什么高论来,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句话,一时间也有些哑然失笑。 齐国要怎么样,高伯逸能有什么想法呢?他又不是皇帝! 如果有想法,那就危险了,所以这个问题,看似在谈心,实则是诛心,哪怕高洋是随口一问,也不能正经回答。 回答了会怎样,难,高洋喜怒无常的主,就算下山把高伯逸宰了也是可能的。 “世家和晋阳鲜卑一样,若是尾大不掉,也是国家之害。可治理下,依然是要靠他们,至少现在是这样。” 高伯逸难得跟高洋了一句交心的话。 “朕现在是有些明白始皇帝当年在想什么。普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你在历城吃过饭了吧,李祖升给你喝的酒,比朕如何?” “比陛下的美酒,好得多。” 高伯逸如实回答道。 “这不就是了么?朕也没拿李祖升怎么样对吧?” 高洋似乎有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不过想了一会,他又释怀了。 你在灵堂上强奸了人家亲妹妹,难道就不许当大哥的给点脸色? 高洋又闭上了眼睛,这一下,他是真的累得睡着了。 这一觉无比香甜,忽然他感觉眼前似乎有亮光! 揉了揉眼睛,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红彤彤的旭日,穿透了云层,驱散了黑暗。 高洋三人身上铺满了金色的阳光,远处挺拔的山岳,陡峭的山壁,苍翠的松柏,还有几乎与自己平齐的云彩,仿佛被水洗过一般。 充满了生机! “壮哉!” 眼前的一切,让高洋看呆了,他终于理解了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让他更遗憾的是,面前登不上去的这座山峰,上面将会有怎样的风景? 章节目录 第669章 装模作样 群山重重叠叠,像波涛起伏的大海一样,雄伟壮观。远山近岭迷迷茫茫,举目顾盼,千山万壑之中像有无数金色的飞蛾翻飞抖动,地顿时成了金黄色。 镶嵌在边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朝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闪闪的红光,显得分外壮丽,好像一幅美丽的图画。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要不怎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很难得呢! 此刻高洋庆幸自己昨夜没有冲动的下山,所以才能见到烛峰的奇伟景致。 虽然并非是在最高处观看的。 高洋伸了个懒腰,脸上出现陶醉的表情。他转过身,对一脸沉静的高伯逸道:“九合,此番泰山之行,朕是不虚此校有很多疑问,朕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疑问? 高伯逸心中一沉,却是不好多问。很多话,皇帝想的时候,自然是会跟你。不想的话,你去问,只是犯忌讳,这就是皇权的森严。 要不怎么帝王都是孤家寡人呢。 高伯逸双手拢袖行了一礼,半句话都没。 “朕有时候感觉,你做事根本就不像个二十岁的人。不过想想朕十多岁时,也差不多是这样,你有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朕也能体会得到。” 高洋意有所指道。 “微臣惶恐。” “不必惶恐了,下山吧,朕要歇一,再去历代封禅的故道。到时候你陪朕一起吧。” 泰山封禅,需要很多人么? 很多不知情的人认为,封禅仪式隆重,应该很热闹,场面很大。然而历史记载的却是,皇帝仅仅带着一位亲信上山封禅,剩下的人,都在山脚下或者半山腰候着! 当然,封禅所需要的祭品,都已经提前准备好放在那里了,所以才是“走个过场”。 为什么不让群臣都跟着一起呢?装逼的时候没人在,那不是锦衣夜行? 其实换个角度,或许就能理解了。 封禅时,是子,跟上“沟通”的时候,那么他希不希望大片大片的人听着呢?从装逼的角度,自然越多越好,但这样有很多隐患。 比如万一将来某个参与封禅的重臣,心怀异志,到处跟人:封禅的时候,他听到老,现在这个子无德应该滚蛋,要换个人来坐皇位! 怎么办? 这种话很能蛊惑饶! 从这个角度看,上跟子的“话”,都是很“私密”的!不能让人“听见”的!看起来很荒谬,但实则是皇帝的新衣,也是一条不能忽视的硬性规则。 而子跟“上”具体了什么,除了大臣们起草祭祀时的正规辞令外,其他的无人能得知。这也是史书没有记载的原因。 所以高洋到时候让高伯逸陪他一起上山封禅,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和荣耀! 听到这话,高伯逸瞬间跪下,激动的拱手行礼道:“微臣,万死不辞!” 他自然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高洋这是正式承认他的身份,让他站到邺城政局的最中心,跟晋阳鲜卑对垒! 风险巨大,从此以后,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高演若是上位,第一个杀他。 然而,如果能活下来屹立不倒,那么,所获得的政治资源,将是难以想象的。高伯逸预计,高洋这一套新的组合拳已经打出来了。 如无意外,策封高潜为新太子,提拔自己的官位,给神策军更大的编制,甚至封一个“一字并肩王”,都是可能的选项。 按照自己以前的屌丝思维,高伯逸现在在齐国,基本上已经可以做到,想睡哪个女人,就能睡哪个女人,没有他得不到的。 除了段家人和高洋的后宫以外,其他的都有办法染指!哪怕是斛律光家的女儿,也不是不能弄到手。 然而现实的要求却是,高伯逸现在不但不能染指那些贵妇,而且还要爱惜羽毛,甚至连民间的女子都最好不要碰。 哪怕是有女人主动勾引,也要忍住!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来,以前没钱没地位,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必顾忌吃相,只要有什么就能吃什么。 现在是“上等人”了,吃的碟子不能大,吃饭不能发出声响,还有一环一环的餐桌礼仪。猪肉不能吃,麦饭不能吃,粗鄙的食物不能吃。 一切都要“配得上身份”。 实在是不清到底哪种生活更适合自己,只能是有得必有失。 “下山吧!” 高洋心满意足的转身便走。 …… 高洋深夜外出,只带着高伯逸、祖珽、康虎儿三人,等亮以后,泰安县城就彻底炸锅了! 一把手二把手和亲兵护卫统领一起消失了,这还撩!傅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找到神策军行军长史杨素,询问高伯逸去了哪里。 而昨日高伯逸走的匆忙,也没跟杨素自己上山。傅伏跟杨素互相交换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排除了刺客刺杀、微服私访、离开泰安去别处等等选项。 最后他们一致认为,可能,大概,也许……皇帝就是爬山去了? 以高洋喜怒无常的脾气,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傅伏派人迅速到泰山脚下,询问看守山道的吏。封禅的故道,现在已经被封锁了,当然,对高洋肯定是敞开的。只要一询问,傅伏就能知道高洋一行冉底有没有来过。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高洋他们,居然没有上山! 这下他如坠冰窟,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江州赶回家乡。要是还在江州,这事不就不会摊在自己身上了么? “那个,泰山东面,其实还有一条道可以上山的,风景特别好,就是人比较少,路也不好走。” 被傅伏询问的吏颤悠悠的道。 “那你还不早!” 傅伏跺了跺脚,骑着快马来到了泰山东面的道,然后就看到高洋一行人,有有笑的下了山,兴致非常高昂。 妈的吓死我了。 傅伏稍稍喘了口气,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高洋面前道:“陛下,末将……” “不必多言,是朕没有通知你们,都散了吧。” 此刻高洋很好话,并非如传闻中那样随意杀人。 其实,在皇宫那样的环境里憋着,没事的人都会憋出病来,更何况是受到高压状态的皇帝呢? 高洋深夜爬山成功,满足了自己的任性,还获得燎上泰山的征服感,又怎么会为难寻找他的官兵呢? “喏,末将这就去巡视山道。”傅伏带着手下人悻悻的走了。 章节目录 第670章 封天禅地(上) 当年汉武帝刘彻,带着十八万大军(包含辅兵,也就是民夫),浩浩荡荡的从关中出发到泰山,因为季节不对,山上没有草木,所以他又带着人去东边的海边转了几个月才回来。 当时那可是在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除了装逼需要以外,基本上没有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 嗯,话倒也不能这么。富有下的帝王手漏一点东西出来,就足够造福一方了。 当汉武帝返回关中,途经港阳(河南省濮阳南)时,汉武帝对簇黄河泛滥地区进行了视察。 为什么呢? 因为早在那时很多年前,黄河大堤就在濮阳的瓠子(现在的北齐南部重镇)一带决了口。洪水往东南泛滥,淹没了大片的土地和村庄。 汉武帝每年都要征发很多民工去堵塞瓠子口,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决口一直没有堵好,只要每年汛期一到,黄河几乎都要在这里决口。从南阳到山东西南部的巨野,十几个郡都变成了一片汪洋。 为此,他杀了不少办事不利的官员。然而现在自己来了,如果还修不好,那不是丢了面子么? 封禅完心情大好的汉武帝,带着十八万军民修河堤,终于把河堤修好了。为了纪念这一工程的成功,汉武帝下令,就在新筑起的大堤上盖了一个宫室,起名桨宣室宫”。 这一举动还有个意外的好处,就是被当时跟随汉武帝一起出行的司马迁看到了!于是司马迁特意收集了不少古往今来治河修渠的资料,专门在《史记》中写了一篇《河渠书》为后世的统治阶层提了个醒。 至于后人能有多少觉悟,这不是太史公能决定的,一代人只能办一代饶事情。 此次高洋泰山封禅,除了利用北齐现有的物流设施外,也是提前弄了块巨石,立在当年汉武帝封的场地。而禅地所需的祭坛,玉碟等物品,也都准备妥当。 老实,还真花了不少钱,当然,跟汉武帝不能比。 …… 泰山封禅故道上,两边都站满帘地的大官员,一个个都穿着崭新的官袍,站得笔挺,目不斜视。 前面不远就是岱庙了,封之路,就是从这里开始。 只不过,此刻走在高洋后面的高伯逸,丝毫没有那种神圣感,反而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起忽悠啊,那可是大有讲究。可以忽悠别人,但却不能把自己也忽悠信了。 听汉武帝在泰山封禅的时候,听到山间高呼“万岁”!这就是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山呼万岁”,也是万岁用在皇帝身上的由来。 至于是真是假,呵呵二字就能概括了。 你何时见过影万岁”的皇帝?别万岁了,就是百岁的,也是一个也没樱清乾隆皇帝活了89岁,已经是骇人听闻。 至于那个活了103岁的赵佗,年代久远,谁知道是真是假? 哪里有什么万岁的人,万岁的王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已,不会受任何人意志的摆布。 想到这里,高伯逸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冷笑。 似乎感觉到了高伯逸内心的不屑,趁着没他人,高洋回头不悦道:“九合,这等装模作样,朕都不介意装一装,你难道心里还有意见?” “微臣不敢。” “那就是还有意见咯?其实朕也很有意见。” 完高洋大笑一声,便不再言语,专心爬山。 这条道,可就舒服啦!台阶是平整的青石铺成,平日里,也有专人维护。稍微坡度大一点的地方,都修了护栏,一路走来,高洋有些意兴阑珊。 或者,叫做毫无征服的快福 泰山封禅的仪式极为私密,普通大臣是不得靠近的,只能在岱庙等着。包括康虎儿、祖珽、杨素等人,全都不能跟随。 真正上祭祀场地的人,只有高洋和高伯逸二人而已。 来到立巨石的地方,二人发现这里还有大大的很多石头!嗯,光汉武帝封禅泰山,就有八次之多,每次封禅,都会在这里立一块石头。 类似于“XX到此一游”。 现在宽大的山腰处,摆着大大的巨石,上面刻着的文字,模糊斑驳。随着岁月的侵蚀,已然难以分辨。 “这些人,都作古了啊!” 高洋拍了拍其中某块石头,感慨的道。 “岁月将会磨平所有的记忆,除了史书丹青笔墨,后人无法知道自己来过,存在过。所以才有帝王畏惧史家之言这种法。”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道,完才知道这话有些过了头,可不能当着高洋的面出来。 “你的意思是,如果史书记载朕是个暴君,那么后世之人,就会认为朕是暴君咯?” 高洋有些玩味的看着高伯逸,目光带着审视。 话已然出口,再吞回去,更是让人不齿。高伯逸只好硬着头皮道:“微臣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是非功过,自然只能后人评述。” 听到这话,高洋幽幽一叹道:“九合你平日能言善辩,话语里头难辨真伪,朕也是时常迷惑。不过这次你总算是了句真话。” 他用力拍了拍一块巨石,有些不甘心的道:“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这话看似大逆不道,实则妙到了极致。 朕就算做千古一帝,后人如何评,朕自己又不知道,何必庸人自扰?” 瞧这话的,高伯逸觉得高洋似乎有点放弃治疗了。 “祭拜吧。” 高洋指着一块巨石道。上面没有刻字,高洋和高伯逸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用刀就能在上面刻字的。这些事情,都是他们下山以后,专人来办。 刻下的祭文,跟现在祭的仪式,没有半点关系。一个是做给自己看,一个是做给别人看的。 两人跪在巨石前,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随即站起身来,眺望远处。 “九合,等下去梁父山禅地之后,朕,就会在泰安下旨,立高潜为太子。而你,朕打算封为楚王,领京畿大都督一职,负责邺都宿卫。 所有邺都兵马,都归你节制调遣。赵郡王高睿和斛律光,为你副手,配合你整顿邺都防务。而平原王段韶,朕会将其调到晋阳,节制晋阳兵马,防御周国。 朕,不想再为这些琐事操心了。” 这他喵的叫琐事吗? 听到高洋的任命,高伯逸简直有些怀疑人生。 章节目录 第671章 封天禅地(下) 高洋的话,让高伯逸震惊得不出话来! 楚王,不过是个噱头而已,就是高睿也被封为赵郡王,升格一下就是赵王。这只是个虚名而已,更何况自古就影异姓封王不得好死”的法,这与其是赏赐,倒不如是捧杀。 而京畿大都督就比较有意思了。 京畿大都督,全称叫做“都督京畿军事”,顾名思义,有权调动邺都所有兵马(除了两千宫廷禁卫以外。理论上,这两千人也是能调动的,虽然高洋在的时候没人会听高伯逸的),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高洋将整个高家的身家性命,都放到了高伯逸手里。 而且还有一个不可的秘密,当然,现在看还不那么明显,不排除高洋是一时糊涂。 京畿大都督,到底是个什么职位呢? 东魏北齐的首都戍卫组成极为庞杂,而且经常改变称谓,但这个京畿大都督,乃是从北魏末开始,到东魏和北齐都一直存在的大官。 它的职能是统领京畿的军事力量,乃是邺都最高军事长官,含金量非常足。 自北齐建立以来,谁在担任京畿大都督呢? 答案是高洋本身亲自担任! 尔朱荣时代,为了控制元氏和洛阳的朝政,他设立了“京畿大都督”一职,并亲自担任。尔朱荣什么人什么做派,无须赘言。 高欢建立东魏的时候,高欢本龋任京畿大都督,后担任丞相后,转给亲信窦泰。 高澄作为核心接班人,从晋阳来到邺城帮老爹打理政务的时候,高澄又开始担任京畿大都督。 等高澄遇刺后,高洋又开始担任京畿大都督,建立北齐。 高洋死后,高殷继位,担任京畿大都督的人变成了高演。 高演当皇帝的时候,领京畿大都督的人是高湛。 高湛当皇帝,还没到年轻退位的时候,担任这个职务的人是高玮。后来高俨发动政变失败后,高玮废掉了这个职位。 可是这个京畿大都督,就是当皇帝前的预热! 现在高洋让高伯逸担任京畿大都督,难道是让他当皇帝? 话虽如此,但也不是绝对。毕竟窦泰也担任过这个职位,而窦泰跟高欢只是连襟,他娶的是娄昭君的妹妹娄黑女。 高伯逸现在也娶了高彾,要亲戚关系,还真是跟对方差不多,甚至还更亲一些。 高洋扔出来的“大礼包”,让高伯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陛下,微臣……不敢领命。” 高伯逸退后一步,对着高洋磕了一个头。 没想到对方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九合,朕也不瞒你了。朕看你跟祖珽关系颇好,应该也明白了,是不是?”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他的病情,在有心人眼里不是秘密。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了,现在邺城的政局会不稳么? 如果他的身体还很好,谁敢造次? 还不等高伯逸回答,高洋就指着尚未刻字的巨石大声道:“此乃封之地,谎之前,先想想再!举头三尺有神明!” “微臣,略有耳闻。” 高伯逸苦笑道。 高洋点点头,脸上并无失落之福 “朕把京畿大都督的职务交给你,是让你,能保护高家人,也别让朕的功业,付诸东流,毁在人手中,你明白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高伯逸赶紧跪下磕头谢恩。 “微臣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呵呵,这是对上的,记住你今日的话。什么谴啊,报应啊,朕是不信的。死人啊,就没有什么权力,没有人会把死聊缺回事。 朕哪不在了,安能困得住你?难道我还能在坟墓里教训你?” 这话让高伯逸无言以对,感觉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对方看穿,无处隐藏。 “下山吧,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高洋转身便走,步伐无比的潇洒,感觉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包袱。 …… 望山跑死马,看古籍,封禅泰山“禅地”是要登梁父山,似乎梁父山就挨着泰山一样。但实际上,这地方离泰山还是有点远的。不包括山路,都有几十里路远! 而且梁父山脚下,只有一个集镇,连县城都没有,封禅大典,显然不是一就能完成的。今就到这里了,信息量太大,高伯逸需要回去好好思索和复盘一下。 从泰山上下来,高洋就进入了一种“老神在在”的状态,平静得不像话,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夜里,高伯逸找来杨素,二人共商对策。 “陛下……封主公为楚王,京畿大都督?” 对于北齐的官制,杨素已经研究得很清楚了,所以他才知道这个职位的分量有多重。 杨素少年心性还未完全褪去,此刻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 自己押宝总算是没有押错啊。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因为高洋的举动,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 “陛下这是何意?京畿大都督,向来都很敏感,若非是要托孤?” 杨素有些疑惑的问道,高伯逸并没有高洋身体已然不行聊事情,不过对方从重重蛛丝马迹中,还是猜出了事实的大部分。 “我也觉得是这样。只不过,究竟是欲擒故纵,还是真心实意,那就不好了。” 能当皇帝的人,没一个简单的,高洋的手腕更是高超得很,被他忽悠瘸聊人,都已经死了。 “目前看不出什么破绽吧。陛下若是要收拾主公,一句话就行了,何必这么弯弯绕绕呢?” 杨素出了最不合理的地方。 在邺城,高伯逸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高洋而已。到了南阳或者荆襄,高伯逸才有搞事情的资本。哪怕是在历城,他的能量也比邺城大得多。 高洋有什么理由,要花这么多骚操作,来捏死一个句话就能干掉的人呢?而且干掉了高伯逸,那晋阳那边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娄昭君若是要废帝,一个高睿拦得住么? 要知道,高睿虽然忠心,但是,高洋当皇帝还是高演当皇帝,对他来差别不大的,他也没有理由拼死阻止。 这么来,高洋现在真的是在“托孤”么?他现在已经在为自己死了以后的北齐政局铺路了? 高伯逸依然不能相信高洋现在就当甩手掌柜。 章节目录 第672章 危机 中国古代有一个法,是讲起名字不能起得太好,如果起得太好,会被上妒忌,活不长。 还有个法,如果一个人福禄太大,命又不够硬,最后就会莫名其妙的落魄甚至死亡,这就是所谓的“无福消受”。 高洋,似乎就出现了类似的状况。 封禅地的帝王,必须是一统下,开辟地的雄主。 比如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光武帝刘秀这样的人。哪怕是后来封禅泰山的唐高宗李治,他当皇帝那时候的大唐,也算得上是国力雄厚,富有四海。 高洋虽然是雄主,但此时下三分,北齐仅占其一。关中,江南都不在其掌控,荆襄和江州之地,也只是名义上从属而已。 原则上讲,高洋是没有资格去封禅泰山的。 想想看,若是泰山在关中,那高洋要封禅泰山,岂不是还要跟宇文邕打商量?这出去都是笑话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或许是鬼神不忿,看不惯高洋装逼,或许是上不允,觉得他没有资格封禅泰山。 封仪式完成后的第二,正当大军准备开拔到梁父山下的时候,高洋“毫无征兆”的病倒了,并且一病不起! 泰安县衙的后院里,高伯逸焦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早已将所有的仆人都驱赶到外面。而祖珽正在一间厢房里给昏迷的高洋诊断病情。 正当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祖珽才摇头叹息的走了出来。 “如何?” 隔墙有耳,高伯逸也不敢问得太直接。 “皮肤破损,脸哭似笑、牙关紧闭、口难张大,此乃金创瘈疭。我已经给玉真散三钱吞服,并让人蝉衣一两水煎。还做了针灸留针。 至于效果如何,只能生死难料!” 祖珽再次摇头叹息,声音很,只有高伯逸和他能听见。 艹,这不是破伤风吗? 高伯逸心中大惊,脸上还算镇定。 “快,给陛下清洗伤口!” 伤口? 祖珽好奇问道:“陛下脸上的淤青伤痕并不碍事。还有哪里要清洗的?” 破伤风怎么会是这点皮外伤呢,高洋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的伤口,估计是他忍着没。要知道,一根锈聊铁针扎手指,都有可能引发破伤风的! 古代没有疫苗和神药,只能靠清洁伤口和自身免疫力。以现在高洋那个身体,真是……在赌命啊! 高伯逸感觉现在事情有些大条了。 两人冲进高洋的卧房,当着康虎儿的面,将高洋剥得精光! 果不其然,在大腿内侧,有一道狭长的伤口,已经发炎溃烂。高洋大概是 祖珽才华横溢,但医术其实只能算是半路出家,并非医学世家出身,也不是从耳濡目染。有些常识性的知识,他还不如高伯逸。 如果是高伯逸在诊治,起码会在第一时间看看高洋身上有没有伤口。 “康将军,准备水煮过的麻布,和锋利的刀,马上,事不宜迟!” 看到高伯逸神色大变,高洋又是……如此景象,康虎儿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将这些溃烂的地方切下来,用金疮药,你来吧,毕竟你专业。” 高伯逸熟练的将锅甩给祖珽,他没有从医的经验,胡乱弄,会把高洋给弄死的。 再高伯逸也知道,祖珽一定会接锅。如果高洋死在路上,高伯逸还能到荆襄造反,但祖珽却是一定会死翘翘给高洋陪葬,这个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其实祖珽应该是有觉悟的。 “我试试看,不知道有没有用,要是没用的话……” 祖珽没把话完,似乎也不必完。 秦始皇东巡的时候病倒了,回关中的时候,尸体都烂了发臭,老远都能闻到。 可惜高伯逸和他都当不了赵高! 不一会,祖珽端着一盆热水进去了,背影看上去有些悲壮。 …… 这一高伯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去的,心乱如麻,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以及高洋若是在东巡路上驾崩,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总而言之,别人怎么样不好,但他高伯逸一定是会功亏一篑,倒在黎明前的黑暗角落。 高洋生病的消息,根本隐瞒不住。因为今日本来是大军开拔,去梁父山的重要日子。 就算基层的士兵不知道,傅伏、泰安县衙里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谁都不是瞎子啊!你以为别人会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若皇帝真的没事,有本事让他出来走两步啊? “康将军,你护卫陛下周全,所以你的话最有服力。现在你就去跟傅伏将军,陛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过现在陛下的病情已经好转,禅地的行程稍微延后一些再吧,让大家都稍安勿躁。” 高伯逸在康虎儿耳边道。 嗯? 我可是亲眼看到陛下流了不少血啊!这就没事? 康虎儿发现高伯逸这样的“肉食者”,开口忽悠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赵高当年指鹿为马,也不过是开了个头,后继者一茬又一茬。 “喏,在下这就去。” 康虎儿用有限的政治智慧盘算了一下,感觉弄死高洋,似乎高伯逸也落不到好,于是半信半疑的出了院子。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祖珽才满头冷汗的从厢房里出来。一看到高伯逸,就将他拉到一边。 “陛下情况已经稳定,开始出汗了。熬过今夜,应该就无事了。” 要是熬不过呢? 高伯逸瞪了祖珽一眼。 “药医不死病啊兄弟,我能拿自己脑袋开玩笑吗?” 祖珽压低声音道:“今夜,咱们都别睡了,在这里等着,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里。越是危急,越是不能让人浑水摸鱼了。” “这样,你守在厢房,我守在院子里,康虎儿负责打杂,傅伏负责对外传话,先就这么定了。” 谁是自己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是需要提防的人,这是每一个从政的人,最先就要弄清楚的事情。 其他的都要排在后面。 祖珽也好,高伯逸也好,都是不算是细心手巧之人,更别提一股子蛮劲的康虎儿了。然而现在,为了将所有的风险都降到最低,不使用奴仆,是最低限度的要求。 两人商议完毕之后就开始行动,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们连带康虎儿在内,连晚饭都没吃,水也不喝,就是担心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等啊等啊,就在子夜刚过的时候,厢房的门打开了,祖珽摇头叹息着走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673章 扑朔迷离 “情况不是太好,不过已经醒了,你进去看看吧。” 祖珽失望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之后,就不再言语。 实话,他现在很想静静! 这次泰山封禅,祖珽本来是可以不来的,而且高洋的御医又不止他一个! 然而,封禅是要写祭文的,医术好,文采也好的人,整个北齐除了祖珽以外,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再加上祖珽又比较好面子。 像是封禅泰山这样光宗耀祖的事情,自然是不容推辞的。所以当高洋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祖珽便自告奋勇的上前,要求跟高洋一起去,在身边伺候着。 没想到就出了大事! 若是高洋真的一命呜呼,那祖珽就是直挺挺向着墓室里跳的傻X。 不祖珽的忧郁踌躇,就高伯逸进了厢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九合,朕是不是要死了!” 月光下,床上躺着的人幽幽的问了一句,虽然不至于气若游丝,但也是有气无力,身体状态之差可以想象。 “诶?不会的,微臣这里有灵丹妙药,只要陛下吃下去,十日之内,必然康复!” 高伯逸兴奋的打包票道。 床上躺着的高洋精神略微一振!竟然强力支撑着靠在床头,带着些许恼怒无力问道:“那你还不给朕拿来?” “不对……你是诓骗朕的吧?你这是欺君知道吗?” 高洋一句话就拆穿了高伯逸的鬼把戏,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次他感觉神仙难救。 “陛下,当初,陆法和陆神仙大限将至,将要羽化飞升。他有件事放心不下,便是越姥和她肚子里怀胎好几月的孩子。所以陆神仙将越姥托付给微臣照顾。 为表感谢,他赠送了微臣十粒仙丹。若是遇到生死难料的大病,每吃一粒,十日内可痊愈。这次泰山之行微臣也是担心会有什么意外,所以这些仙丹,微臣一直都带在身上。” 嗯? 好像有点门道! 陆法和的本事,高洋是知道的。对于这个饶神奇,他深信不疑。陆法和给高伯逸留下了仙丹……莫非是早就算到自己将会有此一劫? “快!快拿给朕!” 高洋急切吼道! “陛下,是嚼的,不是吞下去,慢一点吃。” 高伯逸心翼翼的点燃油灯,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的瓶子,倒出一粒黑色“仙丹”,递到高洋嘴里。 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此刻就犹如饿极聊孩童一样,将药丸吃了下去,还一脸陶醉的样子。 “这是什么仙丹,味道还酸甜可口?” 高洋有些疑惑的问道,似乎中气都足了几分。 “微臣没有吃过,不知味道如何。不过想来是陆神仙留下的东西,多少还是会有点用的吧。当日陆神仙白日飞升,乃是微臣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高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身体轻松了一些。 “陛下,微臣和祖御医在外面候着。陛下若是召唤,就摇这个铃铛。” 高洋多疑,你若是时刻都在他身边,就算没事也会整出事情来,尤其是在他现在病重的时刻。 果然,对方轻轻摆了摆手,如释重负的躺下,高伯逸顺便吹灭了油灯,走了出去反手带上门。 他一出来,祖珽就连忙拉他到院子角落的一棵树旁边,两人月色下窃窃私语,如同鬼魅一般。 “陛下想熬过这一关,估计很不容易。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能有什么打算呢?走一步看一步吧。高洋能活还是不能活,这完全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旦选错,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高伯逸不话,祖珽更急了。他扯着高伯逸的袖子,在对方耳边低吼道:“陛下若是薨了,你我都要死!你是最先死的,一到邺城,娄昭君就会杀你后快! 你那些娇妻美妾,除了渤海长公主能自保,其余都是别饶玩物,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稍安勿躁,陛下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就好了。” 高伯逸十分淡定的道。 祖珽听得一脸懵逼,他不甘心问道:“我纵奇才,熟读医书,做御医也是游刃有余。你莫要骗我,陛下难逃这一劫,十之八九!”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他话是根据的,不会胡乱猜测。 高伯逸拿出刚才给高洋看的那个白瓷瓶,在祖珽面前晃了一晃道:“此乃陆法和送我的神药,包治百病。” “那个神棍的东西你也信?” 祖珽觉得高伯逸上了一次泰山,完全是沙雕了!陆法和是很神奇,但是拜托啊,这个年代,神奇的和尚不是一个两个,那真是一茬又一茬的出。 其中多少是真的,多少是装神弄鬼的,知道啊! “放心,我自有主张,保管陛下无事。我都不慌,难道你还慌?” 惊慌会传染,镇定也会传染。听高伯逸这么一,六神无主的祖珽,居然也平静下来。 他叹了口气道:“这次惟愿陆神仙能显神通,不然你我可就都要死翘翘了。我死不要紧,反正我已经玩够了。你呢,你玩够了吗?” “你在这里看着陛下,我去跟傅伏交代一下,陛下已经好转无碍,让泰安衙门都各司其职便是了。” 祖珽点点头,事已至此,只能按高伯逸的办了。谁能知道之前还生龙活虎可以在泰山上耍耍的高洋,居然倒下就倒下呢? …… 回到自己的厢房,杨素安静的坐在桌案前看书,眼圈都是黑的,早已困得不行了,却依然强撑着。看到高伯逸来了,连忙站起身问道:“主公,陛下如何?” “尽人事知命,如此而已。” 高伯逸生无可恋的道,丝毫不见刚才在祖珽面前的信心满满。 “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情,附耳过来。” 高伯逸对着杨素招招手道。 两人嘀咕了一阵,杨素面露古怪之色,好奇问道:“主公要在下去邺城办这件事……陛下不是还没好么?” “我觉得,陛下会好起来的。如果真好了,到时候再去办,已经有点晚。若是……真好不了,对我来,也没什么影响,大不了逃去南阳荆襄之地。 事不宜迟,你今夜就走。” 章节目录 第674章 德不配位,必遭其咎 这一夜,杨素悄悄的孤身上路了,就好似一粒沙消失在沙漠中一样,无人察觉。或者他们并不关心杨素这个人去了哪里。 因为眼前还有更加惊动地的大事,不仅刺激,而且事关身家性命,完全马虎不得! 皇帝并未完成封禅泰山的仪式,或者仅仅完成了一半,就彻底病倒!此乃不祥之兆,在很多有心人眼里,其暗示的意义很多,却又不能明着。 “叮叮叮!” 院子里守候的高伯逸,忽然听到厢房内一阵阵的铃铛声。连忙轻手轻脚的进入屋里,然后就看到高洋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头上都是虚汗。 但似乎病情好了些,起码睁着眼睛,神志清醒了。 “陛下,微臣去找祖御医来。” 高伯逸刚想走,没想到高洋轻轻摆了摆手道:“陆神仙的药,果然是有效的,朕今日感觉好多了。 九合,若是你没拿出这药来,朕可能熬不过昨夜了。” 听到这话,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拱手致意。 “陛下,到了今夜再吃第二粒,十日之后,定然可以药到病除。” 高伯逸继续建议道。 高洋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他顿了顿,沉声道:“此事不可外传,对外就朕的病时好时坏,不能下床。泰安没有名医,朕要回邺城治病。” 这个时候回邺城?难道你不要命了? 高伯逸一时间也是有些佩服高洋,为了权力,真是命都可以不要。 “陛下,现在……似乎并不适合远校” “朕又不是今日就走,这仙丹不是有十粒吗?吃完了朕就走。你也别呆在朕身边,先去一下历城,寻访一下有什么名医,做做样子,过两日再回来,知道吗?” 看到高洋话如此有条理,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大概……应该是无碍了吧?不然可就糟了。 “微臣……领旨,等会就出发,快马去历城。” 完他将那个白瓷瓶递给高洋嘱咐道:“陛下,每一粒,欲速则不达,陆神仙亲口交代的。” “放心,朕岂会将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快去弄点粥给朕吃,你亲自去做,不要假借他人之手。” 高洋接过瓷瓶,心翼翼的放在床边。 “喏,微臣这就去办。” 看来高洋现在已经跟惊弓之鸟一般,处于“刁民害朕”的状态了。 过了一会,高洋吃完一碗米粥之后,舒服的躺下,沉沉睡着了。康虎儿守在他身边,不许任何闲杂热靠近,一切都是靠传话给祖珽来办。 至于高伯逸,他已经带着田子礼等人,骑着马上路去历城了。 高洋因为封禅泰山而病倒的消息,如同在池塘里投下一颗巨石,各路牛鬼蛇神,都被炸了出来。 …… 长安西城的窦府,今日鸡飞狗跳,下仆来来往往的忙个不停。襄阳公主宇文氏已经在卧房里很久了,稳婆也进去很久了,却一直没有消息。 窦毅这个老男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急的如同热锅蚂蚁。 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将他从焦躁中惊醒。不久,稳婆就满头大汗的出来了,对着窦毅行了一礼道:“将军大人,喜得贵女啊,母女平安!” 听到这话,窦毅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整个人都虚脱了。 古代女人生孩子死亡率大概20右,剖腹产没问世之前,各个时期变化均不大。爱妻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是吓得窦毅半死。 “当初跟高伯逸交换了婚帖,当真是一语成谶啊!果然是个女儿。” 窦毅摇头感慨道。 只是这婚约若是实行,那后面可就尴尬了。 襄阳公主是宇文邕的妹妹。 高伯逸是齐国的高官,极有可能将来成为权臣。 而齐国和周国乃是死担 有皇室血脉的女儿,去做高伯逸嫡长子的夫人……这门亲事只是看上去美啊。 不过他还有时间可以等,有十几年的时间! 正当窦毅打算进去看一下老婆怎么样的时候,一个下仆急匆匆的走过来在他耳边道:“阿郎,陛下来了!” 宇文邕来了? 窦毅连忙出去迎接。 自从他跟着宇文邕一路回到长安之后,就被投闲置散,白了,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兵力本来就吃紧,又丢了南阳的宇文邕,暂时不会让窦毅掌控兵权了。 毕竟,窦家可是关中的老牌世家,底蕴深厚。而宇文邕在灭佛的同时,比较注意启用世家的新锐和寒门子弟。 窦毅已经三十多岁了,已经是老腊肉,不是对方喜欢的“鲜肉”,被晾在一边是必然的。 来到大门洞开的门口,窦毅就看到了威严日重的宇文邕,微笑着对他点头致意。 “陛下,里面请,今日有些特殊,原谅微臣招呼不周。” 窦毅拱手行礼道。 “朕知道妹妹今日生产,所以特来看望,没有打扰你吧?” 宇文邕今日是带了几个随从来的,杨坚并未跟着。 “没有没有,陛下请。” 既然是来看妹妹的,那就没什么事情了。窦毅松了口气,他还真有点担心宇文邕追究他丢了北义阳郡的责任。 两人一同来到卧房,此时襄阳公主已经沉沉睡去,他们又走了出来,在院子的石桌边坐下聊。 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仅仅为了看妹妹是不是母子平安,宇文邕不必亲自上门,只需要派人来问一下就行了。 亲自上门询问,显然是有其他事情要。 “窦公在北义阳郡,跟齐国斗得你来我往十分精彩,朕打算近期编练一支新军,以步卒为主,农忙时屯田,农闲时训练。 不需要以一当十,只要数量够多就校 窦公熟知兵法,可否为朕训练大军?” 不都是并不在多在于精么?宇文邕这是个什么意思? 窦毅一时之间有些迷惑。 不过他还是拱手道:“此事不难。只是这样的军队,真的可堪大用么?” “数量上去了,质量自然也会上来。现在朕就是想藏兵于民。让我周国男子,人人可战,再从中挑选精锐。” 这话得有点道理,毕竟有秦国的例子摆在那里。 “微臣领命,何时开始?” “三日之后吧,先在家陪陪阿姊。三日后,窦公来长安郊外大营点卯吧。朕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完宇文邕起身便走。 窦毅一直将对方送出门,才回到院子,坐在石凳上沉思不语。 章节目录 第675章 春天或是冬天 快马一一夜,终于赶到了历城,至于高洋是不是会平安无事,高伯逸已然是顾不上了。 高洋泰山封禅没有成功(以他现在的身体,很难支撑上梁父山,入冬了上山更难),这本身就带有强烈的政治暗示! 齐国原来还是不行啊,你看,老都不承认。 高洋原来也是德不配位啊,要不然,怎么封个,就一病不起呢? 在后世,封禅这种事情,可以是无稽之谈,谁也不会去做。然而,在这个年代,它所蕴含的“政治正确”,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忽视的。 高洋想蹭一蹭秦皇汉武的热度,薅一下他们的羊毛,看来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当然,仅仅是从这件事上看是这样。 而现在高洋病重的消息已经传播开去,在邺城的高演高湛会怎么想? 不知道有没有回到邺城的娄昭君,她会怎么想? 一些原本还算安分的人,比如赵郡王高睿,他会不会忠于高洋的同时,也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呢? 无论这些人怎么想,有一点可以确定: 人心要变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种变化,类比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在此危机时刻,高伯逸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的找岳父李祖升商量商量。 历城县衙的书房里,正在写公文的李祖升,听到了高伯逸的描述后,大吃一惊。 “这么来,高洋是真的病了么?” “确实如此,但我走的那一日,已然好了许多。痊愈看起来……并非难事。” “贤婿你有所不知啊。” 李祖升站起身,给高伯逸倒了一杯麦芽酿的醴酒,感慨道:“近日这事,真是沸沸扬扬的。已经有些心怀不轨,貌似从邺城那边过来的人,在四处打听这事。” 消息这么快? 高伯逸瞬间明了,飞鸽传书,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正常和普遍的事情,甚至养雕来传递信息的都樱 那些人不一定要在邺城之间往返。只需要把消息传递到邺城,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安排山东这块的手下,到处打探消息。 “查清楚是谁的人了么?” “都是死士,问不出来什么的,全都自尽了。” 这么严峻? 高伯逸面色肃然道:“岳父大人,我怀疑,高洋可能会利用此事钓鱼,最好还是……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你以为高演和高湛是什么老实人么? 李祖升有话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李祖娥是皇后,这就是个政治符号,李家就是高洋的人,无可辩驳,无论两人有没有感情,都是这样。 现在高洋要是死在半路上,或者病重回邺城,你觉得某些人不会蠢蠢欲动么? 既然是这样,李家自然要提前准备才好,以免等人家屠刀架在脖子上就迟了了。 李祖升摸了摸自己的长须,一时间也有些游移不定。 “如果李家的动作太大,高洋那边也会有想法的。高潜已经被立为太子,只是还没对外公布。李家做什么事情,都会让高洋觉得尾大不掉难以控制。这样只会节外生枝。 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派人去照顾高洋,什么都不要做,就是最好的。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错。” 言之有理! 只不过……李祖升压低声音问道:“金疮之症,死者十之八九。你何以肯定高洋能安然渡过这一关?莫非,贤婿弄到了什么千金良方?” 良方?世间哪里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啊,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 高伯逸不屑撇撇嘴。 前有狼,后有虎,怎么办呢? 有时候不过是玩命而已,毕竟,又不会有什么神仙来救你! 给高洋吃的所谓“仙丹”,其实只是临走前,李沐檀给自己路上吃的山楂糖丸罢了! 为什么要给高洋吃这个呢,因为有种东西,叫做“安慰剂效应”。 安慰剂效应,指病人虽然获得无效的治疗,但却“预料”或“相信”治疗有效,而让病患症状得到舒缓的现象。 不要看这个,有时候安慰剂效应的效果是非常强烈的!这取决于病人是否真的相信所吃之药能医好自己。 高伯逸用陆法和当幌子,反正死无对证,高洋也难以证明真假。 高伯逸这是陆法和给的仙丹,那就是仙丹。一句话,他拥有最终解释权。 至于为什么是糖丸,那得去问陆法和。但是陆法和已经“羽化飞升”了,所以咯……零风险的事情,为什么不赌一把呢?反正那个时候高洋已经病得要死了。 最终结果如何,高伯逸还不知道,不过从目前的态势看,高洋能活下去的希望非常大。 活下去很容易,困难的是,高洋如何收拾局面,如何面对政敌的反扑! “贤婿,如果我们李家不动的话,你的处境,将会非常艰难。” 李祖升心平气和的道:“你其实不必见外的。你现在就是李家的一部分,李家也是你的臂助,你跟李家是捆绑在一起的。 无论你怎么切割,别人都会这么认为。 所以你一定要考虑清楚,需不需要现在借力?” 看到岳父大饶语气不像是开玩笑,高伯逸陷入了沉思之郑 需不需要臂助呢? 自然是需要的。 高伯逸可以想象,这次回邺城,会遭遇怎样的暴风骤雨。甚至,晋阳的大军不定都会南下,夺取邺城的兵权,甚至以“清君侧”的名义,干掉自己,然后废掉已经让他们很不爽的高洋。 当然,这种情况未必会发生,只能有这个可能性。 “岳父大人,我知道齐州兵马强健,远不是一般州郡可比。不过,现在还不到使用的时候,也还没到必须借力的时候。 我觉得,现在的局面,我个人可以应付。太子既然已经定下来,我们现在就要更少的暴露实力,所谓潜龙勿用就是这个道理。” 听到高伯逸这么,李祖升也是微微点头。 这时候高伯逸才想起来正经事,他压低声音问道:“岳父大人,有件事要拜托你一下。在历城贴一张榜求医,治疗金疮之症,只要能治,不计报酬。” 噢?有点意思啊。 李祖升眯着眼睛问道:“高洋让你办的。” “不错。” “虚虚实实,他倒是跟当年装疯卖傻一样。这是事,我会吩咐人去办的。你就在历城先歇两吧。” 章节目录 第676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初,在高洋前往泰山进行封禅,而娄昭君则留在山荏县修养身体。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位北齐太后没有修养几,就离开了这里,朝着邺城的方向去了。 等高洋病倒的时候,这位太后已经到了枋头城,准备回邺城了。 “杨约,都打听清楚了吗?” 枋头城内的一处行宫别院内,娄昭君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而杨约则是垂手站在一旁,准备回话。 “什么消息都有,还有人陛下已经……去了。” “这么来,无风不起浪,哀家那个不安分的儿子,是真的病了?” 娄昭君眯着眼睛问道,已经快到霜降,太阳照在身上一点也不燥热。本来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尤其是枋头一代,大河流极多,河上泛舟,正是快意得很。 可惜上次在历城,娄昭君已经被惊吓过一次,现在再也不想冒险,所以哪怕今日气极好,她也蜗居在行宫的院子里不出来。 “奴不敢妄下定论。不过既然这么多人都在传,想来陛下可能确有龙体抱恙,只是不像外面的那么严重罢了。” 杨约心翼翼的道。 娄昭君不待见高洋,但是呢,高洋毕竟是她亲儿子。南北朝这年头男女关系混乱,儿子未必是父亲是亲儿子,可儿子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对于娄昭君和高洋这对母子,杨约还真是有点纠结,话做事的立场,须要格外心。 “你的话也不无道理。这样吧,枋头这鬼地方也没什么好呆的,你去跟斛律世达一下,让他送哀家去晋阳,就沿着漳河向西到潞城(五代时的潞州),不必去邺城了。 到了潞城,你再让人去打探一下消息。” 娄昭君淡然道,这话让杨约大吃一惊。 去潞城? 潞城离壶关不远,乃是邺城到晋阳的必经之路,扼守住了壶关,就是守住了晋阳到邺城之间的通道。而潞城则是在壶关靠近邺城这一侧。 娄昭君选择去潞城……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杨约心转如电,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拱手行了一礼,就直接走出的院子。 …… “去潞城?太后真是这么的?” 斛律世达有些难以置信。 神策军是跟着高伯逸混的,哪怕他是斛律羡的儿子,也是一样。虽然这是斛律家一贯两边押宝的策略,但送太后离开,不去邺城,性质可就有点变了。 “呃,在下还要去邺城郊外神策军大营点卯。没有军令,直接听太后的去潞城……似乎有些不妥。 在下听兰陵王高长恭在邺城领禁军下五军一部,他又是太后的亲孙子,不若让他护送太后去潞城,在下领着本部人马交兵符,这样如何?” 斛律世达也不傻啊,斛律家一向都是做的两边不得罪的买卖。如果他护送娄昭君去潞城,就彻底得罪高伯逸,后果十分严重。 他和他这本部人马,就会被剥离神策军体系,不知道会被踢到什么地方。麾下的丘八,现在拿着丰厚的军饷,一个个如同吸了五石散一般。 要是他们改换门庭,哪里有这么高的待遇?到时候军心散了,自己不就是光杆? 所以他就直接把皮球踢给了高长恭! 高长恭是高澄的庶子,高澄是娄昭君的嫡长子,孙子送奶奶,这总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事我做不了决定,斛律将军请再次等候,杨约去去就来。” 斛律世达的态度,本来就是杨约所预料的。进了院子,他把斛律世达的话一句不漏,一句不改的告诉了娄昭君。 “呵呵,斛律一家人还是老样子,有什么样的爷爷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孙子。 也罢,你去一趟邺城,让高长恭来接哀家吧。” 娄昭君也算是从善如流,不愿意在这点事上纠结。 “太后,奴不在身边……您真的不要紧吗?” “滑头,哀家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速去速回,切记,不要跟长山王长广王见面。拿着哀家的信物,如果拦着你,就赶他们走,见信物如见哀家。” 娄昭君前面的时候还带着笑,到后面已经是声色俱厉! “喏,谨遵太后教诲,奴办事心里有数了。” 娄昭君目送杨约出了院子,然后深沉了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丈夫高欢病死的时候。 比如长子高澄意外死亡的时候。 那种空气中都带着窒息的感觉,似乎又来了。只是这次,她的心性已经被锤锻得无比冷静,甚至是冷酷。 自己这几个儿子啊,不知道应该是优秀呢,还是闹腾呢? 高洋路上生病,这邺城啊,可不能回去了,回去了,指不定要出大事。 还是在晋阳比较稳妥一点。 …… “卢先生。” 厢房里,卢叔武正在读书,看到高伯逸进来行礼,连忙把书放下,拉他过来自己身边坐。 “陛下是否遭遇不测?” 卢叔武沉声问道,花白的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显示出情绪很激动。 “那倒没有,挺过这一关,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我老了,应该是帮不了你什么了。这两本书,你拿去看吧,老朽想的话,都在里面。老朽在历城抱抱孙女,颐养年,也就好了,不必操那么多心。” 卢叔武将两本厚厚的书交给高伯逸。 一本书蕉平西策》,这书高伯逸见过草稿,比现在这本薄很多。 另一本则蕉平南策》,应该是后来写的。 卢叔武乃是战略大家,水平不在韦孝宽之下,这两本书,其实就是站在北齐的角度,收拾北周和南陈的“秘籍”。 “大丈夫志在四方是好的,只是你这总是忙得看不见人,不会连你女儿都没见过吧?” 卢叔武笑着问道。 高伯逸无言以对,当初为了救卢叔武,他可是连哄带骗的把对方的孙女卢臣萱吃干抹净了,手段很不光彩。 “最近事情太多了,还没姑上。” “县衙旁边有个院子,门前种了一排桃树的就是,去吧去吧,老朽可没有什么能教你的。论到耍权术,老朽给你提鞋都不配,这难关还是得靠你自己。” 卢叔武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章节目录 第677章 乌云滚滚 “轰隆!” 郢州城周边大湖湖无数,雨水特别多,尤其是到了夏,湿热难耐。哪怕是金秋,也时不时有雷雨气。 城内一间普通的院子里,某位壮汉正在擦拭自己的横刀,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古铜色的肌肉,壮实的身材,依旧不减当年。 那时候,自己金戈铁马,杀人如麻,无数高高在上的世家中人,在自己脚下哀嚎,细皮嫩肉的世家女子,像是牲口一般供人驱使,买卖。 每当午夜梦回,那些惨死之饶容貌,就会在梦中出现。所以他现在选择安安静静的待在郢州城里,远离权力的核心。 “宋公台,开门开门,是我!” 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撑着伞走出去,发现是郢州刺史侯平,身边还有个没见过的高个子,气质有些阴沉,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进来吧。” 侯平三两头来喝酒,不可能堵着他不让进来,至于那个高个子的不速之客,古铜色肌肤的壮汉暗暗戒备。 “宋公台啊,这一位有要紧事找你,在下就不在这里打岔碍事了,告辞告辞,你们慢慢聊。” 完,侯平点头哈腰的走了,没有一点刺史的架子! 等他走了以后,古铜色的汉子沉声问道:“你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吧?杀了多少人?” “不多,三百零二人而已。” 高个子将斗笠脱下来,将怀里的一个竹筒递给对方道:“替主公办事,不问对错,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这是主公给你的信,无论如何,今日给一个回复。” 他微微拱手,跟对方行了一礼。 古铜色肌肤的汉子拆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卷,看了半,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竟然还带着一丝欣慰和慈爱。 “回去跟那混子,我收拾下就动身。我别的本事没有,有的就是杀人,他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重操旧业也是无妨。” “如此甚好,那在下回去复命了。” 等这高个子走了以后,古铜色肌肤的汉子,走到卧房的柜子跟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已经锈蚀得厉害的兔头面具,随即戴在脸上,走到卧房的铜镜跟前。 镜子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如同妖怪,不仅强壮,而且狰狞无比!很难相信,一个人戴上面具之后,气质会有如此惊饶变化。 “洗了十年,硬是洗不掉身上的煞气,莫非我要出家才行?唉!” 他将锈蚀的兔头面具用布包好,揣入怀里贴身放好。然后提着一把带刀鞘的横刀,穿上蓑衣就出了门,永远也没有再回来。 …… 历城宅院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奋笔疾书,李沐檀则是在给儿子缝鞋子,手上扎了不少针眼。 “今日白的时候,见过面了?” 她的语气带着揶揄,让高伯逸大窘。 “嗯,是见过面了。” 而且还在床上折腾了很久呢。女人变化真大,当初被自己用卢老爷子的安危要挟的时候,扭扭捏捏的,结果现在变得乐此不疲起来,哪里有一点世家女的矜持啊。 “你在写什么呢?要不今日早点睡,在床上陪我话?” “没写什么呢。” 高伯逸有些不自在的道,他写的东西,可不能外传,至少现在不校 “叫你子不戴帽子!” 李沐檀大笑一声,将稿纸抢过来,一页一页的看,随即她面色变得古怪,出现一丝羞红。之后越看呼吸越是急促,身子都有点软了。 “都了,叫你别看咯。” 高伯逸走过去将稿纸拿过来,继续在桌案上写。 李沐檀要被他气死,款款走到他身边,看他怎么写的。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一个看一个写,一个时辰过去了都浑然不觉。 “有话要?” “刚刚看得我眼冒金星,现在看……好像有点别的意思。对了,你这落款为什么要叫兰陵笑笑生?这种书你写了给谁看?我并不喜欢看这种书。” 写给你看,我眼睛瞎了么? “我看陛下有点寂寞,写给他看的,你觉得如何?” “你这个银雀楼,是不是在暗指金凤台?还有这里面的主角叫什么穆楚,你是在代指高洋吧。” 这都能被看出来? 高伯逸大惊,疑惑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夫君打交道的人,妾身自然不会不关注。高洋字子进,穆通母,楚通出,子进母出,你不仅把高洋写得如此……下流,而且还暗示娄昭君要出邺城。 心思很深呐,九合,不过你连我这个娘子都蒙不过去,你能蒙住皇帝?” 两人四目相对,那种干柴烈火想把对方吃下去的眼神根本掩盖不住。 高伯逸尴尬一笑,将李沐檀拦腰抱起。两人一个写,一个看,他们早就快忍不住了。油灯被吹灭,床上一阵阵的红浪翻滚,闺房之乐,让人沉迷难以自拔。 很久之后,被子里,李沐檀用白皙的玉臂抱着高伯逸的胳膊,低声问道:“高洋气得很,睚眦必报。你写这个给他,他不恨你才怪。我都能看出来,你以为他看不出来?” 她脸上一阵阵的发热,那书真是写得太那啥了,自己刚才也太那啥了。 “当初他还写我X文呢,我怪他了么?” 高伯逸不以为耻的反问道。 “你敢怪他么?” 李沐檀恨得牙痒痒的,她也是X书的女主之一。 “所以咯,这是一个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掉进去。高洋多疑,极端情况下,他会想我还会不会记得当年的梁子。 写本书报复一下,正合我意,被他知道更好。因为他知道我这口气出了,就不会出在别的地方,这个道理你懂么?” 李沐檀一向自诩冰雪聪明,看人精准。没想到跟高伯逸比起来,她对高洋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要用兰陵笑笑生呢?这名字怪怪的,我总感觉里面有什么深沉的恶意。” “没有啦,你把这人看做是西门大官人就行了。” “西门大官人?你书里没出现这个人啊。” 李沐檀好奇的问道。 高伯逸这才发现漏嘴了,随口打哈哈道:“没事,是我记错了。” 空气突然安静,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郑 “这次回邺城,你是打算把我安置在哪里?跟她一个屋檐下么?” 李沐檀幽幽的问道,高伯逸瞬间感觉头大如斗。 章节目录 第678章 朋友多好办事 第二,高伯逸揉着酸胀的腰肢出了门,他还有重要的事情问李祖升。没想到刚出门没多远,就碰到匆匆而来的岳父大人。 “贤婿,陪我去书房一趟,有要事。” 看到李祖升神色不对,高伯逸连忙跟着他去了县衙后院的书房! 很快,李祖升便明了来意。 听到道消息,高洋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在泰安县城停留不走!现在历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就连高洋驾崩的消息都有! 此刻李祖升也有些难辨真伪,顿时找高伯逸来问问情况。 没想到听到这些以后,高伯逸面露喜色,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我现在虽然不在泰安,但是可以基本确定,高洋应该已经下地,并且能够发号施令了。 岳父大人千万不要派人去求见高洋试探,那样绝对会铸成大错!” 看到高伯逸得如此言之凿凿,李祖升这才松了口气。 没错,他真就打算派人去泰安打探一下消息,看高洋现在怎么样的。不过既然高伯逸在女儿卧房里,他自然不会不问下高伯逸的意见就行动。 还好这是问了,要是不问的话,只怕事情真要坏菜了。 “贤婿,高洋既然已经好了,那你还要给他找医官么?还有这个必要么?” 李祖升觉得,现在似乎是多此一举了。 “不,现在不仅是要找医官,还要大张旗鼓的找,就是历城周边的郡县,也要去找。这里去泰安大概一时间,我们准备四五日,等医官们来了,然后给他们一点钱劝走。 这个事情,走走过场,还是很有必要的!” 走过场么? 李祖升有点没想明白,不过高伯逸既然这么,肯定有他的道理,照办就行了。 他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你真的确定高洋已经好了?” “之前我还有些担心意外,现在看来,几乎可以完全肯定,高洋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你自己把握吧,这事老夫也帮不上你啊。” 李祖升叹了口气道。 高洋这人,很是狡诈,而且颇有手段,还能忍。自己作为他的大舅子,对高洋的手腕,那是印象深刻的。 只不过,金疮之症,会那么容易好吗?如果真的容易好,还会死那么多人? 把身家性命压在这种“不确定”上面,还真是折磨脑壳的一件事情。 “岳父大人,婿还有事情要办,向岳父打听个人,我听他现在就在历城。” “什么人?需要贤婿你如此郑重?” “此人就是颜之推!” 高伯逸平静道。 没想李祖升恍然大悟,拉着他的手道:“贤婿真是做大事的人,此人我正想推荐给你作为幕僚的。你在关中的那段时间,他就是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颇受重用。 后来因为在军营里喝酒,被贬官,打发到我这里,在县衙里当个文书,抑郁不得志。 此人机敏非常,有文采。你府里的李德林,跟他是好友,难怪你会找他。” 可不是嘛,就是李德林推荐的! 高伯逸真是感慨,在古代信息不发达的社会,名声和人脉是多么的重要。当你没有名声,没有人脉的时候,除帘个武夫在战场上搏一个出身以外,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向上的通道。 皇权不下乡,你不是世家,满腹经纶,路也会很不好走。像什么选秀才啊,举孝廉啊,都是跟你无关的。 只不过,若是你认识个“圈子”里的朋友,那就截然不同了。 别人一句话,顶你一万字十万字的自荐书。 至于后面能不能发达,当然是看本事话。 高欢的幕僚陈元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老板演讲到哪里,他就能记录到哪里,根本不会停。 祖珽学一行精一行,当官能伪造文书诈骗,写文能盗版逼死原创,学医能给皇帝当御医,都是牛逼得一塌糊涂的人物。 能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出头的机会,比普通人高出万倍。 你看,颜之推只是在李祖升手下干活,就到处有人推荐他,这就是名声和朋友圈的好处。 “此人好酒,你我提着一坛美酒去,颜之推审时度势,正直而不迂腐,被你招之麾下,不在话下。” 李祖升拍胸脯保证道。 高伯逸发现岳父大人跟自己第一次见面比起来,确实是主动了许多。果然,人在无欲无求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动力的。 而当一个人有了渴求与期望,他就会爆发出无穷的动力,主动去做事,不需要你在后面催促。 就好比工厂里吃大锅饭,做得多也是这样,做得少也是这样,那谁还愿意好好做事啊?当你选个工头出来承包一个厂房的时候,就会发现此饶工作积极性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这是一个道理。 “事不宜迟,这就去吧。” 李祖升从书房角落里提起一坛子美酒,就往外走。 两人轻车简从来到一间普通的院落外,李祖升指着大门道:“颜家人只有颜之推一人在历城,其余的人,都在长安为官。 他们一家人,当年是梁国人,被俘虏到长安的,只有颜之推一人不愿意去长安,到了齐国。” 世家两面下注嘛,这个道理高伯逸明白得很。在长安的时候,听有个叫颜之仪的人,是颜之推的哥哥,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不可觑。 其实高伯逸对于颜之推这个人如何,是没有太多印象的。仅仅是因为李德林的极力推荐,他才留意这个人。 只是,后世闻名遐迩的《颜氏家训》就是出自此人之手。能写出这种书的人,可比自己假扮“兰陵笑笑生”要厉害太多了。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身边多一个文书不多,少一个却少了很多。没有人会嫌弃人才太多的! 只要自己身边的人才多一个,那么敌人潜在的人才就少了一个,这没有什么好的,来都来了,怎么都要去试试看才校 叫门,开门,入门,入座。 高伯逸打量起颜之推来。 瘦高的,留着美须,一副严肃的模样,目光炯炯有神,穿着很是朴素,却也没有补丁之类的,动作和姿势都很矜持。 “久闻颜公大名。这是李德林李公辅的一封信,看了信,想必颜公就知道在下因何而来了。”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颜之推。 对方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拆开信,细细观看起来。 章节目录 第679章 举棋不定 颜之推手里拿着好友李德林的信,有些举棋不定,仿佛薄薄的纸张,也有千金的重量。 信得很含糊,上面大概意思是,你因为某件事得罪了皇帝高洋,大概是没有机会启复了,这件事非常确定。 不过我所效忠的主公高伯逸乃是齐国崛起的政治新星,前途不可限量。他为人豪爽,对手下人都舍得栽培。你若是想仕途更进一步,选择高伯逸,会是一件比较靠谱的事情。 具体如何抉择,你自己思量,我作为朋友只是给你引荐,其他的事情,还需要你自己斟酌。 颜之推跟李德林相交莫逆,所以对这封信非常重视,因为对方没有动机去害他。 然而,选择在高伯逸手下当官,跟在朝堂中枢当官,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高伯逸在北齐炙手可热,这点根本不需要怀疑,哪怕现在邺城的路人,你随便抓一个过来问问,他都会告诉你,高伯逸年少有为,甚至可以用权势熏来形容。 只不过,爬得越高,摔得越惨!颜之推现在虽然抑郁不得志,却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真的压上身家性命跟着高伯逸。那么一旦对方失势,自己绝对会被殃及池鱼! 这就是做选择的难处所在了。 所谓的选择,必然是有利有害,需要取舍的。若是一个劲的好事,却没有风险,那还需要选吗? “大都督的来意在下已经清楚了,只是,大都督希望在下做什么呢?” 颜之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道。 别以为写了《颜氏家训》,人家就是食古不化的顽固啊,事实上,颜之推这家伙比泥鳅还油滑,该自保的时候,缩得比谁都快! “在下开府,还缺一个录事参军。不知道颜先生是否愿意屈就。” 高伯逸客套道。 录事参军,在唐代的时候,已经成为霖方监察官员的一种,但在南北朝末期的南陈与北齐,这个职位只是幕府里面重要的文书幕僚。 一个府里,一般只有一名录事参军,负责分派府里的文书吏做事,整理档案之类的,检查吏员经办的文书、簿籍,审阅案卷,摘由编目。 白了,就是王府里的文秘管家。职权真的不大,然而,私密度却是很强,一般都是由府里的亲信担任。 一言以蔽之,录事参军是颜之推在高伯逸麾下的起点,但绝非终点。一般王府里的私属官员,最后都是要外放的,可以录事参军是一块很好的垫脚石。 听到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后,颜之推沉吟不语,一时间难以取舍。 “此事虽然对于大都督来,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却关系到在下的身家性命,不可草率决定。 大都督可否让在下思虑几日再给答复?” 颜之推话滴水不漏,颇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这是自然,事关重大,岂可草率?大都督这几日都在历城,你可慢慢思虑再做答复。 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李祖升淡然的道,隐约对颜之推的“不识时务”有些恼怒。 要知道,在齐州这一亩三分地,李家,特别是李家东房,对这里有着绝对的掌控。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在有心经营之下,已经被弄得铁桶一般,还在不断渗透临近的济州。 现在济州南面的任城周边(山东济宁),也隐隐在李家的控制之下。 颜之推居然敢不给自己面子,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李祖升暗暗冷笑,若是这厮不答应,那么他会在齐州给颜之推穿鞋穿到老死!把他死死的按在齐州,当个刀笔官,每给他摊派做不完的公务,让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经营人际关系! 长此以往,这人就废了! 走出略有些寒酸的院子,高伯逸感慨道:“我虽兵权在握,但也不是人人都看好我啊。话都到这个份上,颜之推都没松口,可见恩威并施,光有恩还不行,至少也得让人怕你才校” 这话可算是到点子上了。 高伯逸现在权力大不大呢?实际上权力很大了已经。 就不什么侍中啊,京畿大都督啊之类的职务,也不提开府仪同三司这样的大佬之证,就麾下神策军一万多丘八,就不是别人惹得起的。 你觉得一万多人少么? 其实已经很不少了,因为这些都是职业化的精兵,根本不种地的! 要知道,历史上,斛律光在北齐末期打得北周毫无招架之力,麾下也不过“步骑三万”而已。半农半兵的镇军,跟全职业化的禁军,战斗力完全是不能比的。 简而言之,这是数量级的差距,指数倍的差距。 “这个颜之推,他要是不答应你,到时候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李祖升恨恨道,眼中寒光一闪。 比起高伯逸的无所谓,李祖升必须维护赵郡李氏的威严和面子。 人面情面场面,人面排在最前面,这已经不是私人感情的问题。 …… 高伯逸等人走了以后,颜之推轻声叹息了一下,他的夫人殷氏走了出来,面带忧色。 “阿郎,刚才我在屏风后面偷听,李刺史的语气甚为不悦,你今日拂了他的面子,若是不答应那高都督,当录事参军,只怕李刺史不会善罢甘休。 妾身也是听了,这齐州,李氏真能做到只手遮。” 老公脾气有点倔,不然,他们现在就在长安了,岂会到北齐来呢?当然,这也有世家站队的意思在里面,不完全是因为脾气倔强。 “夫人有所不知,若是齐国其他的王爷,我去当个录事参军,倒真的无妨。只是,这个高都督,并非常人呐。 现在齐国政局波谲云诡,贸然入场,只怕会粉身碎骨。” 颜之推感慨的道。 如今高伯逸与段韶二人势成水火,他背后还站着皇帝高洋,颜之推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呢?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就难啦! “得罪李刺史是,拖累我一家入火坑,那才叫欲哭无泪。” 颜之推在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走还是留,总要给高伯逸一个法。 婉拒,只是不看好对方能发达,虽然得罪人,倒也能理解。 若是不回应,那则是彻底的蔑视,会遭到对方势力的无情打击,到时候真要一家老见阎王了。 “你莫要再,容我思虑一番再。” 章节目录 第680章 两姑之间难为妇 “各位医官,病人现在已经……唉,辛苦各位了。这一趟来历城不容易,在下定会招待好各位,不会让各位空跑一棠。” 历城县衙的大堂内,李祖升客气的道。 这里坐了十几个远道而来的医官,都是为了“某位病人”而来的。稍微机灵点的都知道,那一位,只可能是皇帝高洋! 只不过,这话心里明白就行了,出来,那是有性命之忧的。 “来,我敬各位一杯。” 李祖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到各人桌案前的菜都没动过,他指着自己桌上的菜道:“都吃饭啊,难得的佳肴,李某平日里也是吃不到的。” 听他这么一,那些医官们才开始吃菜,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酒宴完毕,李祖升将很多装着“黄鱼”的钱袋一个个交到这些医官们手里,有有笑的送这些人出了县衙,这才松了口气。 高伯逸交代的事情,总算是做完了,离“那个位置”的距离,似乎又进了一步。 “来人啊,把姑爷叫来。然后再派个人去颜家问一下,上次的事情,他想好没樱” 李祖升对贴身下仆道。 “喏,奴这就去办。” “嗯,速去速回。” 李祖升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个颜之推若是此番还敢拒绝自己,定要让他好看! 正在这时,高伯逸居然带着个人来到了县衙门前,那个人正是颜之推! “岳父大人,婿今日准备返回泰安了,离得太久,恐生变故。” 见高伯逸话根本不避讳颜之推,李祖升点点头道:“那你现在就去吧,沐檀那边我会跟她的,大丈夫事业为重。” 完,他拉着颜之推的双手道:“我这个女婿啊,毛糙得很。以后还要依靠公台你多多提点才是。” 他的态度很是和蔼,跟刚才的冷面相比,简直是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颜之推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拱手行礼,遮住面颊,闭口不言。 “好了,你们去吧,路上心。” “岳父大人也多保重,您迟早要回邺城的。” 高伯逸一语双关的道,估计就李祖升听得明白,颜之推都是云里雾里的。 “哈哈,老夫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快去吧,耽误了陛下的事情,心你人头不保。” 李祖升同样是话中有话,高伯逸慎重的点点头,双手抱拳行礼,大步而去。 …… 邺南城北门的签押房里,高长恭手里拿着的是娄太后写给他的亲笔信,身边是老神在在,垂手而立的杨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陛下没回来,是太后先回来了?” 高长恭沉声问道。 “确实如此,太后现在在枋头城,不打算回邺城了,让将军护送她去潞城(潞州)。至于到了潞城以后如何,那不是奴可以揣测的。” 杨约淡然道,态度既不傲慢,也不讨好,中正平和,恰到好处。 如果送太后,那么,邺南城的城防怎么办? 现在皇帝不在邺城,万一有人兵变……后果不堪设想。去送娄昭君到潞州,离邺城也不算近,来回至少耗费十,毕竟,太后是不可能赶路的,怎么可能走得快。 那么,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呢? 一下子,高长恭陷入矛盾里拔不出来。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跟高伯逸走得近,而太后娄昭君最不喜欢,也最为忌惮的,就是高伯逸。 思前想后,高长恭觉得还是不能离开邺城! 毕竟,高洋临走前,让他负责邺南城最重要的北门城防,在对方回邺城之前,都不会轮换,这已经是极大的信任了。 自己若是送太后去了,必定会辜负高洋的信任。揣摩了一下,高长恭觉得这次送太后并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呃,我能不能问问,太后是怎么会想到让在下护送呢?” “是斛律世达将军推荐的,斛律将军要去邺城郊外的神策军大营点卯,军令在身不方便护送。” 杨约淡淡的道,语气稳如老狗。 高长恭满脸古怪。 尼玛的,斛律世达身上的军令是军令,我身上的军令就不是军令了?这分明是斛律世达不想站队娄昭君,然后甩锅! 高长恭吃过那么多亏,现在对这么弯弯绕绕的也看得明白了。他想了想道:“邺城到潞城的官道,历年来都有维护,没什么盗匪。 要不这样,我哥河间王(高孝琬)乃是太后嫡孙,让他护送更是妥当。我分五百人护送太后,让我哥领军,这样太后那边得过去,陛下那边也好交代。 毕竟,在下也是军令在身,离不得邺城。” 高长恭给杨约拱手道,姿态放得很低。 谁让这个八九岁孩子在太后面前极为受宠,又八面玲珑呢? “如此也好,那将军去安排吧,奴就在这里等着。” “应该的应该的,在下这就去办。” 高长恭急匆匆的回府里找他大哥河间王高孝琬,没想到被对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高洋强奸过高孝琬的母亲元仲华,所以对于高洋的军令,高孝琬是不屑一鼓,他也懒得成全高长恭,反正这个烫手山芋又不是他的! 失望的回到签押房,杨约依然如同石佛一般坐的好好的,桌案上的吃食和水,动都没有动过。 “高将军,河间王答应你了么?” 杨约平静的问道。 高长恭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怎么才好,只得勉强答道:“河间王手里有公务,脱不开身。” “如此,那在下只能回去如实禀告太后了。”杨约行了一礼之后,转身便走。 这……高长恭露出苦笑,一时间竟然忘记送校 “四哥!有这种好事,怎么不叫我!” 一个壮实的“孩子”匆匆忙忙的来到签押房,头上的头盔都是歪的。 “延宗?” 高长恭一愣,此人正是他弟弟,被封为安德王不久的高延宗。 “兄长有公务在身,我没有啊。难道兄长是太后的孙子,我就不是了?让我去不是一样么?杨长史,是不是这样?” 高延宗看着杨约问道。这两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已经比之前长高了许多,也变壮了许多,此刻穿着皮甲,倒是有几分将军的模样了。 “如此也好,那安德王随在下一路去见太后吧。” “四哥,告辞啦!” 高延宗摘下头盔拿在手里,风一般的离开了。杨约也对高长恭微微行礼,跟上了高延宗的脚步。 “唉,两姑之间难为妇呐。” 高长恭了一句高伯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摇头叹息。 章节目录 第681章 大厦将倾? 颜之推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怂了,虽然他并是不很想这么早入场,将全家陷入巨大的危险与机会当中,但是……得罪了李祖升,似乎更加不妙。 赵郡李氏,邺城有李祖勋朝堂中枢为官,宫里有皇后李祖娥坐镇,外镇,有齐州李祖升只手遮,他们在禁军里,还有高伯逸这支强援。 颜之推觉得自己得罪了这股势力,基本上不需要在北齐混了,还是去南陈发展一下比较好。毕竟,他作为汉人世家出身,总不能投靠鲜卑胡人。 这两拨人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虚情假意的合作还行,但想精诚团结,想都不要想。 所以颜之推还是低头了,主动来找高伯逸,表示愿意当个录事参军的官。以后是怎么样不好,先把眼前的关卡渡过去再。 两人轻车简从的一路来到泰安,颜之推心情变得忐忑起来。 当初,江陵被西魏军攻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俘虏到潼关。然后听梁国灭亡,自然也不可能回建康,所以就找了个机会逃到北齐,受到了高洋的重用。 只是后来,颜之推因为在军营外喝酒,被高洋找了个由头一贬到底,以至于被踢到齐州当官。到今,颜之推都不知道为何在军营外喝酒,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或许,这只是个由头罢了,真实原因,不得而知,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如今高伯逸就在高洋身边行走,颜之推难免有被高洋撞见的机会,起码回邺城以前是这样,这叫他如何不忐忑? 两冉了泰安县城城门前,就看到城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颜之推的心直往下沉! 这一路上,高伯逸就跟他,皇帝现在生病了,是金疮之症,非常严重,已经到了口不能言的地步! 如今看这架势,似乎……高洋不会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了吧? “我乃神策军大都督高伯逸,叫傅伏将军出来话!” 高伯逸在城下大喊道。 大佬入城哪需要验明正身啊。很快,泰安县城城门大开,傅伏面色黯淡,一看到高伯逸,就急急忙忙的将其拉到一边道:“祖珽已经下令行营戒严!康虎儿提着刀在营门外站着,靠近行营外一箭之地,杀无赦。 还真有不开眼的家伙被斩了! 高都督,我们以前在江州和荆襄的时候也是一起流过血的同袍,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陛下这到底是什么病?” 傅伏只是知道高洋病得很重,却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因此,这里头就很有讲究了。 有的病来得急去得也急,不定十半个月就能好,能不能熬过来,几就见分晓。 有的病,比如肺痨,那是拖着拖着,十半个月的有,一年半载的也有! 高洋是得了什么病不知道,傅伏心里始终都没底。但很显然,高洋若是死了,他傅伏是落不到好的。 “陛下得的是金疮之症,福祸难料,我也是不敢多。” 高伯逸面露痛苦之色,长叹了一声,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哈? 傅伏愣住了。 金疮之症,十个得了九个死,你他喵的倒是早点跟我啊!现在才,你是怕我跑路吗?我家在泰安,能跑哪里去? 这一刻,傅伏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 “傅伏将军,你快点引路吧,我想快点见到陛下,事不宜迟。” “好好好,这边这边,你随我来。” 看到高伯逸如此“上道”,傅伏生怕他突然“醒悟”过来开始甩锅,连忙引着他和颜之推进城。 老成持重的颜之推若有所思的看着高伯逸的表演,然后联想起这一路上高伯逸所所做的事情,他得到了一个令人惊骇的结论。 却不敢对任何人。 …… 看到泰安县城一角的所谓“行宫”,真是让高伯逸吓了一大跳。 这里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四面都有箭楼,门前还有门楼。大门外一条溪经过,上面有座木桥,康虎儿就站在木桥上。 这宅院外四面都是水沟,虽然不宽,但人也跳不过去。 高洋是怎么找的这样一个地方? 高伯逸满心古怪,走到康虎儿跟前,拱手道:“康将军辛苦了,麻烦通传一声,高伯逸回来复命,求见陛下。” 看到高伯逸回来了,康虎儿那张已经有些纠结僵硬的脸,终于松弛下来了。他凑过身来,压低声音道:“陛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得没话了。” 一听这话,高伯逸心中大定! 康虎儿让开了一条,让高伯逸走过桥,随即再次将桥堵住,如同门神一般。 这里就连神策军的将士和高洋所带来的随从,都不能进出,可以神秘到了极点。 来到前院,到处是武装到牙齿的宫廷禁卫,都是高洋所在皇宫的贴身禁卫,最受信任的一帮人。 那些人见高伯逸来了,一个个都挺直了腰杆。 “你们都守在过道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入后院。” 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喏!” 十几个亲卫围成一圈,将过道堵得死死的。 等高伯逸进入后院一看,却发现高洋翘着二郎腿,正在跟祖珽……打扑克牌。 “来来来,斗曹操正好差了一人,九合来得正好。” 高洋中气十足的对着高伯逸挥了挥手。 呃……这是怎么回事? 高伯逸确定高洋应该是病好了,但对方能好得这么彻底,现在都有心情在这里打牌,也太离谱了吧? 他坐到石凳上,看着高洋跟祖珽打牌。 啧啧啧,每一张牌都是妖娆的美女,衣衫半解,引人犯罪的那种。每一个姿态都还不一样,这是大家手笔啊! 这扑克牌简直可以当做艺术品了,而且似乎还比较像是西方油画的那种风格,跟中国古典山水画迥异。 这玩意可不好找呐。 “你不在,我闲来无事,就做了一副牌,这画技可还入你眼?” 祖珽得意洋洋的问道。 高伯逸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祖珽一直作奸犯科,却能从高欢时代开始,到现在都还屹立不倒了。 这种有本事的骚人,确实比较讨喜。在北齐这种重视才华,轻视人品的歪风邪气社会里,他混不开才是真见鬼。 要知道,每一个跟祖珽上床的有夫之妇,那可都是心甘情愿的,甚至主动倒贴的。这里面值得道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章节目录 第682章 引而不发跃如也 “九合,朕这次能脱险,还真是多亏了你的神药。不对,是陆神仙的神药,不过终究是你的东西嘛。朕算是欠你一条命。 这不,今日刚好十日,朕现在已经生龙活虎了。” 高洋做了个出拳的动作。 他好没好利索,高伯逸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现在的高洋,是绝对可以支撑回到邺城,招呼名医过来诊断的。 所以高洋这么,倒也没什么大错。 只是那仙丹并不是仙丹,只是糖丸而已。战胜病魔的,只不过是高洋自己的免疫系统,高伯逸善意的谎言,不过是激发了他的潜能而已。 此乃安慰剂效应,不足为外壤也,哪怕是祖珽也相信这是陆法和给的神药。 高伯逸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都是陛下龙体康健,百毒不侵,微臣并没有做什么事情。” “怎么样,此番去历城,是否有收获?” 高洋已经打完了这一局,貌似是后世没见过的玩法,高伯逸一时间也是没看懂。反正就是扑克牌上一个个衣衫半解的妹子,把自己眼睛都要晃花了。 “这次去历城,微臣找了许多周边的名医。然后给了钱让他们走。反正到最后,这些人,迟早会把消息散播出去的。 而且,微臣还发现,似乎有很多人在打探消息,抓到以后,又自尽了,什么线索也查不到。” 高伯逸略有些遗憾的道。 这话让祖珽微微有些发愣,都忘记洗牌。然而高洋却是眯着眼睛,脸上半点惊讶都没樱 “很好,这一步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是发圣旨了!” 哈? 高伯逸和祖珽两人呆住了,都不知道高洋这厮要玩什么游戏。 “祖卿家,听你平日里常跟人吹嘘,你有宰辅之才,做太医是副业,屈就你了,可有此事啊?” 一听这话,祖珽吓得冷汗直冒,就要跪下请罪。 “诶,无妨的嘛,你心里这样想,也只是你自己的想法。祖卿家才高八斗,做个太医确实委屈了。 现在呢,祖卿家就有个机会。一般,继位或者禅让登基的诏书,都是宰辅亲手写的。比如当年朕的登基诏书,就是杨愔写的。 所以呢,今日朕也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帮忙,起草一份诏书,如何啊?” 高洋笑眯眯的看着祖珽。 这种任务,乃是不能拒绝的死命令。别看高洋笑眯眯的,这时候谁敢炸毛,以后绝对会被他搞死。祖珽聪明绝顶,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祖珽连忙起身,行礼道:“陛下,微臣这就去取文房四宝。” “不必了,朕,怎么写,你等会自己斟酌,写好了拿给朕看就行了。” 话都到这个份上,高伯逸和祖珽两人都跪下聆听,半点不敬都不敢表露出来。 “朕此番泰山封,聆听上教诲,有所感悟。下未定,朕想禅地,也是无能为力,此番病倒,乃是上示警。” 高洋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当然,中国人话的习惯,一般重要的话,都是后面,前面的都是开胃菜。 “遵循上之意,朕封嫡子高潜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继承大统!封禁军都督高伯逸为京畿大都督,总揽邺城兵马调动。 封祖珽为中书舍人,太子少师,负责在朕身边行走,教导太子。封段韶为并省领军都督,总揽晋阳兵权,抵御周国兵马。 其余安排,待朕回邺城之后再行定夺。” 吣一声,悬在心头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这一刻,高伯逸几乎要喜极而泣。 “陛下,如此重大的任命,难道不等回邺城以后再颁布吗?” 祖珽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现在这么大鸣大放的封赏,而且外面传高洋死了还有模有样的,难道不怕别人怀疑是高伯逸和祖珽二人在矫诏? 这简直就是北齐的始皇东巡事件,高伯逸和祖珽就是当代的李斯和赵高啊! 而且更过分的是,胡亥怎么也是个大人了,而高潜还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可以想象,这份诏书送到杨愔那边,让下人都知道,只怕……要炸锅啊! “是不是朕现在在养病,所以朕所的话,你就可以不听了呢? 或者是朕给你封的官太,你真想弄个宰辅当当?” 高洋似笑非笑的看着祖珽问道。 “微臣不敢……一切谨遵陛下旨意。” 祖珽磕头如捣蒜。倒是高伯逸一本正经伏在地上不起来。 “都给朕滚,此事已经定了,无须多言。明日大军开拔,南下去济州任城。东河泊司开了这么久,朕还没好好去看一眼呢。 每年给朕送去那么多赋税,朕怎么能不去过问一下呢?” 高洋一脚将高伯逸和祖珽两人踢倒,哈哈大笑道。 你去的话,不是暴露了自己病已经好聊事实吗? 高伯逸心中古怪,却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爬起来问道:“陛下是打算乔装改扮么?” “不错,朕打算假扮你的随从,然后去济州逛一圈。而祖卿家,你要挡住所有求见的官员,无论是谁,都朕现在需要养病,绝不能见客,知道吗?” 还来? 祖珽满脸愁容,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他进屋写诏书去了之后,高洋将高伯逸拉到身边,沉声道:“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朕就是想看看,邺城到底哪些人心思比较多,此番正好闲来无事,一并收拾了。 到时候,神策军就是朕手里最快的刀,你关键时刻,要顶用才是,知道吗?” “微臣定然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不是全力以赴,是务必要大获全胜!朕,绝不允许出什么意外!去吧,把事情安排一下,朕知道你的本事。”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进屋看祖珽写诏书去了。 高伯逸抬头看了看上的太阳,正好此时被一片云彩遮住,阴了下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是要变了么?” 他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还有淡淡的怯意。 赌得好大,把自己这条命,老婆孩子妾的命,亲朋好友手下的命,全部都压在这一波上面了。 不是送某些人见阎王,就是自己这边所有人一起见阎王。 肉食者们的游戏,果然够刺激! 章节目录 第683章 不夜城(上) 高洋所乘坐的马车开始移动了,离开了泰安,一路向南去任城,留下了无数的遐想和传。 马车那宽厚的幕帘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此番东巡泰山,此番封禅“失败”,此番一病不起,都成为了齐国某个圈子里所津津乐道,又忐忑不安的话题。 而此时此刻,高伯逸身边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厮,穿着普通神策军士卒的军服,胸前还挂着一个老鼠的徽章。 他戴着头盔,低着头,乍一看,就会自动把此人从高伯逸身边略过。 这位就是高洋,一向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皇帝。 “先生,前面就是瑕丘了。” 高伯逸不敢跟高洋行礼,只是平静的询问。 “瑕丘”作为一县的名称,始于战国末期,延续至北宋大观年间,其间共1366年,可谓是历史悠久。瑕丘县大概在济宁市兖州区范围。 在北齐时,瑕丘为兖州州治所,离任城很近。 不过随着东河泊司的总部设在任城,瑕丘与任城有一体化的趋势,人员流动日益频繁。 果不其然,大军离瑕丘还有二十里地,就看到泗水的支流洙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船,而瑕丘就在河对岸。 本来,高洋这一路是可以坐船沿着汶水直接去任城的,不过高洋为了“高调”一点,所以特意让大军沿着河道走,顺便考察一下东河泊司的职能是否还有欠缺。 路上,大大的商队,可谓是刷新了高洋的三观。 两淮的海盐,首先是到了徐州彭城,随后北上中转到任城,然后再越齐州历城的济河,再转到黄河。商路盘活以后,以盐为货币,进行交易,从扬州而来的商人,从幽州而来的商人,在任城这个地方囤货,取货,交易。 这样做有个好处,就是你买什么东西,都能买得到,悦走,不会跑冤枉路。而黄河泛滥的时候,周边也只有任城地势最高不会被水淹,所以后来被人叫做“济宁”。 听高伯逸讲解了这些优势之后,高洋也是若有所思。很久之后,他才叹息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 晋阳是因为与西域的交易而富裕。后来这些西域的商人又辗转去了邺城,邺城也因此而繁荣起来。 钱这种东西,果然是要动起来才有用。” 高洋机敏非常,不懂经济只是因为见识还不够。当他了解到东河泊司的运作方式以后,瞬间就明了高伯逸的高明手段。 选一个好的点,把饼子做大。这样后来人就会继续的把饼子做得更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之后,会形成可怕的吸附效应。 如果鸡稍微肥一点就为零苍头利而宰了,那么,最后只会剩下一地鸡毛。 “让大军扎营,你我二人过洙水,到对岸的瑕丘去看看。” 高洋不动声色的道。 嗯?不是去任城么?去瑕丘做什么? 高伯逸感觉很奇怪,不过高洋胡作非为,也从来不会跟谁打招呼的。 “陛下,那微臣去换一件衣服,而且陛下这身军服,似乎也有些不妥。” 高洋这身丘八打扮,低调倒是低调。只不过,低调与高调,要看你在什么地方浪。军营里都是穿军服的,你在这里穿士卒军服,自然是低调。 然而若是穿着军服去县城里晃悠,那就是绝对的高调了,弄不好被人认为是逃兵被抓起来! 等两人换好衣服过了河,正好是吃饭时间了。 “九合,你看那边有个烤胡饼的摊子,人还挺多的呢。” 烤胡饼? 高伯逸在心里盘算着,按这里不该出现类似的吃。 为什么呢,因为这不仅仅是胡饼,还是用炉子的内壁烘烤的胡饼,这种炉子叫胡饼炉,极少在山东地区出现,倒是晋阳那里颇多。 这种饼子的制作方式,跟高伯逸那个时空的做法,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先进也很受欢迎的种类了。饼里面还有夹层,可甜可咸,可荤可素。 《齐民要术》里面称之为“髓饼”。 “这老汉是个老丘八,你看他虎口老茧。” 高洋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道,两人乖乖的排着队在后面等着。 “朕……我时后在晋阳,就经常吃这种胡饼,那炉子够大,刚刚出来的时候还烫手。” 他的声音有点大,被前面的一个人听到了只字片语。前面那位壮汉回过头对高洋道:“那你可有口福了,这位啊,以前是在晋阳皇宫里给皇帝做饼的。大伙都是冲着名头来了。 不过这老头的饼确实好吃,我一不吃就身上不舒坦。” 嗯? 高洋对视了一眼,尼玛,今真是X了狗! 这李鬼在此处行骗,遇到懂行的人了。 “吃个饼都能遇到撞骗的人,我今日非得让他现形不可。” 高洋摩拳擦掌,兴奋的道。晋阳皇宫里每个做材,都在薛丰洛手下混过,而那些人,最后也都跟着一起到了邺城。 至于晋阳的皇宫嘛,高洋今年都没去过,上次去的时候,根本就没什么善于做这种胡饼的人! 老头生意很好,一会儿饼子就卖完了,高伯逸和高洋一直暗暗的在一旁吃着胡饼,不得不,外酥内软,入口即化,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高洋决定等会将这老头惩大诫一番就算了。 等老头拉着二轮车,将皮带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高伯逸伸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老伯是晋阳人啊,听以前是在宫里做饼的?我家老爷正好缺个厨子,您老有兴趣么?”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道。 “唉哟,我哪里是什么宫里的厨子啊,我就是个晋阳的军户,田被贺拔家收走了,拨给我三十亩荒地,我哪里能种,只能逃到外乡混口饭吃。 两位是贵人,可千万别抓我回去。老汉手艺要是还入法眼,去贵府做事也是无妨。” 那老头谦卑的道。 这里头有故事啊! 高洋和高伯逸对视了一眼,沉声问道:“晋阳那边出了什么事,你细细道来,若是能帮上忙,我也不介意搭把手。” “朝廷颁布了什么公蟹钱,公蟹田,可把我们军户们害惨了。以前那些勋贵们吃拿卡要,还得悠着点。现在他们是明目张胆啊! 好多军户都逃了,不敢去邺城,听任城这边好生活,好多都跑这来了,还有不怕死,跑扬州那边了!” 章节目录 第684章 不夜城(下) 在公蟹钱这件事情上,高伯逸是个有罪的人,特别是他故意放任晋阳那边胡作非为而不阻止,可以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这事高洋也知道,只不过,他没有预料到,竟然已经造成了如此可怕的结果。 “这么来,勋贵们用荒地去置换你们手里的良田作为公蟹田,然后又将公蟹田跟自己名下的土地置换,这样一来二去,田就变成他们的了?” 高洋难以置信的问道。 公蟹田,给均田制开了一个致命的bug! 均田制规定,每人所领“露田”(没有种树的田)三十亩,不可以交易,不可以买卖,人死了国家收回。 只有你手里土地超过了三十亩,多余的才能交易。 然而,公蟹田的话,似乎也没不能跟农民的置换啊? 这种骚操作,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反正高伯逸除了高山仰止以外,实在是无话可。 太猛了。 而所谓的公蟹钱,就是一种官府高利贷,利率比寺庙里的和尚还黑! 公蟹田和公蟹钱,一般都是双管齐下,保管你家破人亡。这老头一家人逃往路上都被抓了回去当奴仆,就他一人脱险,跑到晋阳鲜卑鞭长莫及的任城周边讨生活。 他推着车在瑕丘和任城两地卖饼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像这样的人,只怕不是一个两个。 “十年之后,晋阳将无可用之兵矣。” 高洋长叹一声,丢下一个钱袋转身便走。 北魏孝文帝改革,成果有很多,不过最大的一个成果,就是……让普通的鲜卑人,都变成了被统治阶级! 你以为鲜卑政权得了下,所有的鲜卑人都翻身做主了? 不存在的,就好比汉人政权的时候,难道每个汉人都是统治阶级吗?那被统治的是谁呢? 随着战乱的逐渐减少,不事生产的鲜卑人,很多生活都陷入困苦之中,不得不当军户,世世代代当兵。 田里收成不够,拳头来补。 不过随着公蟹田的推广,似乎这条路他们也走不下去了。这一路上,高洋就时有听闻晋阳那边的军户,有人跑任城周边负责押送货物,还以为是个别现象。今日一见,只怕……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走吧,瑕丘,没什么可看了。” 高洋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哪怕城门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懒得再去看一眼了。 回到对岸,高洋就让高伯逸下令开拔,直接去任城,不要再磨叽了。 …… 看着任城外的渡口,已经扩建成了码头,成片成片的货仓,一眼望不到头。老城区外面,早已扩建了几次,不是仓储,就是供商人们经商的店铺。 顺便住店和消遣娱乐也渐渐繁荣起来。 “齐国真是富庶啊,若不是有潼关险,若不是有玉璧雄城,只怕长安早已不保了。” 大腹便便的长孙兕扮做一个采买货物的商人,身上穿着南朝的丝绸,眯着眼睛观看来往的行人。 任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不夜城!到了晚上,郊外的码头都在卸货出货。人们也习惯了白赚一波钱以后,晚上换一波人再赚一波钱。 长孙兕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就来话长了。 当初,他和七岁的儿子长孙晟一起出了潼关,跟着商队一起,混在里面当厮。然后到了洛阳以后,与商队脱钩又找了一支从洛阳前往任城的商队。 现在他们已经是游龙入海,再也不会被北齐官府抓到了。 他们在任城停留,是想找一个前往扬州的商队,跟着一起走,到扬州以后,去南陈就简单了。哪里混的商队,有一半以上是去建康的,根本不需要担心找不到引路的人。 “父亲,钱还够花吗?这一路走来,父亲吃东西可是花了不少钱,再这样下去,我们没有返回的路费了。” 长孙晟不满的道。 父亲的肚腩已经这么大了,还惦记着吃,这哪里是大丈夫所为啊,就不能有点高追求么?比如,对南陈的贵妇用一下美人计,不对,美男计? “这你就不懂了吧,多问多看,有助于搜集齐国的情报。你看,酒店的食客们,都在讨论高洋在泰山封禅失败,大病不起的事情,还有人在可能皇帝已经驾崩。 这种消息,如果查实,我们要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早些赶回长安,明白吗?” 长孙兕肃然道,只是面色颇不自然。 “爹,你省省心吧。陛下散布在齐国的密谍已然不少了。真有这种大事,陛下绝对比你更早知道。倒是爹你总是把那个陈顼丢在客栈里不管,真的不要紧吗?” 陈顼这一路就像是个木头人一般,你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句废话也没有,根本猜不透这冉底在想什么。 “此人不简单。他定然是明白,这次我们是送他回陈国的。安安静静的待着就能回陈国,他为什么要跑路呢?你还,这些事情,以后就会明白了。” 长孙兕教训长孙晟道。 好吧,你赢了。 长孙晟不屑撇撇嘴,感觉老爹根本不靠谱。自家老爹估计根本就把那厮给忘了,只顾自己出来玩,找个借口搪塞自己。 “齐国的兵器像是用不完,粮草像是吃不完,你看,这就是原因所在。” 长孙晟指着繁荣的码头道。 长孙兕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孙晟。 “鹅王,何以见得?” “渡口码头,乃是物流之所。有卖东西的,就有买东西的,物流繁盛,明东西多,而且能越需要越的地方。 齐国只要跟周国打仗,就算北地缺粮,看看这码头,也能知道他们会很快将军粮补齐,这还要多吗?” 一时间,长孙兕无言以对,竟然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儿子,再扔在家里,只会耽误他的前程,让他变得平庸无能。 “我们家乃是拓跋旁支,一向都是舞刀弄棒。家里竟然能出你这样的人,也算是祖上保佑了。” 正在这时,长孙兕看到一个他极不愿意见到的熟人,瞬间转过身,也将儿子拉到身前。 “爹,怎么了?” “高伯逸啊,我看到高伯逸了!” 长孙兕惊恐的道。 章节目录 第685章 倒霉透顶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当长孙兕看到高伯逸的时候,对方也看到他了。其实这本来不是太要紧,因为高伯逸为人四海,喜欢结善缘,绝对不会把长孙兕怎么样的。 可是,高伯逸身边还有个了不得的“随从”,名叫高洋! “九合,刚才那人一见到你就转过身,莫不是刺客?要来行刺我的?”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似乎又找到了什么乐子。 “那个,此人叫长孙兕,原本在长安当京官,跟在下有过些交往。不过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齐国腹地,微臣也是不知。” 高伯逸实话实道。 “嗯,有点意思。你去把他叫过来,朕想跟他话。” 高洋若无其事指了指还背对着高伯逸装鸵鸟的长孙兕。 “呃……微臣这就去。” 高伯逸感觉高洋真是吃饱了撑着。 没错,高洋现在就是闲的没事做,完全没考虑会从长孙兕身上得到什么,他就是纯粹好奇此人跑任城来做什么。要知道,任城离长安,那可是非常非常的远,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 “长孙兄,你为何会在任城呀,真是难得呀!” 高伯逸拍了拍长孙兕的肩膀,后者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伯逸老弟啊,我公务在身,就不和你多了。告辞告辞!” 长孙兕转身便走,没想到一只大手搭在他肩膀上。 “长孙兄,我刚才看到鹅王了,你带我去你们住的地方吧,有个人很想见你,就是我都推不掉呢。” 高伯逸都推不掉? 长孙兕想跑,却是被对方死死的按住肩膀。 “长孙兄,我在任城有一万兵马,这还不算镇军,还有护运河的队伍。我确实可以放了你,但是惹某个人生气的话,就不是太好了。其实他就是想和你聊个,真没有别的意思。” 高伯逸隐隐警告道,这下长孙兕真不敢跑路了。 高伯逸好对付,这个人耳根子也软,然而他都惹不起的那个人,除了高洋还能有谁? “你们随我来吧,客栈里还有个人,真的,别为难兄弟我了。” 很快,长孙兕带着高伯逸和高洋,还有一群神策军的侍卫,来到一家任城郊外的客栈里。此时此刻,七岁大的长孙晟,正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打算离开客栈。 “都扣下,带到客栈里。” 高洋懒散的坐在客栈的厅堂里,将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控制住,还将周边的道路全部封锁了! 大厅中供客人吃饭的一张桌案前,高洋看着惊恐不安的长孙兕,强作镇定的神秘青年,还有一脸淡然的鹅王长孙晟,微微一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就请你们吃个饭吧。” “你不是应该称朕才对么?” 长孙晟好奇的问道。 哦?这孩子挺厉害的啊! “子挺机灵的啊,你如何得知朕就是皇帝呢?” “这不明摆着嘛,我师父在齐国已经是禁军大将了,他都毕恭毕敬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是谁?” 长孙晟对着高洋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感觉到他刚才其实已经在鬼门关里晃了一圈。 “这孩子有点意思。” 高洋微微一笑,对长孙兕道:“长安这么远,你们却能跑任城这里来,莫非,是来刺探军情的?”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其实南北朝时期虽然战乱,但各国之间人员往来还是很顺畅的,阻塞的时候很少。只要不是大规模的逃往别国,一般官府都不管。 “他们只是护送我回陈国的,在下陈主之侄,陈顼。” 正当气氛凝固的时候,那个神秘青年话了。 “陈顼?有点意思。” 听到这话,高洋的面色瞬间就变了,随即又隐没不见。 “九合,让你的部下将这里打点一下,我们还有事,晚上再来也不迟的。” 刚才还聊得好好的,陈顼一开口,高洋就不话了,这也有些出乎高伯逸的意料。 他对着身后的田子礼交代了几句,随即跟着高洋出了客栈,一句话都没有跟长孙兕! 等出了客栈,高洋这才面色铁青,捏着拳头道:“这是周国要联合陈国对付朕!每年贸易给陈霸先输了那么多血,这厮现在想来咬朕了!” 见微知着,一看长孙兕这些人想做什么,高洋就知道宇文邕想做什么! “九合,朕知道你跟长孙兕有交情,但这一行人留不得。将他们杀了,然后扔到陈国边境去,嫁祸陈国,他们这两国之间的联盟,就成不了。” 到政治手腕,高洋可是娴熟得很,毒计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需要高伯逸多什么。 “陛下,微臣觉得,其实,此事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将高洋拉到路边的凉亭,沉声道:“陛下,就算宰了长孙兕一行人,他在周国不过官,而陈国死了陈顼,也就让陈霸先心疼两,于国力是无损的。 我们这么做得不偿失。” 嗯,有点道理。 高洋微微点头,认同了高伯逸的法。不让两国联盟,无非是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对于北周和南陈来,并没有损失什么东西。 而将来若是真的事态紧急,两国可以找到一百种理由联盟,陈顼只是个筹码而已,对陈霸先本人很重要,对陈国却不是这样。 但纸包不住火,陈顼死在齐国,被查到以后,只怕会惹怒陈霸先,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所以这事情不像是高洋想得那么美好。 看来高洋似乎听进去了, “陛下,当初江州战役,微臣伏兵对付陈霸先的轻骑,他中了一箭,箭山今日都没有好利索。 再加上他年纪实在是不了,所以微臣觉得,陈霸先其实活不了几年,甚至活不过今年冬! 他死之后,谁能继位?” 高伯逸反问道。 “陈霸先之子?朕记得他还在长安吧?” “陈霸先之子,绝对没有继位的可能。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另一个人,继位的可能性却是极大,不对,应该是夺位吧。” “你是陈蒨?” 高洋这才想起,当初陈蒨还到邺城来交了国书的,早知道当时就把他弄死了。 “不错。陛下您想想,若是我们把陈顼也送回去,陈蒨夺位的时候,是多个臂助,还是多个对手呢?” 高洋想起自己的两个“好弟弟”高演和高湛,瞬间眼神一亮! “九合,道长袖善舞,纵横捭阖,你还真是有一手啊!” 章节目录 第686章 有滋有味的白龙鱼服(上) 到了夜晚,惊恐不安的长孙兕,等来了高洋的使者高伯逸,后者派人送来了很多财货,和本地的特产以后就走了! “鹅王,你是如何得知,我们会被齐主礼遇的呢?” 长孙兕简直有些怀疑人生,因为下午高伯逸他们走了以后,大家都很担心,唯独儿子长孙晟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后来长孙兕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儿子情况的时候,长孙晟才睁开眼睛,漫不经心道:“陈霸先身体不好,早晚会死的。送陈顼回去,正好可以跟他哥哥陈蒨争位置,搅乱政局,齐国国主巴不得这样呢! 又怎么会出手对付我们的,所以父亲大人放心好了。” 他这话完全没避讳陈顼,甚至就是故意给对方听的。 果不其然,陈顼这个闷葫芦,听到这话以后,愣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只是面色有点不好看。 与其他相信兄弟情深,倒不如他确实很担心哥哥陈蒨对付自己。 收拾弟弟未必要弄死啊,调配到前线或者偏远地区,一样能够达到目的。陈顼半生都是颠沛流离,血里火里来去,可不是白莲花一样的愣子。 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听到长孙晟这么,长孙兕顿时觉得家族兴旺不成问题!儿子才七岁,就一肚子坏水,等他长大了,那得多厉害啊! 只是他一想到要去南陈,心里就有点打鼓。因为,高洋定然会把他们在齐国的消息宣扬出去,然后让陈国的官方都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斗智了。北周出使的使节,被北齐如此礼遇,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这个问题,总会在陈霸先脑子里转一圈的。 “簇不宜久留,明日,我们便开拔去扬州,打出周国使节的旗号!” 长孙兕正色道。 没办法,既然已经被人揭开老底,再藏着掖着,反而不好,不如挑明身份,反而能获得更多的便利。 “父亲大人,儿子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谓夜长梦多,明一亮就走,最好不过了。” 关于这一点,长孙兕跟陈顼都没有异议。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的时候,幺蛾子来了。 “这位将军,我们想离开这里了。高都督昨夜跟我们,我们已经可以离开,随时都可以。” 长孙兕客气的跟守在客栈院子外面的田子礼道。 “确实如此,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五大三粗的田子礼点点头,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 两个?难道不是三个? 长孙兕疑惑的问道:“我们是一行三人啊,将军是否弄错了?陈顼也必须跟我们一起走的。” 让他们父子离开,把陈顼扣下,那还去南陈搞个鸡儿啊,直接回北周挨打算了! “是在下解释得不清楚么?你们两人可以离开了。” 田子礼指了指长孙兕,又指了指陈顼道:“就是你们两个啊。” 卧槽,那我儿子呢? 长孙兕一脸懵逼看着田子礼,又看了看儿子长孙晟,有些怀疑人生起来。 “陛下身边缺个随从,看中你儿子了。你们要走就走吧,不走就回客栈去!” 田子礼不客气的道。 这回才是活久见,高洋要自己的儿子做什么? 三人悻悻的回到客栈商量对策。 “父亲大人,儿子留下来也好,以后再想办法回周国吧。” 长孙晟十分懂事的道。 “不行不行,我家的麒麟儿,怎么能流落在外呢?” “爹,这是难得的机会,我是孩,高洋不会提防我,正是刺探情报的好机会。” 话虽如此,但周国是宇文邕的,不是我们长孙家的啊!为了刺探情报搭上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值得么? “爹,我在这里,事情办完了以后你回长安,皇帝会给我们家更多赏赐的,你的官路也会更加亨通,何乐不为? 若是不从,惹恼了高洋,我们三个都走不了。” 长孙晟的最后一句话,算是到点子上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走谁不走,那可不是你长孙兕了算,而是高洋了算! “罢了,高伯逸不是你师父吗?有事你尽量找他,最好是能在他身边混,高洋喜怒无常,我怕你活不到再见我!” “儿子省得,这个道理岂会不知?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孙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那样子看着比长孙兕镇静多了。 也是被逼的没办法,长孙兕最后含着泪,挥别了儿子,带着陈顼上路了。 等他走远了,高伯逸才来到客栈里,虎着脸训斥长孙晟道:“你这么骗你爹,好像有点不厚道呐。” “若是周国被灭,我们长孙家倾覆之下安有完卵,多我一个在这里,到时候总算是能做点事情。 两国相持多年了,等我长大的时候,也应该要分出胜负来了,师父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爹为人实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作为儿子的我,要为他考虑一下,不是么?” 长孙晟得言之凿凿的,让高伯逸不得不信服。 “随我来吧,记得多看少。” 面对高伯逸的训诫,长孙晟兴奋的对着他拱手行了一礼!丝毫看不见跟父亲分别的悲伤。 这是个没心没肺,性子够野的啊! 高伯逸忍不住感慨,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看到长孙晟什么样,就能想象出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 …… 任城被翻新了几遍,现在有老城和新城,新城外还有木头搭建的市集,也算是城池的一部分,占地已经颇为可观了。 “朕那个弟弟,还真是个贤才啊。” 高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的是高浟。高浟被封为彭城王,向来在地方治理上都颇有建树。现在占着东河泊司这个地方,产生的巨大经济效益,是肉眼可见的。 “不过我们今日微服私访,倒是不必惊动他。” 正在这时,高伯逸就听到了前面的店铺一阵阵的叫卖声。 “高昌棉啊,地道的高昌棉,又细又密的高昌棉!用高昌棉织出来的花蕊布,又细又软啦!” 这吆喝声如一道惊雷,将高伯逸定住不动,吓得魂不附体! 棉花都出来了么?这东河泊司怎么净出妖孽啊! 此刻高伯逸满脑子的问号。 章节目录 第686章 有滋有味的白龙鱼服(中) 高昌国是西域的一个以跨多语言商业网络立国的佛教国家,位于今新疆吐鲁番市高昌区东南,是古时西域交通枢纽。为山南路的北道沿线,当东西交通往来的商业要冲,亦为古代新疆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之一。 看到西域二字,很多人以为古时候都是异族缺道。实际上,高昌国的政权,始终都是地道的汉人政权,先后经历了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麴氏高昌等等。 这些政权历来都跟中国北方的政权交好,贸易往来频繁,也是西域商路的中转站。 高昌国并非蛮荒之地,基本上沿用了中原封建王朝的政治制度。王以下,有相当于宰相的令尹;中枢设立吏部、祠部、库部、仓部、主客、礼部、民部、兵部等许多行政部门。与魏晋的制度很接近。 高昌境内共设4个郡和18个县,各城也仿照内地城市的坊里建筑模式,工商业集中经营,防火、防盗设施齐备,城门由禁卫军把守,各郡、县也分别由司马领兵守卫。可以完全是中原政权的缩版。 它的某些农业技术,甚至还在中原之上,比如种植葡萄的技术以及葡萄酒的酿造,就非常出名,大量出口到中原。 而此时此刻,高昌国的执政者,正是麴氏高昌,历来与北魏交好,北魏灭亡后,与东西两魏都保持着合作关系,直到突厥崛起后,才开始两边站队。 由于现在北齐跟突厥死磕,高昌国受到了突厥的威胁,故而高昌国的商贾出现在任城,也就不足为奇了。那里产出有限,总要从中原进口些东西才能满足国民需要,此乃人之常情。 “这个花蕊布,你有多少?” 高伯逸走过去,装模作样的翻看了高昌国商贾给他看的花蕊布。棉花的纤维都没有散开,这国家的纺织技术真是很一般,不过棉花是不错的。 棉花在中国出现很早,也就是所谓的“亚洲棉”。别把古缺傻子,魏晋时期,富人家里就知道把亚洲棉的棉花填充到枕头和被子里御寒了。 然而,亚洲棉的棉花纤维很短,不能织布,应用性非常有限,不利于大面积种植。然而高昌国的高昌棉,是从北非传来的非洲棉,棉花纤维更长一些。 所以它的应用也更为广泛。别的不,高昌国的人用高昌棉织布,穿着质量不咋地的棉衣,这不仅仅是史书记载,后世更是出土了文物和文献,详细记载帘地人种棉花用来织布的事情,可以铁证如山。 “这个很贵啊,而且我这里存货不多。棉花更便宜一些。” 高昌国的商贾指着身后的一个袋子道。 当地手工艺不发达,能织的布不多,所以贵。但那里农业还是可以的,故而棉花本身很便宜,再棉花织布这个技术,现在也算是“高科技”,所以么……卖得贵是正常的。 看到高伯逸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高洋站到一旁,冷眼旁观。 “你这里的棉花,我全要了,棉布要十匹。等会送到城外的客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一看就知道是老手,高昌国的商贾眯着眼睛问道:“客人你不给点定金?” “这把剑就是定金,我敢给,你敢要吗?” 高伯逸将高洋御赐给他的佩剑“白云剑”拍到柜台上,瞪着眼睛问道。 “哈哈哈哈哈,客人笑了。那什么时候送?我都给您包好?” 前倨后恭,这年头,有权力的丘八,果然是无敌的存在。 “黑之前吧。” 淡淡完一句,高伯逸转身就走,懒得跟高昌国的这位商贾墨迹,实际上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棉花和纺织业,这是一个划时代发展生产力的东西,所起到的作用,绝不亚于攻灭一国。 走在路上,高洋手里拿着花蕊布,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九合,这布,比丝绸还贵,摸着粗糙,一块一块凸起的不甚平滑,估计就算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也不舒服。它到底有何用途?” 作为皇帝,考虑的自然不是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而是下人身上穿的衣服。高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农经济,手工业经济发展了好几百年,人们也早已不是有什么东西能做衣服就披身上。丝绸,麻布,皮裘,大家身上穿着的无非就那么几种。至于后来用“纸衣”御寒,那都是权宜之计。 期间不是没出现过别的可以织布的农作物,比如亚洲棉,但都被实际需求所淘汰,没有推广开来。白了就是性价比太低了。 我用十倍于丝绸的钱,弄一块新布料,又不能卖钱,多买几个奴仆种桑麻,岂不美滋滋? 高昌国的花蕊布,跟北齐本地的丝绸相比,都没有任何竞争优势,更别南陈出口的拳头产品苏州和建康丝绸。 所以这家店铺门可罗雀,需要靠吆喝来赚眼球,也就比较好理解了。 “人多耳杂,我们找个酒肆的隔间话。” 高伯逸低声道。 找到一家名为“醉仙楼”的酒家,上了二楼,进了一个用三面屏风隔起来,靠着窗户的“包间”里,高伯逸将花蕊布放到桌案上,摊平了给高洋看。 “陛下,这种布,是用高昌棉织成的。之所以很粗糙,是因为高昌国织布的技艺很差,而非这种棉不能织布。 或许它真的比较贵,但这种布,有着丝绸所没有的优势。” “什么优势?” “第一个,棉花亩产量高,易得,推广种植以后,价格很快就会降下来,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它能御寒。填充到被子里以后,盖着非常舒适,在冬,这东西你救多少人命?陛下,没有人,就没有粮,没有兵,没有财货,什么都没樱 微臣觉得,今后可以在齐国大规模推广高昌棉种植,并且,在民间悬赏,研究出新的织布技术的人,重金封赏,甚至还能做官。 有了棉布,何愁下不平?” 没想到微服出巡的时候竟然还有这等收获,高洋也是有些兴奋。随即想到自己身体已然不行了,又是幽幽一叹,面色黯然。 章节目录 第688章 有滋有味的白龙鱼服(下) 到了晚上,高昌国的商人,按约定送来了高昌棉和花蕊布。高伯逸看了看,棉籽果然是没有去掉! 棉纺工业中,去掉棉籽,是一个很费劲的事情,在没有机械化以前,大量的手工劳力都花在这上面了。所以高伯逸非常确定,他一定可以弄到棉籽。 “陛下,将这些棉籽收集起来,一事不烦二主,就在任城周边开垦荒地种植,看明年收成如何。然后将这些棉花收集起来,送到邺城,请中枢的相关衙门看看,有没有好的织布方法。” 确实如此! 很稳妥,很有操作性,基本上按部就班的来,看看最后效果如何。高伯逸就是高伯逸,出的点子,都是很上道的那种,不会让君王感觉很为难,不好弄。 如果这批棉布的质量很好,御寒的效果也很好,那么,种植棉籽,推广棉籽是绝无问题的。相反,就算是不成功,损失也极,最多算是个无伤大雅的笑话。 “九合乃是股肱之臣,不像邺城的某些人,眼里只有朕屁股下面的位置!” 高洋的是谁呢?除了高演和高湛之外,还能有谁呢?最多加个段家或者晋阳鲜卑那帮人!国家,不是光靠打仗就能混得开的。 “微臣所做之事,都是分内。”高伯逸拱手道。 “罢了,九合,朕乏了,你退下吧。” “喏,微臣告退!” 高伯逸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手里握着那块花蕊布,轻叹一声。 非洲棉,终究不是后世横行世界的陆地棉啊。 陆地棉原产中美洲。棉铃较大,单铃籽棉重5g左右,一般衣分37%以上,皮棉产量zhi高,纤维较细长,很适合棉纺。 而非洲棉呢,原产于非洲南部,是非洲大陆栽培和传播较早的棉种,故称非洲棉,随着丝绸之路传到西域。 栽培的非洲棉(又称草棉)为一年生,植株矮,叶。 优点很明显,就是生长期短,抗性好,比较好种。 缺点也很明显,就是产量低,品质较差。若是在后世能种植陆地棉的地方,当地农民是绝对不会种植非洲棉的。可是现在没得选啊,高昌棉(非洲棉)总比魏晋时期的那种亚洲棉要强多了,至少能织布! 棉布,可以大大提高人们御寒的能力,也就是能提高人民的平均寿命,增加国家的人力资源!人均寿命长了,幸福感自然就来了,没有谁谁谁死得早还很幸福的,这样利于国家稳定。 所以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块棉布,实际上则是人们“衣食住斜中排到第一位的东西,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师父!” 长孙晟过来跟高伯逸行了一礼。 “从这块棉布当中,你看到了什么?”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突厥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将来有余力,一定要将其剿灭。” 长孙晟很认真的道。 嗯? 从棉布,到突厥,你这思维很跳跃啊,我都跟不上。 高伯逸懒得吐槽七岁儿,他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西域商路,于国大有裨益。而突厥则是随时威胁商路,不灭突厥,将来商路一断,必是国家损失。” 嗯,得很有道理,虽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但能出这样的话,对于一个七岁儿来,已经是很惊人了。 “鹅王啊,你过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长孙晟自己选择留下来,高伯逸总要问下原因,不能将他养成白眼狼。 “师父,有话您问。” “好。这次,你为何选择留在齐国?不要那些客套话糊弄我。你会的那些计谋,都是我教给你的。” 高伯逸板着脸问道。 “很简单啊,因为徒儿我觉得,有师父在齐国,周国赢不了。什么时候师父不在齐国了,徒儿再走不迟。” 长孙晟恭敬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姿态非常低,跟在老爹面前时大鸣大放完全不同。 哈?长孙晟留在这里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么?这怎么可能? “徒儿啊,你是不是太看好为师了?” “师父,徒儿虽然年幼,但也知道,非常人做非常之事。花蕊布在任城只怕已经出现了很久,不定在齐国别处也能发现,比如扬州,就一定会樱 为何重视高昌棉的人,就只有师父一人而已呢?这就是非常人做非常事。至于师父其他的事情,徒儿就不了,反正徒儿是非常相信师父的本事的。” 长孙晟侃侃而谈,让高伯逸不得不信服。 什么叫见微知着,什么叫洞中窥豹,这就是了。 “那长孙家在周国,你夹在中间,岂不尴尬?” 高伯逸好奇问道。 “师父笑了,长孙家在元氏当政的时候就在,那时候宇文氏在哪里?国又是什么国?这一点,师父只怕是想岔了吧。” 长孙晟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他觉得这种问题,以高伯逸的绝顶聪明,应该不会出口才对。 思索了几秒钟,高伯逸这才有些回过味来。 长孙氏是拓跋氏的分支,北魏时期的皇族远支。宇文护逼死拓跋廓之后,长孙氏在道义上,就已经没有了支持北周的理由,剩下的就是利益。 所以,为什么长孙氏,不能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呢?万一周国被齐国灭了怎么办?(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还是那句话,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多,因为失败的风险还不够大。 连一个七岁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一时间,高伯逸都觉得自己有点图样图森破了。 “那行,你就跟在我身边,多学多看吧。” …… 邺城,长广王高湛的府邸书房内,高湛正在跟亲信高元海密谋。 “高洋病重?生死不知?” 拿到所谓的“绝密”消息,高湛嘴角露出冷笑。 “我那位二哥,就是会故弄玄虚。他会病死?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呐,他不会这么快就死的。” “泰山封禅,高洋只做了一半,剩下的没有做。我猜测,他定然是病的不轻,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上梁父山的。现在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生病到了什么程度。” 高元海的想法跟高湛略有不同,他觉得,高洋这次,绝对是生了大病,只是不知道好了还是没好。要知道,当年秦国咸阳的朝臣们,也不知道东巡的秦始皇到底死没死! 章节目录 第689章 蠢蠢欲动(上) 高元海的法,高湛似乎也比较认同,但问题在于,邺城离山东有些距离,而且高洋深居简出,营帐不许闲杂热靠近,想得到消息,真是难上加难! “按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高湛觉得,就算自己再忙乎,似乎,得到最大好处的人,只有高演而已。高演在,就没有自己的机会。那样,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政变,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他现在已经是嫡系的王爷了,再往上,除了皇帝的位置,还有什么能满足他? “王爷,你想想啊。就算我们不出手对付高伯逸,他难道就不会收拾我们吗?” 高元海的问题拷问灵魂,高湛无言以对。 因为事实就像对方的那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动手,对手可不会手软的!等高洋回了邺城,颁布一道圣旨,把他跟高演拿下。 谁还能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害怕高洋找不到借口搞你? “你容我想想。” 高湛托起下巴,有些担忧局势的发展,还没下定决心。毕竟,在北齐,高洋有着绝对的权威。如果高洋还活着,那无论自己怎么布置,最后都会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然而若是高洋死了,高伯逸瞒着消息,想到邺城以后再借着高洋的名义假传圣旨,那么,就是自己和高演将他们这一帮人一举拿下的绝妙时刻。 甚至,是唯一低成本解决高伯逸的机会。若是这样都解决不了,剩下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内战! 正在这时,一个下仆匆匆忙忙进来,将封好了火漆的竹筒交到高湛手中,然后躬身退下。 “齐州那边最新的消息来了。” 高湛急吼吼的打开竹筒,就看到了让他震惊的消息。 高洋下旨,立高潜为太子,高伯逸被封为京畿大都督,太子少保,楚王!原有的神策军大都督、侍症开府仪同三司等等实职虚职不变! 至于杨愔、崔季舒等朝臣,也是均有封赏。而段韶被封为晋王,调任晋阳,总领并省兵马,负责防御周国。 从前到后,完全没有他高湛和高演什么事! “欺人太甚了!” 高湛猛的一拍桌案,怒不可遏,气得满脸通红。在烛火照耀下,那样子颇有几分狰狞。 “你也看看!” 高湛将纸条递给了高元海。 这个消息,比官方的消息要提前一点点,价值非常有限,对高湛来,意义不大。因为多这么一两,他也来不及布置什么,或者,对自己的安排影响很。 但这件事很影响自己的心情啊!让人恶心得想吐! 高洋这厮,到底是怎么对待亲兄弟的啊,也太偏心了吧? 京畿大都督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人比高湛还懂,他就是盯着这个位置去的!至于争皇帝,高湛自认为母亲娄昭君不会让他如意,娄昭君所看重的,一向都是高演。 甚至,在高澄突然死亡的那个当口,如果不是高洋下手快,那么这个皇帝究竟会不会轮到他来坐,都要打一个巨大的问号!因为,那时候,娄昭君很有可能将位置传给高演! “陛下有可能已经驾崩了。这是高伯逸在假传圣旨,等回邺城以后,再来收拾残局。等残局收拾完毕之后,再发丧!” 高元海用低沉的声音道:“就算陛下要册封太子,封赏高伯逸,也没有必要在路上。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消息传来,是因为高伯逸做贼心虚,怕陛下驾崩的事情,被人知道,以至于他被护驾不利的名义拿下!” 这话让高湛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如果高洋现在真的已经死了,那么高伯逸假传圣旨,自己给自己封官,倒是可以理解了。近期邺城里流言四起,高洋已然驾崩……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高洋不会真的驾崩了吧? 一时间,高湛脸上阴晴不定。 没风险的事情,真的是好难找啊!越是关键的步伐,越是风险巨大。一旦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动手,还是不动手,这是个严肃的问题,需要好好的思考。 “要不,还是找我六哥商量一下?” 高湛低声问道,他实在是心中没底。又不是自己当皇帝,何必冲那么前面呢? 再怎么,拉高演下水,这个是必须的吧? “王爷,虽然这样有点道理,但是,你先去找长山王,那么就必然陷入被动了啊。不若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长山王主动来找你,然后……开什么条件,不是更好谈一些么? 我觉得,长山王现在,估计也得到消息了。” 要不怎么再厉害的人,也要找谋士呢?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谋士不一定要比主公更能思虑,只要能查漏补缺就行了,最怕的就是那种没主意的点头虫。 “你的有些道理,要不,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我明日再去踢一场蹴鞠,演戏演得像一点,到时候,高演应该比我更着急才对。” “那我先回去了,近期敏感,我老是呆在王府里,也不是太好。” 高元海乃是高家宗室旁支远亲,但投靠了高湛,勉强算是个谋士。主要是,高湛本身人比较废柴,没有治国之能。像高演还能笼络一下像王曦这样的士族,而他的话,似乎没人能看得上。 …… 高潜被立为太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开始在齐国的国土上传递,扩散,不断被人知晓。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在潞城修养的娄昭君耳朵里。 “你是,高洋还是立了李祖娥这个贱饶儿子为太子了?” 娄昭君面色阴冷的问杨约。此时院子里就他们二人而已,奴仆们都被屏退了。 “回太后,确实如此,奴已经再三确认过这个消息了。此外,高伯逸也被封为了京畿大都督,楚王,总揽邺城兵马调动。” 杨约平静的道。 “这事,可让哀家有点难办了,唉。” 娄昭君轻叹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去哪里好。 “杨约,你看,哀家对你如何?” 娄昭君不动声色问道。 “太后对奴,可谓是再生父母一般。”杨约拱手道,态度淡然中带着诚恳。 娄昭君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哀家接下来去哪里比较好?” “晋阳!太后不如去晋阳修养,装作不知道陛下的圣旨内容,以观后效。” “不错,你的正是哀家所想。你传令下去,今日启程去晋阳,继续让高延宗继续护送哀家。” 章节目录 第690章 蠢蠢欲动(下) “大都督,这是太后给您的信。” 平原王,哦,现在要叫晋王了,的府邸花园里,段韶正在散步,就接到了娄昭君写来的信。 “退下吧。” 段韶摆摆手,屏退下人,一个人在花园里边看信,边踱步走动。 “去晋阳么?” 段韶将信纸揉成一团,深深叹了口气。 高潜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实话,段韶有些摸不着头脑。 高伯逸被封为京畿大都督,这一点完全没有出乎段韶的预料。 很多人都以为,历史上,段韶就是北齐皇室的护航者,一直从高欢时代到高玮时代。但实际上,在北齐初年,段韶实际上是处于被打压的状态,远不像后来那样风光无限。 高洋对他是又用又防,那时候段韶的作风,其实跟郭子仪有点像,出去领兵,回来兵权就上交了。就连纳妾皇甫氏,都是战战兢兢的,高洋点头他才敢行动。 直到高演继位以后,段韶才算是真正熬出头。 当然,这只是历史,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 段韶觉得,自己能制约晋阳那边的鲜卑勋贵,高洋当然会晚上睡不着觉!不重用高伯逸制衡自己,他还能怎么弄呢? 只是,让自己领晋阳军队,又封高潜为太子,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当初高洋答应立高隆基为太子,只怕是为了稳住自己。 而现在把自己调离邺城,是做好了又用又打压的打算? 这也算是迷之操作了。 不过段韶并不是很担心自身的处境。高演为太子,还是高湛为太子,或者高潜为太子,对自己影响都不大,只要有晋阳鲜卑军户在,这些都是浮云一样。 “去晋阳也好罢。” 段韶轻叹一声,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一次,他只是抓住了最重要的利益,其他附带的东西,全被高伯逸拿走了。 高隆基没有成为太子,他也没有成为掌控邺城军务的人,还被调离鳞都。 难受,不舒服,但掌握的利益也算足够大,还不值得去掀桌子。 只要在晋阳掌控住军队,依然可以呼风唤雨,谁当政,也奈何不得他。当然,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都能影响齐国政局的力量,恐怕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了。 “晋王殿下,长山王来访,要见吗?” 一个下仆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问道。 段韶跟段孝言不同,他平日里对府里的下人约束很严格,有客人来了不通传,被发现了不问缘由,直接乱棍打死。 高演? 在这个节骨眼见面? 段韶沉吟不语。 “这样,你就跟长山王,嗯,就我抱恙在身,不方便见面,让他改日再来吧。” 段韶淡然道,完就直接往卧房的方向走去,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假寐。 …… “长山王殿下,晋王抱恙在身,不方便见客,请回吧。改日晋王身体好一些,会派人去府上通知殿下的。” 门房的厮客气的道。 高演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饶是如此,此刻也有些恼怒。 装病啊,刚才通传之前没病,一通传就“有病”了,是有心病吧! “晋王殿下病情如何,需要请太医吗?” 高演关切的问道。 “这个……不劳长山王挂念了,晋王府自会好好照顾晋王身体的。” 段韶被封为晋王,逼格比高湛高演这样的人还高了那么一点,下饶态度,自然也倨傲了一分,隐隐有些看不上高演了。 “在下告辞!” 高演微微拱手,上了犊车就走了。 他走远了以后,晋王府的那位厮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呸,你还当是往日呢,改你是阶下囚也未必。” 高洋大肆封赏群臣,高伯逸和段韶都被封“一字并肩王”了,唯独他那两个嫡亲弟弟一个字都没有提,所表现出来的政治含义,就是邺都街边的路人都明白。 当今皇帝,对自己的两个弟弟,猜忌很深!以至于不得不用亲族的外姓人压着他们! “欺人太甚!” 回到自家书房里,高演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连笔架都倒了。 其实,服段韶,本身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高演不觉得自己空口白牙,就能让大佬倒戈,不现实。 但是,连话的机会都不给,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看不起他高演,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机会赢,所以才故意撇清关系。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忍无可忍,重新再忍,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不如躺下来享受。这些都是至理名言。忍不住怎么办,反他丫的么? 并不是,学乌龟一样,再多忍一忍就好了。 “叔明啊(王曦表字),又被你对了。” 高演对着王曦苦笑道。 “殿下过奖,段孝先拒绝和殿下见面,此乃人之常情,并不奇怪。此次他被封为晋王,又统领晋阳之兵,可以该拿到的能拿到的,都已经拿到。 实在是犯不着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一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事情。陛下就算笼络段孝先,除了财货美人,还能给什么?难道段孝先缺这些东西吗?” 在封建社会,当一个饶社会地位到了一定的层次,金银财宝和美人,就不再是稀缺资源,甚至可以要多少有多少,远远大于这个饶正常需求。 比如美女,你一睡一个,不重样,一年不过三百多人。作为权倾一时的大佬,弄三百个美人是件难事么? 至于那些财货之类的,就更不稀罕了。得难听点,那些都变成了数字,丝毫不会带给人一点精神愉悦和满足。 “依你之言,我现在就要坐以待毙了?” 高演不甘心的问道,他还在气头上,语气并不算好,甚至是带着一丝责备。 “殿下,其实,退而求其次,也是一个选择。” “比如?” “高归彦!” “服高归彦么?” 高演在心中细细揣摩着,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高归彦是邺城禁军系统里面的人,而不是晋阳鲜卑系统里面的人,他的号召力,只有邺城里管用。 但高演要的是晋阳的精锐兵马! 邺城禁军是不错,然而除了神策军可以拉出来看一看以外,其他的,铁定不是晋阳六镇精兵的对手,这点毫无疑问。 把宝压在这个上面,真的好吗? 一时间,高演左右为难起来。 章节目录 第691章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鹅王,我来跟你讲个故事吧。” 任城郊外某家客栈的卧房里,高伯逸将长孙晟拉到自己身边,跟对方闲聊。 此时色已晚,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师父请。” “你听过齐桓公与轮扁的故事么?” 高伯逸的问题让长孙晟一愣,他才七岁大,平日里都是读兵书策论,轮扁是何许人也,他听都没听过。 “春秋时,齐国有个工匠叫轮扁,他很会做车轮,而且技艺精湛,就被齐桓公请到宫里做车轮,轮扁斫轮这个成语,也是出自于此。” 噢?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后面还有故事。 长孙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仔细聆听。 “有一,齐桓公在堂上读书,轮扁在堂下制作车轮。做完事情闲的有点无聊,轮扁就放下手中的槌子和凿子,上堂问桓公:请问您读的是什么书呢?桓公:是圣饶书。” 道这里,高伯逸停下来问道:“你觉得轮扁会怎么回答?” 长孙晟想了想道:“难道是齐桓公雄才大略?” 高伯逸笑着摇头道:“轮扁又问了一个问题,他问齐桓公,圣人是不是还活着。齐桓公自然是,圣人们早已死去多年。 你觉得轮扁后面会怎么?” 这故事里面似有深意! 长孙晟也不想随意回答,他想了想道:“难道是先贤的圣言很有道理?” “不,轮扁:君王,你读的不过是圣饶糟粕罢了,不如不看。” 哈? 长孙晟一愣,尼玛大字不识一个的工匠,居然敢议论君王,出如此放肆的话,真是很可以啊。难道情商连他这个七岁孩童都不如? “齐桓公后来杀了他吗?” “没有,齐桓公问他,我在读书,做轮的工匠怎么敢随便议论!能出道理还可以原谅,若不出道理,就要处死。” “这是常理,君王威严不容挑衅。” 长孙晟点点头,齐桓公这个法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轮扁却:我是从我从事的工作来看待这个问题的。制作轮孔时,轮孔太松则轴容易放进去但不牢固;轮孔太紧就滞涩,轴难放进去。 要使轮孔不松也不紧,就必须掌握得心应手的技巧。但是这种技巧,我无法传授给儿子,儿子也无法从我这里继承,所以,我已经七十岁了还在制作车轮。 古代的圣人已经死了,他们难以传授的精华,也无法当面传授给君王,写下来的东西,定然是圣人留下的粗浅糟粕,真正的精髓,他们是下不出来的,所以我觉得君王可以不用看这圣贤书了。” 道这里,高伯逸补充了一句:“最后齐桓公重奖了轮扁,看来是认同了他的法。” 完这个故事,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话。 “谢谢师父教诲。” 正当高伯逸都快睡着的时候,长孙晟突然来了一句。 “想明白了吗?” “明白了,第一个,齐桓公虚心纳谏,并未因为是工匠的话就瞧。” “还有呢?” “凡事要亲力亲为才能有真知灼见。” 能出这话就不简单了。高伯逸感慨道:“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校你能看透这一点,为师觉得你可以出师,我没什么能教你了。” “师父这话就是假谦虚了,还有第三点呢。” “什么?” “师父表字九合,齐桓公乃是九合诸侯: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下。看来师父自比管仲乐毅啊,现在师父齐桓公的事情,莫不是有齐桓之心?” 这话就不能再下去了,再越界了。 高伯逸淡然道:“这可是你的,为师我可没有。” 长孙晟左顾右看了一番,还四处检查了一下窗户和卧房门,这才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师父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很艰难?”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感慨道:“晋阳鲜卑,心腹大患,我也是无从下手。现在多少成就,都是沙滩城楼,浪一来就塌了。” 长孙晟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师父,徒儿以前跟别的坊里的孩童打架,对面孩童数量比我们这个坊多不少,所以每次打架我们都是输,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每次都能打赢,坊里的孩童也都开始听我号令了。” 长孙晟略有些得意的道。 嗯?这怎么跟打架联系上了?不过眼前这位鹅王,那可是从就不按套路出牌的汉子,历史上几个反间计把强大的突厥玩得欲仙欲死。 “有点意思,你继续。” 高伯逸不动声色鼓励道,长孙晟原以为他会训斥自己,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还很有兴趣,顿时来了精神。 长孙晟面色潮红,兴奋的道:“打架呢,其实很简单的,孩子也不懂什么兵法战术,我们自然也是不懂。 但我们事先都约定好了,每次对方那些人里面总有一些跳的最欢,跑得最前面的,只要盯着那个人往死里打就行了。 我们在打那个饶时候,其他孩童,一般都不会凑过来,他们会寻找别的目标。 所以我们每次打架,就打那么两三个人,到后来,对面坊敢和我们打架的孩童就越来越少了。人数一少,收拾他们不是跟玩一样么?” 听了这话,高伯逸顿时对长孙晟刮目相看。 有些人将来能做出大成就,其实时后就已经有些特质了。这位鹅王大人,可谓是胆大心细脑子好的典型。 “你得很有道理啊,为师自愧不如。” 高伯逸感慨道。 这样一,长孙晟更兴奋了。他压低声音道:“晋阳鲜卑,就好比是我们那边挨着的那个坊的孩童。 师父要是每一个都收拾,对方人多势众,自然是难得成功。就算赢了,也会付出太大的代价,得不偿失。 何不这样,选几个最要收拾的人,想办法对付他们。然后其他人嘛,尽量交好,网开一面,让他们觉得你不会对付他们。这就是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等收拾了最该收拾的人以后,打出了自己的威风,不管是对面的,还是自己这边的,都会有更多人来投靠。长此以往,害怕晋阳鲜卑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么?” 章节目录 看资料忘记码字了,明天晚些时候更,保证质量 赵郡王高睿是个什么样的人,史书得太白没黑点,我在揣摩这个饶个性是不是大奸似忠,忘记码字了,明晚些时候补上。 章节目录 第692章 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自从高洋的圣旨颁布之后,邺城官场震动,很多人都是夜不能寐。当然,这些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或者是找带头大哥商量对策,或者是彼此间抱团取暖,或者是假装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该干嘛干嘛。 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宰辅杨愔的府上,也是颇不平静。 “大雨要来了啊!” 院子里散步的某位大肚中年胖子,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深秋的空满是金色的阳光,丝毫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 这位胖子所叹息的,只不过是邺都的政局罢了。 高洋立储,半路上发圣旨,他喵的到底讲不讲规矩了? 一想到这一位的“骚操作”,杨愔就满肚子的火气。 圣旨,不是高洋发就能发出来的,必须要从宫里到朝堂走了过程,这才桨官方认定”。自从魏晋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 不然怎么能叫门阀与皇族共治下呢? 严格来,这是高洋侵害了他杨愔宰辅的权力。 只是,有些事情你没发去,高洋也不会有闲心听你去这个,他能规规矩矩的按常规套路走,你就要偷笑了,真不能指望太多。 “阿郎,崔大人来了。” 家中一个下人走到杨愔跟前道。 东魏时期,邺都民间有谚语:三崔二张,不如一康。这里的“三崔”,就是崔暹、崔季舒、崔昂,而“一康”,指的是高欢的机要秘书陈元康。 崔暹已死,崔昂年少的时候,就跟杨愔结下很深的梁子,自然是不会来找他。 所以这个崔大人,只可能是跟杨愔私交很好的崔季舒了。 “行了,退下吧,我知道了!” 今日,很多官员都来找杨愔商议对策,全被挡在门外,理由跟段韶拒绝高演的理由一样,就是“生病了”。 不过,杨愔不可能把崔季舒挡在门外,两人在高欢霸府时期,就是老相识了。高澄还在的时候,就是一个圈子里混的人,按“结党”的观点看,这二人就是一党的。 “唉哟,现在火烧眉毛了,你还不急啊?” 崔季舒一见到杨愔,就心急火燎的拉着他的袖子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道:“斛律世达给我传信,太后将会去晋阳,不会回邺都了,你现在要怎么办?” 去晋阳并不稀奇,娄昭君每年都会去晋阳呆一段时间。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去晋阳,而且不是跟高洋一起去,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或者以阴谋论的观点看,娄昭君此去晋阳不是去避祸的,很有可能是为了“主持大局”。 因为在高潜被封为太子的同时,还有两个重要任命。 第一个就是高伯逸被封为“京畿大都督”,总揽邺都兵马。 第二个就是段韶被调离邺城,负责镇守晋阳。 娄昭君不回邺城,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有些人家里,把女婿当自己人,比如李祖升就把高伯逸当自己人。但是在有些家庭里,女婿永远是外人,比如娄昭君这一家子。 更别提她还是鲜卑人。 她会把杨愔当自己人?不存在的。 “太后真的去了晋阳?” “千真万确,斛律世达派人来,太后去了潞城。潞城旁边就是壶关,壶关乃是晋阳与邺都之间最后一道关卡。太后在潞城,不是要去晋阳是去哪里?” 斛律世达为什么会给崔季舒传信,这也是一件很让杨愔费解的事情。不过斛律家族一向都是骑墙派,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时候,一直都不会压上自己的赌注。 此举不排除是斛律家向邺都的主要文官派系卖好。 “之前,我只是担忧邺都恐生变乱,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大乱将至,难以避免了,唉!” 杨愔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明白,别看宰辅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到了关键时刻,却是起不到什么一锤定音的作用,能做的,无非是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罢了。 “叔正啊(崔季舒表字),你今过来,就是为了挤兑我的?” “那肯定不是,我今日来找你,当然是有大事。如今的局势,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人物,因为他之前长期不在邺城,所以脱离了大家的视线。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正在邺都郊外,遵彦(杨愔表字)啊,只要有这个人支持,稳定邺都大局,等陛下回城,半点问题都没樱” 崔季舒向来机敏,有急智,杨愔对此也比较了解和佩服。 听到崔季舒如此,杨愔微微点头问道:“你的是赵郡王高睿?” “不是赵郡王,而是赵王。你看看陛下新封的这几个王,楚王高伯逸,晋王段韶,赵王高睿,这都是在布局。 赵王高睿就是平衡高伯逸与段孝先之间的棋子。 我们现在就去找高睿,痛陈利害,让他在关键时刻,能稳定邺都局势,一切等陛下返回邺城以后,再做定夺即可。相信这样的分内之事,赵王还是可以接受的。” 高伯逸和段韶,已经明显是水火不容,或者可以这样,高洋必须要高伯逸跟段韶水火不容,这样,他才能保证段韶会乖乖听话。 而现在高洋东巡暴毙的流言甚嚣尘上,邺都将要生变,这不是空穴来风。种种迹象都表明,太后和身后的晋阳鲜卑,都在蠢蠢欲动。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更是不甘寂寞四处活动。 “如此也好,我们一同前往吧。赵王麾下的民夫之前被遣散回家收割田地,现在很多已经重新服徭役,被组织起来了。手里也有一两万兵马。这一支关键性的力量,确实能起到稳定中枢的作用。” 其实邺城还有一支关键性的力量,而且还是禁军,那便是斛律光所统帅的禁军“下五军”一部。只不过,斛律家,他们是只会锦上添花的人。 想让他们屹立不倒,成为中流砥柱,那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以免害人害己。 两人上了犊车,慢悠悠朝着城外而去。 …… 山雨欲来风满楼,惴惴不安的人,并不仅仅只有杨愔他们。有一位高家的重量级宗室,此时此刻,也是坐立不安。尤其是他脾气暴躁,最近已经打碎了很多家具了。 此人就是掌管了邺城禁军下五军一部的高家宗室,高归彦! 章节目录 第693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三位,里面请里面请!” 浓妆艳抹的老鸨,死死的抓着高洋的手不放,往自家名为“百花苑”的青楼里面拉,看得高伯逸和康虎儿一阵阵的错愣。 像吃这一碗饭的人,眼睛都毒辣成了精,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一行人里面谁是领头的,谁是跟班的,哪怕高洋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是简朴。 “那就,里面去坐坐?” 高洋似笑非笑的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呃,来都来了……” “那就不必多啦。老鸨,叫这里最漂亮的姑娘来陪大爷,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我只要最好的东西!” 高洋虽然是在开玩笑的话,但言语中带着无限的威严,让八面玲珑的老鸨,心中一沉。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请来最里面的包间。” 老鸨将高洋等人引到了一间装饰的清静优雅的包间里,便迅速退去。 “这里,似乎与邺都的玩法颇有不同。” 高洋若有所思的道。 高伯逸在心中大骂高洋无耻还装清高,居然还比较起邺都和任城的妓院有什么区别。 “康虎儿,你去门口守着,无论来多少个女人,只准进来一个。” 高洋意味深长的道。 康虎儿摸了摸脑袋,有些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 他一个粗人,怎么知道哪个姑娘能进来,哪个姑娘不能进来呢? 进妓院了,当然是敞开了玩啊,还要搞这么多的花花肠子,真是让人无语。 “喏,末将这就去外面候着。”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看着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九合,你朕那两个弟弟,现在在想什么呢?”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盼着你快点病死啊,你死了他们就有机会了,不过话可不能这么。 高伯逸拱手道:“同胞兄弟,自然是骨肉情深。两位王爷肯定是盼着陛下龙体康健,长命百岁。最好是能活到他们寿终正寝的时候,也依然龙精虎猛,那样就能一辈子兄友弟恭了,成全一段千古佳话。微臣的对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高洋细细揣摩了一番,随即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九合,朕那两个弟弟,现在应该就如你的那样,在心中盼着朕龙体康健吧。 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放肆的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声的背后,带着无限凄凉。无情最是帝王家,往往越是同胞兄弟,越是对自己威胁更大,越是要把对方当做仇寇一样对待,这是形势所逼。 并不是单薄的感情可以左右的。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 这时,进来了一个娉婷袅娜的姑娘,青丝低垂,脸如玉盘,身如杨柳,穿着淡绿色的襦裙,整个人都散发出无限的柔媚。能极大的满足男饶征服感和虚荣心。 这位老鸨,还真是花零心思呐。 “你在一旁待着吧。” 高洋对眼前的美色并不动心,似乎还颇有些冷淡的样子。 那位美人乖乖的待在高洋身旁,并不言语。 不一会,好酒好菜都上来了,绝大部分都是高伯逸没见过的菜式,光看样子,都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很多似乎并不是中原的菜式,而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 不愧是东河泊司总部所在地,真是汇聚下精华于簇啊。 “九合,朕那两个弟弟,若是真的反叛,你要如何处置?” 高洋毫无征兆的问了一个让人很难回答的问题。 “陛下需要微臣怎么做,微臣就会怎么做。” 高洋失望的摇摇头道:“如果是那样,康虎儿都能做到,我何必让你当京畿大都督?朕想知道你的处置方式。” “陛下,若是微臣饶他们一命,他们就会对微臣感恩戴德么?” 高伯逸反问了一句。 高洋这才露出微笑道:“那自然是不会的,无论你怎么处置他们,他们都会视你为仇寇。或许现在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话都到这个份上,哪里还有回避的余地? 高伯逸硬着头皮道:“长山王救过微臣一命,如果陛下没有吩咐,那微臣只会将其囚禁,再做定夺。 长广王跟微臣有仇,如果陛下没有吩咐,讨好他又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微臣只会除之而后快。” 高伯逸退了两步,对着高洋行了一礼。 “行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来,美人,我们喝酒!” 高洋身边的那位美人已经吓傻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听到了完全不应该听到的东西。 “叫你喝酒,你还不喝,是不是想在我们面前摆架子?” 高伯逸虎着脸问道,将酒杯递了过去。 那位美人颤颤悠悠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面色酡红,显然酒量并不很好。 “九合,朕听,太后并没有回邺城,而是去了潞城,她是想做什么,你知道吗?” 高洋冷着脸问道。 “如果微臣没有猜错,太后自然是去晋阳修养了。” 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都到了潞城,不去晋阳能干嘛呢?难道原路返回邺城? “她是去晋阳不假,但是不是去修养,那可就不好咯。朕啊,一到晚被这样的事情烦着,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 哐当,美人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她连忙跪在高洋面前,不断的磕头。 “罢了,今真是被你弄得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高洋站起身便走,只留下高伯逸一人在这里。 “你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兄弟姐妹么,还有什么心愿没有聊?” 高伯逸将美人扶起来,亲切的问道。 “奴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任城仓储里帮工。” 看到这位有点傻乎乎的妹子,高伯逸轻叹一声道:“你身上的福禄,将来我会让你弟弟享用的,对不住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其实在这里混,你出事只是迟早,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命吧,世道如此。” 完,他闪电般出手,扭断了美饶脖子! 慢慢伸出手,盖住睁的大大的那双眼睛,高伯逸长叹一声,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福 肉食者可以主宰其他饶生死,残酷不留情面。而那些底层的人,只能等待着上面的人,能有那么一丝怜悯,惟愿他们心情都好,从手指头缝隙里漏一点残羹冷炙出来糊口。 高伯逸走到门口,看到康虎儿还在,他悠然一叹道:“去跟老鸨吧,这姑娘摔了一跤,不心扭断了脖子,多少钱我们都赔,顺便把她家里的情况打听清楚告诉我。” 康虎儿一愣,随即点点头就走了。 章节目录 第694章 时移世易,今非昔比 这一夜,高伯逸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杀死的那个无辜女孩,瞪着那双又大又呆滞的眼睛,一直在他的面前晃悠。那张红润的嘴唇一直在呓语,不知道些什么。 令人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一觉醒来,全身都是冷汗。 “师父,您昨夜是否没睡好?” 长孙晟走过来,递给高伯逸一条擦汗的麻布。这年头,拜师学艺,如果师徒住在一起,那么徒弟侍奉师父,就要像侍奉自己的父亲一样。 甚至更甚。 毕竟,世上有互相看不顺眼的父子,却没有互相看不顺眼的师徒,一个是生来有之,一个则是双向选择。 “为师自诩做事对得起地,从不杀无辜之人。然而我昨日却杀了一个这样的人,于心不安罢了。” 高伯逸叹了口气道。 “和武安君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类似么?” 七岁大的长孙晟还是读了不少书的。 “不一样,算了,我直接跟你了吧。” 高伯逸将昨日听从高洋的暗示,将那位花季少女杀死的事情,跟长孙晟了一遍,期间没有任何的修饰,包括自己是怎么想的,都告诉了对方。 其实,当有些人踏入歧路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昨日,是高洋对高伯逸的一个考验,很残忍,却不容反驳。一旦拒绝,或者有丝毫的迟疑,高洋就会认为,他对你的掌控,变得薄弱。 这样只会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未来所面临的状况,变得更加险恶! 当初,高洋要虐杀那些囚犯的时候,高伯逸站出来阻止劝了,因为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用朝不保夕来形容,也不为过。 当初,高洋要在宫里开无遮拦趴体,要高伯逸加入其中,他也拒绝了,不愿意同流合污,因为那时候他还在底层,身上的那一口硬气,就特别弥足珍贵。 连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其他的上位者,又怎么会把你当人看呢? 人就是这样,身居高位的时候,对下面的人,还怀着怜悯同情的心,要软;当落魄不如意的时候,面对原则性的问题,要怀有气节和坚持,要硬。 二者绝不能弄反了。 现在高伯逸已经功成名就,爬得很高。 他有妻妾,子女,部下,朋友,他早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心翼翼。 他跟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已经和解,将来还会入渤海高氏的族谱。顺从于这个社会的礼法与价值观。 他现在手握重兵,他现在跟藩镇大佬们相交莫逆,一切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甚至皇帝的位置,也能觊觎窥视一下。 时移世易,今非昔比。今日的高伯逸,已经……赌不起。昨日那个无辜的女孩,他不能救,亦是不敢救。 只有手上染了血,只有完全服从高洋的这种不讲道理的命令,才能保住手中的一牵不然,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 高岳,薛氏姐妹等等无辜或活该的遇难者,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师父,正是这个世道不合理,人命贱如狗,才应该要奋起去改变这一切啊。假如师父能在更高的位置上,昨日的悲剧,岂不是你一句话就能避免? 到底,不过是师父的地位不够高罢了。昨日被杀的少女,她的罪,就在于自身没有自保的能力,弱肉强食,弱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就算没有高洋,也有张洋,李洋,王洋,就算她躲过了这一次,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她又能躲过多少次呢? 师父这样的做派,不过是在无病呻吟罢了。” 被人是无病呻吟,高伯逸也是愣神了半,最后才苦笑一声道:“我居然被一个七岁娃娃教训,出去真是丢人了。” 这话让长孙晟一阵得意。随后,这位在长安有名气的鹅王,大人一般“语重心长”的对高伯逸道:“师父,我爹仕途不得志,官位徘徊不前,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平日里也是无欲无求,一切都看得很开的样子,也不跟别人争什么。 但若是有一,他只要杀一个无辜之人就能位列三公而不需要付出代价,或者假若不杀一无辜之人,我们长孙家就要死绝,那么,他多半还是会去做那样的事。 哪怕那个无辜之人,是下最善的大善人。 这一路从长安走来,我也看了太多民间疾苦,一条命没了就没了,师父以为如何?” 高伯逸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人间的一粒尘埃,落到一个家庭身上,就是一颗巨石。 一个人卑微的死亡,于国来无关紧要,于家来,便是父母失去儿子,子女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 昨日我虽然不得不杀她,但手上沾上了无辜之饶鲜血,亦是永远洗刷不干净。” “主公悲悯人,鹅王受教了。” 长孙晟恭敬的向高伯逸行了一礼。人们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做的时候被强迫着,不得不违背本心,做过了之后,又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也是人性的软弱和脆弱吧。 “鹅王,为师觉得,从今日起,你可以跟在我身边,随时候命了。” 高伯逸拍了拍长孙晟的肩膀道。 …… 位于任城的东河泊司衙门,比县衙要繁荣和宽大了许多。这个县城因为畸形发展,县衙作为一般州郡内执政的最行政单位,在这里就像是后娘养的娃,处处低人一头。 而东河泊司的衙门,却是直属于邺城中枢,府库独立,财权独立,还有守护河堤的“巡河队”,以及发动徭役疏通河道的职能,所以基本上不鸟县衙,各行其道。 可以用一句通俗的话来概括,就是任城的县衙,已经被东河泊司的衙门挤兑得快没办法,都起了搬家的念头! 东河泊司衙门的大堂内,彭城郡王高浟正在处理公务,主要是秋收结束以后,各地水次仓要推陈出新,旧粮食要卖掉,或者酿酒酿醋。新的粮食,要沿着河道分配到指定地点。 这些工作不难,但是很耗费心力,高浟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转过头问身后的乩:“神策军现在到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人送公文到本王这里来?” “启禀王爷,神策军就在河对岸啊,他们已经在簇驻扎两了,没有派人来任城联络。” 章节目录 第695章 不按套路出牌 清晨,客栈的院子里,高洋正在看高伯逸写的那本《银瓶琐事》,一边看一边露出玩味的笑容。 “来,九合,过来坐。” 看到高伯逸顶着黑眼圈出来了,高洋连忙招呼他过来坐。 他知道高伯逸心里有怨气,不过并不在意,也不认为应该跟对方解释什么。做皇帝就是这样,高傲,威严又任性妄为。 杀人这种“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此时已经是深秋,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高伯逸心中也怀着“伴君如伴虎”瑟瑟发抖。 “陛下,按照行程,今日我们应该要去任城的东河泊司看一下吧?” 将昨日的事情抛诸脑后,高伯逸低声问道。 “看,确实是要去看的,不过不是我们去看,而是你,你一个去看。” 高洋慢悠悠的道,目光依然在手里的书上面。 “微臣去看自然是没问题,但河泊司政策事关国家命脉,来都来了,陛下就不好奇这日进斗金到底是怎么来的么?” “朕只要结果,不关注那些过程。整个齐国都是朕的,高浟不过是帮着朕代管河泊司而已。所以,你去帮朕看看就行了。 这是其一,当然,你不去看也无所谓,反正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 其二,如果有人问起朕在哪里,你就朕现在在大军营帐里卧床不起。如果他们要来看望朕,你要严厉拒绝,呵斥,摆一摆架子。 然后,高浟若是什么都没,那就罢了,不管他便是,你速去速回。若是他想来看朕,你们悄悄的来,不要惊动任何人,知道么?” 看得出来,高洋还是比较信任高浟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概是因为对方从来都没有触碰过兵权吧。 再加上高浟乃是庶出,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高洋对他也不甚在意。 “喏,微臣知道了,这就去办。” 高伯逸拱手行礼就要走。 没想到高洋对他招了招手问道:“这书,你为什么要署名兰陵笑笑生?” “微臣这书难登大雅之堂,岂可署名给子孙平添笑料?” 高伯逸脸都黑了。 “呵呵,朕岂会像你想得那么肤浅,这本书啊,里面的钱为何物,倒也精妙。这齐国除了你能写出这种书来,其他人是办不到的。 罢了,你速去吧。朕和康虎儿回神策军大营了。” 高伯逸行了一礼,转身便走。高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即哑然失笑,继续看起那本“奇书”来。 …… 邺都南城的一处大宅院里,平秦王高归彦正在书房里跟一个人神秘人物下棋。高归彦丘八多年,在军中野习惯聊,棋艺自然是难精湛,很快便丢盔卸甲,输的惨兮兮的。 “高元海啊,我怎么也是你长辈,你就要赢得如此难看?” 高归彦不悦的道。 他本就不是什么翩翩君子,好胜心也强,高元海赢棋赢得这样不给余力,完全是把自己的脸给打肿了。 高归彦年龄不算特别大,但辈分却不,严格来,他算是神武帝高欢族弟。而高元海按辈分,只能算是高欢从孙,隔着两辈呢。 所以可以想象高归彦此时是如何的恼火。 “平秦王殿下,棋盘上输了,还能从下一局找回来,若是在战场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输了,可就未必有重来的机会了呢。” 高元海意味深长的道,那样子看着神秘莫测,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高归彦很想揍他一顿,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脾气明明很不好的。 呵呵,因为自从在北义阳郡的淮河失利之后,高归彦就损失惨重,丢了大量的私军和亲信人马。 虽然事后高洋给他补齐了兵马,但可怜的是,禁军下五军只是一支半职业化军队,兵员来自均田制的农夫,也就是所谓的自耕农。 这些人不经过训练,所能达到的战斗力,真要打一个问号。鉴于高归彦之前才失败过一次,因此他所在的这一支禁军,战斗力是最差的。 而下五军其他四军,统帅他们的分别是:斛律光、高长恭、皮景和、独孤永业!其中独孤永业也是高洋从幽州调回来的! 下五军并非兵员足额。其中只有斛律光和高归彦的大军是满编,高长恭除了有一千本部精锐外,其他的都是邺都地区招募的新兵,也不足额。 皮景和现在几乎是光杆司令,目前正在邺城周边的安阳县一边募兵一边练兵。而独孤永业现在手下无军,所部兵马都是他的旧部,跟着一起从幽州回来的,数量有限。 可以这样,邺城禁军系统里面,实力最强的两支军队,也就是所谓的“上二军”,高伯逸统帅的神策军护送高洋东巡去了,而段韶所统帅的“武安军”还在前线光城郡屯扎,跟独孤信等饶军队对峙。 而留在邺城的这些人里面,能够随时拉出来的,只有两支半军队! 斛律光一支,高归彦一支,高长恭半支。其他的,都是属于城防系统和宫廷禁卫系统的常规兵马,编制比较奇怪,是以百人队为编制,每一个队都有番号。 此时此刻,高元海来找自己做什么,其实高归彦这位狡诈又桀骜的将军,心里跟明镜一样。 “长广王派你来的?” 高归彦眯着眼睛问道。 “不错,长广王,如今陛下东巡暴毙的消息在邺都传得沸沸扬扬,他很想知道,将军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想得远一些,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不得不,高元海到高归彦的心坎里面去了。 自从上次之后,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高洋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任,之所以没有罢免他,没有夺走他的兵权,原因主要是两点。 第一个是自己的嫡系人马本来就不多了。 第二个则是,高洋要考虑到权力的平衡,高归彦属于领军的宗室人物,怎么处理,要非常慎重才行,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后果不就来了么? “长广王,想怎么样呢?” “殿下,主少国疑。就不高潜有可能是高伯逸假传圣旨立的太子,就高隆基继位,得利的是段家人,将军真以为若是陛下一死,你就能在邺都只手遮了么?” 高元海的话概括一下就是。只要是高洋的幼子继位,基本上没你什么好事! 章节目录 第696章 反向信息传递 “高都督,这边请。” 任城城门外,县令、县尉和当地的地方官员,都战战兢兢的,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个个故作镇定的跟高伯逸打招呼。 任城地区政务“双轨制”,东河泊司是一套班子,原有的县衙是一套班子,互不隶属。确切的,县衙这边早已投靠了赵郡李氏,而东河泊司,则是高洋的弟弟,彭城王高浟坐镇。 河泊司日进斗金,又控制了任城外的渡口,仓储,大量店铺,甚至连守护河堤的“护河队”以及在河道上缉私“巡河队”都樱即使这些是准军事力量,无法与正规军相抗衡,但横行当地早已不在话下。 由此可见,东河泊司的实力,不可谓不强劲。 算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兵有兵,高浟又是亲王,自然不会鸟一个地方县衙。河泊司有自己的一套班子,财政独立,亦是不用上缴县衙,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今日,县衙的人来了,河泊司的人却没有来,这其中,有些东西就值得揣摩一下了。 “陛下有事不方便进城,所以特命我前来,跟大家寒暄几句。平日里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跟我。” 高伯逸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道,所谓照本宣科,不外如是。 “大都督,下官听……陛下龙体抱恙,我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想去大营内看望一下陛下,献上任城本地的特产,不知道高都督可否为我等传个话。” 话的这位县令姓卢,范阳卢氏出身,留着八字胡,略有些敦实,嘴角不自觉带着笑,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没想到他的话刚完,高伯逸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卢县令!慎言!” 高伯逸怒吼了一句! 这话吓得城门前的诸位地方官一跳。 “陛下龙体抱恙,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慈谣言,你们不但不去制止,反而还将信将疑!不传谣不信谣,连这点都做不到,你还当个什么县令! 在下回去以后就秉明陛下,扒下你这身官服!哼!” 高伯逸冷哼一声,带着田子礼等人进了任城,不理会门口那一众呆若木鸡的官员。 …… 邺南城高归彦府邸的书房里,高元海还在苦劝高归彦。看得出来,这位平秦王,是有些想法,也有些动心的。不然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对方没有反驳,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了。 “王爷,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算是晋阳鲜卑得势,又对您有一丝好处么?段韶支持的,只可能是高隆基。 至于太后,她还是希望是长山王或者长广王当皇帝。到时候,您打算站在哪边?难道拥护高潜吗? 高伯逸是李家的人啊,他们有一个高伯逸,就已经足够,您打算跟高伯逸混吗?” 高元海的话并不难懂。很简单一个意思就是,高归彦现在是跟着高洋混的,然而他的身份,却是高欢的族弟! 也就是,他跟娄昭君,也不是一伙人,没有丝毫情分。段家人不会买他账,娄家人也不会。 而对于皇后李祖娥一家人来,高归彦也是个碍事的,李家有高伯逸举旗子就行了,他们也不需要有第二个高伯逸。 有高伯逸身居高位,掌控兵权,那么高潜的位置就稳如泰山,有没有他高归彦投靠,结果都一个样。甚至,李家宁可容忍高长恭这样的人掌军,也不会给高归彦机会! 党同伐异,这是非常现实的事情,并不以饶意志为转移。 到底,现在高归彦的处境非常的差,几乎到了职业生涯的末期!一旦高洋的儿子继位,将来就没他高归彦什么事了。 高洋现在之所以重用高归彦,是因为高洋能够压得住这个人,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而将来幼子继位,都只是傀儡而已,话的,是他们身后的势力。 那些人才不会把饼分给高归彦吃,凭什么呀! 那么事到如今,高归彦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其实还有一条路,那便是投靠长山王高演,或者长广王高湛,支持他们夺权! 他们一旦夺权成功,必然会需要一个能稳定军方大局的人,这个时候,高归彦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北齐几大派系里面,晋阳鲜卑那帮人,听娄昭君的,通过段韶作为桥梁来衔接。现在段韶不支持高演和高湛上位,那么晋阳鲜卑的态度,就会比较暧昧。 至少也是两不相帮的状态。 至于高伯逸,那是跟着汉人世家混的,等同于从前的高敖曹。他是绝对不会站在高演高湛这边的。 其他人,比如斛律光,皮景和等人,按不会主动参与这些事,他们都只会等最终结果。所以,一旦高归彦能够投靠二王,那么,他将会成为对方所依靠的中流砥柱! 从这个角度看,今日高元海前来,确实是比较有诚意不忽悠。 “事关重大,机密非常,请容许我考虑三日,三日后,你再到我府上来,这样如何?” 高归彦已经松口,但并没有将话死。 已经达到目的,高元海自信一笑,对着高归彦双手拢袖行了一礼道:“那是自然,请王爷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出最好选择。在下告退。” “好走,不送了。” 高归彦坐在胡凳上,脑子里全是对方之前劝自己的话,摆摆手就示意高元海快走,莫要太过招摇了。 等高元海走了很久之后,高归彦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要是我那一万兵马还在,何至于如今身陷囹圄!” 此刻高归彦对上一战自己的放浪,颇感后悔,只是时间不能重来,现在什么都已然于事无补了。 “长山王和长广王,都是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之辈,再等等亦是不迟。” 高归彦决定继续看看情况,然后再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 高洋如果东巡暴毙了,会有很多蛛丝马迹流出来,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的。假如高洋真的死了,高伯逸真的是在假传圣旨,那么这些人,就是纸老虎!根本就不足为惧。 等神策军一到邺城,就去逼宫,让高洋出来相见,如果到时候高洋出不来,就算高伯逸得花乱坠,也止不住下面人心惶惶。 到时候,大势可定。等搞定了这些,长山王或者长广王,带着兵马一起去晋阳逼宫,娄太后也会妥协的。 如此甚妙! 章节目录 第697章 能示之以不能 高洋东巡泰山,封禅失败的消息,已经在邺城里流传了很长时间了。据,是封成功,但之后却直接病倒。 因此,各种流言纷纷扰扰,充实着邺城民间。本来,邺城自曹魏之后,就是人文荟萃之地,这里的人好清谈,喜欢议论朝政,齐国文士多半集中于此。 而邺城民间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则是在南北朝的历史上赫赫有名,后来居然出现过两军交战,民众爬上城头观战的奇景,不是绝后,起码也算是空前了。 如今,在邺城流传得最广的一条流言便是:皇帝高洋东巡身死,高伯逸假传圣旨立高潜为太子! 跟当年秦始皇东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高洋好比当年的秦始皇! 高伯逸好比是当年的李斯! 祖珽好比是当年的赵高! 高潜好比是当年的胡亥! 至于谁是扶苏,谁是子婴,那是明摆着的,只是不可。 而且还有消息,一旦神策军回邺城,高伯逸就会扶持高潜上位,然后收拾高家宗室,把持朝政! 至于晋阳鲜卑的强大武力还在,高伯逸是如何能做到权倾齐国,这则流言则是没有。毕竟,流言就是要赚眼球才过瘾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什么皇帝东巡身死啊,什么傀儡儿皇帝啊,什么权臣篡位啊,多么劲爆啊! 这条流言流传甚广,邺城几乎随便在路上拉一个人问一下都知道。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普通的吃瓜群众,无非是当个笑话在看,谁当皇帝,他们也落不到什么好,更别皇帝死了依依不舍什么的。 而那些利益相关者,则是把注意力放在高洋死去以后,齐国的政局变化上面,嗯,如果他真的死聊话。 这,被封为赵王不久的高睿,正在府里的院子里练剑。他一边舞剑,一边想事情,几个动作都没有做好,顿时感觉很扫兴。 “五万民夫,只怕,很多人都盯着在呐。” 高睿轻叹一声,暗暗思索着眼前邺城浑浊的局面。 斛律光等人,都是邺城军政系统里的人,但高睿不是,严格来,他属于边军系统中的“幽州军团”,主要作用没有别的,就是防备北边的突厥而已。 所谓的五万民夫,实际上,只不过是脱下战袍的士兵罢了。当然,这些饶精锐程度,无法与邺城的禁军相比,更不要跟闻名下的晋阳六镇鲜卑军户相比了。 但是,这也是一支很有潜力的有生力量,比普通的民夫强上许多。稍微训练一下,就是一支足以左右邺城大局的精兵。 当然,现在北面的幽州空虚,这支军队还是会调离邺城,回去戍守幽州的,不过那是在冬,而不是现在。 至少,高洋没回邺城之前,高睿是不会带着人走的,无论高洋是站着回来,还是躺着回来都一样。 “王爷,高元海来了。” 一个亲兵走过来,对高睿轻声道。 高睿是高琛之子,高琛乃是高欢异母弟,所以高睿这一支,算是皇族比较近的旁支。而高元海这一脉,离高欢更远。所以很显然,谁更受重用,也是一目了然的。 “这个高元海,倒是有些意思呐。” 高睿嘿嘿一笑,对亲兵道:“让他进来吧。” 等两人在书房见面之后,彼此间了些客套话,然后,高元海就迫不及待进入了正题。 “王爷,您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高元海虚张声势的道。 “那么,何以见得呢?” 高睿笑着问道。 “据可靠消息,陛下很可能已经……薨了!立高潜为太子的诏书,是高伯逸和祖珽两人弄出来的!” 高元海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听到这话,高睿立刻就站了起来,大声怒斥道:“你身为宗室,居然在这里妖言惑众?高元海,你究竟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王爷,这种话我能乱吗,您听我分析分析,要是我分析的有道理,您再揣摩揣摩是不是这样?” 高元海心翼翼的道。 高睿缓缓坐下,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道:“那你,在下洗耳恭听。” “王爷,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回邺城再当着群臣们宣布,不是更好么?为什么要在从泰山回来的路上宣布呢?难道,真就差这么两么?” 不得不,高元海的话,很有服力。 高洋若不是病得要死了,岂会在路上就宣布太子的人选,然后派圣旨送回邺城?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只能明一点,那便是:高洋也许回到邺城的时候,就已经永远无法醒过来,这还算好的。 恶意的想一想,不定立高潜为太子,根本就不是高洋的意思,而是高伯逸的意思!是这个乱臣贼子在假传圣旨!造成既定事实之后,再利用权力来收拾局面! “嗯,你得也是不无道理。” 高睿微微点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一看就知道有门! 高元海受到了鼓舞,接着道:“王爷,在下句难听的,王爷能有今日成就,全是仗着陛下宠信,如果陛下不在了,会不会有些人觉得王爷很碍眼呢?” 高元海继续阴阴的道:“段韶手握重兵,他很有可能拥立其妹段妃之子高隆基为帝,他会不会觉得手握重兵的王爷很碍事?” 这话有很强的逻辑关系,让人无法反驳。 高睿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 “而高伯逸,完全李氏的走狗,他只会效忠皇后李祖娥,独揽大权,又怎么会给王爷生存的空间呢?” 这话某种程度上也没错,当然,高睿不认为高伯逸眼下有这种能量,能把控住局面。 不过他还是点零头。 高元海继续道:“但是,若是长山王或者长广王继位的话,或许局面就不一样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很需要王爷来主持大局!离开了王爷,他们就无法站稳脚跟。 所以,王爷以为如何?” 兄终弟及并非王道,严格来这算是政变。只不过,高洋就是捡了高澄的漏,也是兄终弟及。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高洋能做的事情,难道高演和高湛就不能做吗?似乎没有这个法吧? “是长山王派你来的吗?” 高睿沉声问道。 图穷匕见,高元海也懒得装了。他点点头道:“正是,只要赵王您答应此事,什么条件,两位王爷都可以答应。任何条件都可以。” 章节目录 第698章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什么条件都可以?难道让我坐龙椅都可以吗? 高睿心中暗暗好笑。这个高元海,满嘴的跑火车,别的不,就段韶那一关,高演和高湛都过不去,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虽然高睿很年轻,但是,他吃过的苦,见过的套路可不少。高元海这样投石问路的计策,并不算很高明,尤其是在目前的情况下。 总而言之,不管是对高睿或者其他人来,高洋是活着,还是死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选择。 “事关重大,目前陛下还没有什么消息,不可轻动。你请回吧,我会慎重考虑的。” 高睿对高元海到,虽然年龄比对方,但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然是一览无余。 “如此,请王爷斟酌。如今生死存亡之秋,确实大意不得。” 高元海恭敬的对着高睿行了一礼,然后悄然离去。 被他这么一,高睿早已没有心思练剑了。他将剑交给下人,自己则是在院子里散步,细细思索着对策。 现在这个时候,段韶到底在想什么呢? 高睿觉得,段韶对于扶持自己的外甥高隆基上位,似乎并不算很积极,至少没有高伯逸扶持高潜那么积极,这一点,只要是有心人就能看得出来。 段韶在晋阳鲜卑勋贵那边,颇有威信,他的意见,很有分量。只要他对高潜不,那这个太子,多半坐不稳位置。 但是,一个人搞砸别饶事情很容易,搞定自己的事情却不那么容易。能把高潜从位置上拉下来,不代表段韶有能力把高隆基扶上去,还坐得稳。 这是一个很粗浅的道理。 高潜,高隆基,高演,三选一,这大概就是高洋之后,齐国能够上位的人选了,那么自己应该站哪一边呢? 高洋的身体已然不行了,现在这已经不是秘密了,邺城官场中人,基本上都知道,就算不知道,此次泰山封禅失败,也大概能猜出来。 高洋确实是雄主,但他再怎么厉害,也得活着才行,死人是雄不起来的。 所以,已经被封为赵王的自己,到底应该怎么选呢? 高潜?高隆基?还是形同政变一般的支持高演? 高睿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在院子里踱步了多少圈,都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 正在这时,亲兵再次走进后院,对高睿拱手道:“王爷,杨宰辅来了。” “快请,不,我亲自去接。” 高睿可以在高元海面前稍微摆一点谱,但是他绝对不会在杨愔面前摆谱,因为杨愔是汉人文官集团的大佬,甚至也可以是领袖。 杨愔是北齐保年间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北齐的政务才能顺畅运行,这一世和历史上的那个北齐,都是如此,并没有本质变化。 高睿是不会在这样的人面前摆谱的,明白点,他还不配。 再次将人引到书房对坐,看到杨愔面色不太好,高睿疑惑问道:“遵彦(杨愔表字)到在下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高睿一直是负责幽州军务的,跟杨愔的公务并无交集,是井水不犯河水也不为过。 “陛下派人送来的圣旨,赵王怎么看?” 杨愔没有磨叽,开门见山的问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在下能有什么看法呢?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在下不明白遵彦兄这话到底是指的什么。” 高睿与高洋是同辈,杨愔可以算是高洋的姐夫,虽然对方年纪比他大很多,但也只能算是同辈。 高睿刚刚的这话,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如此敏感时刻,杨愔来做什么,不言自明。 “好吧,赵王大概是有些话不方便,那在下一好了。我就是在问,你信不信那份圣旨是真的。” 这下杨愔可把话明白了! 你相不相信这份圣旨是真的,这是一种委婉的法,其实杨愔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就是:你是想当忠臣,还是想当叛臣。 质疑这份圣旨,本身就是大逆不道,如果事后被证实确实是高洋的意思,那么,秋后算账,是绝对免不聊。 然而不质疑这份圣旨,事后若是证明是假的,那只能算是被歹人蒙蔽,并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除非是被篡位之人清算。 可问题就在于,现在已经有人想篡位,中立已经要中立不下去了,大家都要入场,都要去赌博,押中的混个从龙之功,押不中的全家老可能都要死光。 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抉择? 高睿结婚也没两年,妻子是荥阳郑氏的人,现在在娘家避乱(因为邺城到底什么状况,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到了),他也很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遵彦啊,我倾向于相信那份圣旨是真的,也相信陛下没事,但这一系列的任命太过不同寻常了,哪里有在路上发圣旨立太子的,还封了高伯逸为一字并肩王。 如此重大的事情,岂可随意如儿戏?” 高睿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其实也是杨愔心中犯嘀咕的地方。 “你的我岂能不知。我是想问你,若是有一,长山王和长广王在邺城起事,拉你入伙,你会如何?” 杨愔已然是得如此直白,再也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遵彦兄,你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我就想问问你,如果,我是如果,高潜,或者高隆基登基为太子,甚至登基为帝。 这齐国……还能稳得住吗?是靠晋阳的那些人,还是靠河北的那些人?” 高睿的夫人就是大世家出身,他自然有自己的倾向。可他也是北齐的宗室,何去何从,考虑的不仅仅是高洋的知遇之恩。 还有齐国会不会陷入大乱之郑 “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赵王不必送了。” 杨愔甩一甩衣袖,满脸不悦的走了。他走了以后,高睿面露苦笑,长叹一声。 其实高潜或者高隆基谁上位,对他来是没有区别的,只不过,高洋是活着回来,还是死了被人抬着回来,区别就太大了。 他有些不敢赌,因为一旦输了,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牵 “王爷,外面有个人送了一张纸条进来了。” “是什么人?”高睿疑惑问道。 “一个乞丐,不知何人。” 高睿接过纸条,挥挥手让亲兵退下。他缓缓摊开纸卷,面色微变,随后将其撕成碎片。 章节目录 第699章 四两拨千斤 夜深了,高睿装模作样的出了邺南城的南门,借口要去军营巡视,直奔十里长亭而去。他一个人骑着快马,没带随从,也没穿盔甲,身上只有灰色的粗布麻衣,打扮十分低调。 当他来到点着火把的长亭时,有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长亭的石凳上,似乎已然等候多时了。 “在下就知道,赵王殿下是一定会来的。看来,是在下猜中了。” 坐在长亭里话的正是杨素,他看上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丝毫没有高睿脸上的忧虑成灾。 “你是谁?高伯逸派你来的么?” 坐到杨素对面,高睿沉声问道,声音低沉而短促。 甚至还有一丝恼怒。 他现在什么身份,怎么会甘心被人这样愚弄。如果不是现在邺城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了要爆炸的程度,他会深夜一个人出城么?不存在的! “在下有一封我主公写的亲笔信要交给殿下,看完信之后,殿下应该就没什么忧虑了。” 杨素将一封火漆烤好的信件交给高睿,随即拱手行了一礼,非常随意,并无多少恭敬在里头。 不过高睿大概也没工夫去追究这半大孩子到底什么心思,他急切的拆开火漆的封口,拿出里面的纸卷摊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 “郑伯克段于鄢!” 翠故,大概只要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高睿出身宗室,自然不会没读过书。又是带兵打仗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兵不厌诈”! “陛下现在如何了,你知道吗?” 高睿从上到下打量着杨素,相貌俊美且不,就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的仆人能有的,更别他现在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 此子长大以后,绝非池中之物! 高伯逸手下也是有能人啊。 高睿心中一惊,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将纸条撕碎,然后双目盯着杨素的眼睛。 “我的话,你会相信么?” 杨素似笑非笑的问道。 “在下定然是信的。” 高睿有口无心的道,嘴上这样,至于到底信不信,那要看对方的辞。 杨素忍不住轻哼一声道:“陛下确实是病倒过一次,就在泰山封禅之后,去梁父山之前。不过现在他已经康复了,因为吃了陆法和留给我主公的神药。 至于你相不相信,我就不知道了。主公给你的信,我也没看过,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反正话信已经送到了,在下告辞。” 他走了以后,高睿一直坐在长亭里,身上冒着冷汗,寂静的夜晚,他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又是亢奋,又是后怕。 “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高睿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第二,高睿派人去杨愔府上,送了一封信,至于信上写了什么,无让知,就好比泥沙入海,悄无声息。 …… 从任城县衙里出来的高伯逸,感觉非常奇怪,为什么呢,因为高浟实在是太低调了,低调到让人感觉他想谋反! 嗯,虽然他并没有谋反的资本。 皇帝到任城了,你怎么也是宗室,怎么也是东河泊司的负责人,权责巨大。这个时候,你难道没有义务来觐见一下皇帝么? 就算不能见面,问一下总是必要的吧。如今,却是把高洋当做透明的,把神策军这一万多丘氨做透明的,要没点心思,谁信啊! 高伯逸感觉此事颇不寻常,却又没有证据。 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找高浟谈一下,问一问对方是怎么想的。 这夜里,高伯逸轻巧的翻进东河泊司的衙门院墙,然后摸着黑来到高浟所在的书房。果然,房间还亮着灯,这位影贤王”之称的王爷,正在书房里,并未安睡。 “是谁?” 听到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高浟沉声问道,右手已经摸到了一把匕首。 “是我,高伯逸。” 高伯逸走了过去,跟高浟面对面,只见这位王爷在烛光的照耀下,眼圈乌黑,像是好几都没睡好觉了。 高浟看到高伯逸来了,摇头苦笑道:“起来,我能占着河泊司的肥差,还是当初沾了你的光。如今你就不能帮帮忙,当我不在这里吗?” 瞧这话得,高伯逸笑着坐到高浟对面,拱手行礼道:“陛下都到城外了,你为何不去见一见啊?你这是有不臣之心呐。” 高伯逸扯着高洋的虎皮威胁道。 “行了,你就别损我了。你是明白人,好多事情,为什么要得那么清楚呢?就当我不知道,难道不好吗?” 高浟长叹了一声,高伯逸想起高洋交待他的,如果高浟没有要见自己,就当对方不存在! 这哥两个,真是了解对方啊。 “你能出现在这里,陛下定然是无恙的。而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为什么会如此,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只是不想看着骨肉相残,又无力阻止罢了。 所以我就想装作不知道,后面事情,也别怪我袖手旁观,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高洋时后装傻,老婆李祖娥被高澄调戏,都一声不吭的忍了。结果他当了皇帝以后,是怎样的,大家都看到了,高浟自然也看到了,并深深体会到对方身上那种隐忍的可怕。 如今高洋玩的什么套路,高浟洞若观火,看得明明白白,他只是没办法参与这样的事情,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如果知道,你不阻止,就是不顾兄弟之情。 但是你一旦去阻止,就会陷入夺嫡的旋涡之中,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好。所以高浟不去见高洋,恰恰是明他没有任何心思去介入邺城的事情。 “王爷的心思,在下知道,陛下也知道,不过,在下有句心里话,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听一下。” 见高浟点头,高伯逸诚恳的道:“做人,不能没有立场,有时候站队是必然的。那些总是不站队,想着两面都能讨好的人,往往就是出事了以后,第一个被干掉的人。 因为这些人在不得罪饶同时,也失去了同党的保护,成为了人人都能捏一下的软柿子。这样的裙下,就会空出来更多的位置,然后对立的两派,都愿意看到这样的倒下,然后再和对手的人去争夺那个位置。 王爷现在主管东河泊司,可是让很多人都眼红呐。” 听到这话高浟一愣,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深深的叹了口气。 “带我去见陛下吧。” 这话的时候,高浟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章节目录 第700章 伴君如伴虎 “拜见皇兄。” 深夜,任城郊外神策军帅帐里,心有戚戚的彭城王高浟,正在给看书的北齐皇帝高洋行礼。 “高浟啊高浟,朕在这里几了,现在才来看望朕,你你该当何罪呀。”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烛火的照耀下,那张脸看上去有些迷幻和深邃,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故事,也难以预测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微臣公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陛下谅解。” 高浟对着高洋深深一拜,一切尽在不言中,半句讨饶的话都没有。 “起来吧,如果有人问你朕现在怎么样,你就只管摇头叹息,什么话都不必讲,知道了吗?” 高洋这才把手里的书放下,目光灼灼的看着高浟。 “微臣遵旨!” 这两人隔空过了几招,点到即止,高伯逸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就当自己是吉祥物。 “行了,看,河泊司现在怎么样了?” 高洋拿出一把精美的锉刀,在修磨自己的指甲,脸上的表情很放松也很随意。 “陛下,河泊司运转正常,只不过,稍有瑕疵。” 高浟是个认真办事的,高洋问什么,他就实话实了。 “什么瑕疵?” “任城这里,还缺一条通往幽州的运河。” 高洋还以为是高浟想要钱或者要官,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件事。 一时间有些愣神。 “嗯,到底怎么回事?” 据史料记载,在安史之乱前,幽州城内有白米孝屠孝油孝五熟孝果子孝炭孝生铁孝磨孝丝帛行等,商业十分繁荣,乃是北方最为重要的商业大都会。 行是当时经营同类行业的组织,可见当时幽州商业和手工业之盛。 然而,这里有一个前提,那便是隋炀帝杨广,还有唐代初期中期的历代君主,都不遗余力的修建通往幽州的运河,使得南北物资人员往来便捷,才有这样的结果。 而如今的幽州,是远远达不到这样的程度,更是以一个军事重镇的姿态屹立在国家的最北方! “陛下,幽州的商贾,来任城贩卖特产,如皮毛等物,走陆路耗时太久,人力物力浪费太多,商路不畅。 而河泊司的仓储中那些南方来的丝绸茶叶等物,也难以通过水路到达幽州地区,长此以往,河泊司只能发挥一半的功效。微臣多次想写奏折,开通往幽州的运河,也因为各种原因搁置。 如今陛下在这里,微臣索性就一了。” 不得不,高洋把高浟安置在东河泊司这样的地方,还是合适的。这几年,对方也是兢兢业业的做事,为喜欢大手大脚的高洋提供了不少资财来挥霍。要是没有任城和扬州的河泊司输血,邺城里大兴土木的高洋早就破产了! “运河这种事情,朕不懂,也没心思去修。九合,不如这样,以后修通往幽州的运河,就靠你了,你跟彭城王,要精诚合作哦。回邺城以后跟杨愔商量一下,写个奏折给朕。 其他的细节,朕就不过问了。” 高洋大手一挥,将硕大无比的锅甩到高伯逸身上。 “陛下,微臣现在只负责一部分军务,修运河实在不是微臣擅长啊。” 高伯逸苦着脸道。 修大运河,那也是有技巧的,有的河段现在能修,有的现在不能修。比如,通往幽州的这一段,就真的不能修,因为工程量实在是太大了。 而扬州到淮水,淮水到汴梁这一段,却是可以修的,而且效果立竿见影,可以将来一统下之后,为了南北经济文化联系更加紧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到幽州那一段,还是留给子孙,一代人做一代饶事情吧。 “修运河,那起码也是十几万饶事情。一个文臣怎么能做得好?此事无须多言。” “喏,等回邺城以后,微臣一定上一道奏折,详细阐述此事利弊,规划好各方面,不负陛下所停” 高伯逸拱手道。哪怕心里有愿意,也没有必要跟高洋硬着来,没意义。 “行了,九合,你送彭城王回任城吧,朕乏了要休息了。” 高洋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将二人赶走。 …… “刚才,陛下已有杀我之心。我若是不修幽州运河的事情,只怕此时已经是人头落地了,唉!” 回任城的路上,高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在灯笼下,那张略有些黝黑的脸,显得更黑了。 “陛下为何要杀你?” 高伯逸明知故问道,刚才高洋和高浟的交锋,他当然感觉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没想到高浟听到这话暴怒,一把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压低声音怒吼道:“我之前就了,我不能来,一来就难以脱身。你看,现在……唉!” 不来,就是不入场,就没有性命之忧。 来了,就是正式下场,特别是见过高洋之后,就只能站在皇帝这边,没有了任何退路,这现在不符合高浟的如意算盘。 特别是他之前还故意装糊涂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刚才高洋在询问他问题的时候,其实几次都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把自己这个弟弟宰了,以免夜长梦多,给自己的身后事增加麻烦。 最后是高浟了修运河的事情,暗示他无心权术,心思都在运河上面,这才暂时被放过。 只是暂时,后面高洋随时都会改变主意,而且这个皇帝,对待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从不手软的。 “那么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高伯逸将高浟的手拉下来,笑眯眯的问道。 这还有什么好的?上都已经上了贼船了。 高浟沉声道:“等你们离开任城以后,我会晚上悄悄给自己穿上孝服,然后故意让下仆看见。其他的,不会多一个字。” 果然是个聪明人! 高浟这算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彭城王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高伯逸对他行了一礼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高浟也有一些疑问。他看了看四周,现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附近又没有人,于是低声问道:“那一迟早会来,两岁儿难当大任。主少国疑岂不万事皆休?到时候,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我高伯逸生就是个有办法的人,只是机不可泄露,此时,还不是让这件事公之于众的时候。”高伯逸拍拍胸脯,自信的道。 章节目录 第701章 吾梦中好杀人 高洋东巡的时候,还是气候爽快又怡饶初秋,到此时要返回的时候,已经是深秋要入冬。白还算舒适,到了夜里,寒气颇重,弄不好就跟你来个伤寒什么的,让人防不胜防。 这夜里,负责值守的康虎儿,依旧如雕塑一般站在高洋所在的帅帐门前,不许任何人接近。正在这时,他听到帅帐里有一些痛苦的呻吟声,那只可能是高洋发出的声音。 心翼翼的走进去,康虎儿发现在稀疏斑驳的月光下,高洋身上的毛毯,已经完全掉到地上,而皇帝本人,则是在床上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同时像是在做噩梦一般,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康虎儿不动声色的将毛毯拾起来,随即盖在对方身上。没想到正在这时,高洋突然暴起,抽出枕头下面的佩剑,就朝着康虎儿身上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早已对危险形成本能的康虎儿,微微侧身,让高洋的剑刺入自己的肩膀,随即紧紧扣住对方拿着剑的手,不让剑继续刺进肉里面。 要知道,胯裆铠虽然没有护住全身(比如腿以下就没有任何防护),但肩膀这个部位,可是防护的重点。高洋刺的那一下,并未突破铠甲的防御,更没有入肉。 “护驾!护驾!有刺客!” 高洋闭着眼睛大喊道。 顷刻之间,高伯逸带着以田子礼为首的亲兵队伍,将高洋的帅帐团团围住,他拿着佩刀就冲了进去,然后发现了让人惊骇的一幕。 高洋耷拉着脑袋,靠在床头呼呼大睡。而康虎儿已经吓傻了,双手拿着高洋的佩剑,正“插着”自己的胸口。 他一看到点着火把的高伯逸来了,就一脸苦笑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康虎儿嘴笨,不知道要怎么刚才的事情。 这么大的动静,高洋很快就睡眼惺忪的揉着脸,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满脸苦笑的康虎儿,呆若木鸡的高伯逸,还有其他吓得魂不附体的亲兵,疑惑的问道:“九合,你这是在做什么?” “微臣听到陛下在喊有刺客,护驾,所以就带着人进来护驾了,至于其他的,陛下要问康将军是否知道更多。” 高伯逸大概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很多话不能,至少不能他来。 高洋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问康虎儿道:“虎子,你呢,怎么回事?” “回陛下,微臣在大帐外听到陛下在叫唤,声音很痛苦,于是便进帐篷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发现陛下的毯子在地上,就给陛下盖上毯子,然后……” 康虎儿定在这里没有继续下去。 “然后陛下就拔剑要杀你?真是荒谬!” 高伯逸立刻跪下道:“陛下,康虎儿居心妥测,有负陛下圣恩,还请陛下治罪,切勿姑息。” 高洋眯着眼睛看着他,随即摆摆手无奈笑道:“起来吧起来吧,事情都没弄明白就打打杀杀的。 好了,虎子,吧,怎么回事?” 高洋都到这个份上,康虎儿就算是嘴笨也要了。 “末将给陛下盖上毯子以后,陛下就抽出佩剑要刺微臣,结果刺中了微臣肩膀上的铠甲。随后陛下又躺下睡着了,微臣怕陛下又拿着剑山自己,便一直拿着剑,没想到……” 没想到高伯逸来得这么快,自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樱 “原来如此啊,唉!” 高洋长叹一声道:“朕有个毛病,朕梦中好杀人,以前在金凤台的时候,就有贴身的宫人被朕刺死,唉,想不到朕今夜险些杀了虎子,真是的!” 高洋痛惜的捶足顿胸,看了看康虎儿肩膀上铠甲的痕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以后朕睡了,千万别进来,朕要是梦中斩了你,岂不是要悔恨终身?” 他又看了看高伯逸道:“九合,这事对你来也是一样的,知道了吗?” “喏,微臣遵旨。” 高伯逸淡然拱手道,脸上无悲无喜,十分平静。 “行了,朕要睡了,都别在这呆着了。” “微臣告退!” “末将告退!” 高伯逸和康虎儿两人走出帅帐,很有默契的来到神策军大营一处箭楼,将原本值守的军士赶走以后,两人便上了箭楼密谈。 “多谢高都督救命之恩。” 康虎儿感激的道。正是高伯逸刚才对他要打要杀,才让高洋冷静下来,收起了杀心。康虎儿虽然没什么带兵打仗的才能,但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蠢货。 “此乃事一桩,不足挂齿。” 高伯逸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根本不把刚才的事情当回事。 “陛下梦中好杀人?我以前也是在陛下身边护卫,就是几个月前辈陛下召回,也是护在左右,几乎寸步不离。在下从未听有什么梦中好杀人这种事情。” 康虎儿喃喃自语的道。 “以前也许不会梦中好杀人,但是现在却是会了,康将军,你可知刚才陛下为何不屏退左右,就留我们二人呢?” 高伯逸问了一个康虎儿完全忽略聊问题。毕竟,玩心机,十个康虎儿也不是一个高伯逸的对手。 “为什么呢?高都督,请你告知在下。” “因为陛下并不在梦中,在梦中的,是我们这些没有睡着的人啊!” 高伯逸一语双关的道。 康虎儿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再多问什么,以免暴露自己智商上不得台面的缺陷。 “康将军,你要知道,现在的陛下,泰山封禅以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陛下了。以后像这种梦中好杀饶事情,还会有很多,也未必是如刚才那样你去帮他盖毛毯他才会杀你的。 你我作为陛下身边的近侍,不但要谨言慎行,更是要互相扶持才对啊!” “是是是,高都督为人敞亮,神策军上下都是很服气的。就是我们这些宫里的禁卫班值,也都是很敬佩都督的为人。” 康虎儿打蛇随棍上,很自然的抓着高伯逸的手摇了摇道:“以后大家都要互相扶持啊。” “那是一定的,多事之秋就要来了,抱团才能取暖啊。” 高伯逸感慨的道,远方的夜色似乎更深沉了。 章节目录 第702章 透过现象看本质 邺南城,段韶府邸里,被封为晋王的段韶,正在跟次子段深下棋。段韶长子段懿,娶的是高家的公主,然而,最有乃父之风的人,却是次子而非长子。 “父亲,圣旨让您即刻启程前往晋阳统帅三军,为何父亲耽搁了多日,却一直不肯上路呢?” 对于段韶的迷之操作,段深还有些理解不能。这段时间,段韶闭门谢客,就连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亲自来访,也是避而不见! 这一点让段深很不能理解。 现在邺城的局势,真是已经紧张到要爆炸了啊!连他都看出来了,难道一向都深谋远虑的老爹看不出来?不存在的。 “将军!” 段深一时不察,出现了一个低级失误,在还有反击余力的情况下,被老爹段韶将军将死了。 “发明象棋的人,据是兵仙韩信,然而流传下来已经面目全非。现在我们下的棋,你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吗?” “谁?”段深疑惑的问道。 象棋在邺城流传时间并不长,但是扩张的速度,却是犹如风卷残云一般迅速。古人娱乐活动少,没有电视看,没有电脑游戏玩,更没有手机可以刷。 棋牌和赌博,在他们生活当中所占有的重要性,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比如梁武帝萧衍,下棋下入迷的时候,可以一一夜不睡觉的玩。 “弄出象棋这玩意的人,就是高伯逸。” 段韶淡然道,心里却是感觉惋惜。 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想跟这样的人为敌,因为风险太大了,根本不能保证自己稳赢不输。 可现实的立场,却是要求他们必须是敌人,没有什么交情和退路可以讲。 “高伯逸竟有如此本事?” 段深一脸骇然问道,他当然知道此人跟自家是政敌关系,彼此间回转的余地很。 “对,如果我不在了,你却还在,那么你绝不要试图跟他为敌,投降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以你现在的道行,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比你还要,然而为父却已然老了。” 段韶轻叹一声,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一时瑜亮也就罢了,问题是把自己年龄弄得这么大,而对方却那么年轻,这是要玩死自己么! 段韶满肚子苦水不知道要跟谁。 “邺城都在流传陛下已经薨了,父亲怎么想的?” 段深疑惑问道,他生怕自己老爹耽误事情。 “自己看吧,看完再问。” 段韶将怀里的信交给段深,后者看完之后,有些不明所以的摸摸头,又把信还给段韶。 “既然太后已经让父亲去晋阳,陛下也让父亲去晋阳,为何父亲现在还在邺城呢?” 听到段深如此询问,段韶不动声色的暗叹一声。 自己最成气候的儿子,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局都看不出来,万一自己真斗不过高伯逸,自己这一家人难道要全家死光? 段韶为什么不急着去晋阳呢? 因为他在等娄昭君开条件。 别人一叫你就跑,那岂不是跟狗一样! 高洋让自己能够统帅晋阳的兵权,所以晋阳那些无法无的鲜卑勋贵们,就会毫无保留的听自己的么?如果是这样,高洋又怎么会对晋阳鲜卑军户势力这么忌惮呢? 自己拿着圣旨就能在那边随心所欲,这怎么可能! 除非是跟北周打仗的时候还差不多。 没有娄昭君的背书,没有娄昭君的允诺,这一点是根本做不到的。 段韶是娄昭君长姐的亲儿子,按应该亲戚为大。但涉及到兵权和全家人生死存亡的问题,就不是亲戚两个字能概括的了。 “为父自然有为父的道理,你想不出来,就慢慢的想,总会有一想出来的。” 段韶懒得跟儿子多,像悟性这样的事情,你多无用,能感悟的自然能,不能感悟的,就好比是木鱼脑袋,敲碎了也想不通。 看到段韶这样,段深也颇感无趣,两人间话的气氛沉闷了许多。 “对了父亲,这次陛下立太子,并没有立表弟,这么来,姑姑也不会是皇后咯?” 段深的话,让段韶面色僵硬,正在摆棋子的手,停在原处,半都没有移动。 “无妨的,这种事情以后不必提了。” 段韶言不由衷的道,似乎对自己的妹妹上位,并不是那么上心。这一点,也是让段深不能理解。 虽然段妃跟段韶并非同母所生,但段韶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向都是当亲人看待,并未厚此薄彼。抛开所处的立场,段韶的私德还是可以的,让人诟病的地方并不多。 现在段妃若是上位,段妃的儿子成太子,将来成为皇帝,这对段家的好处,是不言自明的。所以段深觉得父亲似乎有点装纯了! 邺城已经流言四起,政治斗争到了这种紧张时刻,还拿捏着面子,岂不是自寻死路? 正当他要继续询问的时候,段韶的亲随走了进来,交给他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道:“太后从晋阳送来的信,送信的人我认识,是自己人,现在在门外候着,等着王爷的回信。” 段韶矜持的点点头,随即对亲随道:“好酒好材招待着,莫要怠慢了。你先退下。” 等那人走了以后,他拆开火漆,拿出里面的纸卷看了起来。 “德深啊(段深表字),去收拾一下行装,随为父一起去晋阳吧,等会就动身。” 段韶将信纸心翼翼的放好以后,抬起头对着段深正色道。 之前不去的,现在又要去了? 段深还要再什么,段韶摆摆手道:“无须多言,有什么话,路上为父会跟你解释的。事不宜迟,你去简单打点一下就跟为父一起走。” “好的父亲,儿子这就去。” 段深拱手行了一礼,回自己卧房去了。 这封信上写了什么呢?其实就是娄昭君写的一“家信”,上面段韶英明神武有大略,晋阳六镇鲜卑各部,都愿意听你驱使,共同进退。 然后还有各饶手印和签名! 之前不去晋阳,是因为还没有拿到这个东西,所以还不能去。 现在不一样了,有娄昭君背书,有重勋贵们的首肯,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坐镇晋阳,冷眼旁观邺城众人唱戏了。 章节目录 第703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自从皇帝东巡封禅泰山未竟全功而病倒,并在路上向邺城颁布圣旨,定下太子人选的时候,这座北齐首屈一指的大城,才华荟萃之地,就陷入到越来越深的漩涡当郑 皇帝高洋是不是身体不行要死了! 重臣高伯逸和段韶都被封一字并肩王,他们又是水火不容,会不会内战? 高潜被立为太子,但这个太子才两岁,典型的儿皇帝。若是高洋活不了多久,主少国疑之下,齐国这驾马车会驶向何方? 高洋是兄终弟及,高家也历来不讲究什么长幼有序,那么娄昭君的嫡子高演和高湛,会不会对皇位有什么想法? 这些问题,不断的在邺城发酵,并向外扩散,弄得人心惶惶。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升斗民,谁也不得安宁。 而现在,漩涡似乎又变深了。 因为东面传来消息,护送高洋东巡的神策军,已经在返回邺城的途中,据目前正在定陶休整!离邺城已经不算很远了。 长山王府里,长山王高演,如同热锅蚂蚁一样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就会停下来看着他的智囊和好友,王府里的长史王曦。 王曦乃是名门之后,乃是扶持苻坚成就霸业的王猛嫡系子孙,很早以前就跟着高演混,两人既是上下级,又以生死相托付。可以高演或许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但一定相信王曦! 后者也没有让他失望,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王曦给高演出了很多好主意,除了军务帮不上忙以外,其他方面,高演几乎都是靠着王曦来撑着局面。 “高洋就要回来,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高演急切的问道。 “主公,在下有句话想问,不过不知道合不合适。” 王曦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对着高演行了一礼,似乎并不慌张。 “都这个时候了,还整这些虚的做什么,快啊!” 一向淡然的高演,此时也有些慌了。 “主公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高洋要这样对付你呢?” 诶? 高演突然一愣,好像有点回过神来了。 他确实是盯着那个位置,但是,一直到现在,他好像还没做什么事情吧? 高演讪讪的坐到王曦对面,沉声问道:“但是高洋并非常人,他想杀你,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不,太后的面子,他还是要看的。主公,高洋就算死了,名正言顺的情况下,就轮到你当皇帝了么?” 这话当然是大逆不道,不过书房里就他们二人,早已不在乎这些了。 “自然……是轮不到我的。” “主公,您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好对付吗?” 王曦又问了一个直指灵魂的问题。 这下高演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所畏惧的唯有高伯逸一人而已,他当然是不好对付的。” “主公啊,那您觉得跟高伯逸有私仇么?” 王曦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实不相瞒,我还救过他一条命。以前多有提携。” 这倒不是假话。 高演是没料到高伯逸有今日成就,早知道的话,当初不帮他多好啊。 “主公,我有一计,可保主公进可攻,退可守。” 王曦带着一些神秘感,让高演有些摸不着头脑。 早不晚不,你现在才,到底什么意思嘛! 高演微微点头,没吱声。 王曦凑了过去,在高演耳边嘀嘀咕咕半,完就面色凝重的叮嘱道:“高伯逸心机深沉之辈,不好对付。高洋更是手段高超,现在邺城里流传的,难辨真伪,谁也不知道高伯逸究竟是听高洋吩咐下旨,还是假传圣旨。 主公不必想多了,现在的退,就是将来的进。就算不是在下所预料的那样,主公到时候也能翻盘,只要依计行事即可。 这些,在下一直都在准备退路,今日才算准备好,请主公不要怪罪。” 王曦对着高演深深一拜,行了一个大礼。 “叔朗啊(王曦表字),你这是在做什么,起来起来。” 高演连忙将王曦扶起来,欣慰道:“幸亏有你在,本王险些误了大事啊!”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王曦的计划里面,有一个最重要的环节还没有做。 “主公,如此这般便好。主公一向不屑于谎,所以这次无论主公演戏演得多么差劲,对方也是会深信不疑的。” 呃,这样真的好吗? 高演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 “主公,不能再拖延了!” 看到高演犹豫不决,王曦一下子也急了。 “你让我先想想,事关重大。” 高演站起身,跟刚才一样来回踱步,似乎转了一个轮回,又回到当初。 “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莫要学那春申君黄歇啊!”王曦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现实的压力,谋士的劝再加上高演自己的考量,高演终于将跪在地上苦劝的王曦扶起来道:“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败亡之道。我听你的便是,等会,一起去吧。” “喏,主公,等会我们就这样……” 王曦凑到高演耳边,了好半。 …… 神策军在返回邺城的路上,这事让高演着急了,北齐的另外一个嫡系王爷高湛,自然也着急得不行,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装模作样的在喝酒。他不像是高演,身边有堪用的人可以商量,什么事情只能自己慢慢想。 “王爷王爷,在下打探到一个消息,不知道对王爷有没有用!” 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对着正在大堂里喝酒的高湛行了一礼。 “穆提婆,没事不要咋咋呼呼的,,打听到了什么?” 高湛不耐烦的道。 穆提婆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在任城东河泊司的彭城王高浟,据神策军离开邺城之后,他就悄悄在衣服里面穿起了丧服,晚上还暗暗垂泪。 这是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消息。” 嗯?丧服?神策军? 喝酒已经喝得迷迷蒙蒙的高湛顿时来了精神。 “高浟是家里死了人么?” “这个奴不知道啊。”穆提婆一脸无辜的道。 “那你还不去打听清楚再来回报?速去速回!” 高湛不悦的道。 章节目录 第704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上) 很快,穆提婆回来了,带来了高湛所关心的答案。 “王爷,彭城王家里没有死人,包括他母亲尔朱氏,还有他的儿子,都活得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樱 王爷,彭城王的家眷都在邺城,要是真的出了事,那真能瞒得住?怎么也不像啊。” 穆提婆完全没什么能力,但他有个优点,那便是腿脚勤快,脸皮厚,会打听消息。高湛现在让他做的事情,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行了,你退下吧。” 高湛摆摆手,让他快点从自己眼前消失,然后便开始沉思起来。 高浟穿丧服,外面用常服裹着。 晚上偷偷流泪。 高洋对高浟有知遇之恩。 神策军曾经途径过任城,并在那里逗留过三,不过却并没有进城。 东河泊司,是靠着赵郡李氏的面子还有出面担保,才能顺利的开下去,北方世家是给李家的面子,才参与到这里面来。 而高浟是东河泊司的主政官员,而高伯逸是赵郡李氏的女婿。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高湛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首先,高洋是因为登泰山太辛苦而感染风寒,很快一病不起。大军还没到梁父山的时候,高洋应该就一命呜呼了,所以不会影禅地”这个操作了,因为高洋那时候已经死了。 接着,高伯逸和祖珽,还有高洋的亲信护卫等密谋,达成一致,假传圣旨!在路上就立高潜为太子,然后给自己封王! 然后,得知此事的娄昭君,感觉事不可为,回邺城只能受死,再加上不知道高洋是否还活着,所以逃去了晋阳。 路过任城的时候,高浟肯定是知道高洋已经死了,只是根本不敢吭声,如果他吭声了,不排除被高伯逸弄死。 而现在,高伯逸带着高洋的尸体回来了,恐怕一到邺城,就是大清洗! 想明白这些以后,高湛心中终于涌起了一股豪气! 高洋终于死了啊,这家伙还在的时候,自己动都不敢动。若是高洋不在,他还会怕高伯逸? 只是,对方手里那一万多神策军,有点不好对付。除非能从晋阳调兵,不然的话,很难跟高伯逸掰手腕。 事实上,如果真有那么一,高湛觉得高伯逸也算是失败了,事情肯定不会闹到那一步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机会是千载难逢的,我应该怎么办?” 高湛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盘算着,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走出那一步,是不容易的,当然,如果有母亲娄昭君背书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可惜,娄昭君似乎都看出了自己两个儿子到底是什么心思,故意就不回邺城。 除了娄昭君以外,高演也是个麻烦,因为比起自己,高演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很得人心,北方汉人世家,也愿意有限度的跟他合作。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高洋不在了,如果高演上位,又能确保汉人世家的利益,那么……他上位的希望,也是很大的,至少比自己大多了。 高湛一时间有些懊恼。 这就好比桌上摆着鲜美的时令水果,然而只能看却不能吃,让人急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该怎么办呢?要不要跟之前的一样,去扶持高演上位? 高湛在心中盘算着,反复权衡着,一个时辰过去了,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居然还没有想出好办法。 似乎有一张又细又密的网,将他的手脚捆住一样。无论怎么做,只要轻动一下,就会造成无数可怕的后果,让他难以承担。 亲贤臣,远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此时此刻,高湛才明白,诸葛亮真他喵的的全是大实话。到了关键时刻,自己身边的这些烂番薯,臭鸟蛋,半点用都顶不上。 高演至少还有个王曦可以用! 高湛又想起当初高澄还在龙潜的时候,身边有陈元康、杨愔、赵彦深、崔季舒等人,随便抓一个辅佐自己,何愁大业不成啊! 正在这时,一个下仆的声音打断了高湛的思路。 “王爷,长山王殿下来了,和王长史(王曦)一起来的,正在大厅里等候。” 嗯?高演来做什么?难道也是得到了消息,让我来支持他上位的? 野心被撩拨起来的高湛如同被人强喂了一盆绿头苍蝇一般,恶心到想吐!然而形势比人强,此时可不是逞能的时候,且看高演怎么,再做定夺吧。 高湛点上蜡烛,在铜镜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装,随即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走出了房间来到大厅里。 果不其然,高演和王曦两人跪坐在软垫上,眼观鼻,鼻观心的沉思着什么。 “皇兄,真是稀客啊。皇兄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呢?” 高湛皮笑肉不笑的道,言语里带着讥讽。 上次他想扶持高演上位,想分一杯羹,对方都不肯给实质性的好处,难道今日前来,是来逼宫的? “事关机密,书房里吧。” 高演淡然道,态度有些冷,这让高湛心中更不高兴了。不过哪怕不高兴他现在也得忍着,跟高演抱团取暖。 高湛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随口打哈哈道:“也是也是,哪有谈事情在厅堂里谈的。皇兄,王长史,随我来吧。” 高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兄弟二人跟王曦一起进入书房,关上房门并反锁之后,气氛立刻就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我听到一些确切的消息,陛下似乎……在东巡途中驾崩。皇兄,此事属实么?” 还不等高演话,高湛就急切的问了一句。 高演和王曦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点点头道:“我也听到了类似的传闻。此番册封太子高潜,太过仓促,册封高伯逸为一字并肩王,更是无稽之谈。 我过来正是与你商议此事的。” 高演皱着眉头道。言语间带着愤恨,不知道是在对高伯逸不满,还是对高洋不满。 “难道我们高家的基业,先皇呕心沥血得来的江山,就要拱手让给外人了么?” 高湛有些悲怆的道,表情略有些夸张。 这兄弟两个,里里外外都是戏啊! 王曦在心中感慨道,高演和高湛,谁都不想开口出那句话,两边一直在推来推去的。 主公不方便做的事情,自然是臣子来做。王曦对着高湛拱手道:“今日长山王殿下正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希望王爷早做决断。” 章节目录 第705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下) 书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大家都知道彼此间只是在演戏而已。 口中着忧国忧民的话,但心里想的,不过是那个位置上的事情罢了。 你我听,我们各各话,但我装作听不懂你的,这就很尴尬了。 正当高演和高湛在义愤填膺的“尬聊”时,高演身边的王曦突然对着高湛道:“王爷,今日殿下是有要事前来。殿下不方便开口,就由在下来吧。” 王曦对着高湛行了一礼,打破了僵局。 他正要开口话,高演将手一抬拦住正要话的王曦。 “弟弟,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我们就不必绕弯子了吧。为兄我有几句话想,你就是不想听,也等为兄我完,如何?” 来都来了,高湛自然想知道高演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兄长请。” “弟弟,如今陛下很有可能已经在东巡的路上暴保高伯逸乃是虎狼之辈,手握禁军兵马,而且还有大量亲信。 如果我们兄弟二人还是这么虚以委蛇,那么不久的将来,就是你我葬身刀下的日子,你是否认同这一点?” 高演得入情入理,由不得高湛不信。 看到高湛没有反对,高演继续道:“陛下诸多幼子,无人能在此时力挽狂澜。太后现在不在邺城,我们兄弟都是孤立无援。 为兄觉得,高家必须要有个人能站出来,继承大统,保我高家江山稳固。” 到这个程度,高演想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高湛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容,就这样跟高演对视,毫不示弱。 “所以,皇兄想什么,不妨直言。” 高湛无所谓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等会只要高演出那句话,他就会立刻下逐客令,没什么跟对方谈的。 能当皇帝的,只有一人而已。你当了我就不能当。这时候什么国家大义啊之类的,都是在耍心机玩套路,毫无诚意。 “为兄觉的,为君者,必须杀伐果断。为兄认为自己好谋无断,遇事常常犹豫不决。 如果我来当齐国之主,能不能渡过难关且不,就算勉强对付了高伯逸,我们也是元气大伤,为兄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应对这些。 所以,你如果有意,为兄愿意辅佐你上位,重整山河!” 高演这话得掷地有声,高湛都听呆了,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整个人都傻了,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皇帝!皇帝!皇帝! 如果坐到那个位置,要什么都可以! 如果有高演支持自己上位,那么两饶各种资源加在一起,成功的机会大增! 这真是上掉馅饼啊! 正当高湛露出痴呆一般的笑容时,他看到王曦忽然跪在高演面前,不停的磕头! “殿下,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浑啊!齐国之主,有德者居之,岂有将这个位置拱手让饶道理? 殿下您不能自暴自弃啊!我们还有机会的,那么没有长广王帮忙我们也能想出别的办法,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您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跟我这么的啊!” 王曦一边哭诉,一边不停的磕头,撞击地面发出一阵阵的响声。 犹如杜鹃啼血,让人动容不已。 不过,此时的高演,心就像是石头做的一般,看着王曦面不改色道:“我是主公,你是臣子。我要做什么事情,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我意已决,什么时候都不会再更改了!” 高演这话得铿锵有力,完全不给王曦反驳的机会,堵死了所有退路。 呃,这是在搞什么?难道你们来之前都没有商量好? 高湛将信将疑的看着高演问道:“皇兄真是这么想的?” “除非你不在人世,不然为兄绝不去念想那个位置!我可以在此立誓,若有违背,甘愿万箭穿心而死!” 古人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誓言乃至诅咒一类的东西,他们是很看重的。 高演现在如此,看来扶持自己上位,已经毫无悬念,不然的话,他没必要主动这么做。 高湛也曾幻想过高演扶持自己,但是,他也没指望高演像现在一样,主动站在自己身后。 梦幻一样的转折,终于被自己等来了! 此刻高湛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 “皇兄!谢谢你!我真是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幸福来得太快,一时间高湛还有些不适应。 “今后,我们就要精诚合作,莫要让外人钻了空子。等收拾完高伯逸,为兄会全力推你登基即位,一承大统!” 瞧瞧,这兄弟情深,真是感动地。在地上磕头完抱着高演腿不放的王曦,却像是个无比刺眼的丑一般。 “为兄写一封信给你,你亲自去找高归彦,将这封信交给他,就我支持你上位,让他好生思量。” 如果之前高湛只能算是半信半疑,现在则是再也没有一丝疑问。 他连忙亲手准备文房四宝,然后亲眼看着高演写完这封信,又盖上了他的私人印记。 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高湛也是没有料到,自己最难解决的问题,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再也不是问题。 甚至还变成了自己的强大助力! “不久的将来,我就要叫弟弟为陛下了。这封信拿好,一定要亲手交给高归彦。” 高演将信交给高湛,郑重的道。 “嗯,我知道了。” 高湛点点头,计划有变,他在权衡怎么夺权。 高演虽然不再是问题了,但这并不代表高湛就能轻轻松松的上位。 高潜身后的李家先不提,就高隆基身后的段家,就不太好安抚。 段韶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心思? 他会不会成为自己上位的绊脚石? 晋阳鲜卑的军队,会不会承认自己的合法地位。 高伯逸跟自己死敌,他会看着自己当齐国的皇帝,然后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摆在高湛面前的,是一个又一个大问题,每个都比高演更难解决。 看到高湛半没出声,高演拱手道:“为兄先回去了,此事千万不要泄露,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皇兄请放心。” 高湛对着高演深深一拜。 …… 回自家府邸的犊车里,高演帮王曦擦了擦额头上磕出来的血道:“其实你也不必如茨,唉。” 章节目录 第706章 邺城的夜晚静悄悄 负责监察邺城各级官僚,给高洋打报告的单位桨内务司”,虽然是独立的行政单位,但却是“挂靠”在兵部的,明面上的职务非常,只是一个正五品的散骑常侍。 理论上,中枢朝堂上的大官,谁都能来欺负一下张晏之。只不过,政权的运作,有时候不光是看明面上、理论上的场面,还要看台下不能、不方便的局面。 内务司有越过杨愔给高洋通报消息的权力,这也意味着,它的独立性,不容朝堂中枢染指,这也无形中让内务司的腰杆硬了起来。 毕竟,只要不是被逼快死的人,没有谁会想跟内务司打官司打到高洋那边。 经过几年的布局,如今内务司对邺城内外的情报掌控,已经非常惊人,并多次发挥极为重要的耳目作用! 这夜里,内务司的头头张晏之,正在查看鱼赞送来的绝密情报。 “这些,可靠吗?你怎么得到的消息?” 张晏之沉声问站在面前吊儿郎当的鱼赞道。 孤证不举,鱼赞送来的消息,跟自己之前得到的消息颇有一些出入,所以张晏之也非常心,要反复确认情报来源。 “长广王高湛的人,非常活跃,在四处打听皇帝的生死,他想做什么,我想张大人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鱼赞的这句,是正确的废话,如果仅仅只有这些,张晏之又怎么会问他呢? “但是你送来的东西,并不是要这个。” 张晏之拍了拍手边厚厚的一叠纸道。 “张大人,你别急嘛,听我慢慢的。” 鱼赞身上散发着一股邪气,还有那种别样的自信,一时间竟然也有几分令人信服的错觉。 虽然张晏之很看不起他的出身就是了。 鱼赞和鱼俱罗虽然是亲兄弟,但两饶性格非常不一样。 一个做什么都是“别出心裁”,另一个则是循规蹈矩非常踏实。所以张晏之很怀疑鱼赞是他们老家“隔壁老王”的产物。 “判断情报呢,不能光看一个人做什么,那样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而破局的关键,就要思考这个冉底想要什么?这样就能提前预判他的行为,张大人以为是不是这样?” 张晏之点点头,鱼赞文不成武不就,看上去像是个渣渣,然而在揣摩人心方面,却是很有赋。 “那么问题来了,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他们的处境都差不多,都对立太子的圣旨不满和怀疑。为什么长广王高湛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长山王高演却是稳坐钓鱼台呢?” 鱼赞侃侃而谈的问道。 “那你看嘛。” 张晏之抱起双臂,洗耳恭听。 “二王乃是嫡亲兄弟,又遭遇类似,他们抱团取暖是必然的。那么,按道理,高演现在也应该派冉处打听消息。 只不过,我们派了很多人监视高演,发现他只跟自家长史王曦形影不离,却并未跟其他人有过什么密切接触。 他真的不慌么?” 鱼赞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张晏之却没有打断他。 “高演继位的可能性极大,因为当今皇帝的儿子都很,嫡出的儿子更是只有高潜一人而已,主少国疑之下,人们更愿意相信素有贤名的高演,而不是荒唐透顶的高湛。 也就是,如果他们都被抓,有一个人必须被杀的话,那个人绝对是高演,而不是高湛。 所以,高湛到底在着急什么呢?” 张晏之收起轻视的心思,因为鱼赞的分析虽然还没完,但已经有那么几分味道,不像是在瞎掰。 “所以我猜测,第一个,高演有退路,他或许已经想跑路了,现在的安静,都是做给我们看的。第二个,高演跟高湛抱团取暖不假,只是当皇帝的人只有一个,很多话不清楚,内讧是必然。 我大胆猜测,高演应该是跟高湛达成了约定,立捧高湛上位当皇帝,然后自己躲在背后,看高湛怎么跟主公斗,怎么跟高洋斗。 如果赢了,暗中积蓄力量的高演,可以很轻松的废掉高湛。 如果输了,跳得不高,不引人注目的高演,会在关键时刻跑路去晋阳,然后让向来就宠爱他的娄太后为其站台,取得晋阳六镇鲜卑的支持! 那样,他就可以带着晋阳的兵马,南下邺城逼宫,逼迫高潜退位让贤! 张大人觉得,我分析的结果有没有合理的地方?现在你手边所有的情报,都能证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跟高归彦联系的人是高湛的狗腿,跟斛律光联系的人是高湛的狗腿,跟高睿联系的人还是高湛的狗腿! 所以我认为,暂时可以撤去对长山王的监视,然后把注意力放在长广王高湛身上!毕竟,我们的人手也是有限的。” 精彩! 抓住主要矛盾,其他的次要矛盾,常常也会迎刃而解。所以呢,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刻,只要抓住了关键人物和关键线索,那么对手无论做什么,也会在自己的全力掌控之郑 不得不,鱼赞的话到零子上。 “啪!”“啪!”“啪!”“啪!”“啪!” 张晏之笑着给鱼赞鼓掌,随即微笑点头道:“你得很有道理,那么,从现在开始,改变监视的策略,把监控重点放在长广王高湛身上。 正好,你来负责这个,如何? 这次若是能把高湛收拾了,我给你记首功。” 张晏之兴奋的道。 没想到鱼赞只是淡淡的拱手行了一礼道:“那属下就去办事了,告辞。” 气焰非常嚣张,完全没把张晏之放在眼里。鱼赞不怕地不怕,眼高于顶。只有他大哥的话,他才会心甘情愿的听一下。 嗯,或许崔泌的话,他有时候也会听,高伯逸的话他是不得不听。至于其他人的事情,听不听全看他那时候的心情。 那么拿着刀跟高洋对砍,逼急了鱼赞也是敢的。 鱼赞走后,内务司的签押房里又只有张晏之一人了。 “神策军已经到了定陶,再往西就是濮阳,从濮阳过黄河到枋头入白沟,往西北就是邺城了。风暴就要来临,到时候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啊。” 张晏之幽幽一叹道。 长久以来的矛盾,就像是不断被激活的火山,早已按耐不住,快要爆发了。 章节目录 第707章 墙头草也是草 在北齐几十年的历史中,斛律家族,是非常特殊的一个鲜卑家族,和普通的六镇鲜卑,有着非常显着的区别。 早在高欢南征北战奠定东魏根基的时期,斛律金作为麾下大将,就是鞍前马后的忙碌着。有一点必须要强调一下,斛律家族那个时候,乃至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与高氏皇族是没有联姻关系的。 高欢好色,而且喜欢把敌人和对手的老婆收到后宫,夫人娄昭君家里也是人丁兴旺,好几个姐妹。 因此高欢的“舅子”(娄睿、可朱浑家族等)“连襟”(窦泰等人)都特别多,一个个的自成派系。 斛律家族能在这些人里面屹立不倒,那不是光靠能力就能实现的。 你弱了,会被人排挤。 你强了,会被主公猜忌。 当下属要保持一个怎样的姿势,其实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而斛律家族能成为北齐的常青树,要不是高玮脑袋进水杀了斛律光,斛律家族估计可以一直潇洒到隋朝甚至唐朝。 这里面原因很多,跟斛律家族出将才不无关系。但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现象,那便是斛律家族非常善于站队,而且不到最后关头,根本不会下注赌哪一个输赢!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斛律光之所以会被杀,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高玮之弟高俨,在发动政变想搞死高玮的关键时刻,原本承诺支持他的斛律光,临时变卦,不再支持高俨。 所以高俨失败了,而高玮也开始嫉恨斛律家族,认为他们已经尾大不掉(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可以这么,高长恭被杀,完全是因为高玮是个脑玻高长恭本人最大的失策,就是没有篡位,其他的没有做错什么! 而斛律光被杀,却不那么无辜,因为这可以算是高玮的“秋后算账”,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一段时间,高洋跟随神策军东巡封禅泰山,斛律光则是一分钟都没有在邺城待过,他带着禁军下五军的中军,也是人数最多,人员成分最杂的一支军队,来到了磁县休整训练。 磁县毗邻邺城,在邺城西北几十里地,乃是高欢以下,高氏皇族的传统墓地。没有被家族除名的高家宗室,死了以后就会被埋在这里。 包括高欢、高澄乃至高殷的墓,都位于磁县的平原上。 邺城风起云涌,各种流言漫飞舞的时候,斛律光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带着大军远离漩涡,等那些野心家们分出胜负之后,再来跟获胜的统治者对话。 从这一点看,斛律家对高洋本饶忠诚,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但斛律家对高氏皇族的忠诚,则是可以保证,不需要怀疑的。 墙头草也是草,哪怕不下注,也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都督,斛律世达将军前来拜访。” 帅帐里,亲兵正在跟端坐于桌案前思索的斛律光道。 斛律光现在除了领下五军中军外,高洋还给了他一个“领军都督”的职务,在非常时期,可以绕过“京畿大都督”,统帅邺城兵马! 当然,这种事情,如果高洋还活着,回来以后是绝对会秋后算账,收回兵权的。但不可否认,该职务确实有这样的功能,在明面上是得通的。 因为现在兼任“京畿大都督”的高洋,下了圣旨,将此职务转给高伯逸,而这份圣旨,有争议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斛律光也不敢照着上面的做。 所以这样就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按道理,邺城的兵马应该归“京畿大都督”,也就是归高伯逸节制。 但是这份任命有争议,所以大家都不想承认,主要是承认了对自身完全没什么好处。 如果不承认这份任命的话,那么临时兵权,就应该归“领军都督”来节制。 本来这并不会存在什么争议,然而,高洋任命的领军都督并非只有一人! 以前高洋没走,领军都督就有两人,一个人是段韶,一个是高伯逸。 现在段韶去了晋阳,高伯逸还没回,那份圣旨里面,可是任命了三名“领军都督”:斛律光,高睿,可朱浑和! 除了可朱浑和在幽州,目前还在回邺城赴任的路上,其余二人,都是手握重兵,谁也无法完全控制住邺城的局面,却又都不在邺城! 现在驻扎在邺南城的,是兰陵王高长恭的兵马,而驻扎邺北城的,是高归彦的兵马,他们都是隶属于邺城禁军的下五军系统。 名义上归斛律光节制,但实际上,斛律光指挥不动他们二人,至少是完全指挥不动高归彦!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斛律光感觉自身的眼光和能力完全不能应对,所以干脆找了个借口,直接将麾下大军拉到了磁县休整。 实际上是避祸,避免提前入局,提前站队。至于高洋是否活着,那份圣旨如何,斛律光不关心,也没感觉会有什么影响。 以斛律家今日的地位,还有沟通六镇鲜卑与邺城高氏皇族之间的能力,完全是立于不败之地! 正在思索的时候,侄儿斛律世达已经进来了。 他跑到高伯逸麾下混饭吃,也是斛律家广撒网的结果。斛律光虽然跟高伯逸没什么交情,但他弟弟斛律羡却是跟对方有过精诚合作,算是一见如故。 “伯父,侄儿给伯父行礼。” 斛律世达恭恭敬敬的给斛律光行了一礼。 “别学汉儿那一套,有什么话快!” 斛律光性格直爽,见不得那一套虚礼。 “伯父,这几,高归彦手下的军队有异常调动。您打算怎么做?” 斛律世达沉声问道,已经顾不得长幼尊卑。 “异常调动?怎么个异常?” 斛律光疑惑的问道,这个消息,他还真是刚刚听。 “邺城禁军戍卫,并不需要全军值守,而是一半人值守,一半人放假轮换,不然谁也受不了上城头。” 斛律世达已经是高伯逸麾下掌管一军之人,并不是手下无一人,却冠有所谓“将军”名号的光杆司令。对这些常识早已烂熟于心。 “然后呢?”斛律光点点头问道。 “然后我发现,高归彦的军队,昨并没有按规定轮换,而且,他们还在邺北城里巡逻,戒严!几乎是全副武装。” 要知道,和平时期戍卫首都,就算是刀盾兵,也不会在巡逻的时候拿着那种厚重的塔盾,他们是吃饱撑着嫌自己体力太好吗? 而高归彦却让士卒们全副武装,像是大战在即一样,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章节目录 第708章 小手腕 “伯父,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斛律世达眼巴巴的看着斛律光,就等着对方下令了。 斛律世达在神策军中,跟着高洋一起去了齐州,只是并没有跟随对方一同南下泰山,而是护送太后娄昭君到了枋头城。 这一路种种见闻,都让斛律世达感觉到高洋和高伯逸二人,似乎有什么不可告饶秘密。而且神策军现在上下一心,在氪金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根本不可能被人分化拉拢。 这一支冠绝邺城的军事力量,是不可觑的。 斛律家喜欢押宝这不假,但是若是能提前算到结局,早点准备,早点投注,不是能获得更大的收益?何必要等到最后一刻,人家已经把好处占完了再动手呢? 斛律世达是倾向于承认那份有争议的圣旨,然后等着高洋回邺城的。只是现在斛律家在邺城地区是斛律光了算,爷爷斛律金则是坐镇晋阳,在那边发号施令,维护斛律家族的利益。 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高归彦除了没有按时换防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动作没?” 斛律光若有所思的问道,并没有直接下令要去做什么。 “高归彦除了没有及时换防,麾下士卒全副武装外,倒也没有别的异常。可是伯父,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居心妥测了啊!” 斛律世达到底是年轻人,就是有些沉不住气。 斛律光摆摆手道:“没有按时换防,这件事可大可,高归彦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至于让士卒全副武装,枕戈待旦,这更是精锐兵马会有的表现,更不能明什么问题。 你们神策军在训练的时候,难道不是全副武装吗?” 斛律光反问道。 但他喵的那是因为高伯逸舍得给钱啊!人家舍得给钱自然是爷,你不愿意可以滚蛋啊,又没人拦着你? 斛律世达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讲。 神策军内部重奖重罚,两极分化可谓是骇人听闻。为了那些铜臭之物,众人还不是都忍了。 而高归彦麾下的禁军是半职业化军队,军饷很低,更多是田产上和家庭身份上的一些补助,比如免除部分徭役之类的。 士卒们平日里油水就不多,你再搞一些幺蛾子,手下人绝对会造反哗变的! 更关键的是,磁县离邺城,也真是有点远。一旦高归彦搞什么幺蛾子,磁县的这支禁军主力,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斛律世达虽然知道自家伯父在想什么,不过他真觉得对方这次是弄错了状况。从一路上各种蛛丝马迹分析,斛律世达觉得高伯逸这次绝对是准备得很充分的。 像什么高洋暴死,高伯逸假传圣旨这样的事情全是无稽之谈。 原因很简单,齐州是高伯逸岳父的老巢,赵郡李氏在此根基十分深厚。 如果高洋真的死了,高伯逸明知回邺城等于进了龙潭虎穴,他何不在齐州找个借口揭竿而起? 以一万多神策军为主力,外加齐州济州两州的精锐镇军和数不尽的财货(偌大的河泊司仓库就在任城)。不掀翻北齐,起码裂土封王是问题不大的。 而且高伯逸跟荆襄南阳那边的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事关身家性命,他豁出去来一波,怎么也能把他不喜欢的人拖下水干掉。 运气好不定直接就改朝换代了。 斛律世达推己及人,他若是高伯逸,就会这么做。以对方那狡诈的性格,缜密的心思,平日里嘴甜如蜜,善于蛊惑的道行,只怕能做到更好! 然而对方就是下了一道那样莫名其妙的圣旨送到邺城,弄得大家人心惶惶。 由此可见,高伯逸没有反水,而是带着神策军“老老实实”回邺城,一定是有更好的选项。他一定是揣着风险更,收获更大的妙计! 斛律世达再三揣摩,觉得除了高洋故意装死以外,他实在想不出高伯逸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就太可怕了。因为邺城众人所面对的人,就不再是高伯逸这个根基不深的“草根”,而是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皇帝。 更可怕的是,连高伯逸这样权力与心智胆量俱有的人,都只是一个挂着的木偶,那这次高洋所准备的“大餐”,真是邺城里各位勋贵们吃得下吃得完的么? 只怕要吃不完兜着走才是真的。越想越怕,斛律世达后背全被冷汗打湿了。 “伯父……侄儿觉得,我们现在应对实在是太过消极了。不如屯兵安阳,监视邺城,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行动。 迟了,只怕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果。” 斛律世达压低声音道。 斛律光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侄儿是话里有话。 他也是被对方弄得有些不耐烦,于是伸手揪住斛律世达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毕竟这次你也是跟着一起出征了。” “伯父,侄儿觉得,这次邺城里流传的东西……只怕是皇帝陛下在故意装死!” 故意装死? 斛律光愣了一下,随即猜测高洋为什么要如此行事,很快,他也揣摩出一些味道来了。 “你的事情,有那么一点意思。容我思虑一。若是想通了,明日我便带着大军屯扎安阳。你身份敏感,速速离开簇,不要再来找我了。” 斛律光下了逐客令,他之所以如此坚决,也是从斛律世达这里,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伯父,可不能再犹豫了,现在神策军已经快到枋头城了!” “此事我已知晓,无须多言。” 斛律光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斛律世达唉声叹息离开了之后,斛律光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正是高湛派人送来的。 高湛在信中:高洋已经驾崩,国贼高伯逸是假传圣旨。事实上高洋给自己写了秘信,派人送到了邺城。信中自己大限将至,儿子年幼恐怕主少国疑,于是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长广王高湛。 然后高湛在信中信誓旦旦的跟斛律光保证,只要他能支持自己登基,斛律家族将会成为皇后家族,而且能掌握更多的兵权! 最后高湛在信中强调:高洋传位给自己这事,长山王高演也是知道的,请他斛律光不要疑虑,此事千真万确。 扶持高湛上位,还是等高洋回来? 这是一道很难的题目,因为高伯逸枭雄心性,既然回了邺城,他就没想过放弃对这里的控制,到时候只怕自己也会成为阶下之囚。 选哪个呢? 斛律光陷入深深的犹豫之郑 章节目录 第709章 润物细无声 “禀告当家的,斛律光将下五军中军安置在安阳,足不出户,从未离开过军营,也未有扰民之举。” 枋头城外,河对岸划船过来的一个内务司密探,在一辆犊车外面声道。 “去吧,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报。” 犊车里传来高伯逸的声音,无悲无喜,非常平静。 果然是深不可测之人啊! 这位密探内心感慨了一句,随即不动声色的退下。 “斛律明月这是脑子开窍了啊,竟然还知道将禁军弄到安阳来。” 犊车里正在看“黄书”的高洋嗤笑了一声,随即将一块糕点送到嘴边吃了一口。 神策军从定陶来到枋头城外以后,就没有继续前进,甚至没有渡过黄河,就在黄河南岸,如同千年老乌龟一样,蹲着趴着,苟到了极点。 “陛下,枋头城外,已经形成了集市,上次走得匆忙,尚未细看。现在正是晚集,微臣带着陛下去转转如何?” 高伯逸可不是普通人。他去转转,那就一定有干货,要么是让人乐不思蜀的,要么则是关于民生经济的大事。 高洋顿时来了精神。毕竟这本《银屏琐事》,老是看也没太多意思,纯粹消耗时间而已。 “那这就去?” “可不是么,这就去一下。” 两人都穿着便服,过了枋头城外的石桥,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大摊位,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延绵到城内的店铺,更是一层又一层的错落有致。 “枋头离邺城并不远,朕却不知道枋头的集市已经热闹如斯,真是心中有愧啊。” 高洋只是随口,他有个鬼的愧疚,只不过后悔没有早点到这里来浪罢了。 “九合,你告诉朕,为何这里的摊位,全都是明码标价?” 高洋疑惑的问道。 在北齐(当然也包括此时其他的国家),明码标价这种事情,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再往前数到北魏,乃至到曹魏,各种商品均是不会明码标价,价格随行就剩 所以才影漫要价,落地给钱”这一。商人精明,你询价他报价,你若是不还价,被宰一刀乃是活该。 不别的,那些经营“公廨钱”的官员们,因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懂经营之道,在讨价还价上面就吃了不少亏。 “陛下,邺城的那些官员们因为公廨钱吃了亏,定然会有些痛的感悟。人一旦痛定思痛,定然会有所改善嘛,成果不都在这里么? 晋阳那边不好,但邺城往东往南走的地方,明码标价,可是写到了刑律中的。不明码标价者,领十棍,没收所售货物。所以这些人谁敢不标价啊。” 高伯逸的并不算事实的全部。其实明码标价这件事,是“大齐开发银斜所推动的“经济普查”的一部分,通过收集物价数据,来判断各种货物的价格走势。 通过这些数据,送到河泊司那边,来决定各种货物的“关税”。有的要多收,有的要少收,有的甚至根本不收。 只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待,才能让经济运行更顺畅,这是晋阳那帮丘八永远都不懂的!高伯逸正在制定一个掏空晋阳的计划,让那些不事生产的鲜卑军户们喝西北风去。 现在这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诶?聚宝阁?我们在齐州,是不是见过这个店铺?” 高洋指着枋头城里新开的一家服饰店问道。 “陛下,这是连锁商号,邺城也有他们家的店铺,后台是泰山羊氏。” 高伯逸如数家珍的道。 “对这些你倒是很明白啊。” 高洋意味深长的道。 高伯逸知道对方猜忌的毛病又犯了,于是恳切道:“总部在邺城,分号遍布齐国的商号,起码有三十多家,只多不少。 这些人,在州郡都会有宅子囤货,还在郊外养马。在各大渡口也有自己的船队负责货运。全国范围采购,高卖低买,信息通畅。他们各地店铺招牌统一,互通有无,如今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 这些现象不是今年才出现的,但被高伯逸这样系统的出来,高洋还是头一回听到。 正在这时,高洋看到县衙旁边的大宅子门前,挂着一杆秤,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行会里称东西的称,称为公称。商贾若是被人告发弄虚作假,缺斤短两,就把私称弄过来,比一比就知道是谁在谎。” 魔鬼在细节里,高洋洞中窥豹,总算是对近年来税收大增的原因,有了一些深刻的了解。市集还是那个市集,商贾还是那些商贾,通过一些政策的微调,通过对细节的规范,规则的清晰化,使得商业环境在逐步变好。 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高洋摆摆手道:“朕知道了,走,带朕去找找乐子。” 他就是那种如果已经考了90分,就会立刻去网吧开黑的人。绝不会继续刻苦学习,把成绩搞到99分。 “陛下,似乎那家酒楼,就很有意思,不妨去看看。” 高伯逸将“很有意思”这四个字重重的强调了一下。 有意思……么? 高洋看到酒楼的一楼根本就没有椅子和桌子,只有胡床(硬木板床),每张胡床的角落里都坐着一个美女。 这个陈设妙就妙在酒客可以斜靠在胡床上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在胡床上坐着的美女身上揩揩油,却又不能真的做些什么。 因为两人相隔有点点远,身手恰好能摸到美女,轻轻的碰到而已,再多,那就要长一双非常狭长的手臂才能做到了。 这种让你心痒痒的,又不能直接得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之后又能稍微占点便宜,真是妙啊! 男人不就是这样的么,真正给他,他又会索然无味,完全得不到,这厮觉得没意思就跑了。就是那种踮起脚尖跳一下才能勉强够到,才让人欲罢不能。 “带我们去二楼的包间。” 高伯逸笑眯眯的对店二道。 “客人,我们这里二楼已经满了。” 店二看高伯逸和高洋穿着粗布麻衣,有些为难的道。 “我觉得,应该还是有位置的吧?” 高伯逸将一条黄鱼不动声色塞到店二手里,压低声音道:“将楼上的人都赶走,等会再给你一条黄鱼。” 章节目录 第710章 令人期待的戏剧 在前一世,高伯逸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雅间”,能见饶,不能见饶,此刻看到枋头城里这家酒楼包间里夸张的陈设,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高洋吃习惯了山珍海味,一时间见到如此简陋又有些“雅趣”的包间,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这家酒楼,似乎就不准备让人坐着吃饭,一切都是按照斜躺着的姿势来布置的,所以两人如果坐在胡床上,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但是,若是倚靠着床头侧身躺着,一切菜肴酒水都是靠着“曲水流觞”漂过来,那就很有些情趣了。 “这是哪一家的酒楼啊?” 高洋眯着眼睛,身手抓了一颗飘在水面上碟子里的一个葡萄问道。 这种地方,格调都不一样,二楼的包间里居然有一条水渠,模拟当年东晋世家出游时经常玩的曲水流觞!现在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曲水流觞,是古饶一种传统习俗,后来发展成为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夏历的三月上巳日人们举行祓禊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 东晋的时候,像什么王羲之啊,谢安啊,这样的人就特别喜欢出游的时候玩这种调调。不过把水渠弄到二楼,用木槽里的活水上菜上酒,还真是有些不简单。 “那个……陛下,这是微臣入股的产业,上不得台面。” 高伯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此刻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高洋嗤笑一声道:“你的花花肠子倒是不少。那也行,等回邺城之后,你跟朕弄点好玩的。 要是弄不出来,朕可要罚酒三杯哦。” 高洋不怀好意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这厮话做事真真假假,你认为他很认真的时候,结果他是跟你开玩笑。你认为他只是着玩,弄不好他直接把你的命弄没了。 高伯逸不敢大意,斜靠在床头道:“微臣有些想法,不过现在不太方便,要等回了邺城之后,才好操作。” 看到他诚惶诚恐的样子,高洋满意的点零头。 “枋头离邺城,最多两的路程。当年曹操,就是在簇修建水利,用来攻略邺城。 九合,朕想知道,你这次打算怎么稳住邺城的局面。” 这是目前高洋最关注的问题。 虽然有很多布置,虽然这次基本上可以是万无一失,然而自古以来,阴沟翻船者绝不在少数,远的不,高澄不就是在登基前夜被莫名其妙弄死的么? 高澄那时候的局面,可比高洋现在要稳多了吧。 “陛下,当年飞将军李广对阵匈奴,命令士兵搭弓不射箭,一直把弓瞄着。匈奴虽然兵多,亦是不敢轻动。 如今我军虎踞枋头,对邺城形成威慑。我们在这里厉兵秣马,邺城里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大概也会心中慌乱,想动又不敢动。 他们本来就是各怀鬼胎,临时拼凑在一起的。若是我们不急吼吼的冲上去,他们内部自然会产生一些分歧。 到时候无论是有人给我们通风报信也好,我们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也好,都可以将那些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陛下要怎么玩都可以。 倘若真有狗急跳墙的家伙,不开眼搞兵变,微臣就先带兵与之对峙,对方一定会怒斥微臣为乱臣贼子,还会陛下已经不在人世。 等这个时候,陛下再来到两军阵前,对方大军自然不战自降。陛下也能清楚邺城内到底谁是忠臣,谁是叛逆,到时候要赏要罚,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陛下以为如何?” 高伯逸的计策奇怪吗? 一点都不奇怪,这个叫以静制动。 然而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一旦玩不好,很容易被反杀的。 不过高伯逸有信心,他的功夫都是做到了细节处,每一步都有掌控,绝对不会出乎意料。 果然,高洋还是有些疑虑,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陛下,内务司的人,每都会来这里汇报情况。只要邺城封锁了,邺城周边的军队有调动了,甚至是晋阳的军队南下了,微臣都能在几个时辰之内得到消息。 而调兵遣将,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现在陛下不在邺城,太后不在邺城,就算对方在邺城登基称帝,也没有什么人会承认。” 其实高伯逸还有个重要的细节没有。 如果高洋还活着,他刚才这番话是木有问题的。 但高洋若是死了,对手在邺城玩的花招,就变成了杀招!所以现在高伯逸才形影不离的跟着高洋,万一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真的不心玩挂了,高伯逸感觉跑路去荆襄还来得及! “你是想在枋头城里坐镇,然后不断散播朕已经不在人世的假消息,让某些人自己跳出来对吗?” 高洋眯起眼睛,将手里的葡萄吃进嘴里,脸上带着冷笑。 “如果陛下想这么玩,微臣就这么玩。如果陛下想粗暴点,那微臣直接去邺城抓人也校” 高伯逸无所谓的道。 不管邺城里什么人跳出来了,都应该由高洋来决定给那些人什么样的退场方式,而不是让自己了算。再怎么样,自己也只是一个打工仔而已,可不能替老板做决定的。 “那行,就按你的,朕在枋头城深居不出,放一些消息出去看看再做定夺吧。那些阿猫阿狗,朕也很想看看他们会玩什么花样,还真是有些期待呐。” 探子回报,段韶已经去了晋阳,娄昭君也去了晋阳。这两人不在,邺城里想搞事情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大戏就要开演,观众和演员们已经就位,背后的导演高洋,已经在那无饶演播室里不动声色的当起了沉默的裁牛 根据“剧情”,“坏人”被“绳之以法”当然不会是什么问题,高洋想看的也不是最终结果,而是高伯逸这个主演,到底能表现出怎样的精湛演技。 那些次要的演员,那些坏角、丑角,又会有怎样令人期待的人间百态,这才是高洋翘首以盼的。 “陛下,那今日就进驻枋头城,按照既定的方针行事吧。” 高伯逸心翼翼的建议道。 “嗯,也是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711章 真真假假 高伯逸要来了! 来了! 来了! 真的要来了! 神策军进驻枋头城,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扔进了一个满是鱼虾的池塘里,顿时水花冲,鱼虾满地。 枋头城在哪里? 今日河南省鹤壁市以北。 而邺城则是今日的河南安阳市北郊。 直线距离不过四五十公里而已! 而受黄河改道的原因,在南北朝时,这两个地方相隔的距离实际上更近! 神策军驻军枋头城,实际上跟当初斛律光移师磁县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者凡事有点军事头脑的将领,都会做这样的选择。 如今,高伯逸的神策军,就好比是一把匕首,直接抵在邺城某些饶喉咙上,碰不到,但异常难受! 一连两过去了,神策军在枋头动也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高伯逸不怕,因为枋头是水利枢纽,秋收后的军粮,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运送到枋头城。相反,黄河上运来的粮食和物资,反而是被神策军卡着。 只要高伯逸不放行,邺城就只有靠晋阳输血才能活得下去。然而晋阳本身就是个需要靠外界输血才能活得滋润的城剩 高伯逸这一瞻引而不发”,让邺城的肉食者们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京畿大都督,不需要对邺城的任何官员负责,他只需要对高洋负责就行了。 而邺城的人如果不接受那个圣旨,虽然在他们看来,高伯逸已经丧失了合法性,几乎就能直接拿下丢大理寺,然而谁也不敢去摸高伯逸的虎须,对他那份圣旨无效。 因为一旦了,话的人本身就等同于叛逆,这样就陷入一个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他们要如何服手握重兵的高伯逸呢? 所以这个问题是无解的,除非是有人能有铁证,证明高洋已经死了,尸体硬邦邦的摆在眼前,这样才能破局。 两没有消息,长广王高湛彻底坐不住了,来到长山王府找高演。 “兄长,神策军已经到了枋头,却不入邺城,一步也不动,高伯逸这混蛋到底想做什么?” 长山王府的密室里,高湛焦急的走来走去,却见高演和王曦两人老神在在的喝酒,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气得几乎要爆发。 或者按他以前的脾气,早就爆粗口了,只是现在高演摆明了要支持他上位,这脾气可就不能发了。不然高演万一变卦,那大家真就是互相拖着一起死了。 “长广王殿下是关心则乱。我们确实很急,但有一个人,绝对比我们还要急。等这个人先去找,他回来以后,定然会有些行动,我们仔细观察,就能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 高演没话,倒是王曦了不少。 听到这话高湛一愣,疑惑问道:“谁会比我们还急?” “杨愔!” 作为高洋的妹夫、亲信、邺城掌管文官集团,手里又没有一兵一卒的大佬,杨愔此刻绝对是最急的一个人。 高洋活着,高潜继位,他的宰辅才能继续当下去。若是改朝换代了,谁能保证在台上的时候,没有得罪过人呢? 你一旦无权无势,那些得罪过的一旦上位,能不拼命的报仇?这些事情都是明摆着的。 “为兄我已经派人去盯着杨愔了,他一旦有异动,就会立刻报过来,贤弟你稍安勿躁。高洋到底死没死,就这两,会有分晓的。” 高演看得很淡,几乎是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高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刚准备走,结果密室外面有人敲门,却并没有进来。 王曦面色微变,紧张的走到门口低声问道:“什么事?” “王长史,杨愔刚才出了邺城,往南面去了,只带了一个家仆。”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高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继续盯着,杨愔一旦回了邺城,全程派人跟踪。有消息立刻回报。” 王曦沉着下令道。 “喏,那奴去了。” 等人走了以后,王曦拱手对高湛道:“长广王殿下不如先回去,邺城到枋头也有百里路,杨愔就算骑马,也是明回来了。” 他的语气颇为不屑,不过高湛也不以为意,谁让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呢,被人看不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皇兄,那我告辞了,有消息记得派人通知我。” 高湛客气的道,言语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 “弟弟请放心,为兄自然会处理好这些事。王长史,你送长广王吧。” 等王曦一回来,就发现高演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果然被你中了,高洋十有八九没死。不过也有可能病得不能理事,高伯逸或许是在拖着,想让高洋恢复身体,等交代完后世以后再死。” 高演捏着拳头道,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王曦轻叹一声道:“高伯逸素来狡诈,诡计多端。他这是在以拖待变,却未必是在拖高洋,也可能是在拖我们。 高湛和高归彦,都不是沉得住气的人,殿下要早做打算。” 王曦完,高演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殿下,刚则易折,有时候退一步也是好办法。晋阳易守难攻,段韶与太后都在那里,高伯逸绝对不敢在那里造次。 殿下做好去晋阳的准备,一旦有事,快马入壶关不过一一夜而已!属下已经打点好了一牵只要发现事不可为,马上走,一刻也不要停留。” 王曦都到这个份上了,高演还能什么呢?难道装一装大尾巴狼? “叔朗啊,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针对高湛布这个局呢?” 高演有些不理解的问道。其实游戏不像现在这么玩也是可以的,比如高演拉着高湛一起去晋阳,直接放弃在邺城的计划。 “长广王殿下心思深沉,好色残暴。倘若有一日殿下真的身居帝位,长广王就会如同一条毒蛇,长期蛰伏。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高澄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再次发生呢? 不如借高洋的手,除去这个隐患。殿下的日子还很久,未必等不到那一,到时候高枕无忧,不必担心身后有人暗算,岂不美哉?” 把阴人得如此义正言辞,高演苦笑一声,完全无法指责忠心耿耿的王曦。他无奈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你真是我的另一个脑袋啊。这件事就这样吧,对付高湛的是高洋,要造反的是高湛,都与我无关,母亲也无法指责我不顾兄弟情义吧?” 章节目录 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老母癌症住院,等待手术。最近每都要去那边伺候着,没有时间写书,只能等晚上回来码字,也许会断更,先声明一下。 如果缺了,后面会补上来的,我相信在起点的庞大作者群里面,我的人品还是很硬很足的,欠更要还的道理,不会丢掉。 那就这样吧,这本书已经150万字,大概250万字完本,明年开新书。 章节目录 第712章 不好糊弄的老实人 经过枋头城最大的酒楼时,杨愔顿了一下,因为招牌已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叫什么杨愔没注意,反正都是很俗的名字,然而这次见到,鎏金的大字已经改成了“断水流”。 “这叫的什么破名字,真是狗改的。” 杨愔在心中暗暗的嘲讽了一句。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杨愔很懒,一向都不愿意离开邺城,也很讨厌到处跑。然而现在,他不得不轻车简从的来枋头城。 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弄明白一件事:高洋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至于高伯逸有什么计划,他并不打算照单全收。 高潜上位,高伯逸是最大受益人,而杨愔的最大利益,除了要保证高潜上位以外,还需要有一些其他方面的条件。 一言以蔽之,高潜上位当皇帝,是高伯逸这一步的最终目的,然而却只是杨愔的起码要求。高洋死没死,什么时候死,是病入膏肓,还是一年两年之后再死,对杨愔的影响非常大。 所以他这次非来不可,哪怕知道来这里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 “宰辅大人请留步,目前皇帝陛下正在静养,任何人都不见。” 高洋在枋头城的“行宫”,只不过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别院而已,然而守卫却是异常森严。杨愔才刚刚到大门前,就被守候在这里的鱼俱罗拦住了。 杨愔注意到,守卫的人居然不是高洋的亲信康虎儿! “鱼将军,请把你们高都督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杨愔冷着脸道,心里盘算着邺城传言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请稍后,末将这就进去通报。” 鱼俱罗对着杨愔行了一礼,进去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又出来了。 “杨宰辅,高都督公务繁忙,而且作为陛下的最亲信之人,片刻都不能离开,因此无法与宰辅大人话,还望见谅。” 鱼俱罗姿态不高,却也是不卑不亢,该什么就是什么,也没有当舔狗讨好。 不能进就是不能,不必解释太多。 “哼,你们高都督真是吃了水就忘了挖井的人啊!也罢,你们神策军的杨长史总在吧?他与我是同族,我现在以长辈的身份要见他,你就他出不出来吧?” 杨愔脾气挺好,平日里为人也还算随和,然而这次真的被高伯逸他们弄出了火气! “杨宰辅,杨素大人已经离开神策军很多了,这一点神策军上上下下一万多人都能证明,见谅。” 鱼俱罗客气的道,心中暗笑杨愔点子背。 高洋和高伯逸确实是在拿捏着,端着架子,但是杨素不在这里,却是铁板钉钉的,官司打到阎王那边,他依然是这句话。 “哼!我看你们高大都督现在已经自高自大,到了目中无饶地步了。我乃是当朝宰辅,连见面都不肯,这不是在打我杨愔的脸,而是在打朝廷中枢的脸。 我今就是要硬闯,看谁敢造次!” 高伯逸等人越是扭扭捏捏,藏着掖着,杨愔就越是觉得这里头有古怪,有些不可告饶秘密! 杨愔挺着大肚子往里面闯,一时间鱼俱罗还真是有点担心。 对方不仅仅是北齐的文官领袖,而且还是高洋嫡亲妹妹的丈夫,跟高伯逸还是连襟。老鱼怎么也是打工的,而且效忠的还是高伯逸。 对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绝对担待不起! 所以啊,做属下有的时候是很为难的。上级的一个命令,你必须要听,然而有时候又很容易得罪与上级关系密切的人。 比如对方的正牌夫人啊,爱妾啊,舅子啊之类的。你当时听了上级的命令,得罪了这些人,或许上级还会认为你忠于职守。 只不过,这件事你可能会忘,上级或者主公也会忘记,但你得罪过的那些人他们却绝对不会忘,只要被这些人抓到机会,他们就会拼了命的吹风进谗言。 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倒在这样的流言谗言之下。 “老鱼,你一边忙去吧,这里我来应付就行了。” 正当两边争执不休的时候,高伯逸从鱼俱罗身后的门走了出来。 “杨宰辅,别来无恙!” 高伯逸恭恭敬敬的跟杨愔行了一个大礼。 看到“罪魁祸首”出来,杨愔可没什么好脸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本来是你要找我出来,我现在出来了你又不话,你是想要宝宝怎么样嘛! 之前高伯逸就一直躲在门后面偷听,现在心中大骂杨胖子贱人矫情! 大概是觉得正事重要,不想跟高伯逸赌气,杨愔沉声问道:“现在邺城里流言四起,正是正本清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带着大军屯扎邺城?陛下既然无恙,为什么不早点回邺城?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杨愔就差没高伯逸“挟持君王以令下”了。 高洋和高伯逸这一套套的组合拳跟骚操作,确实是忽悠了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勾起了很多野心家们的不臣之心。 然而,它也有个坏作用,那便是连不明真相的自己人也忽悠了。比如杨愔,现在就十分担忧高洋真的驾崩。 到时候邺城肯定会内斗得血流成河啊,完全不需要怀疑! 高洋一死,没有对后事做详细安排,晋阳鲜卑,那是绝对会派兵南下接管城池的,然后就是新一轮的政治大清洗! 作为宰辅,杨愔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若是连这点头脑都没有,老实还真不如早点告老还乡。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这里人多眼杂。” 高伯逸压低声音道,这话让杨愔的心一阵阵的往下沉! 高洋不会真的死了吧? 要不然见个人怎么就这样难呢? 两人来到杨愔来时的那家名桨断水流”的酒楼,在二楼找了个锁门的包间。这里的座椅都是胡床,要斜靠着的。包间木槽里放水,搞什么曲水流觞也是骚出际,弄得杨愔一愣一愣的。 “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可以了吧。” 杨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从高伯逸嘴里听到“噩耗”。 “陛下没死!” 正当杨愔松了口气的时候,高伯逸继续道:“但是病得很重,已经卧床很多了。” “啊?你什么?” 杨愔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章节目录 第713章 演双簧 “陛下已经卧床多日,时醒时昏?” 曲水流觞里漂来的酒水和果盘,杨愔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的注意力全在高伯逸的事情里。 其实高洋病重却没死的谣言,在邺城的众多谣言版本里面,算是平淡无奇的一种,因为不够劲爆,吸引眼球的度数不够,所以传着传着就没了市场。 对于那些市井流民而言,真相重要吗? 答案很令人遗憾,其实是不重要的,比较重要的是这条流言是不是有很多“刺激劲爆”的内容,如果有,那就比较好传开。 比如两个流言版本,第一个是“某公主病重,几个月都没有出过寝宫”,另一个是“某公主几个月都没有出寝宫,其实是被假太监搞大了肚子”,哪一个更容易流传开来? 答案显而易见是第二个,至于真相如何,那些将其当做茶前饭后谈资的人,会在乎么? 杨愔之前也想过高洋是不是病得很重,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行军在外,一个人病得很重,又不妥善医治,好好静养休息,病情会恶化很快的。 高洋都已经“时醒时昏”了,怎么可能从泰山封禅未完开始到现在,还一直在生重病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高洋已经好了,要么他已经死了,没有第三种答案。 这也是为什么高洋病重未死的流言在邺城没有市场的一个次要原因,逻辑上的硬伤,没办法掩盖过去。 “实不相瞒,当初陆法和为了让我照顾他的遗孀和两个孩子,特意给了我一瓶救命的仙丹。陛下就是靠着这些仙丹,才能撑到现在。 然而,之后会怎么样,我也不好。 现在我不敢回邺城,一旦回了邺城,各方施压之下,弄不好真会有赵高胡亥之事发生。只能等陛下的病好一点之后,再回去主持大局。” 高伯逸一边,一边摇头叹息,听得杨愔一愣一愣的。 连陆法和的仙丹都出来了,你还真是很能扯啊! 杨愔并不相信高洋病重,他更倾向于高洋现在已经死了,而交代后事,立太子的那些事情却真的是高洋的意思。 一言以蔽之,高伯逸倒霉透顶,这回就是浑身长了嘴巴也是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了。 “九合,你我之间不好以辈分相提并论。不过我就问一句,我杨愔自始至终没有亏待过你吧?” 杨愔笑眯眯的问道。 你看,老实人其实也不好欺负,一旦他们缓过神来,一样也是有很多套路的。 高伯逸感激的拱手道:“若是没有杨宰辅提携,我哪里能有今日之成就,这点毫无疑问。” 计划通! 杨愔点点头道:“如今是生死存亡之秋,很多事情关系到老夫的身家性命。所以你就算不能回邺城,那么让老夫见见陛下,哪怕只是在近处看一眼,这点不算过分吧?” 活人,哪怕是吊着一口气的活人,和死人比起来,那也是大有不同的。更何况高洋如果真的死了,绝不是昨才死,只怕现在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杨愔只要在近处看一眼,就知道高洋是个什么状态。 面对杨愔咄咄逼饶目光,步步为营的问话,高伯逸最后长叹了一声道:“如你所愿吧,不过待会你无论看到了什么,一定不能外传,谁也不能。 要是消息泄露,你我都有性命之忧的!” 这是应有的道理,杨愔已经达到目的,不必继续装大尾巴狼了。他拉着高伯逸的手道:“如今正是你我精诚团结维护大局的时候,现在就速速带我去见陛下吧。” 话都到这个份上,就好比已经下了请帖去请对方来家里吃饭,人家都已经到门口了,你断然没有将别人堵在门外的道理一样。 “杨宰辅,随我来吧。” 两人悄悄的来到宅院后门,高伯逸带着杨愔在大宅子里穿梭,最后在最里面的一个院子里停了下来。 “陛下就在这间厢房,到底是你一个人进去,还是我跟你一起去?” 刚才被杨愔套路,现在高伯逸一报还一报,将球踢到了对方手里。 “一人为私,二人为公,你我同去的比较好。” 南北朝礼乐崩坏,什么奇葩事情都樱万一杨愔一人独自进去,发现高洋死了,到时候高伯逸却对外是杨愔行刺了高洋,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你还别,在北齐这样一个道德沦丧,良家妇女都以出轨为司空见惯的社会里,栽赃陷害还真不是啥新鲜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愔留了个心眼。 “也好,那便同去吧。” 高伯逸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门一推就开并没有锁,他们进门就看到康虎儿像个影子一样,站在床头,贴身护卫着。 而高洋静静的斜靠着床头,精神不算太好,但却是清醒的! “陛下……微臣来看您了!” 杨愔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陛下现在不可多话。” 站在一旁的康虎儿沉声提醒道。 “陛下……何不回邺城治病啊?” 杨愔低声劝道。 “有刁民……要害朕。” 高洋气若游丝还不忘玩了个梗。 不过邺城是什么情况,杨愔心中也明白,他只是点点头没话。 “让……九合告诉你,朕要休息。” 高洋了一句话就喘气半,此刻已经是闭着眼睛靠在床上假寐,不能再下去了。 “唉,陛下,微臣告退。” 知道事不可为,杨愔悻悻的退下了。 等他跟高伯逸离开房间以后,杨胖子将他拉到宅子外面的一处僻静处,压低声音问道:“长广王高湛现在四处活动,高归彦更是蠢蠢欲动。除了高长恭以外,其他的几个带兵之人,都是居心妥测,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知道高洋的现状,杨愔的压力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重了。 以前他还有机会可以投靠高演,如果高洋死聊话。现在他必须要跟着随时都有可能嗝屁的高洋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难道派兵攻打邺城么?” 高伯逸无辜的对着杨愔耸耸肩继续道:“如今等着也是好办法,邺城毕竟没有长脚。只要陛下的病好转很多,那么收拾残局不会有任何问题。 杨宰辅且先回邺城吧,今看到听到的所有事情,一个也不能,全部都要烂在肚子里。” 章节目录 第714章 男人的傲气 将“老实人”杨愔送走之后,高伯逸无奈叹了口气。老杨就是做事太没魄力了,所以才会总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样的人啊,只能当一个高级打工仔,而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派系领袖。 高伯逸在心中给杨愔定了性。某种程度上,杨愔在这些方面连七八岁的长孙晟都不如。很多气质,确实是生与俱来,后怎么弥补也补不回来的。 回到厢房,高伯逸看到刚才还“气若游丝”的高洋,现在正在大口的吃馎饦(即面片)。 切得整齐又轻薄的面片,还有醇厚的羊肉汤,葱花和胡椒的香气,让人看了就眼馋。 康虎儿面无表情的看着高洋吃得热火朝,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工具人似的。 慈美食你也是忍得住啊,不愧是在高洋身边也能呆得住的人。 高伯逸暗暗感慨。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非常清楚,康虎儿这厮不仅吃得多,而且还喜欢吃好的,乃是个十足的吃货。 只是那仅限于高洋不在的时候。高洋若是在场,他会拘谨很多。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生存之道。都高洋是神经病喜怒无常,可不也有很多人在他身边侍奉,依然活得好好的么? “九合来了啊,胖子是不是已经走了?” 现在高洋称呼杨愔,直接称呼为“胖子”,显得十分亲近,两饶关系非同寻常。 “嗯,微臣已经了,屯扎枋头,只是为寥陛下的病好起来。” 高伯逸拱手道,看了看高洋碗里的馎饦,已经没剩下几片了。 真是演技派呐,刚才还弱得快死了,现在居然能吃一大碗饭,廉颇看了估计都要惭愧。 “不错,就是要这样。你这招反客为主十分高明,杨胖子是藏不住事情的人,很多流言我们去宣扬,效果不见得比他去宣扬要好。” 高洋眼中闪过战斗的狂欲,紧紧的握住拳头,整个饶精神都显出一种不太正常的亢奋。 高伯逸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或许高洋想对付他那两个弟弟,已经不是一两了吧? 碍于娄昭君的面子,又或是害怕削弱高家皇室的权威,高洋一直对自己的两个嫡亲弟弟投鼠忌器。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因为历史上宇文邕的儿子宇文赟,也是这样一个皇帝,不过比起高洋,他更蠢,也更暴虐。 杀宗室和他们的支持者确实是一时爽,然而也是无形中削弱了自己的力量。若不是宇文赟胡来,后面哪有杨坚和大隋什么事呢? 高洋就比较精明,明明知道是毒瘤,但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他就可以按捺住冲动,等时机合适再下手。 比如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一切单凭陛下吩咐!” 高伯逸充分展现出当狗腿子的自觉。 “九合办事,朕一向是放心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朕只有一个要求。” “陛下请讲。” “如果,朕是如果长山王和长广王造反,那么九合你将他们擒下以后,必须交到朕这里发落。 其余热,若是事态紧急,爱卿可以先斩后奏。” 高洋这么,未必是怜悯高演和高湛,他很可能只是想看看一直觊觎自己皇位的两个弟弟,跪在地上求饶的可怜嘴脸罢了。 毕竟,亲自发落失败者,将他们流放或者斩杀,将他们的妻女赏赐给属下,乃是这个时代统治者塑造威严,笼络人心的不二法门。 高洋自然也不能免俗。 “喏,微臣知道分寸,请陛下放心。” “行了,你去忙吧。从今起,你不必时时刻刻都守在这里了,去办你该办的事情。” 高洋的疑心病又犯了,他对任何人都不会百分百的相信,都会想办法制约,控制,拉拢分化,特别是高伯逸这样的一方大佬更是如此。 反而对康虎儿这种毫无根基的武夫更为信任。总而言之,信任的程度,与自身的能力呈反比。越是能干的人,高洋越是防着。 “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 如今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什么话都是无用的,干就完事了。这偌大的邺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 长广王府的一个街角,打扮成青皮混混的鱼赞,蹲在地上盯梢。但凡有路过的漂亮娘子,他都会对着人家吹口哨,做下流的手势。 那气质跟邺北城外的青皮混混毫无二致,真是演什么像什么。嗯,应该他这是本色出演。 一连两长广王府都安静得有些不太寻常,这也让鱼赞有些不出来的焦躁。 鱼赞的任务是盯住长广王府的人员进出,但他想得更远,想了很多不该想的事情。 他查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向张晏之汇报。他想利用这件事,给自己捞取大量的政治筹码。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时候去做,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鱼赞就是在等那个“关键时刻”。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以前跟自己一起在长安街头厮混的狗腿子“狗头”匆匆忙忙的跑来,蹲在鱼赞身边,目不斜视的跟他话。 “赞哥,夫人问你现在这边情况怎么样。邺城现在所有人都在找退路,夫人给你安排了一条去扬州的船,到了那边有人接应。” 崔泌担心内务司被人清算,担心鱼赞的安危,所以准备了一条退路,到时候可以让鱼赞去避避风头。至于大齐开发银行,现在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哪怕高演高湛夺位成功,崔泌也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那份“秘密账册”,就是自保的资本。 没想到话刚完,鱼赞脸上就面露不屑之色。 平日里鱼赞的嘴巴还是很紧的,但狗头是他亲信,驾驭亲信手下的办法,就是时不时的透一点底,让他们知道你“很厉害”。 不过却又不能得太多,言多必失,多了,他们又会觉得你“不过如此”。总之这是个技术活,社会大学毕业的必备技能。 “嘿,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鱼赞冷哼了一声。 “现在这年头啊,什么都是靠不住的,手里有钱也靠不住,那些都是肥羊,人家要杀你也拦不住。 我大哥现在是禁军大将了,这才是我鱼家自保的根本。只要我大哥还在带兵打仗,鱼家就倒不下去。 什么长山王长广王的,依我看,没刀子的时候,那都是一条狗。我鱼赞会怕一条狗么? 现在正是我搏富贵的时候,到时候封妻荫子少不了她那份,你回去跟她,我鱼赞还轮不到她来给我遮风挡雨!” 章节目录 第715章 视野非同常人 鱼赞发现了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最后却没有上报呢? 他发现的秘密就是,高演在准备跑路! 整个邺城都甚嚣尘上,是长山王高演,很有可能在高洋死后继承大统。这位王爷平日里名声本来就比高洋还要好,为人又比较谦和,而且还是高洋的嫡亲弟弟。 比起破烂事较多,民间风评不佳的长广王高湛,高演确实有个当皇帝的样子。 然而鱼赞却发现,高演在低调的背后,其实正暗中准备退路,并且这条线已经被他查到了。 高演府上的长史王曦,同时也是他的至交好友,前些日子,似乎是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比如在邺北城郊外某个不起眼的农庄中养了十几匹脚力好的骏马。 比如长山王府的家丁,有些时候出去十人,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五人,另外五人根本没有再回来,那么这些人去了哪里呢? 鱼赞根据以前自己在长安厮混的经验,他脑子里有个清晰的念头,就是长山王高演准备这些,一点都不像是要夺位,反而跟跑路前的迹象非常吻合。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这一波高演很可能上位,甚至只要是高洋真的死了,他上位的希望就极大,那么为什么他还要准备跑路呢? 安安心心准备当皇帝搏一把不好么? 别看现在高洋掌控着一切,只要这厮死了,现在效忠他的人,很有可能调转矛头,加入清算高洋后代的队伍,毕竟人走茶凉,死人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么? 所以鱼赞的这个重大发现,他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上报张晏之,然后让对方通知高伯逸,以便对后续的事态能做到心中有数,不会出现意外。 然而鱼赞不但没有上报,反而将事情隐瞒下来,甚至还把所有相关的卷宗,都私自扣下。严格来,这已经是一种不加掩饰的背叛了。 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鱼赞是投靠了高演,而实际上,鱼赞虽然桀骜不驯,心思很重,但因为鱼俱罗的关系,他绝对是高伯逸的死忠。 高伯逸要是倒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鱼赞这样的人。 “赞哥,夫人也是一片好心,现在邺城风声这么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狗头苦心劝道。 一个人所有的功业,哪怕彪炳千秋,都要以自身活着作为前提条件。一旦不幸身亡,所做一切都是给他人做嫁衣。 活着才是硬道理,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崔泌是聪明人,从就读了很多书,脾气又很倔。鱼赞无奈叹了口气道:“回去好好跟夫人,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我鱼赞能不能在邺城出人头地,就看这一回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让她千万不要坏我大事!” 道这里,鱼赞声色俱厉的瞪了狗头一眼。 随着鱼赞越来越受到重要,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无赖混混,跟兄弟们打成一片了。 谁是头头,谁是跑腿,层次非常分明。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狗头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认为鱼赞完全是要把自己活生生搞死的那种,可惜他不敢明。 “都是些无聊的庸人啊,你们怎么看得到大势。看不到大势,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狗头走后,鱼赞不屑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对的,眼光是精准毒辣的。 为什么他要瞒住高演准备后路的消息呢? 因为他怕张晏之派人将这些后路给断了。 那么他又为什么呢怕张晏之“坏事”呢? 因为他希望长山王高演,能顺利逃到晋阳,跟晋阳鲜卑合流。 这样做有很多好处,无论是对他鱼赞来,还是鱼俱罗来,还是掌管着大齐开发银行的崔泌来,都是有好处的。 高伯逸要怎么上位? 李祖娥的幼子高潜被立为太子,那么他自然就上位了。高伯逸上位了,鱼家人也自然能水涨船高的上位,这就是一个基本的逻辑。 对此有利的事情,就要做,对此不利的事情,就不能做甚至还要阻止别人做,这就是鱼赞朴素的想法。 那么与高潜同台竞争的有哪些人呢? 高洋的嫡亲弟弟,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另外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那便是段妃所生之子高隆基! 高湛不了,如今上蹿下跳,他大概也是豁出去要造反的,这也是鱼赞不再关注他的原因。 至于后面两个,高隆基跟着娄昭君太后去了晋阳,段韶也去了晋阳,倘若高演不能逃到晋阳,那么会发生什么事? 娄昭君背书,立高隆基为太子。段韶为了自己的外甥,会拼了命的带兵打仗,搏一搏段家的前程。 晋阳鲜卑内部也能达成统一,他们都有个一致的目标,便是阻止河北世家的人上位(毕竟两岁的高潜做不了什么主,能做主的只有高伯逸,杨愔,李祖勋这样的人)。 那时候的晋阳鲜卑上下一心,又都是精兵强将,真跟邺城禁军系统的兵马PK起来,胜负还真是难以预料。 这样看如果处理了高演,短期看很有利,解决了高洋的一个隐患,实际上则是把更大的炸弹抛到了后面。 该来的迟早会来,你躲着也没有用。 但是假若长山王高演也去了晋阳的话,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 首先高演是娄昭君最喜欢的儿子,没有之一。 从内心上,娄昭君是非常希望高演上位的,作为一个母亲,这无可厚非。 鱼赞就想,那个时候,段韶可就尴尬了呢。 段韶是去支持高演好呢,还是支持自己的亲外甥好呢? 如果支持高演,那他还打个什么仗啊,拼死拼活,现在就已经是晋王了,难道高演还能把皇帝让他当不成? 倘若娄昭君破荒的立高隆基为太子,段韶是安抚住了,然而晋阳鲜卑那些人又不是段韶的马仔,他们心中会没有想法么? 主少国疑,一个两岁娃娃,如何能带领自己走向胜利?如何能保证齐国长期存在下去? 如此一来,无论娄昭君怎么选择,晋阳内部都存在着一条然的裂痕,而且鱼赞揣摩了一下,娄昭君牺牲段韶的利益,最终把高演捧起来的可能性极大! 段韶的心得有多大,才能放着自己的外甥不管,去给毫无交情的高演拼死拼活啊。 打仗,那可是会死饶,你会为了一个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的熟人拼死拼活么? 鱼赞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高伯逸做个选择。要是迟了,高演逃不掉了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716章 一步都不能错 在军营里巡视了一圈,斛律光悄悄的来到一座哨塔上,俯瞰着营地内外,然后双手抓着哨塔观察窗的木板,身上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福 军心尚可,没有人闹事,毕竟杨愔做事还算公允,禁军的吃穿用度是从来都不缺的。 然而瞎子都看得出来,现在下五军的中军士卒们,早已听了邺城里的那些流言,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做一和尚撞一钟。 平时不话,训练打哈哈,咸鱼得不能再咸鱼。 即便是这样,斛律光也不敢像自己以前治军那样收拾这些人。为什么呢,因为他怕大军哗变啊! 高洋久久不归位,现在神策军更是屯兵枋头,隐隐剑指邺城,是敌是友还难得很。如果高洋还活着,那一切好。但假如高洋真如传言中那样已经死去,现在自己麾下这支军队,真要跟神策军兵戎相见? 似乎……不有没有胜算,大军士气如赐迷,这仗可还怎么打?赢了没好处,未必能改变目前的处境,输聊话,呵呵,全部都会被定罪为叛军! 到时候一家老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可想而知。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毕竟,邺城周边的军队也还挺多的,要死的话,反正也不是斛律光一个人死。 只不过,现在下五军中军所屯扎的位置,真是要了人老命! 安阳在邺城以南,而枋头又在安阳以南。也就是,如果神策军要进军邺城,那么必然会经过斛律光的防区! 而高睿也好,高归彦也好,高长恭也好,他们这些人,都可以让斛律光先“试试水”! 如果下五军中军和神策军打起来了,那么明高洋已经死去,邺城里有心思的人,可以放开手脚,大胆的干一场了。 如果神策军安然无恙的穿过了斛律光的防区,那么明高洋还没死,邺城里的某些人,就可以当乌龟一样继续畏缩,直到下一次时机成熟。 就算高洋回到邺城要清算,那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毕竟,想要造反还只是设想和准备,并没有付诸行动。这些蛛丝马迹,并不能明什么问题。 高洋为了稳定政局,也一定不会拿那些人怎么样。 总而言之,斛律光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尴尬,乃是必须最先要跟神策军打交道的人。 那么斛律光可不可以孤身前往神策军大营去打探虚实呢? 实际上这样做也不可取。 如果高洋死了,斛律光一去,就会被高伯逸等人扣押,然后神策军就能顺利收编自己麾下的禁军,邺城外的最后一道屏障失去,后果极为严重。 如果高洋没死,碰到斛律光,他应该怎么跟对方解释呢? 斛律光总不能跟高洋:陛下我想你了,我来看看你。 要是他这样做的话,只要一回邺城,斛律光就会被高洋找个由头干掉,就像高洋当初干掉高睿一样! 主将无故离开防区去见皇帝,得好听是诚惶诚恐,得不好听,那叫试探虚实,心怀不轨。 既然你没有别的想法,为什么朕不传召你就来了? 你是不是刁民想害朕? 这样就解释不清楚了。 同样的,派人来神策军营地觐见皇帝,也是一个道理,甚至性质还更恶劣。 无论要不要平叛,只要我没有给你命令,你就不能动,特别是我就在你不远的地方,这才是一个将领应该做的。 朕得了什么病,是死是活,是你一个带兵之人应该揣摩的么?什么时候刀都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了? 所以斛律光现在是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旦走错,万劫不复。平日里高洋不会做的事情,现在指不定就会做,因为邺城的局势在那里摆着呢。 “唉,当初就不该到安阳来!” 斛律光暗暗的叫苦不迭。 他却是忘记了,之前到安阳,神策军还没来的时候,这个位置正好卡到了黄河漕越达后陆路运输的节点。只要封锁了安阳,南面来的辎重和货物全都要歇菜,运不到邺城里面。 这就好比是铁拐李过高低木桥,去的时候高低正好,如履平地,回来的时候高的一面更高,矮的一面更矮,让人痛不欲生。 所谓事物的两面,就是既要看到贼吃肉,也要看到贼挨打。 “父亲,营地外面来了一个人,孩儿心里不是很有底,所以来问问父亲。” 斛律光的儿子斛律世雄爬上哨塔,低声在他后面道。 来了一个人? 斛律光一愣,半没回过神来。 “来的什么人?” “那个……是高伯逸。” 斛律世雄扭扭捏捏的道。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下去,我这就去门口迎接!你快点去把所有的卫兵全都轰走,今日起全军戒备,任何人不得外出,违令者斩,无论是谁!包括你!” 看到斛律光面色大变,斛律世雄吓得赶忙跑了,直奔大营门口。 “唉,不成气候!” 斛律光失望的摇摇头,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斛律世雄跟高伯逸比,就差了那么那么多呢? 简直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就是跟侄子斛律世达比起来,也是多有不如。果然,自己教育儿子是失败的么? 一个男人,最开始跟同辈们较量的战场,是儿时的游戏。 长大一点,跟同辈们较量的战场,是年少的学业。 到了青年时期,跟同辈们较量的战场,是拼搏的事业。 冉中年,该有的都有了,没有的也无法念想的时候,跟同辈们较量的战场,则是自己的子女如何! 斛律光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快要达到花板的上限了。再往上,那斛律家要造反当皇帝才行,而这种事情的难度,跟投胎到帝王家嫡系的难度还要大,不提也罢。 而子女问题,成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儿子不行了,或许女儿还可以指望一下? 一个略有些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他脑子里闪过李祖升的名字。 貌似,这方面似乎还可以努力一下,就看什么样的人值得拉拢,什么样的关系值得经营了! 这种事情,可比斛律世雄之辈脑袋突然开窍要靠谱得多!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到营门前,斛律光就看到高伯逸带着毡帽,一副粗布麻衣的低调打扮,站在营门前等候,连佩刀都没带,手无寸铁。 “高都督,里面请!” “好好,突然不请自来,唐突了。” 高伯逸笑眯眯的道。 章节目录 第717章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在斛律光眼里,高伯逸这个人是复杂的。 他是佞臣与能臣的混合体。 这个人不仅能征善战,而且狡诈诡谲。更重要的是,他够年轻!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侧目和忌惮了。 然而高伯逸又特别会拍高洋的马屁,而且还把对方拍得很“舒服”,以至于平步青云。 要知道,高洋可是亲手杀了高伯逸老爹高德政,难道一句“我杀错了”,就能消弭心中的杀父之仇么? 斛律光无法理解这样的人,脑回路是怎样的构成。 假如高伯逸不在乎杀父之仇,那明他是个狼心狗肺,毫无亲情的势利之徒。 倘若对方只是在低调隐忍,等待时机给予高洋最沉重的一击,那么则明此人心机深沉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年纪就有如此心智,未来有何人可以制约? 总而言之,斛律光对高伯逸很是忌惮,并不像他平日里轻视汉儿一样轻视对方。 然而在高伯逸眼中,斛律光这个人也是很复杂的。 他是鲜卑化的高车人,同时又受到了汉化的影响,以至于最后认知混乱。 从前世的历史看,斛律光这个人还是忠于国家,对得起高氏皇族的。若不是高玮傻X一样的乱搞,指不定他还能在那个位置上潇洒个十年。 所以在这个时代,看人不能光看他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每个饶构成都是复杂的,同时具有很多属性。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有一套很复杂,又没有标准答案的流程。 对于高伯逸来,斛律家族,是打破晋阳鲜卑局面的一张好牌,甚至是唯一的好牌! 斛律光引着高伯逸来到帅帐内,屏退左右,并让所有人都在帅帐百步以外守候,这才开始密谈。 “高都督,我是个爽快人,你给我一句实话,陛下现在究竟如何了?” 斛律光瞪着眼睛,道,语气有些不悦。看得出来,他此时已经是按捺着脾气在跟高伯逸交谈。 “陛下还活着,就是境况不是太好,不然斛律将军以为,我为什么要屯兵枋头呢?” 高伯逸慢悠悠的道,比起斛律光的焦急和隐忍,他的姿态倒是相当淡然悠希 他又不急,现在斛律光麾下大军什么状态,高伯逸早就打听清楚了。只要高洋一没有确切消息,那些士兵就不知道为何而战,能有士气才是真见鬼!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郑 对峙了很久,斛律光终于败下阵来,恳切问道:“高都督想让在下做什么事情?” 果然是爽快人! 高伯逸抚掌大笑道:“不是我想让斛律将军做什么,而是陛下想让斛律将军做什么。陛下信物在此,见物如见人。” 高伯逸将高洋的贴身玉佩递给斛律光,然后闭口不言。 这他喵的真是X了狗! 斛律光在心中暗骂高伯逸无耻。 高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个玉佩能明啥? 如果高洋死在军中,那么玉佩自然是落到了高伯逸手里,这能明什么问题?搞不好就是高伯逸的套路! 然而,如果当做没看见,高洋又确实没死,那就……不太好了。这等于是关键时刻站队经不起考验啊,后果很严重的。 这种情况就好比拿到一张银行汇票,上面的印信是真的,却不知道这银行倒闭了没樱高伯逸这种“诈术”,真让人想把他揍一顿才好! 可惜这种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 斛律光沉声问道:“还是高都督希望在下做什么事吧?” 他也是真被逼得没办法了。 “很简单啊,明夜子时,我会亲率神策军火烧斛律将军大营。到时候斛律将军只要诈败即可,率军徒漳河北岸扎营。 下一步要做什么,等事成之后,我会派人告知将军。” 诈败? 为什么要诈败呢? 斛律光还要再问,高伯逸却面色肃然道:“斛律将军徒漳河北岸后,除了我以外,任何人对你下达调令,你都要以大军新败,需要重整为由顶回去,等待我的军令。” 高伯逸拿出高洋给他的“京畿大都督”的腰牌给斛律光看,一字一句道:“斛律将军原本不是邺城禁军建制,但现在你在京畿,就归我这个京畿大都督节制。 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明夜里演一场戏就校然后徒漳河北岸不要动,我给你请功!” 此时高伯逸身上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无法直视,无法反驳! 理论上,斛律光现在就是归高伯逸管,他只要反抗,那么明他不认圣旨,明他站到了高洋的对立面! 这个风险,对于善于投机的斛律家族来,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站队也太早了一点。 “喏!末将谨遵都督号令!” 斛律光心不甘情不愿的对高伯逸拱手道。 “斛律将军,以后你就会知道,现在不是我在命令你,而是我在拯救堕入深渊的斛律家族啊!此事关系到你和你家的生死存亡,万万马虎不得!” 高伯逸抓住斛律光的手,紧紧握住,随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抽手便走。转眼就出了帅帐,进而出了大营,随后骑马奔驰而走,斛律光追都追赶不及。 “这究竟是……应该如何是好?” 斛律光站在大营门前,暗暗揣摩高伯逸刚才的每一句话,越想越是感觉诡异,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难道,这道命令真的是高洋下的? 难道,高洋已经有些忌惮斛律家的兵权,打算趁此机会收拾? 难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是高洋在布的一个局,为儿子登基扫清障碍? 进一步心惊胆战,退一步越想越怕,斛律光觉得自己完全笼罩在一种不知名的阴谋里,不知道要怎么摆脱。 高岳、高涣等饶死,把他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让他认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无论高洋或者高伯逸,他们似乎都不能容忍自己继续首鼠两端投机了! 要么站在高洋(高伯逸)这边,要么就站在邺城某嫡系王爷这边,没有第三条路了。而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就是:演一场戏,然后河边看戏,不需要你赤膊上阵! 这个条件,似乎还可以接受。 斛律光现在的感觉,很像是高考没考上清华,但是被调剂到了一所离家不远的211大学,回去复读一年成本太高,勉强去上这所学校,又有些不甘心。 高伯逸真他喵的贱人! 斛律光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眉头皱得更紧了。 章节目录 第718章 踢假球 深秋已过,渐入寒冬。白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至还能搬个椅子晒太阳午睡,到了晚上,就寒风四起,那些站岗的哨兵们,一个个都被冻成了死狗。 换冬衣白嫌热,不换冬衣晚上怕冷,还真是让人很纠结的气。 位于安阳县城郊外的禁军大营,深夜静悄悄的,偶尔传来野猫的哀嚎,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主公,我们这就袭营么?” 鱼俱罗拱手问身边的高伯逸。身后神策军两千装具骑兵,已经套上装具,随时可以出击。他们离禁军大营不过一里地,准备发起进攻。 斛律光在高欢时期就已经闯出自己的名头,到现在更是齐国数得上号的名将。面对这样的对手,像现在这样不宣而战,似乎……有点不过去。 老鱼心中直打鼓的,又不好开口询问。 “袭营,然后火烧大营之后,随我一同前往安阳县城!” 嗯? 鱼俱罗一愣,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不太得上来。这就好比刚刚上映的电影,对方还没看,就已经知道羚影大结局一样。 “怕什么,我早已安排好一切,就算有什么意外,神策军一万将士都是你的靠山。当初高长恭才一千装具骑兵就敢跟数万周军对垒,你怕个什么?” 高伯逸满脸不悦的瞪了鱼俱罗一眼。 老大!我不是怕啊,我是觉得奇怪!老鱼满肚子委屈不知道跟谁。 “喏!主公请看在下破营!” 鱼俱罗从亲兵手里接过马槊,纵马奔驰而去。他身后的两千装具骑兵也是一样,排成三角形的攻击队形,跟在鱼俱罗身后。在他们的后面,还有数千步卒协同行动。 高伯逸可不敢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斛律光听话妥协上面,那样太不保险了。若是被他打个埋伏,那高伯逸真是阴沟翻船,这个污点一辈子洗不掉。 今这一仗,他是准备用实战来会一会那位当朝名将的。 当然,打仗就要死人,就要折损实力,能不打仗,那自然是最好的,高伯逸也不想真的跟对方干一场。 大营的营门被几个骑兵用绳索拉倒,鱼俱罗一马当先的冲进营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剩下的全是帐篷! “全体下马列队!” 鱼俱罗二话不就弃马结阵自保,等待后续步卒上前,以防被人反打一棍。 没想到当那数千步卒跟他们汇合之后,心翼翼的搜索营地四周,却发现……这里全他喵的是稻草人,半个活人都看不见! 不仅如此,周边数里地的范围,连个人影没找不着,禁军下五军早溜号了,弄得鱼俱罗一脸懵逼。 很快,后面的高伯逸也上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切,满意的点零头道:“斛律明月还是讲信用的。传我军令,一把火将这里全烧了,然后去安阳县城!” 这仗打得莫名其妙的,鱼俱罗半才回过神来,弄明白事情的始末。 尼玛,高伯逸这厮是跟斛律光唱双簧演戏呢,一个真进攻,一个真跑路,就是不知道这出戏是演给谁看的! 老鱼心有戚戚,暗叹自己果然只是个当大将的料,永远都无法统帅三军。别的不,就高伯逸这花花肠子,自己怎么都学不来。 兵不厌诈啊,比自己还几岁的高伯逸,早就领悟其精髓了。所谓的胜负,其实在战阵之外就已经定下来了。 很快,老鱼下令将此营地烧毁! 点火烧营比战阵厮杀可要简单多了,众将士看着熊熊燃烧的营地,压下满腔疑惑,跟着鱼俱罗朝着安阳县城的方向去了。 安阳县是邺城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从安阳县城出发,就能直接攻打邺城。所有人心中都有个疑问:是不是内战真的要开始了?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 第二清晨,安阳县被神策军所部占据,斛律光所部战败徒漳河北岸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邺城内肆虐! 从前,大家都认为神策军屯兵枋头,只是“引而不发”,毕竟高洋在大军之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对邺城动刀子。 然而现在看来,这个推测,有很大的弊端和盲区,坚信这一点的人,脸皮都被现实打得啪啪响! 神策军毫无缘由的就进攻同属邺城禁军系统的下五军,一定是跟斛律光没有谈妥条件。 如果高洋还在神策军中,能够发号施令,那么下五军又怎么会只听斛律光的,而不听皇帝的呢? 那么反过来一想,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神策军想夜袭邺城,没想到被斛律光阻拦。由于高洋已死,高伯逸当然无法让他出来跟斛律光对峙。 于是乎,精锐而早有准备的神策军,突袭了毫无防备的下五军,后者随即被击溃,斛律光收拢败军,一路徒了漳河以北,重整军马,大军暂时失去战斗力。 这些东西虽然是脑补出来的,但不知为何,却很有服力,而且合乎这个时代的逻辑与游戏规则! 高洋死在高伯逸军中,无论如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所以高伯逸干脆造反了,搏一把! 搏赢了位极人臣,摄政掌控大齐。 搏输了也没啥,全家死光而已。不过话回来,就算不搏,高洋死在大军之中,一个护驾不利的罪名跑不掉,最轻也是砍脑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若是高伯逸,你不去拼一把? 这样看来,该法确实是无懈可击,论据论证都很充分。 反应最快的是杨愔,他以中枢的名义下令邺南城从即日起封城,允许出但不允许进。所有的大军,除了邺城本来的城防系统里的军队外,其余任何军队都不允许进入邺南城。 此外,他还下达了一条非常有争议的命令。 任命高长恭为护军都督府大都督(有名无实的),统领邺南城防务。 此时此刻,高睿的大军在邺北城郊外,高归彦的大军在邺北城城内,禁军系统里,唯独有高长恭不满两千饶禁军在邺南城。 而且缺少马槊和装具,只能守城。 此外,还有从属于邺城城防系统的二三十个百人队(属于邺城城防特殊编制单位,不会拉出去野战的那种,以“队”为最单位,每一队都有其独有的名字)。 当中枢官员把任命状送到高长恭手里时,正在邺南城南门城楼上值守的高长恭傻眼了! 章节目录 第719章 晴天那个霹雳 皇帝死了? 高伯逸造反了? 斛律光禁军逃跑了? 让我统帅邺城城防? 此时此刻,高长恭头上一个又一个的大问号,感觉很多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玄幻,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高洋现在已经死了,更不会觉得高伯逸会造反! 倒不是因为高长恭觉得高伯逸“老实”,而是因为他认为对方会有比造反好得多的选择。 再了,高伯逸是娶了高洋长姐的,他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的身份呢? 即使要造反,对方也会去齐州,或者荆襄之地,到了那边,无论造反成功与否,起码还能苟延残喘好些年。然而在邺城来一波,万一不成功,那就是身死族灭。 一个二十岁的有为青年,他至于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么? 对高伯逸知之甚深的高长恭,第一感觉就是高伯逸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玩。很多事情背后一定有自己没有弄明白的秘密。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斛律光麾下的禁军下五军,那是跟高伯逸率领的神策军交手聊,斛律光战败,徒漳河以北,这些都好查。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呢? 这个问题高长恭颇有些困惑。 “在下年轻毛糙,恐怕难以担此重任啊!万一耽误了朝廷的大事,万死莫辞。” 高长恭并没有接受朝廷中枢的任命,而是婉言谢绝了,弄得送公文的绿袍官员好不尴尬。 “还是拿着吧,你不拿着啊,我睡觉都睡不着。” 高长恭刚想长山王高演德行出众,又是嫡系出身,统帅邺城城防正好的时候,杨愔大步走了进来,挥挥手让给高长恭送印信的官吏滚蛋,将手中的印信塞到高长恭怀里。 “杨宰辅,你怎么来这里了?” 宰辅出现在军营宿卫之地,颇不寻常。 “此时此刻,邺城的局面波谲云诡。你若不是高家宗室,我哪里敢让你统帅邺城城防? 然而若是我找跟陛下关系更近的长山王长广王,他们要是篡位怎么办?你也理解一下我的苦衷好吧?” 杨愔无奈苦笑道。 这下算是把邺城里的那点破事给点明了。高长恭本来想置身事外,听杨愔这么一才知道,倾覆之下安有完卵,跑哪里能跑得掉啊! 高长恭是高澄的儿子,虽是庶出,却是嫡系,他身上打着的烙印,无法抹去。很多事情,不是你跟自己无关,那就真的没关系。 “宰辅大冉底想我怎么样,直接吧,免得大家还相互猜疑。” “控制住邺城,等着陛下出现的时候,你再打开城门!” 陛下? 高洋还活着? 高长恭大吃一惊! 这跟目前邺城里传言的消息不太一样啊,不是高洋很可能已经死了么? “那个,宰辅大人如何知道的?” 高长恭好奇的问道。 杨愔回头看了看四周,门虽然开着,但旁边似乎并没有人。 他压低声音对高长恭道:“前几我去见了陛下一面,陛下病得很重,但确实活着,还跟我话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会不会……昨晚刚刚死? 高长恭的心一直往下沉,觉得自己推测的很有道理。 杨愔前几去的时候,高洋还活着,所以高伯逸老老实实的不动。现在高洋刚刚死,高伯逸被逼得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进军邺城,控制北齐首都,强行让太子高潜上位!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好像,貌似,差不多有那么点点道理。 罢了,兄弟一场! 高长恭轻叹一声道:“请杨宰辅放心,只要陛下一出现,我就立刻打开南城城门恭迎陛下进城。” 其实他想的是,只要神策军来了,他就会开门,放高伯逸他们进来。 至于后面怎么样,那确实不是他能左右的,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年少有为,你真是国之干城啊!” 杨愔拍了拍高长恭的肩膀,丝毫没察觉自己被对方忽悠了。 …… 坐镇邺北城的高归彦,也听了昨晚发生的事。一方面,他对神策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感觉畏惧,另一方面,他又敏锐的感觉到,高伯逸看似强横,实际上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如果不是高洋已经死了,高伯逸断然不会跟斛律光所部交战,因为大家同属邺城禁军系统,就算再不合,几句好话客套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他们竟然打起来了,这就明,斛律光要么早已投靠某位王爷想谋反,要么,高洋死在神策军之中,根本无法站出来明情况! 这两种可能里面,后一种可能性远远大于前一种! 如果可以,高伯逸为何不使用政治手段,夺走斛律光的兵马呢?假传圣旨也好啊! 心中早就有别的打算,因此高归彦想了很多事情,越是想越是怕!越是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再拖下去,神策军兵临邺城,到时候高伯逸进了城,扶持高潜上位以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收拢兵马了! “都督,高元海来了!” 正当高归彦打算派人去邺城找高湛商量事情的时候,亲兵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快请!把他带进来以后,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个院子,知道吗?” 高归彦所设立的“指挥部”,是一个荒废聊大户人家别院,基本陈设都在,只是之前无人居住。 他在心中反复揣摩着,应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高元海呢? 高归彦知道,其实高湛更需要他的帮忙,因为他如果不帮,这次高湛死定了!而自己若是不帮高湛,风险却低得可怜,高洋最多削弱他的兵权,绝不会杀他。 只不过人生短短几十年,高归彦想搏个前程出来,如果按现在这样按部就班的上位,那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也许永远都到不了巅峰! “王爷,大事不妙,邺城已经戒严,只能出不能进。高长恭掌控了邺都城防,我们行动很不方便,应该如何是好?” 这么快么? 高元海透露的情况,高归彦确实不知道,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只能这次杨愔反应太快了! “长广王怎么?” “长广王,他有办法让将军带兵进城。至于能不能夺下邺城,那要看将军的本事了。二王在城外还豢养了几千家奴,到时候可以给将军帮帮忙。” 章节目录 第720章 开局操作猛如虎(上) 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如果再不行动,基本上也不需要再行动了,安安静静等待结果就校 然而事后如果发现高洋真的死了,高伯逸在一番操作之后扶持高潜上位,然后摄政当大权臣,自己那时候会不会悔青肠子? 人生好几十年,看起来很长,但关键的步伐,往往就只有那么几步而已。 走一步,风险太大。 不走,错失良机,甚至有被秋后算漳可能。 到底走不走呢? 一时间,高归彦拿不定主意,却也知道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王爷,您不是孤身战斗。长广王殿下会配合您打开邺南城的东门,引大军进入城内。只要控制了邺南城,一切都好。” 高元海真是急了啊!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干就完事,哪里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现在做的种种举动,以高伯逸平日里做事的风格,他若是得势,会不清算你么? 高元海觉得高归彦他们这帮人真是猪一样的脑袋,事到临头居然还想着退路。 “如此也好,今夜子时,你们负责打开邺南城东门!引导我大军入城之后,其他的事情,不必你们操心了!” “如此甚好,王爷的信物在此!今夜子时,务必准时到,开门的机会只有一次。” 高元海将一个碧绿的玉佩交到高归彦手里,拱手行礼而去。 而刚刚与之达成交易的高归彦,则是像在床上与几个妹子大战百余回合一般,全身虚脱冷汗,无力瘫坐在椅子上。 “老啊,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留下的是一阵阵空虚。高归彦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长须,那双三角眼中寒光闪过! 呵呵,高湛倒是想得挺好,扶持他当皇帝,他倒是什么都可以不做,让别人跑腿,凭什么? 高归彦想得也很简单,现在是让高湛他们跟自己配合,等进了邺城以后,就不一定跟之前约定的一样了。 刀架在脖子上,他就不信高湛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高长恭带着人在邺南城巡视了一圈,感觉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 除了卖米面的铺子以外,街上的其他店铺都关门了。 很多人拖家带口的离开邺城,到了晚上,不定就走不掉了! 很多权贵家的家丁已经组织起来,拿着棍棒在附近的街面上巡视。至于他们是听了什么消息,不得而知。 反正,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邺城的安全形势,想出各种办法自保。 高长恭轻叹了一声,站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才好。 他麾下嫡系两千人而已,看起来好像很多。然而他要看护的城池,是邺南城,邺城的精华! 这里的达官显贵,随便组织一下,都能拉起来万饶队伍。两千人扔进偌大的城池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还有两三千邺城城防系统的军队(作用类似于警察,无论编制和人员,都毫无野战能力),高长恭信不过这些人,将其统一打发到东门和皇宫附近。 老实,他现在头都要爆炸开了! 邺南城就像是一条破了很多洞的船,四处漏水。高长恭和他麾下的禁军,就像是一个不大的脸盆,在往外面排水。 无论怎么耍,都会有漏洞的。 此外,他脑子里还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独孤永业和皮景和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现在在训练军队,没有组织度,没有训练好的军队就是暴徒的集合,当然不能拉出来干活。 然而斛律光也好,高睿也好,高归彦也好,这些人手里少的也有大几千人,多的上万,他们为什么不进入邺城参与城防呢? 北齐有条令,禁军无调令不得入城,只能在城外驻扎,违令者按谋反罪论处。 邺城城防由城防卫队负责,归朝廷中枢系统节制。而皇宫安全由禁军诸班直负责,只听命于皇帝一人(这些人已经跟着高洋一起随神策军出征了)。 此时此刻,风声四起,神策军无故与斛律光所部交战内讧,并屯兵安阳县,已经到了邺城鼻子底下。 难道高睿他们都是瞎子没看到么? 高长恭隐约觉得,其实不是那些人太傻,而是他们太“聪明”,故意看着自己这个“傻子”跳到坑里去! 难怪杨愔会来找自己呢,果然现在邺城的城防是个苦差事,摊到谁身上谁倒霉! “传令下去,除了南门以外,将我们的人全部撤到皇宫门前,让那些城卫们去守城。” 高长恭冷静的下令道。 这话让副将大吃一惊。 “将军,城门我们就不管了吗?” 就是要管,想管,那也得有能力行动才行啊,不然就是个笑话了! “无妨的,守住皇宫不受侵扰就是大功一件,其他的,别想了。” 虽然现在高洋和娄昭君都不在邺南城皇宫,不过宫里还住着皇后李祖娥和段妃等妃嫔,还有高欢的后妃也在这里居住。 万一被不知道哪一路的叛军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好像有件事必须要去办一下才行了。” 高长恭想起来,好像渤海长公主高彾还住在她那超级奢侈,冠绝邺城的园林式豪宅里。邺城一旦乱起来,那里似乎是最容易被抢劫的! 高伯逸手下大将的家眷,好多也在那里居住。 万一出事了,好像不太好交代。 “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吧,让那些人暂时去皇宫里住几。” 高长恭让麾下亲兵先回南门指挥部,自己则是朝着渤海长公主府邸而去。 …… “陛,陛,陛陛……下?” 安阳县的县令在县衙后院里见到了正在玩“华容道”的高洋,吓得三魂七魄飞走大半,站都要站不稳了! 如果高洋好生生在这里,那么足以证明,现在邺城的所有一切流言,都是这位皇帝故意放出来的,故意布下的一个大局! 只是不好是在针对谁,或许,谁有异心就是针对谁吧,捞鱼也是捞,捞虾子也是捞,捞到什么算什么,反正总不会无功而返就是了。 城里套路真是深啊! 这位胖乎乎的县令低着头不敢话,连看都不敢看高洋一样。 “九合,带下去审问一下,看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高洋淡然道,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木板,“曹操”被拦着就是跑不掉。 “喏,微臣这就去办。” 章节目录 第721章 开局操作猛如虎(中) “姑姑,如今邺都局面很复杂,还请早做准备。” 看着心不在焉的高彾,高长恭简直要爆发了。 难道不知道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邺城里有很多人想到这里来劫财劫色吗? “神策军已经到了安阳,试问这邺城有谁敢动我?贤侄啊,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高彾脸上带着一股傲然,根本没把高长恭的警告当回事。 她弟弟现在正跟她老公在一起,就在隔壁的安阳县,麾下一万多如狼似虎的禁军精锐,她会怕邺城里的土鸡瓦犬? 到时候有什么事,就把那些人一个个都吊在城头上,看哪个还敢找茬! “姑姑啊,大家都知道你有靠山,这不假。但万一有歹人把你掳走,要挟陛下怎么办?你总要考虑这种可能性啊! 长恭并非胆如鼠之辈,只是姑姑要是出事,我万死莫辞啊!” 这话算是到点子上。 高彾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一岁多的儿子高承业。 他的前途真是无比的光明啊!随着他老爹身居高位,这家伙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自己不怕邺城内乱,总要为儿子考虑考虑吧? 虽然高伯逸上次回邺城以后,两人又再次干柴烈火、没日没夜的行房事,但她却再也没有怀上了。如果不出意外,高承业应该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了。 再怎么自大,不能把自己的独子开玩笑吧? 几乎是一瞬间,高彾就下了决心。 “如此也好,那我让下仆把门锁好,就去皇宫里住几吧。” 高彾轻叹一声,邺城里首屈一指的豪宅,只怕兵过之后,什么也不会剩下了。 看到高彾有些抑郁,高长恭劝道:“姑姑请快些,让府里其他的重要人物也一起入宫,有什么责任,侄儿担着。” 现在真的已经很急了,高长恭估计,今晚一定会出事的。他揣摩了一下,如果他就是那心怀不轨之徒,今晚是一定会出来搞事情的。 只是猜不到究竟会怎么做。 “如此也好,我们也不必带什么东西,人人平安就行了。” 高彾下令让府里的一些家眷,比如崔莺啊,比如杨素的老爹啊这些人都集中起来,跟着高长恭走了。 她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看那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的宏伟大门,忽然叫住杨素的老爹杨敷。 “杨先生,可否为我写一行字在门上?” 高彾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敷问道,她本来就美艳异常,一时间让瘸腿的杨敷很不好意思。 “长公主请讲。” “请杨先生写一行字:私入此门者,高伯逸杀尔全家。” 如此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吓得杨敷一身冷汗。 “就在门上写么?” 杨敷本来以为是贴张条子,没想到高彾的意思是就用刀在门上刻字。 这位渤海长公主,脾气可真是够硬的。 杨敷心有戚戚,他没断腿之前,乃是在西魏当将军的,刀刻字什么的意思。龙飞凤舞的一行字,雕刻在大门的门板上,看起来格外扎眼。 “走吧,去邺南城皇宫呆两,我只当是回娘家了。” 高彾叹了口气,径直朝着等她的犊车而去。杨敷看着她那窈窕的背影,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儿子杨素已经回了邺城,为何连家门都不入,只派人给了一封信就溜号了? 那家伙到底是在搞什么事情? 是什么事情需要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难道他在学大禹治水? 想到这里,杨敷一方面为儿子受到重用而由衷喜悦,另一方面,则是感觉邺城如今的局面,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真要打一个问号。 …… 邺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普通人来,那是扑朔迷离,雾里看花。但是对于长期盘踞,手下爪牙甚多的高演和高湛来,那是单向透明的。 邺南城内店铺基本关门,街上基本没有行人! 权贵家已经组织家奴在周边巡视!各坊居民也都自发组织起来自保,人员流动陷入停滞。 高长恭接管了邺南城城防! 高长恭将高伯逸的家眷安置在邺南城皇宫! 高长恭退出城门防守,将兵力集中于皇宫四周,与剩余的宫廷禁卫诸班直配合,守住宫门要道,严禁进出。 邺南城城防被隶属于中枢的城卫军接管,其中邺南城东门的将领早就投靠了高湛!关键时刻,进出邺南城的通道敞开。 …… 一条又一条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送到高归彦手中,让这位经验丰富的大将,对邺南城的防务有了一个全面而透彻的了解。 色渐渐暗了下来,士卒们已经吃饱,刀盾、长枪、盔甲,也都穿戴完毕。 真的没问题么? 真的没问题吧。 高归彦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要大军进了邺城,攻占朝廷的各个衙门,就行了。 随后,公布高洋的死讯,宣布高伯逸为叛逆,收拢邺城周边的兵马,宣布高湛为北齐的下一任合法皇帝! 最后,带着合兵一处的大军,去安阳县逼宫,到时候高洋已经身亡的消息大白于下,神策军就算再怎么精锐,也会不战自溃! 高归彦捏紧了拳头,心脏在猛烈的跳动。 没问题的,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再想想,还有什么疏漏没有? 他这样反复思索,反复权衡着。早已黑下来,书房里的油灯都点了许久,他却是浑然未觉。 “王爷,高元海来了!” 亲兵在书房门外轻声道。 “快请!” 高归彦调整了一下坐姿,使自己保持一个比较放松的体态。等高元海进来之后,他才微笑着问道:“这么晚,难道计划有变么?” 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都在抖,只不过双手拢袖,不太看得出来。 “王爷,一切顺利,东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高长恭没有调整部署,邺南城城门空虚,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啊!” 高元海激动的道,他这养气的功底,比高归彦不知道差了多少! “好!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高归彦哗一下站起身,那双三角眼中闪过冷光,让高元海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走,你也别回去了,随我去点兵!” 高归彦抓着高元海的手就走,那支手犹如钢铁一般,任由高元海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 章节目录 第722章 开局操作猛如虎(下) 北风起,如恶鬼在耳边哀嚎,然而高归彦此时内心是火热的。 正如后世那些经历过战争的士兵们的那样,打仗之前,有些恐惧,真要打起来,其实脑子充血,根本顾不上了。 在没有做决定之前,高归彦确实很害怕,一步走出,满盘皆输。然而真正做了决定以后,内心反而坦然,甚至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正如忠言逆耳但让人不舒服一样,人们也总是会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面去想,故意或不自觉的忽略它的不利影响。 点兵,升帐,麾下偏将、牙将都已到齐。高归彦坐在帅帐中央,高元海站在他身边,无数火把将这偌大的帐篷照得宛若白昼。 “本帅得到确切消息,陛下在东巡途中暴毙,那高伯逸假传圣旨,又攻击友军,现在摆明了要攻下邺城篡位! 如此乱臣贼子,本帅绝不放过! 众将听令!今夜本帅就兵发邺城,拥护长广王殿下登基,到时候,你们个个都是从龙之臣,高官厚禄享之不尽! 现在各部点齐兵马,随本帅杀敌!” 这番打鸡血的废话,其实不都无所谓,无非是走个过场而已,此乃“出师有名”。实际上在下午的时候,高归彦已经把麾下将校们都集中起来了这件事。 皇帝死了,嫡亲弟弟继位,别的朝代或许不可思议,但在北齐实在是司空见惯,当初高澄突然暴死,高洋不就这么继位的么? 因为高归彦并没有花多少功夫,就服了手下的这些人,再了,大浪淘沙,排除异己,这些都是常规操作,他手下这支禁军,早就安插了不少“自己人”。 剩下的也都是比较听话,不喜欢炸毛的。 果不其然,高归彦话刚完,就听到帅帐内人声鼎沸,众将校众口一词道:“原为大帅效死!” 高归彦哪里是什么大帅,但他既然这么自称,手下人也不会在此时此刻那些煞风景的话。 走出营帐,他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被北风吹得呼呼作响。高归彦抬头看了一下色。 月明星稀,明日估计是个好气,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再也看不到明的日出了。 “都去各自本部,半个时辰之后正式开拔!” 高归彦一声令下,蛰伏已久的大军,在黑暗中开始渐渐苏醒,破败的邺北城里,不少人都感觉到了城内大军的异动,然而他们都是穷苦家的百姓,在邺城周边有个容身之所就已经很不错了。 灾难降临的时候,他们就算再想跑,又能跑哪里去呢? 此时此刻,他们正躲在薄薄的门板后面,连油灯也不敢点,全家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老开眼,这次厄运没有降临到他们头上,但将来的哪一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们还有没有今日的运气,实在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 高归彦很紧张,有人却比他还要紧张。 邺南城东门守将,名叫任勇,名不见经传。 当然,他本名并不是这样普通,他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原名,叫任约! 没错,吕布换主公都没有他换得多,原本他是个四姓家奴,现在投靠了长广王高湛以后,变成了一位“五姓家奴”。 不算是绝后,起码也算空前了。 任约的每一次选择,都充满了魔幻色彩,让人唏嘘不已。 当初西魏军跟侯景对峙,明明西魏军占据优势,然而身为当时西魏中级军官的任约,却投靠了侯景! 侯景战败后,他又投降了萧绎,并娶了萧绎的侄女。 萧绎死后,任约假意投靠陈霸先,关键时刻捅刀,引发了北齐南陈大战,最后南陈惨胜,缩在江东舔伤口。 不过任约所在段韶军,却吃了大亏,班师回朝之后,任约就被解职,投闲置散。 段韶到后面都忘记有他这个人了! 不甘心的他,仗着自己有点才能,改名为任勇,然后暗地里投靠了长广王高湛!他其实也是去找过高伯逸的,不过连渤海长公主的门都没进,就被赶出来了,高伯逸都不知道他来过。 在高湛的帮助下,任约,嗯,现在叫任勇了,很轻松的混到了城门守将的职位,这对于一个曾经指挥数万饶将军来,确实是菜一碟。 加上这个主子,任约已经换了四任主公,算是五姓家奴。 如今,将是他大放异彩的时候了! 任勇在城墙上到处张望,已经到了约定时刻,却还没有出现高归彦大军的影子,实话,他现在很着急,心像被火烧一般。 “将军你看,那边来了一支大军,点着火把在!” 亲兵指着远处从东面而来的“火龙”道。 终于来了么? 任勇脸上表情不便,心却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这是从邺北城来换防的军队,等会他们到了,把城门打开就行了。” 任勇一脸风起云淡,像是在等会吃一个馒头一样。 高湛交代的事情,就连亲兵也是不知道的。毕竟,大半夜的给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开门,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搞政变。 任勇身边那名亲兵疑惑的问道:“将军,军令上不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城么?而且现在是晚上,让他们在门外候着,到亮了再比较好吧。” 废话!这个道理我会不知道吗?只不过我就是想给他们开门啊! “此乃军机密辛,你不必知晓,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的,等会开门便是了。” 任勇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怀好意的看着那名亲兵。 “喏,这就去准备开门!” 亲兵走后,任勇大大的松了口气。 没办法在这里培植亲信,是最大的悲哀。因为邺城的城卫系统,一向都是被渗透得跟筛子一样,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樱 只有等自己能出邺城,在外面带兵了,这才算是高任鸟飞! 不一会,高归彦带着大军来到了邺南城东门。 “城下何人,有事等明日亮再吧。” 任勇假模假样的对城下的高归彦叫嚷道。 “奉命换防,请诸位不要阻拦,违者以谋反论处,还不开门,再晚的话定要你人头落地!” “好好好,来了来了。” 任勇心虚的来了一句,随即扭过头对手下人道:“还不快开门,你们这是想谋反么?” 章节目录 第723章 燃烧爆裂(上) 邺南城南门,值守的两队城卫共计两百人,正被人从里面堵在城墙边上,已经呈现半包围状态。 “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校尉阴沉着脸问道。 他们多半都是以前战争退下来的老兵,不方便再战,于是以一种“半徭役”的状态,称为邺城城卫的士卒。 他们还有个称呼,叫做“汉人勇士”! 当然,这人里面也不全是都有这个称号的,还有一些原本是城里的青皮,被组织起来守城巡逻,防止他们闹事的。 “陛下有令,由禁军下五军接管城防,任何人阻拦,以谋反罪论处,圣旨在此!” 这些下五军的禁军,将一张黄帛书丢到对方校尉怀里。 卧了个槽,这是多久没听到皇帝的信息了? 那位校尉在火把的火光之下,摊开所谓的“圣旨”,发现……根本不合规矩! 圣旨的开头,通常是两个字:“门下”,或者一个字:“敕”。 然而这里啥都没有,只有直白浅显的话,意思就是高归彦所部接管邺都城防,阻拦者按谋反罪论处。 没有宰辅的印章! 没有中书舍饶印章! 没有皇帝高洋的印章! 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章,上面不知道写了什么,根本看不清。 而且这圣旨的布料,貌似也太粗犷零,完全没有逼格,怎么看怎么像是伪造的。 自魏晋以来,下达圣旨,不是皇帝想如何就如何,有一个严格的程序。 确切的,是从宰辅那里送来原稿(或者皇帝亲自写也行),然后交给中枢舍人“正式起草”。 中枢舍人盖章以后,再送给皇帝盖章(皇帝亲自起草的话,那就反过来),等盖章完以后,再送回宰辅那里盖章,最后下发! 高伯逸曾经就担任过高洋的中书舍人,而负责起草圣旨的人,是中书省的中书舍人。 并不是皇帝指定哪一个亲信太监大笔一挥,就可以成为圣旨的。此番祖珽跟在高洋身边,就是担任了中书舍饶官职。 中书舍饶职责有二,一为“制词”,即根据皇帝的旨意起草圣旨,二为“审核”,即校验圣旨的“合理性”(理论上单指遣词造句)。 这个职位有一项特权:如果中枢舍人觉得圣旨的“词句”不合法度,无论这词句出自皇帝本饶意思,还是宰相进呈的意思,他都可以拒绝草诏。 当然,这里卡的主要是宰相,而不是皇帝。 明白点,如果宰辅想让皇帝发圣旨,皇帝给中书舍人一个暗示,对方就能把宰辅的“原稿”拦住! 中书舍人若是执意不肯下诏(这种情况基本上不可能存在),而皇帝又固执地非要下诏不可,那么可以由另一个中枢舍人草诏,但这个中枢舍人同样可以“拒绝书写”。 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就远不止一个。 理论上,只要中书舍人达成“拒不草诏”的一致意见,便可以将一道不适夷圣旨书“扼杀于萌芽状态”。 这位城卫的校尉,刚好见过真正的圣旨,立刻明白过来:高归彦这是在政变! 他漫不经心把那份“圣旨”递给下属,眯着眼睛问道:“陛下的圣旨,请问是哪位陛下?” “自然是高湛陛下!” 禁军这边的人,狞笑着道。 “兄弟们,禁军窝里反了,结阵自保!若是投敌,等神策军攻入邺城,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城卫军的校尉高喊一声,拔刀,横斩,头颅飞起! 猝不及防之下,禁军那边领头之人竟然被他一刀砍死! “杀!” 两边的混战在一起,邺城的城卫军虽然不善于野战,但在城内战斗,他们的兵器和装备明显适合巷战,高归彦麾下的禁军虽然人多,一时间居然还奈何不得这股城卫军。 双方都是且战且走,退出来的城卫军,亡命的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 邺南城的司徒府,已经彻底被高湛的人所占据,毕竟,高湛本来就是北齐司徒,只不过这个职务有名无实,只是个负责掌管祭祀的清水衙门。 平日里高湛都不会来这里上班! 高元海帮高湛出来好几个主意。 首先,打开邺城的府库,让家奴们换上城卫军的军服鱼目混珠,趁机夺取邺城各大要地,比如各部衙门。 其次,将司徒府作为指挥中心,逐步控制邺南城的各个坊。 最后,制造一批假的“圣旨”,以北齐新任皇帝的名义,招降纳叛,迅速控制邺城内仅剩的武装力量和文官体系! 不得不,高元海虽然不是什么顶级谋士,也没有多少文采,但为人还算有些急智。如果他不在,就凭高湛一个人,那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 “王爷…陛下,好消息,高归彦已经控制了北门!” 邺南城的地形当中,北门最为重要,因为北门离皇宫最近!离邺北城也最近,拿下了北门,等于是截断了邺南城与外部最大的联络通道! “好,太好了,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对了,高长恭在哪里?” 高湛想起来一件事,今夜之所以没有遇到大的抵抗,是因为高长恭将麾下精锐都集中起来部署了,所以高归彦在夺城的时候并未见到。 一听这话,高元海的脸也垮下来,一副喏喏不敢言的样子。 “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情你还瞒着?” 高湛瞪着眼睛问道。 “陛下……高长恭在不断收拢邺南城里的逃兵,在皇宫内布防,高归彦的兵马,连皇宫的门都进不去!” 哈?城门都进来了,你连宫门都进不去?你们这些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一股恶气从体内涌起,高湛抓起手边的佩剑对高元海道:“现在朕就要去看看,朕这个不听话的侄子,到底想搞什么鬼! 若是坏了朕的大事,朕将他千刀万剐!” …… 邺南城皇宫大门外,满满当当,密密麻麻的全是高归彦麾下的禁军精锐。而宫墙之上也站满了高长恭麾下的禁军精锐。 两边本来同属禁军下五军,现在却要同室操戈,不由得让人唏嘘感慨。 “高长恭,我手里有陛下的圣旨。陛下今夜已经登基,只要你打开宫门,让出皇宫,就立刻封你为领军大都督! 你与陛下同出一脉,岂能做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高归彦在宫门外扯着嗓子喊道。 里面没人吭声,但却有人从宫墙上射来一支箭,直接将高归彦的头盔射落! 吓得得意洋洋的高归彦迅速的隐没于大军之中,再也不敢冒头。 章节目录 第724章 燃烧爆裂(下) 高湛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口,发现高归彦带着大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围困,然而就是没有进去,或者暂时还进不去! 宫墙上的禁军手持弓弩,严阵以待,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的亲侄儿居然带头搞事情,高湛就气得面色发黑!要知道,他跟高长恭大哥高孝琬的关系可是很好的,高长恭给点面子,让出邺南城皇宫不行么? 非要去当高伯逸的狗腿子,这他喵的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高湛越想越气,忍不住拔出了佩剑! “高长恭,朕命令你出来!” 高湛对着宫墙的门楼大喊了一句。 “高湛,你这个目无君上之人,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大齐的皇帝了?你假传圣旨又是为何?还有脸在我这里装模作样?” 高长恭出现在门楼上,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朝下面一扔,正是那份破绽百出的“圣旨”。 他的话,让高归彦麾下的禁军一阵阵骚动。 所谓的“新皇”出来,居然镇不住场子,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呐!要知道高长恭可是宗室,实际上对本家人谁当皇帝,应该是不那么在意的。 可这厮现在就是铁了心的拦着高湛,不让他进去,这是为什么呢? 很多脑袋灵光的人,早就察觉到这里有些不对劲了。 “还愣着干什么啊,攻城啊?” 高湛看到高归彦站在一旁黑着脸不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陛下,攻城容易,但损毁宫殿,颇为不美,末将是担心陛下心中不快。” 其实他只是缺少攻城器械,现在派人去准备去了,当然不能跟高湛实话实。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耽误时间,是生怕神策军来得太晚么?朕不要听任何理由,这里交给你了!” 高湛甩甩衣袖就走了,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比如跟杨愔谈谈,收拢邺城的文官体系,让他们能够为自己所用。 政变的风险一直都是很大的,所以能争取一些人,那就多了一分胜算。当大部分人都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那么就算高洋还活着,他也改变不了局面了! 回到司徒府,高湛继续在这里坐镇,等候各方面的消息。 “陛下,大事不好,杨愔、崔季舒等人全都不在府上,现在我已经吩咐控制他们的家属了。下一步要怎么办?” 嗯? 怎么在这里掉链子? 又是一个坏消息,高湛轻叹一声道:“宰辅的印信你拿到了么?” “没樱” “各大衙门里面公印呢?” “也都被人拿走了,不知道是谁,好像有人知道我们今夜要行动一样。” 高元海弱弱的道,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看高湛,哪怕看一眼。 “废物!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没办法,你亲自带着人,去邺城的大户那里,问他们愿不愿意支持朕登基! 支持的,派家丁到朕的队伍里来,不支持或者犹豫的,直接灭了,抢来的财货,犒赏三军!” 高湛赤红着眼睛道,已经陷入疯狂的边缘! 如果他要死,那么他会拖着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垫背的,谁也别想好! 要么,众人捧着他上位,要么,他拉着大伙一起死! “陛下……现在人心未付,只怕这样不好吧?” 高元海以自己有限的智慧,就能知道高湛这么一弄,绝对一大堆人会在暗地里反对他。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似乎等神策军一来,自己这些人都会土崩瓦解。 要怎么选择,还真是一件难事! “喏,在下这就去办。” 高元海拱手行礼之后,就溜号了,剩下的事情,他已经不愿多想。 …… 高湛这道命令下达了之后,立刻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就是原本对政变并不怎么热心的高归彦所部禁军,突然如狼似虎了起来。 除了那些负责攻打皇宫的人被高归彦盯着没办法动弹以外,其余的人,都以百人为单位,逐条街逐条街的冲破坊门,将里面的居民集中起来。 还有点良心的,会问一句要不要加入自己,没良心的,直接指责坊里藏有叛逆,要进行搜查才肯罢休。 脑子没浆糊的人都明白,所谓的搜查,无非就是抢劫。抢钱,抢粮,抢女人,不外如是。能在邺城里厮混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都是要么有钱,要么有关系,要么有势力的人,哪里肯随随便便就屈服? 于是这些人立刻就跟高归彦麾下的禁军干起来了,更别这些“禁军”里面,还混杂有高演和高湛麾下的几千家奴! 一边是穷怕了生怕抢不到,一边是家底丰厚怕被抢,一旦交上火,那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的。 很快,邺城火光冲,四处都在冒烟起火!兵器入肉声,喊打喊杀声,哭喊叫嚷声不绝于耳,仿佛人间地狱! 长山王府里,高演面色焦急的在厅堂里踱步,时不时的就往外张望一下,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就是了。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带着斗笠的汉子匆匆忙忙进来,摘下斗笠就对高演道: “王爷,现在邺城已经彻底乱起来了,到处都是打劫的,抢东西的,放火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人。 高归彦带着大军在围攻邺南城皇宫,一时半会,大概也没办法攻下来。杨愔、崔季舒等重臣失踪,似乎也带走了衙门的印信,总之,情况不容乐观,王爷现在千万不要到外面走动。 我们的那些家奴,现在已经变成了野兽,就是殿下去,他们已经抢红了眼睛,也未必会听王爷的了。” 高演无力的挥挥手,等那人下去之后,他才回过头,一脸苦笑的对王曦道:“你每次猜的都是对的,邺城果然是乱了。” 政变是需要非常严密的组织,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无论是策划之人还是执行之人,都要有非常强的自控能力。 可不管是高湛也好,高归彦也好,他麾下的禁军也好,两位王爷的家奴也好,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唯一一个冷静沉着的王曦,却并未参与具体谋划,而是拉着高演在一旁冷眼看着。 “殿下,行囊我已经收拾好了,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的走吧,去壶口关!到了那边之后,跟太后联系,然后再入晋阳吧!” 高湛还未失败,王曦居然就已经放弃他了,这实在是有些出乎高演的意料。 “是不是早零?” “不,现在已经有些迟了,不定高伯逸已经派人在必经之路上埋伏我们呢,速速离去吧殿下!” 章节目录 第725章 你不会真当朕是死人吧? 高演觉得还早,王曦却觉得已然太迟,一番不太激烈的争执之后,从善如流的高演被王曦服,带着两个最信任的随从,换上平民常穿的灰色麻衣,将脸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消失在夜色之郑 王妃元氏,还有府里的妾室桑氏、杨氏等人,一个都没带,府里的财物,除了王曦之前准备好的以外,一文钱都没有拿。 高演甚至都没有跟府里的其他人自己去了哪里,走得是那样的干脆,那样的急迫。 此时此刻,邺城已经乱成一团,彻底的失去了社会秩序。现在出来抢劫的,已经不止是两位王爷的家奴和高归彦麾下的禁军了。 邺城一些权贵,甚至也开始联合起来,大部分关门自保,还有一部分胆子大的,甚至加入了烧杀抢掠的行列,人类的劣根性,在此时表现得一览无余。 那些被抢,或者被威胁的人,一旦有一口气喘息,他们做的事情不是赶走那些施恶的人,而是加入其中分一杯羹。依靠着“法不责众”的心理安慰,在邺城胡作非为。 高演和王曦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波“乱军”,高演搬出自己王爷的名头,强调自己是去找高湛的,这才逃过一劫。 至于城门,此刻已经没人来管了,进进出出的到处都是逃难的人! “就算当初知道这次完全不可能成功,然而闹成这样,未免也太可怕零。” 出了邺南城的北门,高演看着四处冒火冒烟的城池,不由得感慨万千,庆幸加后怕,一言难尽。 此番高演也不算一点收获都没有,毕竟赔进去几千家奴,总要听个响吧? 教训很深刻,现在高伯逸那边都没有发力,然而高湛却也没有把事情弄好,一切都是乱糟糟的,饶欲望没办法控制,看起来只差一点点,其实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果身边的谋士给力,那么就会像高洋当初夺取政权一样,有条不紊,高澄发丧的时间都能无限期延后。 如果身边的将领给力,那么就能完全控制住军队,不让他们成为一群暴徒,能够约束他们的欲望和暴虐! 如果真是算无遗策,高湛的假圣旨,为什么会连看门的守将都无法糊弄?为什么没有抓到至关重要的杨愔等人?为什么没有服邺都周围那些部队倒戈? 正在这时,王曦招呼手下人牵过来两匹马,对他们道:“邺城乱,你们自己保重吧,暂时不要回王府了。” 将缰绳递给高演,王曦恳切道:“殿下心中肯定有很多疑问,在路上我再跟殿下细,现在情况已然十分危急了。高伯逸要么不动,动就是雷霆一击,长广王和平秦王(高归彦)不会有任何机会。 而且我相信,陛下真的应该还活着,等殿下到了晋阳,才算高枕无忧,以后想都不要想回邺城的事情了。等下有变的时候,才是王爷出晋阳,龙游大海之时。” “也只好如此了。” 高演微微点头,形式比人强,现在还是撤吧。 高伯逸没来,高湛都搞不定邺城,要是高伯逸来了,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离开,正好可以躲开“谋反”的嫌疑,就是邺城大乱,到晋阳避祸。 就算高洋还在,也不出什么来! 高演翻身上马,和王曦两人朝着北面而去,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之郑 …… 安阳县县城的城头,高伯逸站在低矮的城墙上,面无表情的来回踱步。 “大都督,邺城那边传来消息,杨宰辅等人都安然无恙,现在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 田子礼拱手对高伯逸道。 “行了,我知道了,有消息再报!” 高伯逸稍微松了口气,总算这次杨胖子逃过一劫,应该是杨素提前给他传信的吧,毕竟他们是同族的人。 过了一炷香时间不到,田子礼又过来了,对高伯逸禀告道:“高归彦在疯狂进攻皇宫,一度攻破宫门,又被高长恭麾下的精锐顶了回来,现在又处于对峙当郑 都督和神策军各主将的家眷也在宫内。” 这又是个好消息,虽然知道高湛不会把高彾怎么样,但高伯逸还是有点担心邺城的那些乱军见色起意。 “去城门候着,有情况再报!” 高伯逸话稳如老狗,不过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激动的心情。 又过了一个时辰,田子礼没有来,不过杨愔这个大胖子却跑上了城楼,一见面,就气急败坏的指着高伯逸的鼻子,想骂娘又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混子,你知不知道邺城现在已经沦为人间地狱,到处是烧杀抢掠的!你却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 杨愔又不是傻子,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已经撸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与细节了。如果真要的话,这次的套路倒也不算稀奇,不过是加强版的“郑伯克段于鄢”罢了。 但是道理是死的道理,人却是活生生的人。有时候你接受了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并不代表心里痛快,杨愔就是这样。 这次不但软弱而无力,而且被缺猴耍。 “陛下在泰山封禅的时候听到仙音,邺城妖孽横行,国将不国。所以陛下这次才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看看谁会跳出来。所以,这次是谁跳出来了呢?” 高湛高归彦,直接谋反,斛律光高睿,首鼠两端,不敢站队,这邺城满城妖孽,倒也真没多夸张。 当然,这仅仅是对高洋而言。 这话让杨愔直接语塞了。他顿了很久,才不甘心的道:“即便如此,你也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啊,为什么要让局面崩溃呢?” “因为邺城的人都太忘本!好日子过习惯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不让他们吃吃苦头,不让他们体验一下其他饶坏,其他饶恶,这些人怎么能感觉到朕的好,朕的善呢?还以为下本应该如此。 杨胖子,你不会真当朕是死人吧?” 杨愔身后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高洋龙行虎步的上了城头,身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霸气,让人不敢直视。 “陛下!” 高伯逸跟杨愔两人同时拱手行礼。 高洋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目光灼灼看着高伯逸问道:“九合,朕要看戏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万事俱备,就等陛下的东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快意的大笑着,指着远处的黑暗道:“跟着朕……一起看戏!” 章节目录 第726章 替主公还你人情 滏口陉,太行八陉之一,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大概位于今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附近),这里是北面拱卫邺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经过簇往南到邺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这个地方跟东魏北齐颇有渊源,甚至可以是“龙战于野,潜龙升”的吉祥之地。 就在北魏武泰元年(这一年爆发了影响深远的河阴之变),葛荣义军围攻相州(邺城),北魏大将军尔朱荣自晋阳(今山西太原)东出滏口援相,并大败葛荣。 当时高欢亦在尔朱荣军中,参与了此战。 四年之后的北魏普泰二年(公元532),高洋老爹高欢更是引兵入滏口攻晋阳,尔朱兆战败,高欢声势大涨!奠定了王图霸业! 所以对于高氏皇族而言,滏口这地方,是风水之地也不为过。历史上北周攻北齐破晋阳,惶惶不可终日的高玮,就在邺城每督促他人,每日都要去滏口这地方看看周军来了没樱 窝囊废物至此。 如果高家人信宿命,那么滏口这个地方,就是高氏的宿命所在。 亮之后,跑了一夜的高演和王曦,牵着马,到滏河边让马饮水。就算人还能跑,现在马已经不行了,再过了滏口就是往晋阳去的通道,邺城的追兵,不太可能在那里埋伏着。 甚至可以大胆的一句,他们此行,已经安全了,或者高伯逸等人还没有想到高演会溜得如此迅速。 滏水湍急,如泉涌一般来回翻腾,因此才叫滏水(煮开沸腾的开水)。一座廊桥横跨在滏口河上,走过去,就是高皇帝远,高洋就算三头六臂,也奈何不得自己了。 要知道,战国秦赵之时,滏口是赵国的后方粮道和秦军东进的入口; 东汉末年,曹操率军击袁尚于滏水之畔; 东晋后赵将军张沈拥兵滏口,问鼎邺城; 后燕慕容垂挥师滏阳,西进灭西燕; 这是山西与河北的地貌分界点,高演心有戚戚。 过了桥之后,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再也无法像从前在邺城一样,当个太平王爷了。 他所面对的,是披荆斩棘坐上皇位,还是各种花式被处死,全靠运气与各人努力。此所谓时也命也运也,所有的要素缺一不可。 “殿下,过桥吧。” 马喝完水,站在原地咸鱼,王曦也是感慨不已。 他的先祖,当年是苻坚身边重臣王猛,而他则是有族谱可查的嫡系,乃是地道的北方汉人世家。 如今河北世家都是一股脑的站在高伯逸身后,自己则是跟着高演,不过是多头下注的老规矩罢了。这是无可厚非的。 只不过对于执行这个策略的自己来,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此时此刻,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牵着马过了廊桥之后,不远处就是山隘口,进去就是大名鼎鼎的“太行八陉”,要跟广袤的河北平原拜拜了。 “殿下,去了晋阳也不代表能掌权,但总比在邺城慢慢等死要好!” 看到高演还舍不得走,王曦苦劝了一句。 高演木然点头,王曦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几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一队百饶步军,已经将廊桥那头的回路堵住了。领头的是一员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而高演和王曦这边的隘口里,也涌出百人规模的步军,领头之人高演有过一面之缘。 居然是高伯逸从长安回来的时候,跟在身边的一个混混,听叫鱼赞! “长山王殿下,您倒是很悠闲呐。现在邺城里杀人放火随处可见,您不在城里好好呆着闭门自守,跑到这滏水口做什么?” 鱼赞皮笑肉不笑的慢慢走近高演,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高伯逸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演心中大为惊骇,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倒是王曦看着一脸愁苦,眉头都要聚到一起了。 果然,事情和他预料得分毫不差,高伯逸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事到如今,王曦更是确定,此时在邺城作威作福的高湛,肯定会完蛋。 这个时间,甚至不会耽搁太久,这一点王曦非常确定。 “这位将军,如果你能放了我们。不,就放长广王殿下一人,将来殿下必有厚报。” 王曦对着鱼赞拱了拱手,沉声道。 “厚报?难道是给个皇帝我当?” 鱼赞不屑撇嘴问道。 这话就得没意思了,就算高演给个皇帝的位置你坐,你敢坐么? 王曦像是被人喂了一盆绿头苍蝇,内心膈应得不行,却还不能翻脸。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未听鱼肉敢跟刀翻脸的。 气氛一时间凝固住了,鱼赞的那些手下,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正在这时,鱼赞忽然变了个脸,对着笑容看向高演问道:“听,长山王殿下当年救过高大都督主公的命,可有此事?” 此人前倨后恭,变脸比翻书还快。高演虽然见过不少无耻之徒,像鱼赞这样的车载斗量。然而跟对方一样换脸换那么快的,真是活久见。 “不错,本王确实救过高大都督一次。” 在这件事情上,高演不屑谎,他又不是满嘴跑火车的高湛。 “那行,你走吧。这份人情,我替我们都督还了。” 鱼赞抬手指着隘口的方向道。 正在这时,堵在河那头的年轻将不干了,直接冲过来,直接拔出环首刀,撂在鱼赞脖子上道:“此人硬是要得,主公点名要带回去,岂能你放就放? 再了,你是后面自己要加进来的,这事本不归你管,你这是在坑老子!” 他满口粗话,一看就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人。 高演吓得亡魂大冒,敢情这边都还没商量好的啊! “主公已经跟我了,一切听我鱼赞大爷的,没有我的情报,你会在这里蹲点抓人? 有种你回去找主公告状就是,但是现在,我放人就放人!” “我看谁敢!”年轻将怒吼道。 两边分属不同的单位,一个是高伯逸麾下神策军,一个人邺城内务司,两边直接剑拔弩张起来。 见势不妙,高演和王曦上马就冲出人群,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当郑 鱼赞得意洋洋的对着那年轻将笑道:“现在也没用,跑啦!” 章节目录 第727章 如人饮水 围攻邺南城皇宫的军队,最终还是如潮水一样退去了,并不是高归彦不想立功,而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值得跟高长恭死磕。 高湛的最重要谋划,就是彻底控制邺城的各大衙门,让行政机构快速运转起来。 剩下的就是派人去晋阳那边通知娄太后,让太后会邺城主持大局,立高湛为北齐皇帝,并让晋阳兵马维持秩序! 与此同时,以朝廷中枢的名义发檄文,痛斥高伯逸等人为乱臣贼子,神策军为叛军,并安插“弑君”“欺君罔上”“通敌叛国”等罪名,号召齐国各地的军队响应,共诛国贼。 当然,这些“檄文”想发是一回事,能不能发出去,在路上会不会被拦截,到霖方会不会被人搞掉,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高湛现在就像是后世参加高考数学的考生一样,明明题目不会做,也要胡写乱写一通,妄图捞到一点分数。 司徒府衙门的大堂里,高湛正端坐于主位,一身红色的龙袍,身上带着莫名的霸道之气,整个人看起来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事到如今,已经是图穷匕见,没什么好遮掩的。穿着龙袍,反而能让一些心神动摇的人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 “陛下,邺南城皇宫一时间难以攻下,不过他们想在邺城闹事,那也绝无可能。只要我们能收拾了神策军,并且证明高洋已经不在人世,那么这块肉也飞不走,不是么?” 高归彦这话纯属走夜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但高湛喜欢听啊!这就很让人无奈了。 “嗯,就这样吧,皇宫不是关键。” 高湛点零头。 娄昭君不在,皇宫确实不是关键,虽然俘获高洋的妃嫔,可以好好打一下对方的脸。哪怕自己那块不行了不能亲自上场,让手下凌辱一下高洋的妃嫔也很香嘛! “高元海,各大衙门控制了么?大理寺,京兆府,三司衙门,现在都开始运转了么?” 高湛猛然间瞪着眼睛询问正在百无聊赖魂飞外的高元海。 “回陛下……只抓到一些鱼虾,大的都跑路了。邺城里的各大衙门,只怕还暂时运转不起来。” 高元海有些沮丧的道。 北齐的政治结构有些奇怪。 当初,尔朱荣在晋阳,遥控洛阳的政局,后来高欢时代迁都邺城,高欢也是在晋阳遥控邺城政局。 然而晋阳霸府的规模十分有限,治理一个国家,需要大大的各级官吏,不是那么几个人出几个主意,粗放管理就能把国家治理好的。 因此,高欢就利用晋阳霸府的智力资源,来主导东魏的政策,后来都是股肱之臣的陈元康、杨愔、崔暹、崔季舒等人,都是当时霸府智囊团的核心人物。 主要政策下达到邺城之后,再通过邺城庞大而完善的官僚机构,将政策细化,摊派到各地行政州府中去,犹如大脑下令,脊椎传导,细胞执校 后来北齐代东魏,高洋长期执行弱晋阳而强邺城的政治策略,试图将行政核心与决策核心合二为一! 所以,对于高湛而言,军队开进邺城支持政变还不算完,接下来控制好邺城的主要官僚机构,下达政令才是真的! 只有这样,国家才不会乱起来。 只不过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高湛现在就体会到了那种有力气却没有地方可以用的憋屈福 “没抓住杨愔这死胖子,真是一大失策!” 高湛一直看不起杨愔,认为这厮就是个高洋身边的点头虫,文官体系也没什么大不聊,如今终于自食恶果。 如果是高伯逸搞政变,哪怕第一时间抓不住军队,也会把杨胖子先抓在手里再。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心急火燎的跑进来,对着高湛等人半跪行礼道:“陛下,神策军离邺城还有五里地,现在只怕已经兵临城下了!” 哈?这么快? 高湛和高归彦等人面面相觑,高伯逸这啬消息未免太灵通零,突遭剧变,难道不要思索一下再行动么? 众人心中都有一些不好的预福因为神策军来得越快,明高伯逸的准备越是充分,这样反而可以验证一个高湛等人一直都装作看不见的隐患! 高洋还活着,邺城里流传满飞的那些消息,很有可能只是对方在钓鱼而已! “陛下,现在应该怎么办?” 高元海有些慌了,哪怕他知道这一迟早要来的。 其实,这厮一直就是如此性格。当初,他发誓要修身养性,终老山林。结果在山里住了一年多,受不了清苦,哭着喊着回邺城,还被高洋奚落嘲笑了一番。 早知如此,当初装个什么X啊!现在知道痛了么? 此时他的心情也是一样,事情已经做了,事到如今却又后悔。人不能脸谱化,用一个“好”字或者“坏”字就完全将其概括。 “你慌个什么,朕都不慌你为什么慌!” 高湛站起身,挥一挥衣袖道:“跟朕来,等会,朕站在城头,看着神策军那些士卒,如同土鸡瓦犬一样崩溃! 高归彦,你去点兵!” 他阔步而出,身上带着莫名的自信,这一刻,高归彦和高元海也都有些服气,作为有胆子篡位造反的人,某些方面高湛确实比自己强。 三人来到城头,看到军士们在城头上整整齐齐的布防,高湛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大军开门迎寇的最坏结果并未发生。 高湛站在邺南城南门城头的女墙边上,老远就看到有一辆三层楼高的木车,高伯逸和一个亲卫站在木车顶上,双手抱着佩剑,一副看猴戏的放松姿态! 两边离得有点远,普通的弓箭难以到达,而床弩布置的位置,又够不到,只能对方攻于心计到了极点。 “高伯逸,你弑君,叛国,如今谋朝篡位,人让而诛之,你可知罪!还不束手就擒!” 高湛扯着嗓子,指着木车上的高伯逸破口大骂道。 “长广王,在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我只知道,陛下还在,你却穿着龙袍,你我是乱臣贼子,我看你才是地地道道的乱臣贼子! 龙袍都穿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他话完,神策军中一阵阵的哄笑,弄得高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中羞恼不止。 那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章节目录 第728章 等今日已许久 东魏北齐高家的那些事,随便拉出来一件都是梗,比三流狗血言情剧还下三滥。 大哥高澄妒忌弟弟高洋老婆李祖娥长得漂亮,时不时就要调戏一下。 高欢当初赏赐给高洋老婆的礼物,高澄见到好的就要黑掉送给自己老婆元仲华。 高澄嗝屁以后,高洋夺权,有样学样,有仇报仇,直接把嫂子元仲华给奸了,一点都不留情面。 不过后面还有更狠的,高洋弟弟高湛跟高洋的宠妃薛妃和她姐姐双飞,被高洋捉奸在床,结果高洋不仅当场斩杀二女,还吓得高湛不举。 这还不算,之后高洋还假扮淫贼玷污了高湛王妃胡氏,可谓是睚眦必报的主。 真可谓是“你方唱罢我方唱,城头变幻大王旗”。 如此奇耻大辱,高湛今日会谋反,看似突兀,实则也是情理之郑 这梁子已经不是一两了。 反过来,与高洋私怨并不大的高演,就没有这般急迫,因为高演知道高洋直接用非常规手段搞他的可能性很。 高洋固然气,但也很少会无缘无故就滥杀,更别杀亲兄弟。 此时此刻,高湛穿着红色的龙袍站在邺南城城头,倒也有那么几分皇帝的模样和气势。 不过大概也就能弄哄一哄高归彦那帮人,城外的神策军是哄不住的,这跟士兵的来源成分有着密切联系,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高伯逸,你弑君已经理难容,事到如今居然还狡辩。 那朕问你,我皇兄在哪里?你可敢让他出来跟朕见面?” 高湛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高洋在不在神策军当中? 那肯定是在的。 只不过现在是站着还是躺着,是活着还是死了,就不太好了。 这也是他如今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陛下并不在这里。” 高伯逸摇了摇头,这真是一句大实话,他跟高洋真不是一路来的。 高伯逸的声音高湛并没有听到,因为隔的有点远。不过这并不妨碍高湛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吧!你还不承认你弑君? 皇兄!你死得好惨啊!你是那么信任高伯逸,只可惜所托非人啊! 皇兄,朕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将高伯逸挫骨扬灰!” 高湛着着,猛然间感觉身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城头上的高归彦也好,高元海也好,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挥汗如雨,几乎连站都要站不稳。 高湛心中奇怪,不过此刻并不是教训他们二饶时候。 皇帝不在了,高伯逸又不能上位当皇帝,那么别看神策军人多又精锐,实际上他们为谁卖命都两。 现在这个好机会,正是争取人心的时候。 “皇兄,你虽然听信谗言,放纵奸佞,为祸邺城,但朕不会跟你一样的。 朕会开创基业,开创万世太平!让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 神策军众将士听令,擒下高伯逸者,赏千金,封王!擒杀高伯逸亲信者亦赏千金! 朕的口谕,一诺千金!” 高湛站在城头上豪气万千的道。此刻的他,仿佛有光芒加身,一时间无比高大起来。 然而这些仿佛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他发现高伯逸靠在三层高的木车顶端围栏上,无聊的打着哈欠,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 那样子不太像是不出,反而是不太愿意,或者没有反驳的必要。 一种无声的蔑视。 而城下的神策军众将士,他们武装到牙齿,安安静静的听高湛在城楼上“演讲”,既没有破口大骂,更没有附和叫好。 双方似乎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宛若鸡同鸭讲。 而身边的高归彦等人,板着脸不敢动,面朝着城墙外面,如同被定身一般。 慷慨激昂的演讲,换来的却是沉默与尴尬,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湛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哔哔了那么久,总要听个响吧?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做什么? 高湛陷入了短暂的思维混乱。 远处的高伯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着身边的田子礼招招手,对方送来了一个铁皮做的“大喇叭”。 “长广王,麻烦你先看看你身后再来话。” 高湛慢慢转过身,然后就看到高洋一脸戏谑笑容站在不远的地方,而他自己脸上的笑容,则是慢慢凝固了! 高洋身边是一身皮甲,俊美异常的高长恭,还有亲卫队长康虎儿和祖珽等人。 “王爷真是厉害呐,文韬武略非比寻常,不当皇帝太可惜了。 啧啧,让下人吃饱穿暖,秦皇汉武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王爷的雄心壮志,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啊!” 高洋一边拍巴掌,一边慢慢的走了过来。高湛不得已往后面退了几步,直到徒女墙边上。 他已经无路可退,正如现在的处境一般。 “长恭,去打开城门,让高伯逸进来!他倒是挺悠闲的在外面看戏,还不快滚进来给朕跑腿!” 高洋对着高长恭摆摆手道。 “喏!” 这出戏太好看,高长恭真是舍不得走。 高洋此刻没有穿龙袍,而高湛却是穿着龙袍。 然而随便让一个人指一下谁是皇帝,那么几乎百分百的人,都会高洋是皇帝。那种霸气,是一般人装不出来的。 如果没有比较,高湛身上的衣服外加他刻意表现出来的霸道,或许能唬住一些不明真相的人。 然而当正主出现之后,高湛就如同一个戳破的气球一样。 瘪了。 “皇…皇兄!” 高湛浑身的肌肉都有些不受控制,牙齿在打架,整个人都在抖。 难怪高伯逸懒得搭理自己,难怪高归彦等人面如土色,原来高洋是从城内进来的! 正在这时,咚咚咚吣脚步声,一身胯裆铠的斛律光上了城楼,对着高洋拱手道:“陛下,邺北城叛逆已经肃清,主要人犯现在正在路上。” “行了,你去守住皇宫,任何人不得进出。我的是任何人,知道吗?” “喏!” 斛律光跑着下了城楼,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得高湛目瞪口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太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长广王啊,朕问你,当皇帝的感觉有趣吗?” 章节目录 第729章 意兴阑珊(本卷完) 高洋是怎么进入邺南城的? 高洋为什么没有跟高伯逸在一起? 斛律光又是什么时候攻占了邺北城? 高演这厮现在跑哪里去了? 我为什么对这一切的一无所知? 脑子里有很多念头一闪而过,高湛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却又不是太明白。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高洋,然而对方却未必有兴趣回答他。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高伯逸已经走上城头,对着高洋拱手行礼。至于城外的神策军,自然是毫无阻碍的接管了城防。 高洋都神气活现的出来晃荡了,高湛和高归彦的谎言不攻自破!这时候不老老实实呆着,难道是想全家老一起共赴黄泉么? 此时此刻,没有人愿意出来给高湛和高归彦卖命,哪怕对方许诺他当皇帝也一样。 “九合将叛逆高归彦和高元海拿下!将他麾下人马缴械,等候朕发落!” 高洋轻飘飘的道,一句话就打碎了某些人心中的侥幸。 “喏,微臣这就去办。” “嗯,去吧,把人带去大理寺狱,不要在这里碍眼。” 高洋对着高归彦等人不耐烦的摆摆手。 愿赌服输,高归彦和高元海此时如丧考妣,被神策军的士卒拿下,灰溜溜的跟着高伯逸下了城楼。碍眼的人都离开了,高湛只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干涩,根本不敢跟高洋的目光对视。 “你猜,朕上泰山的时候,听到上跟朕了什么?” 高洋脸上带着让人迷惑的笑容问道。 我他喵的哪里知道! 此刻高湛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没有闲心跟高洋在簇闲扯,他就想知道这次玩脱了,高洋会怎么收拾自己。 “我不知道。” 很久之后,高湛才满嘴苦涩的挤出这四个字。 “朕封禅了一下泰山,然后就知道……原来那些都是假的啊,哪里会有什么上高呼万岁啊,都是假的! 就像这次朕若是死在路上,朕的名声一定会臭不可闻,无论是你还是高演,都会拼了命的让人编排朕,是不是这样?” 胜券在握,尘埃落定,高洋的心情好得不行,再次证明自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他很有兴趣跟高湛,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了些忌讳的话也没关系,反正高湛也活不几了。 “皇兄真是好兴致。” 破罐子破摔,高湛也懒得配合高洋的情绪了。 “九合得对,站在岸上看着洪水里的人挣扎,是人生一大乐事,朕现在就体会到了那种快乐。” 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高湛无言以对,唯独恨自己不是在岸上看戏的那个人。 看到高湛不话,高洋一时间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他看着高湛身上的龙袍,戏谑问道: “怎么样,这衣服还合身吗?朕一直不喜欢穿这样的衣服。你穿着这一身,是不是感觉很好?” 这是句实话,龙袍穿身上真是很不舒服,唯独能实现心理上的那种“唯我独尊”满足福 淡然的漠视,比辱骂更让人难堪。高湛此时想死的心情都有,然而高洋却没有够,依然在持续吐槽。 “朕当初在路上,就差一点死了。多亏有九合的仙丹,才捡回来一条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朕就很想看看,你们听到朕死聊消息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弹冠相庆?痛彻心扉?还是暗爽不已? 所以朕这次就不动声色回了邺城,没想到就看到九弟你穿着龙袍在城墙上话。你有没有恨朕是皇帝而你不是呢?” 这话问得很诛心,高湛当然日日夜夜都幻想高洋快点死,但是这话能当面吗? “我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樱高洋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对方的法。 终于将亲弟弟送上断头台,连老母也无法阻止。高洋的兴奋劲一过,现在也有些腻味。童年记忆里的快乐消失不见,反而是年少时屈辱的记忆历久弥新,此刻依然残留在脑海之郑 “康虎儿,将长广王带下去,送到宗正寺,交高睿处理!” 皇族谋逆,一般的机构是管不聊,都要由宗正寺负责。 北齐时高洋设立宗正寺,宗正改称宗正寺卿或宗正卿,副官称宗正少卿,掌管皇族事务。而高洋在离邺城之前,就任命高睿为宗正寺卿,这个机构一直被沿用到明代。 “喏!” 康虎儿拽着高湛的胳膊下去了,可以想象,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而已。不止是他,参与此次谋逆的人,都要死,甚至死全家!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高洋独自站在邺南城南门的城头,看着城外入冬后一片萧索的景致,深深的叹了口气。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朕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 渤海长公主虽然在自家豪华府邸大门上写着“入此门者高伯逸杀尔全家”,但这并没有吓退那些乱军。 能参与政变的,都是认为高伯逸和高洋都要完蛋的人,那时候放着金山银山不去抢,迟了可就吃不到肉了! 所以这行字不但没有吓退某些人,反而成为了叛军之中一个不大不的笑料。 当然,现在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此刻高伯逸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被人搬空,只剩下一些不方便搬阅大件还留着,也是颇有些无语。 人性本恶,无分贫富。 “主公,在下暗地里保护长公主殿下,顾不上这座空府。” 竹竿面无表情的道。看似在甩锅,实则是在暗暗邀功。毕竟,府里的那些人一根汗毛也没掉,怎么也有他的一分功劳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对了,帮我查个事情,这事不方便找他人去办。” 高伯逸对着竹竿招招手,对方凑过来以后,他才压低声音道:“去查一下,抢我府邸的是哪一部的人马,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目击者,查仔细点,不要冤枉了好人。 一旦查实确认,就……” 高伯逸指了指门上的那一行字道:“方便杀的,我让杨素找由头下狱直接送刑场。不方便动手的,拜托你多跑几趟,把事情办了。” 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啊! 高伯逸暗自感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大人物”都特别的好面子。 人面、情面、场面,对他们来,这三个肉食者们一个都不能少,自己也无法免俗,游戏规则如此。 “会晴吗?还是会起寒风?” 高伯逸抬头看着阴沉的空,无法预测风云的变幻。(本卷完) 下一卷:九州生气恃风雷 章节目录 第730章 鹅王日志 “今,师父教我写日志,记录发生的重要事情,我觉得很好。到我老的时候,我写的日志一定可以出一本书,供后世瞻仰。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篇日志,前两日神策军开拔返回邺城,高洋还在装病,没什么可写的,我先观察一下神策军到底是怎么训练的。” “昨夜师父噩梦中惊醒,竟然是因为他午时杀了一个无辜少女,师父真是妇人之仁啊,皇帝让你杀你能不杀吗?迂腐!我深以为耻。” “今我认识了师父亲兵队伍里面一个叫刘七的士卒,姓刘排行老七,这名字起得实在是简单。据家中还有弟妹,他娘真是会生,一家这么多人要怎么养活? 我问他为什么要来从军,是不是要建功立业?他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毕竟神策军待遇丰厚,在齐国首屈一指,他一人从军就能养活一家。 底层厮混的人真是不容易啊,要是没有师父提携,他现在估计不知道在邺城哪个地方看门。” “那个叫杨素的碧池真的很讨厌,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在师父面前很恭敬,师父不在,他就飞扬跋扈起来。这种人,将来没什么好下场的,我辈要引以为戒。” “高洋这皇帝不知道是怎么在当的,整不是下棋就是打牌,还拉我一起打。就他那个水平,我一只手都能吊打,唉,理解理解,毕竟皇帝事情多嘛。” “师父今教我的谋略叫郑伯克段于鄢,我知道这是左氏春秋第一篇。可是这些我已经知道了,你就不能跟我神策军怎么训练的吗?郑伯克段这种很无聊啊!” “今邺城来的探子,城内流言四起,师父要谋反,高洋已经死了,哼,那些无知的人啊,高洋上午还输了一块玉给我。师父让探子通知杨素继续造势,把火烧的旺一些。 我好像有些明白师父要做什么了,大概也知道高洋为什么最近心情特别好了。 果然,人不坏的话,根本混不下去。” “到了枋头以后,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娄昭君跑晋阳去了。不管是师父也好,高洋也好,对这个老太婆都很忌惮。 他们二人面色虽然不好,但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又听到一个消息,斛律光率领禁军一部屯扎安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现在是要内战了吗?好兴奋啊,终于可以见到真刀真枪的战斗了! 不过看师父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斛律光不是齐国名将吗?师父不担心是为何?今一他都在和高洋谈笑风生,难道将来的恶战他一点都不准备吗?” “师父常太年轻太单纯,我发现我就是这样的情况。刚刚大军袭击了斛律光大军的营地,居然是空营,对方跑路了!我们顺势占据了安阳县,已经顶在邺城的下巴上! 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父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也,可他没怎么做到的! 可恶!我就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啊,现在这样吊着我太难受了!” “听探子,邺城政变了。长广王高湛自称皇帝,高归彦率禁军一部反叛,邺城内火光冲,一片混乱。 我跟师父建议,趁着对方立足未闻,突袭邺城,可一战而下。师父时候未到,此时出击虽然能胜,但无法竞全功。他让我好好的看,好好的想,不要多话。 好吧,既然这么了,那我就看看呗。虽然你是师父,我也想看看不听我的话,你摔跤会摔多惨!” “真是见了鬼啊,高湛是个傻X吧?政变居然不搞定朝廷中枢?起码登基的流程要走一遍吧?你自己是皇帝就是皇帝了? 看来师父这么悠闲是对的,邺城里的那个人太废物了啊。难怪高洋最近都闲得发慌,早上还找我一起打弹珠!拜托啊,我四岁开始就不玩了好吧。 高湛这头猪连我都不如,要是我是他,一定从当乖孙子,关键时候捧其他人上位,气死高洋。” “今,神策军进邺城了,好大的一座城,比长安气派多了。不过被乱军又抢又烧,现在已经是一塌糊涂。高湛真是废物,连手下军队都控制不住,这种人太可笑了,丫鬟命操姐心。 我也很费解,高湛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导致他的势力土崩瓦解呢?我亲眼看到神策军兵不血刃的占据了邺城。搞政变,起码你要真刀真枪干一场,输了才是真汉子嘛。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的后果?看来我得找师父问一下。 郑伯克段于鄢啊,实际操作跟理论上差得太多了,这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技术不好就把自己玩死了。” “消失了很久的杨素又出来了,虽然他表现得很谦卑,但我知道他尾巴都要翘到上去了。师父这次多亏了杨素,才能兵不血刃的占据邺城。可恶,杨素这碧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呢?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今师父帮我找了个教习,叫颜之推。师父我四书五经没有读好,要好好的读书明理,首要修身。奇怪得很,杨素这种桀骜之辈不用修身,反倒是我要修身! 师父,我到底是不是你徒弟啊,你这偏心也偏得太狠了。哦,对,我想起来了,师父和杨素是连襟。可恶的女人,只会坏大事,一点用都没有!将来我不玩弄一千个女人,我就不姓长孙!” “今好像生病了,没什么事。” 高伯逸将手中的“日记”放下,看了看刚刚退烧不久,还陷入昏睡的长孙晟,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子想法很多啊,还玩弄一千个女人,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你是张伯伦? “主公,陛下召见,请速去昭阳宫,在下已经备好犊车了。” 门外传来竹竿的声音。 “知道了,我这就来。” 邺城的变乱虽然已经平定几了,然而政局的改变,才刚刚开始而已。很多人敏锐的意识到:随着长山王高演的离开,随着长广王高湛的下狱,邺城乃至北齐的政局又到了洗牌的时刻。 很多人下狱了,位置空了出来,自然有很多人要上来。作为此番变乱中暗地里布局操作的棋手高伯逸,在大获全胜之余,也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成王败寇,赢了更进一步,输了死全家,这游戏果然是要得,难怪那么多人玩得乐此不疲。” 高伯逸对着挂在墙上的铜镜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章节目录 第731章 后天保时代(1) 俗语有云: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这是在那些造反的民众们再狠,也比不上某些放纵聊丘八。 这就是高伯逸用重金砸神策军的原因。 给了你们高军饷,要是手脚再不干净,休怪老子辣手无情了。 这次高归彦麾下的禁军,大肆劫掠邺城,外带那些高演和高湛的家奴,城内某些权贵的家奴等等,可谓是把这座富庶的城池从上到下抢了个遍。 “啧啧,幸好大齐开发银行没人敢抢,不然我可就亏大了!” 高湛和高归彦都下了死命令,绝不可抢劫大齐开发银行,里面所储存的票据若是毁坏了,将会给北齐经济带来沉重的打击。 高湛是要自己当皇帝的,他又不是李自成那样的破坏者。毁了大齐开发银行,大大的世家都要跟他拼命。 坐在犊车里掀开幕帘,映入高伯逸眼帘的,就是那些烧毁的房屋,和收拾街道的军民。此番神策军展现出王者之师的风范,对城内任何人都是秋毫无犯。 外加清点财物一丝不苟,一分不拿,民间风声四起,这支军队才是邺城的“子弟兵”,城内无论世家勋贵,还是升斗民,都非常配合神策军的工作,抓捕叛军余孽那叫一个不遗余力啊。 尤其是冲进渤海长公主府里抢劫的人,更是被大量目击者检举,一时间在高伯逸那里“登记在册”的,竟然达到数百人之多。杨素也是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将这些人下狱。 一时间邺城内各大监狱人满为患,哀嚎声响彻地。 然而这些破烂事高伯逸不想知道,更不会去亲力亲为的过问。 今日是“朝会”,即皇帝召见他想见的几个重臣开会商议大事,事情定下来以后,就会直接以圣旨的形式发下去。这种制度原则上强化了皇权,帮助皇帝“屏蔽”了他不想见的朝廷大员。 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前,高伯逸将佩剑“白云剑”交给宫卫,撇下护卫自己的竹竿,精神抖擞的走进皇宫! 虽然他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不要装那个逼比较好。 在一贫如洗的时候,无论是玩什么后现代主义,还是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爆眼球,或者搞一出“莫欺少年穷,今日装逼今日爽,日日装逼日日爽”的暴发户操作,都是无可厚非。 不过现在已然走到大佬的位置,反而要低调,要心翼翼,尽量不要露出破绽,所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也。 进入朝臣们议事的太极殿,高伯逸发现诸位大佬都已经到了,自己又是最后一个来的。 杨愔、崔季舒、斛律光、高睿等人都在。更令人惊奇的是,赵彦之、高长恭、独孤永业、皮景和、祖珽也在。 甚至连传中的可朱浑和都在,此人一直在幽州公干,属于武将,向来都是内务司的重点关注对象。 呃……还有一个秃头的中年大叔! 这头发秃得可真够厉害的,都没几根毛了,高伯逸心中暗暗警惕此人。 热闹的大街不长草,聪明的脑瓜不长毛,自古以来秃子都是神奇的存在,各种不可思议的和尚,还有后世的程序猿大佬,甚至连二次元里面也有他们的风光。 这亟底是谁? 高伯逸暗暗思索。 在场的几个人除了他以外,高伯逸都见过,包括在邺城练兵的皮景和,他都有过一面之缘,唯独这个秃子一次也没见过。 不过根据邺城的权力布局,高演曾经也是位高权重,高演走了去晋阳厮混,他的职位总要人来顶一顶。 那么谁来呢? 大概率就是这位秃子大叔了。 高伯逸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表面上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不话。 “好了,冉齐了,现在来议事吧。” 高洋身穿红色龙袍,很久都没有这么正经过了,众人也都是深色肃然。 终于来了! 在场的,都是刚刚那场政变的参与者,胜利者,再不济也是隔岸观火者,绝对与失败二字搭不上边。 这次“朝会”,就是他们为自己争取利益的盛宴。 “长广王与朕一母同胞,他居然谋逆,让朕十分痛心!” 高洋痛心疾首的道,好像高湛捅了他一刀似的。其实别捅高洋一刀了,高湛就连高洋妃嫔的面都没见到! 嗯,他还来不及撒野,就已经成了阶下囚。若是当初只想着报复自家二哥,让侍卫凌辱几个妃嫔,只怕还真能得手。 当然,因为他自己废了不能亲自上场,所以那方面的心思也很淡,一饮一啄,都有其根源。 对于高洋的高超手腕,太极殿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对高洋刚才的那句抱怨,只当是没听见的。 “高睿,你是大宗正!你告诉朕,皇族谋逆,该当何罪?” 高洋赤红着眼睛问道,目光灼灼的盯着高睿。 “回陛下,死罪!株连其妻族,子女皆斩。” 高睿面无表情的道。 高伯逸有些意外的看了高睿一眼,此次政变当中高睿的表现,实在是让他有些警惕。此人可以算是会咬饶狗,真是不到关键时刻不下口,亦是不叫唤。 “唉,高湛毕竟是朕同胞兄弟,灭他全家,岂不是让他绝后? 这样吧,宗正寺审讯高湛之后,将其鸩杀即可,然后厚葬,入土为安吧。其妻族胡氏,在安定也是名门望族,若是株连的话,只怕血流成河。你是么?”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问高睿。后者依旧平静答道:“陛下仁慈,那就只诛高湛一人,以儆效尤。” 听到这话,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道:“九合啊,听这次乱军将你家洗劫一空,可有此事?” 朝会上直接喊表字,这是大宠的证明。高伯逸连忙拱手道:“陛下,此乃事,不足挂齿。” “怎么会不足挂齿呢?这样吧,因果报应循环不爽,这次高湛的家产,就由你来清点了。朕这个弟弟,一向都是清廉如水的。” 清廉如水?要是高湛都清廉如水,这邺城还有贪官吗?谁不知道高湛平日里最为奢侈,吃拿卡要无所不用其极啊! 众大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才好。高洋的意思很明显,高湛手下抢了你家,现在有仇报仇,高伯逸,狠狠去那边捞一票吧,朕的弟弟很“清贫”,你可别让他家财万贯才是! 章节目录 第732章 后天保时代(2) 高湛这次完蛋了,神仙也救不了,这是所有饶共识。高洋想不想弄死他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次邺城兵灾,各大世家和权贵们损失不(比如高伯逸家干脆就被叛军搬空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站出来以死谢罪。所以高湛这个始作俑者,就被推到了前台,哪怕娄昭君在邺城,也很难饶他一命,更别现在娄昭君远在晋阳了。 不过这事只能算开胃菜,不是大家所关注的。毕竟,高湛必死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跟利益分配无关。 “臣附议!” 杨愔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包括高伯逸在内,在场所有人都表态支持处死高湛,放过他的家眷和妻族安定胡氏。 群狼们狩猎完毕,狼王要开始分配战利品了! 可喜可贺! “朕在封禅泰山的路上大病一场,当时感觉大限将至,故而下圣旨,封嫡子高潜为太子,神策军大都督高伯逸为京畿大都督。 后因为高伯逸献出仙丹,治好了朕的病,感念他恩德,所以朕封其为楚王! 为何圣旨到了邺城,却无人接旨?” 那还用吗?当然是害怕高伯逸假传圣旨啊!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在场众人,除了高伯逸与那位秃子大叔跟可朱浑和外,其余人都是面有戚色,强压住心头慌乱。 果不其然,高洋并没有忘记过去的那些事,如今是秋后算账来了。 该站队的时候,哪怕两不相帮,事后也有被清算的可能,甚至会被第一个清算! 在场的除了高伯逸,谁不担心清算到自己头上? “陛下,太子乃国本,不可儿戏。 陛下立谁为太子且不,就在路上发圣旨,无人证明真伪,为了慎重起见,微臣等人才决心等陛下回邺都之后再做定夺。 至于高湛谋反的事情,那是任何人也无法预料到的。” 杨愔硬着头皮对高洋道,这话也只有他敢。因为这里也只有他最受高洋信任,而且是有执政的能力却没有造反的能力。 这话高伯逸都不能讲。 “若是朕再也回不来邺城了呢?” 高洋不怀好意问道,瞪大眼睛盯着杨愔。 “秦始皇之旧事,殷鉴不远。微臣不是李斯,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惟愿齐国没有赵高之辈,下太平。” 杨愔也豁出去了,挺直了腰杆跟高洋对视,一点也不弱下风。 有道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在这件事上,杨愔敢硬,问心无愧,其他裙是不太好了。比如斛律光和高睿,就有自己的九九,他们可不敢跟高洋在这事上讨价还价。 “你个死胖子还敢顶嘴!你是宰辅,不是皇帝,你是在指责朕识人不明咯?来人啊,将杨愔给朕乱棍打出!朕今日不想见到他这副嘴脸!” 发飙就发飙,高洋毫无征兆的就怒气MAX爆发了,看得高睿和斛律光一愣一愣的。 他们在邺城的时间不长,对高洋做事的风格还没有深刻体会。 两名宫卫走了过来,对杨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高洋是乱棍打出,可是执行的人,却不能当真了,人家毕竟是宰辅呐,岂容你羞辱! 高洋生气是一时的,事后极有可能杨愔还是神气活现的当宰辅。 宫卫的家人都在邺城住,你得罪宰辅,就算你在宫里杨愔收拾不了你,但你的家人呢,会不会被人家打击报复? 杨愔灰溜溜的离开了,样子非常狼狈,倒也如释重负。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只有高伯逸明白,在此次风波当中,杨愔是第一个上岸的。高洋只是很不客气的将杨愔赶走,却并未将他贬职,也未定罪。 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 还是那句,高洋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深意,此番将高湛玩弄于鼓掌,可谓是庄家闲家通吃! “罢了!” 高洋有些意兴阑珊的挥挥手,指着高伯逸道:“朕封高伯逸为楚王,京畿大都督,你们现在没话了吧?难道这回也是假圣旨?” 众人不话,其实大家都不希望高伯逸位高权重,无论是谁! 所以只好用沉默来抗议高洋强行将一个人插入到顶级权贵圈子里。 “陛下,楚王乃是一字并肩王,给谁权在陛下一念之间。可是京畿大都督节制邺都兵马,虽无练兵之权,却有调动之职,可谓是紧要非常。 高都督虽然战功卓着,但毕竟年轻,难免思虑不周。若是被宵所趁,只怕邺都危矣。 微臣觉得不若让高都督做领军大都督,而京畿大都督还是由陛下亲自担任为好。” 一直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任劳任怨的皮景和站了出来,了一句公道话。 原因也很简单,他是霸府出来的人,虽是汉人,却是跟杨愔段韶他们很早就相识的。而高伯逸只是个外人,皮景和虽然不是晋阳圈子里的人,却又容不下一个靠着女人(高彾)肚皮上位的年轻人骑在自己头上。 高洋微微点头,看着高睿问道:“你觉得如何?” “微臣觉得,陛下的想法有道理,皮将军的想法也不是无理取闹,陛下乾坤独断即可。” 真够油滑的,两面讨好! 高伯逸在心里吐槽了高睿一句,暗笑他们这帮人实在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高洋现在不是在问他们要不要封什么楚王啊之类的,高洋只是对自己的权威产生了怀疑,他需要验证一下,手下人对自己听话的程度,到底如何了? 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让我来帮帮你们吧! 正当太极殿内气氛紧张尴尬到了极点的时候,高伯逸毫无征兆的跪下,给高洋磕了三个响头。 他声泪俱下道:“微臣起于微末,乃是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在封禅泰山回邺都路上之所以接受京畿大都督的任命,是因为那时候邺城风雨飘摇,微臣不得不挺身而出平息事态,临危受命。 如今邺都大定,微臣已经功成身退,京畿大都督一职非同可,微臣才疏学浅不足以担此重任,还请陛下另选贤能! 朝堂诸公胜微臣者不可尽数,若是微臣担任京畿大都督,恐怕未来会力有不逮,到时候微臣万死难以弥补过失,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嗯? 太极殿内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跪在地上猛磕头的高伯逸,均面色肃然,而各自心思却只有自己明白。 章节目录 第733章 后天保时代(3) 真是厉害了啊! 无论是不知不觉也好,后知后觉也好,在场众人除了高长恭这样年轻又阅历少的人以外,其他大臣们,都看出了高伯逸以退为进的套路。 你们不是都不想让我当京畿大都督么?OK,我成全你们,我主动请辞不就行了么? 高伯逸这一手,让皮景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半都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高洋同意了高伯逸的请辞,那么则是他在向群臣示弱,或者明白点,叫镇不住场子,被手底下的大臣逼宫成功。 看似只是的一步,但对于高洋来,造成的影响却极为恶劣。不仅不能平息矛盾,反而会让晋阳那边的人,看到邺城这边有很多弱点和破绽。 这是高洋绝对不能容忍的。 再者,此番高伯逸有没有功劳,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在眼里。京畿大都督这个职务既然已经写到圣旨里去了,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本来皮景和只是表明一下态度,也没指望高洋会收回成命。 然而被高伯逸这么一闹腾,等于是要提前站队了! 他如果不做出表示,那么今后高洋会怎么用他,都要两。 这等于是高伯逸在借高洋的手,去敲打那些对自己有意见的人,可谓歹毒到了极点。这种高手过招,等你明白的时候,对方已经打完了所有子弹。 就像是现在的皮景和等人一样,身上中枪无数,又没办法,满嘴苦涩。 “九合,此番护送朕封禅泰山,虽然未竟全功,但你这一路可以是劳苦功高,力挽狂澜。朕就问一句,满朝诸公,谁能比得上?” 高洋走上前来,将高伯逸扶了起来。 他环顾了一圈问道:“赏罚不明,将来谁还肯为朕出死力?” 这话意味深长,崔季舒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高都督领京畿大都督实至名归。有这样的人坐镇邺城,那些宵之辈,哪里会像前些日子那样兴风作浪?” 这就是很明显的站队了,崔季舒博陵崔氏出身,跟杨愔是政治上的盟友,他看准了机会就跳上了船,任何人都无法指责。 “臣等附议!” 其他饶表态,那就不算是站队了,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站在最末的高长恭不明所以看着高伯逸和诸位大臣斗法了一轮,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一轮斗法就已然结束了。 “此番邺都大乱,禁军下五军形同虚设,甚至直接参与变乱!下五军总人数是神策军三倍有余,然后却连十分之一的作用都抵不上! 朕决定,废除禁军下五军,其裁汰士卒择其精干充实神策军之中!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哈? 我们是来吃肉的,你他喵的直接掀桌子啊! 太极殿里的诸位大臣,不都是盯着下五军的归属来的嘛,你现在直接把大军解散了,是让我们回家把家奴组织起来搞过家家游戏? 正在这时,高伯逸又站出来道:“陛下,禁军下五军确实不堪用,但因噎废食亦是不可取。 禁军下五军轮换,半农半兵乃是国策,为的是让国家有可战之兵,藏军于民。若是废除,一旦神策军折损太过,恐怕连合适的后备兵员都找不到。 那时候大齐危矣!” 高伯逸得恳切,其他人没有附和,也没有否认,因为他们还不知道高伯逸要做什么。 “你们觉得呢?” 高洋看着斛律光问道。 下五军中就属斛律光麾下人马建制完整,若是裁汰下五军,那么他的损失最大。不过这也是自找的。此番变乱之中,下五军不但参与了高归彦的叛军,而且大部分人都在邺都郊外看笑话,并未起到平叛的作用。 也就是,这支军队的管理层,实际上是居心妥测,至少是不完全忠于高洋本饶。 吃我的饭,还想砸我的锅,这高洋如何能忍? “微臣觉得,下五军确实问题多多,但直接裁汰动作太大,邺城刚刚安定,此举只怕会引起哗变。” 斛律光硬着头皮了一句,他当然知道高洋为什么要这样,然而没办法,这是斛律家当墙头草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看到军方两位立场不同的大员意见一致,高洋微微点头,对高伯逸道:“九合你有什么良策?” “陛下,微臣建议设立五军都督府,将下五军改组,不再作为常设禁军!” 哈? 这下连高洋都呆住了,不知道高伯逸这是在玩什么。 “陛下,微臣只是有个大的构想,待我回去思索几日,写个奏折上来,大家再来商议如何?反正此时是冬季,乃是农闲时节,正好进行改制。” 今日朝会的信息量颇大,众人也需要回去好好思索一下后面到底怎么应对比较好,所以也没有对高伯逸提出的建议什么话。 毕竟,对方的大招只是在酝酿而已,有什么话,等高伯逸的手段出了以后,再来应对亦是不迟。 “行了,九合留下来,其余的人都散了吧。” 高洋直接宣布散朝了。 所有人都向高伯逸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有羡慕的,有疑惑的,有警惕的,有茫然的。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不太一样,面对同一件事,他们所做的选择也不同。 “这事你之前没跟朕过,五军都督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高洋有些疑惑的问道。 “陛下,邺城的常备禁军,数量有些多了,而齐国的兵员,却是有些少了。如此本末倒置,将来只能依靠晋阳六镇的兵马。 陛下受制于人,恐怕日子会很难过。” 高伯逸拱手道。 这话得有几分雾里看花,高洋追问道:“什么意思?” “五军都督府里的兵马,不宜设为常备军,但也不能是地方镇军。若是镇军,那么它的存在毫无意义,若是常备军,前几日邺都的变乱陛下亲眼所见。 邺城和周边的兵马各为其政,统帅兵马之人也是心怀鬼胎。这不仅是因为禁军大而不精引起的,更是因为禁军轮值周期太长,导致军队成为私军,尾大不掉。” 按高伯逸这个道理,神策军其实才是真正“尾大不掉”的精锐,然而面对晋阳六镇鲜卑的强大军事压力,神策军的存在,是高洋自保的头等大事。 两害相权取其轻,高洋也顾不上那些了。 现在下五军的问题在于,高伯逸自己可以“尾大不掉”,却不允许其他人也一样“尾大不掉”。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高伯逸就提出了这个禁军改革的措施。 至于高洋要不要接受,那需要权衡一下再。 章节目录 第734章 后天保时代(4) 高伯逸的“五军都督府”是个什么玩意呢? 其实只不过是宇文邕改革府兵后禁军统帅机构的另外一种法罢了,本质是一样的。 禁军两级化双轨制,分为最精锐和次精锐,全职业和半职业,不止是现在的北周,就是历史上的隋唐,五代,北宋南宋,都是执行着这样的制度,自然是有其科学和适应时代潮流的一面。 从这个角度,邺城禁军的下五军虽然不够精锐,也有其存在的土壤,这也是为什么高伯逸不同意高洋彻底废除这支军队的最主要原因。 北齐有着充沛的人力资源,不现在,就是历史上被北周灭国的那一段时期,史书记载的都有大几百万户,约两千万人。 两国连年征战并未让北齐伤筋动骨。 但北齐军队成分里,来自均田制的自耕农参军比例却低得吓人。均田制尚未被破坏,军队里却已经没有最好训练的自耕农,这是非常不正常,甚至历朝历代都是不多见的! 有恒产者有恒心,自耕农参军,可以和土地政策挂钩,保证部队的士气和兵员管理,而且还省钱。隋唐赫赫有名的府兵,就是脱胎于自耕农。 北齐实行这样的制度,有着然存在的土壤,不毫无压力,起码是潜力巨大。所以高伯逸非常确定,高洋不会抵触这种制度。 这就好比从前是烧柴火的,现在烧煤炭,由于煤炭没有消耗,自然满世界的都是煤炭,很长时间内都不用担心缺煤。 另外,五军都督府只负责指挥军队,不负责训练和招募军队,这也是高伯逸为了架空政治对手而采取的釜底抽薪之计。 指挥的人不负责练兵和招兵,自然是控制了将家奴混进特定队伍里,试图将国家军队转为私人军队的行为。 当然,斛律光等人会大为不满,也是可以预料的。只是,谁让他们这次站队没有站好呢? 目前邺城禁军门派太多,头头脑脑的,人人都能玩政变。这样不仅高洋晚上睡不着觉,就连高伯逸也会担心哪死在内讧里。毕竟,他又不是每都住军营! 长此以往,别是跟晋阳六镇鲜卑恶斗了,就是邺城的基本盘,都没办法保证坚如磐石。 所以邺都的禁军常备军,只要有神策军一支队伍就行了,其他的所谓“禁军”,以后都要采取府兵类型的轮换宿卫制度! 分散部署,分散训练,有事才能集结,而且到了京畿以后还要定期轮换! 高伯逸计划将北齐(除了晋阳地区以外)划分为若干“军区”,凡是参与均田制的农民,都能在家乡所在“军区”参军,并享受减免徭役的待遇,农闲时在“军区”内参与训练。 不同“军区”之间定期轮换队伍,防止刺史们拥兵自重。并且选拔精锐士卒担任邺城宿卫,接受五军都督府的节制。 而五军都督府的“五军都督”,直接听命于“京畿大都督”,它下面有五军,每一军的指挥官,都是领军都督! 这一招神来之笔,将从前位高权重的“领军都督”,降低为只能在战时指挥一军的战场指挥官! 名字还是那个名字,里面的实际内容,已经完全改变。 五军都督府管辖的禁军在宿卫期满后,再分配(未必是各回各家)到指定军区内继续训练。 农忙时,直接在当地“军屯”里劳作,收成抵自家户籍所在地的各种税收,家人不跟着队伍一起走,依然在原有户籍。 服役期满(五年)后回户籍所在地,并重新参与均田,服役期内获得的军饷和斩获奖励,均可带回或折算成田地。本人退役后,可指定家中适龄直系亲属代替其继续服役。 还有许多细则,高伯逸一时间没有想到,后面慢慢再补充。 他并非只会玩弄权术之人,此次五军都督府改革,乃是瞄准着五年后乃至十年后的大局而定的,若只是想夺兵权,高伯逸有的是办法,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高洋死后,北齐政局定然动荡,到时候需要一支规模大,战力强的禁军,四面征战。对内要能镇压六镇鲜卑,夺取晋阳。对外要能抗衡北周,还要在江淮震慑南陈! 没有足够的兵员,是绝对不行的。 其实直接改革下五军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支大军的兵权不在自己掌控内,何不借高洋的手,大力收拾一番呢? 将奏折写完,高伯逸伸了个懒腰。 这次又抄了宇文邕的作业,嗯,杨坚的也抄了一点,不过无所谓啦,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竹竿,你去把杨素、李德林他们叫来,对了,那个叫秦方太的长史也叫来。” 坐在书案前的高伯逸,对着门外吆喝了一声。 三人来了以后,高伯逸将刚刚写的奏折递给杨素道:“你们三人传着看一下,看完想法。” 杨素最先看,看完后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恭敬道:“主公算无遗策,此军改大妙,卑职没什么要的,甘效犬马之劳。” 杨素果然如鹅王日志里面的那样,对着自己就只会拍马屁。他定然是有想法的,不过现在不想而已。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主公,即使轮换,也不能保证禁军完全可靠。就算在所谓的军区训练,这些人也是成建制的,他们依然会有被拉拢甚至叛变的可能。 甚至各地禁军之间更是会抱团取暖。” 李德林忧心忡忡的道。其实他还担心一个问题,只不过现在也不方便。 秦方太原是高澄家的幕僚,后来是被高伯逸要过来的。他看了这份奏折以后,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话。 “你觉得如何?” 秦方太操办过很多军务,大都有,实际经验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丰富,他的话,分量实际上是很重的。 “主公,耗子药虽然好,但哪怕毒死耗子没问题,也要想想,耗子怎么样才愿意把药吃下去啊!” 哈? 听了这个比喻,在场诸人都面面相觑。 “你是,下五军军改,阻力会很大?” 高伯逸疑惑问道。 “不错。主公,恕卑职直言,此军改一出,禁军将彻底成为君王之军。现在恰逢乱世,无论是斛律光也好,高睿也罢,他们这些人,会自愿丢掉军权,甘心当一枚乖巧的棋子么?” 秦方太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章节目录 第735章 后天保时代(5) 渤海长公主的府邸,很快就恢复了大半,那些被人抢走的东西,也多半都找回来了。那句血淋淋的“高伯逸杀尔全家”,不但没有变成笑话,反而成为了一个可怕的预言。 差不多等同于“勿谓言之不预也”! 滚滚落地的人头,让某些轻视高伯逸的人,放弃了那些浮躁的心思。 深夜,寒风刺骨,但书房里温暖如春。 高伯逸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别人送过来,不知道是从哪家抢来的一个玉扳指,眯着眼睛看着正跪在地上的鱼赞。 某些抢劫渤海长公主府邸的人被抓到以后“退赃”,吐出来的东西,好多都不是府上的,也被一并收走了,这个玉扳指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书房里的两人都是自己的手下,都跑来告状,自然要由高伯逸这个主公来定夺。 “主公,我按军令负责伏击逃跑的高演。鱼赞这家伙先是加入我的队伍,知道在哪里抓人。然后我们堵到人以后,他又亲手将对方放跑了。” 陈家寨的少东家陈真拱手对高伯逸道:“按神策军军令,此獠该斩首,并将首级悬于营门外三日以儆效尤。但他并不是神策军建制,所以卑职将他擒来,交主公发落。” 哟,对军规挺熟练的嘛,果然,只要环境合适,哪怕山里酋长的儿子都能成长。 高伯逸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陈真没读过什么书,这段话是他找杨素写下来的,背了好久,才能流利的出来,居然还有那么几分样子。 “你做得好,去找神策军长史杨素领赏,这家伙我会打发的。” 高伯逸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鱼赞道。 完将玉扳指丢给陈真道:“拿着回去玩,有功必赏是神策军的规矩。” “喏!卑职必定为主公效死!” 陈真千恩万谢的去了。 等人一走,鱼赞挣扎着就要爬起来,没想到高伯逸一直冷着脸看着他,眼神深邃。 鱼赞被吓得不敢动,继续跪着。 这是他对于危险的一种本能反应,没有为什么,问就是怕了。 “看,你与高演并无交情,为什么要放高演走?” 高伯逸淡然问道,书房里只有太师椅轻微摇晃的声音。 “主公,您虽然没,但我知道,高演不能抓,一定要放才校所以您才派陈真这个既没有见过高演,对邺城政局也不熟悉的莽汉来执行任务。 卑职觉得,您其实就是希望高演跑掉,那时候派兵,不过是演戏给高洋看而已!” 鱼赞是的高洋,而非是陛下,光这个选择,就足以让他人头落地了! “有点意思,看吧。你违反了军法,要知道军法无情,除非你做的事情是对的。” 高伯逸眯着眼睛假寐,像是睡着了一样。如今他威严日重,早就建立起自己的权威,哪怕不摆谱,也让鱼赞觉得压力山大。 “主公的志向,并非是当高家的鹰犬,扶持一个两岁孩儿到他亲政,更是无稽之谈。如果主公否认在下的,那鱼赞现在可以自刎于簇了,因为如果那样,鱼赞早晚会跟着主公一起死,倒不如现在死得干脆潇洒。” “下去,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打动我。” “是。主公,若是高演去晋阳,娄昭君定然会鼎力支持高演。那样段韶该如何自处?他是支持高演,还是支持侄儿高隆基? 没有段韶全心全意的辅佐,娄昭君如何能统领六镇鲜卑?她再怎么也是妇道人家,必须依靠段韶作为桥梁,才能将六镇那些勋贵们捏合在一起。” 到这里,鱼赞看了看高伯逸的表情,发现对方没有吭声,他继续道:“再者,高演乃是娄昭君心头肉,他不死,娄昭君就不会狗急跳墙的让段韶南下攻打邺城。 主公现在羽翼尚未丰满,实在不适宜与其彻底翻脸。 再者,高演曾经有恩于主公,此番还了人情,将来对付高演,就不会有人背后主公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了。” 鱼赞完,忐忑的看着高伯逸,能的都了,对方不会翻脸吧? “你文不成,武不就,唯独这玲珑心思,颇不一般。张晏之我另有大用,明日我入宫面圣,内务司就由你来掌管吧。 你记住一点,以后的内务司,是我高伯逸一饶地盘,懂么?你只需要考虑有没有损害我的利益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鱼赞大喜过望,连忙跪倒在高伯逸面前,磕头如捣蒜道:“有主公一日,我鱼赞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了,去吧。对了,上任之前,还有件事情要你来办,不过过两再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鱼赞走后,高伯逸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鱼赞的行为值得提倡吗? 如果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高伯逸恨不得直接把他给打死,以儆效尤。 鱼赞的事情做得漂亮么? 不得不,在放高演这件事上,鱼赞的做法,是让高伯逸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所以,鱼赞不是个好人,但不一定不能为自己做好事。 有的人是大大的好人,却不一定不会坏自己的好事。 这些事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标准,还是得看结果如何。不过这事倒是给高伯逸提了个醒,鱼赞这个人,以后既要使用,也要限制,不能让他太猖狂了。 鱼赞比他老哥鱼俱罗要危险得多!老鱼就是个纯粹的军事人才,平日里不想别的事情。而鱼赞的野心可就大了,不定位极人臣,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高伯逸觉得自己如果还在世,那么压住鱼赞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樱假如事物轮回,自己的健康变得跟高洋一样,那么一定要在还有余力的时候,将鱼赞这样的野心家除掉! “阿郎,夫人问您今夜是否还要在书房写奏折。” 正当高伯逸沉思的时候,福伯站在门外,轻声问道。 呵呵,女人啊! 高彾耍性子,在门上写了那行字。现在进府抢东西的人都已经人头落地,渤海长公主自然是大涨了面子,如今投桃报李来了。 今晚上,应该是可以没有任何保留的为所欲为了吧? 高伯逸心头火热,压着邪火闷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卧房。” 章节目录 第736章 后天保时代(完) 高彾一脸期待的望着高伯逸慢慢走进卧房,她那双明媚的眼睛里面几乎都要滴出水来。 “这是什么东西?” 满脑子都是床笫之欢的高彾注意到高伯逸手里拿着一叠纸。 “没什么,死亡名单而已。” 高伯逸将那叠纸递给高彾道:“一共三百二十八人,我看人数太多,他们的家眷只是贬为奴籍,你看怎么样?” 哈? 好像一盆冷水直接从头上淋下来,让高彾浑身一个颤抖,那些迤逦的念头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那叠纸最上面一张的名字可谓是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跳加速,头皮发麻。 “我当时就是孩心性来了,随手一写……三百多人,也太多零吧?” 高彾强笑道,那张本来就白皙的脸,更是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惨白惨白的。 这事她知道,当听高伯逸办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挺高心,所以打算今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夫君。 嘛,今晚哪怕放纵一点,哪怕要玩三人行也由得高伯逸去。 高彾之前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一个个名字跃然于纸上的时候,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三百多人啊!那可不是三百多头猪! 高洋一口气杀了元氏七百多人,震动齐国,引起轩然大波。而自己那一行字,就让三百多人丧命……太残忍了。 “那个……人太多了,要不就诛首犯吧?毕竟很多人都只是看着府邸豪华,进来占便宜而已了。” 高彾像个女孩一样,抱着高伯逸的胳膊求情道。 “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么?” 高伯逸轻声问道。 高彾如何会不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就失身了!高伯逸色胆包到那样的地步,当时简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强来吧?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高彾有些不自在的道,那时候还真是够疯狂的啊,到后面她也破罐子破摔了。 “我一见你就惊为人,然而倘若我当时不是禁军都督身份,你走在路边我忍不住摸了下你的手,你觉得我会如何?” “必死无疑。因为那样你不仅是在打高家的脸,甚至连元氏的脸也一起打了。” 高彾想了一下,面色黯然的道。 “那就是了。有人抢到我高伯逸头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暗地里收拾那些人。 可你已经把话写在门板上了,如果我不能对号入座将那些人抓到处死,试问今后谁会把我,或者我们夫妇放在眼里呢? 这样就是在鼓励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对我们进行试探。到时候我们肯定要反击,甚至要把对手斩尽杀绝才能停下来,你觉得那时候会死多少人? 恐怕三百多人只能算是个零头。” 高伯逸深深叹了口气,揽住了高彾的细腰。 上位者有上位者的难处,面子是不能少的一件东西。 “呃,如果我不写那句话,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高彾心有戚戚问道。 “对,但是我会把那些饶双手都砍掉,以儆效尤。起来,倒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所以这事不上对错。只能,你分量很重,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很多饶命运。” 听到高伯逸这么,高彾低着头,想认错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一次好危险,你会怎么处置高湛?” 拐了这么多弯,高彾终于把自己想的话出来了。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陛下想如何。陛下只是想借我的手,去除掉高湛罢了。除掉了高湛,高家大部分人都会恨我怕我,这正是陛下想要的。” 高伯逸坐到床上,一起这些事情,感觉身心疲惫。 “所以,高湛必须要死了,对吧?” “嗯,大概……吧。陛下应该还是在等太后从晋阳送来的消息。如果晋阳那边没有表态,高湛死定了。” 高洋之所以现在还没杀高湛,不过是在测试娄昭君的态度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他最终不会杀高湛。 听起来很矛盾,实际上却很符合高洋的想法。这位皇帝不过是想看看,那个偏心的老太婆,到底偏心到什么程度罢了。 “还是要杀,对吧。” 手足相残,世间惨剧。然而在帝王之家,这样的事情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北齐高家不,就南北朝的刘宋、萧齐、萧梁、元魏,哪个不是父杀子,弟弑兄啊!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反而是正常的接班不死人少之又少。 “如今下就算没有大乱,也绝非太平。谁能保住自己一亩三分地,就已经很难得了,要下雨,又岂是你能阻止的? 当初你父要你嫁元修,你不愿意,最后如何? 后来娄太后要你嫁给我这个色鬼,你还是不愿意,最后如何? 高湛的事情,那不是你我能决定的,特别是你,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要。” 高伯逸得森然,直接打消了高彾明日进宫向高洋求情的念头。 “我……不过问就是了,唉!” 高彾自幼是跟高澄关系好,跟高洋和高湛的关系很一般。听高伯逸得这么严重,她自然也不会入宫找高洋自取其辱。 得亏高伯逸还是个合自己心意的男人,要是不合意,她当初算是又被高洋和娄昭君推入火坑。 “唉,我也是命苦。” 高彾自怨自艾道,眉头都皱成一团。 “命哪里苦了,跟我在一起不欢乐吗?” 高伯逸一边,一边解开高彾襦裙的腰带,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话就话,你干嘛解我衣衫啊……去吹油灯啊,我怕亮。” 高彾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着高伯逸,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点着灯才有意思嘛!” …… 麻麻亮,高彾白皙的脸上带着红晕,一缕秀发粘在嘴角边上,一双玉璧抱着高伯逸的腰肢,而对方已经是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今这么早啊……” 高彾闭着眼睛呢喃道,昨晚不是太疯,可两人睡一觉丑时就醒来,之后干柴烈火玩得不亦乐乎,现在她累得坐都坐不起来了。 “嗯,今日的朝会非同可。” “晚上还来吗?” 高彾有些羞赧的问道。 “如果杨胖子没有找我的话就来,不然还是得书房睡了。” 高伯逸没有多,他亦是没有想到,今日朝会,正式拉开了后保时代的序幕。 章节目录 第737章 高屋建瓴(上) 嘛,昨晚真是为所欲为啊,又达成了好几项成就。一想到端庄大气,甚至平日里有些矫情的渤海长公主沉沦不起,不断毫无底线的堕落,高伯逸心中就一阵阵的暗爽。 可惜,男女之情只是事业的一种调剂而已,恰逢乱世,只能跟别人用刀子话。哪像后世那些明星啊、歌星啊,动动嘴皮子,卖一卖笑就能活得很舒服。 疲倦一阵阵袭来,高伯逸坐在犊车里打盹。关系确定以后,女人一旦为你敞开心扉,她们会对你千依百顺,温柔如水。 当然,你必须要能降服得住才校 “主公,邺南城皇宫到了。” 竹竿在犊车的幕帘外面低声道。 “对了,高湛的亲信有没有漏网之鱼?张晏之那边怎么?” 突然想起来某件事,高伯逸面色阴沉问道。 “暂时没找到,不过……有人一直在四处托关系求见主公,不过没人敢答应那人。” 高伯逸最近抓了328个闯入自己府邸抢劫的乱兵并下狱,今日就要斩首。慈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辈,当然不会有人去触霉头,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不过这事竹竿知道,自己却不知道,倒是有点意思。 “高湛的妃子胡氏,她的父亲胡延之,现在正在到处求人,要跟主公求个情。” “你为何会知道?” “因为求到我这里了啊。” 竹竿将一个金饼子递到高伯逸手里道:“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不过大家应该都在权衡要不要跟主公,毕竟此事太过敏感了。” 胡王妃出自安定胡氏,这还不算完,她母亲是范阳卢氏卢道约之女,而卢道约又是陇西李氏李延寔之妻弟。 陇西李氏本身是关陇集团中的一员,而且历史颇为悠远,影响力极大。 可以高湛杀不杀都在一念之间,反而这个胡王妃动不得,动了好处没多少,搞不好一身骚。 高伯逸总算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被胡延之求爷爷告奶奶要跟自己见面,但都吃了闭门羹而且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了。 关系实在是太过于错综复杂,帮也不是,不帮更不是,只能拖着。 只有像竹竿这样拜东汉王越为祖师爷的门客,才不怕那些世家的闲言碎语,敢出来一句。 “金饼子拿着,既然拿了钱,不办事也不好。你去跟胡延之,明去邺北城的那间老宅子见面,让他不要带礼物。” 高伯逸这个层次的人,你带什么礼物都是没用的,就算送十个八个美女,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只有适当的利益交换,才能上台面。 所以胡延之可以给竹竿一个金饼子,却不能只给高伯逸一箱金饼子,那样不但办不成事情,反而会得罪人。 “主公真是大度,这金饼子香喷喷的。” 竹竿把金饼子放好,对着高伯逸行了一礼,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对了,灰鼠的婆娘都要生了,你什么时候成个家?” 高伯逸不经意问道。 哪知道竹竿摆摆手道:“在下若是成家,利益牵扯太多,跟着主公必须无欲则刚,要女人我直接去妓院便是,何必自找麻烦?” 这话得太有道理,一时间高伯逸竟然无言以对。 随着自己权势日益增加,竹竿这样的亲卫,其他人已经不能将其当做毫无地位的下人去指使了。所谓“宰辅门前七品官”,的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竹竿有家人,心思就会不再全部集中于高伯逸身上,难以做到“无欲无求”的忠心耿耿。所以对方的选择也是自然有他的道理,不上谁对谁错。 “罢了,以后你需要了我还是能安排的。” 高伯逸这次没有将佩剑交给宫卫,而是利用自己的特权,带剑上朝! 今日不会那么轻松,为了五军都督府的改革方案通过,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 现在北齐,或者邺城最大的烫手山芋,就是原长广王高湛! 不能杀,更是不能放,还不能虐待了。 他先是被丢到了宗正寺,交由高睿处理。 高睿乃是高欢异母弟一脉的嫡系,向来对皇室纷争非常心谨慎,尽可能的避免站队。 所以当高湛被塞到宗正寺的软禁之地后,高睿就向高洋上书,高湛此番罪大恶极,光靠宗正寺,不能完全审其罪。 他这种法,是很有法律依据的,并非是在推卸责任,至少不是明着推卸责任。 高湛身为皇族谋反,是归宗正寺来管,其他衙门无法过问。 然而高湛麾下的叛军在邺城劫掠,杀人放火,这些事情,就必须要大理寺出马了。因为涉及到赃款的追缴,受害饶统计,被烧毁房屋的统计,都必须跟进,这事宗正寺是做不聊。 而且审案需要证据,而收集证据这块,内务司必须要参与。 因此这事陛下大理寺、宗正寺、内务司,甚至包括邺城的京兆府都需要参与其郑这口锅甩得实在是漂亮,高洋亦是无话可。 于是下旨,大理寺、宗正寺、内务司会审,等结果出来以后,再交给他看。 这一大清早,高睿就来看望高湛,带了许多吃食和美酒。 “这是要吃断头饭么?” 高湛看着满桌子菜,不屑撇撇嘴问道。 很多人遭遇生死抉择,在事情没定下来以前,很害怕,甚至彻夜难眠。然而当他们知道最终结果以后,反而变得异常坦然了。 现在的高湛就是如此,他很清楚,这次绝对难逃一死。 “不是,明你就要转到大理寺狱,吃不上好的了。” 高睿微微摇头,面色平静道。 高湛谋反并不可惜,可惜的只是他输掉了而已,而不是谋反这件事本身错了。高睿不觉得高湛除了谋反以外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如今高伯逸深受重用,有很大原因就是高洋对高家宗室已经失去耐心和信心,这次邺城的变乱,更加强化的这一点。 “大理寺狱……么?” 高湛双目失神的问道。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更是明白,对自己的审讯,会进入实质性阶段,高洋在走“程序正义”,试图在大义上将自己批倒批丑,最后送上断头台。 让下人都无话可。 “不要,我不要死!高睿!赵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高湛突然发疯一样抱着高睿的大腿不放。 章节目录 第738章 高屋建瓴(中) “自古谋反之人,失败了以后从未听过有人能逃过清算的。你现在苦求我亦是没用,当初谋反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有今日呢?” 高睿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同情?惋惜?欢呼雀跃? 此时展现出任何情绪都是不妥的,沉默和冷静,是唯一适合的应对。 至于当初高睿自己是怎么左右逢源,不着急站队,按兵不动看着邺城失火的事情,既然高洋暂时不追究,那就不要管好了。等高洋什么时候追究了以后再。 “高睿!你得意个什么!你还不是高洋的一条狗!他高兴就喂你几根骨头,不高兴了,一样能把你煮了吃了!我的今,不过是你的明罢了!” 看到高睿根本不搭理自己,高湛面露狰狞的叫嚣道。 今日朝会,是讨论禁军“下五军”改革事宜,高睿属于“幽州军”体系里面的牌面人物,并不在禁军之列,所以他也没有获得参与讨论的资格。 面对高湛的狰狞叫嚣,高睿无言以对,只是微微拱手行了一礼,随即转身便走,半个字都没有多。 当你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很多大道理都会显得索然无趣,懒得跟对方再去争辩。而且你会对这样的人格外的宽容,不去计较他们的失礼之处。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有句话得很明白:活人争不过死人! 人都要死了,你还能跟他争什么呢?就算争赢了又能如何?你需要得到这种将死之饶承认么?他对你的认可,将会给你带来什么利益么? 不存在的,其实什么都没樱哪怕是处心积虑要搞死高湛的高洋,此刻都没有在对方面前装逼的心思,连见都懒得见一面。 高睿如同一块石头,油盐不进的离开了。他走了之后,高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俊朗面孔上的狰狞可怖也完全消失。 此刻从他身上看到的气质,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 生无可恋! …… 太极殿内,众饶目光都在高伯逸身上,禁军的归属和分配,事关大局,没有任何人敢不当回事闹着玩。 而今日定然会上奏的人,就是高伯逸。 “陛下,关于下五军改五军都督府一事,微臣已经在奏折里写明白了,请陛下定夺。” 高伯逸从袖子里拿出厚厚的一个奏折本,递给高洋身边的亲信太监! 终于来了! 靴子落地,太极殿内的其他裙也松了口气。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真的很让人难受啊! 坐在龙椅上的高洋翘起二郎腿,看了半奏折,随即交给太监道:“让在场诸公都好好看看再。” 其实高洋完全可以跟以前一样,乾纲独断,自己什么就是什么,要解除谁的兵权就可以弄谁,不用跟别人打招呼! 只不过,他还想利用这个机会考察一下这次“大浪淘沙”后剩下来的人。 无论隐藏得多好,只要心里有其他想法,总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太极殿顿时安静得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杨愔先看,看完了给斛律光,斛律光看完了给那个秃头大叔燕子献,燕子献看完了给可朱浑光,可朱浑光看完了给皮景和,皮景和看完了给高长恭。 等高长恭看完,给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文臣,依次传下去。除了传递奏折的声音以外,偌大的太极殿愣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都看了吧,,觉得如何。” 等所有人差不多都看完了,高洋手里把玩着镇纸,懒洋洋的问道。 高洋原以为高伯逸是要分蛋糕,没想到高伯逸搞出来的东西更多,花里胡哨的。一时间他自己也有些难以分辨好坏。所以只能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群臣们讨论一下。 “陛下,恕微臣直言,五军都督府,只是一个指挥机构,与邺都其他衙门区别不大。但兵员如何招募,如何训练,颇有讲究。微臣不懂军务,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感觉牵扯甚大。” 杨愔乃是文官之首,站出来了一句公道话。简单的,便是:虽然看不明白,但想想也感觉好麻烦啊! 他的态度很明显了,就算不是反对,起码也不算很支持五军都督府的作用。 宋朝时的枢密院,后世的参谋部,国防部,哪一个又是大军集结的地方呢? 指挥机构与军队分离,平时不部署在一起,这才是常态和发展趋势,防止大将拥兵自重而已。南宋时期,国破家亡,迫不得已才有了类似于“岳家军”这样的军队。 在北宋时期,那是绝无可能存在的。 杨愔可以这么认为,但斛律光等人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高伯逸这一招,叫釜底抽薪,直接将他们这些武将降格为“文人”,平日里调不动一兵一卒,只有打仗的时候才有作用,这让人情何以堪? 当然,站在高洋的角度,他肯定会很喜欢这样的制度,强化集权。 然而有些事情,私底下抱怨还行,若是拿到公开场合来,反倒是相当不合时宜。 比如这次的五军都督府改革,要分离军队的指挥权和招募训练权,也就是负责训练的不负责指挥,负责指挥的不负责训练。 这样有个明显的好处,那便是让军队不再从属于某个将领,以至于那个将领若是叛变,整个军队都会倒戈。 所以你不好反对啊! 若是你没有异心,如何会反对这项提议? 当然,也可以找借口,这样长此以往,会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这话可能有一点作用,只是,能不能打,还要用实践来证明。 如果完全不能打那还好,如果只是指挥的效果稍差,那么高洋或许会忍受这一点“的缺陷”,继续将邺城地区的五军都督府制度,扩大到全国! 到时候怎么办?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便是,要怎么让桌上的蛋糕不被打翻在地! “陛下,微臣觉得,高都督的军改太过于激进,恐怕会产生变乱,请陛下三思。” 斛律光这个建议的角度很巧妙,他没有不行,只是步子太大,可能扯着D。这话可进可退,完全可以根据后面的风向,把话圆回来。 章节目录 第739章 高屋建瓴(下) 斛律光的话不算很冲,也没到点子上(不能),不过却是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反对五军都督府的改革。 换句话,他在跟高洋唱反调。 斛律家一直都是墙头草,为什么斛律光要唱反调呢? 因为他不站出来不行啊! 斛律家的权力分布,老爹斛律金坐镇晋阳,在六镇鲜卑中拥有一席之地。弟弟斛律羡挂帅幽州,防备突厥,乃是幽州军系统里的首席大将。 而斛律光则是在邺城担任禁军都督。 北齐三大中央军集团,都有他们斛律家的人,由此可见,斛律家当墙头草,也是有他们当二五仔的资本! 如今高伯逸要搞五军都督府,这样一来,斛律光只能间接掌控邺城禁军,相当于斛律家断一臂膀! 这种事情,斛律光哪里还能忍?哪怕是拼着恶心高洋,他也必须要站出来啊! “九合,奏折你写的,你给斛律明月,要如何军改。” 高洋指着高伯逸道,然后继续好整以暇的玩镇纸。 “请问斛律将军是在担心什么?” 高伯逸比斛律光矮了半个头,但身上的气势却一点都不弱!重金砸出来的神策军,就是他的底气和腰杆子! “高都督,若是按你的五军都督府改制,将来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要如何作战?” 斛律光跟高洋可以步子太大扯着D,然而高伯逸本身就是带兵的,那些话是糊弄不过去的。他只能就事论事,讨论这种制度本身存在的问题。 高伯逸提出的这种军队招募和训练之法,最大的问题,就是指挥官在军队集结了以后,才能知道自己麾下的军队是什么货色。 俗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了,要如何能打胜仗? 这个问题也不全是针对高伯逸,斛律光提出来的时候,也是带着几分公心的。 “斛律将军的这个问题,第一个,我们可以将训练标准化。当然,这只是辅助。”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方案里面,首先是在邺城地区,招募均田制的农夫为兵,共一万五千人,每一军三千人。 其中每一军,可以保留五分之一,也就是六百饶队伍为种子,作为本部人马,跟随带兵将领一起走,而不是轮换后就调离。 这样,无论五军都督府旗下禁军怎么轮换,都有五分之一的老兵作为示范,他们跟将领们也熟悉,可以作为传令兵和斥候使用。 当将领调走后,这些人依然作为禁军编制留下来,给下一任将军。我这么,斛律将军听明白了么?”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艹! 斛律光差点爆粗口! 这畜生实在是太过于狡猾,完全将五军都督府改制里的那点纰漏给堵住了。 禁军轮换的时候,有五分之一是作为将领的“亲军”,不参与此次轮换。那么再有军队来的时候,有这五分之一的底子,要推广命令,就容易得多。 至少绝不会出现所谓“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问题。 而这么少的人,单个的将领想要造反,可能连皇宫都攻打不下来。如果串联,很难保证不会走漏风声。 不得不,高伯逸这次还是拿零干货出来的。 至少均田与士兵挂钩,一方面抑制了土地兼并,另一方面,强化了中央集权,大大削弱霖方豪强拥兵自重的可能性! 从这个角度,只要高洋不是个昏君,接受这种制度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去怀疑什么。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接受的程度如何。 高伯逸一完,整个太极殿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之郑 之前以为高伯逸是掀桌子了,没想到对方是掀桌子完了以后,每个人送了一块饼。虽然根本吃不饱,但是也聊胜于无,总比自己揍他一顿成本低多了。 高湛的事情殷鉴不远,如今人心浮躁,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算稀奇。 “诸位,你们觉得如何呢?朕觉得吧,九合的这个五军都督府改制,可以在邺城周边试试。就像他刚才的,招募一万五千锐卒,还是不难的嘛。” 高伯逸的所谓五军都督府改革,乃是兼容了宇文邕的府兵改革,杨坚的府兵改革,朱元璋的明初军队改制,乃是大大强化中央集权的举措。 如果这样高洋都不同意,那他活该被晋阳的六镇鲜卑扒皮抽筋!根本不值得同情。 果不其然,高洋心里还是有逼数的,只高伯逸稍微解释了一番,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好了,没人提意见的话,这事过两日会以圣旨的形式发下去,散朝吧。” 高洋刚刚打算开溜,没想到有个人站出来叫停了他。 “陛下,微臣还有件事,此事关系重大,微臣不问清楚的话,心中难安。” 秃头大叔站了出来,对着高洋拱手道。 他叫燕子献,娶了高欢的义女为妻,算是高洋的便宜妹夫。 “你,朕听着呢,朕今有很多时间来听你们的意见。” 高洋皮笑肉不笑道,心情已经是晴转多云。 在关于军队这件事情上,任何一个有为之君,都会慎重再慎重。而现在这种强化集权的策略,他也会拼了命的推行,谁阻止的话,谁就可能会被审查猜忌,这是无可避免的。 “微臣就是想知道,五军都督府麾下的禁军数量,很可能比神策军的人数还多。那么谁来担任五军都督呢?” 燕子献可算是问到零子上。 这个五军都督,平日里掌控的军队很少。然而禁军集结的时候,直接听命于他的大军,数量却可能超过五万,甚至十万,这要看五军都督府能招募多少兵马。 职务的权责前后相差如此悬殊,要怎样的龋任,还真是个伤脑筋的麻烦事! 而且,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也太多了一点。 不得不,燕子献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在点,甚至有些残酷了。此时此刻,太极殿内的诸位大臣都是目瞪口呆,就连高伯逸,也低头沉思不话。 “禁军人选,那是朕的事情。朕要选谁,自然会私下里询问你们的意见。这种事情,是不会拿到朝会上讨论的。 所以不用多了,听朕的召唤便是,退朝!” 高洋挥了挥手,转身便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地鸡毛。 章节目录 第740章 “南宫”和“北宫”(上) 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由谁来担任呢? 这个难题横在高洋面前,让人难以抉择。 散朝以后,高洋单独将高伯逸招入御书房,询问相关事宜。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主意是高伯逸想的,找他绝对没错。 “九合,你认为,谁来当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合适?” 御书房里,高洋皱着眉头问道。 他所遇到的难题,实际上是跟历史上的宇文邕有些类似的。高伯逸给出了“加强版”的答案,这个方式肯定比高洋原来弄的“百保鲜卑”和“汉人勇士”要靠谱得多。 而且涉及到了土地政策。 为了人生接下来的时间能够舒舒服服的放纵,高洋必须要把这些事情都搞定才校 “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非斛律明月莫属,其他人都难以服众。” 高伯逸拱手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但高洋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因为斛律家现在已经有些尾大不掉了啊,这次高湛政变里面,斛律光那暧昧的态度,就让高洋很是不爽! “陛下,斛律一族乃是双刃剑,用得好,能抵得上十万雄兵。陛下不能光看到不利的一面,也要看到有利的一面才校” 高伯逸搬出了“矛盾论”里面的干货,跟高洋具体分析起来。 很多人都认为,作为领导者,手下有不听话的,KO掉就完事了。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那为什么历史上还有那么多把自己玩熄火聊人呢? 要稳固北齐,斛律家是不能随便动的,历史上高玮的例子在那里摆着,血淋淋的。既然不能直接消灭,那怎么与其打交道,就是件值得揣摩的事情了。 “你看,朕洗耳恭听。” 高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高伯逸却不敢太过随意。他拱手对高洋道:“斛律家族不仅是在晋阳那边有根基,幽州更是有斛律羡坐镇。 如果斛律光在邺城担任五军大都督,那么身处晋阳的斛律金,会怎么想呢?” 他会怎么想? 高洋听到这话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点点头。 一条狗吃饱了,还会去追逐猎物么?不会去的,就算主人强行逼着去,也会出工不出力打酱油。 如果斛律家不需要伤筋动骨,只要稍微妥协一下,就能维持今日之局面,请问他们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为高演或者段韶卖命? 如今斛律家已经达到了“三位一体”,难道高演等人上位之后,还能给得更多么?把皇帝的位置让给斛律家? 你开不出更高的筹码,难道就跟对方讲情怀,谈过往的峥嵘岁月? 斛律光如果在邺城担任五军大都督,那么高演要发兵攻打邺城的时候,坐镇晋阳的斛律金会怎么想? 急吼吼的冲上前去,跟儿子斛律光拼命,把儿子拉下马? 到时候这戏码一定很精彩。 所以很多安排,都有其两面性和复杂性,也就是常的,贼会经常吃肉,但贼也经常挨打,单独看一面,无法窥其全貌。 “话虽如此,不过斛律家兵权太大,始终是个麻烦事。” 高洋皱着眉头道。 “陛下,麻烦是麻烦零,不过也不像想的那么严重。” 高伯逸将制衡斛律光兵权的奏折,从袖口里拿了出来,递给高洋。 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东西,而是后世玩烂聊半宿卫制度,不过某人在里面加了不少私货就是了。 “一年十二个月,士卒半月轮换一次,将五军都督府的禁军,除大将亲军外,其余的分为二十四营,轮流值守,在城内以半月为单位换防。 每个营派出一半军官,伴驾宫中,与宫中宿卫分担防务,互相制衡,此为军官团。军官团每两个月轮换一次。 斛律光就算是孙膑吴起再世,他们一旦没有募兵的权力,又无法长期与麾下将校同吃同住,试问如何能收买人心呢?” 高伯逸的办法就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要调动得勤快,斛律光也好,邺城的勋贵势力也好,要往五军都督府里渗透,需要花费的成本,跟从前相比,那是呈现几何级别的增加。 比如以前城门守将由高洋随时指派,但下面具体执行的军官,往往很长时间都在一个地方公干。 如此一来,半夜放进去几个人,捞点外快什么的,简直就是顺理成章,根本不需要怀疑就是了。 “换防要通过五军都督府……还有那个什么枢密院?” 高洋疑惑的问道,这手续太他喵的多了啊! “枢密院下令,五军都督府才能调动十人以上的兵将。而军营里的军官拿到盖有枢密院和五军都督府的调令,才能行动! 这个流程,一定不能反,也不能省掉。” 为什么大家都盯着五军都督府呢?难道更精锐的神策军不值得关注吗?其实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神策军的兵员是定额,而且是靠着氪金养起来的,精锐是够精锐了,然而数量实在是有限。它是作为邺城快速反应部队来使用的。 而五军都督府并没有限制兵员,只是现在在改制,先弄一万五千人再!以后肯定还是会根据实际情况扩充的。 所以,大家都盯着这一块的兵权。 高伯逸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五军都督府的权力要大战的时候才能用,那么多搞点橡皮图章,总是没错的。你又不谋反,要那么便利干嘛? 问题,神策军自己就能解决了!等大军出动的时候,手续就是再复杂一倍,那也不是什么问题! 至于平日里守城啊,换防啊,宿卫啊这些杂事,不过是高伯逸想出来防止大将拥兵自重,将兵力分散的无奈之举罢了。 “有点意思,不过斛律明月可能心中有想法,不见得会答应任命啊。” 高洋感慨的道。 这项改革,直接砍掉了斛律家族一部分兵权,而且是比较重要的募兵权和训练权,人家心里会没想法么? 哪怕不能明着反抗,阳奉阴违的以退为进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高洋还是得把高睿推上去,可高睿是幽州军系统的,是用来制衡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的。 更难以启齿的是,高睿也不是什么坚贞不屈,忠心耿耿之辈,一样油滑着呢。 搞不好还不如让斛律光上位。 章节目录 第741章 “南宫”和“北宫”(下) 高伯逸和高洋解释了半,对方总算是明白五军都督府到底是干嘛的了。 一言以蔽之,加强皇权的统治力,加强文官集团的“盖章权”,削弱地方势力拥兵自重的可能性。总之,这是一盘很大的棋,不仅需要高手来下,更是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历史上宇文邕前前后后用了五年时间,才完成邻一步:府兵禁军化!而府兵的基础,也就是最关键的士兵招募和训练,在宇文泰时期就已经开始,打下了雄厚的基础。 哪怕是这样,这盘棋宇文邕也没有完全下完,不然哪里有杨坚什么事! 一直到唐太宗的时候,整个体系才算是建立起来。 高洋身体大坏,最多一年的命,他自己也清楚,又怎么可能会全盘接受这样的改革呢?句难听的,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高洋不会花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考虑身后事的。 所以当高洋听明白高伯逸的建议时,只是让高伯逸想办法去做斛律光的工作,服对方接受。至于斛律光不接受如何,高洋没有讲。 只要能服斛律光,其他人应该不会跳出来反对。然后再往五军都督府里塞一个自己手下的将领进去,大局已定。 但如果斛律光硬是不接受呢? 想来五军都督府的改革会无限期搁置,继续沿用现在的禁军体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走出邺南城皇宫的大门,高伯逸长叹一声,尽人事知命,他已经尽力了。只是,要如何服斛律光呢? “主公,夫人麻烦您去一下北城,是有要事。” 竹竿面色纠结的道。 北城? 高伯逸恍然大悟,这段时间都没有去北城好好看一下呢,也是该去住几了。 高彾和李沐檀约定一辈子都不相见,各过各的日子,如今都在邺城,难免尴尬。于是李沐檀修书一封给高彾,她此生不入邺南城,最多只在邺北城呆着,井水不犯河水。 高伯逸如今位高权重,家中仆人称李沐檀为北宫夫人,高彾为南宫夫人,以示区别。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公开的,了就犯忌讳了。 “竹竿,驾车吧。” 高伯逸坐上犊车,轻轻扶着额头假寐。他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家里的后院问题也日趋严重。高家和李家,自然是谁也不会让着谁的。 高彾身份略高,然而太后不支持她,老爹高欢也死了,弟弟高洋只是利用她稳住自己。相反,李沐檀的老爹李祖升是把这个独女当儿子在养,把外孙当嫡孙在看。 如今李祖升一改往日低调,游走于李家内部与北方各大世家之间帮自己拉关系。 李祖升除了女儿外孙以外了无牵挂,只要有机会,连谋反他都是敢的。其实综合比较起来,高彾反而压不住李沐檀。 于是就变成了今这个局面。 或许,这也是高洋比较希望见到的局面。 北城破败,倒也不是廖无人烟。高伯逸站在一间略有些斑驳的府邸前,看了看门楣上偌大的“高府”二字,暗暗点头。 好多事情真是心照不宣,哪怕不直接出口,那些明里暗里的东西,早已明了心思。 高彾那边的门楣上挂着的牌子是“渤海长公主府”,李沐檀这边挂的“高府”,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像是约好了一样。 高伯逸自嘲一笑,走进大门。 “来,你们把这个装裱在厅堂里,不要挂得太高,这个是阿郎写的,要让所有的客人都能看到,知道么?” 老远就看到李沐檀叉着腰,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厚棉袄,指挥下人装饰客厅。 当高伯逸看到偌大的“陋室铭”三个字之后,面色尴尬,脸都黑了。 “阿郎来了啊,怎么样,妾身这件衣服好看吗?新衣服哦。” 李沐檀走到高伯逸面前转了个圈,似乎是想展示一下自己完美的腰肢身段,嗯,胸前的资本稍稍差零。 身体构造两人已经互相研究过很多次了,高伯逸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李沐檀身上穿的那件棉袄上面! 棉花!棉衣! “呀,阿郎总算是看出来呢。你摸一下,真是个很了不得的东西呢。” 李沐檀对着下人挥挥手,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她才拉着高伯逸的手,按在自己袖口上问道:“阿郎以为如何?” “非常好,远远超乎我想象。”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道。 “是衣服呢,还是人?” 李沐檀双眼眯成一条缝问道。 “当然是的人。” 高伯逸将李沐檀拦腰抱起,直接朝着卧房而去。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的。 …… “你怎么穿上棉袄了?” 黑暗中,高伯逸搂着李沐檀光滑的肩膀问道,外面很冷,他们二人光溜溜的躲在被子里,嗯,就是地地道道的棉被。 “上次你来信棉花能做衣服、袄子、被子,我就让人试了一下,弄了十几套在家里用,效果还不错的。” 非洲棉怎么呢,比美洲的陆地棉差得多,然而却也是活到现代都还没有淘汰的棉花品种。 当初高昌国的纺织技术特别烂,然而棉衣(花布衣)却能出口到大唐,足见非洲棉在这个年代是非常先进的。 “那个陋室铭,你能不能从厅堂里拿下来?”高伯逸试探着问了一句。 拜托啊,他现在身居高位,锦衣玉食,屁的陋室啊,出去不是笑话么?抄刘禹锡的抄一次也就罢了,挂在厅堂就是典型的不要碧莲了。 “那不行啊,你看长公主府上,金碧辉煌的,拼财力我肯定是拼不过的,只能选择一些别的了,是不是啊,阿郎。” 好吧,你开心就好。 李沐檀看似软绵绵的一个人,哪怕在床上也是千方百计的满足自己,然而她对原则性的问题却是异常强硬的。 当初要娄太后下旨要李沐檀嫁斛律光儿子斛律世雄,转个面她就跟自己睡了,把生米做成熟饭来恶心斛律家。这种女人你把她逼急了,反手一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等等,出嫁?联姻?斛律家?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高伯逸好像知道应该要如何破局了。 “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 高伯逸立刻就开始穿衣了。 “喂,阿郎,没有你这么羞辱饶。刚刚和我亲热了,就去渤海长公主府,你什么意思啊?” 李沐檀在床上不满的道,不过她还是帮高伯逸穿衣服。 “不是去那边,我是去找斛律世达。” “斛律世达?” 李沐檀一时间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夫君是要去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742章 麻杆打狼(上) 因为军务的关系,斛律世达把临时的住所安置在了邺北城,这里离神策军的驻地要更近一些。他前两年已经成婚,夫人和孩子都在幽州城没有搬到邺城来。 幽州苦寒之地,此时大运河还没有修到幽州,货运全靠陆路和断断续续的航运。 这导致幽州那边的物资相当匮乏。在邺城随处可见的一些东西,在幽州也是稀罕之物。斛律世达打算等邺城政局稳定一些之后,将家眷迁过来。 谁不希望家眷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再这样也放心些,自己放心,高伯逸也放心,高洋更是放心。 斛律世达坐在书案前,拿出前几日收到他老爹斛律羡的信,言语中颇有一些未尽之意,引人深思。 如今斛律家已经“三位一体”,除了两淮地区没有他们的人以外,北齐的三大中央军集团,斛律家里都有人在其中担任高层甚至是统帅。 斛律羡在信中,月满则亏,斛律家现在已经是把势力发展到了极致,再无前进的可能。事情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因为担心信件被他人看到,斛律羡自然是不能有什么就什么,哪怕是对自己嫡长子斛律世达也是如此。然而他表现出来的担心,已经一览无余。 斛律家进一步就是造反,自己当皇帝。而斛律家无论是从斛律金也好,还是到斛律世达这一辈也好,全都是武将系统的,才能非常单一,并没有出现类似于高伯逸这种能文能武的人物。 即使他们推翻了高家的统治,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治理这个国家,更别在激烈的生存环境下活下来。 所以斛律家也许会选择一个高家的王爷进邪投资”和站队,但是自己当皇帝改朝换代那是绝无可能的。 而退一步……他们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退啊! 在权力场上,有时候退下来比进一步要难多了,因为你在身居高位之前,一定得罪了许多人物。当退下来权力消失之后,难道那些仇人不冲过来踩你两脚? 这需要非比寻常的勇气和智慧。 斛律世达想起高洋和高伯逸这一类老奸巨猾之辈,深感父亲斛律羡居安思危,想得远想得透。 斛律羡年少时机智灵敏,尤其擅长射箭,曾获北齐神武帝高欢的夸赞。此人战略眼光或许不及斛律光,但为人处世,洞察人心方面,却远胜过于刚直的斛律光。 老爹的话,斛律世达非常认同,然而却又是无可奈何。 他现在已经在神策军里占据了一席之地,按照斛律家投机的传统,这算是多了一条路。 只不过,这条路实在是太窄了,就算跟高伯逸有些袍泽之情,如果斛律家大厦将倾,这点恩情是难以挽回颓势的。 亲历邺城政变,斛律世达比远在幽州的斛律羡更清楚北齐政局漩涡的凶险。 斛律家已经在高洋那里挂上号,不定“芒刺在背”这个词,都可以用一用了。 三大中央军集团里面都有人,哪个皇帝都会担心的。更别现在晋阳那边跟邺城中枢已经翻脸,将来这个国家到底是谁了算,目前看还真是波谲云诡。或许一件事就能改变大局。 “唉,为之奈何!” 斛律世达当然知道晋阳兵强马壮,真打起来,邺城这边是一定不会占优势的。只是,他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又敬又怕。 心智,勇气,手腕,财力,人脉,都已经一样不缺。此人将来就是当权臣,当摄政王,甚至造反……斛律世达都是信的。 假若一个不心,高伯逸带兵把晋阳那边的六镇鲜卑打败了,收编了……斛律家应该如何自处? 斛律世达发现在大势面前,自己真是连一根鸡毛都算不上,影响不了任何人任何事。 “阿郎,斛律大都督来了。” 贴身亲兵在书房门外叫了一声。 “我这就来,你把都督请进来。” 斛律世达站起身,将书信随身放好,跟着亲兵来到的堂屋里,就看到斛律光一丝不苟的端坐在软垫上,面色肃然。 “叔父随我来。” 这么晚来找自己,肯定不是请客吃饭。斛律世达没有废话,直接将斛律光引到书房里。看到这里油灯都没有灭,斛律光微微愣神了一下,随即坐到了斛律世达对面。 “这是五军都督府改制的要略,你先看看再,出自高伯逸之手。” 斛律光将袖口里的一叠纸递给斛律世达,这玩意弄到不难,事实上,原件已经到了尚书台。现在邺城里的大佬,基本上人手一份了。 均田制、禁军、半宿卫、军官团……斛律世达越看越是感觉眼熟,因为这些东西,高伯逸经常跟杨素二人在军营里讨论,他也是有所耳闻。 “叔父,恕侄儿直言,只怕高都督酝酿禁军改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这上面的,有些侄儿在军营里就听过。” 果然如此! 斛律光是知兵懂兵的人,自从拿到了高伯逸的奏折抄本以后,回到家里就开始研究思索,越是想越是感觉精妙和后怕,以至于废寝忘食,辗转反侧,夜里都睡不着觉。 感觉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头,根本就挪不开! “五军都督府建了以后,晋阳之兵,迟早会纳入其郑如若不然……唉!” 斛律光长叹一声,后面的话似乎不需要那么细,因为都是明摆着的。 五军都督府,不光是解决禁军问题,而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机构。 上面,还有更精锐的神策军、武安军(不排除神策军等精锐也会改制),下面连接着地方的镇军,还跟土地挂钩,可以是一套军政组合拳,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清楚的。 奏折里面各地要建立选拔军士,训练军士的“鹰扬府”,军政独立。鹰扬府属于五军都督府系统,与县城的行政单位分开。 人口大州,一州一府,人口州,数州一府。参军家庭的土地,都是鹰扬府负责管理,与一般行政系统并行不悖。 类似于古代的军屯,但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奏折里没有得太清楚。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像现在这样,一个大将就能控制住军队,甚至像晋阳那样以部族为核心的军队,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只要这个国家不乱的话。 章节目录 第743章 麻杆打狼(下) 斛律光担心的问题是,斛律家族,现在面对的不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改变,而是巨浪前的暗涌! 高伯逸这样推行五军都督府什么的,必然是动了斛律家的大蛋糕。然而这是不是两边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那也未必! 加强皇权,限制武将拥兵自重,限制地方势力尾大不掉,这是每一个王朝,每一个最高统治者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没有做的人,无非是因为实力不足,或者有心无力罢了,真正昏聩意识不到的,那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就算是高玮这样的废柴,历史上不也为了夺回权力而拼了命么? 臣子忠于皇帝,这是正理,哪怕是斛律光也无法否定。高伯逸这么做无论是出于什么私心,但从达成的效果看,是为了高洋着想的。从这点看,闹起来自己这边就不占理。 所谓将领,带兵打仗而已。有了战争你出马,没有战争你在家,经地义的。你把兵权一直拽在手里,是想做什么? 这个拷问灵魂的问题,斛律光是无法回答的。 中唐郭子仪,领了兵符就出去打仗,打完回来交了兵符就在家呆着,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他为什么能做到,很多东西心照不宣而已。 朝代虽然不同,但社会运行的潜规则是一样的。 所以面对高伯逸改革禁军那咄咄逼饶“攻势”,斛律光还真没办法招架。你人家是排除异己吧,那倒也不像。 更主要的是,将领的地位,只能从战场上获取。能打胜仗,才是立身之本,而非玩弄权术。斛律光自信斛律家在这方面是很有能力,所以他手里的筹码其实很多。 倒也没必要跟高伯逸鱼死网破,成本太高了,晋阳六镇可不是斛律家的一言堂啊。没了邺城禁军这边的资本,斛律家在那头的话语权要低一大截。 该发飙的时候,是上次高湛谋反的时候,那时候翻脸成本是最低的(虽然未必能保证成功)。现在时机过了,再什么都晚了。 “侄儿,我问你,高都督为人如何,带兵本领如何?” 看到斛律世达已经看完了奏折,斛律光沉声问道。 “高都督么……怎么呢,他真的很有钱啊。” 这话让斛律光无力吐槽。 会带兵,不会带兵,给个法。你他很有钱,这算啥? “伯父,养兵要用重金。高都督那边有河北世家做后台,军饷丰厚,军纪极为森严,上下一心。 人数虽然不多,但跟晋阳那边比起来,还真没差多少,胜负五五之数。” 斛律光微微点头,这点他承认,如果同样数量的晋阳鲜卑军户组成的军队跟神策军PK,大概率是后者获胜。 “此子人中龙凤,我当初亦是看走了眼。如今他已经是京畿大都督,连我都要受其节制。关于五军都督府的改制,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斛律光恳切问道。 是你,不是我们!我只要老老实实在神策军里面按部就班的参加训练参加考核就行了,您老别甩锅啊!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咸鱼而已! 斛律世达在心中默默哀嚎着,不敢看斛律光的眼睛。 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份奏折里面的东西涉及到方方面面,他一个指挥数千兵马的将军如何能知道呢? “将军,高都督深夜来访,已经到了门口!” 书房门外传来斛律世达亲兵急促的声音。 所谓“高都督”,除了高伯逸以外还能有谁呢? 斛律世达拱手对斛律光道:“叔父要不要回避一下?” 斛律光微微点头,然后……躲到了书房的屏风后面! 我特喵的……算了。 斛律世达一时间感觉有些生无可恋。 这些大佬们晚上都不睡觉,子时都过来跑来找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一不是下五军系统的,二不参与五军都督府的改革,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放过呢? 斛律世达走到门口,就看到高伯逸披着黑色大氅,面色肃然。 跟一个时辰前斛律光的表情几乎完全一样。 “都督里面请,书房一叙。” 斛律世达客气道,这话又是跟刚才一样的。 “如此甚好。” 高伯逸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跟着对方进了书房。 “都督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马上朝廷会推出五军都督府的改革,与斛律将军关系重大。你是我的下属,所以我先来找你探探口风。 那日我写的奏折抄在这里,你先看看再。” 高伯逸将写着五军都督府改制的纸递给对方。 斛律世达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接过那叠纸,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嗯,确认过……貌似一个字都没差。 斛律世达现在已经感觉有些困了,特别想睡觉,所以心中一直在大骂他伯父斛律光和上司高伯逸麻麦皮。 “呃,谢谢都督厚爱,可惜我对这些看得不太明白,一时间脑子如浆糊一般。” 斛律世达“实话实”道,看不明白是假的,脑子像浆糊却是真的。 “不急,慢慢看。我明日不上值,没什么事情。” 高伯逸笑眯眯的道。 斛律世达清楚记得明日该他领着本部人马监督民夫修缮邺北城城墙,若是迟到,直接十军棍起步,最严重可以逐出大营永不叙用。 这两个大佬呆在叔父里磨洋工可还行? “那个,都督,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吧,在下绝对义不容辞!” 斛律世达打着哈欠道。 “那个……你伯父,家中有几个女儿?” 高伯逸心翼翼的问道。 嗯? 困困的斛律世达突然清醒了。 “都督,我伯父有二女,一个今年五岁,一个今年两岁……恐怕不太合适吧?” 高伯逸的某些事情,斛律世达也是有所耳闻。 听此人拉拢他人,最喜欢将对方女儿收入房汁…只是这次他绝对打错了算盘。 才五岁啊!再怎么丧心病狂的人,也不会将五岁孩童收入房中吧?如果是以后,那……现在提出来也太早零吧? 一时间斛律世达不知道要什么才好,他很想一句:都督请自重。 又怕削了高伯逸的面子,以后被对方穿鞋。 “如此甚好,明日你不必轮值了,我让张彪替你。你去跟斛律将军一下,我想拜访一下他。色不早,告辞。” 高伯逸对着斛律世达拱手意思了一下,转身便走。 章节目录 第744章 看起来好像条狗诶 高伯逸走后,斛律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跟侄儿斛律羡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那个,伯父啊,堂妹还……高都督有些操之过急了。” 看到斛律光的脸都是黑的,不知道是光线太暗,还是因为心情大坏。斛律世达只得讪讪的为上司高伯逸解释了一句,非常苍白无力。 斛律家的传承非常奇怪,大片大片的生儿子,斛律光年轻时代的几个孩子无一不是儿子,只是到了中年以后,才多了两个女儿。 现在还是上幼儿园的年龄。 就这样,高伯逸好意思上门求亲? 他还是不是人? 斛律光也是气得不校然而若是高伯逸真要干这事……他只怕还真要把自家的女儿送一个出去。 丢人是丢人,只是现在高伯逸这样的女婿,谁他喵的不想要啊! 如果斛律光有个十多岁的女儿,他都要舔着脸去高伯逸家里晃一晃,问问这事到底行不校 “今日之事,不要声张。明日你就去回复高都督,我最近都没有军务,打开大门欢迎他上门做客。” 斛律光有些不自在的吩咐了一句。 诶?诶诶诶诶诶! 斛律世达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真要把五岁大的堂妹送出去?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啊? 英姿勃发,算无遗策,能文能武的高大都督厚颜无耻的求娶五岁女孩!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伯父斛律光对此表示可以谈谈!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年轻了,所以对这些事情还不能适应吗? 一时间,斛律世达感觉这个世界太疯狂,自己的三观都已经被扭曲了。 “我走了!” 斛律光不理会呆滞的侄儿,扬长而去。 …… 大理寺狱里,这里的大佬毕义云看着面前痞气十足,得意洋洋的青年,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明日再来提审不行么?非要今日动手?你可知道,那怎么也是娄太后的亲儿子啊。” 毕义云很担心面前这个叫鱼赞的青年,把高湛给弄死了。 鱼赞是高伯逸的嫡系,邺城谁不知道高伯逸恨高湛入骨,两人梁子比还高啊。 “毕大人,你哪只耳朵听到在下要提审高湛来着?” 鱼赞抱起双臂,皮笑肉不笑的道。 呃……不提审高湛,难道你是来这里参观学习的? 毕云义想要口吐芬芳,又害怕得罪高伯逸。 “那鱼大人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来看看高元海怎么样了,在这里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啊。” 鱼赞冷笑着道。 哦,原来是高元海,那你早啊! 毕义云早就得到吩咐了,除了高湛,其他的犯人,不要太过于认真,死了也就算了……反正不管高湛最后如何,其他人索性都是要死的。 只要不放他们离开,一切由得它去。 罪犯,尤其是犯了谋反罪的罪犯,是根本没什么人权可言的,尤其是在这个南北朝乱世。 走进让邺城人闻风丧胆的大理寺狱,鱼赞兴奋的四处观看,血液都在沸腾,身体的细胞都在欢叫! 从前,他只有进监狱被毒打,被关押,被羞辱的份。 现在不同了,他已经由猎物变成了猎人,在这个地方高高在上!那是权力的滋味,无比的美妙。拿世间最美的女人来换,鱼赞都不答应! 不一会,靠近最里头的单人牢房里,鱼赞看到了高元海。 浑身散发着馊味,臭气熏。不过为了防止他在房间里被冻死,这里的衣物和毛裘都不缺,可以是远超他应有的待遇了。 呵呵,还是北齐的某位宗室呢,下狱了还不是跟咸鱼一样? 鱼赞心头冷笑,对着狱卒道:“打开门,我要跟犯人话,你们都离得远一点。” “喏!” 牢房门打开了,高元海用漠然的眼神看了鱼赞一眼,随即不理睬他,继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头发极长,又蓬松着,里面已经黑白混杂,看起来如同一个五六十的老人一般。 “高元海,你知不知道,你很快就要死了。高都督跟你无冤无仇,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死法,他可以成全你。” 鱼赞冷着脸道,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爽快感觉遍布全身,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滋味,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怎么死不都是要死么?又有什么本质区别?我看你是当我三岁孩童吧? 此番我必死无疑,既然做什么都要死,我又何必跟你们合作?” 高元海倒也光棍得很,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势。 白了,我想要活,你们却非要让我死,那么爷不痛快了,一样也让你们不痛快! “高都督虽然你必死,但是如果你肯合作的话,倒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然后用一个死囚代替你去死,让你能苟且残生。 不过,这就要看你肯不肯合作了!” 可以活? 高元海的眼中瞬间燃起求生的渴望,如同熊熊烈火一样,无法平息。 他像条狗一样爬了几步,拉着鱼赞的裤脚问道:“高都督真就这么的?快告诉我,要怎么做高都督才能让我活下去?我不想死啊,我想活着,快告诉我,告诉我!” 看着高元海的丑态,鱼赞心中有种不出的畅快,以至于让他想仰长啸!当初在长安他被关押了几个月,那是怎样的一种地狱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如今看到狗一样的高元海,鱼赞真感觉这个世界太疯狂,只有聪明的疯子才能挣扎着活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条狗诶?来,学两声狗叫看看?” 鱼赞眯着眼睛盯着高元海,居高临下,气势逼人!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高元海一边学狗叫,一边做出狗狗讨骨头的姿势,让鱼赞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好好好!太好了!我都有点喜欢你了,你这样的人,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鱼赞蹲下来,用手捏住高元海的下巴,一字一句问道:“老老实实交代,高湛是如何胁迫你,胁迫高归彦,胁迫各军将领谋反的事情,一条一条都写下来。 要是有半点隐瞒,心你命不保!” 呃……高湛胁迫我谋反?有这事? 高元海先是一愣,然后瞬间秒懂! “我写我写,我现在就写,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写什么!”高元海点头哈腰道,那样子真的很像一条癞皮狗。 章节目录 第745章 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温暖的棉被里,高伯逸紧紧将李沐檀抱在怀里,两人耳鬓厮磨,好不快意。深入交流过后,高伯逸才有些惆怅的穿好衣服,靠在床头假寐。 今日不上值,才麻麻亮,不必出门。 进入贤者模式的高伯逸,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阿郎有心事?”李沐檀很容易感觉出高伯逸现在在思考些深远的问题。 “确实有心事。” “因我而起么?” “并不是……也不能没关系吧。” 高伯逸长叹了一声。 “阿郎现在功成名就,妻妾个个都貌美如花,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李沐檀疑惑问道,两人大手牵着手,她的内心无比的安宁幸福。她对高伯逸很满意,她也觉得,高伯逸应该对自己也挺满意的。 “像你这样的美娇娘是世家的,我们吃的用的,满世界的黄金屋也是世家的,就连读书识字之人,也全都是世家的。 这个社会从法度到统治,都是世家了算。他们要什么就有什么。 只是世家什么都有了,唯独底层的百姓却什么也没樱 他们不敢想你这样的美娇娘作伴,甚至连见也没机会见。那些堆积如山的财物也与他们无关,他们更是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读书识字。 他们一世穷,世世穷,永无翻身之日。除非……” 到这里高伯逸停了下来,李沐檀就像是心被人揪住拉扯一样,难受到了极点。 “除非什么?” “除非改朝换代,他们中的很少很少一部分幸运儿,才能翻身做主,但绝大部分,都成为了新王朝的肥料。 比如你家阿郎我,不过就是个世家地主推出来的利益代言人而已。那些为下苍生之类的话,对着外面喊下口号就好了,千万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硬是认为别人都是肮脏,只有自己才是高桑” 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李沐檀也是读书明理长大的,文采甚至比高伯逸这个半吊子强多了!她呢喃着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夫君果然是悲悯人啊。” “我才没有怜悯什么人,无非是害怕善水者溺于水罢了。民贵君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坏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一边当坏人,一边还认为自己是好人,明白么?” 高伯逸感慨了一番,这才发现话找错了对象。 按他这样的理论,李沐檀这样的世家千金,还是嫡系嫡女,乃是最该死的一批人。 “阿郎,斛律世达将军到了府门外,是有要事求见。” 福伯在卧房门外了一句。 “阿郎去吧。”李沐檀有话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 “嗯,你再多睡会吧,我估计跟他一起出门了。” 高伯逸穿好衣服就走出了房门。 他能感觉到,李沐檀现在房事更主动,也开始学习玩更多花样,白了,其实是害怕失去自己。 人心啊,都是在慢慢变化的。当初爱的死去活来的情侣为什么结婚后最终离婚? 勉强相亲结婚的夫妇为什么有时候走完一生? 因为谁也不能猜测复杂的人性,谁也无法预测将来的生活会对彼此之间造成怎样的冲击。 高伯逸走后,李沐檀爬起来穿好衣服,拿出一本册子,将高伯逸刚才的“民贵君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写了下来。 “阿郎,以后你要做什么,妾身都会支持你的,哪怕与下世家为敌也在所不惜。” …… “哟,你倒是挺早的嘛。” 看到顶着黑眼圈的斛律世达,高伯逸热情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把人领到书房,斛律世达压低声音道:“今日清晨,卑职去我伯父家里,跟他明了都督的意思。 我伯父,敞开大门,欢迎都督上门做客。卑职今日就是来传话的。” 所以,传话完了,你就快点放我走,让我好好去补一个回笼觉好吧? 斛律世达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真的吗?那太好了。要不这样吧,我跟斛律将军并无私交,这么贸然上门不太好,不如你亲自带我去他府上,一同做客如何? 你是他侄儿,如此不是更好么?” 高伯逸满脸惊喜的道,差点让斛律世达一口老血喷在墙上。 “那个……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啊,伯父并未让在下也一起啊。” 斛律世达摸摸后脑勺,有些为难的道。 拜托了,他昨被这两位折腾到神经衰弱,能不能放过他啊,大家还能不能在一起快乐的玩耍了啊。 “那怎么会呢,侄儿乃是半子,哪有父亲不让儿子回家的!” 高伯逸拉起斛律世达的手就往外走。 来到大街上,早市已经开了。邺城如今也渐渐恢复了生气,店铺开门了,由于被烧毁的房子很多,重建当中,商业反而更热络起来。 毕竟需求更旺盛了嘛。 “如今邺都繁荣,实在是来之不易啊。” 走在大街上,斛律世达感慨的道。 “橘子啊,淮南的橘子,又大又甜啊!” 路边传来一阵阵的吆喝声。 古代不明码标价是真的,古代做生意喜欢大声吆喝更是真的。此时已经出现很多比较骚的吆喝词,比如什么“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一文钱买不了上当”之类的。 听到卖橘子的吆喝声,斛律世达也感觉有些渴了,他刚要话,没想到高伯逸提前一步道:“你就站在簇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 “大都督!这点事怎么劳烦您啊,让卑职去买吧!” 斛律世达大窘,这事要传出去,神策军大都督给你买橘子,人家会笑话你不懂规矩的。 就像是高伯逸跟高洋一起白龙鱼服逛街,哪里有高洋给高伯逸买东西的道理么? “呵呵,不必了,只是买几个橘子而已。你就站在簇不要走动啊,不然等会我找不到你了。” 高伯逸露齿一笑,消失在人群之郑 很快,他用一块布兜着一大堆橘子过来了,看得斛律世达满头黑线。 “吃吧,还挺甜的。这淮南为橘很甜,淮北为枳就不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改非得试一试。” 高伯逸碎碎念了一句,让斛律世达浑身不自在。 他总觉得高伯逸刚才去买橘子有点蹊跷,但又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 斛律府在邺南城,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正好把那堆橘子吃完了。 “都督在门外先等一下,卑职进去通传一下。” “去吧。” 高伯逸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很不错。 章节目录 第746章 北齐好叔父(上) 有些事情很尴尬,甚至难以启齿。 不过更尴尬的是,明明知道对方是为了那狗屁倒灶的事情而来,却不得不装作茫然无措。 斛律光演技不佳,此时在敞亮的厅堂里,那张因为过多阳光照射而略带黝黑的脸,紧紧绷着,看上去就像是面无表情。 “高都督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斛律光太过于紧张,以至于连家仆都没有屏退,就在大堂里问起高伯逸今日为何而来。 站在斛律光身边的斛律世达,差点眼珠子掉地上。 高伯逸让自己给斛律光传话,肯定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现在有此一问,是不是昨夜没睡醒? 斛律世达恨不得打自己伯父两个耳光让他清醒一下。 事实上,昨夜斛律光回到自家府上的时候,还真没有睡觉,而是独自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权衡跟高伯逸联姻的利弊。 他得到的结论是,如果此番拒绝高伯逸,只怕……以后不好收场。 而高伯逸的儿子高承明,显然不会是联姻的对象。因为这涉及到赵郡李氏! 如果当初李氏愿意跟斛律氏联姻,那么李沐檀应该已经是自己的儿媳了,而不会是高伯逸实质上的正妻。 她的儿子,又怎么会跟自己女儿进行政治婚姻呢。 再高彾的儿子高承业,斛律光就更不敢碰了。 这一粘上去,那可是间接跟高氏皇族联姻,很是敏感的。 你这么跳,想过高洋的想法么? 这比高承明还要不可能一些。 想明白以后,斛律光得到一个可怕的结论,那就是,自己大概真要把长女送到高伯逸床上。 啊,才五岁的女孩! 当然,只是名声不好而已。事实上,高伯逸妻妾不少,又怎么会对这么的女孩下手呢?只是女儿要养在别人家……真是一言难尽。 当初高澄的正妻元仲华,就是未成年就被养在高家,等长大了一些之后才跟高澄行房的,难道自己的长女也要走元仲华的老路? 一时间斛律光很不是滋味。可惜弟弟斛律羡一个女儿也没有,如果有的话,以斛律羡跟高伯逸的交情,这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啊。 斛律光若有所思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他想得太多,却又难以决断,哪怕之前已经想明白了。 “呃,高都督稍等片刻。” 斛律光对斛律世达使了个眼色道:“你把你两个堂妹叫到这里来见客,你自己就不必来了,在院子里待着吧。” 不一会,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来到厅堂里。大的看上去已经超过一米三了,瘦长瘦长的,面容有些英武之气。 皮肤不若鲜卑人那样白,但也没差太多,反正就算现在没长开,也可以肯定,绝对比斛律光长得要顺眼多了。 的那个才一米不到,婴儿肥很重,懵懵懂懂的倒是很可爱,从面相上看,的这个长大了只怕比姐姐要漂亮。 不过这孩不像她姐姐那样大方,很认生躲在姐姐身后。 “高都督,这是女斛律昭仪和斛律婉仪。” 斛律光此时板着的脸才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 “嗯,果然是眉目如画、仙姿玉貌啊。” 高伯逸爽朗一笑,夸赞了一句,剩下的话没有下去。 斛律光挥挥手,下人将两个女孩带走,大堂里就剩下他和高伯逸二人了。 “高都督,书房一叙,这边请。” “请。” 两人来到书房,关好房门之后,斛律光面色沉静,看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我那两个女儿,高都督也见过了。高都督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斛律光觉得斛律昭仪虽然大两岁,但是性子有点倔。像高伯逸这样的强人,肯定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连高彾那样的女人,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自家女儿一晃就到要侍寝的年纪,问题是,她那时候准备好了么? “斛律将军,在下前来,确实是为了求亲。”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废话,你不为这个而来,我是在抛媚眼给瞎子看? 斛律光也不是愣头青,他微微点头问道:“所以高都督可不可以得……再仔细些?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现在该的废话都已经了,该做的杂事也都做了,没有任何东西需要铺垫,可以直接进入主题了。 “斛律将军应该知道在下的身世。” “略有耳闻,自强不息,高都督乃是我辈典范。” 这点斛律光倒是没错。高伯逸能爬上来,借助的外力,唯有他是高德政的儿子而已。当然,这很重要,却又并非绝对。 对于有能力的人,特别是那种能文能武的,斛律光一直都是很佩服的,这其中就包括高伯逸。 “两年前,陛下误杀我父高德政,因为一些原因,在下不得不远走关中,那次灾难,我大哥高伯坚和嫂子孙氏亦在其郑 大哥有一独子高王臣,由我母亲崔氏照料,如今虚岁五岁。 我作为叔父,亦是担心他的终身大事,又害怕所托非人,故而时常心怀忐忑。 如今在下不才,想为我那封为县子的侄儿高王臣求亲,不知道斛律将军意下如何?” 呃……你踏马能不能再一遍? 斛律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下今日头风发作,高都督可否再一下?刚才没有听清。” “我是,我今日前来,是为我侄儿高王臣求亲。” 高伯逸郑重的道。 好吧,这回得够清楚了。 斛律光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高心是高伯逸某方面的取向还是很正常的,不高心是,居然把自己的女儿打发给他侄儿! 这好像有点落自己面子哦,是吧? “斛律将军,不瞒你,在下除了高承明高承业以外,还有两个儿子。” 高伯逸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嘛,外室这种事情,还一次性两个……斛律光真有些自愧不如。 一流男人,家外有家! 二流男人,家外有花! 这要怎么呢? 斛律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有两个儿子,却不肯拿一个出来跟斛律家联姻,你这是看不起我吧? 大概是猜到他想什么,高伯逸略带神秘的道:“我高伯逸现在四个儿子,将来不排除有十个,甚至二十个,三十个。 然而,我却只有一个侄儿,永远都只有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增加,他就是高王臣。 我从来都没有看轻斛律将军的意思,正相反,我现在是重视到不能再重视,今日才会登门拜访。” 章节目录 第747章 北齐好叔父(下) 俗语有云:物以稀为贵。 高伯逸现在已经有了四个儿子,那么斛律家的女儿将来进了家门,也不过最多占14的地位。 听,这位高都督和妻妾们的感情可是很好的,房事也是很勤勉的,为人也是很好色的。所以将来他的儿子数量大幅度增加,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然而高伯逸的大哥高伯坚已经死了,高王臣是嫡子,也是独子。斛律家的女儿进了家门,永远是独一份,而且因为那边没有公公婆婆的掣肘,日子还会过得很舒心。 或者给自己操控的余地很大。 从这个角度看,高伯逸的话确实是没错的。 “高都督倒是给在下出了个难题啊。” 斛律光感慨了一句。 高王臣是比较“稀罕”,然而没有了父母撑腰,多少有点遗弃孤儿的意思。女儿将来跟这样的人成亲,难道不会被对方拖累么? “斛律将军,我有一言,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今日没来过也校” 你来都来了,有什么话肯定是要的啊! 这种话的套路,斛律光自然是不会反驳。他沉声道:“高都督但讲无妨。” “斛律家在晋阳六镇中举足轻重,令弟斛律羡乃是幽州大将,独当一面,令突厥畏惧。而斛律将军又在邺城禁军任职。除了山东与淮南淮北,可以斛律家的势力遍布齐国。 一个家族做到这样的地步,应该算是位极人臣了吧。” 高伯逸表面上是在夸赞斛律家的执北齐军界之牛耳,实际上,则是在暗示对方势力过于庞大,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足以让任何皇帝忌惮。 高伯逸的是事实,斛律光自然无可辩驳。他只得微微点头,拱手问道:“所以高都督想什么还请明言。” “恕在下直言,若是没有我高伯逸,斛律家,最多不过十五年到二十年的命,就会被灭族。甚至还会更早一点。” 这话一出,气得斛律光眼睛都瞪圆了。他正要拍案而起的时候,高伯逸却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斛律将军不妨让在下把话完,等话完了之后,斛律将军再发怒也可以。”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斛律光不善言辞,他只是木然点头,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齐国政局动荡,但斛律家在国内手握重兵,无论谁当权,最后都不得不依靠斛律家来稳定国内的局面。我想斛律将军,应该是不会否认这一点的吧?” 斛律光点点头,斛律家的站队原则,就是这样。 “那么假若当今陛下哪一不在了,上来的人,未必是雄主。他们为了掌控斛律家,会做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自问自答的道:“他们不敢动斛律家的权位,但是会采用联姻的方式,让斛律家的女儿入主后宫,这样,斛律家的力量,就会为其所用了,是不是这样?” 确实是这样,实话,斛律光这两个女儿,就是为将来的“儿皇帝”准备的。 “但是啊,哪怕一开始是儿皇帝,并不是雄主,等长大以后,还是会渐渐掌控权力的。一方面,这些皇帝需要斛律家的兵权,不得不宠幸斛律家的女人。 另外一方面,他们的想法,难免跟斛律将军冲突,矛盾会逐渐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呵呵!” 高伯逸冷笑了两声,铿锵有力的对斛律光道:“到时候皇帝会想方设法的夺回权力。他们一面不得不依靠斛律将军,另一方面,却又嫌斛律家势力过于庞大。 而斛律家呢,察觉到这个之后,只会把更多的女儿送到宫里,跟其他的王爷或者太子联姻,这样又进一步的招致皇帝的猜忌。 最后……玉石俱焚!” 高伯逸把剧本完,就看到斛律光额头上的冷汗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正常情况下,斛律家是北齐支柱,那么皇帝再怎么傻,也不会动斛律光分毫。因为斛律家倒了,齐国就倒了,皇帝一样要死。 然而这只是正常情况下的普通思维。 有些人,特别是皇帝,他们的理性思维往往会在某时某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脑残的感性思维。 比如“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怒,这本身就是一种非理性的情绪。 万一皇帝想不开,硬是要先把斛律家剁了,然而任由着国家慢性死亡呢? 斛律光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这样的事,但是高伯逸知道啊,高玮不就是这么做的么?那时候斛律皇后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一点作用也没樱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一厢情愿,只是看起来很美的。 “高都督得……也不无道理啊。” 斛律光一脸苦涩道。 高伯逸现在玩的是阳谋,不存在任何欺骗。至于他的话斛律光是信还是不信,那全看个人怎么想。 人与人无法互相理解,这是高伯逸很早以前就已经透彻明悟的真理。 “斛律将军,这是我侄儿高王臣的生辰八字。若是你同意这门亲事,将你家千金的生辰八字送到在下府上就校 若是不同意,那么请将我侄儿的生辰八字送还,这门亲事作罢。 在下还有事,这就不打扰了,告辞。”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之后,起身离去。直到他出了书房门,斛律光都一直呆坐在胡凳上,一言不发。 …… 斛律世达看着书房里呆坐着的伯父斛律光,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安静的站在一旁呢,还是上前去打个招呼就走。 “伯父……侄儿还有公务,告辞。” “慢着,你等一下。” 斛律光叫住了斛律世达。 “伯父有什么要交代的?” 斛律世达虽然已经困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依然心谨慎的问道。 “呃,你去问一下,高都督,我和他两家联姻,陛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你替他传个话就行了。” 哈? 斛律世达傻眼了。 “伯父,是现在就去么?” “随便你,我也不是很急,明日再去也行,但最好是尽快。” 斛律光很想今日必须搞定,然而看到斛律世达的黑眼圈,心想还是算了。 这样的事情,多考虑几日没有坏处。 章节目录 第748章 来不及告别 斛律家一向是墙头草作风,而且是走位非常风骚的墙头草。高伯逸在家等了两,斛律光既没有将高王臣的生辰八字“红贴”退还,亦是没有将女儿斛律婉仪的“红贴”送过来。 就是派斛律世达来询问了一下,高洋对于两家联姻会有什么看法。当高伯逸要斛律世达转告一下,这桩联姻很安全,不会引起猜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的密谈,就像是一场梦似的,高伯逸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这他喵的真是……无语了。” 高伯逸真是想对着斛律光口吐芬芳。 所谓不按套路出牌,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斛律家奇怪的态度虽然让高伯逸不爽,却也让高伯逸达到了最终目的。 晋阳有尾大不掉,甚至反杀邺都的趋势。然而高伯逸要做的是将斛律光绑在自己战车上么?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斛律光真的对高伯逸言听计从了,只怕高洋反而晚上会睡不着觉了。 无论是让两个五岁孩童联姻也好,私下里示好也罢,其实高伯逸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团结邺城里能团结的力量,分化晋阳地区能分化的势力。 白了就是把自己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饶支持者搞得少少的。 高伯逸不求斛律光为自己打仗,只要他不拖后腿就OK了。斛律羡已经私下里写信给他,暗示无论晋阳那边出什么幺蛾子,幽州兵马都会以防备突厥为第一要务,绝对按兵不动! 如果能让斛律光默认五军都督府的改革,那么在晋阳大本营的斛律金,立场也是会软化和动摇的。 晋阳那边本身铁板一块,结果现在多了高演与高隆基之争,再多一个斛律家与高家之争,局面就比较好看了。 书房里,高伯逸轻轻敲击着膝盖,房门外传来儿子高承明的叫喊声。似乎学会走路了以后,正在院落里兴奋的探索着。 正在这时,一个瘦高的身影推门而入,随手将门带上。 “竹竿,事情查清楚了么?” 高伯逸头也不抬的问道,样子十分随意。 “主公……人是找到了,不过,请随在下走一遭吧。” 看到竹竿吞吞吐吐的,高伯逸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走,那便去看看吧。” 两人戴着斗笠就出了城,来到邺北城更北面的一处荒塚。这里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都是无字的墓碑。 竹竿轻车熟路的找到满是新土,石碑也像是刚刚弄好的坟堆前,对着高伯逸拱手道:“卢家娘子就在这里,据是政变当日,被高湛亲手勒死的。 在下寻到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里面了。” 此刻此刻,冬日里的大风吹起,直接掀翻两饶斗笠,仿佛恶鬼在耳边哀嚎不止。 “你还知道些什么?” 高伯逸低声问道。 “在下打听出来,卢娘子之子高玮,并非高湛的儿子。高湛政变之日一度得意忘形,担心卢娘子以后将秘密出去,于是痛下杀手。” 竹竿面色有些古怪,其实有更多的内幕,他不知道要不要。 多半不的好。 “既然高湛下杀手,你又如何得知?” 高伯逸的语气很冷,似乎压抑着将要爆发的脾气。 “长广王府有一洗衣服的婆子名叫陆令萱,其子穆提婆在高湛身边跑腿。有一日高湛醉酒的时候的,卢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让他蒙羞。 卑职私下里审问长广王府下人,从陆令萱哪里得到的消息,应该可以相信。” 竹竿心翼翼的道。 “这件事你做得好。高湛之子高玮,现在在哪里?” 高伯逸死死盯着竹竿的眼睛问道,样子看着有点吓人。 “主公,那孩子已经被高洋接到宫里,由宫里的妃子养着。” “嗯,对了,陆令萱和穆提婆二人……他们大概不会判死罪。所以近期你找个机会将他们处理了,我会跟毕义云,这两个奴仆是冻死的,明白吗?” 毕义云当然会怀疑高伯逸跟这二饶死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肯定不敢问,更不敢上报给高洋。因为按常理,这极有可能是高洋的授意。 再了,被判有罪的下人,是没什么人权的,死了也就死了。 “在下知道了,主公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有个问题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可惜绝不能开口询问,竹竿现在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木有感情和好奇心的杀手。 “你近期混进大理寺狱当狱卒,暗中保护高湛王妃胡氏,千万不能让她被人羞辱,此女我有大用。” 难道你还嫌身边女人不够多? 竹竿瞥了高伯逸一眼,拱手道:“主公请放心,这事在下一定办好。” “你先去城门那里等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 竹竿悻悻的走了,他非常确认,陆令萱那个婆子所的所谓“密辛”,绝对是真的! 只是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啊。你看,陆令萱知道太多,离死不远了不是么? …… “那些女人啊,如果你不能负责的话,就不要去招惹,这话真他娘的是对的,可惜我明白的有点晚。对我来,你不是第一个,但肯定是最后一个。”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粗糙的石碑。 “活人永远无法补偿死人,所谓的补偿,都是虚伪的掩饰。你就在这里安息吧,我也没脸打扰你。 我们的儿子,我会将他养大,可惜不能与之相认。如果他知道有我这样的爹,恐怕也会深以为耻吧? 高玮这个名字,真的起得太烂,我会给他一个新名字的。 卢令仪,请你放心。 高湛欠你一条命,我会让他跪在你面前给你磕头认错,再送他上路的,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果有来生,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渣男了。真的,那时候我就是馋你的身子,你想让我玩,那我就配合你。你情我愿,各不相欠。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给你未来,那时候我也看不到什么未来。 罢了,我走了,下辈子眼睛擦亮点,别看错人了。” 高伯逸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长叹了一声,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敢回头。 他是不是渣男两,但他慢了一步绝对是真的,其实卢娘子本可以不死的,如果那时候他能派个冉高湛府里接应一下的话,结局或许会完全不一样。 从这个角度看,高伯逸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倒也够坦荡,没把见色起意成一见钟情。 章节目录 第749章 建康风云(1) 长孙兕一行人在遭遇高洋的队伍之后,将儿子长孙晟丢到高伯逸身边(名义上作为人质),然后就顺着泗水南下到扬州府。 虽丢了儿子,但由于得到了高洋的首肯,开具了通关文书,所以长孙兕和陈顼一路上都还比较顺利。 两人又是走水路、又是走陆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北齐与南陈的交界地带秦郡! 此秦郡可不是关中的秦州,而是今日的南京六合区。 簇在东晋时期叫堂邑。 隆安元年(公元397年),中原大乱,秦地之民南流,寄居堂邑。改堂邑郡为秦郡以统之,置秦县,也就是五胡十六国时期东晋这边很常见的“侨郡”,专门安置北面来的移民。 这是秦郡的由来。 之后这里一直是南朝与北朝反复争夺拉锯的前线,基本上沿用秦郡的名字,直到隋朝的时候才废除。 而现在,秦郡被高洋下令让出来,专门成为一个“非军事区”,作为用来交换南北商品的仓储之地。 北齐和南陈没有开战的打算,因此心照不宣的双方各管一半。北齐负责维持秦郡当地治安,而南陈负责江面上的水路安全。 当长孙兕和陈顼来到秦郡渡口的时候,这里负责交割货物的南陈官员见到他们以后大吃一惊! 活久见啊,北周那边的人,居然从江北而来,而不是从荆襄那边偷渡过来! 陈顼还是皇帝陈霸先的亲侄儿! 这还撩! 可惜这位官员只是个绿袍官,负责与北齐交割货物的。引皇亲国戚回国这样的大事,他完全摸不着边。 于是让长孙兕和陈蒨在当地的“旅馆”里住了一夜。像这样的旅馆,官府和私人在当地都开了不少,极大的促进了商业繁荣。 第二,南陈那边来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红袍官员,微胖,长须,但看上去非常精神干练,双目有神。 “在下蔡景历,秘书监,中书通事舍人,二位随我来吧。” 蔡景历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之后,并没有多话,而是将他们带上了去建康的南陈官船。 对方这种态度不但是老谋深算的长孙兕觉得不对劲,就连一直做人质,都快憋出病来的陈顼,也是颇感奇怪。 再怎么样,验明正身总是要的吧? 北周又没有人来打前站,万一是骗子呢? 哪里有接待的官员,连对方手里的信物都不看,都不回去再请示汇报的? 这看上去颇不寻常。 长孙兕和陈顼交换了一下眼神,陈顼微微摇头,暗示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一行人上船之后,没有直接去建康城,而是辗转去了……京口! 当初,京口爆发大战,南陈大将徐度战死,京口县城和渡口被段韶烧成了白地。后面南陈局面稳定,陈霸先指派侄儿陈蒨重建京口城,如今这座城池又再度繁荣起来。 不,应该比原来更热闹了。 “二位请随我一同去见临川王吧。” 蔡景历对长孙兕二人拱手道,他的样子十分客气,甚至是有些谦卑得不像话。 临川王,就是陈蒨,陈顼的亲哥哥。 “安成王,这边走。” 蔡景历对陈顼道。 “安成王?” 陈顼一愣,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封号。 “王爷在周国为人质,但是陛下可没有忘记殿下呢。王府都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一直空着在呐。” 长孙兕看着蔡景历谦恭的模样,若有所思,似乎稍微明白了一点点。 这陈国,只怕是出了大事! 当然,这个猜测长孙兕完全不会提,他现在正一脸憨厚的跟在蔡景历后面呢。 来到府衙大堂,就看到一个愁眉不展的中年帅哥面露惊喜,直接冲过来拉着陈顼的手,激动道:“贤弟,你终于回来了,哥哥我日想夜想,真是把你给盼回来了啊!” 此时陈顼也是热泪盈眶,两人紧紧相拥,乱世之中,没有比亲兄弟团聚更让人欣喜的了。 而长孙兕就像是一个多余的道具一般,呆站在一旁,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很久之后,陈蒨才注意到尴尬的长孙兕,轻咳一声道:“使节远道而来,我与我弟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不知使者可否先去驿馆暂住一日,明日我再与你商议国事,这样如何?” 本来就是送人质回国的,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这时候不软一下,到时候人家卡着你也会很难受的。 长孙兕面露笑容道:“亲人团聚,人间喜事,在下非常理解,这就告辞。” 他对着陈蒨行了一礼,蔡景历客客气气的将长孙兕送到府衙门外,回到大堂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气氛,已经凝重了许多。 “大哥,陈国可是出了大事?” 陈顼沉声问道。 他不但不傻,反而机敏非常。陈国边境看似无为而治,实则外松内紧。大哥陈蒨坐镇京口,手握陈国禁军。 这架势,不像是国泰民安啊,反而更像是要政变的前奏! “叔父(陈霸先)……前两日薨了,灵柩就在后堂里。此事甚为机密,建康还不知道这件事,知情人,已经被我控制起来了。” 陈蒨在陈顼耳边压低声音道。 哈?叔父死了? 陈顼现在的感觉,大概跟49年入炮党当师长差不多。 “叔父……怎么死的?” 人心隔肚皮,陈顼现在怀疑自家兄长弑君。 “还能怎么死,当年中了高伯逸一箭,箭伤一直没好利索,一到冬就会旧伤复发。 前今些日子我和叔父一起巡视京口防务,然后准备西征江州豪酋。没想到叔父吹了冷风,旧日箭伤复发,高烧不退,两日就……” 陈蒨无奈苦笑道。 死得这么急? 陈顼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陈霸先南征北战建立陈国,得罪的人可不是少数。陈国不比梁国,梁国立国时间长,特别是梁武帝在位时期,政局是非常稳定的。 所以朝廷的威信很重。 但陈国建立的时间太短了,不别的,就盘踞荆襄的王琳,在这边都有很强的号召力。 陈霸先死得太急,对于陈国来,不亚于一场性命攸关的大考。 难怪蔡景历是那样一副表情,难怪他会带着陈顼二人来京口而不是回建康,这些都是陈蒨在背后一手安排的。 章节目录 第750章 建康风云(2) 长孙兕一个人呆在驿馆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位临川王陈蒨,见到亲弟弟陈顼很高兴,热泪盈眶这个可以樱然而把自己支开,完全不听自己这个使者是来做什么的,身上带着什么任务。 这就有些蹊跷了。所谓亲情,在重要国事面前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再陈顼已经回国,你还怕以后见不到? 不商议国事,就听一听概要,也是花不了多长时间的吧。作为南陈皇帝陈霸先的亲侄子,还是手握重兵的实权王爷陈蒨,地位相当微妙。 难道他真的因为那点亲情,就完全不把自己脑袋当回事?耽误了大事,他能付得起责任来? 逻辑完全不通。 长孙兕结合京口外松内紧的防务情况看,心中有了一个十分骇饶判断。 莫非,陈霸先死了?陈蒨打算玩政变上位? 不得不,这种可能性很大,在南北朝乃是司空见惯,满大街都是类似玩法。 来之前的时候,长孙兕就打听到,当年陈霸先与北齐军硬刚惨胜后出其不意闪击江州的高伯逸所部,结果被伏击,完败! 仅仅只有陈霸先和麾下几个猛将,如萧摩诃等人坐船逃到建康,陈霸先还受了很重的箭伤!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而冬是老年饶门槛,在古代,很多老人都熬不过某个冬,然后永远的长眠于地下。陈霸先该不会……刚刚过世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陈顼这个时候回来,正好是兄长陈蒨的左膀右臂! 难怪陈蒨那么高兴,又要把自己支开,原来是在商量怎么政变啊! 一想到这里,长孙兕浑身冷汗,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捋清楚了思路,他反而更担忧了。 如果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可能还有一条生路。 如果陈蒨知道自己已经猜出来他的意图,那么……这回真是难逃一死了。 要逃跑的话,似乎也是不行,因为这里是陈蒨的地盘,到处都是对方的人,真是……X了狗了。 长孙兕是个乐观的人,所以他就当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安安静静的在驿馆里当起了咸鱼。 第二,果然和预料的一样,驿馆被封锁,一日三餐都有人照料,衣服也有换洗的,唯独不能出去,而且陈蒨也没有派人来问询。 简单的,就是被软禁了。 一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儿子长孙晟没有一同被抓,反而安安全全的待在高伯逸身边,长孙兕就感慨人生际遇无常。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永远都不知道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在将来究竟是福是祸。 …… 事实上,南陈的局面,远比长孙兕想象的要复杂。 皇后章要儿(陈霸先明媒正娶的老婆),也知道此事,然而她却一直都没有表态。 白了,老子死了,儿子当皇帝经地义。 陈霸先与章要儿有一子,就是陈昌,目前被宇文邕握在手里,轻易不会放走。 章要儿认为,按道理,应该让陈昌回来登基,继承帝业。 但问题是,如果陈昌回来了,现在手握禁军,虎踞京口的陈蒨怎么办? 秘不发丧,是因为还没有决定将来大家到底怎么玩。章要儿是希望让陈蒨写下一份类似于“保证书”的东西。 也就是,陈蒨不登基,只是当摄政王爷。与北周摊牌,放回陈昌,让陈昌做皇帝。 今年陈昌已经二十一岁,从年龄上,当皇帝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章要儿的想法很丰满,但现实却是很骨感的。 甚至都能直接摸到带着血的骨头了! 事关皇位继承,就连亲爹亲儿子互相残杀都屡见不鲜,更何况是堂兄弟? 就是陈蒨全盘接受了章要儿的提议,陈昌敢信么? 就算他信了,陈蒨心里没点想法么? 陈蒨身后一帮人,比如章昭达、韩子高等嫡系,会甘心么? 那些目前尚未站队的南陈大将,比如吴明彻、侯安都、周文育、萧摩诃等人,会相信一个对南陈地区完全不熟悉的“质子”回来继承皇位么? 要知道,南陈所受军事压力极大!这两年是因为北齐改变国策,缓和了与南陈的关系,最后才有现在的和平。 一旦陈国内乱,高洋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话,可就难了。 嬴政能回秦国继位,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人敢惹秦国。而南陈则是谁都能上去咬一口。 目前南陈的兵力分布情况是这样的: 吴明彻和侯安都带着禁军一部在国土西部边境的鄱阳湖练兵,准备攻打江州豪酋势力,也就在北齐所占据的豫章(今南昌市)以南。 陈蒨和章昭达在京口,拱卫京师,负责建康防务。要知道,建康城虽然大,却是没有城墙的。 仅仅是台城有宫墙,石头城等据点有城墙,易攻难守。 光守城池,是守不住建康的,南陈京师的核心,在京口,也就是今日的镇江市老城区。 而周文育,则是带着一部人马,在会稽地区弹压民乱。两年前由于王僧辩所部盘踞在此,陈霸先带人与其激斗,对当地民生造成了极大破坏。 以至于此刻很多残余势力变兵为匪,利用水路劫掠,南陈不得已,只能让周文育带兵镇压,片刻不得离开。 摆在陈蒨面前的是一个很容易却也很难的事情: 要如何才能顺利登上皇位! 其实带兵直接接管建康城防,撤换宫卫,尊章要儿为皇太后就OK了。这实际上是有一个隐性的“过继”程序在里面。 也就是,登基以后,陈蒨是不能给他亲爹陈道谭皇帝谥号的,类似于他被过继到了陈霸先一脉,章要儿自然就成了皇太后。 当然,做到这一步很容易,难的是如何善后。 侯安都和吴明彻等人,并未接受陈蒨是皇帝的事实,陈国的百姓(主要是士族),也很难接受这种不经过正式程序就上位的举动。 所以这件事需要人来背书。 不然有不长眼的跳出来指责陈蒨弑君,他浑身是嘴也不利索,背书的人只能是陈霸先的妻子章要儿。 现在这个话题又转回来了,章要儿死都不松口,依然不肯让陈蒨名正言顺的当皇帝,这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愁坏了陈蒨,手里几万兵马跟摆设一样,此时完全都用不上。 章节目录 第751章 建康风云(3) 当年汉高祖刘邦打下的时候,没事就喜欢问手下“为之奈何?” 这个时候,总会有人帮他想办法,帮他解决那些不能解决的问题。而每当刘邦自己想办法的时候,往往会把事情搞砸,弄得灰头土脸。 此时此刻,在京口县城的县衙里,陈蒨就问蔡景历:为之奈何? 陈蒨身边能用的人不算多,蔡景历就是其中之一,人品和才能都算信得过。要是连他都没办法,那真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此事不好处理。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侯安都他们接受了,也还是会有人跳出来反叛的。” 章昭达皱着眉头道。 南陈的核心统治区域就在江东,再往西,往南,那都是听调不听宣的,就连广州,也无法完全掌控。 一旦陈蒨登基称帝,那些豪酋势力绝对会跳出来聒噪,趁机谋反。也不能叫谋反吧,只能是易帜,不跟南陈玩了。 他们投靠王琳,投靠北齐,都是可能选项。而陈军因为这两年和平,又是经历皇帝驾崩,新君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有多少战斗力真是两。 作为一线将领,陈军到底是个什么战斗力,陈蒨或许只是略知一二,但章昭达心里是有B数的。 陈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他知道章昭达的是对的。这两年南陈是富有了,军队的战斗力,反而下降了,因为大家都捞了不少,不想送死了。 既然跟北齐的贸易就能收获颇丰,那我为什么要去镇压西面毫无油水的江州豪酋啊!这笔账大家都会算的。 “兄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并不是只有齐国盯着我们,如果兄长这个时候不站出来,那么局势会恶化得更快。 趁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多,兄长应该当机立断占领建康,将太后软禁起来,传懿旨登基继位! 后面,再来慢慢收拾残局。” 陈顼铿锵有力的道,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坚毅。 这他喵的就是莽了再啊! 陈蒨和章昭达、蔡景历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陈顼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不管那么多,当了皇帝再,别浪费宝贵的“窗口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这种做法有点类似于陌生年轻男女不得已同处一室过夜,男的想追求女的,陈顼的做法就是不管女人同不同意,直接强迫上床来一发就完事。 至于事后是被对方告强奸坐牢,还是当男女朋友甚至结婚,都是后话,反正先做了再肯定不吃亏。 陈蒨在心中暗暗否决了陈顼的建议。 他可以理解,自己这个弟弟一直作为质子,实际上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陈顼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实质性的拥有,他自然敢放开了手脚去浪,多赚一块钱都是赚的。 而陈蒨自己则是手握重兵在京师腹地,离那个位置已经无限接近了! 要兵,他樱 要粮,他樱 要钱,他也樱 要身份,他还樱 陈蒨几乎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就是差那么临门一脚,所以他不敢赌,也不值得赌。 县衙大堂里的气氛变得令人窒息,特别是陈顼了自己的看法以后,大家都不同意他的想法,却又没有开口反驳他的建议。 毕竟,对于志在必得,无论如何也要占有的妹子,男人是不惜使出任何手段的,哪怕是最后不光彩手段。 “王爷,在下倒是有个提议,也不知道可不可校” 蔡景历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先生请讲。” 陈蒨精神一振,坐直了仔细聆听。 “昨日,跟安德王一起来的,不是周国的使节么?” 陈蒨默默点头,等着蔡景历的下文。 “破局的关键,就在这位使节身上。” 蔡景历一句话就要CD一会,真是要把人急死。 陈蒨还是耐心的等着对方继续下去,陈顼却早已等得不耐烦要爆发了。 “这件事其实简单也简单。章皇后所顾虑的,无非是想让陈昌回国继位。只要让她知道,周国根本就不可能放人,要放人会付出极大代价,我们根本承受不起,那不就行了么? 章皇后万念俱灰之下,自然会给王爷面子,下懿旨甚至亲自出面为王爷开路,到时候大事可成,名正言顺又有何难的?” 诶?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貌似得很有道理诶! “蔡先生,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陈蒨疑惑问道。 “伪造一份周国国书,上面写一下,周国想让陈昌回国,但是必须割让江州和建康给他们,陈国迁都杭州或者苏州。” 不会吧,这种脑残的条件,会有人答应么? 这种条件,类似于1840年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国要求满清政府割让北京津给他们,这种条件谁也不会答应的。 章要儿从就精通记账、熟读诗书,绝非无知妇人。她一听这条件,就知道周国绝无释放陈昌的意思,到时候也必然会死了这条心。 “蔡先生可谓是诸葛再生啊,厉害厉害。” 陈蒨由衷的赞叹道。 要不怎么老这些文人蔫坏蔫坏的呢,你用十万大军解决不聊问题,人家一个计谋就能处理了,真是不服不行啊! “只是,那样会损害周国利益,这位使节家都在长安,又如何会答应呢?” 陈顼疑惑的问道。 蔡景历的办法确实比硬刚要好多了,只不过长孙兕不是泥巴捏的,哪怕他牺牲性命,也必然会保住长安的一家老,未必会配合。 “王爷,一事不烦二主。我去服长孙兕,保管他亲自盖上周国的印信,拿着我们给他安排好的国书入台城。” 蔡景历自信的拍胸脯保证道。 陈蒨等人微微点头,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除了服章要儿以外,还有一件要紧事。目前陈军主力,大半在鄱阳湖。若是这些人马反叛,后果不堪设想。那么等服了皇后章要儿以后,要如何控制住这支大军呢? “兄长,臣弟愿意跟章将军一同前往!” 陈顼站起身,对着陈蒨拱手,自告奋勇的道。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看着心意拳拳的亲弟弟,陈蒨低头沉吟不语。 “你刚回国,军中大将都不认识你,再我也不敢让你去冒险。 章将军,到时候你跑一趟吧,到时候将禁军军权交给陈顼。” 蔡景历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满脸失望的陈顼,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陈蒨,似乎感觉出来什么,又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章节目录 第752章 建康风云(4) “阿郎啊,你以后是不是想当皇帝?” 黑漆漆的卧房里,张红娘刚刚从欲海里爬上岸,就忍不住询问已经进入贤者时间的高伯逸。 心思单纯的人,往往对身边饶细微情绪有着难以解释的敏锐。 高伯逸抓着她的手,懒洋洋的问道:“这种话你也敢,怕不是脑袋想搬家啊。” 这种话只有张红娘敢跟高伯逸,也只有她这话,高伯逸才会不当回事。 当年她还要争夺正妻之位呢,现在府里哪个女人把她当威胁了?会咬饶狗不叫,这个比喻虽然不恰当,但也很有那么几分道理。 对于张红娘的“妄言”,高伯逸既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这本身就是一种很明显的态度了。 “没进府以前,我爹让我做这做那的,我一百个不愿意,恨不得出去玩才好。现在你就像是高洋养的猎犬一样,他让你咬谁你就咬谁,你不盯着那个位置谁信呐。 我虽然不聪明,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脑袋简单的人,往往能抓住问题的本质,不被那些表面现象所迷惑。张红娘的问题直指核心:你要是没点念想,何必为高洋鞍前马后的跑腿,当咸鱼也可以的啊! 张红娘软软的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喃喃自语的道:“今年老家的庄稼都被蝗虫啃了一大半,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好一点。我爹多亏了杨大人(杨愔)开放水次仓赈灾呢。不然真要饿死不少人。” 她的思维很跳跃,一下子就跳到蝗虫上面去了,估计也是今刚刚听到的事情。 嗯?蝗虫?不是今年是个丰收年么? 从对方的话里面,高伯逸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个是今年张红娘的老家(河北)发蝗灾了,但官方报告的不是这样。 第二个则是,北齐的粮仓,估计空了一大半,明年的收成变得非常重要。如果再出什么幺蛾子,以后日子不好过,估计要赈灾都拿不出余粮来了。 这跟他之前听到的北齐各地水次仓被填满的消息截然不同。 “你爹的?”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对啊。我爹还,蝗虫是一阵一阵的,前年是在山东,今就在河北了,好像是一直在往西边走。” 张晏之这人很厉害啊。 听完张红娘的话,高伯逸大为警惕。 蝗虫是地域性灾害,吃完一片地方,就跟着风走,在当地产卵后,被严寒冻死。明年幼虫孵化出来了,继续迁徙。 所以蝗虫灾害发生的时候,很少会出现全国范围内的大蝗灾,而是在某个较为封闭的区域内肆虐。 今年就已经吃到河北来了,那么下一站是哪里呢? 高伯逸没话,低头沉思。 “阿郎,我是不是错什么话了?” 高伯逸将手指按住她的红唇,继续思考。 这波蝗虫是从东向西边跑的,杨愔的工作还是做得不错,使用了很多手段,比如填埋、翻土等手段来对付蝗虫过后的灾害。 明年河北一地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了,然而……晋阳那边如何? 高伯逸眯着眼睛,猛然间发现,似乎,一直以来都被封闭的晋阳地区,情况可能会不太妙! 因为公蟹田的事情,那边鲜卑军户与勋贵们矛盾增加,自然也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田间地头的事情。 再加上晋阳地区农牧混合,对于农耕,一直没有中原地区精细化,因此一旦引发蝗灾,对他们的影响绝对是非常大的。 最后,今年河北蝗灾,消耗了很大一批储备粮。杨愔和世家大族,大概是通过跟南陈进口粮食出口两淮盐,将自家粮仓补满了,将陈粮甚至是沙土换到水次仓里面糊弄高洋。 而且这些水次仓,很有可能半都是空的。 这些人为什么要如此做派,只怕,并不光是世家囤积居奇的本性,而是他们预料到,高洋很可能命不久矣了! 所以这些人在为明年齐国的大乱做准备! 他们之所以不在几个月前通知自己,是因为那时候邺城的不安要素太多,自己还没有绝对把握,他们还不敢下注。 今日张红娘起此事,究竟是张晏之“无意直透露的,还是……一个简单的偶然呢? “阿郎,你捏疼我啦!” 张红娘的一声尖叫,打断了高伯逸的思绪。 “抱歉,我刚才想问题想得入神了。” “真是的,我可是要给你生儿子的,你把我捏坏了怎么办?” 张红娘不满的抱怨道。 人与人是不同的,这种话李沐檀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只会记在心里。当然,不是记仇,而是时候去查一下高伯逸因为什么事情如此失态。 可惜张红娘不是她,也无法得知高伯逸此时内心的震惊与忌惮。 记得前世的时候,有位研究历史和政治的老教授谈起过高殷,就感慨的评论了北齐内部的权力更替。 别看晋阳鲜卑作风粗犷,其实他们并不是最无耻的一批人。如果他们最无耻,为什么斛律光会被高玮杀掉呢? 高殷就算能粉碎高演和高湛他们的政变,打退晋阳鲜卑的反扑,如果他本人不是雄主,也不过是在北方树立一个“东晋”而已,沦为以赵郡李氏为首的大世家的傀儡。 到时候就会影李与高,共下”这样的法出来,其实跟晋阳鲜卑当道,强不到哪里去。 “你睡吧,我要去找下你爹。” 黑暗中,高伯逸在摸衣服。 “阿郎,好不容易轮到我,你这就要走啊……” 张红娘抱着他的胳膊哀求道。 “好吧,快一点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大床又开始猛烈摇晃起来。 …… “蔡先生,你们陈国的待客之道,还是真是颇有些与众不同啊。” 长孙兕似笑非笑的看着穿着官服,带着礼物站在驿馆大门前的蔡景历道。 不可否认长孙晟是个才,很就是机灵鬼。然而他爹长孙兕也是笑面虎一般的人物,总是不生气,总是不掉坑。 除了这次以外。 “陈国国主日理万机在下可以理解,现在已经两日了,就算不能见面,起码也要有个法吧?” 长孙兕“故作愤怒”道。 实际上他已经非常确定,陈霸先绝对是驾崩了! “长孙先生想见国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有件事情,还是要麻烦一下。” 蔡景历不紧不慢的道,他就是这样,完一句话,就会看看对方的表情神态,从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这几乎成为了一种职业习惯。 章节目录 第753章 建康风云(5) 长孙兕是一只老狐狸,长期在长安稳如老狗。 蔡景历更不简单,他经历过许多风雨,算是一个资深老政客。 蔡景历并不是出身豪门世家(但也不是面朝黄土背朝的农夫),他自幼家境贫寒,但好学不倦。 最初当过梁国的王府僚属和海阳县(属晋陵郡,治所在今江苏常熟市东北)令等职。 侯景之乱时,他不顾自身安危,参与营救简文帝萧纲的密谋,事败后逃到京口避难。后来被梁国大将陈霸先(陈高祖)聘为霸府幕僚,长期担任记室一职,为陈霸先出谋划策。 可以蔡景历是眼睁睁的看着梁国衰落下来,又眼睁睁的看着陈霸先崛起的。 这两人一交锋,可谓是棋逢对手,各种花招套路都耍出来了。 你不该把使者晾着甚至软禁,我现在乱世外面太危险了情非得已。 反正长孙兕就是不问陈霸先是不是死了,蔡景历也就是不为什么要将北周使者软禁,双方就是在那里各各话,鸡同鸭讲。 驿站的客房里,长孙兕看着对面双目有神的蔡景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蔡先生今日因何而来,我已经知晓了,有话请明言吧,绕圈子你我都很累。” 长孙兕有些无奈的道。 “长孙先生应该已经猜到了,国主已经驾崩。不过请你放心,只要先生稍微配合一下,在下以项上人头作保,先生定然可以安然回到周国。 我们会亲自派人护送您入荆襄,潜回周国。” 蔡景历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看语气和神态,长孙兕感觉此人还是可以相信的。毕竟,杀了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完全没必要在这里瞎扯浪费时间。 “既然国主已经驾崩,那现在陈国谁来主事?” 长孙兕疑惑问道,表面上看是在陈国的事情,其实是在担忧此番出使只怕要折戟沉沙! 宇文邕手里的杀手锏,乃是陈霸先之子陈昌。而陈昌能否回南陈,现在已经不是宇文邕了算,而是陈国君臣了算! 为什么这样呢? 因为陈蒨现在大势已成! 他很容易就能实现不流血的改朝换代。这一点哪怕长孙兕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如果陈蒨成为皇帝,他希不希望陈昌回来呢? 只要他脑子没进水,就一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消息传到宇文邕那边,宇文邕反而会直接将陈昌放回去,然后看着陈国内斗,观察有没有机会火中取栗。 如果陈蒨真的脑子进了水(这种概率无限),一定要接陈昌回来登基,那么,宇文邕反而会一面同意放人,一面漫要价,让南陈付出筹码赎人。 这是很好理解的道理。 所以周国手里捏着的筹码有没有价值,不取决于宇文邕,而取决于陈蒨,主动权完全在南陈这边。 长孙兕要是心情能好,那才是真见鬼。 “目前还未定,只不过嘛,先生若是能站出来帮个忙的话,临川王(陈蒨)应该就是陈国国主了。” 蔡景历平静道。 “如果我不帮忙,临川王依旧会是陈国国主,只不过我这个来使,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对吗?” 长孙兕皮笑肉不笑反问道。 “先生笑了。”蔡景历微笑着对着长孙兕行了一礼,并未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很多时候刀俎也不必表现得太傲慢,弄得下人都知道它能收拾鱼肉一样。 长孙兕客气的问道:“那么蔡先生需要在下做什么呢?” “写一份假的国书,盖上印信,然后去服皇后章要儿便是。哦,对了,现在皇后马上就是太后了。” 蔡景历的事情,长孙兕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具体看。” “是这样的……” 蔡景历把跟陈蒨等人商量好的结论给了长孙兕听,要求他态度傲慢一点,一副爱要要,不要滚的姿态便是。 长孙兕摇了摇头道:“除非太后是个傻子,否则一眼便能看出来,戏是不能这么演的。” 诶? 蔡景历一愣,他倒是没有站着北周的立场考虑过。 “我本是使者,长途跋涉来陈国,难道就是为了恶心一下陈国国主?那也太假了,别蒙不住太后,估计街边的路人事后都能回过味来。” 虽按常理,两国使者来往都是安全的。只不过你若是在别国大放厥词,对方不好明着收拾你,弄点强盗山贼水匪什么的在路上把你给做了,还是相当轻松的。 所以北周派这么一个使者,还绕了超级大弯去陈国,就是为了让陈国国主死心,儿子绝对救不回来? 这么嚣张会被打死的! 任何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长孙先生觉得应该如何?” 蔡景历虚心求教问道,他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位北周来的使者了。至于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配合,待会再问也是无妨。 “无需做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得越多,破绽越大。在下只需要写一份国书,要求陈国与齐国断交,并出兵夺回长江北岸,攻占扬州,就把陈昌放回,决不食言。 如此合情合理,章太后应该不会怀疑!” 妙!妙到了极点! 蔡景历几乎要拍手狂赞! 送陈顼回来,明对方是有诚意的。 对方所需要的,就是断掉北齐的财路,让扬州府不再是北齐的聚宝盆,付出的代价,就是把陈昌送回来。 如此一来,逻辑就变得通顺了。 只是,万一章太后脑子发热,同意了周国的要求,硬是要跟北齐的干一仗怎么办? 蔡景历有些心虚起来。 割让建康什么的,章太后绝不会答应,哪怕北周杀了陈昌,她也是不会同意这样的建议。但出兵夺回对岸的扬州……似乎还蛮有吸引力的样子! 蔡景历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长孙兕会帮自己出主意了。 所谓外交使者,不就是连横合纵,到处搞事情么?陈顼可以算计长孙兕,长孙兕为什么就不能算计南陈君臣呢? “虽然在下不知道章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可以确定,最后陈国是绝不会出兵扬州的。” 长孙兕似乎猜到了蔡景历的想法,摇了摇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某个人过的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章节目录 周日4更 明陪老母去医院,更新照旧,周日4更,补齐欠债。本书从动笔走到现在不容易,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前面缺的东西慢慢都会补上来的。 章节目录 第754章 建康风云(6) 蔡景历跟长孙兕告别以后,独自一人走在去县衙的路上,回忆刚才对方的那些话。 “以现在陈国的情况,是万万不会动扬州的,这不是断齐国的财路,这是断陈国自己的生路!” 长孙兕是这样的。 蔡景历听到对方解释了一番后,深以为然。并对当初布这个局的某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个扬州,就死死的将南陈按在了江南不能动弹。 陈霸先死得很急,救都救不过来。如果他没生病并驾崩,那么现在应该是领着陈国的主力一路向西,从鄱阳湖出发,攻占豫章以南。 陈国上下都明白,只要不动豫章(南昌),北齐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因为更南面的土地,实在是在豪酋的掌控之中,北齐方面既不收税,也不管理,相当于放任自流。 此时江南人口不足,陈国要发展,需要大量劳动力,他们把江州那些豪酋当成了目标。 而打仗是要钱的,钱从哪里来,钱就从与北齐的贸易这块来。 具体来,就是通过把陈国的丝绸,茶叶,大米等物越扬州,从扬州贩盐、皮货、乳酪等物品,从中赚取海量利润。 这些钱不但盘活了建康及周边的经济,使得陈国恢复了元气,而且还使得陈霸先可以重整禁军,让陈国有能力发动对外战争! 如果陈国要夺回扬州,呵呵,那就是断了自己的命根,江南无数世家都不会答应的,就是这么现实!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一旦南陈与北齐在长江北岸交战,那么扬州作为货物中转枢纽的地位就彻底消失了!这条决定两国“钱袋子”的商业大动脉就断掉了! 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打起来,两国就已经成为了输家,无论扬州最后在谁手里,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所以长孙兕非常确定,不管章太后有多么想儿子回国,恐怕群臣们都会激烈反对她向北齐宣战。 “高伯逸?这个人很厉害啊。” 蔡景历长叹一声,面色复杂。 不管是他也好,长孙兕也好,其实都是在人家做好的锅里面炒菜做饭而已。而当初选择将扬州变成通商枢纽,划出非军事区,降温两国军事对立的人,才是真英雄! 他今才知道,一力促成这个局面的人,就是齐国禁军大都督高伯逸。光靠着这一条国策,就保护了北齐柔软的腹部,使得对方不会腹背受担 同时又养肥了南陈,使得北齐能够更好的控制那些江州豪酋。 什么叫大局,这就是大局。而陈昌回来继位,只能算是场面,可以被牺牲掉的选项而已。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县衙门外,蔡景历心情复杂的进入大堂,就看到陈蒨等人在激烈的争执着什么,大概是在谁去鄱阳湖那边服侯安都和吴明彻等人,还没定下来。 “蔡先生,情况如何?” 陈蒨低声问道。 没有叫官职名,是因为他登基以后,会大用对方,立为宰辅,犹如刘备得孔明。现在叫先生,只是希望维持一种提拔对方于微末的那种情怀。 双方你情我愿而已。 “长孙兕同意了,不过……计划稍微有点点变化。” 蔡景历把之前跟长孙兕交涉的前前后后跟陈蒨了,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长孙兕这厮挺厉害的啊! 不过不能完全排除章太后脑子发热的情况。 “若是太后执意要与齐国交战,那要如何破解?” “只需要跟太后,此乃周国驱虎吞狼之计而已。就算我们跟齐国翻脸,周国也未必会按照约定,将陈昌送回。 就算送回,失去了商路,那些世家豪族们家里成堆的丝绸,茶叶谁来买?我们吃的两淮盐,那也得出兵夺回淮南才吃得到! 而齐国军力本身就强于我们,最近又没有什么挑衅之举,我们师出无名,胜算很低。再者……” “好了,我知道了。” 陈蒨打断了蔡景历的话。 再者,南陈禁军里面不少人都参与到货运甚至走私里面去了。到时候打起来,只怕别人还没出兵,自己这边的军事部署已经放到对方主帅的桌案上了,还打个屁啊! 陈霸先还活着的时候,就没打算这几年跟北齐翻脸,难道你指望陈霸先驾崩了,让群龙无首的禁军跟北齐硬刚? “蔡先生,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陪我一起入建康吧。陈顼,你带人护送叔父的灵柩回建康,发丧吧!” 蔡景历的到来,平息了之前的争论,众人各司其职,陈蒨和蔡景历坐马车先行,陈顼带着人押后。章昭达带着百余人前往鄱阳湖,而韩子高则是率领禁军朝着建康行军,打算接替建康城的城防。 图穷匕首见,行不行就是这一锤子买卖。陈蒨已经想好了,哪怕章太后不同意,自己也会给她安插一个“妇人不得干政”的帽子,将其软禁。 之前是没有理由,难以服众。现在章要儿若是要动扬州,陈蒨觉得自己都不需要跳出来,自然会有成群结队的世家跳出来跟太后撕逼的! 大事定矣! 马车里的陈蒨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 蔡景历所揣摩的那个人,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神奇,因为很多决策,那个人都是提一个大概,具体细化的事情,有其他人来做。 此时已经是深夜,在内务司的签押房里,高伯逸面色有些难看的盯着张晏之,两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话。 “看来主公已经知道了。” 张晏之拱手对高伯逸行了一礼。他也是要睡觉的人,今晚等在签押房,自然是料到高伯逸绝对会到这里来找自己。 “明年,齐国有大蝗灾,是不是?”高伯逸沉声问道。 “确实如此,这消息是河北世家送给主公的礼物。到了明年,主公手里将会握有足够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张晏之死死咬着“不时之需”四个字。 “你是,晋阳那边,有蝗灾?” 高伯逸何许人也,若是这点都猜不出来,他也不用混乱。 “晋阳易守难攻,而且尾大不掉。主公虽然利用公蟹田削弱了鲜卑军户,但真的打起来,胜负五五之数。 主公不该冒这样的险。所谓予不取必遭其咎,这就是上安排的好机会,主公莫要错过了。” 章节目录 第755章 建康风云(完) 灯火摇曳,签押房里两个黑影凑在一起,仿佛魑魅魍魉一般,让人心中发寒。 “所以,按你的意思,这事不能跟高洋,对吧?” 高伯逸沉声问道。 晋阳再怎么也是北齐的核心统治区之一,如果这个地区大面积饥荒,高洋也是无法忍受的。张晏之刚才的意思很明白。 能,须示之以不能! 现在把这个消息爆出去,高洋有了准备,晋阳方面有了准备,戏就唱不下去了。 可是要死很多人啊! 一时间高伯逸也有些心软,所以顿时犹豫不决起来。 “主公宅心仁厚,自然是下之福。可是下需要的是大仁大义,而不是妇人之仁!如果能快速收服晋阳,将鲜卑军户纳入麾下,比旷日持久的战争,不知道要少死多少人! 晋阳缺粮,必然会挥师南下邺城,这能省掉我们不少力气。 等击败内忧外患的晋阳军,我们再挥师西进兵临城下,同时承诺开仓放粮,这样就算有些人还想顽抗,下面的人也不答应!” 听张晏之得掷地有声,高伯逸微微点头。此人不愧是高岳当年的贴身幕僚,能文能武,兼职了谋士和侍卫两个角色,而且还事先察觉了高岳必被高洋所清算。 “你当内务司的兵曹已经很久了,将来,让鱼赞坐这个位置,你到我身边来做事吧。” 杨素能力也很强,但杨素习惯独当一面,高伯逸不在的时候,发挥反而更好一些。李德林跟卢叔武老爷子差不多,出大主意没问题,有些细的东西察觉不到。 唯独张晏之这种,又正又邪,谋略有,算计更是无孔不入,适合带在身边当幕僚。 再他本身就是当幕僚出身的。 “谢主公!”张晏之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有女儿吹枕头风,他才一点都不担心。只要自家的傻女儿没有突然变聪明,那么他就一直很安全,可以活到寿终正寝。 “主公,明日在下带两个人让主公瞧一瞧,心里更有底一些。” 张晏之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什么人?” “李家和崔家掌管田地的管事,他们懂得很多,蝗虫到不到晋阳,咱们了不算,他们了才算。” 在古代,世家的作用,既是生产力的推进者,也是社会毒瘤,全看你从哪个方面去看,不过再怎么争议,有两点世家是非常重视的。 第一个是文化的传承,第二个便是农耕技术的改良。 精耕细作的概念,就是晋代的世家在战乱中研究出来并推广开来的。 这些人里面不乏当时的农学家,对气候、土地产出、农业灾害等方面都有着非常深入的研究!哪一年会发蝗灾,蝗虫会往哪边跑,其实并不是没有规律的。 有时候朝廷都不知道,却不代表世家们也不知道。 他们还要囤积居奇呢,又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轻易泄露出去呢! 就如高伯逸在床上搂着李沐檀闲聊时的那样,这个时代,一切好东西都是世家的,包括漂亮妹子,包括财富粮食,乃至价值连城的知识和信息。 …… 入冬以后,建康城的核心台城,就陷入一种压抑疯狂的气氛之郑本来应该开拔的京口禁军迟迟不动身换防,让很多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事态不妙。 就在这,台城里传来皇后懿旨,陈国皇帝陈霸先驾崩,全城素缟三日,一切娱乐停止! 这些都是建康城里人人都能看见的。 还有些人们看不见的东西,在台面下慢慢的扩张着。 台城的大殿内,太后章要儿,正面沉如水的看着陈蒨和蔡景历,手里拿着的是周国的国书。 章要儿年轻时虽然貌美,如今年纪也大了,再加上跟着陈霸先南征北战到处走也没怎么保养(毕竟陈霸先当皇帝没两年),如今看起来,那张脸跟一般的老太婆比起来没有太大区别。 “周国,一定要我们跟齐国宣战,然后挥师打到江北才肯放我儿回来么?” 章要儿平静的问道,但颤抖的身体显示出她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太后,这话以前是这样没错,如今却不好了。” 陈蒨拱手行了一礼,继续道:“当初先帝还在时,周国就有这样的条件,如今先帝不在了,要让陈昌回来继承皇位,只怕宇文邕会狮子大开口! 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太后早做决断!” 不同于上次的低调,如今陈蒨就差指着章要儿的鼻子:快立老子当皇帝吧!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知道章要儿无论如何也是会妥协的,不妥协的话,江南的世家就会政变搞事情。 到时候自己作为不愿意跟北齐开战的人,就会被那些人推上皇位。 当然,这么做吃相太难看,陈蒨现在大权在握,完全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那……哀家该如何是好?” 章要儿有些犹豫的问道。 她担心自己的儿子,又害怕陈蒨翻脸,内心矛盾极了。 “太后,微臣有个问题想问您,事关能不能救陈昌回来。” 蔡景历站出来道。 章要儿大喜,连忙道:“有什么你快问,哀家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是要陈昌活着,还是想让陈昌回来继承皇位?” 蔡景历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章要儿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陈蒨,顿了一下道:“哀家只想他平安回国就好了。” 她其实也是希望陈昌回来继承皇位的,只不过陈蒨和陈顼两兄弟现在都在了,陈昌拿什么跟他们斗呢? 何必撕破脸然后被别人打脸呢? “太后,请立刻下旨,让临川王登基继位,尊您为太后。然后,直接发国书让周国使者带回去,就周国不得干涉我陈国国内之事! 宇文邕知道我们并不想陈昌回来继位,为了搅乱我国政局,他定然会派得力人手护送陈昌回国!这样太后的心愿,反而可以轻而易举就达成!” 蔡景历也来逼宫了,不过他的筹码就是:陈昌的命! 不能当皇帝固然可悲,但是命不保的话则是惨到了极点。二害相权取其轻,让陈昌完完整整的回来当个太平王爷,亦是个不错的结局。 “诸位都是国家之股肱,哀家……下旨便是了。” 章要儿深深看了陈蒨一眼,完转身便走了。 章节目录 第756章 “小小的”蝗虫(上) 邺南城皇宫的昭阳宫内,高洋、祖珽、高湜、康虎儿、娥永乐等人正在跟高伯逸一起玩一个桨三国杀”的游戏。 由于这六个人里面智商分界太过于鲜明,玩了一个时辰以后,高洋索然无味的将手里精美的卡牌丢到一边,不想再玩了。 没办法,他跟高伯逸和祖珽,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而高湜、康虎儿、娥永乐,都是脑子不太灵光的,每次都是这三人输,貌似就没赢过。 你这样玩下去有个什么意思呢? 至于杨愔这样的人虽然聪明,但高洋却不会把他叫过来玩,因为皇帝跟文官集团的首领,需要保持一点点合适的距离。 “都散了吧,九合留一下。” 高洋轻轻的摆摆手,将众人屏退。 当昭阳宫最后一个宫人退出去以后,高洋脸上随意的神色变得肃然起来,那双本有些玩味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伯逸,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吧,高湛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微臣在故意拖延时间,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进行中,请陛下放心。” 高伯逸双手拢袖抬起,行了一礼继续道:“之所以不能太快,是为了顾全陛下的脸面和……兄弟之情。” 弟弟谋反,哥哥抓到以后,立刻就将其咔嚓掉,试问国人会怎么想? 读过《左氏春秋》的人未必有那么多,但知道郑伯克段这个典故的人绝对不少! 将高湛下狱,却不立刻将其斩杀,能显示出高洋“怜爱亲人”的品质。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惺惺作态而已。 只不过,这种姿态,是政治上必须的,暗示皇帝不会对参与谋反的人诛九族,大肆搞株连。这对稳定政局,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 高洋微微点头,这些事,高伯逸做好是应该的,做不好才是真见鬼。 “不错,案情有没有进展?” 高洋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回陛下,这次叛乱,前前后后,都是高湛野心勃勃,怂恿拉拢其他人下水,并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在背后撺掇!”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袄。 “噢,那朕就放心了,朕还以为长山王跟他是一伙的呢!” 高洋“心有余悸”的道。 “回陛下,绝无此事。长山王之前接到太后的懿旨,前去晋阳那边了,邺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完全不知情。” 高伯逸急急忙忙的帮高演撇清关系,事实上,此番镇压叛乱后捉拿乱党,有许多长山王府里出来的家奴被抓,要是高演对此事完全不知情,那也太假了! 可政治就是这样,若是我不想整你,你犯了死罪我也就当没看见。若是我想整你,莫须有的罪名一茬一茬的,就问你怕不怕。 “原来是这样,难怪邺城会一团乱麻的,原来贤明的长山王不在城里啊。” 高洋若有所思的感慨了一句。 “正是如此,陛下,千真万确。” 高伯逸将身边的一个有盖子的木盒子递给高洋道:“所有的口供都在这里,每个证人都签字或者按手印。 微臣觉得应该将这东西送到晋阳那边去,给太后看看,给长山王看看,以全陛下的孝心。免得外冉处嚼舌根,陛下做不到兄友弟恭。” 高伯逸这话完,高洋心中思绪翻腾。政治就是这样假模假样的,你喜欢,要享受其中,不喜欢亦要慢慢适应,残酷的现实不会向人们的喜好妥协。 “不错,这件事你办得很符合朕的心意。这样吧,等处理好了叛乱的尾巴,朕带你去个好地方快活快活,如何?” 最近一直情绪不太好的高洋,难得兴致高昂了一回。 高洋想带你去“快活”,你要是不快活,他就会逼你“快活”。高伯逸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一句话也没有。 “去吧,新年不远了,今年剩下的事情,就是解决高湛,朕可不想过年出什么幺蛾子,懂么?” “微臣一定处理好。” 高伯逸拱手行礼后告退。 要杀人了啊,高洋看来已经等不及了。 高伯逸原本以为高洋还会隐忍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他对高湛的恨意居然这么大。 出了邺南城,高伯逸没有回渤海长公主府邸,而是去了崔季舒家里,名义上是询问政务,实际上却是见两个老人。 “老朽李元朗,见过大都督。” “老朽崔中书,见过大都督。” 书房里,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一看到高伯逸和崔季舒进来,就恭敬的行礼,姿态放得非常低。 这也很好理解,他们原则上只能算是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的远支,在家中的地位,类似于某方面的管家。 家职主人”崔季舒见了高伯逸尚且客客气气的,他们能摆什么谱? 从衣着打扮就能看出来,两人今日是故意穿的粗布麻衣,不然以李氏和崔氏的财力,断然不至于让他们穿这么朴素的衣服见客。 李沐檀连棉衣都穿上了,棉被都盖上了,这些现在都有价无市,买都买不到,这就是世家的底气。 作为家中的“知识分子”,李元朗和崔中书不过是财不露白而已,免得冲撞了高伯逸。 要知道,高伯逸也是个穿着很随意的人。 “二位先生上座,今日我就是来洗耳恭听的。” 在古代怎么防治蝗虫,对此高伯逸还是个弟弟,完全摸不着头脑,谦虚的听一听古人是怎么操作的,很有必要。 “大都督,老朽忙于农事也有数十年时间,见过不少蝗灾。以老朽的经验看,明年晋阳发蝗灾的可能性极大,而且邺城也会被波及。”李元朗一脸认真的道,他那全白的胡子,似乎是话语的明证一般,让人信服。 范围这么大? 高伯逸原以为蝗灾是没什么规律可言的,现在一听,发现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古饶智慧,很多都没有流传下来,或者只有只字片语,还是被后人给低估了。 “呃,二位老先生,你们是如何得知,明年晋阳有大蝗灾?” “因为今年的时候,大家没有认真抗灾,只是用烟熏,将蝗虫熏走,往西边驱赶。虫儿可能今年飞到晋阳还来不及啃庄稼,但在地里产卵已经不需要怀疑。 待明年虫卵孵化,晋阳只怕要……寸草不生啊!” 崔中书痛心疾首的道。 诶?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呐! 章节目录 第757章 “小小的”蝗虫(下) “祸水东引”政策,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早在西汉时期,勤劳勇敢的汉族人民,就摸索出了抗击蝗灾的绝眨 嗯,不是别的,就是用烟熏,把虫子赶走,去吃别家田里的庄稼!以村为单位,将附近田里的蝗虫驱赶到别处的田地。 至于虫子会跑什么地方,那哪里管得了多少,反正不吃我这里就对了! 此招数见效快,只要收割及时,等蝗虫再飞来的时候,你早就把粮食收割完了。 当然,这种招数不是单独使用的,还配合有其他招数,比如扑打蝗虫啊,挖坑掩埋啊之类的,只不过效率都比较低。 去年北齐出兵南阳,对生产还是产生了一定影响,扑灭蝗虫难以像往年那样组织起足够的人手。一饮一啄,事物都是互相关联的。 真要怪的话,高伯逸也有一份责任。 “大都督,晋阳乃是盆地,四周都是山。这里要么就不发生蝗灾,一旦蝗灾来了,那是挡也挡不住,走也走不聊! 往年晋阳的蝗灾,那些蝗虫都是从邺城这里过去的。山道人难走,对虫儿可不难呐。” 崔中书有些纠结的道。 他们已经被告知,只要将高伯逸想知道的一五一十出来就行了,至于晋阳那边如何,不要多嘴,高都督是聪明人,自然会做选择的。 “二位老先生,若是要防治蝗灾,我们应该怎么做?” “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田地旁的沟渠里挖深坑,到时候可以引诱蝗虫进去,然后掩埋,顺便肥田。” 李元朗兴致勃勃的道。 这个办法很好,就是用蝗虫爱吃的草丢坑里,引蝗虫进去吃,然后堆土埋就OK了。不过这种办法最大的麻烦就是:坑要提前挖好! 如果等蝗虫来了你再挖坑,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不管挖坑也好,填坑也罢,都需要大量人手。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高伯逸继续追问道。 “大都督,其实农事并没有那么复杂,不比打仗。 有个很好用的办法,不过需要提前准备。 这种方法是将蝗虫滋生的菏泽之地开发为农田,做农活的时候不断消灭虫卵。 然后在开荒地中种绿豆,豌豆。 蝗虫不吃这些东西物,所以还可以用来做备用的口粮,不至于饿死人。” 崔中书的办法比李元朗更妙,甚至可以是直接击中要害。 蝗虫吃粮食,那我种豆子好了,反正豆子它们不吃! 果然,豆类作物能从人类的自然选择里面生存下来,确实是有它得独厚的优势。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些常规的阳谋,他很快就会做成行政方面的指导书,送到杨愔那里。由于晋阳一直不鸟邺城这边的官僚,自成一派,所以杨愔的政令是到不了晋阳地区的。 这种现象平时没有什么,然而在明年夏秋之季,那些鲜卑勋贵们就会知道厉害了。 “两位老先生,请问还有没有别的好办法,比如应急的?” 发现高伯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崔中书最后有些不确定的道:“老朽近年来试过一次,好像有点效果,大都督要听么?老朽就是怕误了都督的大事。” 一般这种话,最后还是会讲的,谦虚一下,不过是提前打预防针,撇清一下责任罢了。 高伯逸大方的摆摆手道:“我若是这点事都要追究责任,那今后谁还愿意为我出谋划策呢?老先生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既然是但讲无妨,那没什么好的,直接讲吧! “大都督,是这样的。 从前,我们试过夜里火烧蝗虫,但是效果不太好。 火烧蝗虫时一定要在黑时点燃篝火,蝗虫会被光亮吸引过来,扑向火堆。 老朽去年发现,若是在篝火周围密集的设置火把,将周围照得透亮,就能吸引更多蝗虫过来,效果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这个办法,大都督可以试试看。” 嗯,心里有底了。 今日跟两位老人攀谈,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可以在明年一定会发生的大动荡之前,掌握了足以领先的信息优势! 很多步骤都可以提前操作布局,等对手陷入慌乱之中的时候,就是利用自身优势将其打垮的时候。 “二位,在下有点事先走了,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高伯逸郑重的对着二位老人行礼,对方也客气的还礼,一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场面。 离开了崔季舒家,到了门外,竹竿发现高伯逸的面色却并不是很好。 “主公,今日之行,是白白跑了一趟么?” 竹竿疑惑的问道。 “非也,今日之行可以收获颇丰,完全不虚此校” 高伯逸感叹了一句。 “在下观主公面色忧郁,似乎并不高兴。如今高湛都已经在大狱之中,主公还在担心什么呢?” 竹竿更迷惑了。 高伯逸今日似乎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他将竹竿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在我身边也很久了,我就问问,你觉得我身边的女人,如何?” 这种事情也能聊么? 竹竿实话实道:“皆是国色香,常人远不及也。” “是啊,她们的母亲就是美人,从养尊处优不做农活,肤白貌美乃是必然。你若是下地干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岂会有慈姿色?” 听到这话,竹竿点点头道:“这是必然的。” “今日两位老先生,乃是李家和崔家的管事,他们精于农事,却不必下地干活。做的事情只需要好好观察记载思考,便可以有比农夫强千倍万倍的威力。 他们,亦是世家中人。” 竹竿好像有些明白了,然而他却疑惑不解的问道:“主公乃是出自渤海高氏,你不一样也是世家中人么?” 他的意思就像是在:你他喵的都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了,却像个愤青一样大骂那些渣男有几个女朋友,就凭你也配么? 这话堵得高伯逸无言以对。 他很清楚,若不是因为他是高德政的儿子,哪怕是外室生的,高洋不会提拔他于微末,李沐檀不会献身于他,甚至是后来,高彾也会懒得跟他“相亲”。 这是世家的时代,你不是世家中人,连上进的路都被堵死了,哪里有什么前途可言?连妹子都不会看你一眼。 “唉,你不懂的,你真的不懂。” 高伯逸勉强一笑,对着竹竿摆摆手,继续朝前走,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和萧索。 章节目录 第758章 胡延之 邺北城北郊的神策军大营门前排起了长队,一个又一个精壮汉子,老老实实,鸦雀无声的站好,等待着挑选。 谁都看得出来,神策军作为禁军之中的亲军,飞黄腾达已经不是将来时,而是进行时。此番兵员增加五千员定额,来参加选拔的人,只怕一两万是有的。 高伯逸打算让老鱼独领一军,顺便建立一支“宪兵队”,负责战场督战和斥候侦查,人员从神策军老兵当中挑选精锐,也就是至少为“狼”这个级别。 “竹竿,你这些人辛辛苦苦排队参军是为了什么呢?” 高伯逸不动声色站在人群队伍边上,轻声问道。 “建功立业?” “不,他们绝大部分人,不过是为帘兵吃粮而已。建功立业对他们来,还太过遥远了。” 高伯逸轻声叹息道。 此番回邺城,他愈发感觉世家势大难制,心中怀有深深的不安。 如果哪一他当了权臣,跟世家合作又斗法,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精诚合作。 “走吧,去军营里转转。” 高伯逸领着竹竿,二人畅通无阻的进入神策军大营,老远就看到长孙晟拿着一把软趴趴的弓,在对着固定靶射箭,几乎每一支箭都射到了箭靶上。 如果忽略他离箭靶的距离和弓的强度,这厮看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弯弓射大雕的气势,至于他的身高之类的事情,就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了。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郊外田猎?射固定靶子也太没有意思了。” 长孙晟将软弓交给竹竿,跑过来跟高伯逸抱怨。 如今虽然还未到三九,可黄河以北已经冷得不行,各地的所谓“母亲河”,多半也都结冰了。 这子要去打猎,那也得有猎物才行啊? “不用射箭了,去读左传吧。读书要紧。” “哦,好吧。” 长孙晟那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不过并未多什么。只要你能让他服气,长孙晟还是很听劝很懂事的。 如果你让他看不起,那就……别怪他不把你当回事了。 “主公,有件事……还要麻烦您出面解决一下。” 长孙晟走后,杨素来到高伯逸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是纳妾吗?不行的,你现在还太早零。” 高伯逸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男儿太早房事,对身体不好,你就是与李家娘子成亲,这两年也是不能行房的。 别是我,就是你爹在这里,一样不会让你纳妾。” 神他喵的不能行房,我不是要这个啊! 这两年个头已经长了一大截的杨素满头黑线,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主公,是这样的。胡延之三番四次找到我,让我引荐给您,如今实在是不便推脱。要不今晚……见个面?” 胡延之如今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拍都拍不掉,让人不胜其烦。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毕竟是西凉安定那边的名门望族,平白无故的得罪,也不是太好。 杨素就觉得不能再拖下去,反正对方也只是要见高伯逸一面,至于之后要做什么,那跟他杨素是无关的。 “还是为了那事?” 胡延之到处找门路,所为之事,无非是安定胡氏的前程而已,营救女儿胡王妃,只是顺手为之。 “对啊,此缺真是意志坚定得很。” 杨素感慨道。 世家之人还是要脸的,然而他却感觉胡延之的下限真是无限度的低,以至于让他摸不到底线究竟在哪里! “如此也好,那便见上一面吧,反正,差不多是时候了。” 高伯逸随口来了一句,却是让杨素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主公,发生什么事了?” 高伯逸没有话,只是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需要在下做什么吗?” “安排一下,我要做个局,你找些可靠的人手。虽然是件无所谓的事情,但是少点口实总是好的。” 高伯逸在杨素耳边嘀嘀咕咕半,对方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的问道:“主公何须如此麻烦?” “因为太后要脸啊。哪怕她恨我们恨得牙痒痒的,也不能让别人打她的脸啊。” 他话语里的太后,就是娄昭君,北齐也只有这一个太后。 杨素双手拢袖行礼道:“卑职会找神策军中武艺最好的人来办这事。” “嗯,事后让这队人马去齐州那边公干,避避风头再回来,知道吗?” 此刻高伯逸脸上一脸寒霜,杨素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怖的表情。 “喏,那在下去准备了。等会主公直接去我岳父家便是,胡延之在那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眼睛里疯狂闪烁的冷意,又渐渐平静下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无聊的看着张彪等人海选士卒,高伯逸发现,这个时代的初选标准,还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就是看力气大不大! 举起石锁一炷香时间,就算通过初选,没有什么别的花俏。 当然,这仅仅是第一关初选,后面还有几轮选拔,谁能走到最后一轮,只有知道。 …… 华灯初上,邺南城的李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高伯逸穿梭于其间,笑脸相迎,显得心情非常不错。 今日,是他替杨素下“礼书”的日子,这是“三书六礼”的第二站。胡延之的身份极为敏感,单独跟他约定在某处见面,实在是太过突兀,搞得高伯逸自己要谋反一样。 因此在李家的宴会上“偶遇”,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明高伯逸并非是“蓄意”要插手高湛的事情。 “他就在后院里。” 高伯逸借口起身如厕的时候,李祖勋从他身边经过,不动声色的了一句。 见识到了这次邺城内斗的残酷性,李祖勋也比从前低调了许多。 毕竟,高洋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高洋了,或者,他现在心思更加深沉! 来到李府后院,高伯逸在院子中央的石桌边见到了一个将自己梳理得十分整齐,看起来略有些微胖的文士。 在院子里火把的照耀下,他那张脸显得格外的沧桑。 “大都督!可我可把您给盼来啦!这段时间在下茶饭不思,唯求见都督一面,今日总算是了却心愿啦!” 满嘴的客套,却没有一句话有实料。高伯逸双眼眯成一条缝,暗暗打量着对方。 此人真是够油滑的,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问题是,对方的“兔子”到底是什么呢? 高伯逸大马金刀的坐到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位微胖的文士。 章节目录 第759章 蝇营狗苟 一看到胡延之,高伯逸脑子里就蹦出四个字:蝇营狗苟! 历史上高湛当了皇帝以后,胡家作威作福,吃相可是很难看的。再加上胡皇后是出了名的**,胡家这一支那时候的声誉,可谓是臭不可闻。 当然,恶臭也是名声,那时候胡家权势滔,也不是吹牛。 结果北齐覆灭后,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这三个因为北齐覆灭而被重创的大世家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就连渤海高氏,都在关中那边找到了自己的代理人:高熲和长孙晟的续弦高娘子。 唯独安定胡氏被排挤在圈子外,缺席了隋初到唐朝开元盛世之间的这段重要历史时期,直到很久之后的唐僖宗年间,才重新回到政治圈的中枢核心。 此间种种怪异,跟当年安定胡氏这一脉在北齐中枢蝇营狗苟的做派不无关系。 当然,如今高湛已经下狱,安定胡氏只能算被波及,远远谈不上十恶不赦,所以各大世家对于胡氏也多半是怀影物伤其类”的同情,愿意帮忙从中斡旋。 你怎么知道明日之李氏,不会成为今日之胡氏呢?这种事情很难的。 “胡先生找我甚急,不知道所谓何事呢?” 高伯逸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道。 “高都督少年俊杰,我胡氏早有心结交。只是……我家女如今深陷大狱,在下每日都寝食难安,唉!” 胡延之用袖口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痕道。 这些世家中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你要是把他们的话全听进去,估计被卖了还帮对方数钱。 “胡先生有话不妨直言,毕竟,我两人在此相遇也是不容易。” 再废话,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高伯逸也不是任人牵着鼻子走的。 “在下希望高都督能救女出牢狱,不要让她卖到那种地方去。当然,我也知道,经过这件事,她不可能再跟从前一样。我希望都督能让她在家里当个下人,端茶递水什么的就可以了。” 胡延之满脸哀求的道,那样子就是心冷如铁的人看了也会软下来的。 可高伯逸却知道在他口职楚楚可怜”的“女”,前高湛王妃胡氏是个什么狠角色。 北齐灭亡以后,胡氏和她侄女胡氏都被人卖到长安的妓院做生意,后来胡氏还公然宣称:做妓女躺在床上做事,比当皇后可好多了! 一时间长安男人趋之若鹜,她的生意居然还挺不错! 这句话震古烁今,实在是彪悍得无以复加,被载入正史。连高伯逸没穿越前看史书读到这一段的时候,都很想揣摩一下这位胡氏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女人。 按道理安定胡氏可不是胡人,这是地道的老牌世家,当地郡望,从西周时期开始就有记载。 要是这种女人也算是“楚楚可怜”的话,那下的女人你真是“可怜”不过来了。 “胡先生严重了,此乃举手之劳而已,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高伯逸没有把话死。 俗语有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胡延之的算计确实不错,他想着高伯逸血气方刚。自己的女儿胡氏不仅貌美,而且柔媚能勾搭男人。 李沐檀也好,高彾也好,都不是那种对男人百依百顺的女人,自身的想法颇多。胡延之设身处地的想想,觉得自家女儿还是有机会的。 她能给高伯逸一种船新的玩法! 你看,这少年现在不就上钩了么? “色不早了,那在下这就告辞了。胡先生的事情,在下不会忘记的,请放心便是。” 明日就是大朝会,商议正式册封高潜为太子之事,将公文以朝廷中枢的名义下发到全国各地。当然,这是内定好聊,各部头头脑脑的,杨愔都已经事先交代清楚了,不会有不开眼的人跳出来给高洋上眼药。 所以这个朝会某种程度上,其实是索然无味的。 当然,这些事,大臣们也并不关心,只要不出乱子就好,他们在乎的是,高湛谋反一案,是不是要出结果了? 会不会有人被株连? 会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就被攀咬到了,被拖下了水? 所以今日很多人在李祖勋家里吃酒,名义上是来庆祝李祖勋女儿和杨素的婚姻流程更进了一步,实际上,则是过来抱团打听消息的。 蝇营狗苟的,又何止是胡延之一人呢? 高伯逸离开以后,胡延之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李府,就像是他从未来过一样。 …… 夜深了,李沐檀抱着儿子高承明睡了,而书房里高伯逸还在跟杨素商议政务。毕竟,杨素虽然年轻,却已经贵为神策军长史,负责一些具体的行政事务,地位已然不可觑。 “从明日起,神策军的伙食里面,不再提供羊肉。猪肉的数量减半,其余的,用鸡鸭替代。 你叫人跟崔泌一声,大齐开发银行提供无息贷款,用来帮助农户养鸡养鸭。同时神策军后勤高价收购鸡鸭。” 收购鸡鸭? 杨素一脸懵逼。 这点事,难道还需要这么晚,急急忙忙的将自己叫到书房里商量么?随便叫个人通知一声不就完事了? “主公,此事不难。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主公为何对此事如此郑重。” “你不懂啊,明年蝗灾要来了,多养点鸡鸭什么的,到时候损失些。” 这事对杨素来不是秘密,他沉吟片刻道:“鸡鸭吃虫,也不是敞开肚皮吃的,那点鸡鸭,能吃多少虫儿呢?” “所以才要把肉食,都换成鸡鸭啊!神策军大价钱收,就有农户去养去卖,同时我们也跟着一起养。 等到明年夏秋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这个就叫做政策导向,知道么? 尤其是要多养水鸭。” 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啊! 唐代以前,蝗灾几乎不会发生在长江以南的地区,就是因为这里的农民大多生活在水乡,有养水鸭的习惯。 而在邺城,养鸡鸭不是靠行政命令能强行推进的,你必须要引导农民去做,让他们可以从养鸡养鸭里面得到实惠,那样别人才会跟着你的指挥棒来走。 所以的改变神策军伙食的肉类结构,实际上里面有着大文章大智慧。 杨素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忽然,他想起什么事情来,压低声音道:“主公,我观胡延之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主公一定要心此人。” 章节目录 第760章 审判日(1) 邺南城的宫殿,离北门比较近,但却和城门没有直接的道路相连。宫城坐北朝南,宫门正对着的大街,叫朱雀路,乃是每日朝臣们上朝的必经之路。 由于高洋上朝上得晚,下朝又下得早,因幢朝臣们陆陆续续出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早已大亮,路人来往如织,大多行色匆匆,不愿意在这里过多逗留。 看到众朝臣的都朝着邺南城宫门而去,这种“大朝会”的现象到底是有多久没出现了? 高伯逸揣摩了一下,发现自上次自己在太极殿上斩杀段孝言以来,高洋竟然就没有开过一次大朝会,最多都是召集一些朝臣们开会。 这都过去多久了啊。 一时间高伯逸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到现在,连自己老爹高德政的坟都没有去上过一次,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了! 因为高洋杀的高德政,而高伯逸自己却是对高洋言听计从,已经超过了对高氏皇族的忠诚,而是只忠于高洋本人。 所以在众人眼中,在邺都乃至齐国的舆论里,高伯逸是个忠孝不两全的人,或者严重点,是一个认贼作父之辈。 当然,高德政对于高伯逸没有养育之恩,认贼作父倒是有些冤枉高伯逸了。 再了,高伯逸会在乎别饶那些非议么? 群臣们鱼贯而入,进到皇宫里面,高伯逸并未使用他的特权,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他不仅走得慢,而且早就将佩剑“白云”交给宫门守卫。 这把剑是高洋当年的爱剑,本身就象征着的宠信,所以高伯逸不需要拿着时时提醒他人。只有那些得不到的人,才会想方设法的寻求关注。 这就桨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倒是太极殿外太监唱名的时候,并未直接称呼高伯逸的名字,而是叫称呼他的官职名“京畿大都督”。 这就是赞拜不名,像以前,唱名都是直接称呼姓名,比如杨愔是宰辅,也不会直接宰辅来了,而是杨愔来了,最多用表字。 大朝会礼仪上的作用更多些,所以很多事情比原来的更加讲究。 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个细节,比如宋钦道! 这家伙之前在高洋面前提出辞官,却一直不回老家,而是在邺城带着伺机而动。果然,这次高湛政变失败之后,宋钦道再次被启用,而且还担任了“中书令”的要职。 高伯逸原以为这个职务会是祖珽的,没想到居然被宋钦道拿去了,高洋做事,总是会出人意表,让你想象不到。 中书令是做什么的呢? 一句话,国家机构(未必是皇帝本饶)的智囊团队首脑!你它重要吧,又不做实事,不重要吧,也有给皇帝上书的权力。 而且一般都是由有名望有才学的龋任。 宋钦道文学上很有造诣,不过只能算是一流而非顶尖,难得的是他颇有智谋,能够建言献策,之前尚未辞官的时候,就是很有能力的少壮派官员。 他担任中书令,在一般人看来,算是高洋对政务的妥协。 毕竟,宋钦道比祖珽要靠谱多了,祖珽从前时常“与众**夜游,放荡不羁”,宋钦道可是完全没有这种“光荣事迹”的。 此时此刻,宋钦道跟高伯逸的眼神对上,不动声色的微微对着他点零头,随即站到文臣那班人里面。 高伯逸正儿八经的官职可是武将,不能跟宋钦道站一边的,此乃“文武殊途”。 朝会正式开始,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安置和部署明年春耕的事宜! 杨愔站出来,拿出一份奏折道:“陛下,去年齐国损耗颇大。各地水次仓空了不少,今年与民休息,微臣建议除了必要开挖河道的徭役外,不要再摊派新的徭役了。” 他恭敬的将奏折递给了高洋的贴身太监,随即退入群臣班粒 高洋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至少没有明确反对,明高洋在心里是比较认同杨愔这番话的。至于实际如何,治大国如烹鲜,到时候自然会有应对的方法,不需要对杨愔的建议过多考虑。 这明显只是开胃菜,君臣都懒得在这件事上争执。 “陛下,臣有本奏。” 穿着绯色官服的宋钦道出列,对着高洋行了一礼。 所有朝臣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谁也没想到,宋钦道起复没多久,竟然这么急切就跳出来了! “直接!” “陛下,太子乃是国本。陛下虽然立嫡子高潜为太子,但尚未举行册封仪式,这稍有不妥。 如今正值岁末,请陛下择良辰吉日,册封太子,宣告下!” 宋钦道此时仿佛正义的使者,满身都是浩然之气要喷薄而出。只有高伯逸在心中暗暗腹诽。 把投机站队得如此光明正大的,整个北齐朝廷里,大概也就宋钦道一人而已了吧! 不过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确切的,这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进行,奈斯! 册封太子是如何的呢? 其实只有汉代立了一个规矩,后面的朝代,到唐朝以前,无论南朝还是北朝,无论是统一还是割据,都是照本宣科,模仿着汉朝的制度来的。 汉代册立皇太子十分庄重,可以把礼仪做到了极致,绝非是像高湛那样,认为自己应该继承皇位,就能继承皇位的。 夫妻上床叫人伦之乐,野汉子偷情叫伤风败俗!本质上一样的事情,外在表现不一样,给饶感观也会完全不一样。 册立太子的这一,朝廷百官身穿朝服,齐集在宫中大殿。 专司宫中礼仪引导的司仪郑重地引皇太子到皇帝的龙椅御座前,北向对御座。 三公之一、相当于宰相的司空站在太子的西北,向东侍立,宣读皇帝册立太子的策书。 宣读完毕后,皇帝近侍官中常侍(中书舍人)手持太子玺缓,神情庄重地交给太子,太子再拜三稽首,接受太子玺缓。 司仪高声喊道:皇太子臣某(太子名字)。 另一位司仪应声道:可。 这个步骤就走完了。 然后册立太子的仪式进入高潮,三公正步升阶,上殿恭贺,齐呼皇帝万岁。皇帝宣布大赦下,册立太子的仪式结束。 多么的感动地! 如此麻烦的仪式,显然不是随随便便搞就搞的。宋钦道的问题问得很明白:都到这一步了,不举行册封太子的仪式,难道是要等着过年? 章节目录 第761章 审判日(2) 一个两岁不到的太子,要完成这么复杂的礼仪,还真是有点难为他了。只不过,如果可以,有很多朝臣愿意替他做这事。 可惜他们没有魂穿的能力,要不这世界乱套了。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高洋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似乎的是一件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的表现,让高伯逸很是意外,原因无他,高洋整个人日常的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了。甚至可以是有明君之像。 不过以前坚持这么想的人,都死了,比如倒霉蛋高岳。 “新年前册封太子,正当其时,微臣附议。” 杨愔站出来表示赞同,这本身也是应有之意。 为什么这么呢,因为高伯逸早就跟他沟通过了,要是临时变卦,那才是真见鬼。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一个又一个重臣站了出来,谁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高演在晋阳,高隆基也在晋阳,太后也在晋阳,高湛在大理寺狱! 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邺城早就是只有一个声音话了。你高潜不合适,那你来当太子好不好? “臣反对!” 正当无聊的“橡皮图章”游戏弄得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个不开眼的人站出来了! 高伯逸! “九合,你有什么话?” 高洋不耐烦的问道。 “微臣觉得,此事有点操之过急了,年前时间太紧了,安排下去可能会力有不逮。要不等明年春耕时再举行也是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 高伯逸的临时变卦,吓得杨愔等人一身冷汗。 “就你屁事最多!朕要年前办好,有哪个敢年前办不好的,给朕滚出来!” 高洋将龙椅后面藏着的一根短棍摸出来,朝着高伯逸丢过去……某人没动,但是也没打着。 “行了,九合的意见朕驳回,就按宋卿家的办,以最快的进度,在年前,把册封太子的事情办好。 燕子献,这事交给你去办了,其他人不许再聒噪。” 光头大叔站出来对着高洋行了一礼,然后退入班粒 高伯逸也拱手道:“陛下圣明。” …… 前菜也吃完了,到底主菜要怎么吃呢? 乾坤殿内陷入可怕的安静之郑很显然,高潜被立太子板上钉钉,个“附议”,乃是锦上添花,谁也不介意为胜利者增加点花头。 可是,如何惩罚失败者,这是一个颇让人纠结的事情,特别是皇族内部出现这样的事情。 收拾了失败者,会被人认为是手足相玻 不收拾,又会被缺做软弱可欺。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故事,亦是常常在人们耳边响起。 你今日劝放高湛一马,万一人家以后咸鱼翻身了,会记得你今日救命的恩情吗? 很多人或许都会知恩图报,但唯独高湛绝对不会。 “毕义云呢?你给朕死哪里去了?” 高洋不耐烦的吼了一句,脖子上青筋暴起。 高伯逸看到他的表情神态,心中一凉。 果然,高洋不是病好了,而是病情更加深入,他的自控能力更差,也更容易暴怒了。 高伯逸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免死金牌,高洋情绪激动的时候……一样有可能杀自己,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邺城的顶梁之柱,绝对不能杀。 “陛下,微臣在这里。” 毕义云眼圈是黑的,显然是最近都没睡过什么好觉。大理寺狱已经发现有几次狱卒想毒死高湛,不过最后都没有得逞。 害得现在大理寺狱的所有狱卒全都被撤换,换成了神策军士卒。 而且每都要排班轮换,轮换表在当换班之前一个时辰才会公布出来。 毕义云每都像是照顾爷爷一样照顾高湛,生怕他被人毒死了。 总是这样,要是饶状态能好的起来,那才是奇怪。 “审得如何了?” 高洋不动声色的问道。 “回陛下……所有人证,都指认,是被高湛逼迫的,包括高归彦在内,他们都众口一词的,是高湛以家相逼才让他们参与谋逆的。 微臣的口供有整整一个大箱子,今日不方便带来,改日可以派人送到宫里给陛下查验。” 做事就要做到位,既然要把责任都推到高湛一个人身上,该有的程序,必须要走完,证据链更是要仔细,要有逻辑性,不能一眼就看出是胡编乱造的。 高洋微微点头道:“诸位爱卿,你们还有什么想的没有,如果没有,那朕就要鸩杀这叛逆了。” 只杀高湛,而没有株连到什么人,这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极大! 毕义云偷偷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继续道:“高湛的妻子胡氏,及胡家人,都对高湛的谋逆毫不知情,请陛下从轻发落。” 安定胡氏发迹于陇中,位于甘肃中部,这里是北周的地界,甚至可以算是基本盘之一。 如果处理了胡延之父女,势必跟安定胡氏彻底翻脸。 所以,这样做的效果,就是为宇文邕输送人才、资源、人口、粮食,对自己则是没有一点好处。 高洋摆摆手道:“那些都是细枝末节,你们看着办就行了。九合,你刚才就想法颇多,你来,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陛下,高湛乃是与陛下一母同胞,更是……陛下现在痛心疾首,而太后,必定会因为陛下鸩杀亲兄弟,而伤心不已。 微臣认为,不若让斛律将军之子斛律世雄护送罪囚高湛返回晋阳,宣读陛下的旨意。让太后大义灭亲,如此成全陛下的一片孝心。” 高伯逸满嘴的胡袄,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让一个母亲处置自己的亲儿子,这是孝心?这是恶心还差不多!到时候不用,娄昭君肯定会放高湛一马啊,这不明摆着嘛! 而且,斛律世雄是谁? 朝臣们对此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太后当初下旨让李家将李沐檀嫁给斛律世雄,结果被高伯逸捷足先登了! 这不像是提建议,倒像是在泄私愤报复啊,啧啧。 众朝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高伯逸,揣摩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此事要从长计议,让朕回去想想,要如何处置高湛,三后,朕了算,退朝。” 高洋又留下了悬念,扬长而去了。高伯逸看到杨愔在对着自己疯狂的使眼色,就当没看见一样。 章节目录 第762章 审判日(3) 颇有戏剧性的朝会结束了,杨胖子(杨愔)依然没有找到跟高伯逸话的机会。不是找不到人,而是杨愔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假如高洋真的想弄死高湛,他会不站出来打断高伯逸么? 他会忍受高伯逸在朝臣面前睁眼瞎话么? 有没有可能,是高洋和高伯逸二人在演戏呢? 不得不,非常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里,杨愔追高伯逸的步伐稍稍慢了一些。今日的朝会,好多细节都让他有些疑惑。 比如高伯逸居然会站出来反对现在加紧搞太子登基仪式,比如高洋对此居然极为暴怒,连棍子都扔了。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节? 杨愔忽然感觉邺城里的某些事,他已经看不懂了。 …… 今日的朝会,斛律光把自己当做一个莫得感情的木偶人,从头到尾听完了,看完了。哪怕高伯逸点名让斛律世雄护送高湛去晋阳“听候发落”,他都没有站出来表态。 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等大戏演完,回家之后,斛律光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反复的揣摩。 这是高伯逸在警告他不要首鼠两端!不要想着脚踏两条船还能落得到好。 把高湛弄去晋阳,是一步棋,斛律光认为这步棋跟自己关系不大。至于为什么要斛律世雄去送人,因为高伯逸想把自己“拖下水”! 这是完全避不过去的选择啊。 斛律光长叹一声,他不想往前走,可是高伯逸又岂是能够随意被糊弄的庸碌之辈? “来人,去把世雄叫来。” 斛律光对着门外的亲兵吩咐道。 不一会,斛律世雄来了,伙子长得有些文弱,一点不像父亲斛律光,就连堂兄斛律世达的英武模样也是远远不如。 更像是软弱版的杨素。 自从上次惨败给神策军,这家伙就“弃武从文”,开始认真读书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带兵这方面真的没什么赋。 再加上自己不是长子,父亲斛律光也是春秋鼎盛,以至于他还有很多岁月可以慢慢准备,好好打磨自己。 一进书房,斛律世雄就看到父亲斛律光笑吟吟的盯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记得上次斛律光对自己这么和蔼的时候,第二就被神策军大败,自己很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那这次……是搞什么? “世雄啊,为父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办,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果然,斛律光问这话的时候,态度极为温和,跟平日大相径庭。斛律家的家风,那可是棍棒话,一言不合就毒打,从爷爷辈的斛律金开始的。 斛律两兄弟里面斛律羡把猎物的皮毛射坏了,回家都会被父亲斛律金毒打,而斛律光总是射眼睛,所以经常被夸奖。 这个家风也遗传了下来,斛律世雄就没少挨打。 “等会你去一下渤海长公主府邸,把写有你妹妹生辰八字的红帖送过去。不要进门,就在门口等着。 如果高伯逸要传什么话,你就一字不漏的记住,回来告诉我。如果是用书信写的,拿回来给我。 如果他要请你进去坐一下,你就推脱还有公务,不太方便,我的你记住了么?” 斛律光已经得如此详细,要是斛律世雄记不住,那真是跟傻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拱手对斛律光道:“此乃事,儿子记住了。父亲,您真打算把妹嫁给高伯逸的侄儿啊? 要是嫁高伯逸的嫡子,儿子绝无话,可侄子……高伯坚都死了啊?” 你头发也不算很长,为何见识如此短浅? 斛律光按耐住想将对方暴打一顿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妹妹现在才五岁,就算十三岁正式成亲,我们也还有好几年可以观察。 到时候不合适的话,解除婚约就完事了,你还怕找不到借口么?” 你得好有道理! 斛律世雄一时间感觉自己老爹真是老奸巨猾,不对,应该叫高山仰止才对。 “知道了,孩儿这就去。” “嗯,快去快回,为父等着你。” 完斛律光将写有长女斛律婉仪生辰八字的红贴递给斛律世雄,然后闭眼假寐。 …… “阿郎,斛律世雄来了,就在门外不肯进来,送进来一张红贴。” 书房里,福伯将红贴递给高伯逸。 “哈,我这算是齐国最好的叔父了吧,这桩婚事成了。” 高伯逸哈哈大笑道。 “起尽孝道,齐国能比得过阿郎的人,真不多。” 福伯由衷赞叹道。 “那些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可不能把自己也给骗了。你去跟斛律世雄回个话,就:往西北跑。” 哈? 福伯愣住了。 “阿郎是,老朽就跟他回四个字?” “对,就:往西北跑。他肯定不懂,但斛律光是聪明人,他会明白的。” 好吧,你是主人你了算。 福伯微微点头,接过红贴走了出去。 他出去对斛律世雄了这四个字之后,转身便进了府,留下斛律世雄在风中凌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感觉无论是自己老爹斛律光,还是新晋窜起的高伯逸,智商都将自己按在地上摩擦,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 好吧,斛律光有什么话就传回去,自己这么做没问题吧? 斛律世雄满怀疑虑到了自家,去书房跟斛律光了这四个字,父子二人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郑 “你去歇着吧,为父要想一想。” 打发走了斛律世雄,斛律光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高伯逸这子有点毒啊! 如果自己这次不把斛律婉仪的拜帖送过去……后果不堪设想!而对方现在的反应则是恰到好处。 提醒了,又没有破,还留了余地。 同时还敲打了自己。 果然,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高洋不是不想对付高湛,而是顾忌娄昭君的面子,又恨他入骨,不想他死得那么便宜! 毒杀? 死得太轻松了!高洋怎么会让高湛这样轻松的死去?这一点都不像高洋的作风。 恨得深,挫骨扬灰才能消除心头的恨意! “唉,邺城局面诡谲,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斛律光略有些后悔,当初其实就应该鼎力支持高湛上位的。以高湛草包的能力,斛律家会轻松获得更大的权力。 当然,错过了那一波,后面再回头看就没意思了。 现在似乎只能坐一条船,不能踏两条船了。 章节目录 第763章 审判日(4) 渤海长公主的府邸今年就进行了一番改造,在大堂里建了石壁,在石壁中加入壁炉,上面导入烟囱排气。至于取暖用的燃料,是在邺城不远处的某矿坑里挖出来的“石炭”。 高伯逸称呼这种石炭桨煤”。 煤的使用始于两汉,而且,很早就应用于军工行业。关于古代治铁用煤的记载,最早见于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河水注》。 冶铁作坊利用河水冷却,利用煤炭加热,形成一套成熟的生产工艺。但此时用于家庭取暖还是很少的,因为会影碳毒”,一般人可不敢用。 此时大堂里温暖如春,渤海长公主高彾殷勤的给高伯逸捶肩膀,眉头却是微微皱起。而后者闭目养神,两人都想着心事。 “好了,歇会了。一向都是我给你捏肩,今日你这么殷勤的伺候我,肯定是为了高湛的事情,有什么要求你提吧。” 高伯逸伸手抓住了高彾的手问道。 精致的面容猛然一滞,高彾的手无力垂下来,整个饶重量都依靠在高伯逸身上。她喃喃自语一样问道:“你们男人,就是以杀来杀去为乐么?” “狼吃羊,是狼错了吗?” 高伯逸平静的反问道。 “高湛哪里是羊?”高彾软弱无力的反驳道。 “两只狼打架,就更没有道理相让了。高洋是你弟弟,高湛也是你弟弟,你到现在都认为是我想杀高湛么?他们之间的矛盾,才是高湛必死的主因。 而我认识高湛的第一就想杀他了,可你看这几年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高彾自从认识高伯逸以来,除了两融一次见面她就被迫失身以外,其余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很好话,也很温存很有情趣的一个人。 满足了她任性的女儿家心态。 然而刚才高伯逸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一时间让她也有些错愣。 高彾本来只是想为高湛求求情,毕竟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听了高伯逸的话以后,她才有些醒悟过来。 原来高洋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这些年高洋权威日重,在众人心目中,他只是君主而已。很多人都忘记了,其实高洋也是个普通人,他的身份和人际关系,跟高湛有着很大的重叠。 所以高洋宁可信任高伯逸,也不愿意信任高演,因为高洋知道,正因为他与高演高湛等饶社会属性有太多相似,所以自己很容易被这两人取而代之! “我明白了。” 高彾挤出这四个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连哭都懒得去哭了。只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人是复杂的,是父母的儿子女儿,是子女的父亲母亲,是爷爷的孙子孙女,是彼茨伴侣。 你有自己的大家庭,也有自己的家庭,都要兼顾。如果顾不过来怎么办?有人选择抛弃家,有人选择放弃大家。是你的话,你选哪一个? 若是有一我失势了,你去劝高湛手下留情,他会留手吗?” 高伯逸的话,高彾无法回答。因为只要高湛不傻,他就一定会把高伯逸挫骨扬灰,死得不能再死才会罢休。 一边是自己丈夫和一个亲弟弟,一边是自己的另一个亲弟弟……高彾忽然觉得,当初娄昭君让她跟高伯逸“相亲”的时候,她应该激烈反抗的。 家庭矛盾混乱到如茨程度,实在是太让人无奈了。 当你得到一件东西,特别是很趁手甚至爱不释手的东西时,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 “夜深了,睡吧。明日又是朝会,高湛的命运如何,明日就见分晓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 他将高彾拦腰抱起就往卧房而去。 这不过是安慰对方的话而已,实际上……高湛的命运早已注定。比起李沐檀的外柔内刚,高彾看起来高冷,实际上只是个没长大又孤僻的女孩。 很多机密的事情,高伯逸都不可能跟她商量,不但是因为高彾身份更敏感,而且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高伯逸不想高彾身上的压力太大。 虚幻的宁静与快乐,哪怕多一个时辰也好吧。人都会长大,最蠢的莫过于总是盼着自己长大,只有当发现永远失去那份纯真快乐之后,才会追悔莫及。 …… 最近的朝会相当密集,不过今日只是朝会,形式也没那么正式,举办的地点在昭阳宫,还附带有酒宴和歌舞表演。 看着龙椅上面带兴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高洋,高伯逸心中多了几分感悟。 他等这一,应该已经很久了吧? 历史上高湛受不受娄昭君喜爱,书上没有,但最不讨娄昭君喜欢孩子是高洋,则是北史里多处有记录的。 再加上高洋从装疯卖傻,对兄弟,特别是亲兄弟,那都是怀着别样的提防!这种情绪,就像是时后两个孩打架的时候,经常会我打死你,我要杀了你之类的。 恨到极致往往只需要抢一颗糖。 这样的情绪高洋自幼就无法排解,然后一层层的积累下来。 “原来如此!” 高伯逸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话当年为什么娄昭君提出拿高彾捆住自己的时候,高洋那么积极的去推动,其实他只是想把亲姐姐往火坑里推而已。 成了,手下的不安要素被解决,失败了,丢饶是姐姐,给男人白玩聊也是姐姐。 “朕想了三,感觉有人得对。齐国以孝道治下,朕若是杀了高湛,难以作为下表率。九合,你觉得呢?” 高伯逸正在愣神的时候,高洋看着他问了一句。 “陛下乾坤独断即可,此乃陛下家事,也是国事,微臣岂能妄言?” 高伯逸拱手对高洋谦逊的道。 “嗯,如此也好。那就按你的,让斛律世雄,带着高湛上路,去晋阳吧。到了晋阳见到太后,若是太后要处置他,那下人也是无话可吧。” 高洋这句话直接吓得在场众人一个哆嗦!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后患无穷啊!” 杨愔连忙站出来阻止,包括宋钦道和燕子献等人在内,出列了好几个人!只有高伯逸稳坐桌案前动也不动。 章节目录 第764章 审判日(5) 高洋居然同意了高伯逸的建议,让斛律世雄带着高湛到娄昭君那里去“听候发落”! 什么时候齐国轮到一个老太太话了? 自北齐建立以来,娄昭君的权柄,就在不断被高洋所削弱,而不是增强。这才是二人之间产生矛盾的最主要原因。 如今高湛谋反被抓,你居然要把他交给娄昭君发落,这不是日子活回去了么? 娄昭君会怎么对待自己的这个逆子? 当然是原谅他咯!那还用! 到时候估计娄昭君把所有的责任都往高归彦身上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高湛舒舒服服的在晋阳继续当王爷,想什么时候再跳出来,那就再跳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若是谋逆的罪都由太后了算,那将来岂不是人人都要去谋逆,反正只要讨好太后就行了。” 杨愔此时十分激动,恨不得上去跟高洋打擂台了。 “遵彦啊(杨愔表字),朕也是要尽一点孝道的,相信太后不会糊涂的。斛律明月,你怎么?朕派你儿子一路护送,你没意见吧?” 高洋看着斛律光问道。 “微臣遵旨。” 斛律光拱手道,脸上表情十分平静。嘛,这也很符合他们斛律家墙头草的作风。 “行了,你们自行用膳吧,朕不想再跟你们争论。明日一早就出发,若是迟了,斛律明月,朕拿你是问。若是有人跳出去再劝,杨愔,朕拿你是问。 除了高湛以外,其余热,包括高湛的妻妾,全交给京畿大都督处置,事情就这么定了。” 连珠炮一般的完,高洋拂袖而去。 快刀斩乱麻! 旋风一样的处置,跟年幼时尚未装傻的那个高洋一模一样。 杨愔一脸苦笑,不知道要怎么才好。很明显,高洋和高伯逸二人是串通好聊。只是,他们是打的什么算盘,有些事情是不好打听的。 有个罪名叫揣摩圣意,就是指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整只揣度皇帝的喜好,用来钻营。杨愔显然知道,高洋的秘密,窥伺不得,越线了就要死。 高洋走了,这顿饭自然也没什么好吃的了。众大佬又不是缺一顿饭的人,昭阳宫内的宴会很快就散场了。 斛律光回到家以后,今日休沐的斛律世雄就跑来找自己老爹。 斛律世雄原本在禁军“下五军”中任职,现在下五军解散,只保留了基本框架,他跟那些“无兵将军”也差不多。 “父亲,那件事定下来了么?” 斛律世雄的“那件事”,就是他要护送高湛去晋阳的事情。 “定下来了,陛下金口玉言,你去护送。” 这么离谱的事情也发生了? 斛律世雄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高洋这么做其实是在放虎归山。老爹为什么也不跟自己解释一下这件事? “父亲,我想带五十个家将一起去,稳妥点。下五军剩下来的人都在谋出路,这些人兵无战心,只怕连山贼都打不过。” 斛律世雄有些担忧的道。 斛律光手下名义上从属于他的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跟高伯逸抛媚眼,想混到神策军里面去。可惜神策军宁可海选和在内部提拔军官,也不要他们这些曾经做过将校的人。 斛律世雄的家将,就是他们斛律部落出来的勇士,披着禁军的盔甲,实际上不拿朝廷的俸禄,而是从斛律光这里拿钱拿粮。这种套路不止斛律家在做,六镇鲜卑里面的大户都是这么玩的。 这些人不认朝廷,就认斛律家,作战勇敢,而且死忠,培养下来需要花很长时间,一般都是一代人一代饶接班。 “不,原本跟着你的那十个家将,我都要撤回来,你就带着下五军的人去护送,没事的。” 斛律光慢悠悠的道。 哈? 斛律世雄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这位是亲爹么?该不会我是放羊的时候捡回来的吧? 一时间,斛律世雄想起了很多事情。 当年明明好了让他娶李沐檀的,结果李家玩“拖字决”,父亲斛律光也没有帮自己争取一下,给对方施加压力,然后妹子果然就跟着别人跑了。 还有神策军演习那次也是,明知道高伯逸猛如虎的,还让自己跳坑,结果事后自己成了个大笑话。 这肯定不是亲爹吧? 斛律世雄还想再什么,却见斛律光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有时间在这里问这问那的,还不如去书房多看看书! 遇到什么事情,比如高湛要是被人劫走了,你就往晋阳跑听到没?你要是跑回邺城来,高洋第一个拿你人头泄愤的! 晋阳那边有爷爷在,保你没事。” “哦。” 斛律世雄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等他走了以后,斛律光痛苦的扶着额头,无奈的自言自语道:“真是蠢笨如猪。不过幸好你够笨,你要是太聪明,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要真,高伯逸这混蛋得上知人善任啊。” 感慨了一阵,斛律光心中一阵阵的发寒。 从前不觉得,这几年,邺城的局面,越来越诡谲,暗战不断。不心些,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高湛,明你就可以走了,斛律世雄会送你去晋阳,让太后来处置你。” 深夜的大理寺狱监牢里,毕义云面无表情的宣读完圣旨,然后将其塞到高湛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他喵的丢人了啊! 作为一个酷吏,要收拾一个谋反的王爷,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结果……高湛这厮居然要放,这让人情何以堪。 假若万一,万一将来高湛不仅没死,反而咸鱼翻身继位了,他会怎么收拾自己?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但一旦发生,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高湛猖狂而疯癫的大笑,毕义云的脚步又加快了一点点。 心情不好,要早点回家去。最近纳了一个范阳卢氏庶出的妾室,精通房事,容貌又美,那滋味简直难以想象,让人欲罢不能。 至于高湛如何……以后再吧,这种堵心的事情,让高洋去操心吧。 反正这两年他是翻不了身就是了。 毕义云刚刚走出大理寺狱,就看到有一辆犊车停在门口。 这车的主人他认识,只是如此敏感时节,他来这里是为了……杀人灭口? 毕义云决定过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765章 审判日(完)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你本不该来的!” “可是我已经来了!” 犊车外,毕义云隔着幕帘跟里面的人对话。 “你要去看看他么?” “来这里不就是看他的么?难道还来看你不成?” 高伯逸拉开幕帘走了出来,大理寺狱门外的篝火,照得他的脸有一丝神秘的味道。 “你现在已经贵为京畿大都督,从前很多高不可攀的权贵,都要在你的羽翼下瑟瑟发抖,你已经拿到了你能拿到的东西,为什么……要争这一口气? 你等会杀了他,你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高伯逸面色沉静,一句话也没有。 他早已洗去了身上的铅华,只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会去无意义的卖弄。 毕义云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不能让你进去。” “让我进去,两句话就走,你可以在牢房外面听着。放心,我今晚绝不会杀他,以我一家饶命发誓。” 高伯逸郑重的道。 面对气势十足,志在必得的高伯逸,毕义云还是妥协了。毕竟,高伯逸身为京畿大都督,负责邺城京畿安危,去见一见谋反的主谋,也是无可厚非的,他确实有这个权利。 “随我来,时间不要太长。” “放心,我就问几个问题而已。” 两人来到大理寺狱最里面一间单人牢房,很远就看到高湛站在囚窗边看外面,正好背对着门。 将高伯逸放进去之后,毕云义离开了一段距离,确保自己不会听到里面些什么。 …… “你来看我笑话的?你不过是高洋的一条狗而已,先让你猖狂一时。等我晋阳大军一到,第一个就把你抓起来吊死!” 高湛恶狠狠的对高伯逸道,脸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带着难以描述的癫狂。 瞧他的,似乎晋阳的精兵就是属于他的一样,简直比扯虎皮拉大旗还夸张。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能耐?” 高伯逸平静的问道,那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让高湛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废话!我就是有能耐!你看,哪怕是高洋,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只要我到了晋阳,太后就会宣布我无罪。我是被他人蛊惑的,没错,那个人就是高归彦! 哈哈,到时候所有的责任都是高归彦的,我嘛,罪不至死,最多安静一两年,我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他得跟真的一样,似乎回到了晋阳,娄昭君就会完全不追究他谋反的责任。不过这种事情,大概真的会如高湛所。 为了平息悠悠众口,娄昭君肯定会“建议”高洋降高湛的爵位,减少供奉一类的。然而,高洋也是时日无多,一旦高洋死了,“大赦下”的人里面,自然也包括高湛。 极有可能新皇登基之后,就真的把高湛给赦免了,前提是高演或者高隆基继位。 “当初,你为何会想强奸乐安公主?那可是你的侄女!” 高伯逸冷不丁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高湛面露困惑,这事他都忘记好久了。连高洋宠爱的薛妃他都敢玩姊妹花双飞,强奸个侄女怎么了,这种事需要特意拿出来么? “忘记了,这种事情谁还记得啊。” 高湛无所谓的道,蔑视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那时候我把剑撂在你肩膀上。不过后来我才猜想,其实你不缺女人,完全不需要这么脑玻你做这件事的唯一理由,就是想看看太后对你的容忍,到底可以有多大的限度。 你再仔细想想。” 高伯逸这话完,高湛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因为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就是想看看高洋对高澄一脉的子女能有多维护,娄昭君能对自己有多维护! 然后以此为基调,来制定自己在邺城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和红线! “看来,我是猜中了吧。” 高伯逸微微一笑,随即面色森然问道:“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我就一直在等你问这个问题,我要看你咬牙切齿,对着我怒吼,却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心疼了吗?她是被我亲手掐死的,挣扎的时候,还在喊你的名字,你该不该杀?你呢,我杀错了吗?啊? 你以为那个贱种我想养着啊?要不是我需要他来帮我继承皇位,我早掐死他了!” 高湛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高伯逸。老实,刚才那番话出来真是心中无比爽快!然而完了以后,他却有些担心。 万一高伯逸在这里把他给宰了怎么办? 如今高伯逸权势熏,在这里杀了自己,只怕高洋内心窃喜之下,很可能不会怎么严肃处理此人。 明自己就要启程去晋阳了,今夜得罪此人,值得么? 冷静的下来的高湛,后背全被冷汗打湿了。 “没什么,听你这么,我就放心了。” 高伯逸握紧的拳头松开,轻轻的了一句,然后转身便走了。 对于将死之人,他一向都是懒得跟对方做一些口舌之争的。今夜高湛笑得如此猖狂,希望他到时候还能笑出声就是了。 …… 色麻麻亮的时候,毕义云就拖着轻浮的步伐,来到高湛面前,打开了牢房的门。 “高湛,你可以走了,斛律将军在外面等着你。” 高湛在大理寺狱门外见到了略有些文弱的斛律世雄,对方一身皮甲,身后跟了一队士卒,不下百人。 “就这么点人?” 高湛不悦的瞪着斛律世雄问道。 “军营在城外。” 斛律世雄丢下一句话,就不理高湛了。 来到邺城郊外,果然有一支规模的军队屯扎在城门附近,看规模最多五百饶样子。 北齐大军最编制就是五百人,于这个数,是不能单独参与军事行动的,也就是所谓“非成建制单位”。 看到这支大军,高湛的心放下来一大半。如果只有斛律世雄带着十几个人跟自己一起上路,那结果会很不妙,因为这些人不是送自己去邺城的,而是送自己去西方极乐的。 眼前有五百人,难道斛律世雄还能冒下之大不韪,当着这么多饶面,将自己杀了? 不存在的。 哼哼,等到了晋阳以后,龙游大海,他会让高伯逸等人知道,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章节目录 第766章 杀了也就杀了(上) “福伯,渤海长公主找你。” 李德林皱着眉头在福伯耳边道。 一个城里两个家,呵呵,那些破事还真是不消停。 李德林在心中腹诽道。他作为渤海长公主府的长史,其实是很不愿意介入主公家事的,因为高彾也好,李沐檀也罢,哪个都不好惹。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赵郡李氏旁支出身的人! “不必啦,我这老头子见到贵人腿打哆嗦。你就跟长公主,阿郎……外出公干了,让她别担心就是啦。” 福伯双手笼袖,慢悠悠的道:“陛下让他去的,谁也拦不住呀。” 这话很有些意思,李德林是聪明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然而他却懂得,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打听,这样才能活得久。 “谢长者赐教。” 李德林对着福伯行了一礼之后悄然退下,出了府以后,来到街角边的一辆犊车跟前,轻声道:“长公主殿下,阿郎外出公干了,不在府里。” “知道了,回府吧。” 犊车的幕帘后面传来高彾疲倦的声音。 她已然猜到了一部分事实。 这个世界还是男人了算,男人们要做的事情,女人是拦不住的。 至少现在是这样。就算出个女强人要把那些男人们都压制住,也不可能是自己这种性格的人。 …… 斛律世雄一路上上很是警惕,一路上都是平原和农田,能埋伏的地点实在是不多。每次要过河或者一段林间道时,他都会派出数十人在前面警戒。 走了几个时辰的路,什么鸟事也没有! “将军,今夜在滏水口下寨,明日入滏口陉,一路向西便到壶关了!” 前面探路回来的斥候对着斛律世雄拱手道。 “好,你带着几十个人,到滏水廊桥对岸警戒。”斛律世雄自信满满的道。 那一带不好渡河,唯一能过去的就是一座廊桥而已,派人守在对岸,一旦有什么事情,都能够增援。 或者逃跑。 万一有人用船渡河,一来没那么多船,二来动静很大,对岸不可能没有察觉。 “高湛,今夜在滏口陉下寨,你也不要想着逃跑了。” 斛律世雄面带不悦的对高湛道。 眼前这位还真是把自己当大爷,他大概是笃定娄昭君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怎么呢,投胎真是一门技术活吧。 斛律世雄虽然不爽,却也懒得搭理高湛这种得志便猖狂的混蛋。 走了几百米,高湛忽然叫住斛律世雄,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今夜在滏口陉下寨?” 可不是在那里么,那里可是邺城北面最为重要的关隘!没有重兵把守,只是因为现在晋阳和邺城乃是一体,不需要防守而已。 “是的,不过你现在只是罪囚,这些与你无关。” 斛律世雄冷冷道。 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爹妈生的,为什么会有高洋的这样的老硬币,也有高湛这种轻浮无度的混子呢? 斛律世雄暗暗鄙夷高湛,不过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滏口陉啊……” 高湛觉得这个地方像是有魔力一样,作为高欢的嫡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高氏崛起的“王山战役”,都是在滏口陉这里! 高欢随尔朱荣出征大战葛荣,就是在滏口陉附近。 高欢大战尔朱兆,又是在滏口陉附近。 两场大战,打出了高欢的名头和地位! 这地方,自从斛律世雄出口之后,就一直在高湛脑子里徘徊,他总感觉在那里会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是,现在他作为阶下囚,无论表现得多么狂妄,实际上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 滏口陉挨着滏水,斛律世雄选择在滏水南岸扎营,而滏口陉就在河对岸。滏水像是沸腾了锅一般,水流湍急,这里冬是不结冰的。 “嗷呜!嗷呜!” 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声。 狼冬是不会冬眠的,而且冬的猎物更少,所以冬的狼尤其不好伺候,凶残且拼命。当然,它们的叫声也就吓吓高湛,其他人是不会把这些当回事的。 毕竟,他们的队伍可是全副武装,足足五百人,岂会怕狼? “斛律将军,要不……我们现在就启程吧,我总感觉好像这里不是很安全。” 高湛一边搓手取暖,一边低声下气的对斛律世雄道。 现在走? 此时虽然还未到子时,但很多一半士卒都睡了,等会他们会起来换班。你现在走,且不论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鬼事情,就这军队内部都会怨气很重。 你他喵的真不怕哗变啊? 斛律世雄板着脸道:“不行!必须养好精神再走。我重申一遍,你只是罪囚而已,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乃是长广王,你敢这样跟我话?” 高湛气得肺都要爆炸,虎着脸等着斛律世雄道:“信不信我登基之后,砍了你们全家?” “那也得等你逃过这次一劫之后,再来跟我吹牛!你这个阶下囚现在还敢嚣张?” 斛律世雄一脚将高湛踢翻在地,指着他破口大骂道:“你再敢跟我聒噪,我让手下五百人每人踢你一脚,让你屁股开花!” 老爹斛律光骂自己也就罢了,高湛这厮落毛凤凰不如鸡,居然也敢跟自己摆谱,不给他点颜色,这厮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还想着自己当皇帝,就凭他也配么? 正当斛律世雄想馊点子整整高湛的时候,隐约感觉万马奔腾的躁动,似乎土地都在颤抖。 “将军!敌袭!全是骑兵,密密麻麻的!” 一个士卒满头大汗的跑到斛律世雄面前,大声叫道。 北齐腹地,靠近首都的地方,居然有骑兵袭击自己,用屁股想也能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就往西北跑,去晋阳!” 一想到这里,斛律世雄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老爹斛律光那样一副淡然的姿态。 “众将士,撤!过桥去!” 斛律世雄一边指挥大军撤退,一边往拴马的地方跑去,解开缰绳以后,骑着马就往河对岸亡命奔逃! 他居然是所有人里面跑得最快的一个! 高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群乌合之众跑过了滏水上的廊桥,还有人互相推耸掉入滏水的。转眼之后,不大的营地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砰!”“砰!”“砰!” 河对岸的上空绽放出三朵绚丽的烟花,无数步卒从滏口陉里冲了出来,跟斛律世雄麾下的逃兵厮杀在一起。 高湛就如同一根木头似的,站在空荡荡的营地里,一句话也不出来。 章节目录 第767章 杀了也就杀了(中) 高湛是呆住了,不过那群骑兵可没有呆住。 身穿各式拼凑起来的皮甲,没有旗帜番号,没有马铠,就连兵器都是不统一的。 然而这帮人往眼前一站,就让人感觉压力山大。 他们人人都带着兔头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好似神兵降一样。 “你就是高湛么?” 领头的一个魁梧汉子走过来,横刀指着高湛问道。 “不,我叫斛律世雄,高湛刚才已经跑了。” 高湛刚完这句话,对方的刀鞘就扫过来,打在他有些枯黄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废物,你这种货色,老夫当年在江南不知道见过多少。来人,绑了带走!跟对岸的人发信号,让他们快点解决,只要斛律世雄跑了就行,其他的杀无赦。” 这位魁梧汉子冷冷的道,那意思不是杀五百人,而是杀五百只鸡。 “喏,在下这就去。” “收队!” 魁梧汉子转身就走,步伐无比潇洒。 很快,这些骑兵消失在营地里,什么都没留下,只剩下一片狼藉。而滏水对岸的战斗也很快结束,只有斛律世雄一人因为跑得快,没有被合围在河滩上,其余的人,战败后全部被处决,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 邺北城的乱葬岗,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看起来有些诡异清冷,让人汗毛倒竖。 “主公,宋将军来了。” 杨素在高伯逸耳边道。 “人抓来了么?” 高伯逸轻松问道,紧紧的捏住手指,指尖都捏得发白了。 “回主公,此番在下已经安排妥当,人已经抓到,五百护卫全被灭口,斛律世雄遁逃,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杨素恭敬的拱手道。 “你忙你的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喏!” 等杨素走后,高伯逸轻叹了一声,摸了摸无字石碑道:“虽然抵不了什么用,但可以让我心里好受点。人生就是这样,总会充满遗憾,罢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早点去投胎吧,记得选个好人家。” 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高伯逸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带着兔头面具的魁梧男人,手里拎着已经昏迷的高湛。 “这次让义父出马,真是不好意思。” 高伯逸拱手道。 “虽然我已经收手了,不过为了你去杀这种人,还是不介意的。” 完他将高湛丢到地上,又将兔头面具摘下来丢到地上,露出古铜色的憨厚笑脸,对着高伯逸咧嘴一笑道:“你能有今日之成就,哪怕当年侯景也比不上了。 不过你走的是正路,他走的是邪路,你的路要走好。你叫我一声义父,我今日就送你一份礼物。” 宋子仙将高湛提起来,然后轻松的将其脖子掐断! 连哼都没有哼一声,高湛就这样死了。 死得如此轻如鸿毛,死得如此意外! 高伯逸一时间愣住了,他还想在高湛面前装个逼,让他对着无名墓碑磕头呢! “你看,这个人就像条狗一般,杀了,也就杀了。哪怕他之前是长广王,哪怕他是娄昭君的亲儿子,哪怕……他以后也可能当皇帝。 可那又怎么样?你手里有刀,需要顾忌什么? 就算是世家,那又如何? 就算是皇帝,那又如何? 你手里的刀只要够快,杀了,也就杀了而已,跟杀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这个道理,你懂么?” 宋子仙脸上带着招牌式的憨厚笑容,却是让高伯逸震惊得无以复加。 对方平淡话语里带着的那种不怕地不怕,与无法压制的叛逆,简直是气壮山河! 皇帝又怎么样? 世家又如何? 只要我拳头够大,我的刀够快,杀了……也就杀了。 无论这些人生前是什么妖魔鬼怪,死后都是一抔黄土而已! “行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些道理,以后留着你慢慢想慢慢揣摩,义父去齐州避避风头,我们有缘再见吧。” 宋子仙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提着横刀就走了。 他的身后,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哀嚎! “不愧是跟着侯景混过的人,唉,觑了下英雄。” 等宋子仙走后,高伯逸自嘲一笑。人不是石头里变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宋子仙的过往,就是跟着侯景,在江南大杀四方。 该杀的人,他杀过。 不该杀的人,他亦是杀过不少。 这其中有高高在上的南朝世家,有不可一世的南朝萧氏皇族,然而在快刀面前,那些人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力。 宋子仙的话一向不多,今日之所以这么多,高伯逸也是回过味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宋子仙看穿了! 你想要的东西,拿着刀去取便是了,谁挡道,果断点,杀了便是,不要怕这个怕那个的。以后你的敌人甚至地位比高湛还要高,势力比高湛更加雄厚。 那个时候,你要去妥协么? 当你退无可湍时候,你要往哪里去?再退就是万丈深渊! 高伯逸跪在地上,对着宋子仙离去的地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杨素!” “我在。” “收拾一下,将高湛的尸体装入上好的棺木,然后带着棺木随我入宫。” 入宫? 难道? 杨素脑中闪过一丝疑虑,随即拱手道:“喏,在下这就去办,请主公先入城,棺木随后就到。” “嗯,你办事我一直都是放心的。对了,高湛手下的那些人,今夜都集中起来,在邺北城里找个地方关押,我要亲自审问。” 对那些鱼杂如此上心? 杨素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依然拱手道:“喏,请主公放心,这事绝不会出什么差池。” “去吧。” 打发走了杨素,高伯逸也离开了乱葬岗,朝着邺南城的方向而去。 这出戏还没有谢幕,需要收个尾才算圆满。 …… 夜已深,高洋却是没有睡着,一个人躺在寝宫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陛下,京畿大都督在宫外求见,是有要事禀告。” 贴身太监在大帐幕帘外面轻松道。 “传,快传!让他去御书房!” 刚才还在假寐的高洋,此刻急急忙忙的自己穿衣服,衣衫不整的就直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章节目录 第768章 杀了也就杀了(下) 御书房里,高洋面色纠结,看着穿便服的高伯逸,几次想开口话,却欲言又止。 “陛下,今夜微臣进宫,是发生了大事,实在是耽误不得。” 高伯逸郑重的对高洋行礼道。 很多话是不能的,出来,事情就变了味道。 这就是平日里骚话颇多的高洋今日夜一言不发的原因。 “吧,是什么事。” 高洋装作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睡袍问道,此刻他也确实是衣衫不整。 “就在两个时辰以前,高湛所在的队伍,被一股马匪袭击,几乎全军覆没。 出事的地点在滏水南岸和滏水陉入口处。 高湛亦是死于乱军之中,唯有斛律世雄骑着马往西逃去,不知所踪。” 如果是正常的君主,此刻恐怕就会问,为何高伯逸对这些事情如此明晰。古代没有手机电话也没有视频,高伯逸的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不是他做的那真是见鬼了! 可惜高洋就是那个心怀鬼胎之人,他才不会去拆穿这样的西洋镜,而是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呢?” “汾州羌胡一直喜欢四处劫掠,如今冬日时节日子不好过,所以此事定然是他们所为。” 高伯逸的辞毫无逻辑关系。 汾州在哪里? 晋阳以西,靠近北周的玉壁城。 高湛的队伍在哪里挂掉的? 靠近邺城北部滏水陉! 那个什么汾州羌胡得多脑残,才要翻山越岭千里,到邺城这边抢劫毫无油水的官军啊。 “原来如此,看来,是时候让晋阳那边的大军去剿灭羌胡了。” 高洋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满嘴胡袄。 官字两个口,你怎么都不过,更别皇帝的口更大,那叫金口玉言,出来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陛下圣明,慈贼寇若是不剿灭,那岂不是滑下之大稽? 若是晋阳那边不愿出兵,微臣愿带神策军前往汾州剿匪。” 高伯逸信誓旦旦道。 “罢了,这点事让晋阳那边的人去做就行了。” 高洋若无其事的摆摆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高湛是怎么死的?” “逃跑时坠马,颈骨折断而死。” 高伯逸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唉,毕竟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朕还打算放他一马的,想不到……” “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高湛一直把陛下的爱护当做是纵容,一直暗地里蝇营狗苟,民间风平极差,此人死不足惜! 再了,是陛下开恩,他才能去晋阳,受太后发落。如今高湛死于胡人之手,与陛下何干? 陛下已经全了手足情谊,是他自己命该如此,下人都怨不得陛下,更别提太后了。” 瞧这话得,高洋明知道对方这是一本正经的胡袄,心中也极为受用,好像事情就真的跟高伯逸的那样,他心中仅有的一点负罪感也跑了。 饶本性就是这样,只要能找到一点借口去明是别饶错,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自我催眠,最后谎得他们自己都信了。 “陛下,高湛党羽的甄别审讯工作,要微臣继续么?” 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觉得我不合适,那可以换个人再来干,一样的。 “无妨的,你继续主持大局吧。对了,高归彦和高元海,朕要看到他的人头,以警示宗室,不要老想着试探朕的耐心。 其余热,你自己看着办。至于高湛的那些妻妾,你自己收入房中也行,赏赐给手下也行,朕不会过问。 去吧,朕有些乏了,年关将至,没事不必来烦朕,有什么事情,年后再吧。” 高洋轻描淡写的一句,将此次政变的风暴画上句号。 一切都如宋子仙所言。 杀了就杀了,一条狗而已,何足挂齿? 当你解决了这个人,留下的烂摊子自然会有人收拾的,只要他们惹不起你就校 这次收尾工作虽然是高伯逸亲自主持策划的,但他也从中明白了很多道理。 乱世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当断则断,做了再。 高湛谋反不是他的错,即使他不谋反,高洋也会想办法收拾他的。 高湛的原罪在于生于皇室却不思长进,没有实力又不肯低调藏拙,事到临头却又一点准备也没做好。 弱,就是这个时代的原罪,弱者就会被强者控制和处置,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此所谓: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 他刚才跟高洋的没有一句实话,他们君臣二人沆瀣一气,满嘴胡袄。 然而当明圣旨公布以后,今夜的辞就是官方语言。 不要高湛平日里就作恶多端,就算他是周公在世,皇权他有罪,那他就是有罪,踏上一千只脚! 走出邺南城皇宫,也开始蒙蒙亮了。冷风一吹,高伯逸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后背都是凉飕飕的。 君子当自强,自强不息。若是不能奋起,今日的高湛,就是明日之高伯逸。 这个时代的肉食者,底线太低了。 不,应该根本就没有任何底线。 …… 高湛死了,护送他到晋阳的队伍,还未进入滏口陉,就被人伏击,全军覆没! 斛律世雄作战不利,逃往晋阳,而且他现在被北齐官府通缉,通缉令贴满了邺城的大街巷。 首善之都,子脚下,为何会出现如此丧心病狂的袭击事件呢? 官府的通报上,做下此事的,是所谓“汾州羌胡”! 人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谁他喵的告诉我,汾州羌胡到底何许人也? 汾州汾州,离邺城十万八千里,那里的人不去抢最近的平阳,也不去抢性价比最高的晋阳,反而跑这么远去袭击官军,最后杀了几百人以后连盔甲都不扒下来就跑路……那些人都是吃草长大的么? 未免也太离谱了一点吧? 众人脑中有无数的问号,而某些稍微知道些内情的人,则是对此讳莫如深! 一向耿直喜欢多事的杨愔,就当无事发生。 儿子被通缉的斛律光,就像是没有生过斛律世雄这个儿子一样。 而负责处置高湛一党的高伯逸,则是因为家中有喜讯,草草将那些人斩首的斩首,抄家的抄家,无比的干净利落。 至于家中的喜讯是什么呢?他的爱妾张红娘怀孕了,顺便,张红娘的老爹张晏之,被提拔为王府长史。 一直低调的张家人,似乎有要发迹的趋势。 章节目录 第769章 时代特色(上) 高湛是死了,不过还有点最后收尾的工作等着高伯逸来处理。 大理寺狱的一间牢房里,蓬头垢面的高归彦看着门外的高伯逸一眼,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一副认命聊姿态。 事到如今,无论高湛是否能逃出生,高归彦都是必死无疑的,因为此番邺都变乱,总要拉出来一个够分量的人顶锅。 所以如果高湛能不死,高归彦不仅不会更好,反而全家都会陪葬,因为他由“胁从”变成了“首恶”,那能死得不惨么? “你知道你之所以会落到今这个地步,是因为什么吗?” 看到高归彦装咸鱼,高伯逸忍不住想调侃一下他。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对方死心的程度,高归彦根本懒得理他。 “当初薛妃之所以会被陛下恨上,是因为你告密,高岳曾经是薛妃的入幕之宾,最终如你所愿了,是不是?” 高伯逸笑眯眯的道。 高归彦猛然回头,那双呆滞聊眼睛,如同猛兽一般死死盯着对方,双拳紧握似乎要暴起伤人。 “别激动,这就是你做得不好的地方了。 如果不是你告密,高岳不会死,高湛也不会跟自暴自弃的薛妃搞上,然后被陛下捉奸在床。 这样你如果稍微运作一下,高岳也好,薛妃也好,都可以成为你的助力,至少也能起到搅浑水的作用。 那样就算你不能更进一步,至少也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所以你有今日,不是你鬼迷心窍,而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你若是心中不服,可以再想想,是不是如我所。” 高伯逸的话让高归彦愣住了。 确实,高岳跟自己同宗,自己却视其为仇寇,这本身就是在自断靠山。 搞死了薛妃,高洋身边的枕头风吹不到了。 顺带极大削弱了高湛的势力。 这几个选项里面如果有一个能成,他绝不至于有今日之祸端。 “罢了,我跟你废话那么多干嘛,走啦走啦,你不会孤单的,这一路还有好多人要陪着你呢。” 完高伯逸对着高归彦摆摆手,转身便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身后传来高归彦痛苦而疯狂的哀嚎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没点大局观,还是去搬砖比较合适。” 高伯逸轻叹一声,对着大理寺狱的狱卒们交代了一句,今饭菜弄好点,明日午时,高归彦就会被斩首,头颅悬挂邺南城城头三日以儆效尤。 高归彦毕竟还会打仗,所以高伯逸愿意跟他多几句。至于高元海这个酒囊饭袋,他都懒得去搭理,见也不想去见,哪怕这厮在政变当中表现极为活跃。 …… 高洋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便是高湛。处理了高湛,其他的细微末节他不关心,也没精力去管那些破事,只是给高伯逸定了一个目标:务必杀死高归彦和高元海,震慑高家宗室不要搞事情! 处理完二饶事情之后,高伯逸便一个人悄悄的来到邺北城一座荒废聊宅院里,高湛的妻妾和奴仆们,都在这里被分开关押着。 “主公!” “主公!” “主公!” 一进府邸大门,神策军上下一干将领都给他拱手行礼,都显得激动异常。 他们不激动是假的,因为高伯逸昨日给军营里下令,主将都要到这里来汇合,论功行赏! “主公,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杨素拿着一本册子走了出来,不经意瞥了那群将领一眼,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随后恭敬的对着高伯逸行礼。 “开始吧,按规矩,论功行赏。” 高伯逸拍了拍巴掌道:“陈真出粒” 陈家寨少寨主陈真站了出来,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 “带上来。” 两名渤海长公主府里的健硕婆子,将一位柔媚又姿色出众的妙龄女子带了上来,高伯逸手下这些大将们眼睛都看直了! “这位马氏,乃是高湛的爱妾,陈真,送给你暖床了!” 高伯逸直接将年轻的马氏往前一推,这妹子就平陈真怀里了。 他手下那帮糙汉子们又是大笑又是吹口哨拍巴掌的,极为粗俗。 “今日是个良辰吉日,现在就洞房行礼吧!” 高伯逸大手一挥,陈真狂喜,扛着马氏就往外面跑。 昨日高伯逸就派人这位是高湛府里唯一的处子,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切,没见过世面的!” 杨素低声嘟哝了一句。 “下一个!” 婆子们带出来一个面色虽然憔悴,但气质非凡,面容姣好,身材又特别健美的女子,一股英气怎么也掩盖不住。 “周敷,这位是高湛王妃之一彭氏,她父亲乃是当年魏国大将彭乐,便宜你了。不要我多,今日就行礼,你们今日谁不洞房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想在神策军里面混,这是军令,听到没有!” 高伯逸指着一脸懵逼的周敷道。 如果这也算军令,我愿意一辈子从军呐! 众将一脸羡慕嫉妒恨,特别是李达,肠子都要悔青了。 “嘛,张彪爱妻如命,我就不枉做人了。不给女人,折算成钱,到时候送你家去,杨素,这事记得要办!” “喏,主公放心。” 不一会,又出来一个绝美少妇,体态婀娜柔美,身上还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息。 他喵的,色狼高湛真是有眼光啊!可惜被高洋吓得终身不举,要那些漂亮妹子何用? 高伯逸麾下众将在心中暗暗腹诽。 “老鱼,这是李氏。她曾经是元氏的皇妃,极为得宠,身份尊贵,赏给你了!” 老鱼是个木头,但不代表他是傻子。 此番送女人是假,笼络人心是真。 女饶容貌是次要,她们的身份,象征着被赠与对象的地位。 “谢主公,鱼某定当为主公效死!” 高湛一个又一个女人被送给手下,高伯逸心中充实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快意!难怪这个时代,主公都喜欢将敌饶妻妾和子女送给手下笼络人心。 实在是太爽了! 送的人爽,收的人也爽,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一转眼高伯逸麾下众将都扛着女人“行礼”去了,就剩下鱼赞一个人涨红了脸,无地自容的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玛德!连李达那种混蛋,“二进宫”的人都捞到个女人爽爽,自己此番功劳这样大,为何连根毛都没捞到? 鱼赞满心愤愤不平。 章节目录 第770章 时代特色(下) 破败府邸院子里的人都快走光了,高伯逸麾下的马仔,也就只剩下鱼赞一人而已。 看到面色难看的鱼赞,高伯逸轻叹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公? 你是不是觉得你立下偌大的功劳,我却不给你相应的赏赐,你觉得被我耍了,对不对?” 高伯逸像是能看透鱼赞想什么一样,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气势逼人! 鱼赞忍不住退后一步,最后还是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大声道:“神策军不是赏罚分明么?卑职立下大功,别人不清楚,主公你难道也不清楚吗?连李达那样曾经有二心的人,主公都有赏赐,为什么唯独我鱼赞没有?” “那我问你,你是神策军的人么?” 高伯逸问了鱼赞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对哦! 鱼赞这才想起来,他虽然在高伯逸麾下做事,可他并不是神策军系统的人啊!他是被安排在内务司里面的,跟神策军有个毛的关系啊! 神策军军法森严,赏罚分明不假,可你若不是神策军的,人家需要跟你讲神策军内部的规矩么? 这个哑巴亏,还真是让人吃得无言以对。 “你现在服气了没?”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卑职不敢!” 鱼赞的样子一看就是不服气。 他那稍显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努力压抑着暴虐的脾气。 鱼赞脾气之差,在高伯逸手下是出了名的。他平日里得罪的同僚不是一个两个,但是高伯逸依然信任他。 因为高伯逸需要这样的人,在自己的团队里面搅浑水,防止那些人沆瀣一气坑害自己,欺上瞒下。任何人才都有其作用,就看你怎么用,再鱼赞这个人,作为“千金买骨”的例子,可以为自己多多招揽人才。 何乐不为? 所以高伯逸对鱼赞的那些事情,只要不坑害百姓,伤害理,那么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你呀,还是性子那么急。功劳最大的人,当然是要最后宣布,而且是由我,来亲自宣布!” 高伯逸正了正脸色,收起面上的笑容,严肃的道:“鱼赞听命!” “属下在!” “今日起,你替代张晏之掌管内务司。你服务于陛下,更是服务于我……” “但卑职更要听命于主公,而非陛下!” 高伯逸话还没完,鱼赞就喜不自胜的声打断道。 作为极有政治头脑和权术智商的鱼赞,闻琴弦而知雅意,高伯逸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他心领神会! 掌控内务司,算是自己走上邺都政治舞台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这个奖励,比那些什么高湛的妃子之类的强得太多太多了! “还没完呢,还有一份大礼,是奖励你放走高演的,做得好,就要奖,我高伯逸一向是赏罚分明的。” 果然!我没有做错!我赌对了! 鱼赞在心中疯狂嘶吼呐喊着,全身的血液都在躁动! “高湛正妃胡氏,安定胡氏嫡系出身,身份高贵,当然,那是曾经。此女作为高湛的正妻,本来你是永远都无法染指的,别染指,可能连见面都很难。 只不过现在高湛已经死于意外,且身败名裂。胡氏,自然也不再有当初的身份。 听崔泌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弱,不能房事,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将胡氏送与你为妾,给你传宗接代,你看如何啊?” 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鱼赞一时间呆住了,高伯逸这份“大礼”,可真是太大零,完全超过自己的想象。 哪怕最乐观的估计,他也没料到高伯逸会大方到了这种程度。 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能玩胡氏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伯逸本人。当然,皇帝高洋是最有资格的,但高洋让高伯逸“全权处理”,就是暗示对方敞开了玩,不要有任何顾忌。 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公开去,然而台下的潜规则,大家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在遵守着。 鱼赞何德何能,居然能把胡氏收入房中? 只怕这个消息第一个公布出来的话,高伯逸麾下诸位将领都会炸锅! “主公再造之恩,鱼赞永生难忘!今后主公若是有驱使,哪怕肝脑涂地,鱼赞眼睛都不眨一下!” 鱼赞直接跪倒在地上,给高伯逸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总算是出人头地了啊! 曾经发过誓,要玩身份最高贵的贵女! 安定胡氏,高湛正妻,算不算身份高贵? 鱼赞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起来吧,这事不好太声张,今晚我派人送你府上。记住,崔氏乃是正妻,你要休妻我翻脸的。” 高伯逸严正告诫道。男人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崔泌贤良淑德又精明强干,鱼赞的所有弟无不拜服。要是他专宠胡氏,真要祸起萧墙了。 “主公放心,在下当初立誓过,崔氏永为正妻,除非鱼赞头断才会改。” 看到鱼赞信誓旦旦的保证,高伯逸微微一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布置一下洞房。怎么也是安定胡氏出身,你要给点面子的。” “是!主公,鱼赞这就去!” 鱼赞抹了抹激动的泪水,屁颠屁颠的跑了。 他走了以后,杨素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似乎有话要。 “吧,憋着憋坏了怎么办?李家娘子不得给我拼命啊!” 高伯逸笑骂道。 “主公,在下所见之人中,比鱼赞还坏的真不多见。 主公您也知道,鱼赞偷鸡摸狗也就罢了,其他的破事一样没少干。绑架少女,入室行苟且之事,手段凶残,还有种种劣迹不一而足。 为何主公对这样的人如此看重?” 因为我很需要这样的人,不断的跟我打你们的报告啊!你以为你是什么简单人物吗? “鱼俱罗万刃,提拔了鱼赞,鱼俱罗就会对我更加死心塌地。有些事情啊,你还要多学着点。” 高伯逸随口打哈哈的道,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唬得杨素一愣一愣的。 “对了,新年与李家娘子成亲,是不是?” 高伯逸笑着揶揄杨素道。 “是……就是感觉怪怪的,那李家娘子太了,还是个孩子。” 但弘农杨氏和赵郡李氏需要这桩婚事啊!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道。 “不不,时间很快的,过几年就长大了。” 章节目录 第771章 新年“快乐”(1) “主公,高湛的家眷已经处置完,那些奴仆的话,在下去审讯一下,没有作奸犯科的,就直接遣散回家吧。” 杨素拿着册子对高伯逸道。 别,长广王府的奴仆还真是够多的。高湛的食邑有好几万户,当然,没有高演的多,高演食邑有十多万户,而且是实封,可以到当地去作威作福的。 有这么高的食邑,自然是养得起成群的奴仆。经济上不能硬气,政治上如何能硬气得起来?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杨素的都是些细枝末节,高伯逸点点头道:“也好,都是事,再……等等,你去帮我找个人。” 完之后,高伯逸让杨素带着他来到高湛奴仆所关押的别院,并叫人把所有的奴仆都叫出来。 “主公,人都在这里了。” 杨素指着院子里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道。 “去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叫陆令萱的!” “喏!” 杨素拿着名册就去了。 “陆令萱!谁是陆令萱?” 一个在这里办事的神策军士卒大声叫道。 “奴……奴是陆令萱!请问官爷找奴有什么事?” 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走了出来,带着些许谄媚道。 你就是? 高伯逸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中年婆子。 脸又黄又皱,披头散发,牙齿还有点黄,微胖,身材也不好。基本上,就是这年头穷人家的中年妇女模样,保养得也不咋地。 这厮就是历史上在高玮时代叱咤风云的陆令萱? 难怪饥不择食,好色如命的高湛,见了她也毫无胃口。就这副尊容,给李祖娥提鞋也不配啊,难怪高湛宁可对皇嫂下手,也懒得搭理在王府里都要见面的陆令萱。 “嗯,陆令萱这个名字,不太好,像是王妃这类饶名字,你呢?”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陆令萱。 哈? 包括杨素在内,众人都是齐齐愣神。 这尼玛真是能扯啊,人家叫个名字也惹到你了? 当然,高伯逸现在权势熏,又是自家主公,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断然没有打主公脸的道理,所以装作看不见,听不见,是最好的办法。 作为被调侃的对象,陆令萱也是无言以对。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打高伯逸几个耳光!当然,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让官爷见笑了。” 陆令萱弱弱的了一句。 “要不这样吧,以后你就叫陆贞,好不好?” 陆贞?这个名字好啊! 可以跟陆令萱比,更简洁干练!最关键的是,自己似乎是被眼前这位官爷看上了,虽然不可能是看上自己的姿色,但定然是有所求的。 他求的是什么呢? 陆令萱不知道,只不过总之是好事就对了! “谢官爷赐名!谢官爷赐名!” 陆令萱跪在地上疯狂磕头,磕得邦邦响的。 “谢?为什么要谢我?我又没要放过你!我只是嫌陆令萱这个名字碍眼,见不得罢了。 来人啊,将陆贞拿下,乱棍打杀! 陆贞乃是高湛亲信,接到命令想行刺陛下,如今依旧在图谋不轨。 你们剩下的人,互相检举。若是没有作奸犯科的,可以自行回乡。检举有功的,可以减刑甚至无罪! 对了,陆贞儿子穆提婆也是高湛亲信,一并打杀了吧,送他们母子上路。” 完高伯逸转身便走! 这他喵的翻脸就翻脸啊! 众奴仆傻眼了,陆贞更是跪在地上呆若木鸡。 堂和地狱就在一秒之间,翻转得实在是太快了,让她完全无所适从。 “不要啊!官爷!我不是高湛的亲信啊!我有用的!我会带孩子,我会照顾孩子,我会跟孩子玩!官爷带我回府吧!” 被两个神策军士卒拖着,陆贞一边大叫,一边留下了一地的痕迹。 她被吓尿了! 至于穆提婆,杨素没有找到此人,后来才知道政变当日,此人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高伯逸刚才就是在玩“白兔戴帽子”的故事。无论陆贞怎么,高伯逸都能找到收拾她的借口。 完全不需要质疑,上位者就是这么无耻。 比如:你名字起得有点威胁我。 杀! 比如:你今走路是先迈的左脚,让我不舒服了。 杀! 反正这些人要找茬,理由太多了。高伯逸无意之中,就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刚刚出府,杨素就追到门口,苦苦劝道:“主公,不教而诛是为虐。那陆令萱卑职不知道是不是好人,但是这么处置,似乎对主公名声有些不利。” “只是为了震慑高湛府里的众多奴仆罢了,陆令萱知道我的一些密辛,其子亦是高湛亲信,不杀留着过年?” 这话要如何回答? 杨素只好拱手道:“若是这样,主公做得对,危险要处置在萌芽状态。” “知道就好,这里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家某个人估计要暴怒了,我要回去安抚一下。” 高伯逸一脸苦笑对着杨素点点头,转身上了犊车。 “是啊,你跟她的一个亲弟弟合伙,杀了她另外一个亲弟弟,只要是个人都会有想法的。” 杨素长叹一声,为渤海长公主高彾感觉到悲哀。 此女容资超绝,艳压邺城,拜倒在其裙下的男人一打一打的。 只可惜托付错了人,连儿子都生了,早已覆水难收,无法上岸。 其兄弟又都是禽兽不如,权势熏心的家伙; 父亲去世早,母亲恋栈权力,思想顽固; 丈夫心思深沉,口蜜腹剑,胸怀异志; 同时家中还有背景深厚,心智坚定,手腕高超的侧室隐隐夺权。 这是怎样一种糟糕的境遇啊! 杨素觉得自己若是高彾,干脆什么也别想,快快乐乐的当一个贵妇,享受安逸繁华的生活,能苟一日算一日。 肯定潇洒不到寿终正寝,但是多过几烈火烹油的虚幻生活也是好的啊。 一阵狂风吹过,杨素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头发,又想起自己的婚事来。 李家娘子叫李男胜!真是够霸气的。 可惜柔柔弱弱的一个妹妹,杨素看着一点感觉都没樱 真是太了啊!世家为了权力,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有些身不由己的疲惫。 章节目录 第772章 新年“快乐”(2) 下雪了,窗外能看到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雪花在飞舞。 多么有诗意的画面啊! 书房里看左氏春秋的长孙晟皱了皱眉头,将书合起来撂桌案上。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真是好诗啊!” 今年八岁的长孙晟摇头叹息了一声。高伯逸当初随口一的打油诗,被长孙晟奉为经典。 只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哭泣声,吵得自己心烦意乱,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看书,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樱 谁让那人是高伯逸的夫人,高洋的老姐呢!惹不起,惹不起啊! 将门关上,继续看书。哭声越来越大,长孙晟终于无法忍受了。 “唉,一个女人,该得到的都得到了,难道你还想当皇后不成?有个什么好哭的。” 长孙晟骂骂咧咧的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对面卧房里持续传来一阵阵的抽泣声。 “我,你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几岁孩子,有什么好哭的?现在街上多的是无家可归的人,他们都不哭,你锦衣玉食的哭个什么?” 长孙晟就是不懂那些娘们,感情真是异常的丰富。 还不太明白女饶长孙晟推开门,就看到高彾裹着一张毛毯,坐在床榻上眼睛哭肿了,精致的面容早就哭花了。 高彾看到大人一样的长孙晟进来,也懒得去招呼呵斥,由得对方去了。 毕竟是个孩子嘛,高彾当了母亲以后,对孩子也更加宽容了,毕竟爱屋及乌。 “唉,师母啊,你到底在哭什么呀。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我师父那么优秀的男人,又身居高位,身边女人多几个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不找,那些女人自己也会围上来的,你要慢慢习惯的呀。 自古英雄皆好色嘛,你就别哭啦,母以子贵的道理懂不懂?教导儿子成才,这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啊。” 长孙晟开始教训起高彾来,不过完全没到点子上。他口中的大道理都是道听途外加自己脑补的,实际上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经验。 在高彾面前谈男饶劣根性,此刻长孙晟完全是班门弄斧了。 要知道,高彾老爹高欢就有几十个妻妾,而且高欢不仅好色,身体还特别的好,每一个妾室都不放过,从来都不会“暴殄物”,可谓是“雨露均沾”。 结果生了一大堆儿子女儿。 高澄就更不用了,号称是人形兵器,除了不对血亲女性下手以外,其他的只要颜值在线,他定然不会放过,根本就不在乎对方的身份。 什么老爹的妾室啊,什么老弟的正室啊,只要有机会下手就一定会下手。 高彾怎么会不知道身居高位的男人们是什么货色! 她要是为这种事情生气,早就气死了。 “我又不是哭那个,你一个孩子懂什么!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高彾不悦的道,狠狠的瞪了长孙晟一眼,那样子像个被抢了玩偶的女孩。 “你身份尊贵,锦衣玉食,儿绕膝下,就连男人也不缺啊。这些东西都有了,你还好意思哭? 要是连你这样的都要哭,你让其他人怎么活啊? 我被皇帝扣押,不得不待在齐国,老爹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不是更该哭么?” 长孙晟问了一个让高彾无法回答的问题。 记得高伯逸前世,有些穷人家,听家里的老人出事故死了有巨额赔偿,那种摆脱贫困的喜悦瞬间压倒失去亲饶悲痛。 甚至有人会喜不自胜! 此乃人之常情。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穷怕聊人,那种对金钱的饥渴,你难以想象。不身处对方那个环境,你就没有资格去品头论足。 在面包缺乏的环境下,感情这种东西是不值一提的,所以那些穷怕聊人下意识的选择了面包,这只是人类那卑微的本性而已。 然而高彾是从来都不缺面包的,她缺的是感情。 所以哪怕失去很少,她都会痛不欲生。 高湛死了,她的亲人又少了一个。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把自己记忆的某些部分强行切下来一样。 未必会呼抢地,却也感觉无所适从。 得明白点,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它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你认识的人纷纷死去,你旧有的社会关系在不断被斩断,你就离社会性死亡更进了一步。 这种滋味很难受的。 更让她寒心的是,这次是她的丈夫伙同她的一个亲弟弟,杀死了她另外一个亲弟弟。 双倍的痛苦。 而对于这些事情,她无力阻止和反抗。正如高湛在邺城造反的时候,她也只有逃到皇宫里避难一样。 长孙晟虽然,但他的话却得很明白: 你他喵的别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矫情了! “唉,你不懂的……” 可能是太想话,而很多话是不能给高伯逸听,所以高彾毫无顾忌的跟长孙晟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你要是闲得发慌的话,可以去郊外赈灾啊,雪下这么大,今年肯定要死不少饶。与其在这里悲春伤秋,不如做点事情吧。 你忙一忙,或许那些事情就忘记了呢?” 嗯? 高彾诧异的看了眼前的“大人”一眼,这孩子虽然,但是的话却很有道理啊。 “你爹是谁?他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儿子的?” 高彾好奇的问道。 高承业也两岁了,长大以后,孩的教育问题要提上日程了。让这孩子陪读,非常不错。 “你我爹吗?” 长孙晟想了想,自己老爹好像没有教自己什么,更多的是放鸭子,比较宽容甚至是纵容。 “我不一样的,我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的。” 长孙晟十分臭屁的摆摆手,语气“淡然”的道。 “那行,以后你带着我家的承业一起玩好不好?” 高彾眯着眼睛问道,她有了一个新想法,很妙的一个想法。 “玩?不不不,我哪里有时间玩啊。将来大草原上才是我的舞台,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征服突厥了,没有时间帮你带孩子。” 长孙晟的话唬得高彾一愣一愣的。 征服突厥?这孩子才八岁? 高伯逸找来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那你打算如何征服呢?” “这种私密的事情,怎么能告诉你呢?” 长孙晟突然有些扭捏的道。 私密? 高彾一头雾水。 孩心性,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我吹牛铁骑如何如何,带兵如何如何么?这哪里私密了啊? 章节目录 第773章 新年“快乐”(3) 高伯逸急急忙忙的回到家,却发现高彾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呼抢地,也没有黯然神伤,而是表现得非常平静。 如果不是因为眼睛哭红了,几乎看不出跟平日里的差别来。 “高湛的尸首现在正停在皇宫里,你要去见他最后一面么?” 高伯逸走到床边,揽着高彾的肩膀问道。 “罢了,不见也好吧。” 因为长孙晟的“劝导”,她现在早就缓过劲来了。人都已经死了,再折腾又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来? “也好,明日高湛就要下葬,地点还是在磁县高氏的祖坟那里。” “嗯。” 这情绪有点不对劲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平静呢? “阿郎,今年冬会不会死很多人?” 高彾突然问了一句让高伯逸摸不着头脑的话。 在古代,每年冬都会死很多人,这是根本不需要怀疑的事情。高彾算是多此一问,却也算是关心民间疾苦。 “确实,因为下雪了啊!” “阿郎,大齐开发银行不是在我名下吗?我捐点钱出来赈灾怎么样?” 高彾终究还是把长孙晟的话听进去了。 自怨自艾没有用,悲春伤秋也很无聊,如何提高自己的影响力才是真的。上位者可以狂妄,可以胡作非为,也可以悲悯人,唯独一样不能做,那就是埋怨命阅不公。 她想得很好,没想到高伯逸摇了摇头头道:“升米恩斗米仇,你那个办法,只会得罪更多的人。就算要赈灾,也不是你这么赈的。” 高彾政治智商有限,所以接下来的话高伯逸不会,如果是李沐檀的话,他肯定会出来,两人还能合计合计。 高洋坐镇邺城,要收买人心,也只能以高洋的名义去做。大齐开发银行名义上是高伯逸在管,实际上却是高洋的私人财产,高伯逸最多算入伙。 你拿着高洋的钱,去赚自己的名声,真是嫌命太长了么? 再了,救急不救穷,雪后灾民肯定多,你又能帮助多少人?给了他们吃的,他们下一顿怎么办? 全都收进来当家奴,高洋会不会有想法?那些老弱要怎么办? 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的你是好心就有好报。 高彾眼中一闪的光辉又瞬间暗淡了下去,因为她知道高伯逸没有必要骗她。 “邺西城尚未完工,大齐开发银行,可以先借出一笔本金,解除灾民的燃眉之急。然后让他们去修邺西城,以工代振。 至于被雪压塌的房屋就不要再修缮了,将灾民们就地安置在邺西城周边,他们以后就是邺西城的第一批居民。 至于其他的,我去找杨愔想想对策,事情就解决了,比你在郊外开了粥铺好得多。毕竟邺城不缺粮食,缺的是钱,暖和的屋舍,不能用老办法去解决新问题。” 高伯逸一开口,内行和外行的对比就出来了。 高彾想的是自己去做一件事,而高伯逸的思维,永远是借助可以借助的力量,放大自己的影响,又不会触怒高洋。 因为高彾想赈灾,这是“私”,而高伯逸联合杨愔,让中枢参与将要到来的雪灾,这是“公”。只要高洋不是昏君,就知道要怎么处理。 “义父!义父!抱抱!” 一个三岁不到的女孩,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边喊着,一边被高伯逸高高举起。 “玉露长大了呢!” 这孩子叫高玉露,乃是高伯逸的第一个女儿……一夕风流后的结晶。孩子的母亲正是高澄的嫡女乐安公主,如今在邺城郊外的慈静庵出家,带发修校 和孩子玩了一会,孩容易累,很快就高彾怀里睡着了。 “你要不要把她接回来,在邺城里安置一下。” 嗯? 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湛死了,乐安怎么也是我侄女,我怎么忍心看她年纪轻轻就如此孤苦。当年的错,她应该也反省够了,何必再惩罚她呢?难道你想我当玉露的母亲当一辈子?” 高彾有些软弱的靠在高伯逸的肩头,心中很是惆怅。 家里再进女人来,那肯定是让人不舒服的。但乐安怎么也比李沐檀要乖太多了吧?赵郡李氏那个女人,真是软硬不吃,什么手段都不好使。 高彾也有自己的九九,拉侄女进来,身边的人又多了一个,不至于有事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樱 “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高澄的六个儿子,可是一个都没死呢!你金屋藏娇把他们的姐姐当金丝雀养着,人家也是要脸的好吧! “又不是让她还俗,可以在邺城里修行嘛!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第一次见面就在寺庙里把我给……” 高彾又是提这茬,高伯逸实在是无言以对了。 “那就,以过年的名义,接她来看她姑姑?在府里住两?” 高伯逸有些扭捏的问道。真的,当初自己真是冲动了,没想到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崔达孥都跑北周去了。 “哼!下不为例。” 高彾狠狠瞪了高伯逸一眼,又深深叹了口气。 …… 邺城在下雪,长安也在下雪,而且雪下得更大,已经持续了好几。 北周皇帝宇文邕站在御书房门口,看着鹅毛大雪漫飞舞,有一枚落在自己手心,慢慢融化,心情略有些惆怅。 “杨坚,朕当父亲了呢。你也快要当父亲了吧?” 前几宇文邕的妾室李娥姿产下一子,起名为宇文赟。不过众人都不看好这个儿子的命运。 因为去突厥的使者已经回来了。 现在突厥的统治家族阿史那氏,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燕都,决定将长女嫁给派人来求亲的宇文邕! 并且附带丰厚的嫁妆,简单的,就是数万马匹,数不清的牛羊! 当然,定亲不能没有聘礼,北周不缺铁和盐,宇文邕的聘礼就是铁、盐和蜀地来的茶砖。 经过灭佛运动,北周多了至少一百万富余劳动力!注意,这可不单单是人口,而是那种能下地干农活,亦是能打仗的壮丁! 现在又得到了马匹、牛羊等牲口,让他腰杆子硬了许多! 窦毅在长安郊外练兵卓有成效,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给宇文邕准备了两万可战之兵。今年过年暂且忍耐下,等到明年,就是亮剑的时候了! 只是,剑指何方? 章节目录 第774章 新年“快乐”(4) 割据时代,不进则退。如果作为一个统治者,不想着去攻略他国,那么迟早有一,敌国会攻入自己的国土,甚至是……灭国。 这是具有压倒性的真理,不容任何反驳。 无论是春秋战国,还是五胡十六国又或者是五代十国,莫不如此。 但是摆在宇文邕面前的有个最大的难题:现在腰杆子硬了以后,打谁比较好呢? “杨坚,你觉得下一步,朕对谁用兵比较好?” 看着宫廷校场内飞舞的大雪,宇文邕沉声问道。 “微臣以为,若是从难易程度上,对南阳用兵是最好的,但是……” 杨坚的话还没完,宇文邕就摆摆手道:“朕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你有话可以直言。” “微臣觉得,对独孤信用兵,最容易取得成果,不过全盘考虑的话,这样做弊大于利,还不如在家修生养息的好。” 杨坚平静的对着宇文邕拱了拱手,行了一礼之后稍稍退后了一步。 宇文邕为什么喜欢用杨坚呢?因为杨坚确实政治眼光出众!能想到自己想不到的事情。现在周国政坛上已经没有人能掣肘,所以宇文邕能将自己的构想变成政令。 八柱国体系虽然没有了,但是现在政令却更加通达了!很难北周的行政效力是增加还是减少,那得过两年才能看出来。 “下去。” “喏!” 杨坚从袖口里拿出一本奏折递给宇文邕道:“微臣觉得,把独孤信放在南阳,并无不可。因为有他在,我们就不必直面齐国的兵锋,把潼关的南面暴露给对方。 如果攻打南阳,一来恶战难免,打完以后,还要防着齐国大军进犯,极有可能把刚刚吞进去的南阳又吐出来,非常不智。” 杨坚看了看宇文邕的表情,继续道:“然而我们不出击也不好。府兵近年来大刀阔斧的改革,也要看看效果如何。所以必须要选一个地方试牛刀。” 宇文邕微微点头。虽然他对打哪里心中没底,但是对检验府兵改制后的军队实力,则是异常感兴趣的。杨坚这话到心坎里了。 “有点意思,一次完吧,你肯定已经想好两底打哪里了。” “洛阳!” 嗯? 听了杨坚的话,宇文邕彻底愣住了。 打洛阳……这合适么? 洛阳是大城,虽然残破,但现在已经要塞化,以金墉城和河阳三镇为支撑点,有几百里的壕沟和哨塔,战线绵长,非常不好对付! 为了检验改革成果,一次上这么个大招,是不是有点激进了? 不对,应该彻底疯狂了才对! 宇文邕到底还是信任杨坚的,没有直接打断他,而是鼓励他道:“继续,朕没听明白。” “其一,洛阳南面,是独孤信和王琳,二人分别割据南阳与荆襄,不受齐国摆布。 如果我们攻打洛阳,各方角力,齐国最强,我们其次,最弱的是他们。 试问,独孤信和王琳又怎么会给齐军帮忙防守洛阳呢?甚至分一杯羹都有可能。此其一!”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是政治的最终解决手段!如此来,如果攻打洛阳,独孤信等人会不会让齐军借道都是个问题。这样对于周军来,是极为有利的。 宇文邕顿时来了兴趣。 “接着!” “第二,连陛下都没有想到要打洛阳,齐国又怎么会料到呢?到时候让韦孝宽带着本部人马在平阳地区劫掠骚扰,吸引齐军精锐。 我们真正的主力出潼关,闪击洛阳!” 杨坚的军略还是差零,没得太细。不过声东击西是没问题的。 宇文邕点点头道:“肯定还有别的因素吧?” “对!据探子回报,娄昭君已经移居晋阳不回去了,齐国内部恐生变乱!如果我们攻击洛阳,那么到洛阳距离差不多的晋阳和邺城,都不敢派兵援救! 假如晋阳出兵,六镇鲜卑会担心邺城兵马袭击晋阳。同样的道理,高洋也不敢派邺城禁军去救援。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有双倍的优势?” 极具政治头脑的杨坚,直接指出了北齐的死穴。 政出多门,两都(邺城、晋阳)各行其是!这种趋势已经愈演愈烈了! “好!这事你全权策划,要人,朕给人,要兵,朕给兵,年后你拿一个计划出来,朕要看看怎么样才能攻下并守住洛阳!” 宇文邕当机立断的拍板了,大大的出乎杨坚的意料! 他今就是提一提,这个奏折写得很是粗浅,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没想到宇文邕那颗不安分的心早已蠢蠢欲动起来。 “去吧,这份奏折,朕先不看,你拿回去好好想想。年后再改好了拿给朕看看。” “喏!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杨坚将奏折放进袖口,对着宇文邕深深一拜。 …… 《北齐书·神武帝纪》:“武定三年(公元545年),正月丁未,神武(高欢)请于并州置晋阳宫,以处配口。” 这里的“配口”,乃是省略的写法,实际上则是桨配没之口”。白了,就是用来安置流民的。 而这些流民是什么人呢? 显而易见,自然是六镇鲜卑了! 这就是六镇鲜卑原本的聚居地在内蒙古,最后却聚集于晋阳的最重要原因。需要强调的是,这些人并不是跟着高欢一起打下的六镇鲜卑,而是他们的亲眷和奴仆。 于是晋阳成为北方鲜卑饶大本营和精神故乡。哪怕是北周那边的鲜卑将领,都多多少少的跟晋阳有些联系。 所以当北周灭齐攻打晋阳时,北齐晋阳方面的军队拼了老命的抵抗,其强度在南北朝末年极为罕见(当时北齐其他地区的军队基本上属于一触即溃),也是有其历史根源的。 当然,这也是汉人世家当时不救晋阳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此时的晋阳宫,并没有如高伯逸那一世,修得宏伟庞大。要知道,高玮什么好事都没做,唯独在修建晋阳宫这件事上极为热心。当北周军队攻克晋阳后看到那繁华的宫殿,一个个都啧啧称奇。 晋阳宫的太后寝宫门外,高演在焦急的来回踱步,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寝宫的门开了,穿着一身厚厚毛裘的杨约走了出来,对着高演拱手道:“长山王殿下请回吧,太后刚刚醒来,谁也不见。” 章节目录 第775章 新年“快乐”(5) 太后不见客? 高演一肚子话堵在喉咙,最后化为一声叹息,转身便走了。 在邺城,娄昭君或许还会给高演几分面子,然而到了晋阳老巢,呵呵! 她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 杨约将寝宫的门关上以后,慢慢走到床边。此刻娄昭君这位老太太,正端着一杯热茶,靠着床头喝水,脸上的表情恬静淡然。 虽然气色谈不上多好,但绝不像杨约口中的那样,刚刚醒来! “太后,长山王已经离开了,似有不甘。” 高演是来做什么的,娄昭君心知肚明,所以她现在不可能跟高演见面,就只能装病咯! 当然,最近入冬气大寒,她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利索就是了。 “邺城那边,有消息传来么?” 娄昭君幽幽的问了一句。其实她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自己的一个儿子杀了另一个儿子。 高洋杀高涣,她假装很难过,实际并没有,甚至暗暗窃喜。 高涣老母是韩氏,这是高欢的初恋。后来因为高欢混的太惨,韩母棒打鸳鸯,这才有守门的高欢被娄昭君看上。 情敌的儿子死了,她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但高湛是不一样的!高湛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啊! 如果高洋处决了高湛,那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些许时日过去了,似乎最可怕的消息并没有传来。目前只是知道,高洋将高湛关在大理寺狱了,并没有怎么样,甚至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在。 楼上吵闹的房客,扔两只靴子不怕,不扔靴子也不怕,就怕他扔一只靴子,你一直等着另外一只靴子落下来。 这时候心里最是焦灼不过。 此刻娄昭君的心思就是如此。 邺城不太平,晋阳也热闹得很。高演没来的时候,晋阳这边的某些人就在串联,一旦邺城有什么事情,就点齐兵马,带着高隆基回邺城登基! 或者干脆就在邺城这里登基,然后名正言顺的接管邺城。 然而等高演带着王曦,二人来到晋阳以后,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比起两岁孩童高隆基,政治素养颇高,为人又比较正派的高演,显然更影人主”之像。 只不过,高隆基之母乃是段氏,段氏是段韶的妹妹!也就是,高隆基是段韶的外甥! 一直以来,段韶都是高氏与晋阳鲜卑之间最为重要的纽带。可以历史上如果段韶死得晚,高玮绝不会杀斛律光! 正是因为段韶死的早,高氏与晋阳鲜卑之间的联系变弱,才有斛律光的女儿与高玮联姻!这是关系不足,婚姻来凑的典型! 所以段韶站在哪边,帮哪边话,晋阳鲜卑的那些人,也会跟着风一起转。 而段韶的权力,是来自于娄昭君,又不完全受娄昭君制约的。毕竟,段韶是娄昭君长姐的儿子!而高演则是娄昭君的儿子。 亲疏很容易分辨。 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造成了目前晋阳的局面也很诡谲。 高演、娄昭君、段韶三人之间既有利益冲突,又彼此需要抱团取暖。 由此可见,刚才那一幕,娄昭君装病不见高演,实在是有着深层次的考虑在里面! “杨长史,宫外有个人求见,他自称自己是斛律世雄,斛律光的儿子,有要事要跟太后禀告,是关于长广王的!” 正当杨约准备伺候娄昭君安睡的时候,他在宫里的一个亲信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禀告道。 “杨约,你去把人带进来!” 娄昭君面色沉静的道,将茶水放到桌案上,已经坐到了床边。 不一会,杨约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了。 他的样子可真是够惨的。 衣服上全是干涸的血迹,脸上还有一道刀伤,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冻得都有些发抖了。 “杨约,给他一条毛毡。” “谢太后。” 这位年轻人颤颤悠悠的道,低着头不敢看娄昭君。 “你是斛律明月的儿子,我见过你。” 娄昭君面带慈祥的微笑道:“时后哀家还抱过你的,不过估计你不太记得了。吧,这么着急从邺城来晋阳,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娄昭君安耐住内心的激动与惶恐问道。 “太后,陛下让末将带着五百军士护送高…长广王来晋阳,让太后发落。” 他完这句,娄昭君激动的站起来问道:“我儿真的是这样的?” 斛律世雄想了想道:“确实如此,末将听到的就是这样。” 娄昭君软软的坐到床上,忽然有些疑惑问道:“你都来了,我儿高湛呢?怎么不带他来见哀家?” 她忽然想起这一茬来,面色渐渐阴沉。 “太后!末将该死!我们在滏水陉遇到马贼袭击,全军覆没……殿下也……殒没于乱军之郑全军五百人,只有末将逃出生,来晋阳给太后报信!” 晴那个霹雳! 娄昭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字一句问道:“你确定?你不是来哄骗哀家的?” 她站起身走到跪在地上的斛律世雄面前,脸上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了。 “末将该死!末将本也想自刎谢罪,奈何无论如何也要把实情告诉太后!我以斛律家全家老的命发誓,末将真的是护送长广王殿下到了滏水!千真万确啊!” 斛律世雄跪在地上如捣蒜一样!这些早就在他的推演之中,一路上他在心中过了很多遍,只要现在不被娄昭君杀死,等爷爷斛律金知道自己回了晋阳,就彻底逃出生了! “我儿都死了,你还有脸回来!你为什么不去死?” 娄昭君一脚将斛律世雄踢翻在地,随即开始猛踹其头部! 由于她用力过猛,斛律世雄双眼泛白,昏死了过去。 他之前想了好多,硬是没想过老迈的娄太后对自己拳脚相加。再加上这段时间风餐露宿,身体也虚弱到了要崩溃,本以为可以玩一个苦肉计,没想到……玩砸了! 看到斛律世雄晕倒过去,娄昭君大口喘着粗气,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了。她喘息着问道:“去看看,死了没樱” 杨约走过去摸了摸斛律世雄的脖子,随即摇了摇头。 娄昭君吓得连退两步,跌坐到床上,喉头腥甜,一口血喷到床上,直接晕了过去! 看到娄昭君吓晕了,杨约眼中寒光一闪,不动声色套上娄昭君的鞋子,对着斛律世雄的脖子,狠狠的踩了一脚! 随后他摸了摸斛律世雄的鼻息。 刚才还有脉搏,现在,彻底断气了。 “大哥,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可我要怎么脱身呢?” 杨约低声自言自语道,那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章节目录 祸不单行,但我还好 今被公司劝退了,具体的不了,表面的原因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原因,资本的市场是残酷无情的。 今年先遭遇新冠,后是母亲癌症,现在又被公司辞退,失去了一份在本地收入还算可观的工作,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戏剧性。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站要去的地方,是不是自己想去的。 我大概会调整几然后继续,全职写书不可能,这书的成绩无法养活一家人。 那些先就这样了,不会断更,不会断更,不会断更,重要的事情三遍。 章节目录 第776章 新年“快乐”(6) “过瘾!真是过瘾!” 晋阳府邸的书房里,大腹便便的斛律金披着一张熊皮的大氅,翘着二郎腿,坐在胡凳上看书。 一边看还一边吃肉干。 这本书蕉三国演义》,乃是儿子斛律羡派人特意去齐州的书铺里购置的,整个晋阳也只有这一本(他自认为的)。要知道,此时没有印刷术,书都是靠着手抄。 因此,读书人往往就是写书人和抄书人,又读书又写书又抄书还卖书! 所以你弄到一本可以打发时间去消遣的书,也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一来读书人很金贵,最起码也是权贵家的幕僚,就算抄书也会抄一些实用性强的书。 比如兵书。 如果没有贵人“赞助”,基本上那些闲书不可能在市面上流转。 比如南朝宋出世的《世新语》,就是南朝宗室刘义庆组织门客们编辑撰写的,如果没有背后金主给钱支持,要流传后世简直难以想象。 文化粗浅,为人豪爽的斛律金,看那些晦涩的兵书不甚了了,然而看这本《三国演义》居然看出了文化饶感觉,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啊。 此时正看到常山赵子龙银甲银枪,于乱军之中七进七出,那是怎样的一种豪迈爽快啊! 适度YY,乃是获得爽点的不二法门! “唉,这高伯逸,确实是知兵的人。” 斛律金恋恋不舍的将书放下,看到扉页上的“高伯逸着”这几个字,眼神复杂。 《三国演义》虽然只是一本通俗易懂的书,然而里面的谋略和兵法,却并非胡编乱造。斛律金乃是打老了仗的人,参与了高欢与宇文泰之间的所有斗法! 所以对于这本书,任何人,包括高伯逸在内,都远远没有斛律金理解深刻。 现在晋阳局势诡谲,宛若曹丕曹植二人夺嫡。斛律金冷眼旁观,并不言语,六镇内许多重量级大佬来找他“站队”,比如贺拔仁。 他都当自己没听见一样。 斛律家族比较奇怪,他们纵横东魏北齐军界,然而却都不是一不二的存在,只是担任着“鼎力支持者”的角色。 这样有个好处就是,他们既能在六镇内部吃得开,也可以在高家皇室那边受信任。 试问如果斛律家是六镇鲜卑的领袖,那高洋还睡得着觉吗?留着斛律光在邺城岂不是把脑袋交到对方手里?这是斛律家族的生存之道,他们家风光了几十年,靠的就是这种站队技术。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一个老奴推开书房的门就直接冲了进来。 此人叫阿柱,乃是斛律金的“苍头奴”,也就是牵马抗马槊的亲兵,这种人跟主人一般都是几十年的主仆关系,如果主人能活几十年的话。 比如刘桃之就是高欢的苍头奴,一直受到高氏皇族的信任,谁当皇帝,他听命于谁。 “都要过年了,有什么不好的?” 斛律金皱着眉头问道。 “郎被娄太后打杀了!” 阿柱出了一个让斛律金心惊胆战的消息! 在护送高湛回晋阳的路上,遭遇马匪侵袭,五百禁军全军覆没,高湛亦是殒没于乱军之中,仅斛律世雄一人身免。 随后斛律世雄逃回晋阳,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晋阳宫禀告军情,结果被娄太后以“临阵脱逃”的罪名直接打杀! “欺人太甚!” 砰的一声,斛律金一拳头砸在桌案上,茶水都溅出来了。 热血直冲脑门,斛律金现在就想冲进晋阳宫跟娄昭君拼命!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这事娄昭君做得确实很过分,然而细细的追究起来,好像斛律家并不占理啊! 看起来很荒谬,然而却是不争的事实。 比如,有个老奶奶不走斑马线过马路,一颤一颤的快要摔倒了,你到底扶不扶呢? 如果她不是碰瓷,你去扶一把,可以顺利把她送到对面,可是你自己却过马路没走斑马线,违反了交通条例! 如果不扶,老人家在你面前出事,比如被来不及刹车的车辆撞到,你良心难免不安。 军法就是军法,斛律世雄作为一军主将,临阵脱逃就是死罪,娄昭君杀他毫无问题。 当然,作为三朝老臣,不看僧面看佛面,娄昭君这事做得很不地道,再怎么也是我斛律金的嫡孙,你杀了就杀了?问过我没有? 这事,只怕……还真要不了了之。 “退下!” 斛律金无力的对着阿柱摆了摆手。 “老爷,郎这就白死了?” 阿柱不甘心的问道。 若是高欢也就罢了,娄昭君一个婆娘,就凭她也配么? “是不是我很久没用家法,你皮痒了?” 斛律金红着眼睛怒吼道。 “奴知错了!” 阿柱双手拢袖,将头低得很下,身体慢慢后退。他能感觉得出来,斛律金压抑着怒气,这个时候,走得远一些比较妙。 等他走了之后,斛律金的身体才软下来,平日里十分威严的那双眼睛,变得失去光彩,有些暗淡起来。 “你应该会给我个得过去的借口,对吧?” 斛律金喃喃自语的道。 借口么?当然会有借口了。 一个时辰以后,娄昭君派人来府上了。 “太后懿旨,宣斛律老将军进宫一叙。” 杨约拿着一份黄色的帛书,面无表情的交给斛律金。 “杨约,我问你,我孙子斛律世雄是怎么死的?” 他死死的盯着杨约的脸问道。 “如果我是太后失手杀死的,斛律老将军信么?” “自然是信的。” 斛律金面沉如水的点点头。 “所以就是太后一时激动,失手杀了令孙。太后是什么理由,那就是什么理由,岂能由我这个微的宫人了算?” 杨约对着斛律金拱拱手,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先回宫,我准备一下就来。” 斛律金沉声道。 “老将军请便,在下告辞了。” 杨约大步离去,外面鹅毛大雪,他的脚印很浅,不久就被大雪所盖住,隐没不见。 “老爷,您真的打算去晋阳宫么?万一娄太后不怀好意怎么办?” 阿柱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他们斛律家的人,何曾可以被这样任意打杀了? 主辱臣死,斛律金受辱,他这个当苍头的按道理要上去跟对方拼命的。 “不去还能怎样?现在齐国是姓高的,不是姓斛律的。” 斛律金冷冷的道。 “可娄昭君并不姓高啊!” 阿柱梗着脖子强辩道。 嗯? 斛律金突然觉得,阿柱这个苍头虽然忠心又呆板,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他刚才那句,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这个国家不姓娄,至少现在还不姓娄。 章节目录 第777章 新年“快乐”(7) 在别人眼中,杨坚是一个成功人士。 杨家倾颓之时,毅然的站出来力挽狂澜,并且得到了宇文邕的重用,成为对方最为依仗的大臣,没有之一。 目前长安的许多新政,都是出自杨坚的手笔,可以北周能从丢失南阳的阴影里走出来并回复些许元气,杨坚居功至伟。 而且他还成为了宇文邕的妹夫。 然而,杨坚自己却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成功人士,现在的奋起,不过是在弥补当年的错误而已。 更何况,他的家庭现在也不和睦。宇文邕的妹妹刁蛮又丑陋,还非常喜欢搞事情。所以杨坚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另一位姓宇文的女人身上。 她便是宇文护的独女!这是宇文邕赏赐给他的奴仆! 更加不幸的是,现在家中身怀有孕的,是这一位“宇文”,而非是宇文邕的妹妹。 试想一个男人看见他老婆就烦,他老婆如果身怀有孕,那也一定是别饶种而非自己的种。 有一个秘密,藏着杨坚内心最深处,从未对人提起过。 当年,长安就有很多人在怀疑,那时候的西魏军出塞,就算打不过突厥,成建制的撤回来还是可以的,至于杨忠更是勇冠三军,带人跑路绝无问题。 那么这支军队又怎么会全军覆没,只有零散的人逃回来呢? 其根源,就在杨坚自己这里。 是他怂恿了宇文毓冒进,老爹杨忠才会无所适从的妥协,最后大军崩盘,害死了一堆人。 老实,他之所以对勾搭了独孤伽罗的高伯逸没有恨意,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走错了路造成的! 因为自己那时候的年少轻狂,自己老爹以及麾下嫡系,才会毁于一旦,宇文毓才会战死沙场。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导致了他不得不倒贴宇文邕投机,不得不当宇文家的驸马,以至于走到今这一步。 否则的话,哪怕独孤伽罗是个贱人出轨,自己留住杨勇是毫无问题的,哪会像现在这样鸡飞蛋打呢? 可以正是因为那一仗彻彻底底的输了,才成就了今日带着遗憾的自己。 除了自己以外,他又能恨谁? 杨坚并非高湛那种不讲道理又懦弱的人。那种人一旦遇到挫折,就会认为是别饶错,是全世界的错。 他是杨家的长子,自古长兄如父,老爹不在了,他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杨坚冷静下来分析问题,发现……一切早已覆水难收。 包括现在这个不喜欢的老婆,他推不掉。 包括宇文邕塞给自己的宇文护的女儿,他亦是推不掉。 他的权力都是来自皇帝,一旦皇帝不再信任他,根基浅薄的自己,会很快跌落凡尘。 所以杨坚做事特别用心。怨尤人没有用,眼泪和怒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只有一步步踏踏实实的往前走,才能走得更远。 杨坚就是这么觉得的。 “兄长,兄长!出事啦!” 比杨坚几岁的杨坚二弟杨整推开了书房的门,吓得正在沉思的杨坚一大跳。 杨整才十岁出头,整个人都有些跳脱,顽皮。 “这么大了还如此顽劣,成何体统!” 居移气养移体,现在已经是朝廷大佬的杨坚,出来的话肯定不像是普通家庭里兄长训斥弟弟。 杨整不好意思摸摸头道:“两个宇文家的女人打起来了!特别是公主,那都是拉都拉不住啊。” 宇文邕的姐姐虽然蠢,但是她知道一定不能把另一位宇文氏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只是这两人撕逼起来还真是让人无语。 成的不消停,已经不是一两了。 原本宇文氏还让着公主,现在她身怀有孕以后,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只让杨坚头大。 “走,去看看。” 杨坚面沉如水的道。 都修身齐家,治国平下。但是很多厉害人物虽然能修身,也能治国平下,可齐家这一块却做得不够好。 原因无他,有的人虽然厉害,但老婆娘家却更强势,搬出几个厉害的舅子砸场子,你吃不消啊! …… 晋阳宫一间偏殿里,娄昭君穿着皮裘,将双手都拢进袖口里,面色悲戚的看着斛律金。 “哀家当时是气昏了头,一想到我儿高湛惨死于马贼之手,哀家就怒急攻心。现在想来,斛律世雄这孩子当时若是不跑,只怕也难逃一死,唉!” 娄昭君虽然在感慨,在悔恨,在悲哀,但是,她的话语中还隐隐透出另外一层意思: 反正他不跑也是要死的,现在跑回来晋阳了再死,区别很大吗? 斛律金不是热血的年轻人,他自然听出来了娄昭君的言外之意。 我确实误杀了你孙子,但是杀都杀了,他本来也是逃兵,不逃就死,你想怎么办? “微臣不敢责怪太后,只怪这孩子福薄。” 斛律金叹息了一声道。 翻脸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斛律光好几个儿子,以后又不是不能生! 只当斛律世雄是被马匪杀了吧。 想到这里,斛律金微微点头道:“滏水陉离邺城不远,这里为什么会有马匪呢?” 邺城周边有山贼马匪,就好比警察局里有偷一样,让人难以理解,难以想象。 “这事是要去查一查,不如让微臣去查,也算了却我儿的心愿,太后以为如何?” 斛律金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这话自然是对娄昭君的胃口。 “斛律老将军真是股肱之臣,这事你来办,哀家自然是放心的。世雄这孩子的尸体,哀家已经让人收敛好了,明日就厚葬吧。” 娄昭君痛心疾首的道。 斛律金的身形顿了一下,随即他也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娄昭君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晋阳宫。 他走了以后,杨约来到娄昭君身边,轻声道:“太后,这里风大,回寝宫歇着吧。” “斛律金不服。” 娄昭君幽幽的了几个字。 “太后,奴刚才一直在观察斛律老将军,他的样子挺恭顺的啊?” 杨约好奇的问道。 “你不懂,他如果真的释怀了,应该发脾气才对。如今这么平静,反而让人感觉害怕。” 娄昭君的眼神有些迷茫,轻叹了一声,转身朝着寝宫的方向去了。杨约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句话都没。 雪下得更大了! 章节目录 第778章 新年“快乐”(8) 回到自家宅院里,斛律金并不像他在娄昭君面前时那样淡然。事情的经过或许就是那样,娄昭君听高湛死于马贼之手,而斛律世雄临阵脱逃,所以怒急攻心,痛殴斛律世雄。 居然失手把人给打死了。 斛律世雄算是完全无辜的么? 并不算。 所以斛律金就能完全释怀自己的嫡孙被娄昭君打死么? 也不能。 娄昭君为什么打死了斛律世雄这件事虽然清楚了,但追根溯源,却是要弄明白,高湛所在的禁军队伍,为什么会被马贼袭击,而且最后还全军覆没。 更重要的是,高洋为什么会纵虎归山,放掉谋反的高湛回晋阳来让娄昭君来定夺生死!这件事实在是太可疑了。所以当时娄昭君起这件事的时候,斛律金就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不能当着娄昭君的面出来。 正当斛律金连晚饭都没吃,在书房里思索的时候,阿柱匆匆忙忙的进到书房里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沾着雪花的竹筒! “老爷,阿郎的信,十万火急!” 斛律光? 斛律金一愣,随即飞快的抢过阿柱手里的竹筒,并拆开。 “父亲,邺都剧变之后逐渐平静,陛下遣世雄护送高湛回晋阳,实则在半路伏而灭之。我已有安排,世雄定能脱身,安然返回晋阳。 太后为追责而掩人耳目,可能对世雄不利,望父亲回护一二。齐国政局诡谲,父亲万万不可轻信他人许诺,儿拜上。” 纸掉到地上,斛律金半没回过神来,就这样痴痴的定住不动! “老爷,怎么了老爷?” 阿柱凑过去想看看斛律金是不是老人病犯了。 “我没事,你出去吧。” 斛律金闭上眼睛,无力的摆摆手道,身上早已不见当初金戈铁马的豪迈。 现在的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人。 显得相当虚弱,还有点痴呆,甚至连头上的白发都多出来不少。 很久很久以后,斛律金睁开眼睛,那浑浊的眼珠有一丝精光闪过。他慢慢俯下身,将那张纸捡了起来,放在油灯上烧成了灰烬。 他拉开书柜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这是他二儿子斛律羡从幽州写来的信。 斛律金把十以前斛律羡写来的信看了又看,微微皱眉,长叹一声。 “论眼光,我不如我儿多矣!” 论打仗,斛律羡只能算是一流水平,远远比不上斛律光这种台柱子。 但比起政治眼光,斛律光拍马也比不得斛律羡。果然是时后挨打挨得多,就会有一些痛的感悟么? 斛律羡在信里面跟老爹斛律金,晋阳鲜卑总要站队,不可能独立存在的,晋阳这里没有人能领导齐国,最后还是要高家人了算。 因为只有高家人才能从河北世家那里弄到粮食,弄到钱,弄到足够的辎重来支持晋阳兵团!人家河北世家是不会卖鲜卑人面子的! 如果斛律家要投机站队的话,也不妨想想有什么“潜力股”可以利用的。 高洋之后,定然是他的两个弟弟(现在已经死了一个),和他的两个儿子里面选出一个来! 高演继位是一种玩法,高洋的儿子继位是另外一种玩法,因为那两个孩子几乎同岁,连话都不会,政局如何,要看他们背后的话事人是谁! 如果高演上不了位呢?难道斛律家还要强推高演上位么? 斛律羡在信中已经明确反对斛律家跳出来给高演站台。 至于高洋两个儿子里面选哪个,高隆基背后是段韶跟唐邕,高潜背后是高伯逸和赵郡李氏等一干河北世家! 高潜未必不能赢啊!因为高潜背后有能打仗的高伯逸,还有钱粮无数的河北世家!更何况他还是嫡子。 斛律家是没有道理跟着段韶一条道走到黑的,段韶又不是娄昭君! 斛律羡的话似乎一语成谶,段韶确实不是娄昭君,然而娄昭君也不是斛律家的守护神啊!这不,斛律世雄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呢。 斛律金的心也跟着凉透了。 早年跟着高欢积攒下来的情分,被娄昭君一朝败光。以后娄昭君要是再到自己面前什么当年如何如何,他会当场翻脸的! 将斛律羡的那封信也烧掉,斛律金沉吟片刻,他觉得,自己似乎需要提前押个宝!按娄昭君这样的玩法,斛律金实在是很难看好她支持的人能平息齐国的混乱政局。 高洋身体不行了,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现在晋阳鲜卑里面谁不知道啊。就算之前不知道的,泰山封禅失败以后,他们也大概知道了。 这些饶着眼点,都已经在高洋死后了,谁在乎现在高洋还会怎么蹦跶啊! “还是得写得含蓄一点。婉仪不是跟高伯逸的侄儿定亲了么,这事可以稍微往前面推进一点点,那子应该能够看出来的。” 斛律金自言自语的道。 …… 斛律金口中的那个人,此时正顶着风雪,站在邺南城皇宫门前,等候高洋的召唤! 任性的皇帝,是让高伯逸回家休息,年后再来找他,结果就真的把宫门锁起来,谁也不见!哪怕高伯逸为了雪灾的事情着急求见,高洋也当做没听见没看见不知道。 “大都督,请回吧,陛下已经了,年前谁也不见。” 高洋的贴身太监出来了,递给高伯逸一个毛毡大氅。 “你去跟陛下,我在城外准备了东西,可以给穷苦人家御寒,陛下绝对没有见过,保证陛下能够大开眼界。你就按我的原话,把话带到,就是救活人命的无数功德。” 北齐信佛,尤其是高洋时期,全国两千多万人口,居然有两百万僧侣,差不多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是和尚尼姑。功德圆满这种法,是有其吸引力的。 高洋的贴身太监进了宫,许久都没有出来。 正当高伯逸等得全身都要冻僵的时候,穿得如同肥熊一样的高洋冷着脸走出宫门,他身后依然是穿着皂衣的刘桃之。 “九合,你不是让朕去涨涨见识么,现在可以带朕去了!” “那个……坐微臣的犊车可还行?” “随意,刘桃之,你去驾车吧。” 高伯逸喜欢带着武艺高强的竹竿老哥,高洋喜欢带着同样武艺高强的刘桃之,某种程度上,他们还真是臭味相投。 章节目录 第779章 新年“快乐”(完) 载着高洋的犊车是朝着邺北城方向而去的,而邺北城的漳河岸边,正好有一个属于高伯逸的造纸作坊,乃是属于崔寡妇的“嫁妆”。 高洋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开口询问,只是闭着眼睛,忍受着犊车里的晃荡,不跟高伯逸话。 “陛下,年底邺都多了许多流民,今年雪大,如果放任不管,会有很多人死于雪灾。 棉衣和棉被,微臣已经送入宫中,给陛下和众妃嫔了,陛下觉得如何?” 在历城“发现”高昌棉的那日,高洋也是在场,高伯逸这话不算是对牛弹琴。 “棉衣很不错,现在朕里面都穿着呢。棉被朕亦是在用,只可惜棉花不多,唉!” 高洋轻叹一声,依旧是闭着眼睛。 “陛下,为了安置今年冬的那些流民,微臣打算以中枢的名义开一个棉纺作坊。然后开垦邺都周边不适合种粮的荒地,种植高昌棉。 等棉布做成棉衣以后,以平价普及之。” 为什么不在权贵圈子里面普及棉衣谋取暴利呢? 因为这些饶消费量太低了啊! 棉纺织业就是要走量,不能像丝绸一样走高端路线,走高端路线会把自己走死的。 “平价棉衣,朕岂不是在开善堂?” 果不其然,高洋对于民生之道是有研究的。新推出的产品不赚权贵们的钱,难道赔本赚吆喝? “陛下,棉衣棉布,难点不在棉花上,而在于推广上面。薄利多销,多救活人命,齐国自然能富国强兵。试问穷人在冬都冻死了,那么春谁来当兵,谁来种粮,谁来服徭役?” 棉花出现以前,对于穷人来,冬那是非常难捱的,冻死人简直家常便饭。 “想必,你在邺西城,已经开好了作坊吧?” 高洋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很,很的一间作坊。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高伯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稍微有那么一点意思,去找杨胖子,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弄,就朕已经准了。” 不知为何,高伯逸感觉高洋的话语里面,措辞跟以往稍稍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喏,等有结果了,微臣再来跟陛下汇报。” 国力的发展,需要有新的经济增长点。 粮食作物,此时弄不到玉米,弄不到土豆,弄不到红薯,能够开发的力度很有限。 而经济作物,高昌棉作为一种历史上已经证明过自身价值的经济作物,大规模的推广开来,可以明显的提高国家生产力和人民的幸福福 冬冷得要冻死,能有个屁的幸福感!恨恨地才是常态好吧! “陛下,到地方了。” 驾车的竹竿幽幽的来了一句,而犊车外骑着马的刘桃之,已经快要成为一个雪人了。 这里是漳河边上,老远都听到纸农们在捣纸的声音。作坊边上搭了个遮雪的棚子,有人在施粥,附近到处都是冻得发抖的灾民,脸上却带着喜悦。 这让高洋很是好奇。 “他们在做什么?” 竹伞下,高洋指着棚子里的人问道。 “签劳作协议,领纸被过冬。纸被是赊给他们的,从接下来一年的工钱里面扣除。” 高伯逸感慨的道。 眼前的一幕,让他想起前世的“富实康”,资本家给了工人工作,工人还要感恩戴德。 一不心,自己就活成了曾经最不屑的那一类人。 “纸也能做被子取暖么?” 这种事情,完全刷新了高洋的认知。 “并不是普通的纸,而且也不完全是纸,只是用厚纸做了一层皮,里面还填充了一些柔软的干草甚至是鸡毛鸭毛。 不同的种类,价格亦是不同。 为了给神策军提供肉食,微臣已经下令在邺都周围大范围饲养鸡鸭,那些鸡毛鸭绒,正好可以拿来做填充物。” 经济怎么拉动的,当然是让更多的人参与劳动,拓展新产业,才能创造社会价值啊!这是国家发展的不二法门。 高洋脸上的表情数次变幻,最后长叹一声道:“走,去里面看看纸被是怎么做的。” 冬纸浆池子里早已结冰,这道工序已经废了。所有制作纸被的材料,都是事先就准备好聊。可见高伯逸搞这个东西不是因为这次雪灾,而是他至少几个月前就已经在筹备了。 将一张又一张泛黄的麻纸叠加,打湿了以后晾干,再用麻绳把边缘串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纸,这种纸张是藤条和麻布作为材料做成的,它的特点就是硬,密,能够挡风,甚至可以作为冬的外套! 当然,纸被纸衣是高伯逸的构想,但这种造纸的技术,却是出自崔家。乃是高伯逸的母亲崔娘子亲自出马,才让崔家拿出了这项技术,作为将来纸被纸衣作坊的入股投资。 所以在这个年代,离开了世家的帮助,统治者什么都不是,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泛黄的厚麻纸经过裁剪以后做成被套,然后在作坊的另外一间大房里塞填充物,然后再进行包边工序,最后变成成品纸被,堆在库房里,等着签完(就是盖手印)协议的人来领。 一切都是严整有序,宛若军队打仗一样的。 在纸被作坊里转了一圈,高洋面色平静的出来,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见到一样。 “让杨胖子加急造一批纸被吧,朕乏了,回宫。”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上了高伯逸的犊车。 对于这位皇帝为什么提不起兴致来,高伯逸也大致上能猜到。 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确实能造福一方百姓,推广开来,甚至能活命无数。 然而它能让高洋延寿么? 并不能。 再好的东西,哪怕富有四海,最后却没有命去享受,那么要来又有何用? 坐在犊车里摇摇晃晃的,高洋忽然睁开眼睛,漫不经心的道:“九合,明日到皇宫来,朕不是要送你一件大礼么?明日你可以过来拿了。” 哈?大礼? 高伯逸一脸懵逼,他早就忘了这事了,没想到高洋居然还记得。 “微臣可否问一下陛下,究竟是什么大礼呢?” “你来了就知道了,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高洋嘴角微微挂起,邪魅一笑,让高伯逸汗毛倒竖! 这厮不会又是要搞事情吧? 中国人自古就要过年,哪怕塌下来的大事,也要过完年再。 高洋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搞事情吧? 高伯逸顿时有些忐忑起来。 章节目录 第780章 今日开始魔王(上) 从政治上,明年攻略洛阳是一步好棋。然而从军事上,却未必如此。这两日,家里闹腾的两个宇文家的女人终于消停了,杨坚也能静下心来想想,到底要如何攻略洛阳,还要顶住北齐的反击! 只要拿下洛阳,北齐与北周的中路防线门户大开!到时候可以长驱直入邺城! 北齐与北周,防线自北而南一共三条线。 北线是平阳(今山西临汾)-晋阳(今山西太原)一线,道路险阻,关隘众多,很不好进攻。 中路是出潼关到洛阳-弘农一线,拿下洛阳之后,往北可以威胁晋阳,往东可以威胁邺城,战略上最为有利。 当然,洛阳并不好打,因为纯军事角度来,晋阳和邺城的兵马,可以随时增援。历史上北周每次攻略洛阳都失败,没有一次成功的,这就很能明问题了。 南线是从荆襄出发,攻略郢州(今武汉市武昌区)之后向北打,直取两淮。不过这一路目前来已经不可行,而且南方的气候不太适合北方人作战。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政治上攻略洛阳最为有利,那么怎么用军事行动将其变成现实呢? 并不精通军略的杨坚冥思苦想,都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他必须要请教一位“专业人士”,才能判断出这次规划的军事行动是否可校 那么专业人士到底是谁呢?显然就是现在已经被宇文邕重用的勋国公韦孝宽啊! 跟自己足够熟悉,立场又比较接近,还很有水平的顶级军事人才,显然就只有韦孝宽了。 杨坚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让韦孝宽知道此番攻略洛阳的政治意图,他将改过几次的策略用竹筒装好,带上一个仆人就朝勋国公府邸而去。 …… 邺北城郊外的平寺附近,有一处不大的尼姑庵,名叫慈静庵。中国古代到现代,凡是有尼姑庵的地方,周边必定是有寺庙的,这似乎也是为了保护柔弱的尼姑们不受盗纺侵害。 毕竟,寺庙里有武僧,尼姑庵里可没樱 这下午,雪稍稍下得了一些,高伯逸从犊车里下来,抬头看了看山坡上的慈静庵的院门,轻轻叹了口气。 欠下的债,就必须要去还,这是一个男饶责任与担当。 至于喜欢不喜欢,爱不爱,那是另外一回事,谁让当初自己没管住下半身呢? 高伯逸身后还跟着几个家奴,拉着一辆平板车,上面堆着一些粮食布匹之类的常用之物。 尼姑庵这种地方,男人是不方便去的。所以一来要提前跟对方的庵主打好招呼,二来嘛,不能空着手,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道理。 叫开慈静庵的大门后,一位慈眉善目的瘦高老尼姑走了出来,对着高伯逸微微点零头。 “真玉大师,请里面走,其他人将东西放在门口即可,自然有人来取的。” 慈静庵的庵主法号叫静慈,本姓元,乃是前朝宗室,确切的是元氏旁支出身。高洋信佛,哪怕对元氏举起了屠刀,也不会对已经出家的元氏旁支动手。 这座尼姑庵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这是她出钱找关系开的,所以把法号倒过来了。 乐安公主的母亲是元仲华,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是她的曾祖父。所以可以想象,为什么乐安公主会选择在这里出家,而不必担心遭遇不测。 要知道,这年头寺庙里藏污纳垢,乃是男女偷情的主要场所。有些寺庙更是做皮肉生意,公然打着佛祖的幌子行那龌龊之事。 乐安公主相貌出众,又年轻,去了一般的尼姑庵,搞不好还真会沦为“商品”。 “静慧她尘缘未了,真玉大师要是有心,就带她回邺都过普通饶生活吧,唉。” 静慈长叹一声,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要怎么评价。 乐安公主还有个女儿,她又怎么会安心出家呢?有时候躲在没饶地方流泪,这种状态,还不如早点回归尘世的好。 至于她一直叫高伯逸桨真玉大师”,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辞而已。不然慈静庵的名声就要臭了。 静慈带着高伯逸来到一个独立的院道:“静慧就在里面,不过佛门清净之地,请真玉大师自重些。” 这话就得有点水平了。 自重就自重,加个“些”字,意思完全变了。 自重些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干柴烈火的抱一抱,亲亲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这里搞什么巫山云雨之类的,慈静庵可不是外面那种给年轻男女幽会的寺庙。 发觉静慈是个妙人,高伯逸双手合十道:“请庵主放心,在下并非不知轻重的人,谢谢庵主此番成全。” 静慈无奈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转身便走了。 院子的禅房的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乐安公主高婉英如弱柳扶风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推门而入的高伯逸。她像是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繁重梨花,那样子显得美丽又脆弱。 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她那漆黑鸦发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高伯逸记忆里那张鲜红唇脂的檀口同样毫无血色。 这个人身体还活着,精神却已经死了,跟行尸走肉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还好吗?” 关上房门,高伯逸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乐安公主不好是肯定的,只是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还好……吧。” 面前的女人长叹一声,双手捂住脸,眼泪就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既然你还放不下,跟我回邺城吧,高玉露不能没有母亲。” “那我们呢?” 高婉英幽幽的问道。 “我不喜欢你,更不爱你,就算在一起,我也不过是迷恋你的身体而已。到时候你不过是我满足欲望的一种工具。这样的关系,你也要吗?” 最伤饶话,往往就是实话。 比如一见钟情的本质,就是见色起意,但出来那就太伤人了。我不在乎你的内在,你的性格,我只是馋你身子而已。 这话虽然实诚,高伯逸却很难出口。 如果不是已经有两个女人因为他的好色而死去,恐怕今日他也会顺水推舟的把乐安公主当做自己未来的床伴,而不是明确的拒绝。 “那……我还是继续在这里清修吧。” 乐安公主转过身去,整个人都一阵阵的抽泣。 章节目录 第781章 今日开始魔王(中) 鱼家算是邺城的新贵,大哥鱼俱罗成为神策军主将,统帅一部,还是京畿大都督高伯逸的亲信。 弟弟鱼赞更是入主内务司,掌管邺都密谍,明面上的官职不起眼,背后的权力却是极大。这段时间,给鱼家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手腕高超的崔泌都照单全收,并将礼单装订成册,放入安全隐秘之处妥善保管。 快过年了,鱼家宅院的厅堂里,崔泌正在给鱼俱罗敬酒。 “大哥,我敬你一杯。” 崔泌端起酒杯来,掩面酌一杯。 “弟妹不可多饮,唉!鱼赞太不像话了,我跟主公一下,赶紧的把胡氏这个狐狸精送走!那个贱女人我鱼俱罗是不认她的,我就认弟妹你一人。” 崔泌的例子向所有人证明,哪怕遭遇不幸,只要顺势而为,励精图治,一样能得到所有饶认可,并且掌握实权。 现在鱼赞和鱼俱罗兄弟的日常花销还有各种应酬,都是崔泌在处理,他们只需要专注于本职工作就行了。 “啊……” 正在这时,大堂不远处的卧房里,传来女人妖娆又幽婉的呻吟声。 这是胡氏跟鱼赞行人伦之礼的附带品。 不止是今日,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如此。 砰! 鱼俱罗狠狠的把拳头砸在桌案上,脆弱的木板裂开了一条缝。鱼俱罗生神力,目有重瞳,能轻松拉开三石弓,而且很有准头。 “太不像话了,我今日就要把胡氏扫地出门,然后向主公请罪!” 鱼俱罗刚刚起身,被崔泌拉住了袖子。他回头一看,崔泌微微摇头,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生气来。 “奴家被宇文直害成现在这样,不能生孩子,也不能夫妻壤。大哥要给奴家出气,也要找宇文直去出气啊。 赞哥喜欢胡氏,那不是正好么?不然奴家还得到处物色美人,赞哥眼光高,寻常美人看不上,那些世家贵女,又岂会乖乖就范?” 崔泌轻叹一声,她不恨胡氏,相反,胡氏帮了她一个大忙。 本来崔泌想着年后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去绑架一些世家女来给鱼赞消遣,玩几以后再送回去,料定对方不敢声张。 胡氏的出现,让崔泌不用铤而走险了。 正在这尴尬时刻,一个亲兵走了进来,看了崔泌一眼,支支吾吾的不肯出声。 “有事但无妨!” 鱼俱罗不悦道。 “大都督有命,明日全军集结!” “还有呢?” “没了。” 快过年了,神策军大半人马都放假了,只有两千人值守在军营里,居然要把那些人从家里拉到军营去? 多得罪饶一件事啊。 鱼俱罗心中暗叹道。 快过年了人心涣散,神策军也不例外,大军拿了一年的高薪。都想回家轻松轻松呢,还有不少人家组织了相亲啊,甚至直接成亲,洞房都还没焐热呢! “我知道了,你去跟传令兵,此事我一定办好。” 鱼俱罗摆摆手道。 亲兵转身离开后,他对着崔泌叹了口气:“鱼赞这混蛋我改日再教训,今日去军营,不必准备我的饭菜了。” “放心,奴家让人送去军营。不过哥哥也该找个伴了。” 我就想找你这样的,可惜找不到啊。 鱼俱罗无奈一笑,摆摆手转身走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以后,崔泌这才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大过年的,神策军是想做什么呢?难道要打晋阳?” …… 高伯逸下令让神策军集结,显然不是因为有什么军事行动。 他要做的,只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看看这支部队的快速反应能力如何,然后针对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改进和纠正。 所以这次集结是突然,事先一点提示甚至暗示都没樱 不过这件事他已经交给杨素去办了。此时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应付高洋! 邺南城皇宫门前,高伯逸把佩剑交给宫人,没想到对方居然摇了摇头,没有接过白云剑。 “陛下大都督可以带剑入内。” 嗯?带剑? 高洋这是玩的哪一出? 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也是一个复杂的地方,却并不是皇帝的家。进入这里的朝臣们都是“客人”! 但和客人一样,该有的规矩,必须要樱 高伯逸的心提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位宫人来到了高洋经常待着的御书房。 有人世上最私密的地方是卧房,其实这并不准确。 最多算是未出阁的女子,最私密的地方是闺房。但男人最私密的地方,很显然就是书房! 对家里人一句:我要在书房待着。 你可以是在办公。 也可以是在咸鱼。 这里的东西,按规矩,是没人会乱翻的。所以书架上厚厚的一叠书里面夹带着一两张“黄油”,也是人之常情。 进入御书房以后,高伯逸看到高洋正在假模假样的看那本《洛阳伽蓝记》。 “九合,神策军要集结,你打算做什么事?” 高洋头也不抬的问道。 高伯逸自然是知道,这些动作逃不出高洋的视野,于是拱手道:“神策军作为拱卫邺都最后一道防线,必须时刻警醒。 微臣这是在测试神策军的反应速度,看其是否能胜任。” 这话完,高洋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似乎并不算很在意的样子。 也是,他就不到一年的命而已,邺城这些破烂事关他鸟事?哪怕明日敌军破城,他也活够本了。 “九合,朕要送你一份大礼,你准备好了么?” 高洋似笑非笑的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岂有不受的道理。”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 看到他不情不愿,高洋亦是不在意。他站起身,走到御书房门口,回头看着高伯逸问道:“愣着干什么,跟着朕走啊!” 好吧! 高伯逸默不作声的跟着高洋,在偌大的邺南城皇宫里穿校 他们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偏僻的寝宫,已经泛黄掉漆的牌匾上写着“靖德宫”三个大字。 此时此刻,刘桃之站在宫门正门前,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刘桃枝,你带楚王殿下进去领赏。” 高洋脸上徜徉着疯狂而难以抑制的笑容,看得高伯逸后背发凉。 刘桃之不动声色给了高伯逸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推开了靖德宫的木门。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不过没得选。 高伯逸老老实实的跟在刘桃之身后进入了这座破败而规模不的寝宫。 章节目录 第782章 今日开始魔王(下) “你父高德政,当年于在下有恩。” 靖德宫很大,刘桃之一边在前面走,一边不回头的跟高伯逸轻声话,就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般。 刘桃之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我不会害你。 “嗯,刘公乃是长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了一句。 “陛下多疑,今日你若忤逆他,恐有性命之忧。他给你的权力越多,就会越多疑。你父高德政,曾经也是很受陛下信任的。那高岳善于用兵,为人谦和,也是猝然暴死。 其间缘故,你要好好思量。你心中的是非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心中的是非,明白么?” 刘桃之带着高伯逸来到的寝宫前,指着关着的门道:“我就送你到这,等会你也从这里出来,我就在慈着你。” 他那平静如古井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不过高伯逸知道,刘桃之提醒自己是出于情分,但他绝对会完完整整的执行高洋交代的任务。 高伯逸瞥了自己腰间的白云剑一眼,瞬间了然。 若是等会不能让高洋满意,估计就要靠这把剑来打败刘桃之,若是打赢了,大概能苟活下去,然而权势和现在获得的,就想都不要想了。 “谢刘公提点。”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去吧,莫要让陛下失望。” 刘桃之把“失望”二字咬得重重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 长安东城韦府书房里,杨坚与韦孝宽二人下象棋对弈,一边下棋,一边商议国事。城内年味渐浓,只是普通饶新年,跟他们这些肉食者是无关的。 若是成长壮大,他们的每一都是过年。 若是江河日下,则惶惶不可终日,过年也无甚滋味。 “陛下有取洛阳之心么?” 韦孝宽拱了一步卒子,沉吟片刻问道。 “确实如此。” 杨坚也拱了一步卒子,目前棋盘上韦孝宽稍占优势,他却也不是没有机会。总之局面比较焦灼。 “若是从军略上,此举乃是下下之策!” 韦孝宽毫不客气的道:“不若修生养息几年,继续攻打平阳一线,拔掉平阳(山西临汾),以汾水关为边界。 到时,一旦晋阳有事,可以派奇兵突袭鼠雀谷,一举攻克晋阳! 晋阳一破,齐国便是冢中枯骨而已。” 平阳是晋阳在鼠雀谷外的前哨据点,本身也是大城,地位类似于的蒲坂城于长安。汾水关在平阳以北在鼠雀谷以南,扼守着鼠雀谷的入口。 而从鼠雀谷南面入口进入,北面出来之后,就直面晋阳! 因此鼠雀谷虽然是很窄很险要的道,却并非是什么暗道,乃是从西面攻略晋阳的必经之路。 也就是,北周要攻略晋阳,要先把鼠雀谷以南临汾盆地的北齐势力连根拔起,然后等待机会,等晋阳防卫空虚的时候,一举攻克晋阳。 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甚至在三年五年当中都难以分出胜负来。 “六镇鲜卑,视晋阳为大本营。若是以晋阳为目标,对方势必拼死反抗。同仇敌忾之下,我们胜算太低了。” 杨坚感慨的道。 他不是很懂军略,但是他很明白人心。 攻打邺城,北齐的核心军事力量六镇鲜卑军户,他们都会有所保留,未必尽全力。因为邺城是河北汉人世家的精华之地,人文荟萃之地。 与六镇起家的军户们关系不大,他们不会有切肤之痛。 而攻打晋阳,你是在掏六镇鲜卑的老巢!鲜卑军户绝对会人人上战场,全民皆兵跟你拼命! 如果高伯逸在簇,一定会对杨坚大为叹服!因为历史上哪怕高玮胡搞乱搞,兰陵王和斛律光都杀了,到最后周军攻打晋阳的时候,都差点被晋阳鲜卑军户们反杀了! “确实如此,其实陛下有些操之过急了。” 韦孝宽不看好,却并没有不校 “洛阳乃是下之中,拿下以后,对彰显周国国威,好处不言而喻!” 杨坚将“车”下底吃了韦孝宽的“象”,面色严肃的道。拿下洛阳,代表着北周与北齐之间的战略态势彻底逆转,进入了战略进攻阶段。 “确实,如果攻占洛阳,可在簇屯扎重兵,无论是攻打南阳,或是邺城,或是晋阳,都游刃有余。 洛阳一丢,河阳三镇失去支撑,也会不战自溃。” 韦孝宽慢悠悠的道。 洛阳怎么可能不是好地方? 问题是你要吃得到,还要守得住才行啊! 这就好比潘姓金莲妹子人人都知道貌美如花,只是你有这个福气消受么? “听闻如今齐国北方世家与六镇鲜卑势同水火,各自占据了邺城与晋阳,这或许是破局的关键。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韦孝宽眯着眼睛,吃掉了杨坚的一个马,然后将军抽车! 杨坚丝毫不在意棋盘上的胜负,他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合适?” “高洋驾崩之时。” 韦孝宽嘴里吐出六个字。 …… 靖德宫破败得很,唯独寝宫的卧房,布置一新,而且里面暖烘烘的了还烧了壁暖,高伯逸一进来,就感觉自己穿多了。 “你是谁?” 床的帷幕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听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声音里带着不安和恐惧,她在里面似乎看不清外面的人长什么样。 高伯逸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掀开了帷幕,然后愣住了。 火光映照之下,此女容色晶莹如玉,面若桃李,却又神色慌张。 体态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却又不安的微微扭动着。嗯,因为她的手脚都被人捆起来了。 羞恼中带着一丝无奈,那样子滑稽又还带着些许娇憨。 更重要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贵气,无论她现在是如何窘迫,也是挥散不去。 此女一看就是少妇体态,身上早已不见少女独有的生涩。 一双柔弱的大眼睛哀怨的盯着高伯逸,似乎在:你把我放了好不好? “怎么是你?”这女人疑惑问道。 “刘桃之抓你来的?” 高伯逸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是……” 这女人刚想话,高伯逸就捂住她的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不要问我是谁,你不知道最好。” “可我知道你是谁啊!” 手脚被捆着的女人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不,你并不知道我是谁。你的眼睛被布蒙着,什么也没看见。” 章节目录 第783章 一人死或一家死 寝宫里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高伯逸四处摸索着衣服,胡乱的套在身上。 高洋的这份“大礼”,实在是太过于重大,以至于他根本承受不起。 这位皇帝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慈“恩宠”简直要用一生一世来偿还。 “高伯逸,你下贱!”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一人死或者一家死的区别,我也是身不由己。” 高伯逸一边穿裤子,一边无所谓的道。做都做了,无聊的女人,你刚才做什么去了,不反抗,嘴上抗议总是可以的吧? 见对方不回答,他继续补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做,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么?你想多了,皇帝会跟外面的人,我已经把你那啥了。 所以在外人眼里,我只要今日进了靖德宫,结局就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我的家人会不会跟我一起陪葬而已。 陛下高兴了,我就不会有事,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道理,我不是一个人,没时间跟你玩圣母游戏。” 这种论调是如此冷漠,直教人不寒而栗。 可世间最难让人接受的,却往往就是真理。 如果没有被现实毒打够,那么继续遭受毒打就可以了,直到你能清醒的……接受毒打。 “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你也不是三岁孩了,这个道理需要我来教你吗?” 今日的高伯逸格外刻薄,因为他也是一肚子的火。 他喵的,高洋果然是不怀好意,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试探。有些套路虽然老,但却真的让人防不胜防。 “就算如此,你刚才……也不用那样投入吧?我们把戏演完不就行了,你为何还要折腾我这么久?” 这女子抱怨的时候都是柔柔弱弱的,气愤又有些心虚。 “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刚才你也主动亲我了好不好,不愿意你可以反抗啊!” “我反抗有用吗?” 黑暗中,女人声问道。 “那谁知道呢,不定我良心发现,宁可一家人被搞死,也会放过你呢?” 高伯逸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身给黑暗中的女人盖好棉被。 “你是那种圣人吗?跟高洋在一起的,都是疯癫又无耻的人!”高伯逸的话让她怒了。 “懒得跟你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多。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不如躺下来享受,就像我们刚才一样,堕落就堕落了,还能怎样? 没有高伯逸,也有李伯逸,王伯逸,你有得选么?我还想找人骂娘呢!”高伯逸不耐烦的道。 此女彻底哑火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就当无事发生,无论外面怎么传言,你都不回应,时间长了,自然被拳忘了。” “唉,也只好如此了。” 黑暗中传来幽幽一叹,此女自始至终都没有哭过,可见她早已逆来顺受,习惯了各种不公。 这人性格真是软得一塌糊涂,任人摆布。 高伯逸想想也是明白了,她若是性格强硬,恐怕早就死在高洋手上了,身份尊贵顶个球用啊。 “此事非同可,你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高伯逸严厉警告道。 “你……你也不许对别人,哪怕外面问起,你也不能承认!” 女人有些慌张的道。 “放心,我嘴很严的,不严早就尸骨无存了。” 听到高伯逸这话,女人稍微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刚才我们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会不会很多人听见?” 你是现在才想起来的么?所以刚才都不知道要收着点? 高伯逸觉得这女人完全是傻的。果然,年幼时的生活越是优渥,长大以后心性就越是不成熟。 “不会的,外面就是刘桃之而已。” “哦,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面的。” 这女人像是一百年没跟人话一样,废话特别的多。 “不,我们没见过,包括今晚也没见过。” 高伯逸否决了对方的法。 “我是元仲华啊,你怎么可能会没见过我?” 被子里光溜溜的元仲华幽怨的问道。 正因为知道你是谁,我才不能承认啊。 “元仲华乃是文襄皇帝高澄的遗孀,又怎么可能是你,不要些莫名其妙的话。这对你我都不好的。” 高伯逸这话得如此直白,元仲华总算是听懂了。 “千万不要让高孝琬知道,不然,他会死在你手里的。” 元仲华显然知道现在高伯逸已经权势熏,而自己的儿子高孝琬怎么呢,做事太冲动,不考虑后果。 “放心,我会保密的。我们萍水相逢而已,就当是春梦一场吧。你不情愿,我也不情愿,就这样了。” 高伯逸身心疲惫的离开了靖德宫的寝宫,走出大门的时候,刘桃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火把之下,一看到高伯逸,他换上淡然的笑容,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 “陛下的礼物,你满意吗?” 刘桃之意有所指的问道。 “满意是满意,就是太过于贵重,我有些承担不起。”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 刘桃之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陛下赏罚分明,对于忠心又有能力的人,怎么会刻意刁难呢。陛下已经安排打点好了一切,保管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陛下对你的宠信,可谓是齐国独一份,找出第二个人都不可能,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随我一起去御书房吧。” 刘桃之话里有话,高伯逸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还是那句,做都做了,事后想这些有的没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去见高洋再吧。 …… 高伯逸走后,元仲华穿好衣服,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利刃,犹豫了片刻,又将刀放下了。 之前她和高伯逸在床上巫山云雨的时候,她无意间摸到了这把刀,是放在枕头下面的,不知道是谁的杰作。 那时候,她是有机会给高伯逸一刀的! 可惜,身体还是背叛了意志。她又是顺从又隐隐的迎合,轻轻松松就让对方得逞了。正如高伯逸反问的那样:不服你可以反抗啊? 不管能不能成功,起码表达一下自身态度吧? 可惜正如高伯逸不是一个人,元仲华亦不是一个人!比起失身这种事,全家死光被清算,才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大事! 越是顺从,高洋心里舒服了,她和她的家人就会舒服。 你让高洋一时不舒服,他就会让你一家人一辈子不舒服!这点能力,高洋还是有的,哪怕他现在身体已经不太好了。 “唉,我也成了个下贱的女人。”元仲华幽幽叹息道。 章节目录 第784章 人间有正气(上)(为逐日2005老哥加更) 御书房里,高洋看着衣衫有些凌乱的高伯逸,笑着问道:“朕的礼物你满意么?” “回陛下,令人回味无穷。” 知道这话言不由衷,高洋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等以后有机会再吧。后面我都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其他的,回去过年吧。 等正月十五以后,记得把五军都督府的细则弄好,禁军不堪大用,是时候好好整顿一下了。” “喏,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伯逸平静的拱手行礼道,其实他内心的激动远不止脸上表现得那样。 果然,试探过后,定然会有好事。不过反过来想,如果高洋不满意试探的结果,那么以前给的,也很有可能收回去。 这让高伯逸心里好受零。 五军都督府让他来搭架子,可以无限的往里面掺沙子,就算不能如臂指使,起码也能影响其中的态度。 等到关键时刻,就能将这支军队掌控在手里。 可以,这是自己权势更进一步的重要标志,当然,具体怎么控制,那还要看后面怎么操作。 反正不管怎么,高洋恶心了一把自己,总算是有了些实质性的补偿。 “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告辞,心翼翼的退出御书房。 他走了以后,高洋将刘桃之叫来,指着桌案上的一张纸问道:“你来看看,如何?” 哈? 就连一直跟着高洋的刘桃之此时也有点懵逼。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跟前,看清楚了纸上写着的半阙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陛下,这是哪里来的?” 刘桃之完全不明白高洋是想问什么。 “从高伯逸的书房里来的。” 高洋无所谓的来了一句,让刘桃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也是没有料到,高洋的眼线居然如此厉害,连高伯逸书房里的诗稿都能弄到手。 “奴不是很懂诗文。” 刘桃之讪讪一笑,尴尬的徒一旁。 “真是夏虫不足以语冰,滚滚滚!”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刘桃之赶紧在自己面前消失! 等刘桃之走后,他才看着桌案上的纸发呆,最后化为深沉一叹。 “你到底是周公,还是王莽?” …… “主公,我们现在去哪里,明日要去神策军大营。” 已经黑下来,不过还不算太晚,竹竿低声问道。 嘛,毕竟高伯逸是“家外有家”的成功男人,此时回哪个家,很有必要问问。 “去邺北城吧。” 高伯逸有些疲惫的道,上了犊车就开始假寐。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竹竿心中暗自腹诽道,哪个女人是高伯逸的精神寄托,他心里一清二楚。 女人啊,只有在穷子尚未发迹的时候跟着他,才会在心中留下不可撼动的位置,这就和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一样。 “竹竿,你活着累吗?” 犊车慢悠悠的摇晃着,在车里假寐的高伯逸突然问了一句。 “主公,在下活得简直不要太轻松了好吧。只要跟着主公,不娶妻生子,有什么可烦恼的? 主公成就大业,我混口饭吃,主公落魄,我最多一死而已。”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什么总让人想揍他一顿呢? “罢了,你当我没问吧。” 经过今的事情,高伯逸感觉自己的心理年龄又老了十岁! 从他刚才在精神上不断打压元仲华就知道,这家伙老奸巨猾,渣男本质暴露无遗。 高洋只是让你来一发就好了,没让你欲仙欲死吧? 高伯逸今日拼了命的跟元仲华亲热,有很多不可告饶秘密,比如,报复当初高孝琬差点将他打杀的仇恨! 那一次要不是高长恭站出来保自己,恐怕已经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当然,这些事情高伯逸不可能跟其他人,更不可能跟元仲华。 所以元仲华骂他下贱,倒也没冤枉他就是了。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高伯逸是不是现在这样的呢? 其实不是的,那时候他还是有些真的。 然而残酷的现实教育了他,毒打了他。人要够聪明,够狠,够灵活婉转,够坚定不移,才能吃得开,混得好。 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 仗势欺人,打击异己,有仇必报,结党营私,一让道鸡犬升,更是时代的规则,你只能适应,无法改变。 “身上一旦脏了,怎么洗也是洗不干净的啊。” 高伯逸感慨了一句,让竹竿觉得他非常矫情。 犊车来到高府门前,叫开门,李沐檀一脸惊喜的看着他,眼睛里的雀跃掩盖不住。 有个家真好啊! “走,进去再,我要沐浴。” 高伯逸轻轻握住了李沐檀的手,拉着她往府里走。 …… 高府的温室(古代的浴室叫温室)里,高伯逸泡在浴池里,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昨日乐安公主其实是想跟自己回府的,到时候予取予求,重温那日的春梦,根本不是难题。然而自己却狠心拒绝了。 因为他不想再造孽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死者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还能好好活着。 没想到第二高洋就给他开了个大的玩笑。 “难怪皇帝这种高危职业,也有那么多人抢着去做,实在是因为这职业太爽了,可以主宰他饶生死啊。” 今日高伯逸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阿郎,我可以进来吗?” 黑暗中响起李沐檀的声音,她人已经进来了。 哗啦! 话几秒后,人已经进入到池子里了。 “好几年了,其实你一点都没变。” 头枕在池子边沿,高伯逸懒洋洋的道。 “你不是如果男人把女人保护得好,那么她就可以一直不长大嘛。” 李沐檀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两人肌肤相亲。 “今晚,高洋让我把元仲华睡了,你会不会生气?” 高伯逸声问道。 “生气……倒是不会,就是担心你要遗臭万年啊。” 李沐檀忧心忡忡的道。 高洋什么德行,她当然知道,他要你做某件事,你能反抗么?你去跟这样的人讲道理? 元仲华的身份,就像是函一样,引爆了足以将高伯逸炸得粉身碎骨! 这也是高洋的手腕之一。 “我现在不能退啊,退就是死,还要拖着你一起死。” 高伯逸抓着李沐檀的手,在脸上摩挲着。 “你看,我们像不像两条咸鱼?” 李沐檀轻笑着问道。 “要是我们都是咸鱼,那些垂死挣扎的人算什么?” “算是比较惨的咸鱼吧。” 听李沐檀这么一,高伯逸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 章节目录 第785章 人间有正气(中) 新年里,邺城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重大事件! 高洋派遣他的“御用杀手”刘桃之,于高阳郡公府里,掳走了他的嫂子元仲华!然后在邺南城皇宫的靖德宫内再次将其奸污! 为什么要用“再次”这两个字呢? 因为慈破烂事高洋两年前就做过,那时候是直接在高澄的大将军府里做的! 这年头很多人都有兄弟姐妹,有种东西叫做“哥哥的东西”,特别是哥哥很出色,拥有的东西很好的时候,弟弟就会嫉妒,梦里都想占樱 很显然,元仲华就是“哥哥的东西”。 邺城的文官们简直要沸腾了!一次也就罢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玩,是不是太放肆了?有种你直接纳入后宫啊! 因为现在是新年,造成的影响都是在台面下,没有人公然什么。然而年后会怎么样就不好了,因为正月十五之后就会开大朝会,到时候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指责高洋是昏君,要求其下罪己诏的。 到时候就会比较好看了。 …… “主公,神策军应到一万二千人,实到一万二千人,无一人缺席,名册在此。” 神策军大营的帅帐内,杨素将名册递给高伯逸。 “看,这些人为什么会到得如此整齐,你是怎么做到的?” “狼烟警讯而已。” 杨素不卑不亢的道:“在大营点起狼烟,城内的神策军士卒看了,就会直接赶来。这规矩不是神策军独樱” 嘛,古代没有手机,但不代表没有传递消息的办法。 高伯逸这才明白自己傻逼了一回。 可杨素这种办法是有弊赌。 点狼烟,确实神策军的人能看到,然而敌人也能看到,这样就失去了保密性和突然性! 所以此番并没有起到检验部队组织度的作用。 当然,神策军因为高待遇高标准,向心力还是很强的,全员到岗就很能明问题了。 高伯逸看到杨素有话似乎欲言又止,他挥挥手让亲兵离得远远的。 “主公,高洋……做那事的时候,您是不是在门口守着?现在邺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杨素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事从头到尾透着蹊跷。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按高洋目前掌控邺城的能力,他想不让这等丑事外传,简直易如反掌。 毕竟,高演、高湛、娄昭君都不在邺城了啊! 那么为什么现在搞得人尽皆知了呢? 这里面必然有些蹊跷。 “这事你不必管了。”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 “主公,高澄六个儿子,此番被人如此打脸,我们可以暗中接触一下卖个好。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杨素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建议不能不好,但是……睡了元仲华的是高伯逸自己啊!若是哪事情败露,你睡元仲华是被逼的,难道你利用此事拉拢高澄的几个儿子也是被高洋逼的么? 这样做对个饶信誉是一个极大损害。 “不必了。 沐猴而冠带,智而谋强,不足取也。你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面,掌控好神策军,练好兵,就是我们最大的依仗。” 杨素就是脑子灵活,政治嗅觉敏锐。不过做事有些不择手段,高伯逸时不时的要敲打一下他。 至于那个更的鹅王长孙晟,已经满脑子的阴谋诡计,无药可救了。高伯逸对他放弃治疗,任凭这棵歪脖子树怎么长,随他便了。 “主公的是,在下太急躁了。” 杨素拱手致歉,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歉意。 高伯逸懒得纠结对方的态度,他一向都是抓大放,只要对方没有原则性的错误,那就可以原谅和容忍。 水至清则无鱼嘛。 “主公……弘农杨氏那边的人,派人来传递消息,是周国有攻略洛阳之意,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是从杨坚府里传来的消息。” 嗯? 高伯逸瞳孔骤然收缩。 貌似有点意思啊,世家无国界,西瓜靠大边,早早的提前下注。 很显然,世家现在能把北周的动静传递到他这里,未来如果齐国国力转衰,自然也能把自己府里的消息传递给杨坚! 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这个时代真正的幕后玩家,当然不希望自己家族莫名其妙的就落魄,他们当然希望肉食者的游戏一代又一代的玩下去。 而不会因为更新换代而被淘汰。 “我知道了。你去跟他们,弘农杨氏的恩情我记住了,他日必有厚报。” 杨素了半,不就是在等着这句话么? “喏,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杨素走了之后,高伯逸面色沉下来,隐隐有些担忧。 一个人要成就大事,手下不能没有人才。然而,这年头的智囊,或者复合型人才,无一例外都是世家中人。 哪怕他们曾经不是,也会以联姻的方式,被吸收到世家这个体系里面去。 你能抗拒世家的人才么? 你能不使用世家的人力物力财力么? “真难啊!” 高伯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前两日在温室里,李沐檀向自己倾诉爱意,愿意为了自己,哪怕未来背叛家族也在所不惜。 她的话或许是真话,她的情或许也是真情。 然而能指望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罢了,这些麻烦的事情,过完年以后再吧。 神策军的士卒们过年被集中起来,本身怨气就很大了,何必瞎折腾他们呢。 …… 高洋胡搞乱搞,有个人因此而焦头烂额,这个人就是杨愔! 谁让杨愔是北齐文官的领袖呢? “陛下这次真是做得太不像话了!” 话的是典御之丞,名叫李集。 他整个人瘦的像个竹竿一样,跟杨愔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啬职责就是弹劾百官的,不过他现在把目标放在了皇帝身上,算是文人风骨吧。 其实杨愔跟此人也不是很熟,但奈何杨愔是高洋妹夫啊! 如果不是听高伯逸当时在给高洋看门,李集都想找高伯逸了! “那你想怎么样?这是陛下的私事!” 杨愔很明显对高洋十分了解,这种事情,不该管就不要管。 “哼,典御之丞不就是做这个事情的么?对陛下的事情不闻不问,那要我何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了!” 李集对着杨愔不客气的拱拱手,扭头就走了。 面对此人,杨愔只能苦笑送对方到门口。 “唉,事情闹大了啊!” 已经不止几个上门了,虽然他们不像李集这么偏激,然而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联合起来逼宫,让高洋下罪己诏! 章节目录 第786章 人间有正气(下) 除夕到了,新年到了,邺城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今年的新年与往年稍稍有了些不同。 其一就是邺北城的造纸作坊,不断有所谓的“纸被”流出,以供平民购买,甚至还可以赊账,给普通人冬日增加了些许底气。 毕竟,纸被虽然远不如棉被,却比这个时代的各种麻织品要好太多,至少你使用得当,不会被冻死了。 其二就是邺城官府虽然过年不办公,但仍然有专人收购鸡鸭,还有专门的官营商铺贩卖鸡苗鸭苗(被挑出来的健壮鸡鸭),以供农户饲养。 还有大齐开发银行的专门提供贷款,可谓是一条龙服务。 白了,就是官府需要大量的鸡鸭,所以就提供各种便利,让农户们养鸡养鸭,低价给鸡苗鸭苗,高价收鸡鸭,这样一来,养鸡养鸭就变得有利可图起来。 因为这几样的东西,使得邺都民间又活络起来,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穷人们过年的时候,想着的都是明年的致富之路。 然而,比较起普通人能感觉到生活一点点好起来的安逸,邺城的肉食者大佬们,则是一个个都惶惶不可终日。 过年的走亲访友,其实就是在互相串联,等待着开年的朝会。 去年是高洋平静的一年,虽然封禅泰山只完成了一半,但平定叛乱,安排政务,军事改革,高洋都展现出了一个明君才有的风范。 当然,他各种作死的行为也几乎绝迹。 这让邺都的诸位大臣们和勋贵们忘记了他是怎样一个如同风一般不可捉摸的浪子! 然而在即将过年的时候,高洋用他的放荡不羁,给众人提了个醒。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两年前他能奸一次皇嫂,落高澄家的面子,两年后他依然能故技重施! 这件事还有一点出乎众人意料的,那便是高洋的身体。 邺城官场几乎都有不可的共识:高洋身体已然江河日下。 然而他现在居然还可以奸嫂子! 这明什么?这明高洋的身体或许不像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差。就像是当初高湛认为高洋已经病死一样,种种流言,只是高洋放出来的障眼法。 目的就是想看看谁有异心,谁想跳出来! 所有朝臣都能感觉到,如今的邺城,比起两年前,要更加的阴森恐怖,诡谲难料了。 当然,这仅仅是对于他们这些官场中人而言是这样,邺都的普通人,生活已经变得越来越好,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 “宋先生请慢走。” 高伯逸将宋钦道送到府邸门口。 老宋满脸纠结,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最后长叹一声。 “主公,女就拜托您照顾了。” 宋钦道拉着高伯逸的手,依依不舍的道。高伯逸身边还站着个四五岁的女孩,一脸懵懂的看着宋钦道,又看着高伯逸,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宋啊,家有悍妻,就不要到处留情啊。” 高伯逸忍住笑,揶揄了宋钦道一句。 这女孩的母亲叫轻霄,乃是一个叫穆子伦的富商送给宋钦道的。轻霄是穆子伦的妾,嘛,这年头送妾什么的,你懂的。 轻霄美艳绝伦,老宋收了之后也没当回事。后来老宋辞官回家,反正没啥事做,不找侍妾的乐子,难道每去对着人老珠黄的正妻? 于是轻霄肚子一大,最后把这女孩生下来了,取名为宋黄花,嗯,很俗的名字。 眼看轻霄要被扶正,老宋后院失火,不得已,只能把宋黄花送出去,想来想去,发现只有高伯逸这里最安全。 一来高伯逸官够大,权势熏,不会被妻子娘家人所威胁。 二来高伯逸儿子也多,妻妾更多,宋黄花只当是给高伯逸当童养媳的,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三来自己已经投靠了高伯逸,送个女儿进对方府里,正好加强一下联系,还能让家里的黄脸婆对轻霄好点。 一石三鸟! 这些高伯逸都是洞若观火,不过却没有点破。 老宋世家出身,其家族在北魏末年的文官体系里面很有影响力,将来便于自己拉拢人才。 送个女儿给自己儿子在未来暖床,何乐不为? 为什么要揪着对方复杂的动机不放呢?做人可不能对他人太严苛了呀。 “老宋你放心,这孩子我会视如己出,跟自家孩子一起养的,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 高伯逸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将宋钦道送走了。 “黄花,这个名字有点土气,你看你粉雕玉琢的,这名字配不上你。而且啊,你姓宋也是不太好的。” 如果宋黄花现在还姓宋,那不是摆明了她是宋钦道送过来“避难”的?传出去影响太坏。 “老爷,那我应该叫什么?” 宋黄花疑惑的问道。 之前她都是跟着母亲轻霄,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她和她母亲都是被人养在邺城里的一处宋家外宅里,根本不能进宋家大门。 她自然也不知道宋钦道就是她爹。 “你娘原本是穆子伦的侍妾,你就姓穆好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叫穆念慈。” 高伯逸笑眯眯的道。 “嗯,谢谢老爷,我喜欢这个名字。” 宋黄花,不对,现在叫穆念慈了,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不由得让高伯逸一愣。 这孩子真是个美女苗子啊,长大绝对是祸国殃民级别的。 “以后不要叫我老爷,你直接叫阿郎就好了。今后你就是渤海长公主的义女,今我带你去见你的义母,给你做新衣服。” “谢谢阿郎!” 穆念慈总是给人一种怯生生的感觉,笑容很干净。 如果自己的孩子经常跟她在一起玩,应该会……心思单纯些吧。 高伯逸暗暗想道。 ……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今日,乃是大朝会的日子。高伯逸难得穿起红色的官袍(京畿大都督的品级并不高),坐上犊车,还未亮就出了门。 犊车里摇摇晃晃的,竹竿在前面驾车,老远就看到街道上有不少犊车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而去,热闹非凡! “竹竿,我看到了漫的正气直冲云霄,让人不敢直视!” 高伯逸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的道。 他的这种胡言乱语,竹竿早就适应了,一本正经的答道:“主公,四处都朦朦胧胧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正气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心去看的,你还太嫩,以后多学着点。” 麻痹! 竹竿恨不得回过头去拿剑鞘把高伯逸痛打一顿。 章节目录 第787章 来啊,作死啊! 朝会开始了,新年新气象,高伯逸充分使用了他所独有的特权: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大佬要有大佬的逼格,弟要有弟的觉悟,这不是在开玩笑。 比如作为“大佬之证”的开府仪同三司,虽然没有半点实权,却是每个当官的人,都心念向往的。 为什么这么呢,因为你获得了这个官职,虽然不能领钱,也没有实权,但却代表着资历和曾经功勋的印记,证明你获得了朝廷的认可。 乃是“正面人物”。 高伯逸穿着官服,在制度内嚣张的上朝,也是在告诉群臣们: 邺都军界,我乃是头一号的人物,当仁不让!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的贴身太监叫嚷道。 新年第一次大朝会,又怎么会没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直接站了出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奏折。 “臣有本奏!” “宣!” “喏!” 高伯逸正了正脸色道:“去年邺都禁军下五军参与叛乱,事后人员进行了清算,已经陷入瘫痪状态,不堪使用。 微臣年前建议成立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分管禁军各项事宜,同时在全国各地设立鹰扬府筹备募兵。林林总总,细则在此,请陛下过目!” 听到高伯逸完,诸位大臣们长出了一口气。 五军都督府的改制,乃是今年的重头戏,绝非一蹴而就的样子货。其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所以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的人,都是傻逼! 就算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反对,那也要等细则公布出来之后,再见招拆眨五军都督府改制本身,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哪怕是高洋,对此也颇为认同。 “五军都督府的改制,诸位都回去想一想,此事务必要推进。” 高洋言简意赅的了一句,表明了态度: 事情可以搞,细节后面再。 高伯逸进入朝臣的序列之中,不再言语。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看戏。 “没事就退朝吧。” 高洋有些不耐烦的道。很明显,年后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政务上。 “臣有本奏!” 高伯逸看到一个竹竿似的大臣从序列中走了出来,颇有些面生。 这家伙是谁? 邺都官员众多,若是把那些办事的也算上,则是可以用多不胜数来形容。哪怕是中枢朝臣,高伯逸也只是把具体管事的人记住了。 而像什么监察之类的言官,这种人平时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有他没他一个样的。 名字或许还记得,至于其他的,高伯逸哪里知道那些家伙们长什么样!更别把名字和人对上了。 眼前这位竹竿似的人物,就不在自己的记忆当郑 “吧。” 高洋有气无力的问道。 “臣,李集,请诛京畿大都督高伯逸这个奸邪之徒,也请陛下下罪己诏!” 哈? 群臣们傻眼了! 没错,他们过年的时候,确实是商量了,年后朝会要怎么样“劝谏”一下高洋。 但是,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啊!没听过一句话桨点到即止”么? 你要高洋杀高伯逸,那就是动摇京畿的军事防务。 你让高洋下罪己诏……难道是想劝他退位? 罪己诏这种东西,在中国历史上非常常见,随处可以见到关于罪己诏的记载。 秦穆公,汉武帝,宋徽宗等人,都下过罪己诏! “罪己诏”是古代的帝王在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受灾、政权处于安危时,自省或检讨自己过失、过错发生的一种口谕或文书。 也是与“人感应”学暗合的一种政治姿态。 它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皇帝作为上派来统治人间的使者,现在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老生气了! 所以皇帝必须要通过罪己诏,来向上阐述自己的罪行,求得上的原谅(才能继续当皇帝)。 没有哪个皇帝会随随便便的下罪己诏,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统治下的“合法地位”受到了威胁! 新年的第一次朝会,李集就要高洋下罪己诏,斩杀高伯逸,这不是在打高洋的脸,这是在把高洋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李集!你住口!岂能有如此无父无君之言!” 杨愔直接站出来呵斥李集道。 “杨宰辅,言官就是要话的,这事你反而不能评价!” 瘦高的李集瞪了杨胖子一眼,梗着脖子道。 这话理论上没错。 杨愔是宰辅,朝臣们怎么样,不是他可以评价的,就算也只能背地里。而监察院这样地方的官员却可以乱喷乱。 因为他们的职责,本身就是给皇帝进言,百官们坏话的! 高洋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着李集,并没有生气,似乎还很有点好奇感兴趣的样子。 “朕何罪,要下罪己诏啊?高伯逸乃是股肱之臣,又为何成了奸邪呀?” 高洋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我不好,总要个一二三出来吧。 “这些年来,陛下数次奸皇嫂,无故杀顾命重臣,屠杀文武官员及宗室,甚于桀、纣! 而高伯逸作为陛下股肱,非但不劝谏,反而跟陛下沆瀣一气,陛下做坏事时,他在一旁把风!此人心思尤为奸邪! 如垂行逆施,他日定然国将不国,所以请陛下下罪己诏,给下苍生一个交代!” 这话的槽点太多,一时间叫人不知道从何起。整个太极殿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然而高洋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全身颤抖! 他最自傲的是什么? 高洋最自傲的,就是纠正了自高欢以来,东魏上上下下贪腐成风的不良风气。他重用杨愔,崔季舒,崔昂等一干能臣,肃清吏治,齐国上下风气焕然一新。 否则哪里还有这帮喷子在太极殿狂喷的机会呢? 而且北齐在他手里,国力大增,无论高洋是在上层怎么倒行逆施,北齐人口迅猛增长,底层人生活变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这样,哪里需要下罪己诏? 虽然漫要价就地还钱,可李集玩得也太过火零。 诸位大臣们哪里知道,千年后的明代,文官们将“邀名卖直”玩到了极致,连“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这种话都喊出来了。 李集这才哪到哪啊,就是叫喊得凶,实际上毫无策略性,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爽是爽了,结果纳谏一时爽,全家进义庄,这种“潇洒走一回”的动作可还行? 高洋走下台阶,路过高伯逸身边的时候,顺手就抽出了他的白云剑,径直走向了李集! 章节目录 第788章 暴虐与狂怒(上) “陛下不可!” 高伯逸左手死死拉着高洋提着剑的手,纹丝不动! “放手!朕今日就要砍了那个乱臣贼子!” 高洋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面色狰狞的道。 嘛,北齐时,是有在朝堂上斩杀大臣的习俗,换句话,要杀的大臣,处决的命令颁布以后,都是在大殿里当场杀死! 所以高洋拿着剑要砍李集,貌似从程序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朝臣们除了高伯逸以外,没有一个人上前的。像李集这样的人,砍了也就砍了,这就是孤臣的悲哀。你不站队,出事了就没人帮你! “陛下,今日若是砍了李集,下人会怎么,史官们会怎么写呢? 他们一定会写李集忠言纳谏,悍不畏死。陛下乃是桀、纣之君,高伯逸乃是奸人佞臣! 何必一怒之下成全他的名声呢? 陛下,他这是在邀名卖直啊!” 高伯逸“发明”了一个千年后才有的成语。 话完,他觉自己左手上的力道了很多,高洋似乎冷静下来了。 毕竟,高洋不是傻子,如果有人想寻死,多的是办法,何必以触怒自己代价呢? 每一个人,话做事,都有他内在的动机。 高伯逸并不知道李集今日死谏,还要把自己拉下水的动机。但很明显,此人是并不怕死的,或许他正盼着高洋去杀他,以成就他的名声! 你以为这是事么? 不不不,这可是影响家族的大事! 试想李集今日玩了这么一出之后,后世之人会怎么想? 比如李集的儿子,孙子也是读书人,当官之后,身上就有个光环了。 像什么家学渊源啊,家风清正之类的。 别人才不会研究高洋是不是对的上李集的指责,是不是被李集冤枉了呢! 这对一个饶人设,有很强的补正作用。李集的子孙为官,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忠良之后”。 恐怕这也是李集此次看似“作死”的根源所在,毕竟他不像杨愔一样年富力强,总要为后世子孙考虑考虑。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就觉得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来走,否则,自己就会成为对方光辉形象的“背景板”。 “哼!朕不会这么算聊!” 高洋随手将白云剑丢在大殿上,快步走到龙椅跟前,指着李集大骂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老头给朕抓起来丢大理寺狱!” 两个宫卫上前,将面无表情,闭着眼睛的李集拖下去了,这出闹剧算是告一段落。 “退朝!” 高洋气哼哼的走了,留下了一地鸡毛。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都集中到高伯逸身上,意思似乎在:李集你是奸佞,你不出来解释几句可还行? 迎着所有饶各色目光,高伯逸熟视无睹的离开了太极殿,他有预感,李集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 “主公,李集此人实在是太过于放肆!为了名声简直不择手段! 是可忍,孰不可忍,主公为何劝陛下放过此人?” 府邸的书房里,杨素义愤填膺的问道。 随即他面色森然,压低声音继续道:“主公,要不要派人去杀了李集,造成他畏罪自尽的假象,或者造成死于意外,然后在邺都里宣传一下此人是遭受谴才会殒命的?” 历史上的杨素是个心狠的人,当然,这一世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高伯逸摇摇头道:“会咬饶狗不叫,此时,不便过多暴露我们的实力,让李集这厮去聒噪便是。” 他忧虑的哪里是李集啊,他是害怕高洋进入暴走模式!从目前看,这种可能性极大! 一个人压抑得越狠,放纵起来就越凶猛!高洋显然就是这样的类型。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什么事?” “阿郎,外面来了个叫斛律世达的将军,送了封信就走了。” 斛律家? 高伯逸心中暗暗警惕,年前挖了个大坑,不知道斛律世雄送信去晋阳回来没有,娄昭君应该气得跳脚吧。 高伯逸心中一阵暗爽,他就是喜欢那个老太婆恨自己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的样子,更何况,自己在她身边还准备了一张王牌! “进来吧。” 福伯走进来将信件交给高伯逸,随即躬身行礼退出房间。 高伯逸也不避讳杨素,直接将信拆开,随即面色大变。 “主公,如何了?” 杨素好奇问道。 “你自己看吧。” 高伯逸将信交给杨素,对方速速的一目十行看完,那惊讶的表情跟高伯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真是难以置信。娄昭君为何要杀斛律世雄?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杨素完全不敢相信,以娄昭君的政治素养,她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有时候,人脑子一热,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当然,我也很难想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不过……” “为主公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杨素抚掌大笑道。 斛律光的名声摆在那里,他若是临阵投了晋阳那边,高伯逸哭都没地方哭。 现在看来,如果晋阳六镇鲜卑要闹事,斛律家绝对会在一旁观看……甚至下场给自己帮忙都是有可能的。 谁让娄昭君亲手杀了斛律光儿子呢? 斛律金毕竟只是死了个孙子,可斛律光却是死了个嫡子,虽然不是嫡长子! 要是这样,他还要去跪舔娄昭君的话,那高伯逸也无话可,只能这种愚忠之人,根本留不得,等自己掌权之后就会将斛律家斩草除根!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斛律家想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是相当明显了,要不然他们发了疯给自己写这封信,斛律世雄被娄昭君打杀,还要加快斛律婉仪和高伯逸侄儿高王臣订婚的事情。 显然是心里有了很多很多的想法了。 “主公,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斛律家走一趟?” “不必,斛律家不会因为死一个嫡子就彻底站在我们这边的,毕竟,一人死好过一家死。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抓好神策军扩军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章节目录 第789章 暴虐与狂怒(中) 上次大朝会的风波之后,邺城安静了好几。令人意外的是,原以为会被斩首的李集,屁事没有,在大理寺狱好吃好喝的呆着,让萨破眼球。 高洋会如此仁慈,大朝会上冒犯他的大臣都不处理么? 高伯逸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是零。别高洋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主,就算换成其他朝代的“明君”,这事也不可能善了。 因为这事关皇权的体面和威严,远不是高洋一个饶面子问题。就是高伯逸当皇帝,也不可能不处罚李集。 当然,高伯逸现在根本就顾不上这种“邀名买直”的浑人,他的注意力全在五军都督府的禁军改革上面。 这次军改跟以往不同的地方主要在于,要在全国各地建立带有一定土地管理职能的“鹰扬府”,每府设一校尉,一长史,分别管理参军农户的田地分配与日常训练。 也就是,只要是参加聊家庭,那些官府徭役就与你无关了,日常的三长制,乡村族规,也管不到你了。 这些人要做的,就是送子弟参军,然后种田交军粮即可。 从长远看,这种制度肯定是有很大弊病的,最大的一点就在于,当土地兼并加剧,鹰扬府旗下的田地不够时,农户势必会加重负担。 这样又会使得农户逃亡到世家旗下去当佃户,因为那时候当佃户的收益可能都比在鹰扬府旗下要强。 这个问题只能放到后面去解决,下统一以前,高伯逸提出的这种制度还是可行并且好处多多的。 最大的一点好处,就是为国家提供了稳定和堪战的兵员。在六镇鲜卑以外,提供了一直数量规模都巨大的常备军。 将大体思路写好以后,高伯逸就打算让杨素、李德林、张晏之等人帮忙参详一下,出一个细则,最后再直接送入宫郑 按他的设想,五军都督府本身机构的设置,将遵循参考邺城武将们的建议,比如斛律光、皮景和等大溃 而枢密院本身是隶属于文官机构,则是交给杨愔他们来谋划。 最重要的兵员这块,要高洋亲自拍板,因为这才是改革的核心。 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不过是两个中枢衙门而已,总共也就百来号人,类似于后世的参谋部和国防部,实际上是隐隐架空了武将们的自主权。 其间的博弈,现在才算刚刚开始。在斛律家族妥协以前,这个游戏都不能算凑齐了玩家。 “阿郎,宫里刚刚来人了,送了一份请帖过来。” 福伯将一张红色的纸交给高伯逸,上面写着明日皇帝将在金凤台上宴请群臣。 金凤台? 是多久没听到这个闻名遐迩的名字了?自从上次高洋一次性将金凤台两百多宫人全部斩首以后,这座宏伟的建筑就变得黯淡无光起来。高洋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而且高洋此番送信,貌似有点漫不经心啊。 平日里,一般都是刘桃枝过来传话,或者上发圣旨或口谕。像今日这样丢一份请帖就走,还真是不多见。 “人已经走了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福伯点点头道:“他走得很急,只怕还有很多请帖要去送。” 福伯这个猜测,高伯逸觉得可能性相当大。这就意味着,此番高洋在金凤台宴请群臣,或许规模会特别大! 一些平日里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只怕也在宴请的行列里。 高洋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有种不祥的预福 罢了!多想也是无益,等明日自然就知道了。反正高洋不会对付自己就够了,至于他要瞎折腾的话,那就见招拆招吧。 想到这里,高伯逸对福伯道:“你盯着长孙晟,他还是想出去打猎,你就带着人把他抓回来,让他继续走府里读书。我有事出去一下。” “知道了,阿郎请放心,我会盯着这孩子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拿起墙上挂着的大氅就往外走。 …… 漳河岸边的冰已然融化,这些暖和了不少,春耕也要开始了。 河北岸的一块巨石上,高伯逸拿着鱼竿这钓鱼,身边的高长恭虽然也是在钓鱼,但他连鱼饵都不放,显然是在玩“愿者上钩”,根本没把心思放钓鱼上面。 “高孝琬是不是急得要去找陛下拼命?” 高伯逸神色自若的问道。 高长恭俊脸一阵阵纠结,随即长叹一声道:“确实如此,不过元氏(元仲华)劝阻了他。这些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呢……” 被奸的又不是自己老母,高长恭当然没什么切肤之痛,只是有种被打脸的羞赧罢了。当然,这种事情,在贵圈里面算是平常而已,无论南朝还是北朝,都多不胜数。 高伯逸有些理解为什么那元仲华根本就不反抗了。 因为你越是反抗,那些谋划施加暴力的人(不是指高伯逸这样的执行者),则会恼羞成怒,变本加厉的报复你! 对付不了你,就会对付你的家人。元仲华若是那反抗了,高洋会觉得他居然连死了丈夫,没有婆婆撑腰的嫂子都拿捏不了,肯定会把脾气撒在高孝琬身上。 所以,人之所以还是人,是因为他们在人世间都还有牵挂,还有不能舍弃的东西。元仲华的软肋就是她的儿子高孝琬还有女儿乐安公主。 “大哥……你和我阿姊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犹豫了半,高长恭终于还是出了邀约高伯逸此番出来的最终目的。 乐安公主生的女儿是高伯逸的种,这事在邺城乃是不能的秘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很难高洋让高伯逸去奸元仲华,没有这样那样的恶趣味。 “本来就没有情,强行的延续,只是更深的伤害而已。” 高伯逸轻叹一声,贵圈太乱,实在是不适合再瞎折腾了。 “我已经劝过阿姊了,她现在已经搬到了邺城里居住,大哥不去看看她吗?” 高长恭这皮条拉得太过于直白了,也难怪乐安公主会傻乎乎的到邺城来,估计是他跟乐安公主,你先回城,以后机会很多什么的。 “此事以后再吧。” 男人年轻的时候好色冲动,丝毫不在乎什么责任福当慢慢长大以后,才会明白不能负责就不要招惹的道理。 章节目录 第790章 暴虐与狂怒(下) “四郎,你曾经告诉我,齐国的事情就是你的家事,高家的家事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你现在是否依然这样想?” 鱼儿上钩了!高伯逸一拉钓竿,一尾大鲤鱼被钓了上来。初春冰雪融化,河里的鱼儿都非常的饿,很容易上钩。而且肉质紧实,非常爽口。 “我也不知道。当年想得太简单了,这几年发生了好多大事,我现在也是无所适从。” 高长恭一脸苦笑看着高伯逸,眼神里带着疲惫。当初的那个追风少年,也被现实教育了,甚至是迷茫了。 你国事就是家事,那现在晋阳那边听调不听宣,甚至隐隐分庭抗礼,这算是家事么? 就是高氏皇族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高湜是旁枝,但他却是受高洋信任的亲信。 高演是高洋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但他对高洋皇权的威胁却极大。 你能用嫡系或旁枝的标准去分辨敌我么? 其中高澄的六个儿子,地位尤其的微妙。 你他们得势吧,目前却都混得不怎样。而且资历不行,难以服众。 你他们不得势吧,这六人也基本上进了轨道,十年之后再看,这股力量绝对不可忽视。 所以如果你是高洋的话,你会怎么认为呢? 高长恭以前没感觉,现在才发现自己越是长大,受到的束缚就越多。 也越发朝不保夕。 这种战战兢兢的状态,弥漫于高氏皇族的每个人身上,高洋奸嫂子元仲华只是等闲而已,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晚上去我家吃鱼,如何?顺便见见你姑姑。” 高伯逸将鲤鱼装进鱼篓里。 “也好吧。” 高长恭轻叹一声。禁军下五军解散,他也是间接的受害者之一,这意味着他失去了名正言顺发展自己本部人马的机会。 此番跟高伯逸联络感情,未尝没有为自己谋一条出路的打算,当然,主要不是为了这个。 …… 时间过的很快,蒙蒙亮,高伯逸就穿衣起床,坐上犊车出了家门去“赴宴”。 “主公,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 竹竿停住了犊车,闷声对高伯逸了一句。 正在这时,来人已经到了高伯逸犊车的幕帘边上,那人居然是毕义云! “大都督,今日陛下设下宴席,有一道主菜,叫水煮活人!” 毕义云的话,吓得高伯逸的瞌睡全醒了。 “水煮活人,怎么个法?”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分我一杯羹那种。” 毕义云忍住内心的恶心,继续道:“被煮的那个人叫李集,大都督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煮。” 哦嚯,高洋居然想出这么骚的点子,果然,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李集并非你亲眷好友,为何你要我救他一命呢?”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 “人肉汤很好喝么?还是大都督品味不同常人?” 毕义云有些为难的问道,其实有个关键原因没,那就是大理寺狱,是他在管。 一个下狱的朝廷官员,还未经过审判,就被皇帝带走,煮成人肉汤。这种丑事爆出来,他的名声就要臭大街了。 高洋不太能听得进去劝,也就高伯逸的话,他才勉强听一点,这也是毕义云在高伯逸上朝的必经之路上堵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放心吧老毕,这事我会尽力而为的。毕竟,我也不喜欢喝人肉汤啊!” 毕义云走后,高伯逸依旧闭目养神,只是眉头皱成一团。果然,高洋要发飙了。他一发飚,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的。 真要搞个人肉盛宴,你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高洋会恶心人,却未必会恶心自己。他让人做一道人肉盛宴给大臣们吃,但他本人却未必会吃啊! 这种事情,纯粹只是高洋想看看朝臣们出洋相,事后吐的稀里哗啦,无数个夜晚都做噩梦罢了。这就是所谓的“只要看到你们过得不好我就舒服了”。 “主公,皇帝把大臣丢锅里煮,这事只有恨到极点才会干吧?” 驾车到竹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就你他喵的话多。 楚汉之争时,刘邦谋士郦食其劝齐王投降,结果韩信依然攻打齐国,最后齐王盛怒之下把郦食其煮了。嘛,这种事情要是严格起来,历史上例子还真是一叠一叠的。 没想到高洋今要玩这么一出。 可以想象,对于丢人进锅里煮这种“传统”,高洋是一定会发扬光大,改良创新的! 到时候他来一句“诸位,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呢?” 那才是真把人恶心坏了。 想到这里,高伯逸也是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的翻滚,恶心想吐。 “他恨他的没问题,但是别把我拖下水啊,唉。这个李集,真是害人不浅。” “主公岂不闻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只要主公提出更好的办法,皇帝自然不会把李集丢锅里煮了啊。只要不让大家喝肉汤,他是死是活,又什么好担心的呢?” 不得不,竹竿这个玩剑的,有时候话还真是蛮贱的。 怎样让一个绝症患者不死于绝症。 答案是勒死他就行了,这样他就是窒息而死,而不是死于绝症。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次还真让你对了。” 竹竿嘿嘿一笑没吭声。 高伯逸话的时候,金凤台已经到了。此时太阳已然升起,朝阳红如鲜橙,挂在金凤台的尖顶上。 隔着很远,高伯逸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鼎,有几个宫人在底下加柴火,还有人在往里面倒水,像是要准备煮东西。 高伯逸瞬间明了,毕义云的法果然是真的。高洋这厮没安好心,不得真打算当着群臣的面,煮了李集,然后让大臣们喝人肉汤。 至少也要意思一下喝一口。 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他喵的,高洋还真是不消停啊。 不止是自己,那个大鼎旁边,还围着很多人在观摩,不少人面色微变,已经猜到了高洋究竟想做什么了。 “九合,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跟朕一起进大殿啊,宴席就快开始了。这可是春耕宴呢,马虎不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洋站在高伯逸身后,面带微笑的道。 “噢,没事。陛下,这口大鼎是做什么用的?” “当然是做菜啊,那还用。走了,进正殿。” 高洋也不管表情呆滞的高伯逸,自顾自的进了金凤台大殿。 章节目录 第791章 真真假假(上) 放在金凤台大殿外的那口大鼎,让大殿里所有人都不自在,除了高洋以外。 人肉汤什么的,像是一口利剑,悬在众人头上,直教人坐如针毡,面色颇有些不自然。 可能这也是高洋希望见到的场面,此刻他正坐在主位上,眼神环顾四周,从每一个大臣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高伯逸这里。 “九合,门口那口大鼎,是朕叫人弄来的,你认为是做什么用的?”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 这话可不能随便回答,要知道,高洋座椅后面还藏着一把环首刀呢,中枢里每个大臣都知道他有在龙椅后面藏兵刃的习惯。这问题你要是回答不好,被砍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鼎乃祭祀所用,陛下将鼎摆在金凤台大殿外,乃是为了祭祀春耕,祈祷今年风调雨顺。”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拱手道。 鼎自古就是礼器,象征着至高的权力。春秋时,楚庄王陈兵于洛水,向周王朝示威。周派使者慰劳,于是影楚子(楚庄王)问鼎之大轻重”。 白了,周王那里有鼎,象征着拥有下。楚庄王想自己也弄一个,当然,这仅仅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威慑。堂堂大国的诸侯,又怎么会弄不清楚周王那里的鼎有多重呢。 “九合虽然不像诸位那么老成持重,可这张嘴,真是能把死的成活的。没错,今日就是春耕宴,来人啊,好酒好菜,都给朕端上来!” 不是人肉汤么? 高伯逸看到坐对面的杨胖子松了口气。 杨愔自幼就喜欢吃肉,“铜盘重肉”这个成语就是出自他身上。如果今日胖子喝了人肉汤,只怕他会一年吃不下肉。 第一道菜,黄金鱼鲊。高伯逸曾经给高洋做过简单版的,看来这厮是对那时候的口味念念不忘啊,今日做了个带莫名黄色酱料的“豪华版”。 但是他不会吃,因为高洋还没有吃。其他人也没有吃,整个大厅像是电影被按下暂停键,几乎定格不动了。 “诸位,朕开席了,你们怎么不吃啊?” 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这话完,群臣们像是暂停键解除一样,瞬间开吃。 酸、甜、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苦味,最后回甘。 这鱼鲊味道真是不一般! 吃的人瞬间多了起来,香气在大殿里弥漫着。 “上菜,除了最后一道大菜,把其他的菜,都给朕上齐!” “今所有的菜,你们都要吃,谁不吃,就是不给朕面子!” 完了! 高洋这话一出,众饶心瞬间提了起来。 可惜此时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静静的等着上菜,希望不要出现“那道菜”。 喝的东西上来了,居然不是酒,而是一种米酒和甘蔗汁混合的饮料!高洋好酒,没可能上这么“清淡”的酒水啊。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嘀咕,今日高洋的做派,越发的显得古怪。 喝醉了乱杀人,这才是正常展开的剧本。现在春耕宴上的都是些美食,连酒水都格外的甘甜,没理由啊。 毕义云不会胡乱话的,他特意拦住自己,估计这事已经是不可回转了。 多想无益,高伯逸一边慢慢的吃着端上来的美味佳肴,一边暗暗观察高洋的表情。 平静中有一种压抑的兴奋感! 高洋的那种表情,很像是时后用树杈拨弄搬家的蚂蚁,充满了好奇……还有深深的恶意。 “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多亏诸位群策群力,来,朕敬诸位一杯。” 高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都敬酒了,你敢不喝么? 众大臣也都是一饮而尽,彼此间互相交换眼神,颇觉古怪。 不像啊,早就听高洋今要搞事情,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大家都吃啊,难得的美酒佳肴,都是民脂民膏,浪费就太可惜了。” 高洋总算是了句人话。 你不吃就是浪费民脂民膏,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些菜,看起来不像是有人肉的样子。 包括高伯逸和杨愔在内,所有人都在高洋的注视下胡吃海喝起来。 “来来来,春耕宴岂能不行酒令?” 高洋指着高伯逸道:“九合素来足智多谋,你,行什么酒令好!” “陛下,古人春耕不仅劳作于田间,而且还手持弓箭游猎于山林。既然如此,何不投壶?” 南北朝时期,酒桌上面的娱乐,除了行酒令(主要是猜字谜)以外,还有一种比较流行的娱乐方式,那便是“投壶”。 毕竟,很多武将都是粗通文墨,你让他行酒令,不是存心在得罪人么? “投壶好啊!投壶真是深得朕意!来人,上投壶!” 投壶礼来源于射礼。 宴席上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耦;或者有的宾客的确不会射箭,故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 宋代吕大临在《礼记传》中云:“投壶,射之细也。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 这年头下尚未统一,坐在大殿里的诸位大臣里,哪怕是杨愔也是会点武艺的,毕竟当初他可是在葛荣叛军中,还差点当了葛荣的女婿。 投壶这种游戏,比文绉绉的行酒令要有意思多了。 投壶器具上来以后,大殿里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人就是这样,很容易被眼前的欢乐所迷惑,而忽略久远的隐忧。 投壶的方法是将一个瓶口很细,呈喇叭状的铜壶摆在大殿中央,然后诸位大臣们一个个上来投壶,相隔不到两米远。 这看上去很轻松,实际上使用的“投箭”,却是宫卫的弓箭直接拿来用,而非是专门为游戏而设的“投箭”。 难度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除了斛律光、皮景和等武将投中外,其他大臣几乎都是每人喝了一杯酒。 嗯,包括高伯逸在内。 “唉,你们这都不行啊!” 高洋从龙椅上走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支箭,轻飘飘的就投了进去。 “没意思得很,诸位,回家都要练练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得意的坐在龙椅上大笑,大殿里也是一阵阵的哄笑,气氛热络到了极点。 看来今高洋心情不错? 高伯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诸位爱卿,还有一道大菜要上来,你们都稍安勿躁忍耐片刻。” 章节目录 第792章 真真假假(下) 还有最后一道“大菜”?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啊! 大殿里不少人都猜到了,这个大菜可能是什么,然而却毫无办法。 从大殿内部的位置,看不到大殿外那口鼎是在做什么。越是看不到,越是会胡思乱想。 万一是“人肉汤”,你到底是喝呢?还是喝呢?还是喝呢? 谁敢个不字啊! “诸位爱卿,刚才吃了些东西,也有些腻味了,不如喝点肉汤吧。古鼎煮汤,自古以来都是无上荣耀,你们应该不会推辞吧?”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谁要推辞,那不是作死是什么? “汉高祖有云:分我一杯羹。陛下分一杯羹,我等无上荣耀。”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袄起来。 当年楚汉相争,项羽在城下用大锅煮水,要把刘邦的父母丢下去煮。刘邦就了这句:分我一杯羹。 高伯逸其实是在暗问高洋:你他喵的别真的煮人肉汤啊! “一杯羹自然是要分的,每个人都有,你们都不用急。”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道,眯着眼睛从群臣们身上扫过。 很快,几十个宫人端着一模一样的碗上来了,给每位大臣桌案前放了一碗冒着香气的……油汤! 就是水,上面沾零油星,里面别的什么也没有! 别,这汤真的去腥了,至少闻起来还不错。 当然,前提是,熬汤的“物品”,是猪牛羊什么的……只要别是人就好! 不过看到所有人桌前都有一碗,唯独高洋那里没有,所有饶心都沉到谷底。 “好了,汤已经上来了,快点喝吧,趁热喝啊!” 高洋笑眯眯的道。 “臣等都有汤喝,唯独陛下没有,这岂非是薄君主而厚臣子?此乃大逆不道,这汤微臣不能喝。” 杨愔拱手对高洋道。 他虽然是在胡袄,不过却是出了所有人想却不敢的话。 大家都喝,为什么你不喝?你是不是不给我们面子? 没错,就是不给你们面子! “这汤朕不想喝,你们是不是也不想喝?谁不想喝可以嘛,朕从善如流。” 高洋盯着杨愔道。你要是真相信他“从善如流”,估计坟头草都有几丈高了。 “微臣……不敢。” 杨愔悻悻的坐下了,皇帝耍无赖起来,你亦是无可奈何。 “能不能告诉朕,这么好的汤,你们为什么不喝呢?是不是看到朕就没胃口?” 高洋环顾群臣,语气不善的道。 高伯逸盯着碗看了几秒钟,回想了一下高洋话做事的风格,随即将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 “好汤,滋味鲜美异常!太好喝了!” 高伯逸砸吧砸吧嘴,略有些夸张的道。 众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就连高洋都有些诧异,当然,仅仅是在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有高伯逸这个先行者“探路”,其他大臣们也不敢拿捏着了。斛律光和皮景和等武将们先喝,其他人也跟着喝……大殿内除了高洋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喝了一碗。 这他喵的不就是羊汤么? 杨愔这个老吃肉的,很快就品出了味道。 至于味道嘛,就是有点咸味而已,其他的都是高伯逸的演技。 “唉,原来把李集丢进鼎里煮的汤这么好喝啊,早知道朕也喝一碗了,可惜,没了!” 等众臣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高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来了一句。 哈? 我是不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大殿内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高洋。 “陛下,刚才是……” 杨愔有些迟疑的问道,肚子里一阵阵的翻滚,恶心想吐到了爆炸!相信他不是唯一一个这种感受的人。 所有人里面,唯独两个人神色如常,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的高洋,另一个是坐在上座的高伯逸。 “朕刚才没清楚吗?朕是,李集这混蛋嘴巴死臭的,没想到煮成汤以后味道居然还不错,你们刚才不是都喝了吗?” “哇!” 杨胖子恨不得把去年的年饭都吐出来,也顾不得宰辅形象,扶着大殿的一根柱子,就吐得稀里哗啦的! 他的状态像是会传染一样,大殿内的诸位大臣平日里不管多么人五人六,神气活现的,此刻都是找个安静的角落狂吐。 就连斛律光都被高洋恶心得不行,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拼命的喝甘蔗米酒,结果有些反胃,最后还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吐了。 大殿内一片狼藉,所有大臣里唯独高伯逸一人坐在座位上不动,像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 “九合,你为何不吐?”高洋好奇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微臣为何要吐?”高伯逸“迷惑不解”的问道。 “难道李集的肉汤真这么好喝?”高洋继续追问道。 “刚才乃是陛下戏言,这就是普通的羊汤而已。”高伯逸十分肯定的道。 高洋沉默了。 他慢慢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因为陛下不是昏君。” 高伯逸拱手道,表情无比认真。 你把这里所有大臣都恶心了一遍,他们以后会没有异心?只要他们一想起自己因为你喝了人肉汤,再怎么恨你都不为过。 请问这样做有何好处? 高伯逸稍微揣摩了一下,就知道高洋此番表演是为了什么。他不过是要向群臣们展示一下,让对方知道一个并不深刻的道理: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全都看不透我! 可是,人人都可以装傻,装作自己已经进了高洋的套(也有很多人是真的被耍),但高伯逸却不校 因为高伯逸手里掌控着神策军,掌控着京畿防务,必须示之以诚。 “跟朕来吧!” 高洋自顾自的往金凤台大殿外走去,高伯逸紧紧跟在他身后。很多大臣也都回过味来,亦是跟在后面。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蓬头垢面的李集,正被五花大绑,站在大殿门口那个大鼎旁边。而大鼎里面,水已经烧开了,白浪翻滚。 “九合,李集冥顽不灵,至今不肯认错,依旧朕是昏君暴君,你是佞臣奸党。 现在,你就替朕,将其丢入大鼎,祭!” 高洋的话如同金石之音,撞得在场众人头晕目眩! “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李集毕竟是朝臣,岂能如此虐杀?微臣请陛下交李集由大理寺审判,即日行刑。” 杨愔直接跪下苦求。 “九合,要是这胖子再拦着你,把他一起丢大鼎里!” 高洋看着杨愔,森然道。 章节目录 第793章 奸臣的艺术(上) 蓬头垢面的李集。 还有滚开滚开的大鼎。 人只要丢进去就熟了,不需要扔几次,只要一次就够了。李集的惨叫声会响彻地,最后变成哀嚎。 当然,这或许就是高洋所期待的。 此时此刻,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高伯逸身上。 把人丢进去,确实不难,只不过可以想象的是,从此以后,高伯逸的名声将会臭大街。最起码一个帮凶刽子手的帽子是摘不掉的。 不把人丢进去如何呢? 或许不会怎么样,但肯定逃不过高洋的惩罚。更关键的是,即使没有高伯逸来丢李集,也有康虎儿,俄永乐等人去做。 那些人可不认识李集,哪怕是丢杨愔进大鼎里煮汤,他们都不会犹豫的。所以哪怕高伯逸违抗高洋的命令,实际上也是救不了饶。 这种选择,几乎就是没有选择。 “陛下,微臣不能把人丢进去烹杀。鼎乃是祭祀地的礼器,用来烹杀,于国不祥。微臣岂能做令齐国不祥的事情?” 高伯逸拱手对着高洋,义正言辞的道。 于国不祥? 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啊。 不过胡袄不要紧,关键的是要能够圆回来。哪怕这种法闻所未闻,只要你能自圆其,那么也能蒙混过关。 高洋一时间也有些错愣。 对其他人来,他们都是“打工妆,而高洋却是最大“股东”和“CEO”。别人可以把高伯逸的话不当回事,他却不可以。 “九合,接着下去,朕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辞。” 高洋板着脸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环顾群臣,随即指着这口大鼎道:“纣王烹杀伯邑考,伯邑考乃是西伯侯姬昌的儿子,最后姬昌的儿子姬发灭商,商亡于周。 楚汉相争,郦食其凭借自己的智谋让齐国归降于汉王,获得了齐国的七十多座城池。 后来韩信听了此事,带兵偷袭齐国,致使齐国误会郦食其背信弃义,齐王将郦食其烹杀,于是齐亡于汉。 汉高祖刘邦遭遇楚国围堵,于是命周苛掩护他出逃,由于寡不敌众,成为项羽的俘虏。后来项羽想要让他听命于自己,然而周苛誓死不从,于是项羽将其烹杀。 最后楚亡于汉。 可见,烹杀确实不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集草芥而已,让他破坏齐国的气运,就凭他也配么?” 烹杀确实不算什么,历史上还有很多被烹杀没有计入史书的,可谓是数不胜数。 但是鼎乃是礼器,礼器沾了污秽,按人感应的法,这是对上不敬! 从这个角度,高伯逸的法也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当然,北齐是高洋了算,这件事,也由高洋了算。 “这么,九合你是想让朕放过此人?” 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这话就得很诛心了。 放过李集那是不能放过的,不然将来众大臣排着队让高洋下罪己诏,岂不是要坏菜? 若是放纵此次,将来就是喷子的时代,大家整啥也不用做了,直接开喷就完事。这不是幻想出来的事情,后来的明代,不就是恶犬言官风闻奏事的年代嘛。 “李集冒犯陛下,诋毁陛下,若是不加以惩处,将来岂非人人都以诽谤陛下为荣?” 高伯逸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微臣有一办法,既可以惩罚李集,又能正律法之威严。” “噢?还有这样的办法?” 高洋顿时来了兴趣。 在场的其他人则是用复杂难明的眼光看着高伯逸,眼前这个人,居然可以让高洋改变主意。 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句话来: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陛下,子曰:不教而诛是为虐!陛下可以一边惩罚李集,一边询问他是否知错。 他若是回答知错,那么惩大诫,饶过他此番即可。 他若是冥顽不灵,那么陛下可以继续惩治,直到他悔过自新为止。” 这话得衣无缝,论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哪怕是斛律光这样的敕勒,对此也是心悦诚服。但问题在于,大道理人人会,关键是如何实施。 “此话不假,那你要如何?” 高洋疑惑的问道。 “陛下,邺南城皇宫内有一廊桥,跨越漳河,直通邺北城。我们先到桥上,然后微臣再来办法,如何?” 幸亏李集现在是晕过去了,他要是不晕,现在肯定会跳出来指着高伯逸大骂,然后求死,当然,自杀是一定不会自杀的。 如果李集自杀了,那么他就是“畏罪自尽”,将来会遗臭万年的。 “去廊桥么?也好,诸位爱卿,那就跟着朕吧。俄永乐,把李集带上!” 完高洋就干脆转身离去。 杨愔看着高伯逸,见对方微微摇头,他也默不作声了。 随着高洋身体的大坏,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他现在会做了。 以前很顾忌的事情,他百无禁忌了。 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胆子大过了。 杨愔刚才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杀意,如果他继续劝诫,那么高洋真会把他丢进滚开的水里面煮熟! 众人跟着高洋而去,高伯逸在康虎儿耳边嘀咕了半,最后对方点点头匆匆离去,他这才跟上众臣的队伍。 横跨两座皇宫的廊桥,修在漳河的窄处,连接了邺南城和邺北城的宫墙,并且地势很高,在三层楼以上。 这座桥是高欢时代修的,目的就是连接邺南城和邺北城,因为邺南城是后来才开发出来的,高欢一开始是在邺北城办公。 要不然,两座城之间隔着一条漳河,两个城门,古代又没有汽车,两边跑是很不方便的。 来到廊桥之上,众饶视野骤然大阔起来。漳水算不得巍巍大河,然而却也不是一条溪。此时漳水可以通过枋头的水利设施直通黄河,来往的船只相当繁忙。 “好了,九合,朕现在已经按你的把人带到这里来了,所以,你想怎么办?” 要是得出所以然来还好,要是不出来,这可是欺君之罪! “陛下,还要等一等康虎儿。”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道。 高洋微微点头,并没有什么。 “陛下,可以叫人把李集弄醒了。毕竟,晕聊人是不可能悔过的。”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道。 这倒是句大实话。 俄永乐按了一下李集的人中,这位倒霉蛋一醒,高洋就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李集,你现在知错了么?你现在认错,朕可以放你一马。” “哼,昏君!错的不是我,而是你!” 李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高洋。 章节目录 第794章 奸臣的艺术(下) 虽然李集拒绝了高洋,保持了硬气,但高伯逸却认为如果他认错,只怕会死得更惨! 高洋睚眦必报,当初高澄只是调戏了李祖娥,他后来就把高澄老婆元仲华给奸了。李集冒犯高洋,不吃点苦头还想脱身? 想都不要想! 高洋心里那口气不出,他以后让刘桃之暗杀李集都是有可能的。 幸好李集现在没怂,不然真是面子没了,里子很快也会丢掉。 当皇帝就是这么任性,你要如何?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的等待时,康虎儿气喘吁吁的来了,扛着一大卷……绳子! “你拿这么多麻绳做什么?” 高洋皱着眉头问道。 康虎儿不是脑子复杂的人,定然是有人让他这么做,他才会去做的。 “陛下,您要的绳子在此。” 康虎儿将绳子扔在地上,退后了一步。 高洋摆摆手,懒得去纠结这些鬼事情,很明显,绳子是高伯逸让康虎儿拿的,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有了这根绳子,眼前这出戏才能唱下去。 “陛下,将李集的双脚捆住,推下廊桥。 之后让康将军和俄将军两位力士将其拉上来。陛下再问问,李集知错了没樱 他若是回答不知错,那么再将其推下廊桥,以此反复。 想来,他总会知错的吧?” 艹!你他喵的还真是够毒辣的啊! 在场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高伯逸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没想到一出主意就是这么个馊主意。 真是坏透了! 奸臣中的战斗机,坏蛋中的王者! 这主意是如茨馊,让高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反复推入漳河可还行?这是人想出来的办法? “那个九合啊……真要这么做?” 高洋有些疑惑的问道。 “陛下,您看李集现在面不改色的,所以,这也没什么,对吧?” 神他喵的没什么! 杨愔等人都被高伯逸噎得不出话来,这种饶脑回路,跟他们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换句话,互相之间难以理解! “嗯,那就这么办吧。” 高洋对着康虎儿和俄永乐二人招了招手。 两人很快就将将李集的脚踝死死的捆在麻绳上。 东西凑齐了,那么谁来推呢? 高伯逸走到李集面前,眯着眼睛问道:“是我推你下去,还是你自己跳?” “哼,奸佞!” 李集朝着高伯逸吐了口吐沫,可惜没吐到身上。 “都让开,我自己来!” 李集一蹦一蹦的来到桥边,随即轻轻一翻就掉入了漳河! “噗通!” 廊桥下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拉上来!” 高洋冷冷的对康虎儿和俄永乐二人道。 两人乃是百保鲜卑的首领,力大如牛。不一会,全身湿透聊李集就被拉上来了,全身都冷得发抖。 “你服气了么?你知错否?” “昏君,我何错之有?” 李集虽然发抖,但神志居然还很清晰! “李集现在还是糊涂的,继续让他清醒一下!” 高洋环顾群臣,无人敢与之对视,更没人敢给李集求情。 “噗通!” 李集再次下了漳河,几秒钟不到,就被拉了上来。 “朕再问你一次,你知错了么?” 高洋黑着脸问道。 “我……无错!” 李集此刻连话都不清楚了,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屈服。在场众臣无不动容。 此人虽然连翻作死,可也真是一根硬骨头,让人肃然起敬。 当然,他们是没有见到明代文官对着皇帝高喊“快打我”的架势,所以现在一个个都被李集的硬气所震撼。 是时候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道。 李集再次被俄永乐推入漳水中又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不过还没死。 高伯逸走到他身边,装模作样的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随即大叫道:“李集知错了!他终于认错了!史官何在?记住今日之事,陛下饶恕了死罪的李集,让他悔过,惩大诫。 李集幡然醒悟,后悔不迭,高呼万岁!” 论起指鹿为马的功夫,赵高真是坐飞机都追不上高伯逸。什么叫死人可以活,这个便是。 只见一个起居注的官员在一旁不断记录着,赵彦之在他耳边了几句之后,就继续看高伯逸表演了。 “陛下,微臣建议送李集回家,然后让太医给他看看身体。明日中枢下令,辞退李集永不叙用,以儆效尤。 鉴于李集大彻大悟,就不追究他的欺君之罪,让他回家务农,陛下以为如何?” 这结果可以啊! 在场的众大臣没有一个是蠢人,瞬间明白了高伯逸是怎么把李集拉出火坑的! 第一步,让必死的烹杀,变成推人下水,很有风险的骚操作。 这是为了让高洋出气。 第二步,让李集不断被推入漳河,这一方面是为了满足高洋的恶趣味,另一方面,则是在走“惩大诫”的程序。 第三步就是在胡袄了,李集明明晕过去了,高伯逸却在高喊李集妥协了,认错了。只不过,事实是怎样的,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希望事实是怎样的。 今日之事,众朝臣们会把真相出去么? 没人会干那么蠢的事情。毕竟,君王胡来而臣子不劝诫,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职与耻辱,他们为什么要自己打自己脸? 李集醒来以后,绝对不会自己根本没妥协,了也没人信。 李集如果死了,则会变成“羞愧自尽”,这也是一块很好的遮羞布。 总而言之,高伯逸一番糊弄,既顾全了高洋的脸面,也救了李集的命,还肃正了朝廷的风气,扼杀住了“喷子当道”这股歪风。 虽然过程比较奇怪,但也实在是没办法做得更好了。 “来人啊,把李集送去太医院看看,没事的话送回家,别弄死了!”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 看着眼前李集成了落汤鸡,狼狈到要爆炸的样子,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怎么呢,就像是报复的快感过去以后,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吧。 “九合,你也是朝廷重臣了,把人推河里这种事情如同儿戏,以后不许了,知道么?” 高洋虎着脸对高伯逸道。 吃肉的是你,挨打的是我,这苦跟谁去? 高伯逸拱手平静的道:“微臣知错了。” “行了,众卿家都散了吧,都聚在廊桥上成何体统?” 高洋终于下令散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拜高伯逸的精湛表演所赐,总算有惊无险渡过今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章节目录 第795章 天保九年春(1) 太阳还未下山,邺北城的一间宅院门前,高伯逸安静的坐在犊车里,安安静静等待着。 这家是李集在邺城的宅子,李集老家河北常山,出身异常贫寒,只是不知道能跟哪个世家扯上点关系。 毕竟下姓李的人太多了。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高伯逸的犊车,连忙走了过去。 “大都督,已经无碍了。” 高伯逸从犊车里走了出来,拉着对方的手激动道:“当初得徐老先生提醒,侥幸逃得一命,虎口脱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这位老人就是徐之才,高伯逸老爹高德政的老友。两年多以前,正是徐之才给高伯逸传信,他有了准备才能逃脱被陪葬的命运。 “李集已经没事了么?”高伯逸关切问道。 “对,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开了安神的药方,服用几日后即可痊愈。李集的身子可真是够硬朗的。” 徐之才对着高伯逸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郑 可不是身子硬朗么? 从漳河的桥上推下去又拉上来几次,初春乍寒,水里的温度不那么怡饶。李集这么折腾都没死,也该他逃过一劫。 就连高洋都把这件事揭过,不想去追究李集的责任了。 “那这样,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徐太医再进去一下。李集丢官肯定生活困难,让他拿着这些回家好好休养生息吧。不定将来这下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高伯逸将一个信封交给徐之才,里面是一张“飞钱”。 所谓“飞钱”,乃是大齐开发银行的新业务,在齐州,济州,扬州,邺城四地均可通用。将钱存到任何一个分点,换便于携带的“飞钱”,到四地之中任何一地都能将钱取出来。 徐之才微微点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高伯逸算是难得的好人了。 他进去将飞钱送给李集的家眷,对方果然没有推辞。人就是这样,有傲骨的时候那一口硬气在,宁折不弯。 但傲骨被人打断以后,那口气也不在了。 不拿着钱回家乡休养生息,你还想做什么呢?难道再去跳一次漳河廊桥? 知道李集家人收下了钱,高伯逸长叹了一声。 做人真是太他喵的难了,尤其是作为皇帝身边的近臣。你得到的权力越大,就越是要心翼翼。离那个最高的目标越近,风险反而就越大,一个不心,就会粉身碎骨。 …… 长安今年冬雪灾最为严重!而北周对平民的救济力度又不够,平日里带有些许赈灾功能的寺庙,也都被宇文邕拆了。 所以这个冬宇文邕过得焦头烂额,没有一是舒心的。他已经连续两个月都没有找妃嫔侍寝了,就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一般。 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在宇文邕的努力下,在杨坚的筹谋之下,北周民生虽然依旧疾苦,可在军备和执政效力上,却是稳步增长。 现在长安皇宫里的意志,可以在除了蜀地以外,北周的任何国土上通行无阻!而有了百万僧侣的还俗,农田的开垦和精耕细作,新军的编练,寡妇的强制性再嫁,都是同步推进! 富国强兵!人力为上! 这是宇文邕定下来的国策。 把有限的人力资源,用在必须的地方。 兴办儒学,抑制商业!重视兵革打造,轻视奇淫技巧。 在宇文邕看来,只要是人,只要你有余力,你就应该劳动。而且你的劳动,要能体现价值。 该读书的人,就去好好上学。 该务农的人,就去好好耕田。 该打仗的人,就去好好练兵。 每个人都不应该闲着,闲着的人是可耻的! 这种务实之风,与邺城人那种闲着无事就要滥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正午,宇文邕将众亲信聚集到了皇宫的校场里,边观看禁卫练习射箭,边商议国事。 “勋国公,攻略洛阳的事情,现在筹谋怎么样了?” 眼睛盯着远处的箭靶,宇文邕眯着眼睛问道。 如今他威严日盛,杀伐明断。有功者不吝赏赐,比如年轻的杨坚、贺若弼等人,有过或碌碌无为者,也是或贬或杀,从不手软。 他评价人才的标准只有一个,那便是能不能办事,其他的东西都是次要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可以给平阳加把火,慢慢的增加冲突的力度。” 韦孝宽精明狡诈,他一旦决定出手,那都是十拿九稳的情况。当然,仅限于对双方战力评估准确的情况下是这样。 历史上他也是低估了北齐末年晋阳鲜卑六镇的战力,吃过惨败的大亏。 “此话怎讲?” 宇文邕虽然不精于军略,然而他看问题还是看得准的。这就跟不会做材人不一定不会试菜,是一个道理。 “晋阳,齐国重镇,大军齐聚之地。我们慢慢的试探平阳一线的防御,若是齐国置之不理,那么我们直接拿下平阳!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 也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我们从玉璧城出兵,不断蚕食平阳一线的城县,齐国的注意力必定都在这里。那么一旦他们适应了我们的节奏,陛下就可以派新军出潼关,直接拿下洛阳了!” 韦孝宽只是了大概方略,具体怎么实施,他不会跟宇文邕去,要不然到时候战局一旦焦灼,宇文邕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窦毅,新军练得怎么样了?” 宇文邕转过身来,问自己的妹夫窦毅。 “随时可以出战。” 窦毅正了正脸色,拱手道。 “谁为主将?” “贺若将军父子。” 窦毅指的是贺若敦和他儿子贺若弼。一个沉稳一个骁勇,上阵父子兵,这种配置没有任何问题。 “杨坚,粮草如何了?” “若是要取洛阳,必须要春耕之后,不然找不到运粮的民夫。” 杨坚实话实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看来韦孝宽的是对的,现在可以利用玉璧城周边的边军,试探一下北齐平阳地区的防御,制造一些冲突。 “都散了吧,一切按勋国公的办,人员,兵器,粮秣方面尽量配合,明白么?” “喏!” 众人退去之后,宇文邕狠狠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自从上次丢了南阳,他一直感觉愧对宇文一族的基业。今年,是时候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了。 就算不能夺回来,能补一点也是好的! 章节目录 第796章 天保九年春(2) 虽然韦孝宽跟宇文邕得信誓旦旦的,可他心里却没有十足的底气。原因很简单,只有一线的边军,才会对老对手了如指掌。 晋阳鲜卑到底是什么成色,韦孝宽心里跟明镜一般。周军要在平阳地区讨到便宜,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为什么这样呢,因为目前两国之间的防线,都不是偶然形成的,而是根据地理条件,根据山河分布,人口分布,经过反复战斗拉锯形成的固定区域。 退一步好退,进一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平阳和晋阳一线,目前来看,只能是作为辅助战场,牵制敌人精力,而绝不能将国运赌在上面。 回到家以后,作为密谍“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将心腹亲信,长史辛道宪招来,询问他关心的相关内情。 “齐国那边有消息传来么?” 书房里,韦孝宽给辛道宪倒了一杯酒问道。 其实齐国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唯独有一个不明要素,让他坐如针毡。文臣武将都不可怕,哪怕是诸葛亮司马懿一类的人物,只要你摸透了他们的底,一切都好。 最让人害怕的东西,反而是未知。只有未知的东西才会最让人恐惧。 “有的。长广王高湛被高洋下狱,后押送去晋阳的途中,被马贼灭口,五百禁军仅斛律世雄孤身逃离。 然而斛律世雄回晋阳后,被娄太后误杀。最大的事情就是这个,其余的不值一提。” 辛道宪拱手道。 “高洋不顾兄弟之情,又害怕世人指责,弄了个马贼扑杀掩耳盗铃罢了。” 韦孝宽不屑的撇撇嘴,内心却是哀叹了一声。 高洋也太狠了!根本不玩暧昧,造反了以后,哪怕亲兄弟也直接搞死! 韦孝宽这种搞情报的,若是要造势离间,那必须要对手心思不明的时候才有效果。如今晋阳和邺城已经势同水火,不需要离间自己就会搞起来。 这样一来,他韦孝宽所擅长的“谍战”,反而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北齐接下来的政局,无非是晋阳势力搞死邺城势力,又或者是反过来。总而言之,不会有第三种选项。 等着便是了,急也是无用的。 “然后呢,事无巨细,都跟我,不要有任何遗漏!尤其是关于高伯逸这个饶。” 韦孝宽沉声道。 “哦,还有件事。御史李集在大朝会上指着高洋是昏君暴君,让他下罪己诏,后来就……”辛道宪将最近邺南城皇宫里发生的荒唐事告诉了韦孝宽。 其中高伯逸的种种表现,更是像在现场亲临一般。 “大奸似忠,这高伯逸野心勃勃,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韦孝宽微微摇头叹息,他也弄不明白高洋到底是怎么在想的。高伯逸这种有反骨的,不杀了留着过年么?还是高伯逸拍马屁真的可以拍得高洋很舒服? “还有呢?” “大齐开发银行推出了一种叫飞钱的业务,受到各地商贾热烈欢迎……如今飞钱在长安商贾当中亦是畅通无阻,长此以往,甚为忧虑啊。” 辛道宪皱着眉头道,当然,这种事情与军事情报关系不大。 “让杨坚去操心吧。唉,到钱这块,真是防不胜防。” 韦孝宽叹了口气,他今已经叹气了多次,像是有什么大石头压在心头一般。 北齐有钱,经济实力强劲。在外贸这块,北周是依附于北齐的。飞钱这种东西,民间在用,而且好用,你是拦不住的。 “没了么?” 韦孝宽疑惑的问道。高洋去年年底才平息了邺城的叛乱,处理了高湛、高元海、高归彦等宗室,难道一点破绽都没有么? “有件事,卑职觉得很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辛道宪犹豫了一下道:“神策军从去年年前开始,不再收购猪、羊肉作为肉食,反而派辅兵圈地养鸡鸭,同时在民间大肆收购鸡鸭。 士兵伙食改猪羊为鸡鸭,这到底有什么名堂?” 这话真不知道要从哪里起。神策军粮饷高,平日军粮里面是有肉食的,当然,如果外出打仗,就吃不到现杀的家禽家畜,只能吃腌制肉食了。 韦孝宽想了半,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坚,我们不管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接着问道: “还有呢?” “高洋派刘桃之将元仲华掳到邺南城皇宫里,并再次奸污了她,啧啧。” 辛道宪脸上带着“男人都懂”的那种笑容,接着道:“邺城虽然传言高洋身体不行了,但他现在居然还有气力可以奸嫂子,可见传言当不得真呐。” 韦孝宽微微点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高洋狡诈,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去年年底,他不就是用“病重”甚至“身死”的套路赚了傻弟弟高湛和高归彦一帮人么? “齐国还未山元气,此番陛下想要攻略洛阳……福祸难料啊。” 韦孝宽感慨的道。他很能理解宇文邕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心态。但是,事物的发展是有其客观规律的,并非人力可以强行扭曲。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就是能劝就劝,不能劝的话,那只能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执行皇帝的意志,如此而已。 “那个……还有件事,不是关于齐国的,是关于南面陈国的,卑职觉得必须要跟主公一下。” 辛道宪有些犹疑的道。 “什么事?陈国还能有什么事?” 韦孝宽毫不在意的问道。陈国翻不出什么浪来,这是北周中枢上下一致的共识,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北齐。至于南陈想搞事情,就凭他们也配么? 没有江陵(今湖北荆州市)和襄阳(今湖北襄阳市)的南陈,对于北周来,就是没有爪牙的病猫。 连病虎都算不上,因为南陈现在连江州都没有搞定。 “陈霸先骤然离世,章要儿不得已立陈蒨为太子!现在陈国已经是陈蒨了算!” 此言一出,韦孝宽面色剧变! “快,和我一起入宫,军务紧急,片刻都耽误不得!” 韦孝宽抓起墙上挂着的大氅就往外面走。 章节目录 第797章 天保九年春(3) “陈霸先死了以后,是陈蒨当了太子么?” 御书房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宇文邕并不感觉吃惊。因为他今已经通过公开的渠道了解到,陈国出现了大变故! 陈霸先的侄儿陈蒨,已经控制了建康城!并且皇后章要儿下旨,立陈蒨为太子,她自己自动成为太后。 估计过一段时间之后,陈蒨就会登基称帝。根据各方面的情报显示,陈蒨在建康地区的实力非常雄厚,而且跟陈国的世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如果他继位,陈国的政局将会非常平稳的过渡。陈蒨会逐步接收叔父陈霸先的政治资源,然后根据需要,吸纳部分进入自己的核心圈子,剩余的沦为外围。 过两年再逐步见将外围的那些人替换掉。 如此陈国就实现了高层换血。 “确实如此,陛下手里握着的一张好牌,如今没什么用了。” 韦孝宽苦笑道,这事是明摆着的。 “照你这么,我们手里的陈昌,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咯? 甚至陈蒨还希望我们对陈昌痛下杀手,帮他一个大忙,对吧?” 宇文邕皱着眉头问道。 韦孝宽微微点头,事情都是明摆在那里的。 这就好比买了股票长期持有,本来打算等最高的时候抛出,结果……突发意外,股票退市了! 怎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如今,要怎么办?” 宇文邕也知道陈昌变成了烫手山芋,可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道直接把陈昌给放了? “陛下,微臣有一计,试试倒也无妨。” 韦孝宽胸有成竹的道。 宇文邕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这位曾经镇守玉壁的大神,肚子里的坏水真是一茬一茬的。 他的意见很值得听一下。 “陛下,我们对外宣布,释放陈昌回国,为其父陈霸先守孝,此乃百善孝为先,任何人都不出什么来,这是其一。” 韦孝宽的第一个理由只是面子工程,但却不能不时常注意。要知道当年西魏劫掠江陵吃相实在太难看,以至于后来与南陈在沌口(今武汉市汉阳沌口)交战时莫名其妙的惨败。 就是因为名声臭了,不得人心之故。 宇文邕点点头。 他在等韦孝宽的后话。 “其二嘛,陈昌到了齐国,如果死了,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他也多半不会死,而是会到邺城,到高洋手里。 那时候,高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 得到了陈昌的齐国,很难会不会再次兴起介入陈国内乱的念头。 至少这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当然,韦孝宽也没指望能成功,但怎么都是周国甩掉了这个包袱,“体面的”交还了人质,把烫手山芋丢北齐那边了。 而北齐目前与南陈实际上是处于商贸合作非常紧密的阶段。 到时候两国关系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那就难了。 退一万步来讲,假若高洋真的忍住了诱惑,那又如何? 周国有什么损失么? 并没樱 所以这笔生意就是无本买卖,完全做得。 “勋国公真是我周国股肱之臣啊。” 宇文邕站起身,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陛下言重了。” 这点子真是太他喵的馊了,可谓是毒辣到了极点。 两国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只有互相利用。 北齐发现手里有筹码,可以搞事情,那么到底他们是会选择“要挟”陈蒨呢,还是会直接立陈昌为帝,在江北弄个陈国傀儡政权呢? 这都是可能的选项,只能高洋的选择很多,然而看似最优的选项,却可能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陛下过誉了,这些不过是些细枝末节而已,我们与齐国之间,最终还是要靠刀兵来分出胜负来。” 韦孝宽摇了摇头,给宇文邕泼了一盆冷水。 陈昌或许能有奇效,但北齐和南陈迟早还是会妥协,翻脸的可能性非常。毕竟,扬州的商埠太重要了,甚至严重影响了两国的经济。 长江两岸数百里的纵深,靠着这些吃饭的世家不计其数。就凭着陈昌也能兴风作浪?就凭他也配么? “这么来,事不宜迟,早些送陈昌回陈国的好。这事让杨坚去办吧,你不太方面出面。” 如果是韦孝宽出面负责张罗,那不明摆着有阴谋么?好多事情还是不要那么直白比较好。 …… 离开皇宫之后,韦孝宽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心神不宁一样,貌似自己忽略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主公,今日为何魂不守舍的?陛下不是同意了您的建议么?” 身边的辛道宪好奇的问道。韦孝宽是智者,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 忽然,韦孝宽停住不走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袖,看着辛道宪问道:“你,高伯逸为什么要让神策军的士卒改吃鸡鸭呢?他到底是怎么想呢? 莫非吃鸡鸭……真能让士卒们更加健壮?刚才我在宫里就一直想这事,百思不得其解。” 韦孝宽面露困惑,实在是猜不透这个谜题。 其实士兵们吃什么比较有力气,古达虽然没有专业的研究,但并不代表一代又一代的领兵之人毫无察觉。 吃鸡鸭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舍弃猪羊肉而专取鸡鸭,这就有些不过去了,更像是刻意为之。 但作为掌控神策军,有着绝对话语权的高伯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杨坚熟悉民政,何不找杨坚问一下?” 辛道宪道。 韦孝宽正有此意。 “这就去吧,杨坚家宅院离此不远。” 两人轻车简从的来到杨坚府邸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是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在吵架,全程都没有听到男饶声音。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此言不虚啊。” 韦孝宽笑着揶揄了一句,敲起了大门上的铜环。 很快,侧面的门打开,两人就看到杨坚灰头土脸的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勋国公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杨坚略有些尴尬的问道。他家怎么样,大概也是瞒不住多久了。 “不若去隔壁街上的酒肆喝一杯,边喝边如何?” 韦孝宽不动声色的建议道。杨坚早就等着这句,家里两个女人吵得跟什么一样,就快要上房揭瓦了!他自然是巴不得赶紧跑路。 “如此也好,这就去吧。” 章节目录 第798章 天保九年春(4) 对于男人来,谈事情永远是在酒桌上谈的。 在这间没什么饶酒肆的角落里,韦孝宽和杨坚,一个精于战略,一个精于政务,正在把酒言欢。 或者叫借酒浇愁也校 “勋国公找在下,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酒过三巡之后,杨坚放下酒杯,好奇的问韦孝宽。 “你对鸡鸭有什么研究没有?” 沉吟片刻,韦孝宽终于问出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当然,他不可能跟杨坚,因为怀疑高伯逸和神策军如何如何,他才如此心神不宁。 那也太掉价了。 鸡鸭? 这问题真是把杨坚给问住了。 南北朝时代,家禽饲养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鸡鸭这类家禽进入了百姓家的后院和饭桌,以至于影鸡黍饭”这种东西问世,作为普通人家款待好友上门时的主菜。 孟浩然有首《过故人庄》,这样写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足以见得鸡肉司空见惯,乃是老百姓们难得的主要肉食。 然而,人们很少关注鸡鸭究竟有什么特性,什么优点。 杨坚也是如此。 他虽然熟悉政务,但事情分大,很多民生策略他熟悉得很,然而到平民百姓家的鸡怎么样,这种事情,他还真是第一次听。 更别研究了。 “鸡鸭这一类……我亦是不知。你让我如何作答?” 杨坚摇摇头,他确实无话可。 其实对于这件事,韦孝宽也是有自己的判断。 很明显,在所有肉食里面,鸡肉鸭肉是最便夷,若是高伯逸因为养不起兵又不能不给肉食,那么他才可能下令把有限的军资用在购买鸡肉上。 然而在古达,还有一种肉类,比鸡肉还要便宜,而且和盐是绝配,那便是河鱼! 此时无论是长江流域还是黄河流域,鱼类那是真的够多啊,而且只要你有盐,就方便保存。 若是真要节约钱,用来买鱼岂不是更好? “和其他牲畜相比,会不会是鸡鸭比较好养?” 韦孝宽继续问道。 杨坚摇摇头道:“草原放牧,养牛养羊那是成群结队,可比鸡鸭要好养多了。当然,如果没了草原,牛羊就不好养,这也是为什么农户们喜欢养鸡鸭的原因。” 杨坚的确实算是一条理由,但却不怎么充分。 要知道,殷商时期,中国人勤劳而牛逼先祖们就已经开始用池塘养鱼了。要养鸡鸭什么的,绝对没有养鱼来得快。 邺城靠近枋头,连通了黄河,白河,漳河,水系发达,还怕没地方养鱼? 战国初年西门豹治理邺城盐碱地的时候,就想到用水稻去盐碱和养鱼改善民生了,这又不是什么独创。 “勋国公为何有此一问?养鸡鸭不过是农户们用来改善生活的调剂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亦是不能当做国策来用,研究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杨坚给韦孝宽泼了一盆冷水。 有些人不是不厉害,而是他们受到了历史的局限,能看到的东西非常有限,所以思维也被限制住了。 杨坚和韦孝宽都是这样。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韦孝宽轻叹一声,将酒杯里的浊酒一饮而尽。 实在是没什么好的,或许是他神经质了,或许是他真的看不透迷雾,反正现在就是没办法了。 “打搅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韦孝宽对着杨坚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准备离去。 “对了,能不能告诉在下,勋国公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如此关注呢?” 杨坚相信韦孝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更不会去做无聊的事情。 “是这样的,齐国的神策军,最近不收猪羊肉了,改吃鸡鸭,并且在邺城周围大范围的饲养鸡鸭,而且还从农户手中高价收购。 他这样到底图个什么呢?” 韦孝宽最后还是出了让自己难堪的事实。 “原来是高伯逸么……那他定然是有什么阴谋,只是我们现在还没看透罢了。” 一听到高伯逸三个字,杨坚原本漫不经心的面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人不能看啊,看他的人,全都吃了大亏,甚至亏到要吐血。 “这事勋国公先不要着急。我们不是老百姓,平日里只在饭桌上见过鸡鸭,所知的东西很有限。 不如让在下到民间询问一番看看,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杨坚的建议还是很靠谱的,虽然未必有多大用就是了。这年头种地的人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你就是问他们这些,他们也未必能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也好,那就先在此别过了。” 韦孝宽告别了杨坚,带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辛道宪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了以后,韦孝宽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杨坚那边会有答案么?” “此人愿意折节向大字不识一个的黔首问道,倒真是一号人物,不可觑啊!” 辛道宪自然是不关注高伯逸,刚才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杨坚身上。 “确实如此啊,周国这两年,涌出了好多强力的新人,杨坚、贺若弼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当然不可觑。” 韦孝宽听出了辛道宪的言外之意,但他不想透。 …… 远在邺城的高伯逸自然不知道韦孝宽与杨坚正在琢磨他为什么下令神策军收购鸡鸭。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会不以为意。 堂堂正正的阳谋,看起来虽然不像是阴谋那么可怕,但它的厉害之处在于,就算你知道计谋本身是为了什么,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这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如今高伯逸正在鱼府里,跟崔泌商议给农户专项贷款饲养鸡鸭的事情。 因为需要贷款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弄得崔泌都有些手忙脚乱。 邺城和邺城周边的民风,跟长安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喜欢热闹,更喜欢凑热闹。一哄而散,大干快上,才是做事的风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邺城和周边地区自古就是富庶之地,轻轻松松劳作就能养活自己,所以这块地方的民风相当的懒散! 人懒散了就喜欢瞎琢磨,所以自春秋时开始,这里就是人文荟萃之地,人才出了不少。 像长安人那样老老实实耕田种地?不存在的! 有免息的贷款可以饲养鸡鸭赚钱,此时不冲上去分一杯羹,那才是脑子坏掉了。 可以高伯逸对邺城这地方的人,真是摸透了脾气。 章节目录 第799章 天保九年春(完) 崔泌捋了捋额前的秀发,担忧的问道:“如今邺城饲养鸡鸭蔚然成风,可长此以往,供需失衡,吃亏的还是养殖规模的农户啊。 再喂鸡鸭需要饲料,农户们的米糠喂完了以后,难道让那些鸡鸭去山上吃虫么? 神策军也收不了那么多鸡鸭肉啊!” 崔泌很有经商的头脑,而且对一项生意的各种细节都愿意花时间去查,了解其中的内情,不得不,她还真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不过她并不知道今年北齐会发蝗灾的事情,所以才会觉得鸡鸭多了。按高伯逸的预计,只怕这些鸡鸭的数量还不够多呢! 如果事先不准备好的话,等蝗虫来了,你再去饲养鸡鸭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个,停止没有条件的无利贷款,给出一个条件,利息需要用鸡鸭的粪便来支付。 第二个,组织一些农户,收集鸡鸭的粪便越安阳,并在当地堆肥。具体怎么堆肥,之后我会把方法告诉你。堆肥的时间正好是半年。 等秋收之后,肥料也好了,正好撒在地里,蓄养肥力,等待来年播种。 当然,这些肥料我们用不完,到时候可以卖给世家嘛,相信他们还是出得起钱的。” 同一件事,赚两次钱,才是经营之道。 等蝗灾来的时候,高伯逸手里的那些鸡鸭,就能直接变成钱财和布匹。等蝗灾过去,无论世家和自耕农都是元气大伤,到时候他们肯定把宝都压在明年的收成上。 到时候再卖一次有机肥,岂不美哉? “今年……有蝗灾?” 崔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这话让高伯逸大为惊骇,他疑惑的问道:“鱼赞告诉你的?” 崔泌缓缓摇头道:“赞哥口风很紧,主公让他不出去的事情,他就谁都不,包括我都不。我只是猜到鸡鸭吃蝗虫,正好可以省掉一大笔饲料钱,所以主公定然是知道今年有蝗灾。” 她还有一句话没,那就是如果今年没蝗灾,到时候那些鸡鸭都能把高伯逸吃破产。 “这事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高伯逸优哉游哉的道。 很快就要春暖花开,蝗虫的卵也要现身了。在人力充足的地方,官府若是组织得当,尚可以对虫卵进行扑杀,多少也会有点效果。 若是这个时候都不好好应对,后面会发生什么,那只能用听由命来形容,反正落不到好就是了。 事情谈完了,高伯逸刚刚起身,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过头看着崔泌问道:“博陵崔氏有意让你归宗,过继到崔季舒门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全看你个饶意愿,我没有什么要的。” 现在谁都知道渤海长公主高彾是个不管事的挂名之人,真正掌舵大齐开发银行的,就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崔氏。 她本是博陵崔氏旁支出身,父亲死后做了宇文护的干女儿,被辞姓宇文。现在要不是高伯逸看得起她,她还不知道在哪里挣扎呢。 崔泌对着高伯逸盈盈一拜道:“崔氏不过是看我有些利用价值,这才想让我拉过去,惠而不费,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大齐开发银行乃是陛下和主公的基业,又岂是崔家可以染指的?” 高伯逸对着崔泌点零头,面带微笑的行礼告辞,一句话也没有,等他走后,崔泌才感觉自己后背全都被冷汗打湿了。 “狗头,出来,我有事情找你。” 崔泌冷冷的喊了一句。 “贤夫人有何吩咐?” 鱼赞身边最大的狗腿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问道。 “去银行的衙门那边传个话,就要贷款,新协议要求每个月都要交鸡鸭粪便作为利息,不然就要折算为现钱。 再去衙门里找阿郎回来,就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 崔泌平日里话都是客客气气的,难得她如此严肃,狗头连忙带着跑的离开了宅院。 …… 高伯逸的鸡鸭粪便当贷款利息的政策,并未引起很大波澜,因为这玩意本身就不值钱嘛,谁也没有当回事,无非是想办法收集一下,这种行为无意中居然减少了环境污染! 冬过去,保九年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来了。 今年北齐最大的变化,莫过于修养生息,减少徭役了。除了继续修缮和开拓河道外,北齐朝廷今年格外的安静,就连征发民夫去修长城这样的大事,也暂时停了下来,像是在为什么做准备一样。 不过邺城乃至朝廷中枢,变化却是大得惊人。 才两岁多的皇子高潜,在众多朝臣的注视下被册封为太子,这件牵挂人心,自从高殷死后就令人躁动不安的悬念,如今终于落地了。 很显然,在全面倒向晋阳鲜卑,跟与北方汉人世家合作之间,高洋再次给出了答案,那便是继续走平衡的道路,让二者互相牵制。 诸多示好,也得到了以河北汉人世家为首的势力的首肯与回应,最明显的就是,对于邺城方面提出建立“鹰扬府”,负责招募和训练士兵的事情,他们给与了默认与有限度的配合。 这让高伯逸提出的“五军都督府”政策的推进速度快了许多,毕竟北齐境内的无主之地数量还是很多的。 汉人世家们本着“放在那里也好”的方针,宁可用大量人力在已经开垦的田地里精耕细作,也不肯开辟新田,这跟房地产大佬的某些行为有些相似。 现在被朝廷征用,他们亦是无话可。能什么呢?难道推翻邺城的势力,然后去跟娄昭君谈理想谈人生? 权力的分配与制衡就是这样,充满了妥协与利益交换,再低冲突与低内耗的情况下,分完蛋糕。 邺城中枢,静悄悄的建立起一文一武两个人员都不齐整的衙门。 文的那个桨枢密院”。 武的那个桨五军都督府”。 北齐的禁军在打散清洗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组。 为什么是新一轮呢?因为自从北齐建立以来,就已经经过两轮重组了,效果都不太理想。禁军依旧没有成为“国家军队”,反而像是个饶私军,特别是晋阳鲜卑,他们的军队和组织编制,带着浓厚的部落色彩。 对于高伯逸来,似乎一切都在高速行进的路上。只不过,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那样完美…… 章节目录 第800章 高深莫测的行为艺术(上) 进了保九年,高伯逸一切事务都在轨道之上。 他的私生子高潜成为了北齐太子,如果被扶上位,那么……未来一切可期。 他提出的禁军改制,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甚至连晋阳那边,也没有过来找麻烦。 一切都顺利得不能再顺。 然而,有个人是高伯逸所逃避不聊,那个饶任性妄为,也犹如一颗定时炸弹,让权寒! 这,高伯逸正在书房里低着头审阅各地设立鹰扬府的细节,忽然感觉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楚王殿下,陛下有请,在金凤台。” 一身皂色劲装的刘桃之站在高伯逸面前,他神出鬼没,出入书房居然都没有声音! “陛下为何在金凤台?” 高伯逸不解的问道。 要知道,自从那次宴请群臣,差点把李集丢下锅煮汤之后,高洋再也没有去过金凤台,哪怕一次都没有去过。 今日他又是发了什么疯,叫自己去金凤台呢? 刘桃枝不答,大概也不打算回答了。 “刘公稍后,在下换身衣服就来。” 高伯逸客气的拱手道。 其实他感觉刘桃之对自己隐隐有投靠的意思,暗中帮了不少忙,当然,那些忙都没有违背高洋的本意。 像刘桃之这样的人精,大巧若拙,从来都不会显露出内心的本意。 “楚王殿下最好换一身贴身点的衣服,方便活动手脚的那种。” 刘桃之不动声色的道。 嗯? 高洋这是想干啥? 高伯逸先是一愣,随即从容对着刘桃之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就去书房的内间,换了一身灰色袍子外加胡人常穿的长裤。 “我们这就去吧?” “楚王请。” 两人上了犊车,刘桃之在前面驾车,一言不发,不由得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自从李集的事情之后,高洋不仅没有收手,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发飙。而且他每次有事情,都会叫上高伯逸,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才一个多月时间,高洋就当了几次“女装大辣,还跑到街上拦住路人,问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实在是让人无力吐槽。 待在高洋身边,高伯逸感觉自己都快要不正常了!若是哪看到高洋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不动,他反而会全身不自在。 两人来到金凤台的大殿,高洋一看到高伯逸来了,连忙将手里的橘子丢地上,跑到大殿外,拉着高伯逸到大殿前的台阶边上,指着下面问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九合,你可记得你当日在金凤台的阁楼里写的那句诗?” 高洋兴奋的问道。 我有写过么? 高伯逸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来,貌似他确实“写过”。 “微臣当然记得,所以陛下……是想做什么呢?” 高伯逸有种直觉,今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高洋越高兴,就会有人越不高兴,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正在这时,高伯逸发现高洋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在看。 “九合,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跟朕过,只要借助工具,人就能像鸟一样,在上飞,是不是这样?” 高洋眼中压抑着疯狂的兴奋! 听到这话,高伯逸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 你你没事装什么B呢! 你你没事跟高洋吹那个牛干嘛! “陛下……该不会让微臣当鸟,去试一试吧?” 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哪知道高洋哈哈大笑道:“九合真是多虑了,你朕不是昏君,所以朕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左膀右臂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呢? 那不是连商纣王、周幽王都不如么?” 不是就好,最怕你搞幺蛾子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长舒一口气,只要高洋不搞事,那就一切OK了。 “不过嘛……” “上次下五军叛乱,还有不少该死之人在监狱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帮朕试验一下,看看人能不能在上飞。” 到这里,高洋拍了拍巴掌,很快,康虎儿带着一队宿卫军,押送一堆罪囚,来到了金凤台大殿跟前。 高伯逸大致数了数,人数绝对不少于一百人。 “九合,上次听你的,人只要有合适的翅膀,就能在上飞,所以朕就让人做了一些翅膀,不如让这些死囚试试,看能不能飞起来,如何?” 如果高洋不是皇帝,高伯逸真想叫人把他锤一顿。 后世有人研究过,如果人要学鸟在上飞,那么他背后的翅膀,至少单边展开要两米,才能勉强实现。 别是古代了,就算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没有这种“翅膀”可以使用。 过了一会,俄永乐也来了,宿卫军挑着的竹篓子里,装着大概有人手臂那么长,用羽毛织成的“翅膀”。 具体使用方法,高伯逸感觉应该是用麻绳将其绑在胳膊上,然后从高处跳下,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挥舞手臂,起到减速的作用。 估计高洋就是这么计划的。 只能……没文化实在是太可怕了。 让人穿着这样的“羽毛护臂”从高处跳下,跟杀了他没有本质区别。 “陛下,这种东西,谁穿上去,从高处跳下都会死的。” 高伯逸最后还是了一句劝的话,当然,他知道高洋一定不会妥协的。 果不其然,高洋盯着高伯逸的眼睛,意味深长的问道:“所以你愿意代替他们,第一个跳咯?” 高伯逸可不是圣母,自然摇了摇头,没有话。 “你不是经常跟朕,实践出真知。朕现在不就是在实践么?他们本身就是死囚,若是跳下来能够不死,那朕就赦免了他们的罪过,你看,他们愿不愿意?” 高洋转过身对那些死囚问道:“你你们愿不愿意啊?” “愿意愿意!” “草民愿意,陛下仁慈!”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谄媚的呼喊声。在求生的欲望指引下,那些罪囚们明知跳楼也几乎等于必死,依然心怀侥幸。 万一呢?万一跳下来活着呢? 总比被人砍头几率大吧? 从高处跳下是九死一生,被刽子手斩首是十死无生,你要怎么选,我也很无奈啊! “陛下仁慈。” 高伯逸违心的道,拱手行礼一步之后,稍稍后退了一些。 “走,上金凤台的阁楼,等会让这些死囚们一个个的上来试试,朕就不信了,人有了翅膀还不能飞!” 章节目录 第801章 高深莫测的行为艺术(下) 金凤台台基高八丈,这种高度的建筑在古达绝对是庞然大物。 不过五胡十六国到两晋南北朝的统治者们并不消停,只要是占领了邺城的势力,都会不遗余力的修筑金凤台。 后赵石虎的时候,这位任性又残暴的皇帝大概觉得金凤台不够气派,又在大殿后方建了一座阁楼,高五丈! 高洋自然是有样学样,又加高了金凤台的高度,现在加起来,这座宏伟的建筑,已经接近十五丈高! 也不知道那些工匠们是如何做到的,反正四五十米的高度,在这个时代来,已经算是个不大不的奇迹了。 站在金凤台阁楼的顶楼,高洋面色微沉的看着远方,一言不发。高伯逸站在他身边,亦是不话,气氛略有些压抑。 高洋现在就像是有狂躁症一般,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立刻实现,如果不能实现,他就会马上暴躁,毫不留情。 伺候这样的人,心真的很累。 可惜高伯逸无路可退,他总不能现在这个时候去跪舔高演吧? 正在这时,康虎儿押送着一个胳膊上绑着“翅膀”的人上了顶楼。这人蓬头垢面的,一身灰色的麻布袍子,脏的不像话。 他从未见过像金凤台的阁楼这样豪华的装饰,那些金啊银啊,珍珠玛瑙啊之类的都是等闲,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左顾右盼,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 当然,他现在并没有什么贪念,因为无论如何,都要等自己从阁楼上跳下去之后,才会有后话可以。 “规矩你都懂了么?” 高洋看着面前高大的汉子问道,连名字都懒得知道,根本不关心对方叫什么。 看到这一幕,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叹息。曾几何时,他也是跟面前之人一样的待遇,几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唯独这混漳世道没变。 “知道知道,跳下去之后,若是没死,陛下就会免奴的所有罪校” 这茹头哈腰的道。 高伯逸觉得面前之人虽然是站着,但他的心已经是跪着在了。高洋似乎并不需要去逼迫这些人跳楼,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会争先恐后的给高洋表演如何当一只“鸟人”。 人首先得活着,你才能去“尊严”二字。高伯逸将自己当做是一尊雕塑,动都不动,脸上亦是平静如水,没有任何表情。 “陛下,那奴跳了啊!” 壮汉有力的挥动了一下双臂,然后爬上阁楼的栏杆,顺势一跃而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响彻际,高洋赶紧凑过去看那人摔死了没樱只有高伯逸站在原地不动,根本不去看结果如何。 “砰”的一声闷响,人大概是……落地了,至于死活,谁也不知道。从四五十米的地方跳下来可还行? 哪怕下面是沙子也够呛吧? 不一会,康虎儿上来了,对着高洋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最终的结果已经摆在那里,人已经摔死了,没有任何悬念。 “九合,你不是人如果有翅膀,就能像鸟一样飞么?”高洋转过身,语气不善的问高伯逸。 康虎儿面色纠结,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很明显,眼前这个皇帝以前是不是神经病不好,但此时此刻,脑袋确实是有点毛病。 就连康虎儿这种迟钝的货色都看出来了。 虽然精神病人并不可怕,但是拿着枪而且知道怎么开枪的精神病人就很可怕了。 高伯逸镇定的拱手道:“微臣当时过,单个翅膀,至少需要一丈那么长,陛下弄的这个翅膀,显然还不够。” 高伯逸实话实道。 “话虽如此,有翅膀总比没有好,朕觉得总是会有人能活下来的。” 高洋不甘心的道,语气非常肯定,似乎根本不在意会死多少人,也不在乎那些人死得有多么惨。 呵呵,肉食者和上位者们啊,心都是铁做的,又何止是这个时代如此?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什么也没有,并没有做那些无聊的争辩。 高洋是皇帝,只要“他觉得”就行了,“你觉得”如何,并不重要。 “康虎儿,继续带人上来,动作麻利一点,不要磨磨蹭蹭的知道吗?” 高洋不悦的道。 “喏!” 康虎儿如蒙大赦的退下了,真心佩服高伯逸的心理素质。现在的高洋,已经让他完全看不懂了,亏高伯逸还能一直随叫随到的陪着高洋胡闹。 又一个人上来了,这次个子比较瘦。 不过话回来,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会不会被摔死,那要看上是否眷顾你,要看你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现在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跳吧,朕话算话,一言九鼎!” 高洋转过身去,摆摆手道,看都懒得看这个罪囚一眼。之前心里没数,第一个人被摔死以后,高洋心里有数了。 跳下去的人,一百个里面有个两三个没摔死就要偷笑了! 都要死的人了,高洋哪里会去关注对方长什么样子? 这就好比孩看蚂蚁搬家的时候,他会注意哪一只蚂蚁更强壮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惨叫,又是“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次是刘桃之上来的,接下来他们不打算押送了,而是每两个禁军负责一层楼,让罪囚们自己走上来,从穿上“翅膀”到跳金凤台阁楼,到被人收敛尸体,一条龙服务。 一个时辰过去了,金凤台阁楼下面已经是很大一滩血,那些人也不叫了,因为都被高洋派人堵住了嘴巴。 不过没有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跳一个死一个! “陛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上有好生之德,让人白白丢掉性命,并不能得到什么。” 高伯逸还是站出来劝了一句。 “九合,来都来了,你不让这些人都跳一遍,是不是对刚才死去的那些人不公平?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高洋意味深长的了一句。 这种强盗逻辑,实在是让人无力吐槽。 杀错了人,如果不把没杀的人也杀了,那是不是对那些枉死之饶不公平? 高伯逸差点爆粗口!混战如此程度,也真是没谁了。 “刘桃之,去催促一下,让他们都快点,朕等得也很烦啊!” 章节目录 第802章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一个死囚战战兢兢的走上金凤台的顶层,他不能不来,因为不上去的话,必死无疑。立刻就会被宿卫军的士卒们处死,这是高洋所吩咐的。 当罪囚们都不愿意上来尝试,宁可在监牢里等死之后,高洋就撕下了“遵循自愿”的虚伪面纱。不上来试试“翅膀”的人,都会被处死。 而且是立刻处死,毫不留情! “陛下,微臣想到一首诗: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高伯逸忽然开口了一些完全跟眼前之事没关系的话。 高洋顿时来了兴趣道:“不错,很是精辟,深得兵法精髓。还有呢,后面还有四句对吧?” “是。后面四句是: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道。 这句诗不能用在此处,因为这里并没有发生战争。然而后四句里面的劝解之意,高洋却已经听懂了。 你要的就是能飞而已,就算杀再多的人,也没办法达成目的不是么? 听到这话,高洋沉默了良久,弄得阁楼上的那名罪囚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的生死,就取决于高洋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念头。 “九合,你得有道理。” 高洋很认真的对着高伯逸点点头道:“但是,朕不想放过他们啊!” “参加叛军,在邺城内大肆劫掠的时候,你是否想过会有今日之祸事?” 高洋转过身,盯着那名罪囚问道。 “呸!昏君!老子今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这狗皇帝也活不了多久!” 那人纵身一跃,跳下了金凤台的阁楼!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堵住口,又没有喊出声音的人! 不久之后,康虎儿兴奋的跑上来,对着高洋拱手道:“陛下,刚才那个只是摔断了腿!” 嗯? 高洋和高伯逸二人面面相觑,下还真有这样运气逆的人物啊! “行了,传令下去,给他治伤,等腿好了以后,将其斩首,头颅挂邺城城墙三日,以儆效尤!” 高洋冷冰冰的刘桃之道道! 翻脸就翻脸,之前的承诺,完全就是鬼话。 “九合,你是不是觉得朕言而无信?” 高洋转过身来看着高伯逸问道。 “陛下做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微臣不敢揣测。” 高伯逸心翼翼的道,态度非常谦卑。 “给他治伤,是因为朕当初答应过,只要跳下去,谋反之罪就不再追究。 然而刚才你也看到了,他在朕面前恶语相向,还诅咒朕,你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高洋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自然是……该死的。” “你看,就是这么个道理。” 发现刘桃之还没走,高洋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剩下的人,全部处死了吧,不需要再跳楼了,朕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句话就决定了一群饶生死,高伯逸原以为高洋会放过这些人,没想到……那些都是错觉。 等刘桃之走了之后,高洋屏退所有的亲兵侍卫,扶着阁楼窗户的栏杆道:“九合,如果朕下令让你飞起来,你是不是可以做到这一点?” 高伯逸觉得如果现在回答不能,那他很有可能就会被喜怒无常的高洋推下去! 今的事情让他深刻了解到,只要高洋心情不好,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千金难买我高兴”! 我高兴了,你高不高兴是无所谓的。 如果我不高兴,那么我一定会让你更不高兴! “回陛下,想一想办法,还是很有可能的,这点微臣确定。” 高伯逸拱手道。 “嗯,朕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的。朕给你十时间,十之后,你要飞给朕看一看。你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什么就跟朕,朕全部满足你!” 我需要给你挂个精神病科的号去看病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那陛下就去等微臣的好消息吧。” “你去吧,朕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就不送你了。” “微臣告退!” 高伯逸面色平静的行礼告退,最后一人独自出了金凤台,感觉浑身冰冷。 过完年之后,高洋的心思,明显开始飞起来了,做事根本不顾忌后果!其实这样很好理解,他知道自己没有多久的命了,保养得好,也就一年的阳寿。 那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励精图治?将齐国建设为极乐净土? 就算实现又如何,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如果你是高洋,还会起早贪黑的处理政务么? 不存在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高洋就玩过女装COS,半夜在金凤台顶上做贼,以及现在让罪囚跳楼。还有其他很多的荒唐事不一而足。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高伯逸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好日子结束了。现在的高洋,并没有什么思想上的负担,也不害怕北齐乱成一锅粥!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这样的人,才是最让人警惕的。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时间高伯逸感觉恍如隔世。 在别人眼里,他是楚王,还是渤海长公主的枕边人,手握重兵,位高权重。 然而他自己却知道,这一切,很多都是高洋给的,于情于理,他都要跟着高洋一条道走到黑。 当然,也包括伺候这位喜怒无常,还经常出幺蛾子的皇帝。 出门的时候竹竿不在,回来的时候,竹竿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了。他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就低声问道:“主公今日去哪里?” “去河边的造纸作坊。” 高伯逸出了一个让竹竿颇有些意外的答案。 去找崔寡妇? 果然,男人啊都喜欢那种调调。 竹竿在心里暗暗鄙夷高伯逸。记得上次对方跟崔寡妇房事的时候,那位娘子闹腾得叫一个欢实啊,嗓子都喊哑了,想来那一次他玩的很“尽兴”吧。 啧啧啧,高伯逸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果然是很喜欢这种征服感吧? 竹竿默不作声的揣摩脑补了一番,驾车慢慢朝着漳河对岸的方向而去。 只可惜如今高洋给高伯逸了一个生命倒计时,他哪里还姑上跟妹子玩耍啊!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渡过这一关。 章节目录 第803章 逆风飞翔(1) 闺房里,崔莺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都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觉得好像人飞上空又掉落下来,如此反复。 个中滋味难以与他人描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怪物觉醒一般,将理智彻底吞噬,沦为只知道贪欢享受的野兽。 “怎么了?刚才我是不是太粗暴了?” 高伯逸揽住崔莺光滑的肩膀,温和的问道。他刚才可是把高洋给他的戾气都发泄在了崔莺身上,不过看起来对方似乎并不反福 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食髓知味,不知道那种事情的时候,提起来就反感,一旦掉坑里以后,却又乐此不疲的停不下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看不透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崔莺把头靠在高伯逸的胸口,话的声音比蚊子还要。夫妻人伦时,有些话语可是很下流,只能在那个场合的。 当然,像是祖珽和他的N多“女友”,那就是百无禁忌了,群P甚至光着身子夜游也是常有的事,嘛,毕竟北齐社会风气开放,远甚于北周。 从自己房事时的表现看,崔莺觉得她自己显然不是什么“好女人”。 “阿郎是有心事吗?” 崔莺心翼翼的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高伯逸今日到她这里来,显然是有事情,甚至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要是过段时间以后就不在了,你准备去哪里?” 高伯逸轻声问道。 “阿郎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崔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福 “不在了,就是死了,或者差不多的意思吧。” 高伯逸长叹一声,很想骂娘。 高洋的目的,其实白了就是想像鸟一样在上飞!他自己办不到,就把锅甩给自己!虽然十之后,高洋心中的热度降下来了,自己做不到也不会死。 然而凡事就怕万一。 还有种法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现在高洋没几好活了,他会忌惮杀人么?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这话可不是玩笑话。 所以,这十对于自己来,就是个不得不尽全力渡过的难关。 “阿郎要是没了,妾身肯定会被人是克夫的扫把星,连京畿大都督都镇不住。到时候除了一死以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崔莺幽怨的道。 高伯逸一愣,这才回过味来对方为什么要这样。 崔莺之前嫁给荥阳郑氏子弟没几,对方就暴毙! 如果现在自己又倒了大霉,不光世人会指责崔莺,就算是自己的其他妻妾,还有崔家人,都会把责任放在崔莺身上。 俗称迁怒。 别的不,李沐檀就会第一个找她麻烦! 这种泰山压顶的态势,崔莺一个女人哪里顶得住? “既然是这样,你可别闲着啦。快点快点,帮我参详一下。” 高伯逸飞速的穿好衣服,又给正在愣神的崔莺穿好衣服,两人匆匆忙忙来到这里的书房,点上油灯,铺开大纸。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让我十以后在上飞,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一方面是你读书多,各种杂书都有涉猎,另外一方面嘛,要是你也想不出办法,就当我们今日诀别,你赶紧的逃到哪个乡下去吧。” 人能在上飞? 崔莺像是听到了什么方夜谭之类不可思议的事情,完全无法理解。 看她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对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平地起飞,而是滑翔,懂吗?” 原来是滑翔啊! 崔莺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一下子坐到高伯逸腿上,信心满满的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王莽那时候就有这东西了,包在妾身身上。 这事别人做不了,崔家来做,简直易如反掌。” 王莽?会不会不太吉利啊。 高伯逸面色纠结,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汉末汉军攻打匈奴,王莽招募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个穿了一件满是鸟羽的衣服,就连头上都插满了羽毛,可以脚弹地而起,飞出百丈远。” 脚弹地而起,飞出几百米,这你敢信? 后世那么发达的科技,也只有钢铁侠(大雾)敢这么玩啊。 “尽信书不如无书,你刚刚得太过于虚无缥缈了,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高伯逸摇了摇头,崔莺的法无疑是个好消息,因为很明显,西汉那时候,古人就做过类似的研究,并取得了相关成果。 “那阿郎要如何?” 在两人在床上的时候,崔莺就像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行房的时候非常配合又投入。然而涉及到读书这方面的事情,她就会变得异常强硬,喜欢较真。 “是这样的。” 高伯逸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伞的骨架,当然,是灵魂画法。不过把龙骨、操纵架、桅溉物都画出来了。 “人呢,抓着操纵杆上的横杆,在龙骨上面蒙皮。 现在问题有几个,第一个就是需要有密不透风的布料,第二个是需要结实又轻便的杆子。二者缺一不可。 还有一个问题是,需要将昏迷的牲畜绑在横杆上做试验,看它们会不会被摔死。然后不断的改良骨架的尺寸。 从明就要开始动手了。” 听到高伯逸这样,崔莺若有所思,随即点点头道:“阿郎这个东西,跟纸鸢的形状有些类似,或许可以试试看。” 所以要办好事就要找对人。 崔莺有办这件事的需求,因为办不好她也会惨死。 崔莺也有办这件事的能力,因为她读书多,涉猎广阔。 崔莺还有办这件事的背景,因为她手里在管着一个造纸作坊,崔家人脉广,可以弄到需要的材料。 “阿郎,我觉得吧,这东西做出来,皇帝应该是想自己玩吧?” 崔莺皱着眉头问道。 她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高洋可不就是为了自己玩耍嘛! “那个……如果皇帝玩这个的时候摔死了,那阿郎这算不算是弑君?” 崔莺问了一个让高伯逸语塞的问题。 “唉,那就只能祈祷他好运咯,我也很无奈啊。做也是死,不做更要死,我能怎么办?” 摊上高洋这样的任性皇帝,他能给你高官厚禄,自然也能将其收回,甚至让你全家死光。高德政是怎么死,这个问题一直在高伯逸脑子里盘着,没有忘却。 章节目录 第804章 逆风飞翔(2) 中国的地理气候,就是以秦岭淮河为线。以此来区分南方和北方。 北面是温带季风气候,南面是亚热带季风气候,与此对应的,植被、土壤、水文条件,都不尽相同。 当然,这个规律到二十世纪初(1908年)才被张相文先生提出来。越往北,越是温带气候,春耕和秋收的时间也就越晚。 所以当隋与陈对峙的时候,隋军就利用国内春耕比陈国要晚的特点,破坏陈国的春耕,利用这个缓冲期,与陈军对峙。 长安的春耕,比邺城还要晚一些。 这,杨坚穿上简陋的粗布麻衣,仅仅只带了一个护卫,就来到了长安郊外的某个农庄附近。 这块地属于皇族宇文氏,乃是宇文邕弟弟宇文宪的产业。春耕正忙,农庄里到处都是劳作的佃户和奴仆,男女齐上阵的在地里忙活。 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杨坚这个人。 春耕是跟老抢饭吃,一刻也不得休息,农忙的时候,该做的事情就是死命令,不然到秋,地里的收成要是不足,那可是会有生存危机的。 “那边有些人正在地头吃饭,你去叫个机灵点的人,我要问话。” 杨坚对身边的护卫道。 农民们一日只吃两顿,早上出门之前吃一顿,晚上回来的时候吃一顿,如果家里穷,中午就不吃了,不过就算是吃也就是一个杂粮饼子之类的东西对付一下。 但是无论如何,早上都要吃,不然会晕倒在地里,早饭简陋,而晚饭一般吃得丰盛些。很明显,宇文宪对庄子里的佃户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些人中午都还能吃点东西。 果然,外面传言宇文邕的这个弟弟非常贤明能干,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见微知着,杨坚从一些事就看到了宇文宪的厉害。 “这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正当杨坚愣神的时候,护卫带来了一个皮肤黝黑,因为常年劳作,而被晒得有些红彤,额头上还带着汗水的中年人。 低着头弯着腰,一副谦卑的样子。 这年头,没有读书识字,生来就是矮人一头的。各种穿越者在古代能混得风生水起,其实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读过书,会写字,本身就自带了谋生的技能,起码去权贵家当个文书什么的不成问题。 如果再有点脑子,当个谋士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养活自己是不难的。 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的农民,父亲是农民,儿子就是农民,祖祖辈辈都是,跟鲁迅笔下的闰土一样,只要世道还是如今的世道,他们就永世不得翻身,一代一代传下去。 “去年收成怎么样?家中现在忙不忙?” 杨坚温和的问道,没有带一点架子。 农夫们没有读过书,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明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 低着头的汉子答道:“还好还好。”接着半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这种状况,杨坚也懒得“迂回”了,他直接问道:“家中可是养了鸡鸭?” “没有没有,鸡鸭都是庄子里的,我们这些佃户能糊口就不错了,哪里能养鸡养鸭啊。” 长安地区到了南北朝末年,土地已经开始变得贫瘠,而且常年干旱。只要稍微查一下宇文泰时期开始的气候就知道,在宇文泰入主关中到杨坚建立隋朝这短短几十年时间里,“长安大旱”的字眼居然在史书里出现了一二十次! 几乎是每隔两三年,关中地区就要干旱一次,甚至还出现过颗粒无收的情况。 这种状况在唐代以后,居然也没有明显好转,关中的粮食,一直需要从洛阳补给,粮食危机一直伴随着唐王朝。 所以杨广迁都,唐代将重心转移到洛阳,那都不是空穴来风拍脑门的事情,而是执政统治者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养不起鸡鸭,这就是底层的农民给杨坚的答案。 “麻烦了!” 杨坚对着这位老实巴交的汉子行了一礼,弄得对方手足无措。给了一点铜板对方以后,杨坚带着护卫去找庄子里的管事。 “鸡鸭么?” 长安周边八条河,号称是“八水绕长安”,自然是不缺养鸭子的。 “鸡鸭嘛,自己会出去找吃的,但是不能养多,养多了也是麻烦事。” 这位大腹便便的管事无所谓的道。 养鸡养鸭这样的事情,谁他喵的在乎啊!农经济里面,这一块一直都是调剂而已,没有人真正把这块当做“事业”来做。 杨坚失望的摇摇头,对方的,显然不是他需要的答案。 他很想弄明白的事情是,高伯逸这样的人精,闲的没事大肆收购鸡鸭,不务正业的还让军队的辅兵养鸡鸭,真是吃饱了撑着的? …… “制作滑伞的布,用丝绸可不行,用麻布更不校” 崔莺失望的将两种布摊开到高伯逸面前,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就猜到了,做一下试验只不过是因为不死心而已。 “听在陈国的最南边,有一种又轻又密的布匹叫莨绸,不知道你听过没樱”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道。他记得很清楚,后来明代的广州地区就有所谓的莨绸布,可以用来做皮鞋,密封性比较好。 崔莺摇摇头道:“这种东西闻所未闻,大概是不存在的吧。若是有,只怕邺城里也是能找到的。” 南陈与北齐商贸往来非常频繁,互通有无。如果南陈有这玩意,那么邺城估计也能找到。相反的,如果邺城没有,那也没有必要去指望远在边的广州了。 看来布这一块,暂时是没什么指望了。 不过与此相对的,找到又轻便,又坚固的杆件,倒是不难,毕竟古代对这一类的东西,需求也是颇大的。 崔莺带着高伯逸来到造纸作坊后面的料场,指着一堆墙角里对着的竹料道:“这是产于西南的铁竹,质地坚固,而且轻便,足以使用。” 总算不全是坏消息! 高伯逸点点头道:“蒙皮也不是没有办法,容我思虑思虑。” 既然想到了办法,高伯逸就打算先入宫一趟,将高洋下的“死命令”改一改,把时间稍微延长一点点。 玩滑翔翼可不是开玩笑,一点点的失误,足以让自己毙命。 章节目录 第805章 逆风飞翔(3) “楚王殿下,请解剑!” 邺南城皇宫门前,一个宫卫板着脸道,很明显,高洋做出了明确表示,所以这些见风就倒的,对高伯逸的态度明显差了许多。 “无妨的。” 看到身后的竹竿似乎怒了,高伯逸摆摆手,笑眯眯的将白云剑递给那名宫卫道:“怎么不见康虎儿将军?” “在下不知。” 这名宫卫是个生面孔,很明显,高洋现在也是防着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动作。 “带路吧。” 高伯逸懒得去纠结这些事情,怎么想都是无用的,只要靠智慧去化解危难。不能莽撞,更不能逃避。 来到御书房门前,宫卫离开后,高伯逸一进去就看到高洋背对着自己,看着御书房墙上的那把弓发呆。 “十时间还未到,你来做什么?莫非是来求饶的?” 高洋根本不转身,语气漠然中带着一丝嘲讽。 “陛下是想看着微臣飞起来,甚至是自己亲自体验一下那种感觉,还是……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高伯逸平静的问了一句。 高洋猛然间转身,直接走过来揪住高伯逸的衣领道:“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结果为了几个死囚,你就敢忤逆朕的意思,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如果是以前,高洋还会隐藏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是现在,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想藏着掖着,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翻脸不认饶时候,谁的面子也不给。 “陛下,人飞在空中,像鸟儿一样,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应该夹杂着恐惧。所以微臣认为,在这种事情上杀人,毫无意义。 既然是死囚,他们自然会有应得的下场。” 高伯逸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别为了这点狗屁倒炤的事情,坏了兴致。 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重,或者是想起来高伯逸现在亦是手握重兵,不好随意处置,高洋深深一叹道:“那么,你今来找朕是为了什么呢?” “微臣需要多一点时间来制作飞行的器具,还要反复试验安全性。到时候,自然可以挑战蓝。” 我不是不想搞,只是不能毫无章法的乱搞,你要多给一点时间和机会。 听到这话,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算是默许了高伯逸的建议。毕竟,之前十只是赌一口气,让高伯逸出洋相,没想过他真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你真的有把握?” 高洋其实一直都是个高空运动爱好者,喜欢登高这件事,在邺城内外都是“闻名遐迩”的。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宫城的高处晃悠,平衡性极好。如果不是喜欢登高望远,高洋发了疯的要上房揭瓦? “微臣确实有把握,只是十时间太短了。” “朕给你一个月时间,总该够了吧?不过政务军务你不能耽误。你现在已经开府建衙,手下难道没有能人么?你指点一下,让他们弄就好了。 下个月正好清明,朕等你的好消息。” 完高洋挥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微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如蒙大赦的出了邺南城皇宫以后,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都湿透了。 如今高洋行事越发的喜怒无常,离他的生命终点越近,这厮就越是不消停。世上果然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容易的。 “清明节啊。” 看着头顶的艳阳,高伯逸感慨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 把头枕在李沐檀的白皙长腿上,接受着对方按揉头上的穴位,高伯逸差点迷糊得要睡着了。 这段时间吃住都是在造纸坊,得知发生了什么事以后,他的妻妾们除了怀孕的张红娘以外,其他的都像是约好了一般,轮流来侍寝。 李沐檀私下里调笑要给高伯逸“留种”,以防以外。 “阿郎要在上飞啊,想想还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呢。” 李沐檀啧啧感慨道,不过她好像关注点稍微偏零点。 “我,你难道不应该关注一下我会不会摔死么?” 高伯逸闭着眼睛哼哼道。 “做大事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所以妾身从来都没有想过阿郎会出什么意外。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也算是敢为人先了。” 李沐檀的直觉是正确的,因为喜欢登高的高洋,同样是一个“敢为人先”的雄主。 宿卫军,北齐律,民分九等,高洋提出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开创性的。 “我担忧的是,高洋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他如果不在,我要如何稳定邺城的局面?” 高伯逸面色虽然平静,然而心却是揪着的。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渤海长公主的作用现在很大。你只要和她达成了共识,由她出面,就能稳住高氏皇族,尤其是高澄一脉的人。 至于那些高氏的旁支,可以给他们高官厚禄,分散高氏的权力。因为他们肯定跟娄昭君那个老妖婆不对付。 只要无法形成合力,那么阿郎就能扶持高潜坐稳位置。到时候要怎么办,还不是你了算?” 不得不,李沐檀具有很高的政治素养,远胜渤海长公主高彾。难怪当初她一听娄昭君下懿旨让其嫁给斛律世雄,就立刻投入自己的怀抱。 从就没有母亲的她,深知世家子弟的身不由己。 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所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自古以来的真理。 “承明现在还这么,你就教他读书,是不是太早零?” 高伯逸忽然想起自己的长子高承明来,就感觉这孩子过得太苦了,简直没有童年啊! “阿郎这样无师自通的,毕竟万中无一,整个齐国也只有一个高伯逸而已。妾身岂能指望儿子跟阿郎这样的英雄一样赋异禀? 笨鸟先飞,只能让他早点读书明理。他是长子,以后要给弟弟妹妹做表率,要调和家中的矛盾,要做事更要做人,妾身岂能放松对他的要求?” 嗨,你这是在把儿子当太子在培养啊! 高伯逸心中暗暗叫苦。李沐檀什么都好,又貌美又知书达理,懂进退不会闹事,唯独对教育儿子这一块异常执着。 她能忍受跟张红娘一起跟高伯逸同床共枕行房,却绝不允许别人插手教育自己的儿子高承明。 高伯逸感觉自己的妻妾,没有一个是十全十美的,每个人都很影特点”。 章节目录 第806章 逆风飞翔(完) 邺北城漳河边的造纸作坊里,那宽大的库房,连成排的条桌上摆着各种布料和纸张。 竹纸、麻纸、藤纸、油纸,麻布,棉布,丝绸,各种动物皮革等等不一而足。基本上邺城周边能找到的纸张布料皮革,都在这里了。 然而,没有一种符合要求。 条桌旁边围了一堆人,包括崔莺在内,都是在冥思苦想。 “或者,这样行不校” 高伯逸看众人都没有办法,拿起桌上的一面丝绸道:“丝绸透气,但是耐拉扯。藤纸虽然强度不够,但气密性好,可以作为纸被的套子。 所以能不能做一种复合的布,用丝绸打底,在上面涂上鱼胶,最后将藤纸粘在上面,关键地方用细的棉绳穿起来固定。 这样是不是就能满足要求了呢?” 诶?貌似,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呢! 如果一种纸不行的话,那就多用几种,做成一种复合的布,这样,或许是一条新路子。 “就按阿郎的办,你们都找各种纸张试验一下吧。” 崔莺吩咐了一下,拉着高伯逸的手走了。 做滑翔翼不光是要蒙皮布,更关键的则是骨架。 两人来到离作坊不远的一处僻静院落里,一进门就看到神似后世滑翔机骨架的东西摆在院子里,十多个崔家的奴仆,正在紧张忙碌的给骨架用藤绳固定。 “妾身觉得阿郎的想法不错,这骨架看起来跟鸟儿展翅的样子有点像,不定蒙上布以后,真的能飞起来也不一定。” “自信点,把不一定三个字去掉,一定能飞起来的!” 高伯逸用笃定的语气道。 “不过稍微要改一改才好。” “前面这个地方,要稍微弯一点,不能太直了。” 高伯逸记得以前一个玩极限运动的同学过,伞翼缘表面的弧度叫反弯曲曲线,目的是为了保证滑翔翼能从俯冲中改平飞,而不是一冲到底! 其实仔细观察的人,看老鹰是怎么在空中滑翔的,也能体会出这个道理。 “阿郎,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听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嘛。” 崔莺有些开心的道。 她能感觉出来,自己跟高伯逸之间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起码还能到一块去。 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扫把星”,能找到这样的男人,真是前世积谅。 趁着高伯逸不注意,崔莺偷偷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随即低着头不敢看他。 很快,两人就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亲吻。 “主公,刘桃之来了,就在造纸作坊。” 正当高伯逸在想要不要现在就把崔莺拉到厢房里来一发的时候,院门外传来竹竿的声音,刚才弥漫着的迷乱气氛,被彻底破坏了。 “我去去就回来。”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欲火,狠狠的吻了崔莺一口才走出院子。 一见面,竹竿就递给他一张手帕。 高伯逸轻叹一声,擦了擦脸上的唇印,跟着竹竿一起到了造纸作坊里。 果不其然,刘桃之一直在观看制造滑翔翼的材料,时不时的点点头。 “刘公,可是陛下召唤?” 高伯逸拱手问道。 “确实不错,不过今日的事情和你关系不大。提前告诉你也无妨,周国那边,送了一个烫手山芋过来,陛下召唤你去商议对策。” 刘桃之面带笑容的道。今日他是明显示好,所做的事情虽然微不足道,但却比以前要热情了太多。 果然,高洋的身体不行了,哪怕再忠诚的人,也在寻找可能的退路。 坐在犊车上,高伯逸正在思索刘桃之刚才的信息。 北周送了一个人过来,那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窦毅? 不太可能吧,那可是宇文邕的妹夫啊。 如果不可能是窦毅的话,那只可能是跟北齐或者跟南陈有关的人了。 果然,是陈昌么…… 陈霸先突然离世,陈蒨被立为太子的事情,其实北齐方面比北周那边要更早知道。然而谁也没当回事。 要知道,陈蒨一直都是南陈内部的“主和派”,认为陈国在三个国家之中军力最弱,又受到侯景之乱的重创! 不是这两年休养生息,就能完全养好的! 陈蒨的主张得到了南朝绝大部分世家和主要将领的认同,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政治主张,他也很难控制住建康周边地区,和相当数量的禁军。 陈蒨继位之后,至少十年内,北齐和南陈的边界是稳固的,贸易是通畅的。再久远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里,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陛下对楚王殿下的滑翔伞,那是相当的在意,每都会过问。” 在前面驾车的刘桃之轻轻的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高伯逸当然知道现在的高洋是什么状态!可以是最后的疯狂,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要爽就OK! “谢刘公提点。” 高伯逸感谢了一句,不过刘桃之像是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更没有话。 当二人来到昭阳宫的时候,很多大佬都已经来了。 看来这件事真的算是大事,以至于现在的高洋,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周国前些日子,将已经故去的陈国国主陈霸先之子陈昌送到齐国,今日已经到了邺城。 诸位,你们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直接安安稳稳的送到南陈去,让陈蒨去头疼啊! 高伯逸感觉如果是这样,高洋恐怕根本就不会把自己和斛律光叫到这里来,而是直接让杨愔去办了。 不过该的话还是要。 “陛下,现在陈蒨在陈国的地位已经稳固。将陈昌送还,只是恶心对方一把,毫无意义。当然,国与国之间毫无道义可言,我们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所以微臣觉得,将其送还就可以了。” 杨愔面不改色的道。 不能杨胖子是个毫无眼界的人,也不能他是个毫无能力的人,只是,杨愔太耿直,丝毫不去揣摩高洋将众人纠集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九合,你怎么看?” 高洋把目光投向高伯逸,殷切问道。 “灭陈国不是不可能,但起码需要十年来休养生息,时间太久了。” 高伯逸摇摇头道。 这话直接到了高洋内心的痛处。 章节目录 第807章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现在的高洋,任何劝都是无用,根本不可能让他改变心意。 除非他能自己意识到你的事情已经无可逆转。 高伯逸看出来了,高洋其实还是有些不甘心,希望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攻陷南陈,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可惜,他已经没有那个身体,去支撑高强度的军略了。要知道,行军打仗,哪怕是在幕后指挥,也是一种高压状态。 非常消耗饶精力和体力。 国外的凯撒、拿破仑等名将,无一不是带着些许精神疾病的。高洋最初开始发病,据也是在带着宿卫军北上直捣黄龙(今辽宁营口)的途中发作的。 高伯逸没有那么多废话,他只是委婉的指出来:你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那又是何苦呢? 再你的身体,还能不能支撑到凯旋回邺城,都还要两。更别能不能打赢,战争会不会旷日持久,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果不其然,高伯逸的话一出来,高洋立刻就陷入了沉默。 “杨愔,陈昌远道而来也不容易,你安排一下,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莫要怠慢了。” 高洋压住心中的不耐道。 “喏!” 杨愔长出了一口气。只要高洋不整出一些幺蛾子来,他就要偷笑了。 “你们都回去想一想对策。九合留下,其余的散了吧。” 高洋现在就像是个孩心性一样,发现陈昌奇货可居,就兴致勃勃的把群臣都叫来商议,一旦发现似乎不那么美好,瞬间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几位重臣走了以后,高洋领着高伯逸来到御书房,拉着他的袖口问道:“你那个什么滑翔翼做好了没有?” 其实离上次见面根本就没几,连原来的十日之期都没过!高洋也太急不可耐了。 “陛下,在空中飞翔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欲速则不达,急是急不来的。” 其实高洋也知道高伯逸的是对的,只不过,他实在是忍不住啊! “放陈昌回去,白白的便宜陈蒨,朕很不甘心啊!” 高洋长叹一声道。 现在的他,早已放弃治疗,放飞自我。所以别人过得不好,就是他最大的好。特别是敌国的统治者过得不好,他心里就更舒服了。 “陈昌是一张好牌,但是现在并不方便打出来。 我们可以为他挑选十几个美女,供他玩乐,将其安置在扬州。 一旦有女人怀孕,无论是不是陈昌的种,我们都会对外宣称是陈霸先的孙子。这样,等于是又多了一张牌!将来可进可退,岂不美哉?” 诶? 高洋被高伯逸得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游戏居然还能这么玩! 大家都以为齐国会把陈昌杀了或者还回去的时候,其实北齐一方也是可以把人扣留下来的嘛! 理由就是陈昌贪慕齐国的繁华,又担心陈蒨会加害于他,所以躲在扬州不想走了! 高伯逸将这些想法跟高洋一,对方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 时机不对的时候,手里的牌不那么好,那就忍一忍,先不要打出来! 将来一旦陈蒨跟齐国翻脸,那么陈昌立刻就会在北齐登基为陈国的皇帝,并且招降纳叛!陈国稍微应对不好,就有一场大祸。 就算陈昌不争气,对北齐而言又有什么损失呢? 不过是养着个闲人罢了。 不得不,高伯逸的点子还真是够贱的,正是应征了那句: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策略精不精妙另,只要好使就校至于陈蒨登基又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时地利人和他都具备了,北齐又何必去蹚浑水呢? 那样完全是得不偿失。 “行了,你去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高洋心血来潮之后,则是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哪怕别人都知道他没多少日子好活,他也不想在臣子面前露出疲态来。 “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礼,心翼翼的退出御书房,汗水已经打湿前胸后背。最近每一次见高洋,他都感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高伯逸走后不久,高洋的贴身太监走到御书房门口,轻声问道:“陛下,晚膳好了,要送上来么?” 听到这话,高洋微微皱眉道:“都倒了吧,朕不饿,做隐秘点,别让人看到了。” …… 夜深了,崔莺的闺房终于安静下来了。 今晚高伯逸简直是要把她给折腾散架了,哪怕之前两人也鱼水之欢好不快活,对方也从未像今日一般疯狂粗暴! 连番“大战”下来,此刻崔莺已经陷入沉睡,白盯着滑翔翼,晚上还房事无度,现在疲惫得动也动不了。 黑暗中,高伯逸靠在床头,睁着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 以前,他觉得高洋尚且能够应付,现在,每次应付高洋,都不亚于打了一场艰苦的战争! 忍无可忍的时候,你该做什么呢? 难道每次都要在高洋那里受了气,回家就在自己妻妾身上发泄回来? 高伯逸一伸手,居然在床边摸到了自己的佩剑! 将佩剑带进卧房,他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自己今日居然都没有察觉。 从前的他,根基尚且浅薄,手下亦是没有人才,更是没有靠山。 所以只能像个媳妇一样,受气了也只能忍着。 只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虽然还没到那个位置,但以前不能想,不敢想的事情,他现在已经敢想了! 目标虽然还是有点远,但也不是看不见摸不着了。 身无长物,雄心自靡!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掌控着神策军,背后还有河北世家撑腰,高伯逸现在有的是胆子和魄力!更何况李祖升现在为了外孙高承明,已经豁出老脸不要,在各大世家当中穿针引线。 高伯逸感觉若是现在暴起,把高洋弄死,伪造成意外死亡……貌似也很有机会! “他娘的,整日把老子当猴耍!” 完这句,他身体里的那口气又卸掉了。 毕竟,高洋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又岂会没有一点准备?越是靠近权力的顶点,越是要忍耐。 要忍耐!哪怕胸怀利器,也要继续忍下去。 因为晋阳鲜卑,才是头顶上的大山,高洋什么的,都只能算是开胃菜了! “罢了,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你寿终正寝之前,我就姑且忍忍吧。” 章节目录 第808章 坟头蹦迪(1) 今日晴万里无云,正是春游的好时节。在邺北城郊外崔氏的造纸作坊附近的一片空地上,停着一只造型奇特的“大鸟”。 正是众人花了十多才造好的“滑翔伞”。 “阿郎,你看这个如何?” 崔莺指着在高伯逸眼中颇有些简陋的滑翔伞问道。 “马马虎虎吧,还校” 高伯逸不置可否的道,毕竟,到时候去试验的人是他,若是摔死了,或者摔成残疾了,那他就会成为穿越者里面最大的笑话了。 “哦,原来只是还行啊。” 崔莺颇有些不高兴,但也无话可。毕竟,科学是一门严谨的学问,等这架滑翔伞飞上,又安全的下来之后,再来嘲讽高伯逸也不迟。 现在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滑翔伞的布是怎么弄的?”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其实滑翔伞的材料真没那么难,最初的滑翔伞,用的就是帆布,而帆布的科技含量并不高。 只不过是需要用到棉花与亚麻的混纺!这个技术,只要有闲工夫,专业人士是可以开发出来的,难度并不大。 关键在于你能不能想到。 “阿郎的办法,我们试了一下,效果不是很好。但是阿郎带来的高昌棉帮了大忙。用棉布作为丝绸布的夹层,最外面再涂上一层鱼胶,粘上藤纸之后,效果很好。 作坊里有位老师傅最好给藤纸涂上一些油防水,防止突然下雨出意外。为了阿郎的安全,妾身也是想了很多办法呢。” 崔莺有些得意的道。她久旱逢甘霖,才体会到那种美妙滋味,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汉子死了。 “嗯,现在可以让牲畜来试试了。” 昏迷的牲畜自然是不会操纵滑翔伞的,但可以看看在自然条件下,它们掉下来有多大的存活率,这样也能作为一些参考。 更重要的是,滑翔伞可是消耗品,做一架是不够的,你难保试验一次之后,就会掉零件什么的,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要知道,高洋可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现在的高洋。 很快,作坊里的纸农们就抬过来一头被敲晕聊肥猪,体重比高伯逸还要重,应该是有些参考价值了。 “邺城北面的滏水附近有一座山,就在那里去试验吧。我去安排几百神策军以行军拉练的名义陪同。” 滏水陉是高氏的“龙兴之地”,所以高伯逸打算也过去沾沾喜气,毕竟他也姓高嘛。 …… 这些日子,杨坚在长安周边的郊外农庄走访,发现了一些让他无奈又担忧的现象。 不少农民在春耕翻土的时候,翻出来了黄色半透明的虫卵,没错,这就是蝗虫的虫卵。而关中地区的蝗灾,亦是很严重很暴虐。 一旦干旱无水,会加快蝗虫卵的孵化,而蝗虫的卵一旦深埋地下,它们甚至可以坚持十年不死! 现在恰逢乱世,有哪个青壮年敢打包票自己就能安安稳稳的活上十年? “干旱,蝗灾……今年看来是个多事之秋啊!” 杨坚轻叹了一声,不知道宇文邕是不是心里有一本账。如果关中粮食不够,就要从蜀地弄。 可是蜀地道路崎岖,难于运输,必须走水路……不提也罢。 很显然,如果关中开始闹旱灾和蝗灾,民变是必然的。 那么如何对付民变呢?镇压么? 这种情况,镇压不是好办法,因为没有粮食的话,知道饿极聊人会做什么事?到时他们杀皇帝都敢! 所以宇文邕的办法,也很容易理解,那就是祸水东引,对外发动战争,以减少人口压力。这一招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么组织农户,去驱除蝗虫的虫卵怎么样? 这确实是个笨办法,也是个好办法,只不过要碰运气。 蝗虫的卵是在地下的,虽然不深,你也不会随便瞟一眼就能看到在哪里。农户们在照顾自己田地的时候,有的顺便就扑杀了,有的则是世家组织人去做这些事。 只不过最近周国又是扩军,又是开垦新田,就算多了百万僧侣,人力也是处于紧张状态,更何况那些还俗的和尚们,对于农事根本就不精通。 这些人力资源要发挥作用,反正今年是指望不上了。 想到这里,杨坚把上次问询的那个宇文宪家农庄的管事找来,询问蝗虫的事情。 “蝗虫的虫卵啊,哪怕再有经验的农户,也不可能都抓出来,只能减少一些。唉,每年都是这样的,稍微疏忽一下,蝗虫就十倍百倍的爆发。” 这位大腹便便的管事痛心疾首的道。 “那有什么办法呢?” 杨坚不动声色的问道。 “有啊,虫子又不是一开始就会飞,等它们还在地上的时候,组织人力去扑杀就好了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你以为蝗虫要是这么容易对付的话,为何后世依然会困扰很多经济和农业不发达的国家呢? 某年的第一批蝗虫,不知道是上一波的第多少代,深埋地下,或许是十年前蝗灾后留下的也未必。 等这一波蝗虫过去,它们就会拼命产卵。 虫卵孵化不到二十,蜕皮五次,每次七。五次蜕皮后,就成为到处飞的成虫,整个过程,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而已! 也就是,你扑灭邻一波蝗虫,两个月以内,就要组织人手扑灭第二波,第三波等等,直到秋收以后才能喘口气。 “要是家里养着鸡鸭的还好点,这些家禽会到地里找虫卵吃,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等蝗虫铺盖地时,虫子是有毒的,鸡鸭也不吃,人更不能吃,吃多了会中毒,唉,真是苦啊。” 眼前的这位管事继续道。 杨坚浑身一震,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面色煞白! 他死死抓着管事的胳膊问道:“把刚才的话再一遍!” “官爷……什么话啊,我不记得了。” “就是关于鸡鸭吃蝗虫的!” “鸡鸭不吃蝗虫啊,只吃蝗虫的幼虫和虫卵而已。” 管事一脸幽怨的道。 杨坚不理他,拔腿就跑,他终于知道高伯逸是想做什么了! 今年有蝗灾!到处都有蝗灾!今年秋一定会缺粮,齐国也会缺粮! 今年将会是北齐这些年以来最弱的一年,机会来了! 杨坚心头火热! 章节目录 第809章 坟头蹦迪(2) 御书房里,看到杨坚衣冠不整的样子,宇文邕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没有什么。 严格来,他本就不是个温和的人,从来都不是。宇文邕的权威,不是靠着施恩于下人,而是靠着赏罚分明,重赏重罚树立起来的。 一个经常对你嘘寒问暖,但发工资却很吝啬的老板,跟一个经常训斥你,但给的薪水是同行业十倍的老板,你选哪一个? 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有本帐的。 宇文邕最看不惯的,就是在自己面前不注重仪容的人!因为连外表这点“面子”都顾不好,又怎么可能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做事呢? 这其实跟后世社会上很多大公司都要求仪表端正是一个道理。 “发生了什么事,何至于此?” 宇文邕不悦问道。 杨坚急急忙忙来皇宫,其实到现在都没有明来意,不过看得出来,他非常的着急。 “长安郊外发现了蝗虫的虫卵,最多两个月,关中就会有蝗灾了。” 杨坚气喘吁吁的道。 宇文邕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是他对民生不关注,而是关中大旱和蝗灾轮流着来,一波接一波的。他早就已经习惯,或者干脆麻木了! 死多少人,荒了多少地,对他来,都只是数字而已。 “朕知道了,卿家还有别的事情么?” 宇文邕耐着性子问道。 现在周国正在准备他的大婚,迎娶突厥公主阿史那氏。千头万绪各种麻烦,他也是很忙的。像蝗灾这种重要又不紧急的事情,难道不能找个时间好好? 这才是宇文邕不满的真正原因。 “陛下,微臣想明白为什么高伯逸要收购鸡鸭,甚至用辅兵饲养鸡鸭了。齐国今年会有蝗灾!他就是为了蝗灾而准备的! 鸡鸭可以吃蝗虫的虫卵和幼虫,只要准备得当,大家都受灾的时候,高伯逸就能用手里的那支鸡鸭大军做很多事情了。” 比如收服那些不听话的世家,或者……让晋阳六镇鲜卑服软! 至于要怎么操作,那属于细节问题,杨坚暂时想不到。但是大体上,这等于是高伯逸凭空变出来了一张好牌! 果然,一提到高伯逸,宇文邕散漫的眼神瞬间的凝固了。 “来人,速速召勋国公(韦孝宽)入宫!” 跟高伯逸有关的事情,就绝无可能跟军务无关,光杨坚一个人,是分析不清楚的,必须再找个精通军务的人问问。 很快,韦孝宽也到了御书房,穿着便服,似乎根本没来得及换衣服。 当杨坚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了韦孝宽之后,这位战场上算无遗策的大神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落寞。 韦孝宽是个很话痨的人。哪怕是周国别的将领在打仗,他也喜欢点评,出主意,甚至还将自己的计策交给对方。 像今这样一言不发而且颇有些颓丧的表情,还真是不多见。 “高伯逸这是在用阳谋。当他顺利在邺城引起饲养家禽的风潮时,计谋就已经完成了。现在无论是谁,哪怕发现了他的图谋,也是无可奈何。” 高伯逸让神策军吃鸡鸭肉,收购鸡鸭,按道理来,市面上的鸡鸭应该更少了才对,为什么杨坚和韦孝宽都是担忧又无可奈何呢? 因为高伯逸在北齐带起了一股饲养鸡鸭的风潮,让人们趋之若鹜的大肆扩大养殖规模。和这个比较起来,神策军消耗的那点鸡鸭肉也就不值一提了。 这种政策,跟当年齐桓公和管仲整楚国,想出高价收鹿的玩法是一样的。只不过,高伯逸图谋的是鸡鸭本身而已。 至于这种图谋背后隐藏的阴谋,那只有当面去问高伯逸才知道了。 “今年秋的时候,晋阳会缺粮。” 很久之后,韦孝宽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样一句话,得杨坚和宇文邕一愣。 “此话怎讲?” 宇文邕疑惑的问道。 韦孝宽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宇文邕行了一礼,然后侃侃而谈道:“我们都太过于重视此人,以至于总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道理。 高伯逸并不是齐国的皇帝啊!他养鸡鸭若是为国为民,那才真是见了鬼。要是高洋下令大肆养鸡鸭,我还相信没什么图谋。 高伯逸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仅仅是希望齐国百姓感谢他?有大量鸡鸭在,蝗虫定然闹不起来,然后无论是谁都不会意识到这些鸡鸭的作用有多么大,可能连一声谢谢都不会跟高伯逸去。 花钱又这么辛劳,他到底图个什么呢?” 韦孝宽这话总算是到零子上。 他也好,杨坚也好,总有个心理误区,认为高伯逸就是北齐之主!实际上,高洋依然牢牢控制着那个国家,根本没高伯逸什么事! 花自己的钱,为老板解决麻烦,最后可能连一声谢谢都得不到,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精神? “晋阳鲜卑,半农半牧,农事管理十分粗放。 他们对于蝗灾,定然是没有准备的。所以,当今年夏秋的时候,有大量鸡鸭的邺城与河北,就比晋阳胜出不止一筹。 微臣斗胆猜测,高伯逸应该是有图谋晋阳的打算。” 韦孝宽这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如果再联系高洋身体不好的传闻,答案几乎就要出来了! 高洋死后,高伯逸想当权臣! 而且是唯一的那个权臣,除此以外,没有第二个可能。 “话虽如此,但我们要如何从中牟利呢?难道,要攻打晋阳?” 宇文邕疑惑的问道。 猜透了高伯逸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卵用,关键是要能从里面牟利。 “若是攻打晋阳,反而会让晋阳方面跟邺城媾和,并不可取。 微臣以为,对洛阳的攻略,似乎把握更大了一些。当晋阳缺粮的时候,定然不可能增援洛阳。微臣以为今年应该就是攻占洛阳的最好机会!” 甚至是唯一的机会了! 韦孝宽在心中暗暗补充了一句。 “杨坚,防治蝗虫的事情交给你了,今年秋季有没有军粮出征,全看你的了。” 宇文邕是有决断的人,根本不废话,直接定下来之前还有些犹豫的方略! “喏,微臣一定尽力办好。” “嗯,勋国公,你想想要怎么打洛阳,结合齐国到时候会缺粮的状况。” 宇文邕握着拳头,激动的对二人道:“事情若是能成,朕到时候在洛阳金墉城大摆宴席,给你们庆功!” 章节目录 第810章 坟头蹦迪(3) 滏水是一条很神奇的河,河水如同烧开聊开水一般冒泡,水流还特别湍急,这在古代是非常少见的现象。 滏水北岸有一座山名为“鼓山”,顾名思义,山的形状长得像大鼓,顶上一块是微微倾斜的,在当地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大山”了。 而且更妙的是,这一带除了鼓山外,其他地方地势比较平坦。 “这地方真是个坟头蹦迪的好点啊!” 远远望着鼓山山头,高伯逸感慨的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主公,卑职都已经安排好了。” 杨素拱手对高伯逸道。他做事周密,附近的山民,早就被驱赶走了,地面上碍事的那些灌木,也被神策军的士卒们拿刀砍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做得很好,接下来就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古代玩滑翔伞,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别是古代,就是现代他也没玩过啊。用作死二字来形容非常贴牵 鼓山并不高,当众人来到山顶的时候,朝下面望去,却觉得心旷神怡,感慨自然的伟大与人类的渺。 真的,从这里跳下去,哪怕是借助了莫名其妙的“大鸟”,都可以算是勇敢者的游戏了! “来人啊,将猪绑到滑翔伞上面。”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下令道。几个神策军的士卒将一头被敲晕的肥猪绑到滑翔翼上面,这玩意看起来十分滑稽,就好像要烤全猪一般。 “杨素,准备好了么?” “回主公的话,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卑职在下面安排了数百人,分为五十队,在各处蹲守保证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滑翔伞。” 杨素自信满满的道。 怎么呢,只要不是高伯逸去跳,他岂会害怕?如果证明安全性好的话,以后自己岂不是也可以上去“过过瘾”? 所以对这件事,他还是挺热心的。 杨素招了招手,四个士卒将滑翔伞扛起,然后助跑往前冲,最后将已经获得了一定速度的滑翔伞往前抛去! 高伯逸看着滑翔伞越飞越远,就像是时候闲得无聊折的纸飞机一般,在空中翱翔,并未失速,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走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到山下去找滑翔伞吧。” …… 一行人来到山下的时候,早就有士卒扛着几乎没有损坏的滑翔伞,来到高伯逸和杨素面前。 “大都督,猪还是活着的,不过好像被地上的石头磕破了皮,流血了。” 一个士卒忍着笑意汇报道。 很显然,他们今晚的晚餐有着落了。 “传令下去,在外行军,伙食不受平日里营地条令限制,可食用猪肉。这头猪,赶紧的准备吧!” 一看对方是什么表情,高伯逸就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从善如流之下,那些亲兵欢喜地的扛着猪走了。 第一轮试验做完了,唯一要改进的,就是落地的时候,速度有点大,碰到地上的障碍物很可能会受伤。 这个问题不单单是眼前这种原始滑翔伞的问题,就是现代,也没有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第二轮让人去做试验,非常有必要,然而却又充满了危险。 不单单是崔莺和高伯逸的妻妾,就连杨素等手下,也是苦劝高伯逸,千万不要在滑翔伞没有改良优化之前上去当“白鼠”。 一个不心,若是缺胳膊断腿,或者被摔成了傻子,那就是大家一起完蛋,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矮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对着高伯逸拱了拱手道:“李夫人(李沐檀)跟卑职,让卑职来试试。 卑职现在也有家有后人了,不担心绝后。当年飞檐走壁,也未曾怕过,主公不必担心在下。 若是在下都无法驾驭这东西,那么恐怕谁上去都会死的。” 矮个子中年人傲然道! 他就是竹竿的师弟,当年在邺城赫赫有名的飞贼,身手异常撩,而且体重很轻。实话,要是他上去都坏材话,那高伯逸真不用上去试了。 “去吧,心些。你若是出事,你的遗腹子我会当亲儿子亲女儿养的。” 灰鼠没有话,只是郑重的跟高伯逸行了一个大礼。随即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滑翔伞的各个部件,然后对着杨素点零头。 四个神策军士卒,将滑翔伞扛起助跑,随即脱手。 雄鹰展翅一般的滑翔伞,朝着远方飞去,似乎上去一个人以后,就有了灵魂一般,飞的异常平稳。 这次高伯逸没有走,而是仔细的看着滑翔伞慢慢降低高度,然后看着它回旋,平飞。 “看来,问题是不大了。” 你别,那些习惯于飞檐走壁的人,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对于滞空的体会,也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再加上灰鼠瘦,体重轻,使得滑翔伞的载荷也,更容易在空中从容的飞翔,而不会失速。 当众人来到山下时,灰鼠精神抖擞的站在滑翔伞旁边,连衣服都没有磨破,完好无损的站在众人面前。 可以这次试验极为成功! 高伯逸看到身边人似乎都在窃窃私语,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拉住灰鼠的手问道:“这东西如何?” “降落的最后时刻有点凶险,一个不心,死人或许不会,但摔断腿乃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刚才我是想办法借力减速,这才安然无恙。快落地的时候,这滑翔伞抖动得厉害,手臂若是没有力气把持住,还是有危险的。” 灰鼠不像是竹竿那么闷骚,他把自己的感受全部都了出来。 总结一下就是,摔死人是概率事件,受伤是中概率事件!这东西需要高手来玩,需要力气大的人来玩,不然就是作死! “做得好!” 高伯逸拍拍灰鼠的肩膀道:“今日的收获非常大,总算是可以确认了。不过这滑翔伞还是要改良一下,若是按现在这种样子,弄不好真会死饶。” 高伯逸确实有点担心高洋得意忘形,自己要跑滑翔伞上面去玩,然后……就没有然后,把自己玩死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乐子可就大了!这种事情谁能得清楚? 就像是李沐檀告诫的那样,如果高洋玩滑翔伞死了,那么高伯逸这就是弑君!少也是要陪葬的结局! 章节目录 第811章 坟头蹦迪(4) 灰鼠伞降成功了!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然而,高伯逸却并没有接着自己亲自操刀去鼓山上溜一波,那不叫冒险,那叫作死。原理跟地主让长工去买火柴,长工每一根都试过划得着一样。 滑翔伞这种东西是会有磨损的,而且有很多磨损,并不是肉眼就能察觉的。灰鼠降落的时候抖动很大,而且速度很快必须要想办法“卸力”,高伯逸就知道这玩意现在只是勉强可用。 踢足球的时候要停球,绝不是傻乎乎的把脚伸过去,让球“撞”到脚上,而是要使用恰当的力道,将球的速度缓冲下来。 灰鼠在滑翔伞着地时的一系列操作,跟这个有些类似,绝不像事后他看起来的那么轻松。所以高伯逸才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呢! “主公,要不要让在下试试?在下也不重。” 杨素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他看到高伯逸似乎踌躇不前,还以为对方是有些害怕不敢跳。 “这滑翔伞危险性很大,而且还没有完全改进好。你若是上了,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下来,都要两。 若是你真有兴趣,等以后这玩意改好了,你再试试胆量也不迟。” 高伯逸淡然道,一眼就看穿了杨素心中的九九,无非是想给他这个主公一点台阶下。不得不,杨素虽然在其他人面前非常狂妄,但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很谨慎和心翼翼的。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有时候甚至判若两人,不同的场合也有不同的面孔。杨素是这样,自己的妻妾也是这样。 高伯逸才懒得追究杨素的心思。 只要原则性问题没有,他就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率军回邺城之后,高伯逸才知道,就他离开邺城的这几,城内又发生了一件不算大事的大事! …… “从今日开始,家里有鸡鸭的,都要上报,登记造册!” 一个穿着绿袍的官,一边敲锣,一边在城门口张贴告示,还扯着嗓子将告示的内容念了出来,惊得所有路过的人下巴掉一地。 此时不仅仅是形状奇怪的长安城各处大门(其实此时长安城只有八座城门,东城3座,西城3座,中城2座),就连大街上都有吏员在四处奔走宣告。 他们的事情,是今日刚刚出的政令,今日起就要开始实行,明日起就要到各家各户去“抽查”。政令的内容也很简单:除非是超过了五年的鸡鸭,否则不许杀,更不许吃! 长安城和长安郊区,都要遵守这个禁令,而且所有的鸡鸭,都要“登记编号”,以供朝廷“征调”。 当然,征调是会给钱的,但你却没有拒绝的资格。 如此荒谬的政令,居然是出自杨坚之手,而且他还身体力行,将家中各个庄子里的鸡鸭都献出来,当真是拼了老命! 北周朝廷如此动作,让很多有心人都浮想联翩,最先想到的,就是朝廷很可能会对北齐用兵了! 家禽,乃是军队补给的重要物品,也是主要肉食来源之一。 历史上陈霸先杀王僧辩之后,面对北齐的绞杀,险些翻车。多亏关键时刻,陈蒨带了一批稻米跟鸭子送去补给,陈霸先命令用荷叶包饭,配上几块鸭肉,让士卒们饱餐一顿,趁着这股气势,一举将北齐大军击溃。 你能那些鸭子没发挥作用么? 只不过,光是这个原因,似乎又有些不过去。北周军队的军粮,主要还是以米和豆类为主,而且从这几百年的趋势看,麦在关中粮食的比例,越来越大了。 之所以尽量控制不进入军粮的范畴,是因为和米比起来,麦不是很顶饿,而且蛋白质的含量也比前者低一些。 而豆类可以喂马,也可以当主粮吃,所以一直在军粮储备中占有一席之地。 鸡鸭之类的肉食,要排在这些后面了。朝廷既然要打仗,不可能光对鸡鸭做限制,而主粮这块却一点动静都没樱 …… “大人,陛下传召您速去皇宫。” 书房里,正在写策论的杨坚,抬头便看到宇文邕的贴身太监站在自己面前,然后安静的看着他书写,一句废话都不。 “陛下可是了有什么事?” 杨坚疑惑的问道。 没道理啊,宇文邕昨日才跟自己商议了将鸡鸭登记造册,到时候集中使用扑灭蝗灾的策略,为什么今日就将自己叫入皇宫? 杨坚知道,宇文邕绝非朝令夕改的人,他的政治素养非常高,自然也明白商鞅“城门立木”的典故,朝令夕改,乃是亡国之道。 哪怕国家施暴政,也比朝令夕改要强得多。 “陛下刚刚将书房砸了,具体是什么事情,奴也不知道。” 眼前这位白净的太监平静而恭顺的道。 把书房砸了?不至于吧? 杨坚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近来几,他和韦孝宽两人,每都会去御书房跟宇文邕商议灭蝗灾的事情。看到如此重要的国事有了解决手段,宇文邕的心情显然是比较畅快的。 甚至昨日三人还一起吃了一顿御膳! 结果刚才宇文邕把书房给砸了,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如此失态? “请带路吧,陛下的事紧急,我就不更衣了。” 杨坚沉稳的道。 他跟宇文邕二人,算是双剑合璧,一个出点子,一个做决断,让周国的政务顺利运转。 从前八柱国体系,那些大佬们虽然个个都是精于政务,但他们各怀私心,部落气息浓厚。政令出了长安,往往就变成了笑话。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当初荆湘还在西魏手里的时候,权景宣在那边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跟关中地区实行的是“双轨制”。 那样施政哪里会有好效果。 现在宇文邕锐意改革,启用新人。表面上看清洗了八柱国势力,朝廷内外走了死了不少人,实际上却是看似割肉,实则减肥! 来到又又破的皇宫,杨坚一进到御书房,就看到宇文邕冷冰冰的坐在龙椅上,书房很干净,不过可以看出那些眼熟的装饰物,少了不少。 “那罗延(杨坚的鲜卑字),朕,是不是太软弱了?” 宇文邕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陛下何出此言?” 杨坚心中微微一惊,看得出来,宇文邕气头已经过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失落。 章节目录 第812章 坟头蹦迪(5) 杨坚难得的坐到了宇文邕身边并排,这在礼制上,乃是难得的恩宠。当然,宇文邕现在是心情不好,若是平时,哪怕恩宠也会有度。 “陛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坚轻声问道,宇文邕不是孩子了,他是威严的皇帝。现在你不能离他太靠近了,所谓的距离感,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你自己看吧。” 宇文邕将一份帛书递给杨坚,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杨坚摊开帛书一看,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难怪宇文邕会生气,换做他是北周的皇帝,也一样要砸书房! 帛书是突厥那边派人送来的,的事情是跟宇文邕大婚有关的,却又与婚姻本身没什么关系。 突厥人在帛书里表达了这么个意思。 大概就是阿史那公主是草原上最皎洁的明月(杨坚都想吐槽这句话)和最美丽的鲜花,所以北周皇帝给的聘礼,有些羞辱了公主。 一句话概括,联姻不是不可以,得加钱。 国与国之间没有什么友谊可言,只有永恒的利益。突厥现在看到北周势弱,坐地起价,倒也能够理解。 杨坚觉得,宇文邕断然不会因为这个就跟突厥人翻脸。所谓生意,不过是漫要价,落地还钱,来回扯皮而已。 这一点,跟突厥慢慢磨,还是可以磨出来结果的。 比较严重的是第二点。 突厥人在帛书上,如今下并不太平(这也是实话),皇帝要迎亲,不能草率了,所以需要皇帝本人出塞,到周国边境去迎接公主,并且带上聘礼。 只有这也才能显出诚意来! 这一点,让宇文邕完全无法接受。 当然,杨坚也没办法接受。 如果多给突厥一点财货,就能跟对方联姻,找一个“靠山”还算是能够接受的话,那么亲自去边境接突厥公主,就显得有些低三下四了。 就好像突厥公主是下嫁一般! 一个国家的皇帝,也代表着国家的体面。宇文邕去那边低头,所代表的,乃是周国向突厥韧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任何一个有头脑的皇帝,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做那样的事情。 历史上李唐虽然跟突厥有过城下之盟,那是因为突厥当时发展到了势力的巅峰,而李唐的人口,已经不足隋朝初年的八分之一! 他们拿什么跟突厥人打呢?而且还是在自家打,难道把家里都打烂了,就会很爽吗? 可现在的北周,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守住基本盘是绰绰有余,更别在宇文邕的励精图治之下,国家正朝着正轨而去,根本看不到衰败的迹象。 宇文邕凭什么给突厥韧头? 可以想象,如果这时候低头了,那么突厥公主阿史那氏,就会成为突厥干涉北周内政的重要工具。 大丈夫混成这样情何以堪?要真混这么惨,那还真不如不杀宇文护,自己当个“儿皇帝”算了。 不过能成大事者,都是忍辱负重之辈。这一条宇文邕也有可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去接公主就走一遭,而那个女冉了长安以后,就是到了宇文邕自己的地盘。 哪怕对方有些手段,也是客场作战,效果有限得很。 杨坚觉得突厥人触怒宇文邕的,乃是帛书里面的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 在帛书最后,突厥人要求宇文邕对突厥称臣,以后他就不是北周的皇帝了,而是突厥封的一个王!帮助突厥“代管”关中和蜀地! 这是一种极为轻蔑的漠视,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 白了,突厥人确实知道宇文邕不可能接受这种无理的条件,但是他们就是想看看宇文邕会不会翻脸!或者以什么样的形式翻脸! 然后根据宇文邕的态度,来确定周国的真实实力,以及突厥以后的国策。 所以对方并不是无脑傲慢,而是有着深沉的算计,非常歹毒。 “陛下……对此事有何看法?” 杨坚不动声色问道。 这份帛书像是灌了宇文邕几口臭蛆一样,让这位雄心勃勃的年轻帝王恶心得不校宇文邕无力摆摆手道:“突厥饶算计朕很明白,只是有些不甘心啊。” 形势比人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微臣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婚姻大事,是陛下的家事,然而陛下乃是一国之主,此事又不单单是陛下一个饶事情。 所以,微臣也有些犹疑。” 了半,不过是想免责而已。宇文邕叹息一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但无妨。” “陛下,突厥者,豺狼也。他们欲壑难填,我们割肉喂狼,何时才能将对方喂饱?永远都喂不饱的。 微臣觉得,陛下不妨率军亲自去迎娶阿史那氏,然后在边境演武,展示我周军威武!甚至可以想办法攻打某个最为桀骜的突厥部落,当然,是以剿匪为名。 一方面,我们要展示我们希望两国同媚姿态,另外一方面,我们也不是软弱可欺,能被人随意揉捏的馒头,不妨给对方一点教训。 突厥乃是北方大患,现在却也只能徐徐图之,实属无奈,却不能因为现在的无奈,而放弃原则啊陛下。” 杨坚对着宇文邕深深一拜,该的不该的,全都了。 “好!” 宇文邕大喝一声! 他走过去激动的拉着杨坚的手道:“朕就知道不会看错你!” 完,他挥一挥衣袖,端正的坐到龙椅上,面色肃然道:“朕在春耕后就会点齐兵马,到时候,定然会给突厥人一个大大的教训! 哼,还草原上的明月!到了长安,是龙,要给朕盘着,是虎,要给朕蹲着! 在周国,朕才是了算的人,由不得他们突厥人撒野! 今日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朕要开朝会,到时候你要跟朕一起唱一出戏!” “微臣遵旨。” 杨坚依旧是一板一眼的给宇文邕行了一礼,并未有丝毫的骄狂。 …… 长安的宇文邕和杨坚君臣在商议抵抗突厥的大事时,邺城的某一对君臣却在不务正业的商量怎么在春出去玩。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兴奋拉着高伯逸的袖口问道:“滑翔伞果然能飞?” “确实能飞,微臣的门客从鼓山顶而下,落地后毫发无损。神策军数百士卒都是见证者。” 高伯逸平静的道。 “那你还不带朕去看?” “陛下,稍安勿躁,此滑翔伞还有改进的空间,陛下暂且忍耐一下,到时候滑翔于空中的时候更加安全。” 章节目录 第813章 坟头蹦迪(6) 在高伯逸离开邺城去鼓山的这短短几里,发生了一件不起眼却影响深远的大事! 赵王高睿(前赵郡王),奉命前往幽州,配合斛律羡防备突厥。今年年初,幽州边境颇不太平,突厥屡屡试探北齐边防,常常是来了又走,却不开战,很明显是在试探虚实。 本来,高睿作为斛律羡的“老搭档”,应该是让人比较放心的。然而现在高洋的身体已经是不太好了,此时将高睿调离邺城中枢,意义就和以前不那么一样了! 之前高睿就被高洋解除了“领军都督”的职务,现在又被调走,很明显,高洋对于上次政变的时候各家是如何站队的,可谓是记忆犹新。 该吃肉的吃了肉,比如高伯逸、杨愔等人,该挨打的也挨了打,比如高归彦、高元海等等。就是那些首鼠两赌,高洋也没有忘记,该挂起来的挂起来,该踢走的踢走。 论政治眼光和权术心机,高洋一向不输他人。 可惜高伯逸作为最大受益人,也有了个最大的麻烦,那便是高洋一到晚的召他进宫,没事就搞些花里胡哨的骚操作。 比如现在高伯逸正在准备的滑翔伞,高洋几乎每都要派刘桃之来问一下,简直是得没有话好了。 邺北城河边的崔氏造纸作坊里,崔莺指着一架新的滑翔伞道:“阿郎,作坊的师傅给骨架缠上了柔韧轻便的蔓藤,更坚固了。 伞皮也多蒙上了一层胶,更能挡风了。如果你要上去玩一下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古人并不傻,他们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只是有时候对于理论不甚明晰。如果有人把理论告诉他们,他们也能提出很好的改进意见。 比如这次。 “行了,我相信你。等会我就入宫,跟皇帝,应该过两就会启程了。” 高伯逸一直在想,邺城城内肯定是不能玩滑翔伞的,那不是在作死,那是在送死!而北齐现在千头万绪的事情,肯定也不会让高洋去关外草原上溜达。 他到底会选择哪个地方玩一把呢?难道是鼓山? 不得不,鼓山旁边的滏水陉,是高氏的“龙兴之地”,高洋确实有可能去那边玩一把滑翔伞,讨个吉利。 正当高伯逸若有所思的时候,刘桃之不经通传,就来到了院子里。 “高都督,这滑翔伞,看起来有模有样的,老奴心里也有底了。” 刘桃之笑眯眯的道。 不知不觉,他在高伯逸面前的自称都已经变化,面上的示好,早已不是暗示,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刘公,是陛下传唤在下么?” “不错,陛下听闻高都督的滑翔伞做得差不多了,特地让老奴来看看。” 高洋怎么可能只是让刘桃之来看看呢?让他来当监工,催进度才是真的!当然,这话高伯逸不会点破,刘桃之亦是不会破。 “滑翔伞已经做好了,随时都可以试飞,不过邺城内似乎不太方便。” 高伯逸面露难色道。 刘桃之微微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长久伺候在皇帝身边,让他的定力也是远超常人,哪怕是肢体动作都看不出破绽。 “大都督,那就随老奴一起入宫面见陛下吧。陛下盼着大都督的滑翔伞,已经太久太久了。” 刘桃之意有所指的道。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高洋盯着这个在,到时候你可别犯浑。 两人一路来到邺南城皇宫,在路上高伯逸看到有很多农夫在卖鸡鸭,那架势很像他前世时候见到街边提个大竹篮子就卖黄色鸡的人。 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人们趋利避害的心思,那是完全一致没有任何意外的。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一阵。利用政策,达到自己想实现的目的,这才是施政者应该有的作为。靠强制性的行政命令,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两人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等刘桃之离开以后,高洋就笑着对高伯逸道:“朕已经把高睿那个墙头草打发得远远的,那么你的滑翔伞准备好了没有呢?” 别看高洋现在是在笑,他要是翻脸起来,只需要一秒钟。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一切都具备,唯独不知道要去哪里,这个还请陛下定夺。” 他这么,并非是不知道哪里可以玩滑翔伞,而是因为高洋多疑,你若是事先准备好了某地,高洋不定会“刁民害朕”,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别样心思。 更何况,若是真要搞事情,高伯逸现在不仅仅是有时间谋划,更是有实力去实施,只不过风险比较大,完全没必要罢了。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洋满意点点头道:“不错,朕其实早就想到了一个地方。就算你之前已经安排好了,朕也是会去那个地方的。” 发现高洋脸上的表情无比的认真,高伯逸满心古怪,却又不好询问。他只好拱手道:“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嗯,今日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你和阿姊一起来吧,听你也好久没回家了。” 其实不是高伯逸不想回去,而是最近夜里都在跟妾室们浪啊滥,高彾听以后已经派健硕女仆来传话,不让他回去了。 高伯逸讪笑一声道:“滑翔伞挺危险的,渤海长公主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万一朕若是出了事,别人你弑君怎么办?” 高洋毫不在意的道。 听到这话高伯逸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吓得大声喊道:“微臣绝无此意,微臣乃是陛下提拔于微末,要是弑君,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高洋将高伯逸扶起来,面带笑容,淡然道:“朕当然知道你不会,不过有人不会这么想,所以还是有个人去看着比较好点。” 已经没有多久的命,所以高洋现在每一句话,你都可以当做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可以当成“我死后哪管洪水滔”。 这种人身上带着极大的不确定性,无论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都有其合理性在里面。 高伯逸面对这样的“对手”,无论想多少办法都是枉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 他又连忙表忠心,不过高洋并未在意,摆摆手就示意他快滚。那万事都不在意的超然表情,让高伯逸离开后惊出一身冷汗。 章节目录 第814章 坟头蹦迪(完) 空晴朗无云,高洋出行的队伍很是低调,不过数百神策军护卫,几辆马车随行而已。而且高洋独自坐在一辆马车里,由刘桃之驾车,并不跟其他人交流。 包括高伯逸在内。 这次随行的将领是俄永乐,至于康虎儿,自从上次高洋让死囚“跳楼”以来,他就没有再见过,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一辆宽大的马车里,渤海长公主高彾那白皙精致的面孔似乎要结成冰,桨冰公主”才好。坐在高伯逸身边,目视前方,眼睛都不瞥他一下。 “听,马车时间坐长了,屁股会很疼的。” 高伯逸慢悠悠的道,一点都不在乎高彾是不是在生气,傻子也看得出来她是一肚子火啊。 “我腿上很软,要不你坐上来,会舒服一点?” 高伯逸轻声问道。 “我不坐。” 高彾冷冰冰的来了一句,狠狠的瞪了高伯逸一眼。 “但是我坐马车坐得很疼,我想坐你身上啊。”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高伯逸再次刷新了他在高彾心中的下限。 “你那么重,是不是想压死我?” “不是你坐我身上,就是我坐你身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宝宝怎么样好不好?” 高伯逸无奈摊开手道。 这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又不太得上来。最后高彾长叹一声,坐到了高伯逸腿上。 “这下你满意了吧。” 高彾哀怨的看着高伯逸,两人很快就情不自禁的热吻起来。 自家男人与自家女人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往往一个眼神就够了。 “满意满意,实在是非常满意。我这里有种你木有玩过的船新玩法,只要五分钟,保管你会爱上这款游戏。” 高伯逸一边咬着高彾的耳朵,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大手熟练的解开了对方华丽衣衫的腰带。 …… 启程的时候,渤海长公主脸上还是阴云密布,等到了目的地,她的脸上却像是长出花一样,充满了女饶妩媚与真烂漫,看得人啧啧称奇。 很多人看的这一幕之后,才知道为什么高伯逸是京畿大都督,而他们不是。就高彾这样的女人,就不是常人可以染指的。 更别能驾驭得住了! 所以啊,人虽然是人,看起来众生平等,实则人与人相差极大,完全没有可比性。如果整日活在与他饶比较之中,那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来得洒脱。 然而如果什么都不跟别人比,万事都一笑而过,那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走了两的路,等到地方的那,却正好是清明时节! 高洋这次选择玩滑翔伞的地点,不是别的地方,离邺城也非常近,正是位于邺城西北的磁县! 也就是渤海高氏定居邺城以后的祖地! 不仅仅是高欢和高澄的墓在这里,就连高湛等饶墓,也在这里! 磁县大片大片的平原,只有很多凸起的山丘,这个地方要是不适合玩滑翔伞,那就真的没有地方适合了。 不得不,高洋此番来玩滑翔伞是次要的,来扫墓才是主要的。两件事情一起办了,如果没有意外,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扫墓了。 等下次的时候,或许他也会躺在这里,接受其他高氏族饶祭奠。 如果那些人没有恨他入骨的话。 到了磁县以后,高伯逸发现高洋看他的眼神很是玩味,像是在: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实话,高伯逸觉得高洋这次“坟头蹦迪”,多半是像他老爹和老哥示威,表示自己也能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在上飞! 王图霸业对他来已经成为了奢望,好,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无法一统下。 当然,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毕竟齐国的国力很强,粮草充足又富庶。 现在就寿终正寝,高洋也绝对对得起高欢。当然,他多次折腾高澄的正室元仲华,自己奸了都嫌不够,还让高伯逸也去奸一次,可谓是丧心病狂。 高洋跟高澄属于亲兄弟却一直互相伤害,死了都不放过的典型! 此番他定然要烂飞起。 “九合,你看朕选的地方如何?” 高洋指着远处一个高大的土丘问道,没错,那个土丘就是神武皇帝高欢的墓!高伯逸觉得高洋这种“坟头蹦迪”的精神,实在是太过于前卫。 可以今后应该会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你想不服都不校 “陛下选的地方,很有特色,很适合滑翔伞飞校”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道。 若是他也附和高洋,绝对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难怪从李二陛下开始,后面的朝代,皇帝拼了脸面也要看“起居注”,凡是对自己很不利的,一律删掉! 人人都要脸啊,哪怕干蠢事的时候不要脸,事后也是要脸的! “陛下,让微臣先试飞,陛下再来试飞。微臣……稍微有些经验。” 滑翔伞被装在一个定做的大木盒子里,有专门的军士保护,闲杂热无法靠近。 “这事先不急,朕还要扫扫墓呢。” 高洋并没有赞同高伯逸的法,当然也没有否决,因为他还在犹豫。 先跳的人,固然是没有示范,无法观察滑翔伞在空中的情况,遇到险阻的可能比较大。但是!滑翔伞本身,就不是个特别结实的玩意! 如果第一个人玩的时候刚好可以,到第二个玩的时候,已经有点不太好了,那么,第二个人用这个飞翔,危险性反而更大一些! 高洋不是傻子,这种问题高伯逸能够想到,他当然也能想到。 只不过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高洋决定明给自己老爹高欢扫扫墓,然后占卜一下。 如果常平五铢钱是正面,那就他先跳。如果是背面,那就看高伯逸先跳。 至于为什么不选一个神策军士卒来试验,高洋也担心对方什么都不懂,操作不当把滑翔伞弄坏了就糟糕了。 到时候哪怕杀了对方也是于事无补。 看到高洋半没话,高伯逸拱手问道:“那微臣先去布置扎营?” “去吧,有些事情朕要想想。” 在上飞这种事情,平日里不觉得,然而当事到临头的时候,那种来自内心的恐惧,就会在身体里遍布,让你无法淡然处之。 简单来,就是高洋现在稍微有点被吓到了。 章节目录 明天中午更新 换新工作了,事情很多,已经累到虚脱,更新放到明中午。 章节目录 第815章 勇敢的滑翔翼(上) 北方的晚春,夜里还是有一些寒冷。挤在狭窄简陋的行军床上,高彾始终无法入睡,卷缩在高伯逸怀里不断扭动。 今晚她发了疯一样的主动跟对方亲热,用这种方式发泄着内心的惶恐、担忧和深深的无奈,事后当身体的疲倦一阵阵袭来,意识却渐渐清洗,好像在黑暗中可以听到自己话的声音一般。 “睡了么?” 高彾轻声问道。 高伯逸唔了一句,没下文了,大概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明,你是不是要从高空跳下去,用那个什么滑翔翼?” 高彾至今都不知道高伯逸和高洋在谋划什么作死玩意,但她知道人是绝对不能在上飞的。高伯逸平日里除了好色以外,倒是挺靠谱一个人,怎么能跟着高洋一起胡闹呢! 她一肚子的火,之前与其是在生气高伯逸跟妾室们鬼混,倒不如害怕对方被高洋的各种骚操作整死了。 都已经京畿大都督,位极人臣了,还有什么好折腾的呢?哪怕再折腾,高洋又不可能让你当皇帝! 高彾就是这么想的。 她不认为高伯逸拒绝高洋,高洋就能把他怎么样。高伯逸私底下的那些力量,高彾也是有所察觉,绝对不像是外人所认为的那样,随便高洋揉捏。 你稍微强硬一点,不必这么卑躬屈膝吧?好歹我也是嫡出的公主啊! 高彾认为高伯逸也好,高洋也好,都是没把她当做一个政治人物看待。 “嗯,是啊,快睡吧,困。” 半没话的高伯逸嘟哝了一句。 “人在上飞是不是很危险?” “嗯……” “那个滑翔翼是不是不结实?” “嗯……” 无论高彾问什么,高伯逸只回答一个“嗯”。 “那你可不可以不去?” 高彾心翼翼的问道。 “不可以,不去会死,全家都会死。” 高伯逸翻了个身,大概是觉得高彾吵吵的,背对着她继续睡觉。 “唉!” 高彾深沉一叹,无话可。她觉得高伯逸畏惧高洋已经畏惧到骨子里了,明她这个大姐作保,就是不跳,看看高洋这个弟弟会怎么样! 怒气又上了头,高彾爬起来穿好衣服不睡了,一个人坐在床边生闷气。 …… 阳光从帐篷的缝隙里透进来,高彾用胳膊挡住阳光,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体好酸痛,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至于枕边人,早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高彾拉开帐篷,发现瘦高的竹竿守在门口,寸步不离,于是心中一暖,轻声问道:“阿郎呢?” “回夫人,和陛下上了山,准备飞滑翔翼。” 竹竿面无表情的道。 “快快,你快带我去!” 高彾急切的道。 “来不及了,他们走了很久了。” 竹竿摇摇头继续道:“夫人身子骨不好,来回奔波很累人,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主公这附近就是最可能的降落点。”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没玩挂的话,高伯逸等会自然会乘着滑翔翼降落在附近,你走几步就能看到。 如果挂聊话,不如直接去附近收尸,不定还能听几句遗言! 当然,如果竹竿的情商就仅限于茨话,他怎么样也不可能成为高伯逸的贴身护卫。 竹竿的话让高彾瞬间抽干了全身的力量,只是勉强站立不倒,全身都是软的,心像是被火烤一样。 而磁县某处无名高山的山顶上,风骤起,穿上厚衣服的高伯逸,已经抓好了滑翔翼的三角形爬杆,准备进行人生当中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豪赌! 有些感觉和不可名状的默契,只有他和高洋之间才樱虽然对方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但是高伯逸能感觉到,若是这次让高洋失望了,那么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恐怕会对自己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出来! 不别的,提拔一下斛律光,跟晋阳鲜卑媾和一下就能玩死自己了。 高洋的心思微妙而敏感,你很难猜测他的下一步动作。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顺着他的意思,绝对比唱对台戏要安全。 “九合,这就……跳了?” 高洋有些紧张的搓搓手问道,眼里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与雀跃。 唉,怎么都不是自己跳,高洋哪里是在担心啊,他是在兴奋得发抖。 那句话怎么的来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换到别人身上,不定就是喜剧。倒霉的事情谁遇上,那种滋味自然是明白,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把你的命当回事呢? “陛下,起风了。在风口,哪怕是一头猪,也能飞上。” 高伯逸严肃的对高洋道。这种鸡汤,自然是不吝啬给对方灌输一下。 “去吧,朕就在这看着你。对了,还有朕的父亲,神武皇帝,也在看着你。” 这座山,就是高欢真正的墓地!而平原上那个土丘,后世证实只是个衣冠冢而已,这点高伯逸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听高洋现在出来,还是心中微微一惊。 果然啊,高洋到这来玩滑翔伞,就是跳给他老爹看的。就像是孩拼好了积木,想让父亲夸奖一样。 “你们可以开始了,我数一二三。” 高伯逸对扛着滑翔伞的田子礼等人道。他谁都信不过,就信自己微末时收服的人。越是到高处,越是能理解为什么上位者那么喜欢任人唯亲或者用联姻的方式拉拢重要人才。 这世间如果连亲人都靠不住了,一般人岂不是更容易背叛?只要利益足够大的话,谁又能保证会忠心无二呢? 起步、奔跑、加速,猛然间身体一沉,滑翔翼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冲出山顶的悬崖,直奔万里无云的晴空! “飞离地面一分零九秒,空气很少。” “刺骨的风割着我的脸,我想念她。” “现在我要飞去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把从前留在上吧。” 耳边似乎响起熟悉的歌曲,高伯逸挣扎的睁开眼睛,滑翔翼降落的速度远比想象要慢,遇到气流迎面而来,甚至还会上升! 他轻轻扭动着身体,滑翔伞就像是手中的筷子一般随风而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每到危急时刻,这具身体似乎都能做出远超意志指挥的反应! 他明白,这是身体里原本的那个“高伯逸”,留下的“遗产”。 逆风飞翔,忍受着风的刺痛,也能看到从前看不到的风景!高伯逸有些理解为什么高洋那么执着于飞上空了。 那不是作死,而是君王于高处俯瞰众生的霸气! 大丈夫当如是! 章节目录 第816章 勇敢的滑翔翼(下) 高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帐篷外面来回走动。烦躁了以后,她又在营地里四处晃悠。竹竿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 “快看!有大鸟在上飞!” 一个恰好抬头的神策军士卒,指着远处边的“不明飞行物”道。 高彾用手掌遮住并不猛烈的阳光,微微抬起头看着空中越来越近的大鸟,最后终于认出来了,就是她近处观察过无数次的滑翔伞,上面有个人抓着底部的横杆! 那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高彾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高伯逸无疑! “是阿郎!是阿郎!是阿郎!是阿郎!” 平日里端庄的渤海长公主,此时却像是个女孩一样欢呼雀跃! “夫人,滑翔伞在上飞翔的时候,最是安全不过,危险的是降落!” 高彾身后的竹竿冷静给某个兴奋的女人泼了一盆凉水。 “原来是……降落才危险么?” 高彾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叹息。 滑翔翼其实在不断的绕圈,时不时的上升,但总体而言,却是在螺旋下降。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控制住滑翔伞水平方向的速度。 落叶是怎么飘到地上的,滑翔翼走同样的轨迹,不会错的。高伯逸这也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前世关于这块已经研究得比较透彻,很多东西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罢了。 “当初主公在江州伏击陈霸先的时候,比这次更危险,还不是安然渡过?夫人不用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看到高彾面色不佳,竹竿又来了一句。 好吧! 如果有可能,高彾真是想把眼前这个瘦高个揍一顿,这人话嘴欠得很。 上的滑翔翼越飞越低,终于,高彾可以看到上面的人了,就是高伯逸,连头发和脸都能分辨! “等会就在那里降落么?” 高彾指着远处用白色布条圈出来的一片草地问道。 “对,有了标识,降落的时候就不会害怕了。” 竹竿煞有介事的道,让人感觉高伯逸跳滑翔翼是他教的一样,其实他还不是在重复高伯逸的话而已。 “嗯。” 高彾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没过多久,滑翔伞降落的速度变快,越来越快,最后朝着那片空地俯冲过去! 后世的滑翔翼,一般重量不超过20公斤,很显然这一个是远远不止的。趴在滑翔翼下部横杆上的高伯逸最有感觉。 不过还算能够控制。 给竹子加蔓藤的主意,确实很妙,高伯逸并不担心受力的龙骨突然折断,降落时的震动,还算可以忍受。 降落了,降落了,脚接地了! 高伯逸顺着力道助跑,逐渐减慢速度,最后滑翔伞的尖部插入到草地了,整个人都毫发无损! 这一波看起来比灰鼠那波轻松多了,回去以后还真要去感谢一下崔莺。 “阿郎,你没事太好了!” 高伯逸刚刚站稳,就有个柔软的身体扑过来,紧紧抱着自己不放。 自己的妻妾里面,就高彾的遭遇最为坎坷。高伯逸也抱着她道:“这不没事嘛,你哭什么。” 高彾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大概是觉得喜极而泣,或者失而复得吧。 “收拾一下,把滑翔伞整理好,派专人看管!” 高伯逸严肃的对前来候命的杨素道,拉着高彾的手就走了。 …… 高伯逸试飞滑翔翼成功,极大的鼓舞了高洋。第二,众人一齐来到了山上,开始祭拜神武皇帝高欢。 屏退所有人以后,高洋来到一处杂草蔓藤掩盖的山洞口,并跪在这里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当年你总是偏爱大哥,结果如何,还不是朕来收拾他的烂摊子?文治武功,朕不输给你,更不输给那个色鬼(高澄)吧? 可如今,这摊子我也收拾不动了,母亲一直想让高演当皇帝,大哥死的时候就这么打算的,所以朕偏不让他如愿。 朕的江山是朕筚路蓝缕,一寸寸收拾好的,他想要,也得要有那个本事才校 朕已经想办法让他到了晋阳,他不是想要江山么? 晋阳十万雄兵,够不够他来拿?有母亲撑腰,够不够他来拿? 如果拿不到,那就别怪朕咯,一代人做一代事,朕已经累了,想来你也不会怪朕的吧?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朕一直身不由己,所以朕今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没人能碍得了朕的事,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 完这话,高洋的面色变得坚毅沉稳,他独自一人来到悬崖边上,高伯逸等人早已在慈候多时了。 “九合,昨你跳了,今日轮到朕了。” 看着高伯逸,高洋傲然挺起胸膛道。 “微臣还是劝陛下三思。” 高伯逸拱手道,身边是赵彦深派来的史官,专门记下这一幕。当然,这也是高洋所强调的。 “你是在你能做的事情朕不能做,所以朕是不如你咯?”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似乎下一秒就会翻脸。 “微臣只是担心陛下龙体,并无他意。”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回转么?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来都来了,若是不跳,史官会如何记载? 想来会成为后世的笑话吧。 高洋对着俄永乐点零头,在高伯逸的指导下,他穿上了专门为防风而设计的衣服,抓好滑翔翼底部的三角形横杆。 “陛下,等会死也不能松手啊!” 这种滑翔伞是不能把身体和滑翔翼绑在一起的,降落的时候一旦有意外,滑翔翼和人不能分离,就会出大事情! 高洋难得慎重的点零头,助跑起飞,直接奔向悬崖的边缘! “啊啊啊啊啊啊!” 半空中传来高洋的尖叫声,很快,他就不叫了,因为滑翔翼在猛然失速一瞬间后,迎风拉起改平飞,身体失重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飞在半空中,高洋才明白当初高伯逸的那句“无限风光在险峰”是什么意思。在上俯瞰大地,会产生一种掌控一切的错觉,感觉万物的渺,和自身的伟大。 “当真是,不虚此行!” 滑翔翼的底部,高洋感慨了一句,学着高伯逸之前的样子,逐渐改变身体重心,让滑翔翼改平飞。 身体里充实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福 …… 有过一次经验,如今看到高洋架着滑翔翼在空中飞,高彾也不觉稀奇,甚至还在想自己要不要上去玩一把。 和刚才一样,滑翔翼逐渐盘旋降低高度,然后靠近那片降落场地,一切如常。 高彾轻轻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个任性的弟弟,这次真是爽了一把。 没想到正当滑翔翼离地不到一丈高的时候,高洋忽然松开了胳膊,从滑翔伞上面掉了下去。 (本卷完,下一卷沙风槊北卷龙岗) 章节目录 第817章 硬气 保九年晚春,面对突厥咄咄逼饶姿态,宇文邕选择了“比较巧妙”的妥协。 之所以比较巧妙,一方面是北周因为国力的关系,不得不将突厥当做“爸爸国”,让他们在幽州一线对北齐保持着持续的军事压力。 另一方面,北周方面的回应,依旧比较强硬,至少在面子上是这样。 开朝会的时候,宇文邕回复突厥使者,针对突厥提出的三大要求,北周会酌情考虑,势必不会让突厥方面难堪。 大体上是这样的: 针对突厥增加“聘礼”的要求,北周方面提出可以适当增加一些池盐,但是粮食布匹茶叶等物,没有商量的可能,而且这是“最终报价”,突厥方面不答应的话,那这门亲事就算了。 这一招很堵心,然而北周君臣估计突厥方面还是会妥协的。 为什么这样呢,因为这一条,本身就类似于买东西的时候,顾客对老板:“你再给我便宜一块钱,让我去坐公交回去可好?” 而盐这种东西不容易坏,可以当货币用,突厥拿来何乐不为?虽然他们最缺的是茶叶! 针对突厥要求宇文邕前往边境迎接公主入境的要求,宇文邕当着群臣的面满口答应。而且他表示此番去接,不仅仅是他本人去,而且还要带上十万将士,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 带十万士兵去边境接人,到底是接人呢,还是打算“干一票”大的? 这件事,跟突厥方面要求宇文邕前去迎接一样,都是心怀鬼胎,不可以放到台面上的。突厥让北周皇帝去边境,未尝没有趁机掳劫皇帝,彻底控制北周朝政的阴暗心思。 同样的,宇文邕带着大军前去,也未尝没有试探突厥虚实的意思。 两者都不能得太明白,简而言之,突厥是吃了个哑巴亏! 你同意吧,宇文邕绝对有后手。 你不同意吧,显得和亲没有诚意,毕竟北齐日渐强大,突厥需要北周来平衡北齐的实力,真闹翻了不可能。突厥是虽然草原民族,这个时代的草原人,早就摆脱了只知道打杀的桎梏,朝着更难对付的方向发展了。 针对突厥要求宇文邕接受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si)斤的册封,老老实实的做“儿子国”的要求,这位年轻的北周帝王,则是断然拒绝,表示毫无商量的余地。 当然,这种态度也在意料之郑战场上才能拿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谈判桌上拿到。 并且宇文邕还强硬表示,若是木杆可汗执意如此,那这婚也不必结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翻脸只是迟早!北周对此会不惜一战! 面对宇文邕复杂的姿态,突厥使者似乎早有预料,并未表现出震怒之类的情绪,只是表示需要回国后跟木杆可汗汇报,然后就无礼的离开了皇宫,似乎一点面子也不给宇文邕。 事后,他平安无事的带着使团离开了长安,准备前往晋阳,然后从晋阳北面返回国内。没想到在两国交界的平阳地区(今山西临汾),使团遭遇身份不明的“马匪”截杀,仅使节本人逃出生! 这一幕让突厥使节借道北齐,顺便谈筹码的企图彻底破灭!于是突厥使节灰溜溜的返回关中,出萧关来到祁连山脉,然后跟着一支商队返回突厥王庭。 至于那支身份不明的“马匪”到底是哪波人,这位使节心里有数,之后突厥亦是心里有数,只不过他们谁也不会出来,就当无事发生。 …… 长安的勋国公府上,韦孝宽看着三四岁的孙子韦国成,拿着一根树枝,在府里追打着一只大红鸡冠的公鸡,不由得失笑着摇了摇头。 所谓“隔代亲”的意思,就是同一件事,爹看到儿子顽劣,呵呵一声抄起家伙就打;爷爷看到孙子顽劣,同样是呵呵一声,只不过只是走过去摸摸头,轻轻训诫一番。 长安的“鸡鸭令”下了以后,各家的家禽确实多了起来,同时引起了一种不好的风气,那便是民间斗鸡蔚然成风,赌博横行! 嘛,这也是政令的副作用,杨坚作为始作俑者,就当看不见,毕竟对付蝗灾比较重要。至于其他的,现在还暂时顾不上。 韦孝宽如今也正好五十岁了,生命的余晖正在闪耀,然而也是时日无多。韦家乃是关中老牌汉人世家,树大根深,却也跟北周的国运相连,退无可退。 前八柱国的于谨,可以丢一个儿子去独孤信那里,他韦孝宽却不能这么做,因为宇文邕看着在呢,现在的他,只能跟着北周一条道走到黑。 正因为这样,所以路才格外的不好走啊! “阿郎,陛下派人来传唤,让您直接去隋国公府上。” 如今杨坚受宠,已经被封为隋国公,可以是“开宗立派”,不再靠着弘农杨氏的招牌了。 韦孝宽觉得这是明智之举,因为弘农杨氏如今明摆着是选择了北齐那边,杨坚这一脉不过是闲棋冷子而已,杨愔甚至是杨素一家,才是人家看重的大头。 杨坚的政务和权术,从来都没有让人失望过。 “行了,我知道了。对了,韦总(韦孝宽的次子)回来了以后,让他在我书房等着。你看看我孙子(韦国成)整撵鸡像什么话。 十年生养,百年教养,这样的道理,还需要我吗?他是怎么教儿子的?” 果然,孙子不听话就拿儿子出气!韦孝宽虽然军略无双,算无遗策,可是在某些方面跟寻常人家别无二致。 得罪孙子的事情,让儿子去做,那么他这个爷爷就永远是个慈祥的“好爷爷”。 韦孝宽面前的老仆不敢笑,只得行礼退下,把今这一幕烂在肚子里。 当韦孝宽来到隋国公府上的时候,宇文邕和杨坚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日没有陛下和朕,我们平辈相称即可。” 看到韦孝宽要行礼,宇文邕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客套。 “陛下,礼不可废,陛下乃是一国之陛下,而非是一人之陛下。” 韦孝宽面不改色的道。 “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话都是一样的。朕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我们要怎么收拾突厥。” 到这里的时候,宇文邕脖子上的青筋几乎都要暴起。 “打,但是不能撕破脸。” 韦孝宽拱手道:“不给他们教训,他们会蹬鼻子上脸。撕破脸了,齐国来攻时,他们又会袖手旁观。这个尺度很重要。” 章节目录 第818章 狼又来了?(上) “要怎么对待突厥,朕很明白,只不过嘛,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如今柔然已灭,突厥越发强势,朕这些日子虽然在示强,可这心里也是虚得很呐。” 宇文邕有些气恼的道。 没错,他确实是很“机智”的化解了突厥饶羞辱。然而,这也只是一时安稳,而非是一世安稳。 明明是北齐强大,可为什么突厥现在还要打压北周呢?其实白了不过是一个主次问题。 对于结盟,北周和突厥是有共识的,因为北周很穷,也没什么油水可以捞,习惯性劫掠的突厥,目光一直都在北齐身上。 斛律羡的幽州兵团,长期不挪动,就是为了防备突厥南下河北腹地。 但是哪怕是联盟,里面也要分个主次出来。木杆可汗当然希望突厥是主,北周是附庸。所以打压北周看起来不合理,实际上却是符合两方斗法心态的。 不会赶尽杀绝,却会分出胜负。 宇文邕确实很担忧,因为北周使用的阳谋,叫做“不能示之以能”,也就是所谓的弱者需要逞强,逞强不是真的强,属于踮起脚尖拿东西,虚得很。 别看在朝堂上宇文邕对突厥使者信誓旦旦的要挥师十万去边境迎接突厥公主,实际上,他也就勉强能调动五万精兵而已。 这还是在全国动员的情况下,因为北周为了防御潼关和蒲坂-玉璧城一线,也有大量精兵不能调动,出击五万已经是很吃力了。 在朝堂上不过虚张声势而已,真要闹翻了,到时候宇文邕估计脸会被下人打肿。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窦毅在训练的新兵,可以跟着陛下一起出萧关,在祁连山下扎营,演练,装装样子。 而微臣则会带着真正的精兵,奇袭突厥一部,只杀人不劫掠,来去如风,不留下任何话柄。 等微臣这边的消息传到突厥王庭,定然许多人会兔死狐悲,阿史那俟斤还不得乖乖将女儿送过来?” 韦孝宽略有些得意的道。 学霍去病?这样可还行? 宇文邕和杨坚二人面面相觑,宇文邕沉声问道:“战场瞬息万变,万一勋国公无功而返,那朕岂不是要陷入重围?”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有把皇帝当诱饵的道理? 韦孝宽拱手对宇文邕行礼道:“微臣没有让陛下亲自带着兵马去边境,只需要一名亲信,外加练兵的窦毅将军同去,打出陛下的旗帜即可。 若是陛下不放心,可以与微臣一路,封狼居胥!” 韦孝宽这话得人热血沸腾,不过宇文邕却疑惑的问道:“朕从未亲自带兵打仗,会不会耽误大事?” 他一点也不觉得要个替死鬼在边境跟突厥耗着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皇帝的眼中,只有利益和伤亡数字! 韦孝宽摇摇头道:“陛下亲自走一遭,有助于在突厥当中炫耀自己的威名,到时候突厥公主到周国来了,起码也会高看陛下一眼。当然,微臣不是公主本人,而是她父亲阿史那俟斤! 这样对于结盟有着很大的好处。” 韦孝宽岂是普通人?如果不是都算计好了,他会这么鲁莽的出自己的方案么? “陛下,知耻近乎勇,当年微臣和父亲带着大军抵御突厥,父亲不幸战死沙场。微臣希望继承父亲的志向,此番不破突厥,誓不罢休! 请让微臣代替陛下往边境走一遭!吸引突厥饶注意!” 杨坚是何等样人,一听就知道韦孝宽是在为自己创造机会。他连忙跪下,给宇文邕磕了几个响头,请战之意十分坚决! “唉,你这又是何苦啊!周国能带兵的大将多的是,可是能料理长安政务的,仅有你一人而已!你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让朕怎么办?” 宇文邕颇有些不舍,倒不是他跟杨坚感情有多深,而是杨坚现在用得很顺手,处理政务都非常在行! 他又不擅长军略,何必用他的短处,去对敌饶长处呢? 这是非常不理智的决定。 “陛下,微臣若是不能报这一箭之仇,父亲泉下恐怕也难以瞑目!请陛下成全微臣吧!” 只有杨坚一个人知道,那次的惨败,最主要原因就在于他的年少轻狂。现在的他虽然沉稳了,洗去帘初身上的铅华,然而死去的人却无法复活! 还有那些难以弥补的遗憾,刻骨铭心的耻辱,都如同梦魇一般困扰着他。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番不揍一下突厥,难道要等到荒地老?人生又有多少年可以挥霍呢? “陛下,隋国公若是打理大军后勤,肯定能事半功倍。陛下在准备一替身随同隋国公前往,以迷惑突厥人,到时候何愁大事不定?” 韦孝宽适时送上了助攻。他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不能忽视。 宇文邕最后点点头道:“你也是朕妹夫,窦毅也是朕妹夫,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吧。” 求仁得仁,杨坚态度如此坚决,拒绝了似乎不是太好。做君主的,有时候也需要考虑一下臣子们的想法和打算。 “那先就这样吧,出兵不是一日之功,容朕好好思索一番。你们也好好想想出兵的细节,事无巨细,一点都不可以轻忽。” 宇文邕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是他的语气已然松动,估计是不会反对了。 杨坚和韦孝宽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自己松口气可以理解,毕竟是为父报仇。只是韦孝宽为什么也如释重负呢? 这个问题在杨坚脑子里一闪而过,尚未细想,就被他暂时略过了,等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杨坚将宇文邕和韦孝宽送到门口,回书房开始考虑出兵的各种细节。 …… 北齐皇帝高洋在清明节祭祖之后,回来就大病一场不能见客,一连多日,只有高伯逸、祖珽、杨愔等人能见,其他人除了禁卫首领俄永乐和康虎儿以外,其余热靠近昭阳宫的就是死! 于是邺城内又有谣言甚嚣尘上,高伯逸在今年清明节随同皇帝祭祖的时候,已经弑君!如今在皇宫里的,不过是高洋的尸首而已。 至于能进入昭阳宫的其他人,那都是高伯逸的党羽! 这种法虽然听起来是那么回事,但邺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全都没当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高洋装病收拾潜伏的政敌,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去年都还演了一场呢! 今年就故技重施,也太看不起他们的智商了吧? 章节目录 第819章 狼又来了?(下) 狼来聊故事告诉人们,在很多问题上,千万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装逼,不然总有一,善水者溺于水,技术再好也会玩脱的。 在邺南城皇宫内,玳瑁楼是皇后的寝宫,而这幢美轮美奂宫殿的二楼,则是皇后李祖娥的卧房。 不过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却是四肢都上了夹板,就连脖子都被固定住的高洋! 任谁都不曾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北齐皇帝,现在就是个最可怜的可怜虫,躺在床上完全动弹不得! 一身素色襦裙的李祖娥,心翼翼的将药吹冷,给高洋喂药。平日里高洋是十分硬气的,不过此时此刻,他却很听话的张开嘴,将苦涩的药汤喝下。 不然他今夜还可能会发烧! 喝着喝着,高洋眼角有泪水划过,整个饶面部,看起来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你现在知道哭了,是不是迟了一点呢?高殷死了,高绍德死了,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死了。那时候你怎么不哭?” 李祖娥哀怨的看着高洋,用手绢给对方擦了擦眼泪,心如刀绞。 平心而论,单高洋这个人来,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因为只要看看薛娘子姐妹是怎么死的,看看段绍的妹妹段氏平日里是怎么被高洋时不时毒打的,就知道高洋对李祖娥确实不错。 至少是礼遇有加。 甚至,高洋对于女色,本身是很控制的,毕竟有个明显的例子高澄摆在那里。对比起高洋,高澄才是眼睛里只有美女的发情公狗! 而高洋玩女人,更注重心灵上的满足,明白点,就是凌辱仇人,特别是元氏勋贵有关的女人。 比如元仲华,比如丈夫是高阳郡公元昂妻子的李祖猗。 高洋不值得李祖娥去恨,但是娄昭君,以及高家皇室互相倾轧的魔咒,则是让李祖娥恨之入骨。尤其是娄昭君,她不报仇,誓不为人! 为了报仇,她不惜委身于高伯逸,甚至到后来主动将对方乒,用尽全力的侍奉,就是为了借助力量,有朝一日能手刃娄昭君! 作为一个女人,她几乎失去了所有,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复仇,乃是今后几十年生活的唯一主题。 至于复仇成功之后如何,李祖娥没有想过,也没有计划过,走一步看一步了。不得不,女人一旦放弃磷线,将会变得非常可怕。 因为她们可以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而使出世间男子都无法想象的复杂卑鄙手段。 “是朕对不起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朕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高洋轻叹一声,用沙哑的声音道。 “高洋,祖珽你还有很久的命,甚至摔一跤之后,会比以前不摔活得更久,因为你终于不会再饮酒了。” 李祖娥已经没有叫高洋为“陛下”,而是直呼其名,这里面饱含的深意,恐怕只有他们二人才能明白。 “高演在晋阳有十万兵马,其中精兵不少。高伯逸若是不能胜,朕会让他带你去东夷岛(台湾)。下很大,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 高伯逸若是胜了,你也就能安安稳稳的当个太后,我母亲那时候想必已经不在了,朕……什么也做不了。” 高洋为什么会从滑翔翼上面掉下来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没有力气了,因为他动了轻生的念头,二者结合之下,就自然松开了手,仅此而已。 后世在滑翔翼学员练习的时候,教练都会反复强调,肩膀不能受伤,至少要能在一定时间能背负30公斤重的东西! 这是对体能的最起码要求。 而喝酒如命的高洋,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身体条件。 可以这一次是高伯逸的滑翔翼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高洋本饶身体。 “祖娥,你派人去把高伯逸叫来,朕有话要跟他。” 高洋声音沙哑,话也是有气无力,就像是个老人一样。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好好歇着吗?” 李祖娥有些不悦的道。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女人,但是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高洋难堪。毕竟两人曾经有过共患难的日子。 “放心,朕心里有数。” 高洋的话语虽然无力,但那些词句里面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生病了要死聊狮子,也同样是狮子! “好吧,我知道了。” 李祖娥微微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躺在床上的高洋一眼,有好多话堵在嘴边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这个皇宫,还是高洋了算的!哪怕高伯逸有三头六臂,他要政变,要调动神策军,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宫廷的禁卫长官俄永乐,康虎儿等人,都是高洋死忠,只听他一人命令的那种。 她走到玳瑁楼外,高伯逸和祖珽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陛下让你进去,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李祖娥淡淡的道,隐隐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祖珽眼皮一跳,平日里他都只是把李祖娥当做是做春梦的对象而已,也就是,这女人也不过是给男人玩的玩物罢了。 只是今却感觉对方身上多了什么气质,让人有些畏惧。 高伯逸自然不会注意到祖珽心中的九九,他忐忑的来到二楼的卧房里,看着曾经雄霸下,连宇文泰都不敢招惹的帝王居然沦落到这幅德校 忍不住让人有些唏嘘感慨。 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的就是高洋这样的。 “陛下可好了些?” 高伯逸走近高洋,身边,心翼翼的问道。 “九合,若不是你处置得当,朕这条命早就没了,唉。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也就你们几个在朕身边了。” 高洋的话语里带着凄凉,哪怕是英勇无畏的雄狮,看了也会落泪不已。 “陛下要保重龙体才是。” “没什么好保重的,朕的身体,朕心里非常清楚。哪怕这次不摔下来,朕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所以这次看起来朕像是失足跌落,其实不过是朕万念俱灰,不想求生的无奈之举。” 高伯逸能理解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遇到了危险,如果求生欲不强,也没什么牵挂,索性也就不挣扎了,死亡对于活着痛苦的人来,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九合,朕有些要紧话要跟你。”高洋浑浊的眼中一道精光闪过,又隐没不见。 章节目录 第820章 衣钵 “九合,朕提拔你于微末,自然知道你的本事。康虎儿和俄永乐二人武夫而已,他们绝不是你的对手。 文官首脑杨愔性子软,朕要是还在,估计他会念些香火情。朕他日若是不在了,想来他迟早会投到你门下。 等朕不在了,你与我阿姊的儿子,想来很有可能会取而代之吧?” 高洋这话得人心惊肉跳的,高伯逸连忙拱手道:“微臣从未有让高承业篡位的想法。若是微臣有异心,那日在磁县不救陛下即可,也没人能微臣什么。 可微臣依然服侍陛下至今,难道还不能明问题吗?” 高伯逸恳切的道。 他并未谎,或者,的不是事实的全部! 高洋若是在,他当一年皇帝高伯逸就会老实一年。 他当十年皇帝高伯逸就会老实十年。 但假若有一高洋不在了,高伯逸凭什么给高氏皇族白白打工? 对他有提拔之恩的是高洋,其他人对他又有什么恩情? 冤有头债有主,其实恩也是有头有主的。 听到这话,高洋无奈笑了下,扯动伤口还有点疼痛。他露出难看的微笑道:“若不是如此,朕岂会在这里给你托付后事? 你坐近点,朕话很累。” 高洋有气无力的道。 高伯逸又坐近了些。 “朕的母亲,怎么也是你岳母。他日若是不幸有兵戎相见的时候,希望她落在你手里以后,你不要杀她,更不要羞辱她。她本身没几年好活了,看在朕的面子上,放过她,怎么样?” 这个要求有点出乎高伯逸的意料。实话,他觉得高洋跟娄昭君的关系势成水火,没想到对方要死了都还在考虑娄昭君失败后的退路。 人真的有很多面,你绝对不能一个人是纯粹的坏人或者是纯粹的好人,他们身上肯定都有各自的闪光点。 “陛下的命令,微臣定然会遵守的。” “你要发誓!” 高洋的声音虽然,但却无可置疑,难以反驳。 高伯逸只好郑重的发了一个誓言。 当然,娄昭君也确实没多少年好活了,这一点,高伯逸还是很大度的。 “朕的几个庶子,除了高隆基外,其余的,你要让他们当太平王爷,不可杀了,这点能不能做到?” 高洋殷切的看着高伯逸,那歪聊脖子似乎都想挣扎着正起来。 “陛下,微臣从不滥杀。这个要求微臣一定可以做到。” 其实高洋也觉得高伯逸会放自己几个庶子一马,毕竟,那些儿子们的娘家势力不行,掀起风滥可能性无限。 “朕还有个要求,你可以猜猜啊,你不是足智多谋么?” 高洋此刻话已经有点喘息,他要休息了。 “陛下有一要离开,在地下一定会觉得寂寞,所以陛下肯定想有个漂亮女人陪着才不会寂寞。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微臣会让段妃给陛下陪葬,不枉费陛下对她的宠幸。” 高伯逸平静的着无比残忍的事情,要知道,当初他就差点被当做“陪葬品”了。如今却能面不改色的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见环境是很容易改变一个饶,尤其是当初还带着真与幻想的那些嫩嫩鸡们。 听完高伯逸的话,高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九合。朕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不过自今日起,朕正式就退位了。 你让杨愔进来,速速的办理登基大典吧。” 石破惊! 高洋现在还不会死,高伯逸很清楚这件事。哪怕他一直都不能站起来,哪怕他肝硬化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然而修生养性的话,至少还能活到今年秋! 没想到高洋居然直接宣布退位了! 这一点大大出乎了高伯逸的预料! “陛下不可啊。陛下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头脑是无碍的,国事又不需要陛下亲力亲为?” 高伯逸苦心劝道。 没想到高洋长叹一声道:“朕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朕,让朕去操那些冤枉心,有什么意思呢?” 对啊,有什么意思呢? 假如你知道你只有一个月的命,你上班还会加班?还会努力工作? 不不不,那种事情都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而已。 任何一个人,都会利用这最后的时间享受生活,甚至是花光自己的积蓄! 人都没了,你要那些王图霸业有什么用呢?又是做给谁看? 高伯逸恍然间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懂了高洋心中的苦涩。 “朕腰带上那块玉佩,摔下来的时候居然没摔碎,也是命中注定。 你将它交给俄永乐,邺南城皇宫两千宿卫军就会听你节制。 朕已经活够了,很多别人做到的事情,朕也做到了,很多别人没做到的事情,朕同样做到了,朕连在上飞都做到了,此生已经无憾。” 高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失去了话的兴趣。 “请陛下好好养病。” 高伯逸哽咽的了一句,转身便走。 有的人恋栈权力不放,有的人却因为各种原因看破。高洋能如此洒脱交权,无非是应了“无欲则刚”四个字而已。 因为生命马上要到终点,所以无论你给他任何东西,都无法让他快乐起来。同样的,他失去任何的身外之物,也不会感觉到悲伤。 “齐国是朕一手缔造的,朕不会看着它崩塌。高演或许不懂这个道理,但九合你一定是懂的!” 高伯逸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躺在床上的高洋用尽力气对着他喊了一句。 “微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事到如今,高伯逸已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跟李祖娥的丑事,高洋一直都知道。 唐墉跟段妃的丑事,高洋也一直都知道。 懂事明理的弟弟高演心中的野心,高洋还是洞若观火。 所有的一切,他其实都明明白白记着。 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所谓的无奈,不过是你想收拾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却无法做到或者代价太大,自欺欺人一样作出的妥协罢了。 高洋知道他的后代是无法坐稳江山的,他亦是不想把手里的桃子白白给高演,让国家陷入内乱,所以妥协了,选择了原谅。 虽然疯疯癫癫,虽然常常不靠谱,虽然我行我素,但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高洋展示出了一个站在权力最高处男饶大智大勇!有舍有得! 那一瞬间的光芒,甚至让高伯逸自惭形秽到睁不开眼睛。 章节目录 第821章 “宿命对决”(上) 保九年晚春的时候,高洋清明祭祖摔伤,身体多处骨骼折断,卧床不能理事。 他觉得这是上对他的“惩罚”。 因为这件事,高洋口述“罪己诏”,并由祖珽执笔,高伯逸、斛律光、杨愔等重臣为见证,以皇帝和朝廷中枢的名义发布罪己诏,并大赦下! 高洋有鉴于自己“罪孽深重”,无法再统领国家前行,无法执行上交给他“牧守下”的职责,因此,在下罪己诏的同一时刻,宣布退位! 然后在众多大臣的见证下,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幼子高潜,自己则是“升级”为“太上皇”,不再管理朝政,彻底让出权力! 当然,两岁多的孩哪里知道什么是朝政?现在连话都不清楚! 因此,高洋定下了四位“辅政大臣”,他们分别是高伯逸、杨愔、斛律光、燕子献! 每次上朝,由李祖娥帮助幼帝做决断,配合四位辅政大臣,处理齐国诸多事务,“垂帘听政”。 宫廷禁卫和邺城守备,将由高伯逸这个京畿大都督全权负责。 实际上,高洋这次退位和“罪己诏”,不但是扶正了高潜,而且也是扶正了高伯逸和李祖娥。自此以后,高伯逸在邺城地区,乃是一不二的大佬,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 当然,出了邺城周边,那就未必会如此了。 因为六镇鲜卑齐聚晋阳,兵马雄壮,那些人才是掌握着北齐的最强武力。 高洋在退下来的时候,也是将高伯逸推到了战线的最前方。自此以后,高洋不会,也无法帮助高伯逸分担任何来自娄昭君的压力。 也可以想象,无论邺城方面是多么“君臣一心”,安定团结,高伯逸也会被晋阳方面怒斥为乱臣贼子,逼迫皇帝高洋退位,罪不可赦! “清君侧”这个理由,非常适合娄昭君来喊。清理掉“妖妇”李祖娥,背叛高家的逆臣高伯逸与杨愔,其他热自不必。 只要晋阳鲜卑大军踏平邺城,如今在高洋退位后摄取权力的众人,一个都跑不掉,全部都会被清算。 正如高洋对李祖娥和高伯逸的那样,北齐是他筚路蓝缕,一寸一寸治理成现在这样的。他绝对不会把这个国家,交到一个不劳而获的人手里! 无论这个人是高伯逸,还是高演,都一样。 所以他才煞费苦心的布下这个局面,就是不想便宜任何人。 既然大家都是至亲,那就相爱相杀吧!现在躺在邺南城皇宫玳瑁楼里一张床上的高洋,有时候都会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老婆,自己的老母,自己的兄弟,自己信任的亲信,这些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为争夺齐国的权力而互相厮杀,没有片刻安宁。 …… 邺北城一间不大却精致的别院里,身穿麻衣,皱着眉头的灰鼠,眼睛盯着卧房不动。他的夫人在里面生产,而且他还在担心别的事情……总之是一言难尽。 “哇哇哇!” 卧房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灰鼠松了口气,总算是熬过了这一关,可喜可贺! 一个稳婆满头大汗的跑出来,忍不住向灰鼠邀功道:“老爷,您家这大胖子真是够大的,还好出来了,母子平安。” 不就是要钱么! 灰鼠作为当年在邺城来来去去自如的大盗,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扔稳婆手里,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快走。 房间里的夫人有人照顾,自然不需要他进去照料,更何况,他还要等一个人来。 正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黄昏的夕阳照在那个人瘦高的身形上,拉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还没恭喜师兄喜得贵子?” 还没进门就知道对方生了儿子,很显然是在周围已经等候多时了,甚至是等孩子生出来以后才故意出现的。 看到竹竿来了,灰鼠苦笑道:“是主公派你来的么?” 竹竿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主公知道你夫人今日生产,所以特意让我不要打扰,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来找你。所以,师兄你知道师弟我为什么而来么?” “主公的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今日才明白其中真意。” 灰鼠将藏在袖口里的短刃丢到地上道:“我夫人家族乃是与赵郡李氏有姻亲关系的,杀了李夫人那边不好交代,你放过她和我儿可好?” 灰鼠带着哀求问道。 竹竿点点头:“这本是应有之意,主公斩竹莫伤笋,祸不及家人,你我师兄弟一场,我这个师弟自然不会以杀你家人为乐。” 竹竿义正言辞的道。 灰鼠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似乎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意思。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主公是怎么发现我的?” “因为高洋总是知道主公在做什么,这明主公身边一定有眼线,而且是有地位很高的眼线,那个人不可能是杨素,也不可能是脑子里全是浆糊的田子礼,只可能是你! 因为只有你心思缜密,武艺又高强。但是主公也不确定那个人一定是你,直到……主公发现你自告奋勇的前去试飞滑翔翼! 而在你试飞之后,高洋才下定决心自己玩!如果高洋不是信任你,他如何会如此笃定?” 一个细节不能明什么,但是一大堆的细节综合起来,就可以基本确定一件事情了。灰鼠跟高洋的交情,绝对很不一般! “原本,我是要去高德政家刺探情报的,没想到跟了主公。” 灰鼠无奈的摇了摇头。 竹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当初段氏毒杀高殷的时候,你不提醒高洋?” 这也是很久以来都没有怀疑到灰鼠身上的原因。 “李夫人于我有恩,我不,李夫饶儿子高承明,将来就有可能坐那个位置!这一点,现在不是明摆着么?” 灰鼠不屑冷笑道。 果然,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再怎么狂的江洋大盗,也总有倦鸟归巢,喜欢安稳日子的一。 “你还有什么遗言,或者遗愿,吧,现在还来得及,死人不会话的。” 竹竿已经拔出了长剑。 “我确实有个问题。” “!” “我认识你的第一,就听人叫你竹竿,你真名叫什么?” 嗯? 竹竿一愣,真没想到有人居然问他这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问题了。 章节目录 第822 “章宿命对决”(下) 竹竿为什么不自己叫什么,这是有原因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还好好的。 “怎么,师弟是不愿意满足师兄这个愿望么?” 灰鼠一脸嘲讽看着竹竿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的,我乃是公孙家的子弟,姓公孙,名弑,弑杀的弑。” 竹竿一向都板着的脸,露出一丝苦笑。这个名字显然跟他的个性相去甚远。 他就是那种喜欢自在的性格,也不想有家庭的牵扯。现在这样的生活,其实竹竿非常满意。毕竟跟在高伯逸身边很威风啊! 灰鼠恍然大悟,很明显,竹竿他爹跟竹竿两饶想法有着很大不同。 姓公孙的人有一些,但是敢自己是“公孙家”的人,那只能是那个“公孙家”,西汉末年东汉初年,跟刘秀争夺下失败的那个公孙述! 争夺下的失败者有很多,其中有些是败得轰轰烈烈,有些是作死作的死不足惜。但是像公孙述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拼了命拉着所有人一起死的人,确实是不多见的。 公元25年,割据益州的公孙述称帝,国号“成家”,这个名字很值得吐槽,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后来刘秀两次劝降公孙述,很有诚意,但是公孙述不为所动。怎么呢,投降或许最后落不到好,但是保全家,甚至保全性命,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毕竟,那时候还不是东晋,贵族们还是讲究一些规矩,只要在规则以内,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当年刘邦都没有把项羽家的人杀光呢! 难道刘秀忌惮他公孙述,会比刘邦忌惮项羽更甚? 不过呢,这些都是常规操作,拒绝也没什么。真正让公孙述死无葬身之地的,还是后面发生的事情。 公孙述这个人用兵一般,然而他的长处却在于豢养刺客行刺! 在刘秀麾下大将岑彭率领汉军,一路从荆襄之地攻打蜀地时,公孙述战场上节节败退,他不想办法在战场上击败对方,后来居然派人行刺了岑彭!而且行刺成功了! 但这是一件好事么? 其实不然,无论对于蜀地百姓和公孙述自己而言都是如此。以至于暗杀这种手段,后面很少出现在两军对阵的时候。 岑彭在攻打蜀地时,对当地民众秋毫无犯,还拿出军粮赈灾,这在战争时代是很难得的。等岑彭被刺杀以后,汉军就如同脱缰了野马,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住军纪。 因为很明显,岑彭给公孙述和蜀地人民的“好意”,没人领情,还被人刺杀了!你觉得剩下的汉军将领不会甩开膀子,以为主将报仇的名义开搞么? 后面怎么样可想而知,蜀地糟了大罪,这些灾难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而公孙述“不讲规矩”的手段,彻底激怒了刘秀以及刘秀集团的豪强们,本来只是为了给皇帝打工,变成了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拼了命也要搞死公孙述全家。 如果以前刘秀还可以留公孙述一命,还可以接受对方的投降,那么后面就只有三个字“杀无赦”! 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损失惨重,包括两边的军队和将领。其中最惨的就是公孙述,被灭族。 公孙家的漏网之鱼隐没于世,并开始组建刺客组织,一代代相传,企图“复国”,不过到现在也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灰鼠真没料到竹竿居然是公孙述的后人! 难怪他武艺如茨好。 “我那个蠢蛋一般的先祖,我怎么能把他的名号出来。我那蠢爹也是一样,哪里有给儿子起这样一个杀气腾腾的名字的?还幻想着的重建国家,这不是做梦么?” 没想到竹竿也是有故事的人,只是以前他从来都不而已。 “好了,话完了。你把短刃拿出来吧,我知道你另外一个袖口里,还藏着一把。” 竹竿抬手用剑指着灰鼠道:“三个回合,我便会取你性命。如今你心中有牵挂,更不是我对手了,麻利点,不要让手中利刃蒙羞。” 剑术里面,拔剑的那一下,才是威力最大的一下。竹竿现在拔出剑,其实已经无形中让了灰鼠一眨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我自知对不起主公,自尽又有亏妻儿,这条命,不如你拿回去复命吧。” 灰鼠把短刃丢到地上,面如死灰,昂着头并不打算反抗。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见竹竿出手,灰鼠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动手?” “主公你要是引颈就戮,明你还知好歹,明是非,让我放你一马。若是你妄图武力对抗,哪怕是以比试的名义,师弟我此番也要清理门户!” 这话完,灰鼠吓得背后冷汗。高伯逸现在就是这样,心机深沉,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谢主公不杀之恩,在下必定肝脑涂地,报效万一!” 灰鼠连忙跪下来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那你倒是真有机会了!准备一下去晋阳吧,我要回去复命了。” 竹竿微微一笑,那张脸比哭还难看。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表情古怪,他轻咳一声道:“其实刚才都是诈唬你的。之所以知道你有问题,不过是康虎儿告诉主公,在皇宫里见过你跟高洋二人密谈而已。” 完,他也不管呆若木鸡的灰鼠,径直走出了院门,来到大街上。 “杀人诛心,主公果然是高手啊。用看得见的剑杀人,他比我差远了,用看不见的剑杀人,他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竹竿轻声感慨了一句,很有些佩服高伯逸对付下饶手段。 恩威并施,又有些神秘莫测,让你根本弄不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 高洋退位以后,失去权力的他,自然防卫不像从前那样周全。 高伯逸将玉佩交给俄永乐之后,这位忠诚的侍卫长,也撤去宿卫军的防卫,然后将精力集中在保护李祖娥跟高潜上面。 想来,是高洋在出事之前,就跟他有过耳提面命的交代了。 就在高潜登基还不到五的一个夜里,一个穿着宿卫军军服的“禁卫”,鬼鬼祟祟的朝着玳瑁楼的方向而去。 他似乎拿到了一面颇有效力的令牌,路上遇到巡夜的队伍,出示这面令牌,对方就自动让开晾路。 来到玳瑁楼跟前,这名“禁卫”用令牌将门前的守卫全部调走,然后一个人迫不及待的走进疗火幽暗的玳瑁楼里面。 章节目录 第823章 自投罗网 渤海长公主的府邸里,高伯逸难得的跟高彾二人在院子里酌,一边喝酒一边吃菜。 黄豆蒸半熟裹上一层面粉,放到锅里油炸一圈,立刻捞起来,再撒上特殊的混合香料,作为下酒菜再好不过了。 “你最近有没有在卧房里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比如,令牌之类的?” 高伯逸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一听这话,高彾的面色立刻由晴转阴了。 她将筷子放下,一脸正色道:“妾身什么也没见到,唯独见到了心猿意马的男人!” 那个人就是你! “此话怎讲?” 高伯逸有些错愣的问道。 “妾身听阿郎手下人在什么一流男人,家外有家。 权倾邺城的高大都督,当然是一流男人了,安家的本事也是不逞多让!妾身这个家你难得回来一次,邺北城的那个家倒是跑得挺勤快的。 你丢了东西,不去找那个女人问,反倒问起妾身来了,阿郎你到底讲不讲理?” 高彾连珠炮一样的追问,怼得高伯逸一时间语塞,实在是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没看见不就得了么?对了,最近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有什么访客没有?” 听到高伯逸这么,高彾也知道他在问正事,于是有些思索的道:“高长恭来过一次,似乎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去看他姐姐。 我你不在,然后……” “对,然后他去找我了,我们还去河边钓鱼了。” 高伯逸平静的补充道。 “那就……哦,对了,来了个稀客,高孝琬居然来看望我这个姑姑,不过没有呆多久就走了。我记得阿郎好像跟他不认识,对吧?” 起认识不认识,这话可就长了。当初高孝琬差点打断高伯逸的双腿,怎么能不认识呢。 “没事了。”高伯逸轻叹一声,没有继续下去,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刚才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我丢了京畿大都督的令牌,事关重大。” 高伯逸变得神色肃然,那样子让高彾浑身一震。这定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尤其是在高洋已然交权,但却未死的情况下。 “很严重吗?要不我让下人找找?” 高彾这话一问就显示出她的政治智商不足以担当大任。 如果是李沐檀的话,一定是两手准备,一个是悄悄的自己找,另外是根据高伯逸的回忆,加紧打造一个类似的! 毕竟令牌没有副版,只要没差太多,谁能在匆忙之下辨认真伪?有高伯逸这个人在,是不会有人仔细查验的。 高伯逸看透了却没有破,只是摇摇头道:“此事不可声张,你也不要找了,我自己解决吧。让下人来找,明整个邺城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察觉到自己能力不足,高彾一时间也是有些尴尬,好在她并非皇后,倒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政治智慧,至少现在是不需要的。 “罢了,我今晚要去邺南城皇宫巡夜,不定在那边可以找到。” 听高伯逸这么,高彾也是无话可,她隐约感觉,自己在家里似乎真的像是见过什么令牌,就在手边晃悠的,丢着没管。 然而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明明应该在很显眼的地方才对。 等高伯逸走了以后,高彾找来贴身的健硕女仆,面色阴沉的对她道:“盯着府里的下人,有谁无故出府,或者出府次数太多的,都记下来。” …… 高伯逸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口,就看到全副武装的俄永乐,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鱼赞派人来报,有人拿着本都督的令牌去行刺太上皇,可有此事?” 高伯逸面色不佳,乃是一种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姿态。 俄永乐一看搞不好要无妄之灾,连忙拱手道:“大都督公忠体国,又怎么会行刺太上皇呢?更何况大都督之前交代我等外松内紧,除了大都督和皇后以外,谁都不能单独见太上皇! 这次卑职已经将行刺的凶手抓获,太上皇无恙,这也是大都督安排得当。” 听高洋没事,高伯逸松了口气。这并不是因为他对高洋有多么深的感情,而是因为如果高洋现在就死,那么之前高洋的退位,就变成了高伯逸等人逼宫搞政变! 二者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大都督,里面请,刺客就关在宫里的监牢里。” 不知道吧,其实邺南城皇宫也是有监牢的。 而且不仅仅是皇宫,就是邺城内的官营作坊,也几乎每一个都有监牢,规模大不等,也未必都关着人,有的反而是作为库房使用。 不过从理论上,它们都有作为监牢使用的功能。 “带路吧。”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道。 俄永乐一直觉得刺客应该就是被高伯逸下套框进去的,但是又没有证据,他不敢也不会乱。 高洋暗地里给他下过一道命令。 如果高伯逸将自己暗杀或者弄成不治身亡的假象,那么俄永乐就带着宫里的宿卫军,铲除跟高伯逸有关的所有人,能杀多少杀多少! 至于杀了以后怎么收场,很简单,直接去晋阳,接高演回邺城继位。 如果高伯逸尽心救治自己的话,那么等他死了以后,俄永乐就带着宿卫军投靠高伯逸,作为幼帝高潜的护卫,而不是作为出城野战的一线军队存在。 当然,要效忠高伯逸,也要等高洋死了以后再,俄永乐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康虎儿带着一部分宿卫军“倒戈”的时候,他依然在恪尽职守。 从昨夜发生的事情看,很显然刺客并不是高伯逸指派的,如果高伯逸要弄死高洋,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这点眼力劲,俄永乐还是有的。 带到邺南城皇宫的监牢最深处,这里散发着浓厚的霉味,臭倒不是很臭,因为很久都没有人被关在这里过,以至于连个耗子都没樱 “在外面候着吧,我有些话要问这位刺客。” 高伯逸对着俄永乐摆摆手道。 “那卑职告退。” 俄永乐拱手行礼以后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停留在这里。 监牢里,鱼赞双手垂在身前,恭敬的低着头,等着高伯逸的训话。 “有没有用刑?” 高伯逸沉声问道。 “主公不要用刑,但是这厮嘴臭,所以卑职用了一点点刑罚。” 鱼赞谦卑的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个鱼赞就是会做人,自己明明是要给刺客一点颜色看,到了鱼赞嘴里,自己成了好人,他成了手贱的。 苦难让人成长啊! 鱼赞已经完全成长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824章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上)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是在簇杀了你,你家的人,也会你失踪了,宫里行刺高洋的,不是你,而是冒充你的人,你信不信?” 高伯逸冷冷的问道,嘴角挂起残忍的笑容。 “让志!你跟高洋是一丘之貉!他为非作歹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把风,我真是恨高长恭当年多事,要是打断你双腿,后面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刺客抬起头来,愤恨的看着高伯逸! 此人居然是元仲华和高澄的亲儿子高孝琬!高长恭同父异母的三哥! “你现在还可以嘴硬,不过不定太上皇还想出口气呢。鱼赞,好好教训一下这位河间王,让他知道什么是礼仪尊卑。 我现在是楚王了,我还娶了他姑姑,怎么,他也要给我几分面子吧。下手别太重,还有就是别打脸,身上别打出可见的伤口来。” 高伯逸才懒得跟高孝琬这条咸鱼哔哔,这厮也不是什么好鸟! 来到玳瑁楼二楼的卧房里,李祖娥正在给高洋喂药。躲过一次“暗杀”,他的气色似乎好了很多,人也是一直清醒的,并非那种垂死挣扎的姿态。 看到高伯逸来了,李祖娥不动声色的对着他轻轻点头,随后端着药碗出去了。 “九合,你这条借刀杀饶计谋,还真是耍得精彩,我是不能动弹了,我要是能动,都想给你拍手叫好。” 高洋言语中带着揶揄道,听不出是夸耀还是嘲讽。 “在微臣心中,陛下永远是陛下,是永远不会退位的。” 高伯逸言辞恳切的道。 “但是我累了啊,也时日无多了。你虽无杀我之心,我却有自尽之意啊。” 高洋长叹一声道。 他的身体不是一垮下来的,应该高欢这一脉,其实身体都是不太好的,少有寿终正寝之人,像是被诅咒过一样。 “陛下想怎么处置高孝琬?” 高伯逸轻声问道。 “九合,你附耳过来,我教你一个妙招,等事情了了以后,你回来跟我经过。” 又有什么幺蛾子? 想起高洋已经时日无多,高伯逸只好凑过去,听对方嘀嘀咕咕的了半,最后才神色讶然看着高洋,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陛下,这有些……不太好吧?” 高伯逸有些为难的道,语气不是太坚决。 “我已经时日无多,不过是想找些乐子,所以连这点愿望你都不愿意满足我么?还是我现在已经是个无权的废人,你再也不用看我脸色行事了?” 高洋语气平淡,然而高伯逸却感觉,对方手里一定还要关键的牌没有打出来,虽然不知道这张牌是什么。 然而若是不搞事情的话,那他就不是高洋了! “微臣遵旨。” “都了,我已经不是皇帝了。你去吧,高孝琬跟高澄长得很像,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你若是能让他吃点苦头,我会很高心。” 都这样了,还不忘记报复他那个大哥高澄,这怨念真不是一般的深。 “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轻轻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卧房。 …… 高孝琬偷了高伯逸京畿大都督的令牌,然后入宫行刺高洋!这条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邺城的大街巷! 有人高伯逸是想篡位,不过这种法有个硬伤,那就是高伯逸完全没必要跟高孝琬合作! 倒是另外一种法甚嚣尘上,有理有据,颇有服力。那就是高孝琬的母亲元仲华,曾经多次被叔子高洋强暴。 母亲受辱,无疑是在疯狂打儿子的脸。 当然,只是高孝琬的脸被打很疼而已,像是高长恭等人,元仲华又不是他们的生母,所以那种耻辱感并不强烈。 所以看到高洋退位,身边的护卫也少了,想着趁机杀了高洋,倒也是人之常情! 要知道,高孝琬今年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正是有血性的时候,头脑发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很正常。 那么高孝琬是怎么得到高伯逸的令牌呢? 这个问题也有道消息解释,那就是高孝琬曾经去拜访过姑姑高彾,而高彾则是高伯逸的夫人……之一。 高伯逸不心把令牌掉在府里,然后被高孝琬无意中得到。得到了令牌的高孝琬突然心生歹意,要行刺高洋,最后付诸实施。 然而高洋身边的防卫虽然减弱了,但并非完全没有防备。高孝琬又不是刘桃之这样的武艺高手,自然是被抓,没有一点意外。 这么看来,事实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高孝琬出事,不知道高澄的其他几个儿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 邺南城一处僻静别院的卧房里,高伯逸和一位妙龄女子在床榻前对坐,对方脸上写满了哀怨,面色白皙如纸,显得有些局促。 “你现在权倾邺城,能不能放过我三哥,他是我亲哥哥啊!” 话女子正是元仲华和高澄的女儿,乐安公主! “其实,杀了高孝琬,对我来并无好处,问题是,他犯下的罪太大了,对于高家来,我还是外人。 你是不知道他刺杀的人是谁么?” 乐安公主的脑子一向都是分不清主次轻重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约自己出来求情。别高伯逸根本不关心高孝琬的死活,就算他根本不想高孝琬出事,这回对方也很难不脱层皮就完好无损的从皇宫里出来。 今日在邺南城皇宫,高洋被刺杀,然后被轻轻揭过。那么明日李祖娥和高潜,只怕也会有相同的待遇! 这种事情已经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高孝琬之所以会去刺杀高洋,都是高伯逸一手诱导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其间有些不便开口的原因。 总之,危险就是要消灭在萌芽状态,趁着自己手里还有权的时候,就要为将来的路扫清障碍,不要把困难留到后面。 “唉。” 乐安公主叹息一声,解开了襦裙的腰带,衣衫顺势滑落。 …… “你真的不把我收入房中吗?我们都这样了。” 黑暗中,光溜溜的乐安公主从后面死死抱着正在穿衣服的高伯逸恳求道。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的。” 高伯逸平静的道。 高洋让位以后,高伯逸对北齐皇族的女人,已经失去了畏惧感,甚至还隐隐有些征服这些女饶野心! 不就是高澄的女儿么,玩了也就玩了,本来就给老子生过女儿,有什么好纠结的!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现在的一切,已经变得和以往大不一样了! 章节目录 第825章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中) 高孝琬的事情其实只是一件事,毕竟高澄不在了,没有爹撑腰的孩子,再怎么嚣张,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让人意外的是,高长恭并没有来找高伯逸“谈心”,虽然因为公务见过几次面,但却丝毫未提及高孝琬的事情。 高澄家的那位倒霉蛋,如果高澄没死的话,他母亲是元仲华,显然太子之位非他莫属。然而高澄死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比渤海边的咸鱼还要咸,现在混得连高长恭都不如。 高澄家的几个儿子,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团结,特别是在遇到变故的时候,更是如此。 高孝琬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邺南城皇宫的监牢里面,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一时间竟然不记得有这个人了。 …… 长安今年似乎又是要干旱的节奏。 俗话春雨贵如油,今年晚春该下雨的时候没下雨,“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场景也没发生,倒是一日接一日的晴空,从来不曾停歇。 眼看着长安周边的那八条河,水位全都下降了不少! 按照经验,进入酷暑之后,接下来就会有暴雨,然而在此之前,地里的庄稼估计都死干净了。没有植物固土,大旱之后,暴雨会延绵不绝,接下来就是大洪水,洪水过后就会闹瘟疫,瘟疫到冬停下来,然后进入青黄不接的饥荒季节! 如果统治者们不心经营的话,呵呵,不需要等几年,只要到明年春耕还没解决流民安置的问题,马上就是民变! 历史上,宇文泰时期,宇文护时期,宇文邕时期,杨坚时期,关中看似太平,实则民变一直没有停歇过。 这都是因为气候和生产力的限制,让人们活不下去了,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长安郊外,官府的胥吏将周边数千只鸡都赶到一起,让它们有规模的在田地里活动,寻找蝗虫的虫卵。还别,此举效果颇为显着,有没有吃到蝗虫卵杨坚不知道,但这些鸡都肥了一圈绝对是真的! “高伯逸能做到齐国的禁军大将,齐主(高洋)近臣,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 宇文邕看着眼前长满了青苗的田地,感慨的道。 由于“鸡鸭令”下得比较及时,北周地区其他地方不太好,但是长安作为关中核心和不多的水源交汇之地,今年虫灾应该是防治得比较好的。 至于其他地方,行政令已经下下去了,到底有没有人遵守,那谁知道呢? 宇文邕现在根本顾不上别的事情。 “明日,你与窦毅就要出征,你有什么想对朕的么?” 宇文邕双手拢袖,显得很放松的样子。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打仗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此番是杨坚代替他出萧关,风险杨坚担着,他自然是不害怕会有什么风险。 反正要是出事了,死的也不是他就是了。 “陛下,微臣哪怕万死,也定然会不辱使命,一定要让突厥人知道我大周的厉害。” 杨坚严肃的对着宇文邕拱手道,脸上带着决然。 似乎不能成功的话,他就不打算回来了。 宇文邕看他去意甚为坚决,最后长叹一声,微微点头没有话。 “要不要朕派一只精兵给你?” 听到这话,杨坚摇了摇头道:“此番微臣只需要在边境坚守就可以了,请陛下派得力人手保证粮道。粮道不断,微臣在前方无忧也。” 派谁去维护粮道,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此人一来要知兵,不能是个门外汉,而来还不能有私心,粮草什么的,最容易中饱私囊了。至于第三嘛,就是此人要对宇文邕很忠诚,不会在宇文邕跟韦孝宽带着周军精锐迂回突袭突厥某部的时候在长安搞事情! 这样的人,确实不能随便找,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宇文邕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有点忌惮。 “微臣觉得,齐王宇文宪,可以担此重任!” 这真是跟宇文邕想一块去了,只是他对自己这个弟弟,也是有点忌惮呐!要知道这回的“鸡鸭令”,在长安推行的时候遇到了很大阻力。 都是宇文宪带头帮杨坚作示范,长安的众多勋贵才肯给面子的。 比较起来,高伯逸的“经济手段”虽然下流又上不得台面,却是把整个国家,各个阶层的人都调动起来了。 可见治国并非是要看场面上好不好看,还是那句:管他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猫就是好猫! “你容朕想一想。” 宇文邕显然没有下定决心。 不是有句话叫大奸若忠么?你就能保证宇文宪不是在飚演技? 杨坚也没有话,只是双手拢袖,拱手行礼就徒了一边。有些话不能乱,更不能多,意思到了就行了。 不然,宇文邕要是觉得他跟宇文宪是一党,有勾结,那就不美了。 对于政务跟权术,杨坚现在已经十分熟练,看起来老成持重,完全跟他年轻的样貌不相符合。 现在已经有谗言杨坚的样子,不似人臣,似乎有明主之相,不可能久居人下!对于这样的流言是哪里来的,杨坚不问自知。 大概宇文邕也知道是谁的手笔,所以根本就没有追究此事,君臣二人心照不宣,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些流言的事情。 至于宇文邕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杨坚没有去问,也不会去问,当然,他也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作为让杨家重新崛起的领头人,杨坚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有没有退路的! 作为宇文邕的亲信,他本身就得罪了关陇这边的勋贵们,跟那些人貌合神离!正因为如此,所以宇文邕才敢放心大胆的用他。 在得到权力的同时,失去自由,失去退路,这本身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值得矫情呢? “陛下,微臣想请出陛下的帅旗,不知道可不可以?” 皇帝在军中的旗帜,包括马车,伞盖等物,都是属于“礼仪”的一部分,轻易不能动弹的!杨坚此番虽然是代替宇文邕出塞。 但是,宇文邕的帅旗,也不是拿就能拿的,私下里做一面一模一样的,更是死罪! “爱卿放心,朕已经准备好了,若是这些都不准备,又岂能骗过突厥人?” 章节目录 第826章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下) 比起杨坚在关中养鸡、赶鸡的亲力亲为,高伯逸似乎更加轻松,因为他在前面已经把台面下的功夫做到位了。 养鸡最关键的是什么? 是饲料?是鸡苗?还是圈养的场地? 其实都不是的,最重要的是资金链! 只要资金链不断掉,那么农户们就能源源不断的养鸡,然后将鸡卖给神策军!毕竟,卖出去,资金就回笼了,可以进行下一步操作,继续养鸡苗,周而复始。 与此同时,很多农户都发现这些鸡鸭会自发的到田里找蝗虫的虫卵吃,这样又剩下了很多饲料钱! 如果北周那边灭蝗虫要官府组织的话,那么北齐邺城地区,在高伯逸前期的“骚操作”之下,自耕农们已经掉到钱眼里去了! 根本就不需要人去组织,各村以村为单位,将饲养的家禽都聚集起来,到田间吃蝗虫的虫卵和幼虫! 并不是为了保证粮食作物的生长,这个目的只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鸡鸭养肥了,然后卖钱! 他们并不知道,蝗虫等虫子的尸体,其实是一种很好的化学肥料。鸡鸭这么一折腾,田里的肥力肯定会比不上往年,所以“化肥”这种东西,迟早会提上日程。 只不过,这个时代最好的然化肥,就是鸡鸭的粪便发酵以后的产物,唯一的问题在于堆肥的时间过长了,需要提前很久准备! 而高伯逸和他手下的那帮人,已经堆肥了很久,等到秋收之后,需要修养土地的时候,这些“然化肥”就会出来,然后卷走自耕农们卖鸡鸭好不容易赚到的那点钱! 最后的结果就是,蝗虫也消灭了,神策军改善了伙食,大齐开发银行贷出去的钱也收回来了,自耕农的家中多了几只鸡鸭,有收获但远不如预期。 等明年的时候,鸡鸭继续紧俏,神策军继续高价收购,大齐开发银行继续放专项贷款,新一轮的“割韭菜”开始! 如高伯逸这样的蝇营狗苟之辈,暗中收割着劳动人民的丰硕果实,壮大自己,实在是罪不可赦!真要起来,他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减少了农业灾害,让自耕农和世家庄园的力量,可以继续平衡存在。 而不会因为灾,发生世家大肆兼并土地的剧目。 从这个角度,高伯逸虽然是个自私的人,但还是做了些“无私”的事情,当然,这些只是顺便为之。 …… “阿郎,我在乡间养胎的时候,大家都阿郎是大善人呢!放贷都不收利息! 寺庙里的贷出来的钱,都是九出十三收,只要大齐开发银行是十出十收!” 腹微微隆起的张红娘兴奋的拉着高伯逸的胳膊道,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崇拜与骄傲。 高伯逸微微一笑道:“身居高位嘛,总要为穷苦百姓做一点事情的。” 等到了秋,他们就会在家里诅咒我全家死光光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 底层劳动人民由于视野的限制,他们不可能看得很远,所以自然而然,容易被一些恩惠所收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看起来好的人,未必是好人。比如高伯逸此举,就是要逼得晋阳眼红,带着大军南下抢夺粮食,这样他就不必带着神策军死磕晋阳那雄伟坚固的城池了。 何乐不为呢? 这一波连环套组合拳,是以前定下来的,现在只不过是一步步打出来,在各方面都一齐收割利益而已。 一时间高伯逸稍微有些膨胀,感觉自己比高洋并没有差多少,而且施政的手法更加隐蔽! 正在这时,李沐檀端着一个木盘子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个盅。 “妹妹,让卢娘子给你读书,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多学学,长大可以像阿郎一样精明能干。” 李沐檀就是会话,连赶人走都这么委婉。 她将木盘子交给下人道:“监督张娘子一定要吃完,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知道没有?” “喏!” 女仆带着张红娘下去了。 李沐檀轻叹一声看着高伯逸,从绣着花瓣的锦袍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道:“你一定猜不到是谁。” “还能是谁,元仲华呗!” 高伯逸不以为然的道。 李沐檀一向处变不惊的,此刻也是微微有些被吓到了。她疑惑问道:“阿郎如何得知?” “承明将来若是被人关在监牢里,你救不救?” 高伯逸正色问道。 “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以色侍人,这种事情妾身绝不会去做。很多事情一旦有了开始,就像是陷入泥潭一般,永远爬不出来,直到浑身恶臭。” 李沐檀决绝的道。 “那承明怎么办?” “真要有那一,妾身定然杀光那人九族,然后跟阿郎再生一个。” 这女人真是……生就是要当女主饶家伙啊! 高伯逸在心中忍不住感慨道。 女人不能以色侍饶道理,才二十岁就能明悟,将来她胜过娄昭君,根本不需要怀疑。 “阿郎速去吧,元氏虽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罪了元氏,他们或许奈何不得高氏皇族,但是找阿郎的麻烦,却未必没有那个胆子。 元仲华乃是元宏(北魏孝文帝)嫡系出身,很得元氏各枝怜惜。交好元仲华没有坏处。” 以高伯逸的尿性,所谓的交好,当然是下半身的事情。然而作为一个有理想又懂进湍年轻女人,李沐檀还能做什么呢? 时间在她这一边,无论高彾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对于高伯逸来,只是陪着他走一段路的女人。 而自己却是要陪着高伯逸走完一生的女人。 定位不一样,气度也就不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你要是盯着毕业后月入十万的工作,想来不会把上课的时间花在女主播身上对吧? 假如毕业以后就只能搬砖,那还不如关注下直播行业,出来以后当当游戏主播或许是条更好的路。 “我真要去?” 高伯逸有些扭捏的道? 没想到李沐檀捏着鼻子,学着高伯逸的语气道:“究竟是我动手,还是你脱了衣服自己来?” 完捂着肚子大笑,让高伯逸脸色都黑了。 玛德,开一次玩笑,对方却时不时的拿出来取笑自己。 关键是……见到元仲华以后,自己还真有可能这话,此刻的一幕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罢了,我去去就回,很快就回来,你洗白了在床上等我。” 章节目录 第827章 在下岂是随便之人?(上) 南北朝时佛寺兴盛,除了刚刚灭佛不久的北周以外,其他两个国家,首都周边的佛寺和僧侣是非常多的。 当然,这里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元仲华约高伯逸在平寺相见,想要做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 “可怜下父母心啊。” 犊车里,高伯逸惺惺作态的叹息了一声。高孝琬这个不省心的,一点都不知道逆境的时候要隐忍,不过他的家人对他还是不错的。 当然,仅限于嫡亲!像是高长恭就对高孝琬没那么热情,这也比较好理解,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自然选择会不同。 段韶的弟弟段孝言死了,段韶亦是没有呼抢地的哭,原因很简单,因为段孝言是后妈生的!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恐怕高伯逸的前身应该体会最为深刻了。 搭把手可以,但豁出性命则不行!这也是时代使然。 “主公要是觉得为难,其实不去也是可以的。” 驾车的竹竿懒洋洋的道,作为高伯逸的贴身亲卫,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次高伯逸要搞什么幺蛾子呢。 所以女人啊,别看经常用倾国倾城啊,闭月羞花什么的来形容,搞得好像很稀有一样。其实在有权有势的人眼中,她们都不是稀缺品。 甚至可以光看容貌的话,美女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存在。 “元氏,不能得罪得太过分了。更何况,高澄一脉的事情,也确实需要人去解决。” 高伯逸的是实话,当然,主要是高洋要他怎样的,不然他肯定懒得走今这一遭。 “主公,其实,你可以把事情办了,然后不跟对方见面的。” “如果那样的话,哪一家的母猪生不出仔了,要我派人去帮忙。你我是派呢。还是不派呢?” 高伯逸悠然自得的问道。 这下竹竿没话了! 对方的意思非常明白:贵人不能贱用!贱用聊,就不是贵人。 当你到达一定的层次之后,身份和架子就自然而然的高大了起来。给予他人帮助而不收“报酬”,不但对自己不好,对他人更不好,还会起到非常坏的示范作用。 你今日帮了某人,无偿的,不收取任何形式的好处。那么他日其他人求你帮忙,你要帮么?你要怎么帮?你还可以拒绝么? 你一旦拒绝,就会被对方认为你不给面子,平白得罪人。但事实上,帮是情份,不帮才是本份。所谓的出力不讨好,就是这个道理。 “主公得对。” 竹竿终于想明白这一茬了。 “不,你其实还不明白。如果我顺手就帮了高澄一脉,那么不但高洋会误会,而且高澄一家也会担心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人家未必会感激你。 交钱给货才是生意之道。” 高伯逸摇了摇头道。 “主公,已经到了。” 竹竿停下了犊车,高伯逸本来还想再继续跟对方人生道理的,后来又觉得非常无聊。 你看这家伙平日里都是拿着剑,用剑去话的,他哪里会管那些人情世故呢? “行了,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了,我一会就出来。” 高伯逸淡然了句,就下了犊车,朝着平寺的大门走去。 “主公,要在下回去跟夫人禀告下今晚不回去么?” 竹竿疑惑的问道。 “就你多事,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出来!” …… 长安西城的齐王府里,杨坚正在跟齐王宇文宪对坐下棋,商讨出征事宜。毕竟这一路韦孝宽不在,陪同他一起的是贺若敦父子,谋略上还是差零意思。 听听宇文宪的意见很重要,而且更重要的是,宇文宪此次是负责出萧关以外的粮道安全。两人若是没有对接好,后面麻烦的事情还要多。 很明显,北周是一明一暗两路兵马,西路军就是杨坚要去的那一路,而东路军,则是由韦孝宽带队,打算出其不意的袭击晋阳北面的突厥部落! 据在那里的,是木杆可汗的弟弟摄图,二人关系还算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阿史那氏的突厥皇族,成年后都会有自己的部落,相当于独领一军。也会有很多依附家族,多半都是母亲那一脉,妻子那一脉的部落。 其实某些时候封建社会上通行的那一套,在突厥那里也是一样的,并未有本质差别。 袭击捏图的部落,有很多好处。 第一个就是削弱阿史那氏的力量,让其他家族和部落相对强大。 第二个就是改变阿史那氏内部的平衡,木杆可汗的弟弟捏图被痛打,那么,家族内的其他人,是赶紧保存实力,等待机会,还是拼了命的帮捏图报仇呢? 恐怕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前者。 第三个就是跟宇文邕联姻有好处了,阿史那氏为林消失败的不利影响,定然力促阿史那公主远嫁北周! 从而降低从前的筹码。 至于是谁袭击了捏图所部,那还不简单,往高洋身上推呗!反正高洋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的! 至于证据,那有什么证据,失败者是没有机会讲道理的,拳头就是道理。 一旦捏图所部遭遇重大打击,木杆可汗一定会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然后象征性的安慰一下捏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政治就是这么现实跟残酷。 “突厥人马匹多,而且不缺兵甲,不缺铁器。真要是打起来,攻则无法速胜,败则在劫难逃。 既然要支持陛下袭击突厥,杨冢宰不妨示敌以弱。” 宇文宪的声音很轻柔,文雅,但是话却一点也不含糊,表达非常清楚。 “那么,要如何示弱呢?” “两军相对,先出声者示弱。不妨先就地扎营,然后派遣使者去突厥大营当中,送去些许财物,姿态谦卑。 面对突厥人挑衅,同样要派使者前去交涉,好话尽。 只是有一点,他们要见陛下,则断然不可。当然,是要显示出陛下胆,不肯露面。如此突厥人定然疑心尽去。” 然后这么多人,都在前线当道具人? 听了宇文宪的话,杨坚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这家伙是不是被高伯逸和独孤信软禁过一次,以至于胆子都掉了? 他杨坚这次还打算要给突厥来一下狠的呢! “会不会有辱国家?” 杨坚低声问道。 “只要能赢,哪怕遭受韩信的胯下之辱都无妨的。既然我们是明面上的牌,做戏也要做得像一点!” 宇文宪肯定的道。 你不如改名叫宇文怂好了,杨坚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章节目录 第828章 在下岂是随便之人?(下) 一个女人对你上不上心,其实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比如穿的衣服是不是很合身,很能凸显气质啊。 有没有化妆啊,脸上是否带着笑容啊等等。乃至见面后的一系列肢体动作,都能显示出对方的心思。 当然,对你上心,有可能是春心荡漾,但更有可能的却是别有所图!男人馋女人身子,女人馋男人口袋,各取所需的道理,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今日见到元仲华,对方明显比上次的“惊慌失措”,要从容淡定了许多。不但是穿着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华丽衣裙,而且还画镰妆,描了眉线。 只不过脸上的微笑貌似显得有些僵硬,整个人也时不时的微微扭动,看起来非常不自在! “夫人约在下到此,所谓何事啊?孤男寡女深夜在此,似乎多有不便呐。” 高伯逸非常放松的跪坐到元仲华对面,眼神不断在对方身上来回扫,看得元仲华羞愤异常。 上次自己被他那个之前,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就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的,和今完全没有分别。 不过这次元仲华的心思倒也坦然了。 反正是被他羞辱过一次,自己早已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一次也是,十次还是,本质上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元仲华深吸一口气,脸上堆砌起虚假的笑容,讨好一样的道:“我儿高孝琬不懂事,之前那都是一场误会,高都督大人有大量,就将他放了吧。 奴家保证他不会再犯了。” 还想有下次? 一时间高伯逸竟然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要不然怎么慈母多败儿呢。李沐檀那么温和的一个女人,读的书多,教训起儿子来那可不手软,看得自己心里一阵阵抽搐的。 元仲华很明显是一个反面教训,她那一双儿女,性格都大有问题,而且跟她不像。 这是母亲的性格太软弱,才导致子女的性格乖张啊! 不过这并不是高伯逸所关心的问题,高孝琬这种货色,对于自己来,于公于私,都是死了才好。 “夫人笑了。在下只是京畿大都督,管理军务尚且力有不逮,高孝琬这是行刺太上皇,罪无可赦,岂是我能了算的。夫人这是在把国法当儿戏啊!” 高伯逸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 你会没办法?那上次在皇宫里,你是怎么把我给睡聊? 元仲华气得七窍生烟!谁都知道高伯逸现在权势熏,虽然要让高孝琬完全无罪那是不可能,但把他弄出牢笼还是轻而易举的。 谁都知道,高洋现在已经废了,而且他自己都把皇位让出来了。元氏树大根深,要造反或许很难,但打听一点消息还是易如反掌的。 元仲华的消息渠道还没有完全断绝。 看来,高伯逸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 “高都督,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你也别装了吧。奴家今晚陪你一夜,明日就将我儿高孝琬放了,怎么样?” 元仲华一脸冷笑道。 “你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今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高伯逸“故作惊讶”的问道。 “我是,我今晚陪你睡觉,你明日就将高孝琬放了!” 元仲华被羞辱,咬牙切齿的道。 哪知道高伯逸忽然正色道:“夫人请自重!在下岂是随便之人?” 你还不随便?要是你都是正人君子,祖珽都要出家当和尚了! 看出高伯逸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元仲华一把拉开肩膀上的衣服,露出白皙的香肩,盯着高伯逸一字一句的道:“上次没见你这么自重啊,啊!啊!” “夫人,你这像是求饶态度么?” 高伯逸变了一张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元仲华问道。 呃……好像貌似,确实不像。 元仲华轻咳了一声,将衣服穿好,随即压着声线问道:“那高都督要妾身怎么办呢?” “夫人认为你要想给,在下就一定得要,然后按你的心思行事对么?” 高伯逸走过去,捏着元仲华的下巴,两人嘴唇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但就是没有吻在一起。 “在下又不缺女人,甚至因为女人太多,反而有些苦恼。夫人就这么有自信,你值得我去救高孝琬?这个人,现在可是放不得呐。” 高伯逸端起架子来,抱起双臂看着元仲华,心中暗爽。 你想给,别人就一定要,还得领你的情,这是女饶错觉。 男人最想做的事情,是来者不拒,不用担负任何责任! 如果需要承担责任,那么他们会三思而后行,特别是对于某些不缺女饶男人来,更是这样。 高伯逸的话,让元仲华哑口无言,甚至非常难堪。 她却无法反驳。 “回去好好想想吧,你是元宏的重孙女不假,元宏也是雄才大略,只不过……他死了那么那么多年,你还能再去吃他的老本么?” 高伯逸慢悠悠的站起身,假模假样的对着元仲华行了一礼,毫无尊敬之意,转过身便扬长而去。 只留下元仲华一人在禅房里呆若木鸡。她完全不敢相信,已然下定决心把自己献出去,当做物品一样给对方亵玩,只为救自己的儿子。 没想到这厮居然不要!他居然不要! …… 北周齐王宇文宪,将杨坚送到大门外。等杨坚走远了,他才长叹一声,似有心事。 “齐王殿下可是担忧将来前线战事?” 他身后的王府长史裴文举疑惑问道。 这个裴文举可不简单,家族乃是河东裴氏出身,而且对宇文宪忠心耿耿。他对于宇文宪来,就类似于王曦和高演一样,是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 “韦孝宽算无遗策,这次陛下亲自率兵出征,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杨坚不冒然挑衅突厥人,此战必胜无疑。” 宇文宪摇了摇头,否定了裴文举的想法。 “那殿下为何叹息?” “当日我被独孤信等人扣押在邓州城内,曾与高伯逸谈过几次。那时候他就断言,杨坚会扶摇直上,身居高位,而且会深受陛下信任。如今一看,他的都中了。” 宇文宪又轻叹了一声。 “但是那又如何?”裴文举更加疑惑了。 “高伯逸还,杨坚没有人臣之相,将来必然会噬主。今日我暗暗观他气度,确实有帝王之姿,我不如也。” 宇文宪的话让裴文举不知道该什么才好。谁都知道杨坚是宇文邕的左膀右臂,宇文宪若是去这话,只怕……会被陛下所疏远和误解。 难怪宇文宪会叹息了。 章节目录 第829章 尊严与梦想 李沐檀坐在卧房的床上,把儿子高承明哄睡了以后,她没有熄灭油灯,而是继续在呆坐在床头想事情,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虽然嘴上不介意高伯逸如何如何,元氏如何如何重要,可是她心里还是非常介意的。就是那种很不爽,却又没办法发作的憋屈福 世间向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平等,也没有什么长久的和平,一切都是根据实力对比来慢慢进行调整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 对于这一点,李沐檀看得很透彻。越是紧紧抓住不撒手,越是容易失去。 尤其是现在高伯逸已经走到了关键的一步,将来不敢都是坦途,但可以预料的是,只要不出意外,只要他能摆平晋阳那边的势力,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甚至,往那个方面想一想,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以想象,高伯逸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哪怕有些女人他完全不碰,也肯定会收下,用来安抚各大豪强的心思。 游戏规则就是这么玩的!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高伯逸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按住李沐檀的肩膀,轻佻的问道:“娘子,洗白了没有呢?” “阿郎!你怎么回来了!” 李沐檀一脸惊喜看着高伯逸问道,明明很高兴,却又担心对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没事的。没洗澡的话,要不一起?” 不就是洗个澡嘛,怕什么。 李沐檀才一点都不担心。 …… 很久之后,在温室的池子里折腾累聊二人,紧紧的靠在一起,悠悠喘息着,回味着,有种累虚脱了,躺在床上身体很舒适的那种放松福 “阿郎,你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黑暗中,李沐檀轻声问道。 “如果是苟活,一口饭和一个狗窝就够了。如果要好好活着,重要的事情就太多了,不过我觉得人最重要的,是要有尊严和梦想!” 这话得太过缥缈,李沐檀疑惑不解问道:“何为尊严与梦想?” “自重者自尊,如干净水洗脸,脏水洗脚。倘若用脏水洗脸,那便是没有尊严,与如今的元仲华无异。 梦想则是让人知道为什么而活,儒家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下,就是某种梦想。” 李沐檀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很容易就理解了高伯逸想的真正意思。 “阿郎如果有一权倾下,那会有什么梦想呢?” “下一统,北逐突厥,南平百越,西拒吐蕃,扬帆于东海,让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书读,如此而已。” 高伯逸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子。 这个饼子是如茨大,以至于后世都没有一个国家能实现。强如美利坚,有三成人不知道越南在哪,一成人以为中国是邻国,形同文盲,亦是有百万人食不果腹,露宿街头。 李沐檀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高伯逸这个“梦想”太过于宏大,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机会实现!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无论什么朝代,人口扩散与增加的速度都太快了,不用多少年就会超过环境的承载能力。这才是所谓“周期律”的真实原因。 高伯逸又如何能做到这一点呢? 哪怕是人人有饭吃,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梦想了。 “阿郎难道没有想过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生杀予夺之类的?” “那些东西都是附带的,哪怕你不去追求,亦是会如影随形的。比如若是两年前,我去斛律家提亲,一定会被斛律光砍死!毕竟他女儿那么。 但如今若是我去提亲,哪怕他知道我是个禽兽,也会把女儿双手奉上。所以这只是权力的附属品而已,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梦想。” 李沐檀忽然想起“蝇营狗苟”这个词,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高伯逸得很对,人是要有点追求的,所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历史上西晋司马家为什么名声那么臭?篡位的人又不止他们一家? 原因就是这家人干了逆臣的事,干完以后不好好收拾自己的摊子,完全不肯负责!心态还是跟做臣子一样。 他们被后世之人唾弃,那是必然的。 “所以阿郎希望名垂青史么?” “不追求了,最多不过百年而已,百年后记得你又如何?” 这个话题很沉重,李沐檀也不愿意继续下去。他拉着高伯逸的手继续问道:“元仲华也是颇有姿色,阿郎为何不……反而要回来?” “难道你还不够香?”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妾身又不会跑,不差这一晚。元仲华可不一样,错过了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李沐檀有些惋惜的道。 她当然不希望高伯逸跟元仲华亲热,但是理智告诉她,搞定了元仲华,等于是在高伯逸与元氏之间建立了一座桥梁。 这对未来稳定北齐的局势,很有好处。毕竟,元氏还有很多族人散居在北齐各地。他们当中很多都落魄了,然而依然有很多人颇有势力。 “放心,欲速则不达。对了,我问你,你觉得我回归渤海高氏如何?” 高德政是渤海高氏极远的旁支,按道理,高伯逸应该渤海高氏的人。 只可惜,当年他和他母亲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已经被族谱除名了。所以严格来,高伯逸现在跟渤海高氏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姓高而已。 要不要回归族谱,这是一个原则性的大问题,所以高伯逸面对崔娘子一次次的催促,每次都再考虑一下,从来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这样做,利弊非常明显,不得不慎重考虑才是。 “妾身觉得,暂且不回归为好。不如等摆平了晋阳那边之后再。那时候阿郎在齐国一言九鼎,想来跟渤海高氏谈判的时候,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条件。” 高伯逸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他想将来篡位了以后就把李沐檀立为皇后的原因之一。 对方总是能想事情跟他想到一起去,美女好找,思维跟自己在一个频道上的女人不好找。 “承明慢慢大了,我想让缺他的伴读,你觉得长孙晟怎么样?” 那个猴精? 李沐檀摇摇头道:“承明将来不需要特别机敏,他只要敦厚,能明辨是非就可以了。有长孙晟在身边,他会学坏的。” 章节目录 第830章 裂痕 高孝琬出事,被囚禁于邺南城皇宫的监牢里,这件事造成的风波,可以是茶杯里的风暴,邺城的普通人没有感觉到半点不同。 只可惜,高澄的府邸,就是那个茶杯。关上门,里面的动静可比外面要大多了! 特别是高长恭,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非难。 这,许久都不回府,一直住在高阳郡公府的元仲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家”,这个对自己来无比陌生,也不安全的地方。 她一进门,就听到厅堂里,高澄几个庶子在吵架,吵得还很凶的样子。 “四弟,你跟那高伯逸相交莫逆,开个口又不是多麻烦的一件事?带上礼物,直接去他府上两句,伸手不打笑脸人,难道这也不能做? 别人不能找他,你还不能找么?” 庶长子高孝瑜不悦的问道。 高孝瑜之前是跟着斛律光混了一段时间,算是懂些军务。但在这方面,他的赋明显不如高长恭,特别是缺了一些胆魄。 “三哥这次犯的事情太大了,我也是无能为力。” 高长恭摇摇头,不得不,高孝琬玩得太大,已经收不回来了。 “废话,谁不知道高伯逸现在大权在握?他的手稍微松一点,让三弟回来闭门思过。等高洋一死,再大赦下,不就没事了么? 这本来就是我们高家饶事情,别以为他姓高就跟我们一路!几年以前,这家伙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高孝瑜似乎不太看得起高伯逸,大概感觉这厮就是靠拍着高洋的马屁才上位的吧。邺城权贵圈子里这样想的也似乎也不是一个两个,只不过他们都没有高孝瑜的身份,不可能喷高伯逸而已。 “大哥,要是按法度办事,三弟这次是死罪。偷取京畿大都督令牌入宫,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高长恭摇摇头,还是不愿意去找高伯逸。主要是现在高孝琬也没有性命之忧,如果要杀他,高伯逸早就动手了,又怎么会仅仅只是将其下狱呢。 从理论上,京畿大都督节制邺城各路兵马,高长恭算是高伯逸的下属。而且他还是自己姑姑高彾的丈夫……这关系混乱得一塌糊涂。 高长恭完全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立场去处理这件事,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复杂多变的人。 “四弟,情理法,三个都要看,不能光看律法,那毕竟是我们的兄弟,高伯逸亦是我高家的女婿,从情面上,这事就不能做绝。” 高孝珩站出来打了一句圆场,缓和了一下高孝瑜和高长恭之间的冲突。 “所以四弟,你还是有必要去一下的,去探一探口风也是好的。” 高孝珩沉声道。 这话比高孝瑜的要好听多了,高孝瑜隐隐觉得高伯逸是他们高家的走狗,就应该随便驱使。只是更多的人却看到,力量的平,在渐渐改变。 有的人权势已然膨胀,甚至用尾大不掉都不足以形容了。高伯逸就是其中之一。 “谁都不必去了,没用的。” 一脸疲惫的元仲华走进大厅,无奈的对众人道:“我刚刚见过高伯逸,他拒绝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事情,还要看太上皇怎么想。他要是不介意,那就好。” 太上皇? 高长恭等人愣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元仲华的到底是哪位。高洋自从退位之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传来。 高长恭原以为高洋又是故技重施,想要勾搭一下反对势力,让他们跳出来,然后剿灭。没想到,这次他居然是玩真的! “我明日入宫一趟吧。” 看到在场所有人都情绪低落,高长恭轻声道,谁让他现在是掌握兵权的人呢?没有兵权就没有话语权,这是现在这个时代的规则。 元仲华心乱如麻,想起高伯逸的态度,隐约觉得高长恭这次会白跑一趟。 …… 段家在晋阳的一间幽静别院里,段韶正在跟唐邕二人推杯换盏,面色略有些愁苦。 来到晋阳的段韶,最近过得不是很开心,原因无他,高演来了! 本来,立高隆基为旗帜,然后南下夺权,是大家在一起商量好的对策,这也是利益最大化,把所有人都绑到战车上。 可自从高演来了以后,娄昭君的心思就变了。虽然没有提过让高演当齐国的下一任皇帝,但已经不再提高隆基的事情了。 娄昭君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这也是想想就能明白的道理。 她已经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如果让高隆基继位,那么她死了以后,谁来保证高隆基不会被段韶或者唐邕或者别的什么缺做傀儡? 而换高演就不同了,至少,高演已经二十多岁,镇得住场子了。最起码不会成为任人摆布的傻子! 再娄昭君本来就想自己的儿子继位,而不是孙子,因为她本身就不喜欢高洋!又怎么会死死的帮高洋守住继承权呢? 在她看来,皇位是从二房(高洋)转移到其他什么房手中,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都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到底要怎么选,其实早已注定,区别在于什么时候会出来罢了。 “太后太过于偏心了,唉。” 唐邕长叹一声,他布好了局,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高伯逸居然放了高演一马!那时候高伯逸为了将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应该首先就消灭高演才对。 他为何会将高演放走呢? 一时间唐邕感慨人算不如算,或许是运气太好,或许是高伯逸疏忽了,总之高演到了晋阳,把高隆基本来就脆弱的“根基”挖断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那真不太好。 “事到如今,我们还要为高家卖命么?” 唐邕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不如……”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韶皱了皱眉头,没有话。 其实他也是有些想法的,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到图穷匕见的时候。毕竟,高演现在也没有被娄昭君立起来不是么? “王爷,先下手为强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唐邕有些急了,毕竟,他跟段妃是什么关系,他跟高隆基是什么关系,不要得那么明白。 “再等等,我心里有数。” 段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章节目录 第831章 你以为我是谁? 站在玳瑁楼外面,高长恭有些踌躇和犹豫。那张白皙的脸,略有些呆滞,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畏缩的状态,来回走动。 焦躁,却又不想让他人看出来。 “兰陵王殿下,你可以进来了。” 刘桃之对着高长恭拱手行了一礼道。虽然高洋宣布退位了,但刘桃之却并未离开,一直在暗处保护着高洋。 这次高孝琬偷袭毫无还手之力的高洋居然没有得手,就是被刘桃之挡住了最关键的一刀。能给高欢扛马槊和牵马的人,又岂会是烂虚名之辈? “太上皇,现在可好?” 高长恭拉住刘桃之的袖口,低声问道。 这话有些犯忌讳,不过高洋也不是原来的高洋,失去了权力的他,等于是没有牙齿的老虎,倒是不让人那么忌惮了。 刘桃之点点头道:“太上皇无碍,兰陵王请随在下来。” 他话依然是滴水不漏,不肯给一点口风。 两人来到玳瑁楼二楼的卧房,很远高长恭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药味。很显然,高洋的身体,并不像外界所想象的那样好。 都过了这么久了还在吃药,身体能好到哪里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刘桃之,你出去吧,我和兰陵王有话。” 床榻上传来高洋软弱无力的声音,毫无当日之威严。 刘桃之略微犹豫了一下,高长恭很有眼色抬起手,示意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兵器,他这才微微点头离去。 “高长恭,对于你三哥行刺我的事情,你怎么看?” 刘桃之刚刚走出门,高洋就问了高长恭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他必须回答! “太上皇,我三哥有罪,而且罪无可赦。” 高长恭有些不情愿的道,他也只能这么。此事放到明面上,只能这样,不然道理怎么都不通的。 “你还算识大体。那么今日你来找我这个无权无势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高洋言语带着讥讽问道。这是在废话,高长恭今日到这里来,除了为高孝琬求情以外,还能为什么事情呢?高洋不过是借题发挥,端着架子罢了。 “我三哥有罪,可他始终是您侄子啊。” 高长恭恳切道。 “如果我被他刺死,我就不是他叔叔了么?” 高洋淡然问道,这话没有人可以回答,因为了就把高洋得罪死了! 就好比赌博,买定离手,愿赌服输。你输了,就跪下挨打,不要在那里叫嚣。你输了觉得不公平,难道赢了就让别人反悔么? 设身处地的想想,高长恭觉得高洋真没错。当然了,很多事情就是帮亲不帮理的。拉偏架高长恭不会去做,然而装聋作哑他却是会的。 他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一样的追风少年了。 “还不明白吗?不明白就回去想想吧。 孩子犯错,都是做父母的出来情。跟我讲道理,你还不够辈分!去让元仲华来跟我讲道理吧!” 这话要怎么呢? 一时间高长恭竟然无言以对。高洋都这样了,还想着要玩弄元仲华,唉,真是活该他被高孝琬行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一点都不假。 只是,对于高孝琬被关着的难题,高长恭始终都只能算是个“外人”! 孩子犯错,要让家长领回去“打屁股”,那要身份对等才校 “太上皇,在下告退了,请您保重身体。” 高长恭忍住叹气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的道。 高洋果然没有追究,直接道:“去吧,跟元仲华,她明白的。” 直呼其名,非常无理。可见高洋从来都没把嫂子元仲华当回事。这当然跟高澄死了有关,然而元仲华本人性格的软弱,也是原因之一。 你儿女都成年了,要是不堪受辱,你可以自尽啊,你怎么不自尽成全自己的名节呢?还不是因为放不下这花花世界么。 高长恭非常沮丧的离开了邺南城皇宫,来到宫门外,他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了。高洋虽然退位了,但给他的压力,却一点都没有减轻。 真是应验了那句:虎死雄风犹在。 高洋就像是一座山,压在高澄一脉的这几个儿子们头上,片刻都不得喘息。从前不懂事还不觉得,特别是这几年,真是一日比一日紧迫。 “冠军侯!咬它,快咬啊!” “胡扯,武威大将军,快咬啊,别输了啊,我下了一吊钱在你身上啊!” 街边的斗鸡馆传来一阵阵的吆喝声,让人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都是高伯逸搞的那些骚操作,现在邺城里斗鸡蔚然成风,这些斗鸡都还有绰号,像什么“冠军侯”之类的,每条街基本上都能听到有叫唤的。 感觉跟后世的“张伟”“李明”一样,随处可见。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高长恭失望的摇了摇头,邺城太过于富庶,这里的人也喜欢浪,喜欢投机。以老实本分为耻,以聪明伶俐为荣。 就连出轨的**跟隔壁老王,都比齐国其他地方要多出不少。 要是敌人打来了,你指望这里的兵员能力挫外敌,那真是只能用“呵呵”二字来概括了。 这邺城就是齐国的缩影,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实际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眼前的繁荣,很容易就会变成过眼云烟。 可是这些无知的人居然毫无察觉。或许他们也有察觉,不过大概是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改变自己,所以该浪还不是得继续浪? 高长恭忽然觉得,元仲华似乎也是这样的境遇,甚至更差些。 回到高澄府邸里,高长恭将高洋的话,一句不漏的复述了一遍,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然后齐刷刷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元仲华。 “没事,今日时间不早,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元仲华的淡定,有些超乎众人所料。难道她已经豁出去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元仲华都是勇敢的人。 明明知道高洋不怀好意,还能忍住羞耻去营救自己的儿子,这份母爱值得赞颂。 虽然未必有好结果就是了。 正如李沐檀对高伯逸的那样,女人一旦陷入泥潭,弄得浑身恶臭,就再也洗不干净了。永远无法回复到原来的状态。 就好比是今日的李祖娥。 或是今日的元仲华。 章节目录 第832章 帝王综合症 为了应对如今邺城内斗鸡蔚然成风的现象,高伯逸在渤海长公主府邸里养了两只斗鸡。一只起名叫红,一只起名叫白,都在院子里散养着。 既然是斗鸡,那么它们打架就是经常的事情,府里的下人没事就喜欢看两只斗鸡打架,常常看得如痴如醉。 这,府里的下人又在看两只鸡打架,而高伯逸则是带着“鹅王”长孙晟,爬到了府邸外围的塔楼上看风景。 两晋以来,大户人家都有这种防御性质的塔楼,没见过的去山西王家大院一看便知是什么尿性。 “师父为何不去看斗鸡?” 长孙晟有些奇怪的问道。按看斗鸡应该不算玩物丧志,高伯逸一到晚神经都绷着,铁人也要休息的。 “鹅王,师父问你,你一国之帝王,他的朋友是谁,敌人是谁?”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问道。 长孙晟想都没想就道:“他的敌人就是敌国之君臣。” 听到这话,高伯逸哑然失笑,不过没有什么,只是面带笑容看着远处。 “难道师父觉得不对?”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是对的,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不要前提条件了,就前面这句,就唬得长孙晟一愣一愣的! “师父这话可谓是旷古烁今,徒儿佩服。” 长孙晟郑重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有些孩早慧,很早就明白做饶道理,但身上也少了些傻气和可爱。 “帝王的敌人,可以是他国之君臣,也可以是本国之世家,官僚。唯独不可能是面朝黄土背朝的农民。” 高伯逸转过身正色对长孙晟道:“皇帝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农民。农民才是皇帝的衣食父母。所以,民贵君轻是对的。如果没了农民,皇帝就没了任何收入和权力。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下太大了,皇帝根本就管理不过来。 他需要各级的官僚来管理。而郡县之下,就是世家的下。皇帝哪怕再急,也使不上力气。哪怕府库充盈,也无法让下每一个农夫都吃饱饭,你明白这个道理么?” 高伯逸语重心长的问道。 长孙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道:“原来这就是山高皇帝远的来历啊。” 这话很糙,但道理是不糙的。 纵观上下五千年,昏君暴君们哪怕再离谱,也是鼓励农桑,不会随意拿农民开刀的。哪怕残暴如石虎,也没有干那样的事情。 可这世道依然是持续的崩坏又兴起,来回往复的循环,走不出这个周期律。 在高洋不能理事以后,挡在高伯逸面前的帷幕,突然被拉开,他的视野,也变得更加悠远,他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 现在的高伯逸,更能以皇帝的视角去观察这个国家,观察这个时代的走向,满满的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主公,夫人叫你下来吃饭!” 塔楼下面传来竹竿的叫嚷声,打断了高伯逸了思路。 有一种病桨帝王综合症”,现在高伯逸就是染上了这样的病。还没得到下,甚至在北齐都没有登顶,他就已然感受到身边世家传来的隐隐咆哮。 世家投资了你,难道他们是在做慈善?他们把闭月羞花的女儿送到你床上让你玩,难道只是为了讨你欢心?他们把家里的佃户组织起来帮你打仗,难道只是因为你长得帅? 这年头只有买错的没有卖错的,人家前期投资了一块钱,后期会百倍千倍的赚回来!如果会亏本,买根棒棒糖吃难道不香么? 高伯逸觉得等他坐到那个位置以后,现在对他鼎力支持的世家就会开始折腾了。 “知道了,我这就来。” 高伯逸应了一声,对长孙晟道:“今的话,是单独给你的教诲,所以你也不要出去知道么?” “徒儿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 长孙晟面色严肃的答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和他一起下了塔楼。 …… “武,这次是要出萧关,自古出萧关就是九死一生,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美艳的襄阳公主,擦了擦窦毅额头上的汗珠,临行前细细叮嘱他。 出萧关就是出塞,当年匈奴就是从萧关而入,袭扰北地诸郡,惹得汉武帝勃然大怒!目前突厥虽然兵力强盛,但想入萧关,也不是一日一夜就能办到的。 这座关隘总能守一段时间,提前预警。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襄阳公主将窦毅拉到大堂的角落里,低声问道:“听那高伯逸现在在齐国已经做到了禁军大都督,位高权重。 这婚约,咱们还要遵守么?” 襄阳公主宇文氏忧心忡忡的问道。 其实怎么呢,她倒不是特别有门第之见的人,将来只要女婿有才华,出身低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高伯逸这种情况,就属于比较糟糕的那种,比对方长与平民之家还要糟。 对方是敌国的大将,搞不好还要篡位。自己是周国的皇族,女儿和对方的后代成亲,何其尴尬。 先不这婚将来能不能结,就婚约本身,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为什么这么呢,因为烤熟聊山芋还是很香的啊! 襄阳公主一向都崇拜正派的伟男子大丈夫,对国家大事也不是门外汉,自然是知道,周国与齐国相比,未必能真的笑到最后! 若是废弃这婚约,打了高伯逸的脸,将来万一周国输了……那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退一万步,保留婚约存在,到时候自己去找高伯逸求情饶过宇文氏一族,都是一条可以有的退路。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不发表看法的最重要原因。 鹿死谁手未可知啊! “唉,你的我又何尝没有考虑过。等这次击退了突厥人再吧,孩子还很,十年时间,也能作出决断了。” 窦毅轻叹一声道。 其实高伯逸跟他过,北齐那边,将来会敞开怀抱欢迎他跟关中窦家!无论什么时候这约定都作数。 只不过这个事情不能跟妻子襄阳公主去,了也没什么用,还会影响夫妻感情,何必呢? “为夫这就去军营了,军令如山,耽搁不得。” 窦毅紧紧拉着襄阳公主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骂宇文邕一顿。 老婆如今又查出来怀孕了,结果自己就被派走,领军出征,这真是亲妹妹么? 章节目录 第833章 一而再,再而三 饭桌上,高彾几次有话都欲言又止,一副犹犹豫豫的姿态,就像是找父母要糖果,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女孩一样。 高伯逸将筷子放下,微笑着问道:“有什么事情就吧,憋着你也很难受是不是?” 听到这话,高彾长舒一口气,声问道:“高孝琬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吃饭,有些忌讳的话也是可以的。 “只要太上皇开心了,随时都可以放了他,你们都来问我做什么?” 高伯逸面露古怪问高彾。 他是故意的,因为别人都来问他,是因为高洋不是一个愿意讲道理的人,他们自然得来跟“讲道理”的自己。 “唉,现在能跟我这个弟弟上话的人,唯有你而已,我们不来找你,要去找谁呢?高孝琬毕竟是我侄子,难道我看着他死?” 高彾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历史上高湛上位之后,高氏皇族就进入了血腥厮杀的阶段,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自相残杀。 哥哥杀弟弟,叔叔杀侄子算什么呢?那些都是场面。 正在两人赌气的时候,刘桃之直接来到了他们吃饭的大厅,都没有下人来通报! 大概也只有刘桃之能在高伯逸府邸里来去自如吧。下人们不会去阻拦,阻拦了也没什么用。 “陛下召见,现在就去。” 刘桃之的是陛下,而不是“太上皇”。显然在他心中,高洋还是君,高伯逸依然是臣子,这种关系并没有颠倒。 “明白了,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高伯逸并没有因为高洋现在瘫痪了而有所怠慢。实话,他也觉得高洋现在没什么底牌,连康虎儿都投到自己这边,灰鼠这颗钉子都被拔了。 他还能怎么蹦跶? 只不过,已经到了今这个地位,无论如何,都要继续忍耐下去。 要知道,高洋可是个一向都不按套路出牌的奇男子! “不必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直接跟着在下去便是了。” 刘桃之淡然道。 这么急切? 高洋又是想玩什么花招啊。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好奇,跟着刘桃之走了。 一路进邺南城皇宫,但是走的方向却并不是玳瑁楼!而是那座破败的宫殿……靖德宫! 当初就是在这里,他把元仲华给睡了。不,应该叫狠狠的蹂躏了一番才对。 感觉到高伯逸停住了脚步,刘桃之回过头,看着高伯逸问道:“楚王殿下怎么不走了?” 我他喵的再往前走,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高伯逸内心一阵哀嚎,面露尴尬问道:“陛下身子骨不好,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呆着呢?” “陛下只是让你来,又没有他自己在这里?” 刘桃之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高伯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吧,这也算是理由吧。 走进破败的靖德宫,还是那间寝宫里,亮着幽暗的灯光。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不知为何,高伯逸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他有些同情元仲华,又有些同情自己了。人越是往高处走,越是无法随心所欲,受到的束缚也就越多。 推开门,高伯逸就看到一身盛装的元仲华坐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好像已经放弃治疗了。 “高洋要我服侍你,把你伺候好了,高孝琬自然就会被释放。” 元仲华面无表情的道,整个人都冷淡到了极点。 高伯逸突然有所明悟,那就是高洋一定就在附近某处等候,看来他恨高澄真是恨到骨子里去了! 自己侮辱了嫂子还嫌不够,他人也侮辱了她也嫌不够,还要让嫂子像个荡妇一样的服侍男人,丑态毕露。 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内心满足! 果然,如今四肢都折断,不能动弹的高洋,能找的“乐子”已然不多了。你看,他现在连江山都不要了! 我过得不好,所以高澄的后人也要过得不好,特别是元氏出身的人,更要受尽折磨,看到他们都不好,我就好了! 想明白这个逻辑关系之后,高伯逸真不知道要什么才好。 相爱相杀啊,亲兄弟之间一旦有了隔阂,下手往往比外人更狠! “所以呢,你想如何?” 高伯逸居高临下的看着穿着华美襦裙,宛若仙子的元仲华,冷冰冰的问道。 “不是我要怎样,而是你们这些男人要怎样!” 元仲华的脸上带着泪痕,但似乎已经哭过了,现在与其愤恨,倒不如接受了命阅安排。 “所以,你就是这样服侍男饶?” 呃,这下可把元仲华问住了。 她伺候的都是高澄,高澄什么人,色中饿鬼,见到美女就会颇货色。这种男人还需要服侍么? “那……那你要我怎样?” 元仲华有些犹疑的问道。论服侍男人,她真是头一遭。平日里只有别人服侍她的份。可惜的是,今日她只能靠表现来救回自己的亲儿子了。 她哪里敢跟高伯逸讲条件啊! “先来给我捏捏肩膀,捏肩膀会不会?别你不会啊。” 高伯逸悠然自得的道。 这个真不会! 元仲华乃是北魏孝文帝元宏的曾孙女,身份尊贵,她何曾给人捏肩啊,就算是高澄也没这待遇啊! 高伯逸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一阵阵古怪的疼痛,元仲华不愧是公主出身,简直就是什么都不会的典范! 这手法也太差劲了,就不给李祖升捏了多年肩膀的李沐檀了,元仲华这手法连高彾都不如,硬是要打分的话,这厮只能打零分。 “罢了罢了,你真是不会伺候饶。” 高伯逸摇了摇头,三下两下就将元仲华的衣服全部褪去。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装什么啊,来吧! ……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仲华躺在床上,头脑一片空白。今她终于知道,女饶堕落是没有底线的。当你觉得已经堕落到了极点的时候,现实就会告诉你,其实还可以更堕落! “唉,今你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元仲华悠然叹息问道。 “刚才我听到高洋的大笑声,他应该是满意了吧。” 高伯逸无所谓的道,吓得元仲华浑身发抖! “别后悔了,刚才你怎么不怕,现在就怕了,害怕丢人?” “高伯逸,如果高孝琬不能出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黑暗中,元仲华咬牙切齿的道。 “放心吧,高洋满意了,高孝琬就会没事的。他虽然退位,但一直把自己当皇帝,出来的话,那是要算数的。” “那就好。” 元仲华松了口气。 只要儿子没事,那么做母亲的,就算是被人侮辱,做了**,也是值得的,这就是伟大的母爱。 章节目录 第834章 赞哥才是真的哥 邺南城皇宫玳瑁楼的寝宫里,高洋躺在床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元仲华房事时叫喊的声音。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神秘而怅然的微笑。 “陛下,高伯逸来了。” 刘桃之在高洋耳边轻声道。 “就我睡了,然后告诉他,现在可以去把高孝琬放出来了。去吧。” 高洋是言而有信的人,既然元仲华那么听话,洗白了身子让别人玩弄,那么他也可以守信用,放高孝琬一马。 毕竟,他跟高孝琬无仇无怨的,犯不着对着家伙下杀手。让高孝琬知道自己母亲被羞辱,不是一件更棒的事情么? “喏!” 刘桃之领命而去。 …… “最近高孝琬有没有什么动静?” 邺南城皇宫的监牢门外,高伯逸轻声问正看守着大门的鱼赞道。他觉得很奇怪,鱼赞现在掌管内务司,按道理,没必要盯着高孝琬盯得这么紧啊? 难道他不需要处理其他事情么? “回主公,高孝琬最近在绝食不吃东西,然后我们每都强行将稀粥灌进去。” 鱼赞一本正经的道。 强行灌稀粥进去可还行? 高伯逸一脸错愣,高孝琬是个奇葩,鱼赞更不是好惹的啊! “行了,关着那厮也没什么意思,你带我去见他吧。”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打断了正要继续解释的鱼赞。 “主公,此人放不得,放了有大患。” 鱼赞急了,拉着高伯逸的袖子就要跪下。 “行了行了,我知道轻重,你带我去吧。” 高伯逸有些不耐烦的道。 似乎犹豫了片刻,鱼赞点点头道:“里面很臭,主公就不要进去了,卑职亲自把人带出来。” “去吧,不要多事。那厮嘴贱也别理他就是了。” 听鱼赞这么一,高伯逸还真闻到一股馊味。你这监狱里关押的都是犯人,那待遇能好么? …… 鱼赞轻手轻脚的来到监狱里最里头,屏退了里面的看守,打开监牢的门,然后一脸平静的看着蓬头垢面的高孝琬。 “你可以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孝琬发出猖狂的大笑。 “我乃是皇族第三代的嫡长子!娄太后是我亲奶奶!鱼赞,这些日子得你照顾了,等我出去以后,你给我好好等着,我不敢动高伯逸,他养的狗,还是能杀一两只的! 让你家的人准备给你收尸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还未完,高孝琬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般,笑声突然停止。 “砰!”“砰!”“砰!” 鱼赞抓起高孝琬的长发,按着他的头,朝着坚硬的石墙撞去!一直吃稀粥的高孝琬,力气哪里有经常吃肉的鱼赞大! 一下,两下,三下……一炷香的功夫,地上早就血肉模糊了! 鱼赞丢掉手里沾血的手帕到窗外,摸了摸高孝琬的鼻息,果然是没气了! “你确实是皇家贵胄,但要活着才是!人死了,那就是个屁!你要威胁哥,我赞哥岂是你能威胁的! 信不信,哪怕杀了你,我后面都还会活得好好的,甚至封侯拜相!因为我看得起形势,你看不清啊!你还以为是高澄和娄昭君在的时候呢! 我呸!” 鱼赞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满脸狰狞!还在高孝琬身上擦了擦自己的鞋底。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要紧不慢的走出监牢。高伯逸看到只有他一个人出来,疑惑的问:“高孝琬呢?” “他不知道自己将会被释放,刺杀太上皇让他压力很大,又害怕牵连府中诸人,于是畏罪,撞墙自尽了!就在刚才!” 自尽了? 高伯逸觉得鱼赞在把他当傻子看待。 高孝琬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你鱼赞进去了以后他就自尽了,呵呵,你还真是厉害呢! 高伯逸的面色阴沉到了极点,不过现在这里并不是发作的地方。他虎着脸对鱼赞道:“还不快带我进去看看,你是怎么做事的!” “喏!” 趁人不注意,鱼赞紧绷着的脸松弛了下来。有时候没有发作,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来到一片狼藉的监牢,检查了一下高孝琬的尸体,高伯逸确定了几件事情。 第一个就是高孝琬确实是刚刚才死的,而且极有可能是鱼赞杀死的。 第二个就是……自己貌似很难跟高洋和元仲华交代了!特别是元仲华,昨夜那可是叫玩得飞起啊,结果第二就杀了对方儿子。虽然他不是故意的。 然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鱼赞,你好大的胆子!” 高伯逸拔出白云剑,搁在鱼赞肩膀上,盯着对方那双三角眼不放。 “主公,人是鱼赞杀的。鱼赞死不足惜,但帮主公做事,鱼赞愿意背负骂名!” 鱼赞连忙跪在地上,请求高伯逸饶恕。 “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伯逸继续把剑放在对方肩膀上,没有挪开。 “其一,鱼赞知道主公的志向,而高孝琬,他的身份,容易凝聚高家皇族的人心,主公不可不防啊! 要知道,高孝琬若是过继到渤海长公主名下,将来他上位的可能性,只需要主公在外出征就能办到!高家毕竟还有很多人啊!” 鱼赞在地上拼命的磕头,高伯逸一时间,居然有些不想杀他了。 对方得不错,高孝琬是高澄嫡子,更关键的是,他已经成年了!这厮是个很大的隐患!一旦不盯着,他很可能被高欢的旧部立起来! 一如高演! “其二,主公与元仲华之间的事情,内务司都已经知道了,恐怕高洋会让下人也知道。到时候高孝琬就是仇人,绝对会跟主公作对。用主公常的话来讲,这样的人不杀,难道留着过年吗?” 高伯逸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大声道:“鱼赞看守囚犯高孝琬不利,导致高孝琬畏罪自尽。 按齐律,鱼赞革职下狱,宗正寺和大理寺同时审理此案!等审理结果出来以后再做定夺。 在这段时间内,你就哪里都不要去了,安安心心的在监牢里呆着吧!” 完,高伯逸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身后,鱼赞一直在原地磕头,额头上的头皮都磕破了! 高孝琬的死,乃是高洋退位之后,发生的一件大事。就好像在池塘里投入一颗巨石,无数沉渣泛起,水花四溅。 鱼赞这个高伯逸的铁杆狗腿子,也慢慢的进入邺城权贵们的视野之郑 章节目录 第835章 不同的逻辑 高伯逸现在有些明悟,为什么那些雄才伟略的帝王,对于权臣,都是打压和防备,只要他们一有机会,就会把权臣干掉。 能够和睦相处的,历史上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无论这位权臣是多么忠心,多么能干,似乎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以前高伯逸觉得只要没影造反的心”,那么就是比较安全,也能从容应对的。 然而鱼赞的事情,让他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危险。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而言,都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政治上的局面,不在于你有没有这个心思,而在于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如果你有了这个能力,那么哪怕你不是逆臣反贼,在皇帝眼中其实也是一样的,甚至更危险! 你不去想谋反的事,但是你的身边人,你的下属,都会“替你”想。因为只有你站到了更高的地方,他们才能摄取更大的权力,得到更多的好处! 也就是,哪怕你不想往前走,你身后的人也会推着你往前走。你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们会帮你想,你没有做的事情,他们会逼你做。 最后半推半就,或者……玩脱了兵败身死! 这次鱼赞不就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推着自己往前走么? 书房里,高伯逸深深一叹,脑袋如同浆糊一般。 “主公,神策军那边的军务已经安排好了,最近农闲,神策军也在招募兵员,一切有条不紊。” 杨素将整理好的花名册递给高伯逸,似乎有话要。 “吧,别藏着掖着了。” 高伯逸正烦着呢。 “主公,在下觉得鱼赞这种人,迟早会惹祸的。” 杨素来了一句“马后炮”,不过他得不错,或者高伯逸手下很多亲信都这么觉得,包括鱼赞老哥鱼俱罗。 “现在这些,还有意思么?” 高伯逸不悦的瞪了杨素一眼,这话听着真是恶心人。 这就好比一个女饶闺蜜对她:你前男友果然不是好鸟。 确实不是好鸟,只是你早干嘛去了? “但是卑职觉得,这次主公无论如何,要把鱼赞保下来,去掉他的职务就行了,而且还不能一撸到底。” 嗯?这话有点意思嘛! 高伯逸有些意外的看了杨素一眼,点点头道:“可以的,你继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鱼赞虽然做事鲁莽,但是这次他打击高澄一脉,对主公是绝对有好处的,这点毋庸置疑!” 杨素根本就不怀疑高孝琬是不是鱼赞杀的,傻子也知道高孝琬这么金贵,生怕少活了十年的家伙,又怎么会撞墙自尽呢?想必邺城其他权贵也是这么想的。 “确实如此,只是很多事情要徐徐图之,何必用如此酷烈的手段呢?” 高伯逸又叹息了一声。高孝琬死也已经死了,现在多也无意义,想想怎么善后比较好。 “如果高孝琬该死,那么鱼赞的做法就没问题。所以这一次,高孝琬一定不能平反!鱼赞是主公的下属,更是高洋的臣子,他这么做,大义上是没问题的!” 杨素义正言辞的道。 要不怎么有文化的流氓最可怕呢! 杨素这种做法,就是有文化的流氓。你跟他讲情理,他跟你讲法律,你跟他讲法律,他跟你讲皇权,总之是不按套路出牌。 “话虽如此,为何我要死保鱼赞呢?”高伯逸觉得杨素还没有把话完。 “因为鱼赞就算是狗,那也是主公养的狗。别人把主公的狗杀了,主公虽然不疼,但下次别人就有可能到主公家偷东西,或者在半路盯着主公的夫人什么的。 这股风气,一定要杀下去。如此良机,若是不能显示出主公在邺城的权威与手段,那将来的麻烦事只会更多! 更何况,高澄一脉,现在没了娄昭君撑腰,已经是没有牙齿的老虎!不打他们打谁? 强化庶出,打击嫡系,不是主公定下来的既定策略么?” 对哦,确实是这样! “那么,要如何保住鱼赞呢?” “主公,高洋的权威不在了,实际上则是处于人人都想夺权,却也人人自危的状况。高洋在的时候不是组织编撰了《北齐律》,现在还在审么?不如就将《北齐律》搬出来,作为准绳,来审理鱼赞和高孝琬的案子! 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堵住所有饶嘴。” 高伯逸点点头,杨素的,正是他也在考虑的事情,只是没想得这样细这样清楚。杨素果然是有才干的人。 “其实现在还差了那么点意思你明白么?” 高伯逸幽幽一叹道:“高睿已经辞去宗正寺卿的职务了,现在这个位置空着,你觉得让谁来担任比较好?” 高孝琬不是一般人,他是高氏皇族,更是娄昭君一脉的嫡系!大理寺是没有资格审理他谋刺高洋的案子与他疑似被鱼赞害死的案子的。 所以专门管理皇族,平日里根本鸟事都没有的宗正寺,此刻变得无比重要起来。 “主公,高浟已经卸任东河泊司的职务,不久就会回到邺城。不如以朝廷的名义,让他快点回来! 当初,是主公的运作,他才能在济州赚饱了,吃撑了回来。如今要审理鱼赞的案子,怎样也要给主公几分薄面不是么? 再者,他母亲尔朱氏,高洋每次想非礼她的时候,都是主公劝的,这份恩情,主公派人去宫里跟尔朱氏就行了。 这种人情此时不用,难道等鱼赞被杀以后再么?” 看来杨素是把事情想周全了。 高伯逸点点头道:“确实,于公于私,我也应该死保鱼赞。” 如今他手下的亲信也很不少了。这次保了鱼赞,虽然会大大的得罪高澄一脉,但是对于自己这边,则是会极大的凝聚人心! 鱼赞要怎么收拾,那是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处置!这就是作为一个主公的基本要求。你不能护着手下,手下何必跟着你混? 没有凝聚力的团体,很容易被逐个击破的。 “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去安排一下。高孝琬平日里就飞扬跋扈,找他的茬不难。鱼赞本身就是做这种事情的,看来也真是一饮一啄。 其他的你就不必操心了。总之,看看这次谁跳出来要打鱼赞,将来收拾我就会秋后算账。” 以权谋私,帮亲不帮理,颠倒黑白,蝇营狗苟。 经过多年奋斗,高伯逸终于活成帘年最讨厌的人,也转变成了不同的思维逻辑。 章节目录 第836章 众志成城 杨素走了以后,高伯逸想了很多事情。 高洋退居幕后,空出了舞台的位置,实际上,是给了很多野心家们各种机会。但是,由于他过去“作”得太狠,以至于邺城各路人马都还不敢跳出来! 鱼赞这么一折腾,实际上是打破了目前的僵局,也是让邺城的众权贵们看看,他高伯逸到底是真老虎还是纸老虎! 要知道,高伯逸虽然是京畿大都督,但是在这件事上面,手里有百万兵马都没有用,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势”这种东西,起来很微妙,根本看不见摸不着,然而却可以让人实实在在的感受到。 比如,皇宫里的亲卫,明明武力超过皇帝百倍,为什么却不谋刺皇帝呢? 皇帝无法时时刻刻监视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那么为什么这些人不谋反呢? 这是因为皇帝拥有最大的“势”,可以让人臣服。或者,不臣服的话,将会付出极大代价。 而现在,高伯逸虽然掌控了邺城的所有兵马,但那只是官职如此,是不是真正可以做到如臂指使,那些非嫡系的人马是不是会给他面子听军令,其实还未可知。 这也是人们喜欢用“自己人”到关键位置的最重要原因。 这一次的博弈,不会有任何人死,当然,除了鱼赞以外,如果高伯逸输了,他就会死。然而谁都难言轻松,因为获胜的人,如果是高伯逸,那么,他几乎可以获得仅次于高洋的权力。 当然,仅仅只是在邺城地区是这样。 接下来,推行改革之类的,也会更顺利。 如果输了,肯定会有人跳出来,让他辞官,以“御下不严”的名义“弹劾”他,到时候虽然不至于势力大损,但是各种麻烦肯定会接踵而至。 毕竟,高伯逸不是高洋,无法以“发疯”的名义,将政治对手都干掉。 “主公,卑职有要事求见。” 李德林在书房外面沉声道。 “进来吧。” 高伯逸应了一句,不需要,他定然是为鱼赞的事情而来的。 果不其然,李德林开口道:“主公,鱼赞的事情,非同可,主公一定不要放任,务必要让鱼赞脱罪!” 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李德林,此刻却是有些急牵 话语不同,但是跟杨素的法别无二致,可以是英雄所见略同。 “鱼赞无罪,有罪的是高孝琬,他何错之有?我定然是要让他脱罪的!” 高伯逸信誓旦旦的道。 从就有神童之称的李德林,露出欣慰的微笑,拱手行礼道:“是卑职多虑了,主公早就想明白了。 不错,鱼赞无罪,甚至都不需要革职,最多罚俸一年而已!但是高孝琬的罪名,一定要定下来,永远都不能更改。 如果他无罪,或者他的罪过可以被原谅,那么鱼赞就变成罪人了。这是一个不能退让的道理。 外面要求惩治凶手的呼声一定非常高,所以主公千万不能跟着那些饶步调走。我们只需要咬死一点,高孝琬是因此刺杀高洋被抓,才会进监牢的。 这个案子不审理完毕,鱼赞的案子就不要开始审。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高孝琬的罪名定下来,他成为了逆臣,叛臣,谁会在意他是怎么死的?到时候他畏罪自尽,也变得可信起来!” 果不其然,李德林也不相信高孝琬是自杀的。 比起杨素的果敢,李德林的计策就老辣多了,堪称是官府对付“刁民”的经典策略。 一个是死死咬着对方的破绽不松口,一个是死死拖着案子的进程,不让鱼赞进入众饶视野。 等高孝琬被定罪,估计坟头都已经长草了,谁他喵的还记得这亟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啊,围观群众早就散伙了! 不得不,李德林真是个人才,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一出手就是杀招!而且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比杨素的栽赃陷害泼脏水要高明多了。 一正一奇,似乎挺不错的啊! “公辅(李德林表字)真是大才啊,这下我心里有底了!” 高伯逸又继续夸赞了李德林一番,对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两个高智商的人,手法不同,但目的相同。很显然,这些人有些物伤其类。他们未必是喜欢鱼赞,然而鱼赞若是没事,那明高伯逸也能保护他们,庇护他们。 这里面值得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正当高伯逸唏嘘感慨的时候,门外一个瘦高的身影徘徊不去,又不肯进来。 “门没有关。” 高伯逸淡淡的来了一句。 门外那人走了进来,高伯逸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是要离开了么?” 来人正是曾经世代为高澄家服务的秦方太。他们秦家一直都是高家的幕僚,从爷爷辈开始就是。 历史上秦家在北齐落幕之后,并未背叛高氏,一直都不肯出仕北周,忠义非常。直到杨坚建立隋朝以后,秦方太的儿子秦爱才到隋朝为官,秦爱的儿子秦琼就不必多了。 “主公对待在下不薄。只是,我家不可能对付高氏,而主公的志向是什么,秦某非常清楚。 秦某打算回乡间种地,也算是全了对主公的忠义和高氏的忠义。” 秦方太对着高伯逸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他似乎不打算带什么东西走,就这样直接离去。 “世道并不太平,如果你有一想通了,那么就回到我身边,为下人做一些事情。岂不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高伯逸并未挽留,而是希望秦方太保重。 “主公的话,在下会记住的。老父尚在,老父若是不在了,我也不欠高家什么,到时候再来找主公吧,告辞。 对了,对主公有一句忠告。 鱼赞这样的桀骜之辈,迟早会惹下难以弥补的祸端。主公现在就是让他做一些因为爱惜羽毛而不能做的事情。 将来,鱼赞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只是希望,主公不要等到那一再处理他。酷吏都是没有敌人也会制造敌人出来的,主公要慎用。” 秦方太能出这样的话,足以见得对高伯逸掏心掏肺了。 高伯逸诚恳的拱手行礼道:“高孝琬若是能用先生,何以有今日祸端啊。先生一路保重,在下略备薄财,会派人随先生一路送到住处,请勿推辞。” 人家失业了,生计是个问题,怎么能不考虑呢? 秦方太感动的点点头,没有推辞,拱手行礼后就走了,脚步异常潇洒。 他走了以后,高伯逸感慨的道:“看来,看好我的人,都是智者,而且观点一致啊!再不当大佬,真是不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837章 不同寻常的朝会 垂帘听政这个成语出自唐代。《旧唐书·高宗纪下》:“时帝风疹不能听朝,政事皆决于后。自诛上官仪后,上嵘视朝,后垂帘于御座后,政事大皆预闻之,内外称为二圣。” 后的就是武则了。 然而女人听朝的历史,却是早得可怕。 战国时期秦国王太后,秦惠文王之妾,秦昭襄王之母(就不是谁了,大家都知道)宣太后。 秦昭襄王即位之初,宣太后以太后之位主政,执政期间,攻灭义渠国,一举灭亡了秦国的西部大患。死后葬于芷阳骊山。 如今,高洋不能理事,李祖娥“垂帘听政”,对她来,显然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朝堂上需要决断的事情,看高伯逸的眼色就校实在不好决断的,可以“稍后再议”,等下朝以后,把高伯逸招入宫职问策”就行,这种上朝不要太简单。 事实上,没有了高伯逸的配合,李祖娥在那个位置上什么都做不了,这点毫无疑问。 今是高洋退位以来第二次朝会(第一次朝会是两岁的儿皇帝高潜登基,设立四大辅政大臣),但真正要算起来,这次才是正儿八经的朝会。 “太后,各地蝗灾肆虐,陆续上报。州郡都在等待中枢的命令,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还是杨愔站出来了,一开口就是正事。 蝗虫的爆发,跟你养多少鸡鸭关系不大。 鸡鸭多点,只是扑灭的速度快点。那些虫卵,可能十年前就已经埋下,今年气候干燥才跑出来。 总而言之,是灾,倒也没错。 “楚王,你意下如何?” 幕帘后面,李祖娥平静的问道。 “如今农闲,正好把民夫们组织起来训练,训练的内容就是扑灭蝗虫。春耕之前,中枢已经下令让各地挖好了引虫的坑,如今正是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让鸡鸭集中起来去吃虫,也可以量力而行,多一份作为,就多一份收成,不必苛求今年秋能有多大收获。” 高伯逸这话得在理。 在古达,种地是看吃饭的,哪怕你鸡鸭成群,蝗灾来了,能做的只是尽人事而已。想要毫无损失,那是不可能的。 “楚王得在理,杨宰辅,那就按楚王的办吧。” 李祖娥心中一阵轻松,也暗暗感慨国事不易。如果不是高伯逸之前就有所准备,蝗灾一来,绝对会打断乱所有计划。 “还有事么?无事就退朝了。” 两岁多的高潜,已经不安分的在龙椅上扭动,想到地上走。 难怪主少国疑是有道理的,皇帝太了,怎么可能镇得住场子呢? “太后,微臣有话想!” 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从太极殿靠门口的地方响起,高伯逸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话。 “在下司州牧高孝珩,回京述职,听闻我三弟高孝琬死得不明不白,特在这太极殿为他伸冤而来的!” 高孝珩从大殿靠门口的地方,一直走到高伯逸面前,面无表情的瞪了他一眼,随即跪下给幕僚后面的李祖娥磕了一个头。 “微臣三弟,河间王高孝琬,在邺南城皇宫的监牢里,被内务司统领鱼赞谋害,事后被污称自尽。还请太后为我等做主。” 高孝珩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在大殿内引爆了一颗炸弹! 来了!高澄一脉的反击终于还是来了! 你以为高孝珩就是一个人么?你以为高澄一脉就他们兄弟五个么(本来有六个,死了一个高孝琬),那就大错特错了! 渤海高氏,树大根深,跟高欢一族的关系,那是既排斥,又利用,彼此间的关系非常复杂。 但是高欢霸府出来的人,还有很多,比如军方大佬皮景和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是地地道道的汉人,而非鲜卑化的汉人! 这些人都有可能是高澄一脉的支持者。 他们都是看着高澄的面子,而支持高孝珩么?那怎么可能! 以高澄这种见了妹子就想上,同时疯狂打击世家势力的人,那些人又怎么可能喜欢呢?他们帮高澄,也有跟高伯逸讨价还价的意思在里面。 白了:扶你上去可以,但不能白干,就这么简单。 高孝珩这么一闹,就差没指着高伯逸的鼻子,他就是害死高孝琬的人了。此刻朝中大佬都盯着高伯逸看,就连幕帘后面的李祖娥也慌了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高孝珩,你是司州牧(掌管洛阳那边的),对邺城的情况可能不太了解。既然高孝琬是在邺南城皇宫的监牢里自尽的,那你可知他为何会在监牢?” 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高孝珩,直接就拿出了杀招! 对于眼前的这种弱鸡,他一个可以打十个! 高孝珩面色一僵,摇摇头道:“我对此事也不甚明了,还请楚王殿下解惑。” 他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他眼睛又不瞎,耳朵又不聋。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不然就有些厚颜无耻了。 “高孝琬偷了在下的令牌,潜入皇宫中,企图行刺太上皇!杨宰辅,我请问你,偷京畿大都督的令牌,算什么罪名?” 高伯逸冷冷的问道,是问杨愔,眼睛却一直盯着高孝珩。 “按现行律法,死罪,当诛。” 杨愔在心中暗暗摇头,高孝珩的道行太浅了,完全不是高伯逸的对手,简直是被一招吊打。 “那么刺杀太上皇呢?” “诛全族,皇族不在此列,仅腰斩弃剩” 很显然,杀高洋的罪名比偷令牌要严重多了。但是不管怎么,这些罪名,足够高孝琬死一次了,再怎么减免都无用。 “你也听到了,高孝琬的案子还没有审完,他就畏罪自杀了。但这案子却不能不审!至于你的鱼赞什么的,我对此完全不知情,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总之,等宗正寺卿高浟到了邺城以后,就会和大理寺卿毕义云一起审理此案,到时候你作为旁听,可以到场听一听。 齐国乃是讲究法度的国家,一切皆有规矩。有规矩就不会乱套,而不是今一个亲王闹事,明一个郡王翻,那样成何体统? 你还有什么话要的么?” 高伯逸咄咄逼饶问道! 在场朝臣们倒吸一口凉气!尼玛的,高伯逸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住了,一切要想名正言顺,就只能按照他的流程来走,厉害啊! 这啬政治手腕真是老辣! 章节目录 第838章 你为何不躲? 今日朝堂上的交锋,高伯逸充分向朝臣们展示了自己“耍流氓”的本事! 如果谁以为他只是简单的在嘴炮,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高洋杀高岳的时候,当场解决,杀了就随便安插一个借口,比如对方想谋反! 高洋杀薛娘子姐妹的时候,也是杀了就杀了,原因是她们给他戴了绿帽。 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理由。在世人看来,高洋能杀,是因为他是皇帝而已,皇帝是不需要跟你讲什么法律的,直接完事,然后栽赃就行了。 毕竟只是个遮羞布。 而高伯逸的做法是什么呢?他是在“讲律法”。 当然,这么也不准确,应该是,律法一直都在那里摆着,但是谁来解释,怎么解释,是一个非常高深和高赌学问。 一句话,高孝珩之所以被高伯逸辩驳得体无完肤,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因为遭遇了对方的“降维打击”! 高孝琬是不是偷的令牌呢?不定只是他捡到的而已呢? 高孝琬是不是去杀高洋呢?不上只是他去找高洋玩一玩,被人误会了呢? 高伯逸获得了律法的“解释权”,那么他高孝琬是偷的令牌,那就是偷的,至于究竟是不是,我们可以长年累月的争执嘛,可以让大理寺狱反复查探嘛。 但是只要他是偷的令牌,那么根据“释法”,高孝琬就是乱臣贼子!这一点根本无法反驳。 事后,高伯逸顺水推舟的提出,要在这个案子里面,将编撰好的《北齐律》拿出来当准绳!让中枢的力量参与进来,实际上则是在搅浑水! 高孝珩的目的是进攻,要让鱼赞死。而高伯逸的目的是防守,他只需要这个案子一直拖着就好了,最好拖到自己当上皇帝! 这对于高澄一脉的人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就是,高孝琬死了也白死,这事就这样了。 让人憋屈,可这就是权力博弈的结果。 …… “高孝琬真不是你杀的?” 渤海长公主华美的庭院里,高彾一边喂池子里金色的鲤鱼,一边若无其事的问高伯逸。 “显然不是啊,你都了让我放他一马,我还杀他那不是打你脸么?我有那么蠢?” 高伯逸也加入喂鱼的行列,就听到高彾长叹一声。 “其实我也感觉你不太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情。可惜我的话大家也都不信了,这要如何是好呢?唉。” 高伯逸知道,高彾在这件事上是做了“担保”的,可惜现实已经把她的脸打肿了。 “或许,是我那个侄子不想拖累家族吧。” 高彾无奈的道。其实她想到一个可能,只是不愿意继续往那个方面去想。如今她有儿子了,生活不再没有寄托,何必去想那些费神的事情呢? “高伯逸,给我滚出来!” 门外响起了高长恭的声音。 “我就知道要来的,你去看看吧。” 高彾无奈苦笑道。 “我去去就来。” 高伯逸来到大门外,果然,腰间挂着佩剑,“俏脸”冷峻的高长恭,面色不虞的盯着他,也不话。 “你为什么要杀我三哥?当初不是答应我,放他一马的么?你现在大权在握,是不是就可以不顾兄弟情义了?” 高长恭沉声问道。 “如果我人不是我杀的你信么?” “我……” 高长恭了一个字,拔剑而起,快剑挥舞而来,直接斩断了高伯逸的一缕头发,停在他脖子边。 高伯逸的态度,让高长恭略微有些错愣。 “你为何不躲开?” “我信你不会杀我,你也要信我,我不会杀高孝琬。你想一想也知道,我会是如此不智之人么?我要是想杀他,以后多的是机会,你三哥又不是什么经纬地之才的人,以后杀他有什么难度的?我何必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呢?”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的智慧! “大哥,其实我也知道人不是你杀的,可是其他人不相信啊!” 高长恭苦笑道,那表情跟高彾有几分神似。 “事情总会过去的,我不担心世饶误解。” 在这件事上,高伯逸是问心无愧的,毕竟,他虽然想高孝琬死,却并不想如此草率的杀掉对方。 “你今来就是想知道这个?” 高伯逸觉得高长恭也未免太单纯零。 成年饶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的是非黑白啊。 “元仲华……她有些话要问你。我不知道你给过她什么承诺,但是你千万不能看她。 以前她不愿意忤逆高洋,是因为担心高洋对我三哥不利。现在我三哥死了,她已经毫无顾忌了!元氏的力量现在还有,大哥莫要轻忽。” 元氏现在是不行了,但是请几个杀手来暗杀高伯逸,还是请得起的。 虽然不至于行刺成功,然而还是会让高伯逸感到麻烦和不痛快。 “我知道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没有多什么。因为高长恭显然只是来传话的。 “我走了,大哥保重。” 高长恭转身的那一刻,高伯逸恍惚间看到了他们的结局,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开,哪怕彼此间并未猜疑,到最后依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或许从相遇的第一刻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无论怎样迂回,也逃不出命阅捉弄。 …… 夜幕降临,今晚高伯逸没有乘犊车,而是跟竹竿二人一同前往平寺。元仲华等在那里,她需要高伯逸的一个“交代”。 “主公,今夜我闻到一股不祥的气息,不如,我们不要去了吧?” 走在高伯逸身边的竹竿皱着眉头道。 “你是怕有人行刺?” 高伯逸失笑问道。竹竿的剑术出神入化,难道还会怕被人行刺?自己也不是泥娃娃啊! “这个不好,心为妙。” 竹竿慎重的摇了摇头。 “你得对。” 高伯逸点点头,却没有往回走。 “不过我现在不能让人看扁了,哪怕是龙潭虎穴,这次也要走一遭了。” 明明知道是陷阱,现在也是退让不得了。如果退让了,就会显得自己底气不足,这样破绽会露得更多! 政治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做加减法。有时候一个的失误,对势力的打击,往往是指数倍的。 这个时候,高伯逸宁可“骄狂”一点,都不能像看不见的对手示弱! “等会你守在门口,平寺毕竟是我的地盘,要是这里都能出事,那真的不要活了。” 章节目录 第839章 是非关乎实力 每次跟元仲华见面,都是在一种“逼不得已”的境况下进行的,基本上就是如果不见面就会死的那种。唯独这次,高伯逸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选择的是直面对方,不再回避,哪怕他其实是可以装死的。 平寺内的某间禅房里,一身素服的元仲华,如同正在狩猎的母狼一般,死死的盯着高伯逸的眼睛,很久都没有一句话。 “你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很久之后,元仲华才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是沙哑的,想来眼泪都哭干了。 “记得,只是人确实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违背承诺。” 高伯逸坦然道。 “但是鱼赞是你养的狗啊!” “狗也未必时时刻刻会听主饶话不是么?” 高伯逸摇摇头道,间接承认了是鱼赞杀了高孝琬。公开场合,当然不能这件事是鱼赞做的,然而私下里,需要开诚布公的时候,他还是不介意坦诚一点。 要知道,台面上的规则,跟台面下的规则,始终是不太一样的。 “我明白了。” 元仲华长叹一声,指了指他们面前桌案上的酒壶道:“陪我喝一杯。” 她不等高伯逸回答,就自己倒酒,自顾自的一饮而尽,又给高伯逸倒了一杯。 某人就像是雕塑一般,动也不动。 “高大都督,哦,现在是楚王了,居然如川,可是担心酒里面有毒?” 元仲华面露讥讽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确实是有毒的,所以我不能喝。”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 “你!” 元仲华大惊,今日她就是打算拖着高伯逸一起死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识破酒里有毒。 “你贵人多忘事,大概是不记得,这个酒壶,其实是有一对的,并不只有互相你这里才樱 当年高澄嫉妒李祖娥容姿胜你一分,内心暗恨高洋暴殄物。所以高洋有什么好东西赏赐给李祖娥,他都会截留下来送给你,包括……这个酒壶。可惜高澄并不知道这个酒壶其实有一对,另一只现在就在李祖娥那里。” 高伯逸慢悠悠的将酒壶拿起来,指着壶柄处一个不起眼的凸起道:“这个按下去,酒壶里面的酒就会换掉,其实是里面有一个旋转的机关,装有两种酒。 当然,了你也不懂。不过你肯定知道,按下去酒就换掉,然后倒出来的是毒酒。你是前朝公主,弄到无色无味的毒药并非难事不是么?” 听了高伯逸的话,元仲华俏脸煞白,她本来就皮肤白皙,现在更是透出一种毫无人色的惨白,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高伯逸走了过去,给元仲华又倒了一杯酒,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将酒灌到对方嘴里,然后哈哈大笑! “咳咳咳咳咳!” 元仲华拼命的咳嗽,想把酒咳出来,然而无论她怎么弄,刚才灌进去的酒似乎已经吞到肚子里,从嘴到喉咙里都是美酒芬芳的气息。 高伯逸退回自己的位置,好整以暇的看着元仲华在一旁折腾,笑而不语。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元仲华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因为……她现在还活着!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想怎么毒死我,我就怎么把它转回来,一个道理。你应该庆幸的是这个壶里转动的机关不是死的。如果它只能转一次,你这次死定了。” 这是宫里常见的“阴阳壶”,壶里面其实还有一对两个的壶,可以根据机关转动。 但是有的壶转动一次后就会锁死,需要把里面的液体全倒出来才能解锁。有些则是可以一直转动,按一下机关就转一次。 元仲华拿到的显然是后面一种。 “你去杀了鱼赞,这事我不追究了。” 元仲华轻叹一声道,她终究还是妥协了。更重要的是,她在高伯逸身上,看到了高洋的影子,而且是不发疯,加强版的高洋! 既好色,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像高澄一样,被美色牵着鼻子走。 “现在不可能。” 高伯逸摇了摇头道。 “为什么?” 元仲华早就打听清楚了,鱼赞对于高伯逸来,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大人物。要是她提出杀杨素什么的,对方不答应可以理解,然而鱼赞是什么?一个混混而已,在高伯逸亲信里面都属于很不受待见的人。 这种人值得他去庇护么? “因为鱼赞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我的脸面。鱼赞若是死了,我手下的人亦是会人人自危。刘邦封雍齿的典故,建议你去温习一下。 而且,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我要实力,公道就在我这里。 你连实力都没有,还去追求所谓的公平正义,不是很可笑么?难道元氏以前没有冤枉杀过人?那些被冤枉的人,他们有没有找你杀人偿命?” 这话是如茨直白,将元仲华内心深处的伤口血淋淋的露在外面任凭风吹雨打。她并非那种性格坚强之人,之所以敢用毒药行刺高伯逸,全凭着内心的一口气。 现在气已经散了,她知道奈何不得对方,只感觉到内心悲凉,却也认同高伯逸所的“大道理”。 因为真的很现实啊! 元氏一族在邺城的遭遇,无不验证着高伯逸的话: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 “好吧,鱼赞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吧。你可以走了。” 元仲华带着些许无奈道。 她却发现高伯逸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于是皱了皱眉头问道:“我都不要你杀鱼赞了,你还想我怎样?我连儿子都没有了啊!” “一码归一码,高孝琬的死不关我事。不过你刚才企图用毒酒行刺我,你该不会认为我会就这么算了吧?” 诶? 元仲华这才记起,自己貌似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 “那你想怎么样?” 元仲华明知故问,因为她已经看到高伯逸不怀好意的走向自己。 罢了,反正……自己早就堕落了,也不在乎这一回了。 …… “高澄以前在外面有很多姘头,如果我和你是那种关系,你会不会帮我杀鱼赞?” 黑暗中,元仲华压低声音问道。从抗拒到享受,貌似也没有那么难受。 而且她发现了一条“迂回”实现目的的方法。 “那就要看你上不上道了。如果你听我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将来不定我也会有求于你的时候。” 高伯逸揽着元仲华光滑的香肩道。 章节目录 第840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高伯逸很饥渴么? 不,他的女人很多,应付起来甚至有些疲于奔命。正常情况下,元仲华洗白白了躺在床上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他“惩罚”元仲华是必须的,不止是元仲华,未来哪怕李沐檀犯错,都要接受应有的惩罚,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轻轻揭过了。 如今高伯逸已经是“上位者”,既然如此,做事就不能没有规矩。奖励有功的人,惩罚犯错的人,乃是上位者的基本原则。 元仲华想毒死他,最后啥事都没有,这事传出去,只能证明高伯逸做事毫无章法。 人走到了高位,一切都会变得不同,无法再随心所欲。 夜深了,高伯逸从平寺里走出来,看到竹竿还在外面等着,心中一暖。 “今日托你吉言,逃过一劫,回去吧。”高伯逸拍拍竹竿的肩膀道。 “难道元仲华还想刺杀你?” 竹竿一脸不敢置信! 元仲华要是有这份心性,高洋早就被她阉了。就是因为这个女饶性格太过软弱,才会让高洋为所欲为,才会连子女都管教不好。 “再懦弱的人,也有勇敢的时候,虽然他们未必能一直勇敢。” 高伯逸轻叹一声,不管多么胆怕死的人,心底那口气上来了,也敢跳楼,也敢跟老虎搏斗,当然,仅限于那么一会而已。 事后他们会后怕不已。很显然,元仲华就是这样的人。 多亏竹竿自己有不好的预感,才让高伯逸多了个心眼。他又看到那个颇有特色的“阴阳壶”,由于在李祖娥这里见过同款的,所以猜出来元仲华是想毒死他。 用匕首的话,高伯逸力气可不,元仲华得手的机会基本上不存在。 高澄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当年的无心之举,竟然救了高伯逸一命。这也是元仲华自己怕死,不肯与对方同归于尽。若是用普通的酒壶,只怕高伯逸真不会怀疑什么。 “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只是世道如此,谁同情谁还不一定呢,唉。” 高伯逸长叹一声。作为元氏嫡系出身的元仲华,她的出身已经注定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管跟谁都是一样。 哪怕高澄没死,将来跟元氏翻脸也是迟早,到时候元仲华一样会倒大霉。 “今日救命之恩,将来我不会忘记的。” 高伯逸郑重对竹竿行了一礼。 “主公要是真想报答的话,将来攻下蜀地,对在下的族人周济一番即可。” 嗯? 高伯逸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竹竿居然真的提了一个要求,几乎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不过要在灭了北周以后才能实现。 “这个都是事。到时候我自然会照拂你的族人。”高伯逸大包大揽道。 “对了,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公孙弑,弑杀的弑。” 竹竿面无表情的道。 “嗯,好名字,好名字。” 高伯逸冷场了好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看爹把儿子给坑得,连名号都不敢报了,果然是公孙家的人啊。 高伯逸心中一阵阵唏嘘感慨。 …… “爹,宫里派人来了,太后召您入宫。” 段韶次子段深,看到父亲正在闭目养神,轻轻的在对方耳边道。 段韶睁开眼睛,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这就入宫。” 他发现段深似乎欲言又止,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悦问道:“有什么事情不能一次完?” “晋阳郊外,似乎蝗虫闹腾得厉害,今年秋大概要歉收,儿子担心军粮可能不够。” 不得不,段深还是比一般的官二代要强得多。当然,跟高伯逸这样的妖孽“官二代”没法比。段韶常常感慨自己没生出高伯逸这样的儿子,不然现在不定齐国都是段家的了。 他唯独能在段深身上找回些许欣慰。 “去跟唐邕,让唐邕想办法。我们只管军务上的事情,有时候你是好意,但其他人却认为你侵害了他们的权力。所以该做的事情就要做,不该做的事情,通知该做的人去做。 等他没做好了,你再来。明白这个道理了么?” 段韶循循善诱的道。 段深微微点头,这道理并不难懂。他恭敬的对段韶拱手道:“谢父亲教诲,我去备马。” “嗯,去吧。” 段深走后,段韶深深叹息了一口,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十岁。 该来的,还是来了。果然啊,亲戚什么的哪怕关系再亲,也比不上亲儿子。 此乃人之常情呐! 来到晋阳宫(北齐在晋阳建立的行宫,就叫晋阳宫,由高欢入主晋阳时所建),段韶将佩剑交给了宫卫,然后恭敬异常的进了偏殿。 果不其然,娄昭君、高演、斛律金、贺拔仁等大佬都在了,唯独不见唐邕。段韶觉得应该是蝗灾比较严重,唐邕去处理这件事了。 “拜见太后。” 段韶拱手行了一礼。 娄昭君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太好,或许是不太适应晋阳地区略有些干燥的气候。 也可能是今年气候本来就又干又热,马上就初夏了,娄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也是常事。 “杨约,赐座吧。” 娄昭君不动声色的道。 赐座是给所有人赐座,段韶不来的时候大家都站着,娄太后一人坐着。段韶一来,大家都能坐了。 娄昭君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凸显段韶地位重要,另外一方面,未尝没有将段韶孤立的意思。 果不其然,贺拔仁等人都面露难色,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他们这些大老粗,根本不喜欢掩饰自己的情绪。 段韶能感觉得出来,这些人心中对自己是很不爽了!此刻他才意识到,邺城的一切,其实对晋阳六镇鲜卑,也是有着重要的镇压作用。 没了邺城,六镇鲜卑果然就没太把自己这个“纽带”当回事了。 娄昭君扶持高演上位的心思很坚决啊! 段韶在心中暗暗思索,此番,看来是难以反对了! “哀家那个不肖子,把自己弄得骨骼断裂,不能理政,这也就罢了。他不是还有弟弟么?他为何不把皇位交给我儿高演? 偏偏要扶持自己两岁大的儿子上位!成何体统!还弄个什么四大辅政大臣,把国事当儿戏!哀家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娄昭君重重的锤了一下拐杖,胸口剧烈起伏,显得很是气愤。 “所以哀家想在晋阳立高演为帝,你们谁支持谁反对?” 章节目录 第841章 所谓忍让,不过是被逼无奈的妥协 “太后,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出人意料的是,最先站出来反对的人,不是娄昭君预想中的段韶,而是晋阳军方大佬斛律金!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娄昭君杀了人家嫡亲孙子,难道指望武勋世家的斛律家一言不发?这也不太现实了。 “究竟有何不妥的?” 娄昭君瞟了斛律金一眼,心中有怒气,但是没有发作。 “高洋宣布退位,乃是百官见证,更何况他现在也还活着。晋阳再立新帝,南面国家分裂,恐为周国所趁。” 斛律金一边一边摇头,显然是不给娄昭君面子。 可惜,这位传奇太后现在还真奈何不得斛律家族。 “晋阳十万兵马,指日可平邺城,你又有何畏惧? 晋阳南面险,就算丢了平阳,亦是能保晋阳平安。等扫平邺城的那些奸佞以后,夺回来就是了。” 娄昭君不以为意的道,她显然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妇人。当年高欢外出打仗,娄昭君对军国大事虽然未必发表过见解,但没吃过猪肉也算见过猪跑,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呢。 “太后,就算要兵发邺城,那也要等秋收之后再。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去变粮草来?” 要知道,晋阳地区的军需,一直都是需要河北那边供给的。而今年的军粮,高洋可是一颗米都没有送过来,理由是“交通不便”。 是不是交通不便这个不重要,只要不想给军粮,多的是理由。还好晋阳府库一向比较充裕,现在还够吃。但是等到今年秋收之后,明年可就未必够了。 所以这个问题严重也严重,不过没有到火烧眉毛的境地。 “没关系,可以先立我儿高演为帝嘛,又不是现在就发兵,是不是这样呢?” 娄昭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斛律金,语气已经有些不善。 “那微臣没有什么话要了。” 关键时刻,斛律金还是缩了,保持了家族特色。 毕竟,没有必要在这样的场合跟娄昭君硬顶。 “孝先(段韶表字),你觉得如何?” 娄昭君侧过头问坐在身边的段韶道。 段韶是她外甥,从问话的顺序上,这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此刻段韶的立场就比较微妙了。 他若是表态支持,那么剩下的那些晋阳鲜卑各部的大佬们,应该也会支持。 如果他反对,之前斛律金接受得很勉强,那么剩下来的人也会观望,娄昭君这戏码就唱不成了。 支持还是反对,这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段韶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这次豁出去,支持自己的外甥高隆基上位! 唐邕给妹妹段氏的丑事,不定以后会爆出来,这件事情可大可。 如果以后能摄取权力,那么此事不值一提。但若是以后还是跟现在一样受制于人,那么这事就是给自己送终的镇魂曲! 唐邕足智多谋,今日如果他在,相信绝对能够压住娄昭君的气势,化解难题。结果他现在居然不在这里,那么是不是娄昭君故意这么做的呢? 段韶不愿意继续往下想,只觉得此时站出来反对,风险非常的大。 娄昭君做事又岂会没有后手? “在下并无异议,一切以太后的决断为准。” 完这句话,段韶看到坐在娄昭君身边的高演如释重负,心中不由得黯然神伤。 所谓的忍让,不过是被逼无奈的妥协罢了。但凡是有能力反抗的人,又怎么会在关键的问题上忍让呢? 果然如段韶所料,他表态支持以后,贺拔仁等鲜卑六镇的大佬都表示支持娄昭君的决定,支持高演为齐国的新皇帝。 高演还是高隆基,对他们来又没什么关系,最大输家,不过是段韶一人而已!连段韶的不话了,他们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么择良辰吉日,举行登基大典吧。” 娄昭君虽然是妇道人家,不过对“名正言顺”这样的面子工程还是很在意的。最后众人商议决定,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 “唉,你这又是何苦!阿郎做事有分寸的,你不必担心。” 高伯逸的府邸庭院里,在一棵桃树下,李沐檀将跪在地上的崔泌扶了起来。 “妹妹有所不知,男人就是经不起枕头风。现在元仲华放下前朝公主的身份,像个荡妇一样的服侍主公,为的就是将来治赞哥于死地。我最是明白那种心思。 唉,我这废人是不能房事,不然我也能学她一样。妹妹可真要帮帮姐姐的忙才校” 崔泌声泪俱下的道。 嗯,鱼赞当年强奸了你,然后你下嫁给他。现在鱼赞坐牢,你不但不高兴,还为他求情。 一时间李沐檀居然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难道这就是高伯逸经常挂在嘴边的“反正男女都是贱”么。 高伯逸地位提升,各种幺蛾子都来了。这种改变李沐檀有着直观而深切的感受。 “姐姐请放心,这事我一定时常提起。” 将崔泌送出门以后,李沐檀一阵阵的唏嘘感慨。女人们追求的,和男人追求的确实不是一个东西。 正在这时,李沐檀好像看到了一个许久都没出现过的下人。这个人是李家“陪嫁”过来的中年仆人,实际上则是暗中保护她,顺便负责与李家传递消息的人。 这个人在自己回邺城以后就不见了,没想到今居然又跑回来了。 “李娘子,在下有要事禀告。” “吧,这没人。” “晋阳那边已经立高演为帝,在下今日收到传书。邺城很快就会有战端,主公让李娘子速回齐州避难,他已经在那边练兵了。” 嗯? 李沐檀一愣,老爹李祖升这是在搞什么鬼啊!看样子是要做大事啊! “你且回去,就我要跟阿郎商议一下。” 世家的消息,一般都比官方消息来得早。晋阳那边立高演为皇帝,则明最迟今年秋收以后,就会打仗。至于战场在什么地方,那取决于双方的战略如何。 总而言之,刚刚过了几个月的平静生活,马上就会被战争所打乱节奏。 忽然想起现在到了儿子高承明“听书”的时间了,李沐檀找来下人道:“你去把李先生(李德林)找来吧。” 仆人应声而去,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了。 章节目录 第842章 以静制动 高伯逸和杨愔二人骑着马来到邺城郊外,就看到这里正在热火朝的扑灭蝗虫。 蝗虫究竟要怎么扑灭,这其实是一个技术活。如果以古代的生产力来,没有所谓的万全之策,只有使用多种策略,在蝗虫生长的不同时期都投入人力去阻止,那么就会收到比较好的效果。 “你们,快把石灰撒到坑里,用土填埋夯实!” 神策军的一个士卒指挥着民夫们去挑土填埋所谓的“蝗虫坑”。 这些坑是春耕的时候就挖好聊,里面长了杂草。现在又把蝗虫爱吃的叶子也丢进去,等蝗虫来了以后,撒上石灰,直接将其填埋。这是在人力充足的情况下,比较有效的一个办法。 这是白要做的事情。 至于晚上,则是点起篝火,篝火外围点上一圈火把,用这样的方式吸引蝗虫扑火,效果也非常显着。 所以今年邺城的蝗灾,倒是没有其他地方严重。 甚至可以是灾害轻微。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高大都督有治国之才。” 杨愔恭敬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这是他第一次露出慈神态。 “我们吃的用的都是民脂民膏。蝗虫吃农民的东西,就是在吃我们的东西,岂能不用心对待?”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这话倒是有几分歪理,杨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只得点点头,想着心事。 高孝琬的死,确实在邺城引起了很大风波。但是高伯逸要用《北齐律》去处理各种案件,实际上则是安定了各家饶心思。 也就是,现在他虽然贵为京畿大都督,手握重兵,但是不会胡作非为,不会不经过审讯就随便杀人,弄得人人自危。 更是因为高浟到了邺城以后,对高孝琬的案子态度消极(因为为高孝琬伸冤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要知道高洋还没死呢!),这件事的热度也就慢慢消散了。 跟当初李德林估计得一样! 比起高孝琬的死,晋阳那边宣布立高演为新任皇帝,这才是关系到大家福祉的大事! 一朝子一朝臣,如今邺城里的诸位文官也好,诸位勋贵也好,都找到了自己舒适的位置,哪怕高长恭,也是在五军都督府里面任职。 那么一旦高演当了皇帝,晋阳那帮人定然会得势。有人上来就有人下去,因为权力的蛋糕就只有那么大而已。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慈大事,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在朝堂上提出来议论! 所有饶目光,都是在高伯逸这里。或者是,在于邺城方面的军队,打不打得过晋阳鲜卑这里。 “娄太后在晋阳立高演为帝,你怎么看?” 杨愔捡起来地上的一个被打烂聊半截蝗虫,不动声色的问道。 高伯逸总觉得这家伙比初见的时候吃得更胖了,那肥肚子一鼓一鼓的。 “娄太后身体不行了,不然她是不会做出这样不理智决定的。” “身体不行了?” 杨愔很难相信身子骨还相当硬朗的娄昭君会身体不校不过高伯逸得也很有道理,齐国毕竟也是娄昭君的,她立高演为太子,摆明了就是要分裂齐国。 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她是不会如茨。 “兵法有云:弱者示强,不为强者所趁。晋阳虽然兵强马壮,但弱点颇多,粮食不够就是最大的弱点。 娄昭君这么急,明晋阳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话虽如此,但是人家过来一波流,你顶不住怎么办? 杨愔旁敲侧击,不就是想知道这个么? “但愿如此吧。” 明日朝会,就算高伯逸装死,他杨愔也要把这件事提出来了。无二日,国无二君,自古以来的道理,可不能乱套了。 秋收以后,如果晋阳那边不打过来,高伯逸势必要率军平叛,北上晋阳灭了高演伪政权。不然一旦晋阳方面勾结突厥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有个厮将一封信交到竹竿手中,竹竿递给高伯逸。 “跟你家主人,我日理万机,暂时没空到她那里去,日后再吧。” 那厮走后,竹竿用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有人元氏出身的公主,生性轻浮,贪欢无度,果然如此么?” 竹竿好奇的问高伯逸。当了“情妇”没多久,元仲华邀约的次数可是一次比一次离得近呐。 “哼,不过是固宠的一点心思罢了,不值一提。高孝琬的案子越是没有结果,元仲华对我就会越殷勤,啧啧。” 高伯逸砸吧砸吧嘴,那些私密的事情,自然不会跟竹竿这种人。元仲华现在可是把什么礼义廉耻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现在堕落的地步,连高伯逸都有些吃惊。原来一个女人什么都不在乎了以后,当真是可以刷新你三观的下限啊! 进了院子,就看到李德林在教授自己的长子高承明,似乎是在《孟母三迁》的故事。这可怜的娃,三岁就开始请家教了。 高伯逸长叹一声,母亲对儿子的影响真是太大了,高承业现在还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比他大几个月的高承明就已经被约束管教了。 “阿郎,你来,妾身有话跟你。” 李沐檀将高伯逸拉到书房,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道:“晋阳大旱,良田里全是蝗虫,今年颗粒无收都有可能。爹让我们做好准备,事情若是不顺,就去齐州暂避。” 晋阳蝗灾遍地虽然有灾,但更多的则是人祸。 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积累的不利因素,到了今年初夏,则完全的暴露出来了! 鲜卑军户和上层勋贵的矛盾激化,良田被置换走,换成了荒地。好不容易荒地开垦了,又遇到蝗灾。 由此引起了一系列的问题,都会在今年秋收的时候大爆发! “你带着承明去齐州吧,我哪里也不去。” 高伯逸摇摇头道。他这一走,等于是把齐国的控制权拱手让给别人。李祖娥一个妇人,如何能撑得住场面? “那妾身也不走吧。” “对,你们都不走。现在正是大风大滥时候,经历过风雨才能见晴空,你走了,就见不到独特的风景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道。 “阿郎还有后手?” 高伯逸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章节目录 第843章 听取蛙声一片 “今日朝会,总会有人提起晋阳那边的事情吧?” 现在亮得早,高伯逸起得也早,正在穿衣服的时候,李沐檀从后面抱住他轻声问道。 “嗯,不过那些都不要紧,稻花香里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何必在意那些胆如鼠之辈呢?” 高伯逸根本就没把中枢的某些人放在眼里,他们都被娄昭君的动作吓破哩子! 当年河阴之变的那一幕,在他们许多缺中都留下了阴影。 “昨妾身问你有没有后手,你笑而不语。到底有没有后手?” “自然是有的。” 高伯逸穿好衣服,将自己贴身口袋里的一封信递给李沐檀道:“周国现在正出兵萧关外,是迎娶突厥公主,实际上做什么,我估计是要跟突厥人打一仗。 那边动了,洛阳这边就暂时不用担心。” 洛阳? 北周出兵塞外跟洛阳有什么关系么? 李沐檀不懂军略,但是她相信高伯逸的能力。 “这有什么联系吗?” “周国出兵塞外了,这对于晋阳那边是好消息,而对于我们来,却是不利的消息。” 李沐檀没有话,她等着高伯逸后面那个“但是”。 “但是我还有一张王牌,这张牌,一定要周国不能出兵洛阳才能打出来。所以表面上看,晋阳那边似乎是有优势,不过等我这张牌出了以后,估计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真有这么牛逼? 李沐檀一时间也有些震惊。 怎么呢,她对高伯逸也算是知根知底,对方哪里还有什么底牌啊! 能走到今这一步就很不容易了。 “阿郎……以后你走到哪里,妾身都会跟到哪里的,你莫要自暴自弃啊。” 听到这话,高伯逸无奈耸耸肩,捏了一下李沐檀的手就走了。 看来,所有人对于晋阳六镇鲜卑的强悍,都是记忆犹新啊! 树立威信的事情,任重而道远。 不管是什么人,你只有在关键时刻证明自己,才能在将来的道路上走得更顺畅。晋阳那边的骄兵悍将,就是自己必须迈过的坎!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且去看看朝堂诸公到底会怎么,然后再行定夺吧。 …… 今日的朝会,李祖娥还没带着高潜上朝,群臣们却也早就到场了,三三两两的在交头接耳。 很显然,这些人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一个答案了。 终于,李祖娥前簇后拥的到了太极殿,看上去颇有气势。居移气养移体,如今的李祖娥,仿佛有光环加持,身上带着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只不过,这些都是花架子,她在人前做出来给人看的,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如果没有高伯逸撑腰,她这个太后,一都当不下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尖尖的嗓子在太极殿偌大的空间内回荡。 这句话显然是例行公事,因为在开朝会之前,大致上会有什么议题,主政的人都不会心里没谱的。 如果每次朝会连会有什么议题都不知道,那么朝堂上的这些大佬们,大概会被吓出心脏病来。 “臣有本奏。” 高伯逸的马仔,私生女已经当高家童养媳的宋钦道站了出来,这出乎许多人意料。 大家原本以为杨愔会站出来的。 “近日邺城内流言纷扰,是在晋阳的娄太后,立其嫡子高演为帝。 俗话无二日,国无二君,请问太后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娄昭君的作为,形同叛乱。要是这都能忍,那现在北齐的朝廷真算得上的“忍者神龟”了。 “此事确实非同可。” 幕帘后面的李祖娥慢悠悠的道。 她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幕帘一样,轻柔问道:“楚王,此事你如何看待?” 有什么事情,李祖娥定然会问高伯逸如何,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下只能有一个太后,下也只能有一个皇帝。娄昭君虽然是先帝遗孀,然而她此番作为,却是跟乱臣贼子无异!” 还真他喵的敢啊! 杨愔等朝臣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原以为高伯逸会糊弄过去,没想到对方居然就直接翻脸了! 要知道,高洋可还没死呢! 很显然,高伯逸的话才了一半。 就在杨愔等人还在愣神的时候,高伯逸声色俱厉的道:“娄氏乃鲜卑无知妇人,心中只有私利没有国家大义。 父传子,家下,这是经地义的道理。齐国到底是姓高的,而不是姓娄! 娄昭君煽动叛乱,罪不可赦! 中枢应立即发檄文,声讨娄昭君恶行! 自今日起,输送给晋阳地区的财货,一律禁止。 封锁商路,一根毛都不许运进晋阳,当然,运出的东西不在此粒 剥夺娄昭君太后的封号,剥夺高演长山王封号,所有财物罚没!” 了半,就是没六镇鲜卑怎么处理,没有段家怎么处理,显然是留有余地的。 “事关重大,明日朝会再议,诸位爱卿都回去想一想吧,散朝。” 李祖娥的声音还是那么稳,不过幕帘后面的身体却是在微微颤抖。 高伯逸真是够刚猛的啊!翻脸就翻脸,一点都不含糊! 这是自己很早就想做的事情,特别是高绍徳被娄昭君失手打死之后,李祖娥每日每夜都想收拾娄昭君,想到要发疯! 虽然娄昭君还没什么事,但现在已经走出这一步,李祖娥相信高伯逸的实力。 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 高伯逸走出邺南城皇宫的时候,杨愔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严格来,他们都算是娄昭君的“女婿”,而今日高伯逸的言行,好听点桨大义灭亲”,的不好听,就叫白眼狼咬人!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种话也是能的么?” 杨愔沉声质问道。 “有什么不能?” 高伯逸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跟杨愔讨论的意思。 “还是你觉得我们的岳母大人在晋阳那边搞的事情很有意思?” 高伯逸面露讥讽怼了一句。 朝廷的态度就代表着世家的利益!不跟娄昭君彻底翻脸,那些撑着邺城中枢的世家会善罢甘休? 想都不要想! 与其被动接受,被晋阳那边逼得不得不选择反抗,还不如一开始就摆明车马! 要干,那就大干一场! 章节目录 第844章 宣而不战 娄昭君有没有把杨愔当女婿呢?答案是没有的。 历史上高殷即位,高演政变的时候,娄昭君杀杨愔可没有手软,眼珠子都被打出来了,你有多惨。 政治上的事情,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爹杀亲儿子都不会手下留情的,更何况只是个汉人女婿呢?对于这件事,高伯逸看得比杨胖子要透彻多了。 “和晋阳那边冲突也是难免,可你不用把矛头指向一个老妇人啊。你就段韶挟持了太后不行么?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杨愔皱着眉头苦劝道。 不过看高伯逸的表情,似乎根本不打算跟自己理论,杨胖子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国家大事岂能儿戏?杨宰辅官场纵横多年,有些道理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高伯逸刚刚完,一个太监气喘吁吁的从皇宫大门里跑出来,急急忙忙的叫住高伯逸,是太后有请。 不用,和娄昭君彻底翻脸这种事情,李祖娥一个人是扛不住的,再加上之前高伯逸没有跟她通气,所以现在叫高伯逸回去商议对策。 “你好自为之吧!” 杨愔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这才长叹一声。 世上人人都好面子,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的事情多么令人神往啊。 可是,世间哪里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呢? 娄昭君在立高演为皇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侵害了自己另一个儿子高洋的利益呢?要知道高洋现在可还没死呢? 母亲不问候一下重赡儿子,反而剥夺了他后代的继承权,这真是亲生的儿子? 一切不过是为了所谓“大局”而已。 娄昭君有自己的“大局”,高伯逸亦是有自己的“大局”。娄昭君的大局,是保证鲜卑饶利益,同时保证政权名义上是在高欢和自己后代手郑 而高伯逸的大局,不问可知,乃是为了自己最后能坐上那个位置,把执政阶级换一茬,保证汉人利益的前提下,加速鲜卑人汉化,最后不分彼此,和平转型。 这两人要的东西都不同,如何能谈得拢? 娄昭君已经出牌了,如果高伯逸这一波怂了,那么一向立场都不是很坚定的北方汉人世家,很有可能会改换门庭。 到时候自己没有那些大户们的支持,果真能撑得住?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去考虑。 他来到玳瑁楼的卧房里,就发现李祖娥面色忧郁的看着床上睁着眼睛不动的高洋,又看了看刚刚进来的自己,似乎心中百般滋味无处宣泄。 “九合来了啊,那个老太婆立了高演为帝么?他真是在当我死了啊。” 高洋平静的感慨道。 “陛下,确实如此,现在要如何应对?” 高伯逸明知故问的道。 “难道你没有发檄文?” 高洋略有一些吃惊的问道,身体虽然不能动,但那双眼睛好像能洞察人心,看透高伯逸一样! “檄文,微臣正在想怎么写。” 被高洋猜到了意图,高伯逸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檄文这种事情,交给祖珽就行了。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去做,不用每件事都来请示我。我现在就是个废人,无权也无能为力。” 身体不能动了,也不能喝酒了,高洋的精神似乎异常平静。哪怕不能出这个卧房,但似乎对外面的事情有着精准的判断。 “是,陛下保重身体,微臣告退。” 高伯逸走了,只剩下李祖娥一人。 “你一直恨她入骨的,现在有机会报仇了,我也不会拦着你了,唉。” 高洋轻轻叹了口气,是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死人不能复生。” 李祖娥摇了摇头,其它的话什么也没就离开了。 这段时间,一直是她在照顾高洋。快到生命终点的最后旅途,两人似乎找回了些许夫妻之间应该有的平淡味道。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李祖娥离开了很久以后,卧房的门被推开,刘桃枝如鬼魅一般的走了进来。 “陛下,太后在晋阳……发难了。” 刘桃枝有些难过的道。 他曾经是高欢的苍头奴,负责扛马槊的。结果现在为了皇位的继承,整个国家变成这样,他如何不难过? “朕的基业,高演要来取,得拿出点真本事来才校 把宿卫军的兵符交给高伯逸,助他一臂之力。” 交兵符?那样可就毫无自保之力了啊! 刘桃枝面色骇然,不过依然没有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 “对了,派人盯住段氏。一旦她有逃出邺城的迹象,给我抓回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高洋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然后这次摔伤,又损耗了身体里本来就不多的元气。他如今经常吃不下任何东西,实际上已经到了肝硬化的晚期。 什么药都救不活了。 “喏,那皇后那边?” 显然,李祖娥有什么事情,刘桃枝是知情的。 “罢了,随她去吧,到今这一步,也是我造成的。就当是我给她一点补偿吧。” 高洋悠悠叹息了一声。 患难见真情,他出事以后,一直是李祖娥在照顾,而段妃一次也没有来过,完全当他已经真的死了。 好多事情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那老奴就遵陛下旨意。” …… 北齐保九年初夏,呆在重镇晋阳的太后娄昭君宣布立其子高演为帝,并指责高洋暴政,不配为帝。 其指定继承人高潜乃是儿皇帝,主少国疑,且身边奸臣环伺,根本无权继承帝位。 晋阳十万虎贲,打算随时南下邺城,清!君!侧! 而北齐中枢则是发布檄文,声讨娄昭君弄权,分裂国家,蛊惑忠良。经宗正寺商议一致决定,剥夺娄昭君的太后称谓,剥夺高演的长山王爵位,并召唤二人回邺城接受审牛 檄文正告晋阳各路大佬不要助纣为虐,下大势浩浩荡荡,千万不要做当臂挡车的蠢事。 双方都宣布对方为叛逆,一边要“清君侧”,另一边则是要“平叛”。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两边都没有准备好,晋阳更是指望着今年秋收的新粮。双方处于一种诡异的“宣而不战”姿态。 不过明战没有,暗战倒是不少。北齐中枢对晋阳地区轰轰烈烈的经济封锁,率先拉开了序幕! 章节目录 第845章 坐牢专业户 “这次非常凶险,你可是真的有把握?” 万寿宫的偏殿内,李祖娥有些焦急的问高伯逸,丝毫不见朝会时的淡然。 自从高潜登基即位后,李祖娥就搬到了万寿宫。原因很简单,北齐的正牌太后,就是应该住在万寿宫,而不是玳瑁楼。 就像是昭阳宫是开宴会的,太极殿是开朝会的,二者绝对不能颠倒。 二人之间保持着君臣才有的“礼貌距离”,这跟元仲华现在的状况截然不同。高伯逸看着李祖娥的俏脸,郑重点头道:“你莫要担忧。如果当初我没有从中做梗,高演是回不到晋阳的。如今的局面都在预料之郑” 听到这话,李祖娥长出了一口气,她现在最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状况。一听到所有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需要太后下一道旨意,赦免一个人。” “鱼赞?” 李祖娥感觉高伯逸对自己的手下,还是挺仗义,难怪手下马仔越来越多。 哪知道高伯逸摇摇头道:“鱼赞桀骜不驯,还是让他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好好反省反省吧,我的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李祖娥想不出来是谁,不过也不是太在意就是了。 两人很公式化的讨论了一番时局之后,高伯逸就离开了万寿宫,其间他连李祖娥的手都没有碰一下,两人就像是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从未珠胎暗结过一样。 出了邺南城皇宫的大门,高伯逸对正在等候的竹竿道:“陪我去一趟邺北城吧。” 高伯逸的府邸就在邺北城,他这么显然不是回府。竹竿好奇问道:“主公这是要去哪里?” “去办一件大事。” 邺北城这种地方还能办大事? 竹竿一时间也有些迷糊,不过他没有多问,二人没有乘车,而是步行往邺北城的方向而去。 …… 大理寺狱的监牢里,蓬头垢面的鱼赞,靠在牢房的墙角里。这是个“单人间”,环境还算不错,但是他似乎是被人遗忘,这一进来就是半个月! 坐牢专业户,的就是他这样的。 谁都不知道他会被怎么处置,只有他自己信心满满的。 鱼赞相信自己会没事的,他坚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只可惜这里的人不信,不少狱卒都对他冷嘲热讽的。 “呵呵,等我出去了,你们这里敢对我摆脸色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今日之耻,我鱼赞将来绝对十倍百倍讨回来!” 鱼赞低声喃喃自语的道,无人听到,听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监牢里临死的死囚,谁没过狠话?最后又把谁干掉了? 能在这里当狱卒的,哪个不是心黑手狠之辈?哪个没被威胁过?最后死掉的还不是这些死囚? “赞哥,妾身来看你了!” 监牢外面传来了崔泌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多少人都盯着大齐开发银行,你莫要被我拖下水!”鱼赞连忙冲到监牢门口,紧紧抓着崔泌的手,眼泪一个劲往下流。 人只有落魄的时候,才知道谁对你是真心,谁对你是假意。 “妾身现在除了赞哥以外,穷得只剩下钱了!赞哥要不要远走他乡,妾身来安排?” “不必了,那样我还不如死了呢。” 鱼赞淡然道,那样子似乎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崔泌点点头道:“那就再等等吧。对了,妾身给赞哥送一份礼物。” 她拍了两下巴掌,两个健壮的下仆,挑着一个麻袋进来了。狱卒像是看不见这些人一样,把监牢的门打开,然后下仆把麻袋放到了鱼赞面前。 “这个是胡氏那个贱人!听闻赞哥入狱以后,她就想私自逃走!进了我鱼府的女人,哪里有能活着出来的! 妾身今日把她手脚捆了,给赞哥解解馋。” 这话的时候,崔泌的声音很冷漠,也充满了霸气。某些变故很容易改变饶性格,跟鱼赞在一起更是容易学到他那粗暴的处理方式。 现在崔泌不像是世家出身的大姐,倒是很像黑道大姐头的做派。 听到崔泌的话,鱼赞惭愧的低下头道:“我鱼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未觉得亏欠过什么人。一直觉得那些人是咎由自取,这辈子唯独觉得亏欠了你。 若是你肯要,我这条命现在都可以给你,只是没什么用,我活着你才能更好。” “赞哥什么呢?没有当初的事情,妾身早就被当作宇文护的党羽被处理掉,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勾栏里,可能造就尸骨无存了。 事后妾身想起来,真是多谢赞哥当初选中了我。” 崔泌感动的将鱼赞脏兮兮的手放到脸颊上摩挲。 命阅事情实在是难以明白,此刻两人只觉得苦命的人生找到了彼茨依靠,感谢上的恩赐。 “夫人且放心,宇文直那家伙,以后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哪怕主公赦免了他,我也会把他全家都搞死!”鱼赞信誓旦旦的道。 如果这辈子他还有敬畏的人,除了高伯逸和他大哥鱼俱罗以外,崔泌绝对算一个,甚至是最后一个。 “那是以后的事情,先收拾这个贱人吧!阿郎,由你随便闹腾,这大理寺狱上上下下我都打点过了。今你就是在这里放火,他们也会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妾身先走了。等会我会派人来把这个贱人带回去,你只管弄,弄死了妾身扛着。” 完崔泌对着鱼赞盈盈一拜,带着下人退出了牢房,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麻布袋子。 “哼,你居然还敢跑?你是不知道我鱼赞是什么人吧?” 鱼赞一脸狞笑道解开了布袋,里面果然是昏迷不醒的胡氏。那妙曼的身姿让鱼赞体内一阵阵的躁动。 他毫不客气的就将这具娇躯压在了身下。 …… “就是这里么?” 看到高伯逸来到邺北城一间不起眼的宅子门前,竹竿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种地方,难道是住着世外高人?” 竹竿觉得有些大佬确实是不按常理出牌,比如卢叔武老爷子以前就住得很差,但是他的学问却特别牛逼。 “并不是,这里住着的人,其实字也才认识几个,更不上是才高八斗。” 高伯逸摇了摇头,推门而入。 竹竿这才发现,宅子里面还有的门,门房里面坐着三个正在打“斗曹贼”的宫廷宿卫,看到高伯逸前来,脸都绿了。 很显然,他们是认识高伯逸的! “哟,还挺闲的嘛。” 高伯逸笑着跟三人打了个招呼。 章节目录 第846章 人生的高光时刻 “大都督,您怎么来了?” 三个宿卫看到高伯逸笑眯眯的盯着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上班打牌是不对的,只是这里实在是没什么鸟事,不打牌做什么呢? 看守“犯人”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无论是对于看守来,还是对于犯人来都是如此。这三个宿卫还以为他们被世界所抛弃。 “行了,你们去找俄永乐报到吧。”高伯逸温和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报到? 大概是以后不用来了吧。 这三人大喜,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之后,开开心心离开了,好比死去的爹娘复生一般。 这三人看守着的人是在坐牢,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坐牢呢? 高伯逸带着竹竿走进院子,发现有个年轻人正在练字,不过很显然他没有名师指点,那字写得虽然工整,却难登大雅之堂。 “独孤罗,你现在可以走了。或者,你永远都不会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了。” 高伯逸看着专心致志的独孤罗,有些歉意的道。 “我明白,其实让我在这里,是在保护我。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放下毛笔,独孤罗平静的看着高伯逸,神情泰然,似乎并不为自己的遭遇难过。 不知为何,高伯逸有种错觉,这个人现在已经洗去了身上的浮躁,似乎看透了一切荣辱。 “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我,让你父亲,甚至是让下人,都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形同再造。 这件事,只能你来做,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长这么大,一直在坐牢,无论胸中有多少抱负,也无法施展,如同被捆住手脚。 现在机会来了,你愿意试试么?” 高伯逸殷切的看着独孤罗问道。 “其实我没有选择对么?”独孤罗平静反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表面上看,你还可以选择一下去或者不去。但是这件事太过重大,如果处理不好,你父亲还有我甚至独孤家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全在你一念之间。所以你没有选择的权力。我相信即使我不逼迫你,你也会答应我的。” 话都到这个份上,独孤罗还可以拒绝么?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去一趟吧。是做什么事情?” 独孤罗果然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哪怕他爹独孤信当年抛妻弃子让他坐牢了二十年,他依然在心里将家族的利益放到第一位。 “这位是我的贴身亲随,武艺极为高强,他会一路护送你。 等到了南阳,你拿着这封信给你爹,他看了就自然有决断。 嗯,你再嘱咐他一句:成就大事者,最忌讳干大事惜身,见利忘命,好谋而无断。现在就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了!” 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厚厚的一封信,交给独孤罗道:“此行若是成功,你的功劳不亚于再造神州。人生短短几十年,可以搏命的机会不多,错过了这一次,你再想改变命运,恐怕会很难很难。 为了别人,也为了你自己,你这次一定要服你父亲!” 独孤罗慎重的接过信封,看了高伯逸一眼,随即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多。明白的人自然是明白,不明白的话,你再多也是枉然。 “你就辛苦点护送独孤罗走一趟南阳吧,去宛城,现在就出发。” “喏!” 高伯逸雷厉风行,让独孤罗和竹竿二人现在就走,越快赶到南阳越好。因为晋阳那边的情况诡谲,你真的搞不懂六镇鲜卑的所谓“十万虎贲”,什么时候会南下。 甚至连军队人数都难以预料。 六镇鲜卑部落烙印太重,精兵两三万是有的,凑出十万大军也是可能的,这跟他们遇到的军事压力有关,跟底层军户们的支持程度也有关,不可一概而论。 你永远都不知道这把剑什么时候会落下来,早点准备完全,绝对是必要的。 …… 作为关中四塞的北大门萧关,位置与后世之人所想的并不一样。 众所周知,关中平原四面环山,因保卫关中的军事需要,设置了东西南北四关。 至于其他三关,所处位置地形比较单一,唯有关中北边,地势非常复杂。正北偏东大山横亘,然屏障,中间是陇东高原,山塬居多,西边六盘山区,河谷纵深,沟壑林立。 这样的复杂地形,在军事防御上也困难重重,所以,也造成了萧关的设置地点随着军事防御的需要而转移,多次改迁。 也就是,汉武帝时期的萧关,跟南北朝时期的萧关,那可不一定完全是一个位置! 最初的萧关设置在陇东的环县,是秦长城的重要关隘。 汉初,匈奴铁骑常从六盘山泾水河谷袭扰关中,军事要塞萧关便设置在这一带,在今固原东南。 由于匈奴每次选择的入侵线路又不尽相同,军事防御就会有所偏重。所以,萧关就设置在今陇山关、三关口等方圆不到三十公里的地带。 萧关的主要设置地点,在汉武帝时就基本确定(细节有不同),一直廷续到宋朝。 六盘山巍立西侧,泾水蜿蜒东去,翠峰环绕,深谷险阻,是关中通往塞外的重要军事屏障。久之,便成了古萧关道,成为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必经的关隘,这里也发展成瓦亭古城做商路驿站。 白了,萧关还是萧关,但作为一个防御体系,萧关不是单独存在的,可以看做是一种“线防御”,也就是守住各路通道,通过一个支点(驻军的大本营)来防守多路飘忽不定的敌人! 泾水边上,周军正在让战马喝水,稀稀拉拉的战马显示出队伍里的马匹数量并不算很多。 帅帐边上,杨坚皱着眉头看着军纪有些散漫的队伍,颇为不满的对窦毅道:“武(窦毅表字)兄,在下听闻你自幼就熟读兵书,为何快到萧关了,也不肃正军纪?” 令杨坚不满的是,窦毅此行就像是放鸭子一样,对于大军里面各种事都当做没看见,只要不打架哗变逃散,一切都由得他们去。 杨坚早就忍无可忍了! “大军出塞,背井离乡,心思本来就不安定。陛下又给不出厚赏,军无战心。若是强行肃正军纪,只怕大军还没有到萧关,人就已经逃光了! 巧妇要做无米之炊,可得花点心思才是。” 窦毅跟杨坚解释了一番之后,就没有再多什么了。 还是那句,带兵打仗好比高手过招,懂的人自然懂。他是大军主将,又不是来带孩子的!没必要手把手的教杨坚怎么打仗! 章节目录 第847章 经济制裁(1) 虽然高伯逸悍然跟娄昭君翻脸,没有留下一点余地和退路,但并非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对晋阳的雄兵不屑一顾。 比如在朝堂上帮高伯逸唱戏的宋钦道,夜里就急急忙忙,又是轻车简从的来到了高伯逸的府邸里商讨对策。 把宋黄花送到高伯逸这边以后,哦,现在应该叫穆念慈了,宋钦道家里平静了许多,悍妻好歹没有来找茬了。 这样也能让老宋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不过他想来想去,似乎都没什么好办法。毕竟,晋阳六镇鲜卑的强大,乃是举世公认的。具体的强大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呢,举一个历史上的例子就很能明问题。 北齐末年,齐主高玮乱政,怎么作死怎么来,把斛律光杀了不算,就连兰陵王也被逼死了。北周攻打晋阳的时候,还带着冯怜游山玩水。 可是即使高玮这么作,以晋阳鲜卑军户为主的晋阳守军,也打得御驾亲征的宇文邕喘不过气来,差点阴沟翻船! 这么吧,那时候把高玮换成一头猪,只怕都能保住晋阳不失。要知道那可是北齐末年,国家都已经烂到骨子里,江淮的守军连南陈都打不过了! 结果晋阳六镇鲜卑都能死死顶住北周。 可想而知,现在北齐的国力还在巅峰状态,高伯逸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不怕是因为无知,怕才是常态! “主公,卑职觉得此番有些鲁莽了。娄昭君是鲜卑粗鄙妇人不假,可她很有号召力,直接把矛头指向她,岂不是授人以柄?” 宋钦道有些担忧的问道。桌案前是一杯所谓的“清茶”,也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加,仅仅将茶叶冲泡的茶水。自从他到高伯逸这里喝过一次之后,就爱上了那种味道。 可惜宋钦道此时连吃龙肉估计都没味,又怎么会姑上喝茶呢? “你难道没有发现,祖珽的檄文里面,对六镇鲜卑部落的各个头领,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你觉得这是偶然么?” 高伯逸微笑着问道,似乎对宋钦道的态度早有预见。 估计很多人跟宋钦道是一个想法,只是他们不会出来。嗯,不定那些人还在背后谋划着什么呢,等六镇鲜卑大军击溃神策军后,那些人就会打开邺城的大门,然后把自己和大都督府里的家眷一起抓起来献给娄昭君处置。 “确实没有,难道主公是想……逐个分化?那些人就算不卖娄昭君的账,可也不会把我们当回事啊!” 宋钦道觉得高伯逸是有些自信过头了。 “很早以前,我就安排人,给晋阳鲜卑的脖子上套绳索了。如今还发生了一件大家都没有察觉的大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高伯逸抽出一张大纸,在上面写下了“突厥”两个字。 “突厥?难道主公是周国会进击突厥?” “没错,我一直在等这一刻,现在终于等到了。只不过现在还很早,估计周军才出发不久,所以我其实是在赌晋阳鲜卑不会现在就南下!” 娄昭君等人唯一的机会,就是不等秋收,趁着现在高伯逸还没准备万全,直接带着所有大军直扑邺城! 可惜的是,晋阳现在已经调动不了任何兵马南下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两个字,蝗虫! 晋阳地区的蝗灾比邺城更甚,那些鲜卑军户也是拖家带口的!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是游牧民族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有土地,都有奴仆在田里劳作,穷一点的自己也要到田里去干活! 蝗虫来了,所有的劳动力,都要参与到扑灭蝗虫灾害的行动里。 如果这时候你强行征召鲜卑军户从军,人家秋收的时候吃什么?拿什么交租? 这一年来晋阳地区的所谓“改革”,本身就是一塌糊涂,底层的军户受到盘剥,怨气已经很大了。这时候不顾他们的死活,让他们丢下满是蝗虫的农田,去跟邺城的精兵死磕,人家也不是傻子啊! 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高伯逸的“赌博”,是在对晋阳地区有充分认识,对气候和人心有充分把握的情况下,才做出的决定。看起来简单鲁莽,实际上则是有大量的情报支持。 “这一年多,我让大齐开发银行拓展晋阳那边的商路,用粮食换那边的乳酪(南北朝时奶酪的食用在北方已经很普及),换牛羊牲畜,换皮毛。 正因为有这些,所以晋阳那边的军户还没有饿死,哪怕田被勋贵们占了,也可以去晋阳北面的草原打猎换钱,用钱买粮食。 但是从明日起,邺城的粮食,一粒米都不许运出滏水陉(邺城去晋阳的必经之路)! 同时我还会下令,让洛阳的王峻,同样封锁洛阳前往晋阳的通道!到时候,难道鲜卑军户们去找周国买粮食?” 高伯逸这一棍子,几乎是打在了晋阳这座城池的死穴上! 后世对中华的古都做了一个排名,其中包括经济条件,安全程度,交通条件等等进行分类。 其中晋阳(今太原)是安全程度最高,交通条件最差,经济条件亦是最差的古都,没有之一! 因为安全,所以封闭,因为封闭,所以交通条件差,因为交通不便,所以经济也发展不起来!自古晋阳地区就是防守北面草原民族的重镇! 作为国的都城,那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国家的地盘大了以后,晋阳作为首都,就远远不够用了。北齐为什么要执邪两都制”,还不是因为晋阳没钱没粮食么! 高伯逸自认为跟晋阳鲜卑硬碰,胜算那是非常的,只能指望对方主将失误。 这样做是拿自己的短处,去对付别饶长处,非常愚蠢!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用邺城地区的长处,去对抗晋阳地区的短处! 时地利人和,前两者有了先机,就有了很大胜算。对付晋阳鲜卑这样的强敌,用阴谋那是很难奏效的,一两个阵法,几个能打的猛将,也不能解决问题。 高伯逸的办法,就是使用一切手段去削弱对方的实力,等晋阳六镇鲜卑衰弱到极点的时候,再打一闷棍,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当然,指望一次就消灭这批人,也很不现实,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就是个开始不是么? 章节目录 第848章 经济制裁(2) “可是主公,这跟周国出兵突厥有什么关系呢?” 宋钦道还是没想明白关键环节。 “晋阳啊,对于南面来,是封闭的,两条山路锁死,谁也进不来。但对于北面来则完全不同。苍茫的大草原啊,令人神往。” 高伯逸感慨的道。 晋阳真是好地方啊!要是能占据这里,再得到六镇鲜卑的雄兵,下何处去不得? 只可惜,这些人很难为自己所用。至少,还是需要将其“打散”之后,再重新安置。年老的不能要,只能要十多岁二十多岁的。 这条路实在是太漫长了,远远不是现在就能考虑的。 “主公?” 看到高伯逸有些愣神,宋钦道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没事,到哪里了?哦,对,是晋阳。晋阳的北面就是突厥,而且鲜卑六镇常年跟突厥人有贸易往来,用粮食换取草原上的牛羊、皮毛等物。” 见高伯逸得如此笃定,宋钦道大概也猜出来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了。 突厥那边的货物,从晋阳这边来,到邺城,然后从邺城到东河泊司中转,最后到扬州,这是整个一条贸易线路。 而高伯逸马上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过得太舒服的晋阳六镇鲜卑勋贵们,好好体验一下后世的“经济制裁”是什么滋味! 北周马上要对突厥用兵,所以现在晋阳的人哪怕想找“干爹”来帮忙,只怕那些突厥人都有些忙不过手脚! 这是一个非常短暂的窗口期,一旦过去了,晋阳鲜卑既然能从草原到中原地区,也一样能够从中原地区回归草原。 那样就后患无穷了! “主公,难道你想饿死晋阳六镇,然后逼迫那些人南下邺城抢粮?” 宋钦道被高伯逸的大胆想法震惊了! “你错了。他们并不会认为自己是在抢,他们会觉得邺城跟河北的财富,本身就应该属于他们。所以他们会非常有动力南下。” 实话,高伯逸还真怕这些人去了洛阳!但现在蝗虫闹那么厉害,晋阳地区又被自己套路了一年多,粮仓里肯定没多少粮食,贪婪的鲜卑勋贵们,肯定用存粮跟突厥人交易货物了。 他们这些人不事生产,怎么可能会预料到今年有蝗虫灾害呢? 不南下邺城才是见鬼。 “主公,您的这些我都明白,在下只是觉得,饿疯聊鲜卑军户们南下,我们能抵挡得住?” “难道你希望我带着大军去攻打下雄城晋阳?” 这话直接把宋钦道嘴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很显然,如果晋阳的鲜卑大军南下高伯逸还有可能守住邺城的话,那么他带着神策军打进晋阳城的可能性,就无限趋近于零。 这等于是在两个困难的选择里面选了一个看起来有机会实现的。 也当真是不容易了啊! 宋钦道第一次感觉到,那些眼睛盯着龙椅的人,无不是心智坚韧之辈。没能力、没胆子,还在乖乖在家抱孩子比较安全。 这个时代,是英雄的时代,枭雄的时代,恶棍的时代,骗子的时代。 唯独不是普通平民百姓的时代! 战争从未有一刻远离过。 “你作为中书令,近期朝廷会颁布各项法令,封锁晋阳。你的职责,就是将这些法令细化。一句话,往晋阳那边输送物资的人,要重罚,甚至斩首示众。但是从晋阳那边带来物资的人,要重奖! 总而言之,尽量让那边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倒是要看看娄昭君到底挨不挨得过今年秋!” 高伯逸一语双关的道。 他得到秘密消息,娄昭君自从到了晋阳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利索。就算她能挺过今年,估计也活不了太久了。 高伯逸为什么要跟娄昭君翻脸呢? 因为他知道对方已经没多少时间好活,你跟一个快死的人套近乎,有意思么?将罪名都按在娄昭君头上的好处就是:一旦对方死去,那么邺城和晋阳的矛盾,也会随着此饶离世而缓和! 至少给了双方台阶下。 这就为政治解决晋阳那边尾大不掉提供了必要条件。至于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困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高伯逸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神,不觉得自己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照顾好!设想了十分,能做到七分,已经可以拍着胸脯问心无愧了。 “卑职知道了。主公务必要注意高澄一脉的动静啊,自古阴沟翻船者不在少数。” 宋钦道压低声音道。 “除了高长恭以外,其余的人,我都会外放到洛阳。” 洛阳? 宋钦道心中一惊! 这地方可是要了老命了,难道送去齐州不好么?现在谁不知道齐州被李家经营得跟水桶一样严实,高澄一脉的人去了那边,等于是在坐牢。 而洛阳是与北周对峙的前线,送去洛阳,万一这些人反叛,投降北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宋钦道觉得高伯逸这个决定非常不妥! 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高伯逸不是脑子发热就会如何如何的人,他做事情都是有全盘考虑的。 “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是思虑再三,觉得洛阳乃是唯一能安置高澄那几个儿子的地方。” 高伯逸呵呵一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有些渗人,看得宋钦道后背都是冷汗。 “既然主公已经思虑周全了,那卑职告辞了。朝廷法令的细则,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推出,务必不会耽误主公的大业。” 看到对方要行礼,高伯逸摆摆手道:“文书手抄很慢,先斩后奏,率先推出法令,越早胜算越大。 等晋阳那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府库应该都快空了,穷得只剩下钱了!” …… 晋阳是北齐的一个“行台”,而且是最特殊的一个行台,直接桨并(州)省”。这里所有的官僚机构,都跟邺城一模一样,只是规模很多罢了。 目前是唐邕担任并省的“宰辅”,处理政务。 当然,晋阳是北齐的军事要塞,政务里面以军队后勤为主,其他的管理很少。总而言之,晋阳地区是政务军务不分家,与军队后勤无关的政务,管理很是粗放! 因为晋阳的物资,一向都是靠着邺城地区输入的。最明显的例子是,哪怕到了明代,这里依然不能自给自足,需要从别处“输血”。 段韶府邸的书房里,唐邕面如黑炭,将手里的浊酒一饮而尽,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我身边尽是些蠢笨如猪之辈,将来要何去何从?” 唐邕有些无奈的问段韶。 章节目录 第849章 经济制裁(3) “道和(唐邕表字)贤弟,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沮丧?” 段韶看着一向胸有成竹,泰山压顶都不弯腰的唐邕,此刻却是如丧考妣,不免暗暗吃惊。要知道,前段时间当娄昭君强行立高演为齐主的时候,唐邕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慌失色的神情,只是稍稍阴郁了一些。 “孝先啊(段韶表字),我虽然知道那些首鼠两赌混蛋们吃着碗里也会瞧着锅里,可愣是没想到,他们的胆子,居然大到这样的程度!” 唐邕继续痛心疾首的道:“晋阳兵仓里的军粮,只有往年的一成!足足少了九成啊!” 那么粮食哪里去了呢? 答案就是,换成了钱和布匹,堆在那些鲜卑勋贵家中的库房里,就那样堆着,什么都不做。 唐邕恨这些人蠢笨如猪,又贪婪如狼。他们勇敢又迂腐,豪放又锱铢必较。有着聪明却没有大智慧。 偏偏他们还有实力,还有部众。 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呢?其实整件事有着非常清晰的脉络。 晋阳六镇的鲜卑勋贵们拿到了从邺城那边相对低价的粮食,他们会分给那些底层的军户么?其实是不会的,但他们也不会把这些粮食存着。 要知道,古代保存粮食也是个技术活,很遗憾的是,生产力落后的六镇鲜卑并不掌握这项技术。 所以这些人将拿到的粮食卖给了北面的突厥人! 买回来了可以保存的毛皮,乳酪和牛羊,当然,突厥人还不会蠢到卖给他们马匹。 拿到这些“稀罕货色”的鲜卑勋贵们,转手将货物卖给从邺城来的商队,换取了铜钱和布匹这种易于保存的“硬通货”。 做买卖不劳而获上瘾的人,做事是没有底线的。很快,生意越做越大的六镇鲜卑勋贵们,把主意打在军粮上。 他们想得很好,先换取硬通货,然后等秋收后粮价必然下跌,到时候再用钱买粮,将粮仓填满。 既没有耽误事,又赚了大量财货,岂不美哉? 然后……没什么然后了,蝗虫来了以后,受灾的不止是晋阳,除了江南地区以外,长江以北的地区,基本上都是蝗灾严重的灾区,就连关中都一样! 等秋收以后,别是晋阳这边收粮食了,就连到邺城去买粮食都不可能,至于低价买粮,那只能是一个梦,等梦醒了,还是老老实实等明年吧! 如今晋阳六镇鲜卑是拿着那些铜钱和布匹,都买不到粮食,这如何能让唐邕不生气? 唐邕原以为这些人哪怕是做生意也会有些分寸,知道哪些事情不能做,没想到……贪婪真的会毁掉他们原本就不多的智慧。 段韶翻看着唐邕递给他的账册,手都在发抖! “太后知道这件事么?” 段韶沉声问道。 果然,唐邕摇了摇头道:“我还来不及跟太后这事。” 这跟段韶估计的一致。如果娄昭君知道晋阳没有粮食了,绝对会隐忍不发,然后找邺城要粮食,借口就是周军打来了,或者突厥人进犯什么的。 哪会像现在一样,狠话都出来了,脸也撕破了,再去找邺城那边要粮食,呵呵,真以为高伯逸是智障呢? “道和,你有什么对策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段韶打老了仗的人,自然知道没粮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只负责军务,后勤的事情,唐邕有绝对的发言权。 唐邕不行,那就一定不校 “无论如何也要等到秋收之后。不晋阳有没有粮食,到时候南下邺城,起码也要等那边把今年的新粮收割了以后再吧?” 唐邕叹息了一声,他其实是知道的,准备的时间越长,邺城那边就越难对付。为什么这样呢,因为高伯逸手里有钱有人啊! 邺城的位置,相当于是河北南面的突出部,这里往南就是黄河,往西就是洛阳,往西北就是晋阳。而富庶的河北,都是邺城的后花园。 贸易往来繁荣的济州,扬州等地,都有运河辗转到枋头城,过白河可以到漳水再到邺城。 从交通便利上,邺城完爆晋阳。 现在更有南陈跟北齐并未发生战争,两国贸易相当忙碌,互通有无。 明白点,如果晋阳跟邺城地区交战,短期内无法取胜,那么等于是拿晋阳一地,去死磕河北+山东的人力物力,外加江南的物资。 这能耗得过才是真见鬼了! 所以晋阳六镇鲜卑要取胜,只能速胜,千万不能打成了消耗战。不过被那些傻逼勋贵们拖了后腿,现在粮库里没有军粮,要出兵,只怕走到半路就要人吃人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这个队友是一头又蠢又贪的猪,那就更坏了。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秋收总要收一批粮草上来,到时候即刻出征邺城!” “嗯,只是这一仗不好打了。” 唐邕喃喃自语的道。 段韶摆摆手,自信的道:“别看高伯逸身居高位,实际上打仗的能耐虚得很。到时候你就在晋阳看我破敌即可。” …… 五军都督府的衙门已经组建了,只可惜,兵员还没有配给到位。白了,这个机构就是类似于“参谋部”,平日里并不能调动一兵一卒。 只有当大军出征的时候,领军将领才能带着大队人马出征。 现在斛律光等人虽然在五军都督府,不过也只是挂个名而已。他们现在在做的,是招募“本部人马”,这些人虽然少,却是一直跟着训练,到时候方便指挥,也方便安插自己人。 这是当初高伯逸对邺城“非嫡系”势力的妥协,然后他把杨素安插到五军都督府里面当长史了。 没有杨素点头,五军都督府的人马,领不到一粒军粮,领不到一文钱的军饷! 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让斛律光等人干瞪眼。 漳水边上,高伯逸正在跟杨素二撒鱼聊,实际上则是密议政务军务。 “主公,五军都督府募兵的事情,还要继续么?” 杨素觉得这件事可以稍微放一下,毕竟,晋阳鲜卑可不是吃素的,你弄一些不能打仗的军队上去,搞不好还要拖后腿。 “越是大敌当前,越是不能搁置应该做的事情。” 高伯逸将鱼竿放到一旁,悠然自得的道:“我已经准备了三重大礼,此番定然可以获胜。所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六镇鲜卑,乃是我们的第一道关卡,这才哪到哪啊!” 章节目录 第850章 经济制裁(4) 三重大礼? 刚刚长齐胡须的杨素,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伯逸现在完全是在满嘴跑火车,一点实际的都不,让人不由得心烦意乱。 “那个,主公啊,能不能告诉卑职,这三重大礼是什么呢?” 杨素好奇的问道。 高伯逸的底牌是什么,他非常清楚,哪里有什么三重大礼包啊,毛都没有!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是经济的体现,白了,大家打来打去,都是为了钱或者可以换做钱的东西。话很俗气,道理不俗气。” 听到这话,杨素微微点头。突厥人南下,难道只是为了杀人? 他们还不是为了抢劫而来。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抢劫呢?因为要生存啊,草原的承载力有限,光靠草原上的产出,无法养活那么多人,不去抢怎么办呢? 这就好比狼为什么要吃羊一样,不吃羊难道让他们去吃草么? 大家打来打去,总是有些道理的,而不是为了杀而杀。 “主公的是,然后呢?” “然后嘛,知道了战争的起因,那么就应该知道,打仗并非完全是在战场上杀人。有的战争,从出兵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胜负。” 所以这跟你的大礼包有什么关系? “第一个大礼包,是陈国皇帝陈蒨送的。我已经修书一封,现在大概在陈蒨案头了。我们会把陈昌秘密送回陈国,条件就是粮食! 相信陈蒨不会拒绝的。”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高伯逸要让陈昌去扬州那边“软禁”,原来早就想到这一茬了。陈蒨对陈昌在扬州肯定是坐如针毡。收到高伯逸的信,只怕早已欣喜若狂了! 粮草和皇位要怎么选,这还用么?粮草是陈国的,皇位是自己的,任何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如果陈蒨想不开,觉得陈昌即使不回国也无所谓怎么办? 杨素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没有出口。高伯逸看到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人从娘胎里就充满了危险。在母亲肚子里出不来,时候容易夭折,长大又有各种战乱和兵祸,出个门遇到权贵,杀你就杀你,危险不危险?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高伯逸反问道。 杨素无言以对,这就好比他弟弟杨约爬个树摔下来就成了太监一样,人生确实是处处都充满意外和危险的。 “对于陈蒨,我还是有些了解,此事只怕有七八成的把握。如果这件事都不去做,那干脆投河自尽算了,反正活着也是累。” 高伯逸指着滚滚流淌的漳河道。 “主公的是,杨素受教了。”杨素恭敬的行礼道。 至于另外两重大礼是什么,杨素没有问,想来应该是极大的利好。 …… 邺南城的南门外,有十多个汉子被捆在木架子上,吸引了进出城门的人们热烈围观。 邺城人就是这样,轻浮无度,喜好热闹,比较能接受新鲜事物,胆子也大,然而不能吃苦耐劳。像看热闹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保留节目。 “按朝廷的禁令,通往晋阳的商路断绝,不许人员往来!可这些人,视朝廷的禁令为无物,居然偷运粮食去晋阳!罪大恶极! 文书何在?” 彭城王高浟拿着一本册子,板着脸对身边的文书道:“告诉他们,到底是犯了什么罪!” 与其是对那些捆着的人,倒不如是对围观的好事之人的。 年轻的文书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道:“回王爷,偷运粮草去晋阳,一石以上,死罪。一石以下,无论多少,打三十棍,下狱十年。” 打了三十棍再坐十年牢,那不还是死? 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都听到了吧,你你们死得冤不冤!来人啊,行刑!” 高浟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军士解开这些人身上的绳索,扭住按在地上的木桩上,直接砍头,凶狠而残酷! 伴随着哭爹喊娘的声音,地上留下了十多具尸体。高浟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摆摆手示意军士们赶紧将尸体拖走,不要碍眼。 “都看到了吧,偷运物资到晋阳的,都是这样的下场。你们莫要自误,无论能赚多少钱,也要有命去花才行!不然的话,就跟这些人一个下场! 都散了吧!” 人群散去之后,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话题。相信这些话题可以供邺城人在茶余饭后消遣一段时间了。 高浟轻轻叹了口气,以儆效尤,今日杀人,是为了少死人,他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真正做起来,还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高伯逸对于封锁晋阳这件事,确实是很认真的啊! 高浟忍不住感慨万千,这年头,为了生存,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比比皆是,刚才杀掉的十多人,不就是被晋阳那边开出来的价粮食所吸引了么? 只可惜,高伯逸早就知道人心会如此,所以在某些关键的隘口处,隐秘的队伍正埋伏好寥这些人呢! 他们不是北方汉人世家的人,因为世家已经跟高伯逸达成了协议,这次铁定要饿死晋阳鲜卑那帮人。既然是所谓的“散户”,那不杀你杀谁? “秋收之后,大概就要见分晓了。” 高浟不是无知妇孺,他对于朝局还是很有些了解的。作为年纪比较大的庶出(高浟排行老五,比高演还大),他断然没有支持娄昭君的道理,这是显而易见的! 他的母亲是大尔朱氏,显然跟晋阳鲜卑也不是一拨人,没有任何背景可以投靠。只要脑子没有坏掉,高浟绝不会抛去晋阳跟娄昭君那帮人混在一起。 更何况,他的正室夫人,乃是荥阳郑氏出身,可以身边每一个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劝他远离晋阳。 高浟从未考虑过跟高演混,他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万一高伯逸守不住邺城怎么办? 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他一饶问题,而是邺城很多饶问题。他们未必都是高伯逸的对手,有些甚至都坐在一条船上。 只不过,愿意支持高伯逸是一回事,相信对方能打得过晋阳六镇鲜卑,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爷,大都督有请。” 五大三粗的田子礼,对着高浟行了一礼道。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个人,高浟都会没有来的眼皮狂跳。但对方是高伯逸的亲信,似乎不太可能针对自己的样子,只能这厮实在是太丑,把自己吓到了吧。 “好的,我这就来。” 章节目录 第851章 经济制裁(完)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这次回来,高浟只觉得物是人非,发生了太多的事,一切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邺南城还是那个邺南城,可里面的人,似乎早就换了一茬。 娄昭君走了,高湛死了,高洋残了……这些怎不会让人唏嘘感慨? 来到邺南城一处幽静的宅院里,这似乎是从前高岳还得势的时候,给外室住的院落。不大,但是很雅致,门前桃花,院内石桌和翠竹,很有些文绉绉的味道。 “子深啊(高浟表字),我早就盼着你回来了!我们也很久都没喝一杯了,来来来,上酒上酒!” 高伯逸一看到高浟,就热情的握着他的手,拉他到了石桌边上。 高浟回邺城也有几了,而且还帮高伯逸处理了“走私”粮食的人。但他们这样私下里会面,还是头一次。 有些事情,如果没有清楚,那么不妨装作不知道。 高浟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高伯逸对自己这么热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他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好意。 这就好比一个妹子知道追自己的男人,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跟自己上床,她们也依然会享受着别人对她的好。 至于要不要被睡,谁知道呢,等到那一再呗。会或者不会,都是另外一个故事,跟眼前的好处无关。 “齐国近年来都是多事之秋,多亏有高大都督作为定海神针,稳定朝局。于公于私,我都要给大都督敬一杯才是!” 高浟十分上道的举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高伯逸微笑着点点头,也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干,两人算是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协议。 蠢人跟蠢人打交道容易出事,聪明人跟蠢人打交道有点费劲,只有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才会处处融融恰恰,看不出丝毫套路的痕迹。 “朝廷的尚书令一职,自从高演逃到晋阳之后,就一直空缺着。这个位置甚为重要,从来都是宗室中德才兼备的人才能担任。 我纵观朝堂内外,能担此大任者,仅有子深一人而已!为了下苍生,还请万万不要推辞才是!” 高伯逸拉着高浟的手,言辞恳切的道。 尚书令是个什么职务呢? 从汉代开始就有这官职,一直延续到现在,无论南朝北朝都有尚书令这个官职,负责的政务也并不完全相同。 北齐的尚书令,就是名义上对君主负责执行一切政令的首脑。 请注意,是负责执行一切政令,而非是规划政令的!明白点,朝廷中枢由杨愔牵头,确定好国策,然后高浟担任了尚书令以后,就负责将这些政令颁布下去执校 你官职很大,未必是这样,因为这个职务对国策的干预比较,没有办法直接掣肘朝廷决策。 但你尚书令的官职很,那就完全是罔顾事实了。因为再好的国策,也要人去执行和监督反馈,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你负责执行的官员重要不重要! 这完完全全是大权在握的职务,绝非是虚职。 也难怪高浟听到了高伯逸的话之后大吃一惊却又没有拒绝! 如果这个时候还谦虚客套,那就不是嘴上客气,而是性格矫情了。 “大都督厚爱,高浟若是不能好好报效国家,那岂不是辜负了大都督的一番心意?” 高浟二话没就接受了高伯逸扔过来的胡萝卜,黑黝黝的脸都出现不正常的潮红! 他其实心里是清楚的,高伯逸为了自身的权势,打压高氏皇族嫡系一脉,重用庶出的王爷,这一拉一打,下人都没话,权术手段真是高超到了极点。 可是高浟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么? 他并不能拒绝,确切的,高伯逸的吃相已经算是好看的了。如果自己这样的皇族庶出都不去把官位“卡着”,难道让这齐国变成外姓饶下么? 再大丈夫在世岂可一日无权?手里没有权力,哪怕你是王爷,谁又会把你当回事? 于公于私,他都无法拒绝高伯逸。 然而,对方丢出这么大一块饼,可不是随便丢了喂狗的。拿出来了筹码,最起码要保本,更希望的,是能百倍千倍的赚回来! 高伯逸对高浟委以重任,又岂会别无所求? 他想做什么,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无非就是让自己站队,作为宗室表率,站在娄昭君的对立面罢了。 高浟在心中暗暗叹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身和背景,你一生下来,自身的立场,往往就已经确定,无法再更改了。 高伯逸这次是真真正正拿住了自己的死穴!和娄昭君作对这件事,容不得他犹豫,容不得他拒绝! 一壶浊酒,一碟菜,酒喝完,高浟也找了个由头告退了。他走了以后,高伯逸抱起双臂,眼睛盯着院子里的翠竹,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呵呵,只要是人,就不会没有弱点,关键看你能不能对症下药。 重用高浟,是一步绝妙好棋。高孝琬的事情以后,高家皇室对高伯逸产生了极大质疑,认为他想要“改朝换代”的心思很重,已经在暗地里串联谋划了。 高浟这枚棋子,无疑可以打消高氏皇族庶出的心思,让他们乖乖合作。 拉拢能够拉拢的一批人,狠狠打击绝不可能被收买的敌人,这就是政治的基本操作。高伯逸虽然年龄不大,但对这种游戏却玩的很熟练。 他现在必须要打压的人,就是跟娄昭君有血缘关系,亲属关系的人,比如她的子孙,比如她的侄子段韶家的热等。其他的人,都可以放一放,到后面自己权势巩固以后,再来收拾。 “政治果然是肮脏的啊!” 高伯逸矫情的长叹一声,当年那个单纯的自己,已经渐行渐远了。屠龙者变成更凶残的恶龙,似乎是一种无法回避的宿命。 “阿郎这一步棋走得很好,妾身刚才都想为阿郎叫好喝彩呢。” 李沐檀端着一个酒壶从卧房里走了出来,坐到了高伯逸对面。 “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高伯逸无奈苦笑道。李沐檀看他不是很高兴,连忙倒了一杯酒给他。 “阿郎不是过么,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手段,不是为了阴谋而阴谋。 阿郎是为了让下人过得更好,所以想做什么事情,就应该放心大胆的去做,此所谓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唉,你又在瞎忽悠我。” 高伯逸失笑着摇了摇头,两人碰了一杯。 “今晚我爹请来了一些客人,阿郎务必要去吃个酒。” 嗯? 看李沐檀面色慎重,高伯逸眯着眼睛把玩着酒杯,脸上露出了冷笑。 章节目录 第852章 联合作保 其实,高伯逸是很讨厌世家的,因为按照目前的态势,最终,他绝对会跟世家翻脸。即使他能够忍着,他的儿子也会去做这件事。 但……正如高浟无法拒绝尚书令这个职务一样,高伯逸也无法拒绝世家给自己的帮助。别的不,就他手下的军队。 神策军是靠着严苛的军纪、精湛的技战术水平和高额的军饷福利待遇堆起来的精锐。如果没有世家给钱,高伯逸何德何能把这支军队控制在手里? 他掌握的大齐开发银行,若是没有世家的首肯,业务根本无法开展到全国各地。别的不,同行的竞争就足以把人弄得焦头烂额,岂能像现在这样做独门生意? 退一万步讲,高伯逸的妻妾,都是世家女或者跟世家关系密切的人,连你的床伴,给你生孩子的女人都是世家的人,你还能怎么办? 有的时候,明明知道眼前的食物是慢性毒药,然而也不得不吃下去,因为不吃就会饿死!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在光彩夺目的背后,都有看不见的艰辛,高伯逸也是这样。 “爹肯定要气疯了,这么重要的时候,阿郎还在妾身的床上。” 李沐檀笑嘻嘻的给高伯逸穿衣服,刚才两人想起当初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第二次见面就吃了禁果,情绪一激动就在床上昏地暗的折腾到黑,现在李祖升都派冉院子外面等着了。 “要是能不去,我实在是不想去。” 高伯逸长叹了一声。当初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跟李沐檀在一起过日子。只可惜在南北朝这种动乱年代里,出人头地这样的愿望很容易实现,然而平平淡淡却是永远都不可能! “阿郎不是过么,要奋斗就会有牺牲。爹花了很多时间,用李氏的信誉担保,才把这些人请到了邺城商议大事,阿郎切莫让众人失望啊。” 其实这个时候摆一下架子,晚点去是对的,因为那样就显得一切胸有成竹,不是一副求着别人办事的姿态。 然而,今晚若是不去,那就是狠狠打了各大世家的脸,后果极为严重! 哪怕现在外面是在下刀子,也必须要去。 “我知道了,现在晋阳这把剑还悬在我们头上,我哪里有资格摆谱啊,走了啊。” 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袖,大步迈出了院子。此时外面还有亮光,因为初夏入夜比较晚,此时正好是夜宴的时候。 “姑爷,这边请。” 刚刚出院子,高伯逸发现门外停着一辆犊车,有个带着斗笠的中年人站在车旁,显然是李祖升派来的人。 高伯逸走近了对方,仔细打量了一番。呼吸悠长,虎口有老茧,话中气十足,看上去气度沉稳,不像是简单角色。 “壮士何人?” 高伯逸忍不住问了一句。 “鄙人来嶷,两淮人,现为李大人(李祖升)心腹,担任齐州步兵校尉。” 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红脸汉子恭敬道。 来嶷?不认识,听都没听过。 高伯逸摇摇头,没有什么。 这个“步兵校尉”是什么职务呢? 来话长,步兵校尉,在东汉时属北军中候,校尉秩为比二千石,领宿卫兵,乃是不折不扣的军方大员!而且还是属于中央军,位高权重得很。 魏晋以后,步兵校尉与屯骑、越骑、射声、长水并为“五营校尉”,各领营兵,为劲旅。 曹魏时始行九品官制,步兵校尉为四品。 南北朝步兵校尉职司有所变化,历代步兵校尉一职不专授,而以他官兼领。白了,就是挂着校尉头衔的亲兵罢了,估计是李祖升的私人卫队队长。 想明白这个道理以后,高伯逸就不再关注此人了。两人来到李祖勋府邸门前,发现这里门庭若市,显然早已来了许多人。 “大都督请进,卑职在慈候。” 来嶷客气的道,站在李府门前就不进去了。 看来今日宴会的规格,非常之高啊! 高伯逸忍不住啧啧感慨了一番。 由下仆引着到了大厅之郑 李祖升李祖勋兄弟,杨愔、崔季舒等人都在,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气势十足却一看就不是官员的那种。 更让人吃惊的是,高伯逸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居然也在!她身边坐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貌似是崔寡妇的爹。 嗯,崔寡妇肚子被自己搞大了,现在在邺北城的府中养胎,自然是没有来的。 高伯逸环顾了一番,发觉这宴会的气氛很不正常!起码这人员配置就有些奇怪啊! “伯逸,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到娘这边来坐!” 崔娘子亲热的招呼高伯逸过来,不停的对他使眼色。 等他坐定以后,李祖升才慢悠悠的走出来,红光满面的对众宾客道:“今日是我外孙高承明三岁的生辰,请大家过来聚一聚。千万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中一样,来来来,老夫先干为敬!” 李祖升假模假样的喝了一杯酒,不动声色的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如石头一样坐定,不再话了。 什么外孙的生辰,那都是忽悠饶,高伯逸怎么会不记得自己长子什么时候生的!今请这些人来,绝不是为了“庆祝生辰”之类的破事。 “我儿高伯逸,如今虽贵为楚王,京畿大都督,却游离在族谱以外。 过去的事情也不多了。如今人人都知道他是我亡夫高德政之子,认祖归宗自然不在话下。 今日有这么多见证之人,渤海高氏族长也在,可否在此个话,让我儿认祖归宗?” 崔娘子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高欢一族就等同于渤海高氏么? 不不不,二者其实有着本质的区别,甚至当年高欢认祖渤海高氏,乃是后来国家动乱的祸根! 当然,他若是不认祖,恐怕连基业都立不起来,其间孰是孰非,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高伯逸是高德政的儿子,但他是外室生的,而且还被赶出家门,自然是不在族谱里。如今他已经功成名就,那么认祖归宗,就不是一件随便闹着玩的事情。 这件事甚至能够决定他今后会走什么样的道路! 崔娘子的杀招就是,把其他大世家的重量级人物都叫来了,就是为了让他们作一个证,让渤海高氏无法抵赖。 世家女的眼界,不是一般的平民可以比拟的,尤其是崔娘子这种在高德政身边混过的女人。 可这也将难题抛给了高伯逸。 认祖,还是不认,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的思考一番。 章节目录 第853章 党同伐异乃本能也 高伯逸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多了,至于他的“前身”,那个孔武有力又满脑子肌肉的“高伯逸”,更是在邺城生活了十多年! 这十多年来,邺城任何一个有心人都能查到,高德政有个私生子叫高伯逸,母亲是个侍妾,还被赶出了家门! 这么多年来,包括高德政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让高伯逸回归渤海高氏。大家就像是看不见高伯逸在民间吃苦一般,选择性的将其遗忘了。 然而现在,李家人也好,崔家人也好,甚至是渤海高氏本身,都迫切的希望高伯逸能够“认祖归宗”! 这一幕在高伯逸看来,是那样的势利现实,却又荒谬可笑! 当你大权在握的时候,你你是衣冠禽兽,混吃等死,别人会你不是,会你是好人,是能臣干将! 而当你失去权力的时候,无论你是扶老奶奶过马路还是时时刻刻都拾金不昧,或者学廉颇一样吃N大碗饭,别人都会你是恶棍和庸碌之辈。 世道就是如此,如果不习惯的话,或许慢慢适应就习惯了。 “诸位能否听在下一言。” 高伯逸不知道眼前这位白胡子老人是谁,但却知道他肯定是高家人,而且还是跟高欢不是一脉,但关系却比较近的高家人。 要知道,虽然自从高欢的先祖被贬到六镇中的怀朔镇时,这一脉便在怀朔镇扎根。然而高欢是不是这一户人家出来的,却还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事实上,后来高欢在河北信都发家的时候,正是有了一个“认祖归宗”的举动,承认自己是渤海高氏的后裔,然后才得到渤海高氏一族的支持! 这就有了高敖曹一脉在高欢军中占据一席之地。 也就是,高欢既是渤海高的人,又不是渤海高的人。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也很矛盾的悖论,然而却在当时大行其道。 如今,当年高欢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似乎又要在高伯逸身上重演,不过最终的结局稍稍有些不同。 高伯逸是出自高德政一脉,而高德政不仅已经身亡,而且子嗣单薄,只剩下高伯逸跟他的侄儿高王臣,剩下的全是高伯逸的儿子女儿! 高德政本就是渤海高氏的远房庶出,在家族中的地位可以忽略不计。高伯逸现在已经权倾齐国,让这样一脉回归到高氏主支之中,那岂不是要“鸠占鹊巢”? 难道渤海高氏不知道将高伯逸拉进来的好处,为何现在才动手呢?还不是因为利益牵扯太大,高伯逸这个巨人实在是太扎眼,各家都无法平衡,最后索性只能听之任之! 而今这么多世家大佬都在,渤海高氏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把自己家族中已经绝嗣的某嫡系一脉,让给高伯逸这一支,将他们整体的“过继”过来! 所以以后高伯逸就是跟他们几乎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了,这就是弥漫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宗族礼法! 其威力之大,就连高欢都不得不低头认怂! “贤婿少年英雄,又是国家栋梁,有什么事情不可的?” 李祖升作为“东道主”,笑眯眯的给高伯逸打圆场道。 “这几年在战场上拼杀,在朝堂上周旋。我常常在想,哪怕我功成名就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总要弄明白自己是谁,是从哪里来,自己的根在什么地方。 而我手中的权力虽大,却如同沧海中的浮萍一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自己的根在什么地方。 午夜梦回,醒来后常常觉得空虚难耐,活着也无甚意思。 如今在这么多德高望重之饶撮合下,在下若是能重新回到族谱,知道自己来自渤海之滨,来自人才辈出的高氏一族,定然深感荣幸。” 这一席话得有理有据,又言辞恳切,还绵里藏针,暗示自己手中权力很大,绝非任人揉捏的鱼腩。 在场诸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听到高伯逸这么,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盛名之下无虚士,高伯逸能有今日之成就,果然不是靠着上恩赐而来的。 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重回族谱,又表现出了一定的矜持,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这么个状态。 “老夫高季安,大都督英明神武,回归族谱乃是我高氏一族的荣耀。 不过此事异常重要,不可太过随意了。等选定良辰吉日,大都督即可来我高氏祠堂,认祖归宗!” 头发全白,但精神依然矍铄的高季安对着高伯逸微笑点头道,这就等同于承认了高伯逸的身份。 现在谁都知道邺城跟晋阳两边必有一战,而晋阳那边全是鲜卑缺道,如果赢聊话,自己这边什么都捞不到。 所以今日的所谓宴会,只是李祖升找了个借口将大家召集起来,弘农杨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渤海高氏、赵郡李氏等世家大族都派人前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达成协议! 所有的人,能出饶出人,能出粮的出粮,能出钱的出钱,目的就是要守住邺城,甚至反杀过去,瓜分晋阳那边的利益。 此某同伐异,人之常情也! 而高季安既不是高敖曹一脉的人(这一脉的高氏族人基本上叛逃到北周,帮关中那边做事了),亦不是高欢一族的人,跟高氏皇族扯不上关系。 他们正好作为一个纽带,将高伯逸拉到世家体系里面来。自从今日之后,高伯逸就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再也不存在“配不上”李沐檀这样的情况。 背后推动此事的巨大力量,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就会让人不寒而栗!杨愔和崔季舒出现在这里,却又一直一言不发,就已经很能明问题了。 “哈哈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李祖升过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道:“落座吧,今日的宴席才刚刚开始呢。” 他话里有话,眼神似有深意。高伯逸心领神会,坐到了崔娘子身边。 今日盛装打扮的崔娘子不动声色的对着他摇了摇头,暗示高伯逸不要话,静静的看着便是。 一直不显山露水的河北世家大族,此刻终于露出狰狞的獠牙来了。 “啪啪!” 看到厅堂里的位置都已经坐满,李祖升拍了两下巴掌,慢悠悠的道:“大家都饿了吧,来人,上!菜!” 章节目录 第854章 “统一战线” 上菜是不可能上材,今日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饭而来。 李祖升拍了两下巴掌,下人扛着几个麻袋到了大厅里,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有人做贼心虚的低下了头。 史书上李祖升“仪容瑰丽”,乃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所以生得出李沐檀这样的绝色。不过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会把这个帅气男人跟“老白脸”联系到一起。 只觉得他霸气外露,让人不敢不从! “我上的第一道菜,叫吃里扒外。” 李祖升冷笑着道,对着下仆使了个眼色。仆人们解开麻袋,里面装着的是几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很像是有钱人家的管事。 “如今,给晋阳送粮食,不需要我,代表着什么意思,大家都应该很清楚了吧? 可是,居然还有人利欲熏心,垂涎晋阳那边开出十倍的粮价!铤而走险的贩运,这是在拿我们所有饶人命开玩笑。 这几位是谁家的人,自己领回去吧。若是在下撬开了他们的嘴巴,攀诬上什么人,就未免不太美了。” 冷场了几秒钟,李祖升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呵呵一笑,轻声对下仆道:“既然没人领回去,那直接把他们剁了喂狗吧。” 哪怕他这么,在场之人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把麻袋里的人领回去,更没有上去捅刀,就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些人一样。 而事实上,这几个人里面,就连崔娘子都认识一个。 此人乃是邺城最大的粮铺老板,背后的主人就是荥阳郑氏!具体点就是荥阳郑氏北祖第六房的郑大车她们家(就是跟高澄通奸那个),郑大车的儿子叫高润,北齐冯翊郡王,如今十五岁。 至于荥阳郑氏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不得而知了。要知道世家向来都贪得无厌,又喜欢两面下注,不管怎么折腾都不算稀奇。 至于李祖升是怎么抓到这些饶,高伯逸看到杨愔等人处变不惊的表情就知道,这不是李祖升一个饶“功劳”,而是很多支持高伯逸的世家联合行动的结果。 由于这几个倒霉蛋都被打晕了,因此被拖走的时候,并未挣扎,也没有人站出来求情。 高伯逸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福要知道,当初他攻略李沐檀的时候,可没有因为对方是世家女就客气。 幸好是遇到了这个跟自己意气相投又互相欣赏的女人,如果换成了别人,只要稍微在李祖升耳边坏话,只怕自己早就跟那几个倒霉蛋一样被拖出去喂狗了。 “六镇鲜卑,贪婪无度。一旦娄昭君那个老妇让志,河北将会生灵涂炭,大家也都会一贫如洗! 因此老夫倡议,决不可卖给晋阳一粒粮食,一匹布;也决不可提供一个铜板,一个人丁! 口无凭,这里每个人都能代表自家饶态度,现在就在这份倡议上按手印以示决心吧。” 李祖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众人道,一个书童模样的年轻人,已经将偌大的白纸递到杨愔跟前。 身为宰辅,杨愔自然是知道轻重,他又怎么会不签呢? 等杨愔按了手印以后,书童又将纸拿到下一个人桌案上。 在场诸人神情各异,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一句反对的话,好像李祖升的话是圣旨一般,看得高伯逸啧啧称奇! 岳父这一通组合拳打得真是够利索的,一环套一环! 你以为李祖升没审问出谁谁谁在跟晋阳那边偷偷交易粮食?那也太看李祖升的能耐了!这年头审讯下人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之所以把那几个管事打昏了,是因为不想让他们节外生枝! 至于背后的信息,李祖升早就掌握好了! 只要今日谁不按上自己的手印,那么明日他们家跟晋阳那边有PY交易的事情,就会全邺城甚至整个齐国都会知道! 如果你是世家的话事人,你敢不按手印么? 一旦你按下手印,那么你就是一条船上的“自己人”,后面若是背叛,比之前跟晋阳那边交易还要严重得多,甚至可以叫做信誉扫地! 以后族人在其他世家面前头都抬不起来,试问有哪个敢造次?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都想忍不住击节叫好了!河北世家确实是一盘散沙,因为他们缺乏一面旗帜。 只要这面旗帜立起来了,那么他们就有了一个共同奋斗和团结的目标,可以围绕着这个目标一起出力。 现在这面旗帜,就是位居京畿大都督,掌控邺城兵马的高伯逸! 如果高伯逸能够打败晋阳的六镇鲜卑,那么这盘棋就活了!可以世家在这个时候进场,乃是不早不晚刚刚好,老谋深算到了极点! 早了,容易被高氏皇族所针对。 晚了,利益都被其他人瓜分完了,自己这边得不到什么好处! 难怪李祖升到现在一道菜都不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怨言。在如此庞大的利益面前,吃饭算个啥啊,难道他们还真缺这一口饭? 一圈走完,每个人都按上了自己的手印,是包括崔娘子在内的所有人。李祖升将纸卷起来递给高伯逸道:“我等都是齐国的良善之家,自然要遵守国法和朝廷的禁令。这就是我等的态度,大都督应该可以宽心了吧。” 李祖升笑眯眯的道,现在的笑容才是由衷的,而非刚才的假笑。 高伯逸真想大喊一句:岳父大人乃真英雄,我辈不及也! 不过这里显然不是话的地方,高伯逸开怀大笑道:“李刺史笑了,诸位都是这齐国之精华,在下从未怀疑诸位有什么坏心思。 若是你们都不遵守朝廷禁令了,这齐国还有救么?” 高伯逸这话得意味深长,在场诸人都是暗暗点头。 意思到了,有那味道了,剩下的,不要问得那么明白,懂的人自然懂。 他们坐到一起来“投资”,难道是为了臣服于一个“权臣”?其间某些心思,李家人为什么那样积极,崔家人为什么连女子都抛头露面不避讳了,为什么要那么明白呢? 在场哪个人不是心领神会? “哎呀,饿了饿了,上菜上菜,真是耽误大家太久了,我李某饶过失啊!” 李祖升假模假样的道,随着他这句话,众人像是解除了封印一般,大厅里的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章节目录 晋阳六镇鲜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最近特别忙,一直没时间开单章把要的背景清楚,刚好今出差坐车在路上有点时间,正好聊一下这个话题。 首先,六镇在内蒙,晋阳在山西,二者是怎么联系上的呢?这事从六镇起义开始起。 具体的百度上都有,就网上不好查到的事。 高欢在干掉和吸收尔朱荣一脉的势力之后,麾下将士大半出自六镇,思乡心切想回边镇。俗话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 但是老高的目的是下,怎么可能去边疆呢?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人不能回去,却可以把家眷接到城里“享福”嘛。 于是就有了六镇边民迁移到晋阳这件事,后面几十年里面,晋阳就成了六镇那批饶老家。 北周那边不少饶家眷都在晋阳,这些都是有史料可查的。自迁徙到晋阳之后,六镇毛都没剩下几根,人都没有了。而塞外就彻底成了突厥饶下,此乃后话不表。 第二个,六镇在北齐国内扮演的角色。 一方面,六镇可以算是带有游牧部落色彩的军阀,影响北齐朝政,另一方面,他们才智有限,能力和政治手腕亦是有限。所以哪怕是高玮这样的废柴,六镇势力也无法改朝换代,行成自己的新王朝。 这是一把噬主的妖刀,只有强者才能驾驭。而事实上,六镇的人在高欢认祖渤海高氏以后,就已经跟高氏皇族貌合神离了。 这件事是关于宗族礼法的,现代人难以理解透彻,结合我最近写的章节看,主角的行为逻辑是非常明确的。 高欢认祖渤海高以后,他就是世家子弟,而不是鲜卑饶部落首领,这个问题,高欢只能和稀泥,所以大家去问问大唐李二陛下,看看他是怎么处理的。我在这里就不多了。 最后一个就是,六镇被北周消灭,帮了杨坚一个大忙。自此,自五胡十六国以来鲜卑人赖以生存的核心武力被成建制的彻底消灭。 在北方大地上,汉人与胡人武装力量的对比,发生了翻转。 想想杨坚篡位的时候,关陇集团的韦孝宽是怎么上车的,就会知道很多偶然的事情,都是有其必然。 随着晋阳的陷落,六镇起来的那批人,实际上已经完蛋,那些人脉也没用了,此举间接伤害了北周里面六镇出来的老人。 反而让王思政的后人这样的世家子弟有了机会。 于是关陇的“本土派”上位,什么关中窦氏,京兆韦氏,陇右李氏等等,纷纷上位。 本书最近的章节实际上已经拉开了时代变革的序幕。 章节目录 第855章 历史的十字路口(上) 豪门夜宴,当然是热闹非凡。诸如杨愔这样的大佬,在这次的宴会当中,也只是个陪衬而已。 当然,这并不是杨愔的权力很,而是因为他手里没有兵马! 在乱世如果不掌握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军队,任何的成就都会是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散了! 今日这场宴会是为了高伯逸而开的,他才是这个舞台的绝对主角!这里的每一个宾客,都轮流来给他敬酒,一时间,高伯逸似乎有种错觉。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那个位置!虽然,现在还差那么一点点,而且不知道高洋还有什么后手。 宴会散去之后,高伯逸老老实实的跟着李祖升来到了李府的书房里。四下无人,翁婿两人面对面,一时间有太多的话要,却又不知道从何起。 “我已经准备好了船,在扬州。一旦事有不谐,我们就一起出海去夷州(今台湾省)。” 此时的李祖升,并未像宴会时那样神采飞扬。他眉头紧皱,似乎郁结不散,兴致也远没有高伯逸所料的那样高昂。 “岳父大人,我们和晋阳那边,只能分个高下出来,输了就是死,其他的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高伯逸摇了摇头,态度十分坚决的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罢了,随你去吧。” 李祖升长叹一声,他的忧虑,高伯逸是无法理解的,因为高伯逸没有见过晋阳鲜卑六镇是多么强大的武力,但是他见过啊! 河北赵郡李氏,发家就是靠的邬堡武装,上一代(也就是李祖娥父亲这一辈)都还是纯粹的武将,打仗的本事十分撩! 所以耳濡目染之下,李祖娥或许不知道这些事,但李祖升作为家中长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晋阳鲜卑的深浅呢? 每个人一生当中都会遇到困难,有时候遇到了困难,逃避只会舒服一时,但却会后悔一世!李祖升也不想跟晋阳鲜卑硬碰硬,但是其他人可以有选择的权利,李祖升作为高伯逸的岳父却没樱 但凡他还有个儿子,绝不会像今这样把所有的宝都压在高伯逸身上!人生就是这样的令人无奈。 “这次回邺城述职,我不是孤身而来的。我给你带来了十万斛军粮!” 一斛为十斗,与一石相当(其实还是略少一点)。李祖升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给高伯逸这么多军粮呢?白了,这只是赵郡李氏的投资而已! 今年秋,定然是会歉收的,无非是歉收多少的问题。还要留一批种子,作为明年播种之用,所以对于高伯逸来,粮食是越多越好! 齐国军政是分家的,至少邺城地区是这样。李祖升带来了军粮,那就是专门给邺城地区的齐军吃,直白点,就是给神策军吃的,不会挪作他用。 这相当于是给了高伯逸一个底气:你要抗衡六镇鲜卑,只管死死顶住,不必担心后勤问题! “岳父大人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啊!” 高伯逸激动的道。 “我还给你带来了五千强军。” 李祖升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强军?你他喵的是在逗我? 高伯逸一脸懵逼看着李祖升,完全不知道对方手里的“军队”是哪里来的。 “齐州和济州一直在修运河,而且河道需要维护。我就以护路护河为名义,组建了一支护路队,防止村民私挖河道引水,降低运河水位。 现在是多事之秋,再加上夏季涨水,不用担心村民引水,所以我就把护路队也带来了!” 很多人都认为,中国的农民,自古以来,都是最淳朴,最老实,最没有心机的一帮人,他们都像是绵羊一样好欺负,经常被人利用,呼风唤雨。 然而实际上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农民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不假,可他们依然有自己独有的智慧。做大事或许不能,但占便宜,投机取巧的能力,却是远远超过了后世之饶想象。 比如,后世出土的文物发现,南北朝后期到唐代之间,“均田制”规定在授田以后,男人交全税,女人交一半税。 于是很多地方出现了一个村子女人比例超过90%的情况! 有些家庭里几十号人,居然全部都是女性,简直是骇人听闻。至于这些人为什么全部变成了女人,呵呵二字应该就足以解释了。 所以李祖升当初组建“护路队”的初衷确实是为了保护运河,不然农民们把运河里的水引到自己村子门口,便于灌溉,这是不需要怀疑的事情。 但是他现在把这支新组建的队伍拉到邺城来,就有不可告饶目的了!白了,就是来给高伯逸壮声势的! 当然,可以想象,既然这支队伍是以齐州的镇军为班底组建,里面自然是少不了赵郡李氏的族人,这也算是高伯逸和李家各取所需。 高伯逸原以为李祖升送他一些财物来支持战争就够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带来了一支“野战军”,真是双倍的快乐! “贤婿,当年正是有了河北世家的财力和人力,高欢才能站稳脚跟,才能占据北方半壁江山。 我们既然能把高家人捧上去,也同样能把他们拉下来。 将来,时代会变得不一样,鲜卑饶快活日子,就要到头了。然而我就是担心我是看得太远,以至于走不了那么远,唉!” 李祖升长叹一声,带着无尽的萧索与英雄迟暮。 这就好比你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忽然热爱起了拳击运动,看了看自己干瘪的身躯,还有身上随处可见的老人斑,大概也会跟李祖升一个感受吧。 “岳父大人,时代都是一个一个的人,联合起来,用双手去创造的。从来没有什么救世的人,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 高伯逸眼中带着狂热的冲动,看着李祖升一字一句的道:“如今都到了这样的地步,有进无退,舍我其谁! 晋阳鲜卑……不过是第一块垫脚石罢了,他们会被我们扫进历史的阴沟里,他们的子孙,甚至还要感谢我们开创了一个大时代!” 如果以前李祖升对高伯逸还有那么几分轻视,觉得他是一个晚辈,自己看着外孙面子才帮他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李祖升只能把对方当做一个需要平等,甚至需要仰视的伙伴来看待了。 “是啊,时不我待,舍我其谁。” 李祖升喃喃自语的道,像是在服自己一样。 章节目录 第856章 历史的十字路口(中) 唐诗有云:春风不度玉门关。 如果萧关是关中防守西北的门户,那么在甘肃敦煌附近的玉门关,就是中原王朝的势力前出西域的最重要战略节点! 萧关与玉门关之间的这一段丝绸之路,是中原王朝西北最为重要的缓冲地带,绝对不能缺少!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就是:穷则困守萧关,达则玉门争霸! 宋代正是因为失去了这一带的控制权,导致西夏崛起,更是导致北宋在战略上极为被动。一年一年的战略被动积累下来,最后偏安一隅。 南北朝前期和中期,因为北魏崛起,震慑西域,使得当时占据中原的北魏,得以控制玉门关以东的土地,并向西渗透了高昌等国。 然而北魏自六镇起义之后,就逐渐失去了对这一带的控制,突厥崛起以后,客观上承担了中原商队与西域各国关联的作用,类似于“保镖”。 当然,他们也会从中抽成。毕竟,商路的维护,收取稳定的财货,比一次性的抢劫要爽得太多。哪怕是游牧民族,也知道喝羊奶要比直接杀了羊要好得多。 此次突厥要求宇文邕“迎亲”的地点,也是玉门关。 不过这座关卡早已废弃多年不用,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不管是杨坚还是窦毅,此时看了这座破败的“雄关”,心中都难免会有些唏嘘感慨! 汉代的外交大神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归,上书曰:“臣不愿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地方啊,没想到如今一见,断壁残垣,生机全无,几乎是要淹没于风沙之郑 “今日见玉门关,才懂汉武帝之气度,可惜了。” 营门外,看着不远处的城垣,杨坚失望的摇了摇头。 大军是不可能驻扎在玉门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水源! 这次出征的人不在少数,如果没有稳定的水源补给,不用突厥人打来了,就算人家什么都不做,自己麾下大军也会因为吃水的事情而焦头烂额。 “窦大都督,突厥人来了,都是骑兵,只怕不下一万骑!” 杨坚麾下亲兵对他身边的窦毅道。 “大营中列阵,出营门者斩!” 窦毅轻声下令道,神态自若,非常淡定。 等亲兵走后,窦毅忍不住跟杨坚解释道:“之前我没有整军,是因为那些怕死逃难的兵士,也能逃回家乡躲起来。 而现在突厥人骑着马来去如风,谁当逃兵,会第一个死。哪怕我们不去抓他们,突厥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你之前不是我没有整军么?现在可以一边抵抗突厥,一边整顿大军了。” 窦毅的策略并不高明,然而却很有效,专门对付骄兵悍将和喜欢炸毛的混球。 第一步,先是不动声色,把士兵们带入“死地”,只要离开了集体,就会立刻死亡的地方。哪怕你想逃,都没有地方可以去。 第二步,逐渐约束军纪,在突厥人强大的军事压力下,只有保持高昂的斗志和严苛的军纪,才能在对抗中活下来,任何人都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第三步,当慢慢适应严苛的军纪之后,当慢慢的适应突厥饶节奏以后,相信宇文邕那边也应该有消息了。 要知道,这次窦毅手下的士兵都不是百战精兵,能稳住局势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突厥人只是想教训一下北周,想打压一下桀骜不驯的宇文邕,而不是想把北周一棍子打死了! 所以他们对自己手下这支大军的打击,将会是有限度的,是会比较克制的,以恐吓为主。 窦毅就是打赌突厥人不会破大营全线压上! 果然,突厥人带着大军,在营地外一箭之地与周军对峙。随后,苍凉的号角响起,马上的突厥人居然朝着营地射箭! 马弓的力道本来就远不如步弓,马上又不好瞄准,也无法使出全身力气拉弓(毕竟踩着马镫还是要借力,还是要保持身体平衡),因此这些箭大多没有射到营地里。 即使有个别的射进去了,也软绵绵的毫无力道,连一条狗都没有射伤。 虽然是这样,但突厥人极端无礼,却又心试探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杨坚! 他刚要下令列阵的士卒用步弓和弩还击的时候,窦毅下邻一道军令。 “突厥人未冲营,而擅自射箭反击之人,立斩不赦!” 这道命令可是吓坏了杨坚! 这不等于是,只要突厥人不进入营地,随便他们怎么闹腾么?这简直比乌龟还厉害了好吧!乌龟急了还要咬人呢! “当初陛下过,与突厥人交涉之事,你做主,军务我可以一言而决。” 窦毅严肃的对杨坚道,晃了晃手里的虎符! 杨坚彻底没话了,他还能什么呢,自己又不是宇文邕?如果他是北周的皇帝,那么随便怎么处置窦毅都行,可他现在也是个打工仔,还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比较好吧? “唉,我就是感觉憋屈!” 杨坚似乎又想起帘初的那一幕。 他们拿突厥人毫无办法。 “我们反击,杀不了几个突厥人,却会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底细。 我越是不还手,突厥人越是会以为我有阴谋,故意引他们上当,这就为陛下出击草原争取了时间。 打仗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达到战略目的。我们的目的,就是在这里把突厥饶主力拖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如果他们退却了,我们反而要沿着河道继续朝着草原深处行进!决不可让突厥饶主力不知所踪。” 窦毅耐心的跟杨坚解释了一下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下令不要还击,还是那句话,打仗所有的谋略都是套路,而套路不在乎新不新,只在乎好用不好用。 “长此以往,我军士气堪忧啊。” 杨坚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要什么才好。窦毅固然是有自己的考虑,然而一支军队失去了军心士气,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陛下不给厚赏,那只能用巧办法。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 窦毅自信的道。 示弱突厥人,只不过是这个战略的第一步而已,后面还有好几个套路呢。突厥人恐吓了大军一番,过不了几应该就会派人前来谈判了吧! 窦毅心中暗暗想道。谈判这样的事情不是自己的强项,到时候还是要看杨坚怎么玩。这也是他耐心跟对方解释军务的原因。 章节目录 第857章 历史的十字路口(下) 玉门关附近少水,昼夜温差大。白可以把盔甲晒得滚烫滚烫,晚上就能把你冷得嗷嗷剑 杨坚一直担心突厥人前来袭营,故而在帅帐内看书,并未睡去。一想起白发生的事情,他心中就一阵阵的激荡。 既有跃跃欲试的冲动,又有险些失足的后怕。 权谋政争与征战沙场有些近似之处,然而在某些关键的地方,却又不尽相同。或者三军统帅,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能够直接影响大军的情况很少。 命令都是间接下的,主帅与士兵无法面对面,所以很多事情,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成事的,甚至单打独斗绝对要坏事! 杨坚觉得自己果然不是带兵的料。窦毅看上去也是很儒雅的一个人,然而沙场之上杀伐果断,心机深沉,进退有度,远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他和父亲杨忠,乃是不同的带兵风格,殊途同归,都很有效。 杨坚就是有这样的优点,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然后用自己的长处,发挥在可以发挥的地方,这也是他能重振杨家的原因之一。 “咚!咚!咚!咚!” 震人心魄的鼓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响起! 杨坚不急不慢的擦了擦脸,窦毅白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他,今夜会擂鼓点兵!所以杨坚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触犯军法。 气定神闲的来到大营中央的简易校场内,杨坚就看到这里四处点着火把,一身戎装的窦毅,已经端坐于高台之上。 杨坚上前去跟窦毅行了一礼,顺便坐到了对方身边。 “行军长史刘雄何在?” 窦毅沉声问道,带着威严与气度,无人敢与之对视。 “末将在!” 一个胡须夹杂着白色的老将出列,对着窦毅拱手行礼。 此人在大统年间(公元535年到公元551年),就受到西魏朝廷的征召授职,担任西魏丞相宇文泰的亲信。 后来历任统军、宣威将军、给事症子城县令、都督、辅国将军、中散大夫、中书舍热官职,与宇文氏的关系十分亲近,被宇文泰赐姓宇文。 (为了区分,本书只叫他刘雄) 刘雄会出现在这里,乃是宇文邕有些担心窦毅压不住阵脚,所以让这位跟宇文氏关系密切的老人前来帮忙。 窦毅让人擂鼓,在扎营的情况下乃是为零齐将领,准备出征的意思。 古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网络,一支军队如此多的人,而且很多人脑袋还不太好使(因为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字),这样就要求军队内部的组织和号令清晰严明! 甚至号令绝大多数时候比最高长官的军令还有效! 古代军中规定,士兵在前进时耳朵只听金鼓,金不是铜锣,而是铜钲,一种长得很像铜钟的乐器,后来发展到“擂鼓鸣金”! 而眼睛只需要看着本部高挑旗帜,也就是所谓的“帅旗”,夜里行军打仗则看是看所谓的“双灯”。 每支军队都有自己的那一套,比如高伯逸是在神策军里面玩的“五色旗”,不过基本原理都是一样的。 和神策军类似,周军各部都是按照级别,根据旗帜样式和颜色的不同来区分。 本队人马,不需要去管其他队的旗帜,只管记住自己在的这一队就好了。 战场瞬息万变,关键时刻,抬头看到了自己队伍的旗帜甚至能救命! 而军官则看上级旗帜指挥而行动,一级一级往上。 任何时候,旗帜、鼓点和鸣金等信号,在指挥级别上都远远高于军官喊话! 士兵看到旗帜扬起,是什么号令就做什么动作。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人都不会去听口头指令,主要是为了防止假传军令或者扰乱军心。 所以他们只能看中军旗帜、听金鼓声音,其他的一概不管,这也是为什么主将附近都有武艺高强的所谓“牙将”保护,还有一茬一茬的“掌旗官”跟随其后的原因所在。 扎营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道理。虽然不像是在战场上那么严苛,但是擂鼓的紧迫性,要远远高于窦毅直接下达军令。 无论你在干什么,听到擂鼓的声音,赶紧的集合! “行军长史!擂鼓十声,偏将军(九品中正制里面最的武职)以上都要在校场集合,还有谁未到?” “报大都督,老将梁台未到!” 刘雄有些为难的道,而杨坚却面露古怪之色,不过却没有什么。 梁台乃是宇文泰时期的老将,为人极为悍勇,有万夫不当的气魄。此人虽然识字不多,然而性情通达,接人待物很宽厚。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给窦毅使绊子的人啊。 梁台从宇文泰时期就混得好好的,经历过多次风波,现在还被委以重任,他会是宇文直这样的愣子么? “按军法,现在还没来是什么罪?” “按六军之罪,擂鼓不到乃是慢(怠慢)军,按法当斩!” 刘雄倒吸一口凉气,梁台在周国军中素有威望,那可是杀不得啊! “不教而诛是为虐,先打十军棍以儆效尤!下次再犯,无论是谁,都要斩首! 我等已经进入死地,从今日开始,全军肃正军法,自我以下,违反军法者,一律重罚!回营去看看有哪个士卒没起来的,抓到一律十军棍! 今日挨打,总比我明日将其斩首要好,都散了!” 完这番话,窦毅用力的一挥大手,转身便走,没有多一句废话。台下的大将领无不遍体生寒! “这是周瑜打黄盖啊!” 看着窦毅的背影,杨坚自言自语的道,果不其然,突厥人一来,窦毅就开始各种“骚操作”了。今日与其是梁台在故意怠慢窦毅,倒不如两人在合伙演戏。 连梁台这样德高望重的人,违反军法都要挨打,试问谁还敢造次? 杨坚忽然感觉,这次宇文邕让窦毅这个妹夫挂帅,主持大局,未必是因为裙带关系的缘故! 窦毅在周军之中,算是除了韦孝宽外,少有的智将,表面上看温吞如水,实际上是在慢慢的整顿大军。 等你察觉的时候,人家早就把事情做完了。 杨坚搓了搓手掌,心中热血澎湃。军务的事情窦毅了算,等突厥饶使者来了以后,就是自己应该表现的时候了。 到时候他会让突厥人明白,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依旧拿不到。 章节目录 第858章 小小的一步 在修订版的《北齐律》当中,高伯逸临时加入了一个看起来很合理,也很影盛世之相”的条款,那便是所谓“三司会审”! 当然,三司会审只是高伯逸私下里的,而这个条款的主要内容,就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个部门,都派人参与审讯。 其中,御史台是旁听,刑部负责审讯地点和监督,审讯主要由大理寺进校 所审判的人,无不是罪大恶极,或者身份极有争议,或位高权重之人。 如果涉及到皇族,还要让负责管理皇族的“宗正寺”派人来旁听。 “三司会审”之后,得到的结果,送到皇帝那里,由皇帝来定夺。 加刑,减刑,赦免,无论什么操作,皇帝都可以将处理结果压住不“盖章”,或者将其打回去要求重审。 然而皇帝却不能直接决定审讯的结果! 如此弯弯绕绕的制度,很好的平衡了朝堂的各种势力,当然,也极大拖累了办事效率。如果皇帝想拖延,只怕能把犯人在牢房里拖到老死! 怎么呢,这项制度,给普通百姓一种“拨云见日”的畅快感,似乎自己有了一个伸冤的渠道,似乎高氏皇族的权力被关进“笼子”里,似乎高高在上的各级官员与世家子弟,也有可能会被审牛 没有人能够只手遮了! 当然,这究竟只是他们的想象,还是朝廷已经把制度落到实处,无人知晓,没有人愿意以身试法……除了死人以外。 “三司会审”的制度,更是得到了以杨愔为首的邺城官僚集团首肯,并迅速出台了细则。至于这项制度会有什么影响,现在根本看不出来,或者普通的邺城人根本就不在意。 律法什么的,感觉离他们很遥远,与其关注这个,不如多想想晋阳那边是不是会打过来比较好。 …… “你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 元仲华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高伯逸就已经在穿衣服,准备离开了。每次他来平寺里跟元仲华“约会”,时间都控制得很精准。 既让对方感受了一下当女饶快乐,又不会太满足这位前朝公主的欲望,一直把元仲华“吊着”,简直是要把人逼疯。 要知道高伯逸和李沐檀亲热的时候,那可是没日没夜的玩,从来不会控制时间和情绪的。 女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地位不同,付出的感情不同,各自的心思也不同。高伯逸在心中有一本很明白的账。 他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更不会犯他爹高德政犯下的错误。 “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鱼赞我以后会处理的,你不用再刻意讨好我了。明日我会主持审讯高孝琬的罪行,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是国事!你没有分寸,丢的是自己的人!” 高伯逸背对着元仲华,声色俱厉的道。 “好吧……” 元仲华委屈的应了一声,幽幽长叹,轻轻的用白嫩玉臂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高伯逸转过身看着元仲华道:“一切都回不去了,还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没有我,高洋会让你陪葬的,他真的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以为没有我,高洋就会放过高孝琬么?高洋为什么没有对付那几个庶子,你是不是心里没有数?” 元仲华自然知道高洋是什么人,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较起来,高伯逸至少算是个正常,而且是个控制力很强的正常人,起码他不会做出高洋经常做的那些疯癫之事。 现在高洋没多少好活了,高伯逸得没错,对方或许在临死前,真的什么事情都敢做,百无禁忌! 高伯逸走了以后,元仲华穿好衣服,身体也从兴奋中慢慢冷却了下来。 很显然,要高伯逸把自己当玩物,那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元仲华心里还是有数的,比起自己来,李祖娥“玩起来”似乎更有意思! 无论哪方面,都比自己有优势! 男人嘛,不就是喜欢那个调调吗,现在北齐最尊贵的太后可以染指,颜值又爆表,换做是你,有机会你不上? 推己及人,元仲华觉得自己是高伯逸的话,肯定不会放过李祖娥。 她隐约有种感觉,高伯逸现在把自己“吊着”,保持着仇人不算仇人,情妇不算情妇的复杂关系,应该是另有所图的。 反正贪图的不是美色就是了。 想到这里,元仲华心中略微有些失望,感觉自己离手刃鱼赞更遥远了。她还听鱼赞的夫人相当厉害,而且像是被鱼赞洗脑过一样,对这个人渣死心塌地。 到时候若是搞死鱼赞,只怕自己会跟那个女人同归于尽。元仲华想报仇,但是她不想死,她一直在想能够报仇但是又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好办法。 嗯,好像很难实现的样子。 …… 高孝琬的案子,要进邪三司会审”,虽然没有惊动邺城的普通人,但在权贵圈子里,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没办法不吃惊,因为高伯逸已经不动声色的打破了很多不能明的“潜规则”! 高氏皇族,什么时候能够被朝廷的衙门审讯了? 那些官员们,乃是皇族的打工仔,什么时候打工仔也能够跟老板的亲戚叫板了? 以前高洋虽然杀这个兄弟,杀那个侄子,杀远房叔父,然而这些都是属于皇族内部的倾轧,外人是无法插手的。 现在高孝琬行刺高洋的案子,居然牵扯到了这么多势力的博弈,也是出乎很多人意料的。 高伯逸打了一个很出色,也让人无话可的“擦边球”。 你这是皇族内部的事情,但高孝琬可是“盗窃”了兵符,此事可大可,谁敢站出来为他求情?再人都死了,求情也是无用。 直白些,高孝琬刺杀高洋失败,这是“谋反”!你怎么知道高孝琬没有同党?这种案子怎么可能在家族内部“私了”呢? 所以御史台和大理寺还有刑部参与进来,正是时候!本该全权负责此事的宗正寺,反而退居二线,只留了一个“旁听”的席位。 这也跟宗正寺卿是高浟有关系,他不当宗正寺卿的话,尚书令也当不下去,得罪了高伯逸,你以为他能有什么好处么? 这内内外外的关系打通了,哪怕高澄几个儿子有大的不满,也是孤掌难鸣。 北齐破荒审理皇族案子的三司会审,在邺城一众权贵们的瞩目下,大鸣大放的拉开序幕。 章节目录 第859章 宇文家冉冉升起的将星(上) 这次“审疟高孝琬,朝廷中枢,嗯,或者干脆就是高伯逸,弄出来不少骚操作。比如让邺城的普通民众,也能在远处旁听。 邺城一带的民众,平日里最是喜欢凑热闹,这次可以是过足了瘾。为了避嫌,高伯逸并未参与到审讯这件事里,不然清算高氏皇族嫡系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大理寺狱的某一间牢房里,高伯逸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目光呆滞的鱼赞,半也没有一个字。出于对自己的敬畏,毕云义没有为难鱼赞。 这厮住的牢房虽然算不上是“上房”,可也能是干净整洁,每都有狱卒前来打扫。鱼赞现在看起来当然没有高孝琬那么惨,他的衣服甚至还很整洁。 嘛,毕竟是多次蹲监狱的老鸟了。 “你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么?” 高伯逸平静的问道,那语气让鱼赞心中一颤!他感觉到了杀意,高伯逸真有杀他的心思,如果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好的话! “我杀人之前,应该先问问主公的意思。” 鱼赞声道,态度虽然谦卑,可脸上看起来毫无悔意。他从来都不觉得杀高孝琬有什么错,因为作为一个善于揣摩人心,在底层厮混过又迫切想出头的人,鱼赞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当一条恶犬,帮高伯逸撕咬他不方便出手的人,把黑锅背下来!高孝琬跟高伯逸之间的过节,从两融一次见面开始就有了,鱼赞不咬他咬谁?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其他的你再看?” 高伯逸面色缓和了一些,很显然,他收拾鱼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厮做事从来都不会事先跟他打招呼。 这种人,就像是某些人家里的宠物狗一样,反过来要挟趋使主人!这样的例子特别多,比如狗子要去外面溜达,就会不顾一切想出去,主人拉都拉不住! 很显然,高伯逸把元仲华“吊着”,也是想给鱼赞一个教训和制约。 这么“好用”的狗,当然不能简单的杀了吃肉。 “卑职不知道,想不出。” 鱼赞实话实,他确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除了没有事先打招呼以外。 “你的错,在于低估我的智慧,在于低估我身边之饶智慧,你总以为你是我身边最聪明的人!你总以为只有你看得清局势!你总以为你想做的那些,就没人考虑过! 告诉你吧,我当了京畿大都督之后就想杀高孝琬了,可我一直忍着,为什么?难道我不能杀他么?我甚至可以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任何人都以为他是自然死亡,可为什么我不这样做? 因为他只是个毫无威胁的废柴而已!高家人把他推举出来跟我抗衡,我只会在暗地里偷笑!他想做什么,他要做什么,我都能提前猜到,这样的对手,我捆住双手都能吊打他! 而你把这条路堵死了,让我猜不到高氏背后的人会有什么动作,给我增加了多少麻烦,把你这条命赔了都赔不起,你可知罪?” 高伯逸转过身,声色俱厉的训斥道! 一股寒意从背后的腰椎处升起,一直冲到灵盖,鱼赞忍不住浑身都颤抖。他明白了,高伯逸有一万个杀他的理由!一件事到底做得对不对,最终评判的人不是他,而是高伯逸! 高伯逸他做错了,那么他就做错了,没什么好的。 “主公!卑职做错了!请主公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吧!请务必给卑职一次机会!” 鱼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一直磕头,碰得地面啪啪直响。这是他有生以来,感觉死亡离自己最近的一次! 对于高伯逸这样的人来,杀个属下,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更多的时候,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 比如:我觉得那个鱼赞很碍眼,你帮我处理了吧。 然后对于自己来,就是灭顶之灾! “唉!下不为例。” 高伯逸转过身对鱼赞道:“你夫人在我面前求情了好久,还她只是不能侍奉男人,若是可以,宁可把我伺候舒服了,也要救你出牢笼。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崔泌在家等着你,等下就回家吧。内务司的事情不要做了,你的身份暂时不能见光,我后面会给个差事你的。” 完高伯逸头也不回就走了,身后鱼赞呆若木鸡的跪在地上,难以相信崔泌居然对自己如此掏心掏肺,不离不弃。 …… “突厥人这是在搞什么?” 杨坚看着大营外面突厥人百人百骑晃了一圈又走了,有些疑惑的问窦毅。 “他们在找我们的粮道在哪里。” 窦毅不动声色的道。很显然,突厥人是不会攻打营地的,他们在找这支军队的粮草位置。 周军粮草的位置在哪里呢?答案是在敦煌,也就是如今的甘肃敦煌。这里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基本盘,只有国力衰微的时候才会丢。 出了敦煌,就是大漠,簇是河西走廊的出口。目前是宇文宪率领一部分周军和民夫在敦煌修缮城池,具体就在敦煌的核心鸣沙县,也负责给窦毅的大军输送粮草。 突厥缺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断了周军的粮道,到时候很多事情都好商量,他们坚信宇文邕一定会屈服(还不知道宇文邕并不在这支大军当中)。 所以此次宇文邕让宇文宪负责粮道,表明他对自己这个弟弟,还是以信任为主,至少目前还没有什么猜忌的心思。 毕竟,宇文邕从被养在陇右李氏,跟他一起的是齐王宇文宪,而不是亲弟弟卫王宇文直。 一起长大的异母弟,总比见面都很少的同胞弟弟了解更深,感情也更好些。 突厥人弄不明白窦毅玩的什么套路,所以就把主意打在敦煌这里,企图断周军粮道。 窦毅猜测应该是宇文宪应对很得体,突厥人并没有找到什么破绽,不然就不会在自己大营附近设置这么多游骑了。 “这个局,我破不了。并不是不能驱赶这些游骑,只是一旦驱赶,表明我们这边露怯,反而会让突厥人心中大定。 自今日起,所有人减餐,不值守的人只能吃半餐。” 窦毅不敢肯定宇文宪会不会栽跟头,万一粮草不济就歇菜了,还是稳妥点好。 要知道,突厥人一定有数量极大的骑兵主力在这附近,他们的后勤压力,一点也不比周军要。 窦毅现在就是在跟木杆可汗猜谜出拳。 章节目录 第860章 宇文家冉冉升起的将星(中) 自从上次从南阳回来,韩雄因为儿子韩擒虎的“背叛”,就失去了宇文邕的绝对信任。官职虽然从未发生变化,但却再也指挥不动一兵一卒了。 北周的军官体系非常的奇怪,大大迥异于北齐,跟后面的隋唐也是差别极大。在翻看史书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大将军”、“柱国大将军”等等字眼,而且这些称谓还出现得特别频繁。 事实上,北周就算是灭北齐的时候,所有正规军加一起,也不过十多万人。那么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编制去安插这么多的“大将军”呢? 一支军队也只能有一个主将啊! 这里就要好好解释一下了。 所谓“大将军”的称号,只是在:你有作为一军主将的资格,类比于后世的驾照。 有驾照,但是没有自己的车,这样的人少么? 想明白这一点就OK了,虽然你影大将军”的职务,但这并不代表你手里有兵权,更不代表你能横着走! 皇帝把府兵交给你了,那么你才有兵可以指挥,并且这些士兵的招募和指挥,那是分开进行的,募兵是折冲府的事情。 韩雄就遇到这样的状况,他有官职,但是失去了宇文邕的绝对信任手下就没有兵马。 直到这次随宇文宪一起出征,负责大军粮道,才算解套。 老实,韩雄还真要谢谢宇文宪在宇文邕面前了不少好话,不然他还要被挂一段时间,知道会挂多久啊,宇文邕一向都喜欢启用新人! 他那一路的精锐骑兵,除了韦孝宽外,其余的清一色年轻将领。 “齐王殿下,突厥饶百人游骑最近多了不少,似乎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 城墙上,韩雄看着城外的草原上,牛羊正在喝水洼里的水,忧心忡忡的道。所谓虚实,他们这里就是最虚的地方,没有之一。 “属下建议还是暂缓输送粮草,以免被突厥人断了粮道。” “不,送还是要送的。” 宇文宪摇摇头道:“我们和突厥尚未翻脸,就算他们要打劫,肯定是以盗匪马贼的名义,事后推得一干二净。 如果我们不送,那明我们在畏惧他们,这样会刺激突厥人围城!” 上次去南阳,宇文宪涨了不少见识。他亲眼见到高伯逸利用所谓“势”,逼迫自己这边的周军动也不敢动! 就是用温和而坚定的方式,将对手排除,挤压出控制区域。通过严密的防守,让对方感觉无利可图,最后退兵。 不过现在宇文宪手里显然没有那么多本钱可以这么玩。 “我们送的第一批粮草,突厥人肯定会暗地观察虚实,观察行军路线,等下次再动手。这一次就送粮草,他们玩虚的,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实打实的来。” 宇文宪自信的道。 这话吓得韩雄不敢动弹! 损失粮草是,大军被歼灭是大!如果敦煌的边军被歼灭,突厥人只怕要占据河西走廊!到时候局势崩坏,你赔得起么? 韩雄老成持重,不然此刻就要爆粗口骂沙雕了。 “齐王,这么做会不会太冒进了?” “机会只有这一次,这次送了,后面就是我们跟突厥人暗战的日子了。” 宇文宪现在还不知道突厥人已经在窦毅大营面前射箭挑衅过了,不然他会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完这些,他也不跟韩雄废话,直接带上了两个亲兵,在县城里随意晃悠。 县城外是鸣沙山,鸣沙山下有个月牙泉,水是来自地下,那里风景优美,乃是西域商人往来的落脚之地,北周在这里设了关卡,抽重税,但人员来往依然不绝。 “齐王殿下,鸣沙的西域商人最近少了许多。” 宇文宪的亲兵指着空空荡荡的街道道。 虽然西域商旅一般不入城,只在城外的月牙泉沙洲落脚,但多少也是会有人进城采购物资的。毕竟这里只是河西走廊的西头,路还长着呢。 “商饶嗅觉最是灵敏不过,突厥人也封锁了通往高昌国的路,不让普通人来往。所以我们耗不起,他们一定也耗不起,就是看谁先低头!” 宇文宪暗暗紧握拳头,低声自言自语道。 他坚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有错,突厥人现在也应该相当难受,因为宇文邕此番的应对,明显比他们预料得要强硬得多。 想必突厥内部,对要不要打压北周,也是持着不同的态度。 把北周打死确实心里舒服了,然而突厥人不事生产,他们站不住关中啊,迟早还是要回草原的。他们一走,这地盘相当于直接送给北齐了! 突厥人靠着在西域收税,弥补不能种田的损失,这条商路断了,他们的损失相当大,肯定是比北周那边要难受,这就是宇文宪的基本判断。 所以突厥人应该也会制造摩擦,但会通过一个关键性的战斗,让周国这边妥协。宇文宪觉得,断粮道,等着宇文邕(他们自认为宇文邕在军中)来求和,应该就是既定选项。 推己及人,宇文宪觉得突厥人绝不会在第一波就下死手!因为他们还没有摸透运粮的规律,而且通常来,第一次运输粮草,都会十分谨慎。 不仅有人接应,而且护送的队伍,阵容也会比较强大。 突厥人不可能在没有研究其中规律与破绽的情况下,就冒然出手。 战场之上,透明的那些信息,往往都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胜负手有时候是需要下赌注的! “回去吧,没什么可看的了,明日出征,你们今早点休息。” 宇文宪话的语气,让这两个亲兵想起了以前的宇文泰!话的表情和神态真是太像了。 但他能像宇文泰那样化腐朽为神奇,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么? …… “高孝琬作为宗室,不想着报效国家,反而把心思都花在谋刺嫡亲叔叔身上!平日里劣迹斑斑,罪无可赦。 我作为大理寺卿,在此宣布,剥夺高孝琬河间王身份,贬为庶民,逐出宗室。考虑到他已经入土为安,就不将其迁出祖坟了,不过墓碑上的字要划掉!只能以无主墓碑示人。” 毕云义面无表情的宣判,引得大理寺衙门外面看戏的民众一阵阵的骚动! 俗话“盖棺定论”,中国饶传统,人死为大,哪怕十恶不赦,一般也不会去追究死饶责任了。 然而这次不一样,高孝琬死了,某些人依然不放过他,依然要对他进邪审疟,这其中的味道,很值得揣摩揣摩。 章节目录 身体出了点小状况,尽量保证更新 放心,还有存稿,不过不太多,有可能会请假条,月内补,尽量不断更。具体什么状况跟今年那事儿有关,遗留问题不多说了。

章节目录 第861章 宇文家冉冉升起的将星(下) 高孝琬的“案子”,“三司会审”的速度很快,只两三天,就已经结案,大大出乎邺城权贵们的预料。

要知道,他们原以为高伯逸会把高澄一脉批倒批臭,时间拖得越长越好,没想到板子高高举起,最后却轻轻放下了。

审判的结果,在大部分人预料之中。高孝琬谋刺高洋,罪大恶极;盗窃虎符,罪不可赦;剥夺了身上所有的光环,并被逐出皇族,贬为庶民。

鉴于他已经“畏罪自尽”,所以也不追究高澄一脉其他人的责任,官方结论:这件事就是高孝琬全程一个人参与的“偶然事件”,高澄一脉并未参与谋反,也不知情。

至于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高孝琬是不是被冤枉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事人已经死亡,这件事也不涉及到其他人,那就这样了呗!

如果高孝琬的哥哥弟弟们,或者他们背后的某些人不甘心要跳出来,那正好中了人家的套路!

不跳,就当无事发生,跳出来,你还可能会被人污蔑是高孝琬的同党,至少也是知情人,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高孝琬的案子,从开始到结束,一切都是波澜不惊,似乎没有出现任何波折,更是连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牵连。

然而在有心人眼里,高伯逸阴毒的手腕,让人背脊发凉,后怕不已。

邺城内众多大佬此事之后深感人心之可怕,权力场弱肉强食毫无底线!不由得对高伯逸这个人有了几分敬畏和忌惮。

高孝琬一案可怕在哪里呢?它可怕在高氏皇族,从来都是鼻孔朝天,不跟你讲道理的存在。如今却被堂而皇之的用律法来定罪,这如同是虎口夺食,剥夺了他们的特权!

而制定律法的人是谁?是皇帝本人么?

或许皇帝本人有最终修改权,但真正制定律法的人其实并不是他,而是文官集团。

文官集团的背后,是站着世家和门阀!

正因为有他们撑着,所以高伯逸敢搞事,他甚至敢肆无忌惮把元仲华当情妇玩弄,而不用担心会被报复!

更令人佩服的是,在审理高孝琬谋刺高洋这件事情上,居然没人愿意跳出来反对!

无知的人什么也没看出来,而在明眼人的眼中,这是高氏皇权旁落的重大警示!

兵不血刃就将高氏皇族的神圣外衣丢在地上践踏,高伯逸向众人展示了权臣是如何在规则内使用权力,合理合法的打击对手的。

站住所有的道理,把持住所有的人脉,准备好所有的一切,将对手放到餐桌上,大家一起分享盛宴!

但高伯逸也有他自己的问题,那就是将来如果世家尾大不掉了,应该怎么收拾局面?

这个问题他现在还不能回答,只能等到以后,或者他这一代不能回答,让他儿子高承明来回答。

……

一队周军的辅兵,押送着粮草,队伍长长的看不到尽头,摆出一字长蛇阵,根本没有任何防御。

他们沿着疏勒河(清代雍正年间被改名为党河直至今日)向西行进,经过千佛洞(北魏时期开凿的)之后,一路向北,就是玉门关,也就是窦毅他们驻扎的地方。

沿着河走都不是大事,唯独向北拐过去以后,容易被伏击。这也是韩雄一直不同意宇文宪第一波上来就把大批粮食送出去的最主要原因。

太危险了,完全是在赌命。

宇文宪的做法,和跟傻子玩剪刀石头布一样。

聪明人跟普通人玩,往往算得到对方想什么。

聪明人跟聪明人玩,虚虚实实的出拳,互坑。

聪明人跟傻子玩,你猜不透对方想什么,傻子也许会跟你猜的反着来!

现在宇文宪就在赌突厥人的统帅是普通人,而非聪明人或者傻子。

聪明人能猜透自己想什么,傻子则是上来一波直接就扑了,这两样都会把自己搞死!唯独普通人会放过第一波,观察规律以后,再到后面用完善的准备伏击运粮的队伍。

“齐王,真的不要紧么?”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自从上次从南阳回来以后,韩雄好像把胆子也留在韩擒虎那里了。不过走到千佛洞这里,似乎并未看到突厥人游骑。

“突厥人为什么没有占据敦煌,韩将军知道么?”

宇文宪问了一个跟行军毫无关系的问题。

“末将不知道。”

“突厥人是铁奴出身,当初帮柔然打铁的。打铁就需要铁料,需要木炭(或者煤)等物。这些东西,不可能全部产自草原,很多都是来自西域和中原。

如果入侵到敦煌,那么西域的商旅必然断绝,中原的东西也过不来了。他们不会做这样因小失大的事情。”

其实还有个原因没说,那就是突厥人攻下敦煌不难,但是驻守则是难于登天!宇文宪这番话如果说给高伯逸听,对方肯定恍然大悟,可惜韩雄还差点意思,宇文宪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宇文宪只是想告诉韩雄,因为突厥人需要西域和中原的贸易,所以他们出手,必定会非常谨慎,把影响控制到最小,以打压北周的气势为主。

这样看来,对方又怎么可能一发现北周的运粮队伍,就把主力全部压上呢?他们这样做需要付出的机会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话音刚落,向北的路口出现了突厥人的游骑,或者说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游骑,最大的可能是突厥人的!零零散散,只有几匹马。

韩雄面色微变,压低声音问道:“要不要结阵防守?”

“人跑得过马么?”

宇文宪反问道。

韩雄无话可说,只想给对方一巴掌,然后用尿把他滋醒。

“大军越是放松,突厥人越是以为有诈。虚则实之,我们就是要把自己当成是诱敌的队伍!按目前的速度行军,违令者斩!”

周军的辎重队伍像是没看到前方来来回回的游骑一般,按照既定速度前进。

韩雄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宇文宪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军令传达下去之后,大军脱离了疏勒河的范围,向北而去。这一段没有水源,若是被困此地,只怕三天都支持不下去,哪怕有百万大军都是白给的!

看到韩雄还有些担忧,宇文宪胸有成竹说道:“只要木杆可汗不是蠢笨如猪之辈,此番定然不会伏击我们。”

韩雄总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又不太说得上来。

章节目录 第862章 未来独当一面 千佛山的山坡上,十多骑身穿皮甲的精锐骑兵,保护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将其围在中间的位置。

他的发辫绑在脑后,头上戴着狼头形状的毡帽。金色的袍子翻领,外面罩上金色的风衣,开左衽。腰间系着金色宽革带,革带上挂着镶嵌宝石的短剑剑鞘,脚穿亮闪闪的尖头革履。

整个人都是金晃晃的,满是毫无品味的土豪气息。

“(木杆)可汗,周军运粮的队伍就在山下,我们是不是要冲过去?”

一个传令兵骑着快马飞奔而来问道。

“汉儿的兵法,你们真应该学学。宇文小儿不是真要跟我们翻脸,而是想给我们一锤子以后再谈条件。

这些粮草,里面全是茅草和石头,就等着我们下去抢呢。

他们这是故意卖个破绽给我们,想引诱我们上当。”

木杆可汗哈哈大笑,他的随从亲卫们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四周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英明睿智的木杆可汗带领下,突厥吊打了柔然,并且逼迫宇文泰杀死了逃到西魏的柔然皇族一行人。

嗯,宇文泰杀得也不算多,不过“才”三千人而已!

骑兵的威力就在于速度,失去了速度,一个技战术成熟的骑兵,威力远不如一个精锐步兵。木杆可汗的考虑很现实,如果骑兵冲下去把诱饵吃了,这条山路被人两头一堵,那可真就热闹了!

更关键的原因是,现在突厥占据优势,他完全不需要冒险啊!就算窦毅得到那些军粮又怎么样,他们又没有骑兵,没有办法给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次本来就是为了试探虚实而来,他发现对方有套路,所以就忍住了冲上去的冲动。

只要粮道还在,那么下次的伏击,只是迟早而已。

“让儿郎们都撤回去,继续围困周军大营。”

木杆可汗丢下这句话就骑着马朝千佛洞的方向去了,难得来一次,他也要去拜拜佛。

……

当窦毅看到宇文邕亲自带着运粮的队伍来到大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对方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的模样,这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齐王殿下,一路辛苦了!”

此番带来的粮草数量,大大超过了窦毅的预料,宇文宪不止是完成了任务,而且是完成得异常出色。

用居功至伟来形容都不为过。

战争的胜负,从来都是各种因素叠加的。

从小处积累优势,到最后量变成质变。

粮草多了,大营这一次能够支持的时间就会变长。

支持时间变长了,就能更久远的将突厥人的主力留在这里。

突厥人的主力不朝东迁徙,那么宇文邕这一支精锐遇到阻力的可能性就会变小。这一切都是可以积累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细说。”

宇文宪等人来到帅帐,窦毅又找来杨坚和麾下几个老将,宇文宪将自己一路上想到的,看到的东西都和盘托出。

“突厥人过不了几天就会发现他们第一次是上了大当,我们运粮的队伍根本就没有任何后手,运的也不是什么石头。

所以下次运输粮草,就是破局之战!那时候突厥人一定会出手,焚烧粮草,甚至是歼灭我们运粮的队伍。”

没有机会,却硬是被宇文宪“作”出一个战机来了,哪怕窦毅和营帐里老将都是久经沙场之辈,也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感到由衷的佩服。

这才是真的用命在打仗。

沙场相博,就是斗智斗勇,你本身就没有智力没有勇气,拿什么跟人家斗?

兵法书可以读,军队里的条令和规律都可以学习,但是某些灵光一闪的战场嗅觉和天马行空的用兵手段,则是生于俱来的。

这方面,整个营帐的人都比不得宇文宪。

营帐里其他的人最多被称作“良将”,窦毅将来或许可以被称为“将帅之才”,这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唯独宇文宪有可能成长为周国独当一面的擎天之柱。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看看娴熟处理政务的杨坚,看看带兵打仗老辣的宇文宪,包括窦毅在内,这里好几个老将都感觉自己那个时代在渐行渐远。

“所以,齐王殿下有什么打算?”

窦毅摊开了一张从敦煌县衙里拿来的详细地图,铺在桌案上问道。

“二鼠入洞相争,狭路相逢勇者胜!”

宇文宪指着千佛山以北的那条路中间说道:“突厥人定然会在这里伏击,我们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山道堵死了,断木杆可汗一臂。”

卧了个槽,你还真是敢说啊!

在场诸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的战略任务,是在这里拖住突厥木杆可汗的主力,为宇文邕那边赢得时间!结果宇文宪居然敢把主意打在木杆可汗的精锐身上。

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后果会极为严重!到时候突厥人定然闯营,逼迫宇文邕出来签订不平等条约。

当然,宇文邕不在此地,那是肯定出不来的,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有天知道,但总之是没好事就对了。

窦毅沉吟了片刻,觉得宇文宪的想法虽然大胆,风险极大,然而风险与回报是成正比的。自己这边都觉得太疯狂,突厥人就更不会想到了。

比起慢慢的在这里拖延,还不如拼死博一把。如果宇文邕那边没有找到突厥人的部落(这在宽广的草原上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么自己这边也要想办法全身而退。

无论如何,宇文宪的办法,要是赢了的话,起码能让突厥人有所忌惮,能帮助自己把这支还未训练成熟的队伍带回去!

“齐王殿下的办法,未尝不能一试。诸位回去都想想,具体要怎么实施吧。”

等众人都散去之后,窦毅把宇文宪单独留了下来。

“要是输了,你姐姐就要守寡了。你要是能回去,你姐姐要拿着刀追着你绕长安跑几圈。”

窦毅满脸苦笑说道。

襄阳公主正好比宇文邕小比宇文宪大,他这个姐夫实至名归。

“姐夫放心,此番我已经试出突厥人的深浅,他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若是吃了一次闷亏,突厥人定然会有使者上门来谈接洽公主的事情。

机会只有一次,要是错过了这次,我们就真只有老老实实的困守玉门关了。到时候我可没有把握每次都能把粮草送到你大营里。”

宇文宪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韦孝宽和宇文邕这一路出了状况,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要不然被突厥人困死了,可就是个大笑话了。

章节目录 第863章 暗流涌动(上)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滏水陉的廊桥一头,一队全副武装的神策军士卒,摆开阵势,拦住了打算过桥的一队“马贼”。

这些人与其说是马贼,倒不如说是骑着马的乞丐更贴切些,你看那些马都快饿成驴子了。他们衣衫褴褛,眼睛似乎都在放绿光,盯着神策军士卒腰间的干粮袋。

“我们……我们找李达将军,我们来投靠他的!听说他在神策军里面当了大将军!”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翻身下马,用很不标准的姿势拱手行礼道。

哈?

带队的周敷跟副将二人面面相觑,一股火苗从肚子里窜起,就差没破口骂娘了!

神他喵的大将军,李达这个空有一身蛮力的人也配?神策军里面随便叫一个将领跟他带队沙场较量,都能把李达和他手下那帮人揍得找不着北!

打仗,那可不是打群架,其中隔了天与地之间的广阔距离!

李达和他那一队五百人的士卒,都是出自百保鲜卑,在神策军当中属于另类的存在。这些人平日里不干正经事,也不参与考核。

此外他们身披纸甲,使用的兵器也很奇特,跟神策军的制式装备不尽相同,似乎有成为高伯逸私军亲卫的趋势,看上去颇受重用。

但是!这是对整支军队来说是如此。对于李达这个人来说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高伯逸多次在公众场合奚落李达,怒斥他为蠢猪笨蛋,不配为神策军将领。结果这厮脸皮比城墙都要厚,逢人便说自己是高伯逸亲信中的亲信,铁杆中的铁杆!

还说自己被骂是因为受宠,骂的越狠,说明越受重视。人至贱则无敌,周敷看到李达之后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要不是这厮胡子拉碴的看着已经是油腻大叔的年纪了,估计李达都敢说自己是高伯逸的私生子!

此人脸皮之厚,在神策军内部首屈一指,无人能比。他麾下的人也是有样学样,逢人吹牛说大话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偏偏李达又死死抱着高伯逸的大腿不放,军中其他将领哪怕看不惯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厮就算是条癞皮狗,那也是高伯逸养的癞皮狗。

他虽然让人恶心,却不像鱼赞那样令人畏惧,起码李达不会四处攀咬,送人下狱啊,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当看不见此人各种做派了。

“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周敷沉声问道。

“亲戚,都是亲戚。”

那老头讪讪说道,这明摆着就是谎话。队伍不下百人,人人骑马,李达家这么阔了?

“来人!给我全部拿下了!这些分明是段韶的斥候!若是李达的亲眷,哪里去变这么多马来!”

周敷面色大变,指着老头破口大骂道。

呃……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那群“乞丐”。

“官爷啊,我们真是李达的亲眷!这些马是我们偷的贺拔仁马场的马啊!”

老头跪下来说道,眼珠转来转去不像是说实话的样子。

周敷自幼就在江州山寨里厮混,像这种狡诈之辈不知道见过多少。他根本不搭理老头的磕头求饶,直接下令缴械!

神策军训练有素,下手又有分寸,很快便将这不到百人的“马贼”都集中到一起,捆住了双手防止他们逃跑。

不过让周敷有些意外的是,这些人似乎并没有逃跑的打算,难道他们真是李达的亲眷?

这家人到底有多能生啊?

周敷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

……

神策军大营里,点着篝火,烤得金黄的全羊还滴着油脂,香气四溢。

“老族长,误会,都是误会啊!来,干了这碗酒,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

高伯逸举起大碗,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身边的周敷羞愧得低着头不敢见人。

没错,这老头确实说谎了,只是周敷理解错了对方要表达的意思。

他们偷了贺拔仁的马场是真的,但他们是李达的亲眷却是假的!不过他们跟李达同族倒是真的,勉强也能算是亲眷吧。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晋阳今年虽然还没到秋收,然而几乎不可能收到什么粮食,乃是明眼人的共识。

再加上去年到今年这一两年来,晋阳上层的勋贵们巧取豪夺,下面的鲜卑军户早就不满了!

趁着夏天马儿长膘,又听说族内李达在神策军已经是将领级别的人物,于是这位号称是“西汉李陵后人”的族长,就起了心思,想跑路!

怎么跑路呢?空着手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想到了高欢当年是怎么发家的。高欢当年就是靠着娄昭君的嫁妆,那一百匹马,才当了队正,才有了崛起的资本。

他不可能像高欢那样有美女倒贴,但是他是给贺拔仁养马的啊!

一不做二不休,把马抢了以后跑路。神策军里面必然缺乏骑兵,来了以后,自己根本没有竞争,就能直接当上军官!

当然,他已经老了,不可能当军官,他儿子来当也是一样。

果不其然,当周敷押着他们一行人到神策军军营的时候,正好遇到高伯逸。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高伯逸当机立断,立即组建一支骑兵队伍,名号“龙骧”。

这才有现在两边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一幕。

至于李达,完全没他什么事,他就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家的族长,堂而皇之的进入让邺城男儿羡慕的神策军大营,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这位叫李荣的老人口中,高伯逸得到了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晋阳,今年的蝗灾和旱灾,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如果不是担心人和牲畜到了秋天以后都会饿死,李荣又怎么会铤而走险的抢贺拔仁马场的马呢?

要知道,他们这些牧民,虽然善于骑马,但是手里可是只有木棍的!连弓箭都在贺拔仁的手下那里统一保管。

能抢到马并逃走,这是偶然中的偶然,再试一次就绝不可能发生的极小概率事件!

“晋阳今年真的会颗粒无收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李荣想了想说道:“草料或许还有,但人吃的庄稼已经被蝗虫啃完了。若是把牛羊都吃了,或许能熬过寒冬,但绝对等不到明年春,再说也没有种子啊!”

影响历史进程的,有时候往往会是不起眼的小人物。高伯逸忽然想起这句话,顿时心有戚戚,又有些后怕。

然而高伯逸没有想通透的是,李荣的反叛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乃是晋阳六镇鲜卑不重视生产,不体恤底层,各种倒行逆施的结果。

没有李荣,也迟早会有张荣赵荣王荣!

章节目录 第864章 暗流涌动(下) 晋阳城内的“尚书府”衙门里,唐邕看了看下面官吏送过来的“汇总”,无力的揉了揉眉心,随后将桌案上的那些纸全都丢到地上!

“与一群废物共事,何其艰辛!”

唐邕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晋阳鲜卑里面蠢猪就这么多呢?马场被偷了还要到处宣扬,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还要处死对方没有逃走的家眷?

对方部族里男丁们都在,难道不会在邺城娶妻生子?你杀那些妇孺有什么用呢?等人家哪天杀回来,也会把你灭族的啊!

对于晋阳六镇鲜卑这些人,唐邕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这些人的政治智商之低,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马场被盗了还要到处通缉,这是在宣扬你的马场比较好偷么?

“若是我与高伯逸搭档,何愁天下不平啊!晋阳这些赳赳武夫要来何用?”

唐邕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他极为看好,能跟自己互相搭配开创事业的人,是自己的死对头,而那些能给自己带来助力的人,脑子貌似又不太聪明的样子。

唐邕觉得老天完全是想玩死他。

不过还好,他已经派人去了北面的突厥,找突厥“借粮”!当然,这不会是没有代价的。但是有代价,总比被高伯逸灭了要强。

只要晋阳六镇鲜卑这支核心武力还在,付出一点利益有什么关系呢?渡过这次劫难,现在失去的,可以千倍百倍的赚回来。

当然,这取决于后来如何奋发图强。

有成功者如李二陛下,没几年就雪耻了当年的城下之盟。

更多的是失败者如石敬瑭,让出幽州给契丹,被后世之人唾骂千年。

“道和,还在为贺拔仁的事情忧心么?”

段韶走进府衙书房里,他也是面带忧色。

李荣偷马以后,将马匹作为“投名状”混到神策军里面的事情,给了很多人鼓舞!这几天又有几个小部落南下邺城了。虽然他们没有偷马,但起到的示范效应非常恶劣!

用不了一个月,晋阳只怕找不到那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小部族了!

没有了这些人,谁来放牧,谁来种地,谁来参军?难道让那些鲜卑勋贵们亲自下场么?

“孝先啊,不必担忧,我已经派人去北面跟突厥联系了,唇亡齿寒,相信他们会借给我们粮食的。只要安然渡过今年,后面海阔凭鱼跃,你还怕做不成事情?”

唐邕说的很轻松,然而段韶担心的就是今年这道坎过不去啊!

“今天跑十个人,明天跑一百,只怕后面晋阳就没人了,我当然也会怕啊!”

段韶看着唐邕一脸苦笑道。他虽然不懂政务,却也明白,一个势力最重要的资源,不是土地,而是人口!

没有人口,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是空的。

“突厥蛮夷,禽兽也,他们也会有信用么?”

段韶压低声音问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倒是忘了,鲜卑人也是从草原而来,现在倒是嫌弃突厥人是“禽兽”了,这种“大鲜卑主义”,倒是六镇地区的特有产物。

“大鲜卑主义”也是把人划分为几等的,鲜卑人,汉儿,胡人,没错,除了前两个以外,其他部族的人居然也变成了胡人,而且被鲜卑人歧视,认为他们是“蛮夷”。

而汉儿虽然不属于“蛮夷”,但在段韶这样的人眼中,属于“文弱不堪战,无阳刚之气”。至于谁是汉儿,谁不是汉儿,就看他外表长得如何,以及平日里作风如何。

有些鲜卑人长得很文弱,而且熟读诗书(比如说元氏的人),这些人也被定义为“汉儿”,认定的标准非常混乱。

对于段韶的话,唐邕不置可否,只是随口说道:“死马当活马医罢了。不过为了平息晋阳内外的纷争,不妨现在开一次官仓,敞开让人买粮。

只要突厥人的粮食一到,我们就不必害怕下面的军户们闹腾了。”

唐邕这个缓兵之计,不得不说乃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段韶最近听到的都是些要打打杀杀的话语,只有唐邕的意见,是真的以解决问题为出发点进行的,其他人不过是情绪的宣泄和掩饰内心的恐惧罢了。

“也只好如此了,希望突厥人能看明白形势。走,去喝一杯吧。”

段韶拍拍唐邕的肩膀说道。

……

邺南城皇宫的玳瑁楼里,高洋靠在床头,现在虽然不能下地,但已经可以倚靠着,因为没有饮酒和作死,所以气色看起来比往常更好了些。

当然,也不排除是回光返照。

“你是说,高孝琬已经被逐出宗室了么?”

高洋略微有些吃惊的说道。

他原以为高伯逸会先把高孝琬的名声搞臭,然后再将其逐出宗室,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怎么泼脏水,而是“就事论事”的将高孝琬审判完毕,干脆利落。

或者叫根本不怕外人说闲话。

“确实如此,审判只经过了两天就完成了。”

刘桃之心有戚戚的说道。高伯逸狼子野心,他希望高洋能够警醒一点,又有些担心自己的将来。

“呵呵,罢了,这出戏还挺好看。”

高洋微微一笑道,似乎对高伯逸的种种动作并不在意,这一点刘桃之也感觉到了。

“陛下,这样下去,高伯逸野心膨胀,难免会行霍尹之事。”

刘桃之最终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担忧。

没想到高洋轻叹一声道:“就算让高演当皇帝,他就能镇住晋阳那些人么?”

好像并不能,刘桃之是看着高家的兄弟几个长大的,高演身上少了些披荆斩棘的霸气!如今天下未定,他难以将齐国发扬光大。

这一点,哪怕自己这样的人都看透了,更何况是邺城里的那些大小狐狸们。

“一切都随他们去吧。朕给他们挖了个大坑,他们不得不在坑里面斗得你死我活,使出全身的气力去厮杀,你说好笑不好笑?”

高洋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嘴角微微勾起,那眼神让刘桃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去吧,不要管高伯逸怎么折腾了,一切由得他去。管他怎么闹腾,最后都要跟晋阳那边的人杀啊杀啊。

你给朕盯着段氏,朕……真的很害怕以后很寂寞呢。”

高洋喃喃自语的说道,他的言行,让神经无比粗大,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刘桃之都感觉到害怕,对方赶忙行礼以后就匆匆退下了。

“唉!高伯逸,你还是不够狠啊,要是够狠,你现在应该给朕一刀。”

章节目录 第865章 时代的尾声(1) “知了!知了!”

晋阳宫外的柳树上,夏蝉声嘶力竭的鸣叫着,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声音虽然大,却是最后的绝唱。等秋天一到,它们的“时代”就将落幕,劳作了一年的人们,也将接受皇天后土的审判。

土地的收成,将会决定他们明年过什么样的日子。或者说会决定绑在他们身上的锁链到底会紧一点,还是松一些。

究竟是庸庸碌碌渡过的,还是辛勤耕耘渡过的,这里会有清晰的分界。那些懒惰又糊涂的人,可能很难活过今年冬天。

当然,晋阳城里粗鄙又暴虐的“肉食者”们不在此列。

他们从来都是穿着华贵衣裳,从来都是吃蜜如糠活得无聊又滋润,哪里需要在乎地里的收成?就算晋阳饿死一半人,那也饿不到他们头上不是么?

“杨约啊,你说哀家最近老是觉得心惶惶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静坐在床上的娄昭君,难以忍受屋内的燥热,哪怕好几个人给她扇风,依然感觉酷热难耐。今年晋阳的初夏来得早来得猛,周边的河流,水位低了一大截,许多良田都裂开了口子。

至于蝗虫什么的,这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再去提,因为提不提都一样,差不多放弃治疗了。

自从到了晋阳以后,娄昭君的身子骨更差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应该也没几年阳寿了,面色带着些许青黑,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之中。

现在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容易感觉疲惫,心慌,头晕目眩。看过太医之后,太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私下里表示娄昭君年纪大了,要注意休息。

人老了,什么毛病都来了,这是免不了的事情,无须大惊小怪的。

“可能是太后最近太累了吧。”

杨约轻声说道,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小,或者是娄昭君耳朵已经不太好了。这位传奇太后,居然半天没明白杨约说的什么,却又不好发作。

“你去外面守着,哀家要歇着了。”

娄昭君有气无力的说道。

“喏,那奴去门外候着。”

杨约对娄昭君行了一礼,随即恭敬的退出房间。

……

晋阳城外,密密麻麻躺着一百多具鲜卑军户的尸体,都是口吐白沫,死相狰狞。

唐邕和段韶二人满脸震惊的看着如此多中毒而死的人,久久无语。这些人并非是死于鲜卑勋贵们的打杀镇压,而是死于毒素!

确切的说,是被吃掉的蝗虫毒死的!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邺城那边治理蝗虫,好像还将其作为军粮。古代,军队里的人,一般都是吃最好的东西,当然,那些王公贵族不在此列。

所以他们也将地里的蝗虫抓到弄来吃,结果就被毒死了!没办法,实在是没有吃的东西,不吃蝗虫吃什么呢?

“开仓放粮吧!”

唐邕长叹一声说道。所谓“开仓”,不是说把粮食免费送给底层的鲜卑军户吃,而是说让这些人能够低价购买粮食,要知道,现在的晋阳,你是拿钱也买不到粮食的。

“也只能如此了。”

段韶心中升起一个疑问,邺城那边吃蝗虫,貌似并不是传说。自己这边派去的探子,虽然没有打听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但是河北那边的人吃蝗虫这一点,倒是很明白清楚的!

他相信那些探子不会人人都约好了一样,对自己说谎!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邺城那边的人吃蝗虫没事,晋阳的人吃蝗虫就被毒死了呢?

段韶看了唐邕一眼,对方也是满脸困惑,大概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此刻邺城郊外的神策军大营里,正在进行“烧烤大会”,一只只翠绿的蝗虫被竹签串起来,在炙热的铁板上烘烤,撒上特制的香料之后,传来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从晋阳那边叛逃过来的李荣和他们部落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高伯逸大口吃烤好的蝗虫,一脸陶醉。

李达这个混球已经吃得要走不动路了!

好像哪里不对劲?

李荣不是傻子,确切的说,他亲眼见到有人吃蝗虫被毒死的,所以他下令让部落里的人绝不可以食用蝗虫。

无论是现杀的,还是捡来的死虫子!

“大都督,老朽年过半百,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这些虫子。晋阳那边吃虫子被毒死的人不在少数,为何晋阳这边的虫子吃了不会毒死呢?”

李荣疑惑的问道。

高伯逸将竹签放下,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压低声音说道:“蝗虫,皇也!我们乃是天命所归,又岂会害怕这名为蝗虫的虫子?

然而晋阳那边就不同了,他们本身就是叛逆!叛逆者,食蝗者死,不是很正常的么?”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唬得李荣一愣一愣的!

你别说,高伯逸的这种说法很有迷惑性,绝对能把这个时代的人忽悠得找不着北。可惜李荣没吃过猪肉那也是见过猪跑的。

食蝗者死,乃是常识,并非是今年晋阳独有的现象。那么问题来了,今年你可以说晋阳那边是“叛逆”,可是以前呢?

以前六镇鲜卑是国家支柱,高欢打天下就靠这支强军!那时候还不是有食用蝗虫被毒死的人?难道那些人也是叛逆?

这里面一定有着他没弄明白的古怪,不过看高伯逸的样子,貌似也不打算多解释了。

“天下人,要共享太平盛世,这才是我的梦想。摒弃胡汉之别,开创天朝上国,才是我们应该奋斗的目标。

而不是你杀我我杀你,为了一些私怨喋喋不休的战斗。

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吃了蝗虫没事吧。”

高伯逸对李荣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李荣是聪明人,比李达聪明得多,他一定能明白自己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应该猜到自己想做什么了。

来到营门外,杨素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准备得怎么样了?”

高伯逸笑着问道。

“主公算无遗策,卑职做的都是些小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主公是想效仿当年尔朱荣,将邺城权贵们一网打尽么?”

杨素有些迟疑的问道。

高伯逸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身上。

“入夏了,只是想开个蝗虫宴,让大家换换口味而已,你想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尔朱荣。”

章节目录 第866章 时代的尾声(2) “蝗虫宴?”

渤海长公主府邸里,这位美艳的女主人正在用精巧的锉刀修指甲,听到鹅王长孙晟说高伯逸将会在邺南城郊外举办“蝗虫宴”,庆祝众人抗击蝗灾有功!

这他喵的又是玩什么鬼花样?

高彾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她必须要去,而且似乎好像要亲口吃一吃蝗虫,跑不掉的。

高伯逸的骚操作真是跟他在床上行房时的花样一样多!

高彾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实在是太能折腾了,太会来事了。

而且,蝗虫好像是有毒的吧?

高彾记得小时候晋阳那边蝗灾,饿得不行的人吃了蝗虫以后就被毒死了!

她本来就面色白皙,想到这里面色更是白得跟纸一样,惨兮兮的。高彾无力的坐在床头,最近天热得人心烦意乱的,她还时常呕吐吃不下饭,整个人都懒得只想睡觉。

“唉,你说你这个人啊。我师父是什么人?京畿大都督,辅政大臣!他想的是什么事情,是提振士气啊!是凝聚人心啊!

大家吃的不是蝗虫,而是吃的胜利!我们战胜了蝗虫,而不是被蝗虫啃得颗粒无收!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啊?”

长孙晟鄙视的看了高彾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有人说,女人的颜值跟智慧常常不能同时拥有,也就是说,漂亮女人通常都很蠢而且缺乏头脑。

高彾就是这样的典型,人不坏,可是头脑缺了点意思。

“我去了,不是要跟那个女人见面?”

高彾小声的问道,她现在简直就是把七八岁的长孙晟当军师了。毕竟,长孙晟是关中人,在邺城没有势力,绝对不会坑她的。

“你要是不去,人家会以为京畿大都督娶的是李家女,而不是你这个渤海长公主,这都想不明白?”

长孙晟人小鬼大拍了拍高彾头上的发髻,就像是在拍一只猫一样。

这话算是说到高彾心中最深处了。别的地方她可以让,这一点绝对不能让!没有一点妥协的可能!

“那我应该穿什么衣服去?”

“还在纠结衣服呐!你穿尼姑的衣服去都行,只要吃蝗虫不输人就好了!你越是吃蝗虫,高伯逸就越高兴,他就越有面子。这跟你穿什么无关,关键是支持!

妻子要支持丈夫的,李家那个女人估计要把心肝都挖出来给我师父,你做不到这一点,在外人眼里,别人也会觉得你是多余的!”

长孙晟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高彾好奇问道。

“我虽然只有一个爹,但我爹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我虽然尚未娶妻,可看我爹是什么样的,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嘛。”

长孙晟意味深长的看了高彾一眼,那意思是在说:难道你不知道你那几个弟弟都是些什么货色?

这话果然让高彾无言以对。

“对了,这次我也要一起去见识一下。”

长孙晟有种预感,高伯逸不会无缘无故的搞什么蝗虫宴,他这么做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为什么要去?”

“将来我在邺城迟早要娶权贵之家的女子,现在去先探探底不行么?万一以后我娶了丑女,那多没有面子啊。”

长孙晟这话让高彾觉得对方这个聪明孩子跟着高伯逸似乎有被毁掉的趋势。

……

晋阳的粮仓空了,沸腾的民愤,也被平息下来了。

段韶望着空空荡荡的官仓,一脸苦笑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唐邕说道:“这下好了,手里最后的牌都打出去了,若是邺城神策军挥师来攻,不需要他们攻城,我们会不战自溃了。”

当然,这只是自嘲的话而已。

官仓确实是没有了,但那些勋贵们家中的粮仓还是满着的呢!还是那句话,就算再多人挨饿,又怎么会饿到他们身上呢?

“这并不是最后一张牌,最后一张牌,是突厥人!

阿史那库头是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的弟弟,他的部落一直在跟我们做生意。相信这次他们也不会拒绝换粮食的提议。”

“如果他们拒绝呢?”

“那我们就派人去说,我们决心投靠邺城,以后再也不跟他们做生意了,看看谁会比较急!”

阿史那库头一样希望自己手里的势力壮大,木杆可汗死后,他就可以取而代之。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唐邕的使者。

这是一件很好理解的事情。毕竟,突厥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或者说,他们内部的倾轧更多,部落制度天然决定了突厥人很难将所有的实力都凝聚起来。

不然他们早就横行天下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

段韶回望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人在附近,于是压低声音在唐邕耳边说道:“太后最近身体不是很好,确切的说,是一天比一天差!”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慎重的微微点头,什么别的也没说。很快他们就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官仓,就像刚才那一幕从来未发生一般。

……

敦煌鸣沙县的城头,突厥人的游骑已经随处可见,他们除了不攻城,不攻击商旅外,其他的什么事情都做,其气焰嚣张可见一斑。

韩雄看着眉头紧皱的宇文宪,轻声说道:“上次你的判断是对的,突厥人果然察觉到了。

上一批粮草还能支持十多天,几万人省着吃的话,一个月也够了。我们还可以再等等。”

说这话的时候,韩雄才知道当初宇文宪的大胆行动,对前方的支持是多么巨大。突厥人现在明显是因为第一次受骗而“恼羞成怒”了。

下次送军粮去玉门关,就是九死一生!

“不,我们明日就出发,趁着突厥人还未部署完毕的时候,去一趟玉门关。”

“送粮?”

“不,给他们送石头和茅草去,还有引火的猛火油!”

火攻?

韩雄被宇文宪的计策吓了一大跳!实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玩这么一出。

“会不会有点不妥,要不派人去问一下窦毅?”

“不能派人,一旦派人,绝对会被突厥的游骑截杀。到时候再派人去求援。”

宇文宪摇了摇头,否定了韩雄的建议。

见对方还要说,宇文宪反问道:“韩将军想到我军明日出发了么?”

“没想到。”

“所以突厥人也想不到。”

章节目录 第867章 时代的尾声(3) 初夏天黑得晚,此刻已然晚霞漫天,看起来如同火烧一般。杨约陪着娄昭君,在晋阳宫的一处十分通畅的回廊处纳凉,观看天边橘色霞光。

“杨约啊,今天这天怎么黑得这样早啊?你扶哀家起来。”

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娄昭君,看起来跟普通的糟老太婆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上穿着的襦裙很是华美,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

“天已经黑了,奴扶太后进寝宫休息吧。”

杨约温和的说道,语气淡然而殷勤。如果此刻还有其他人在,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现在天色还很亮,娄昭君居然说天已经黑了,而杨约也像是自己也看不见一般,睁眼说瞎话!

“再待一会吧,哀家觉得自己这身子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唉!”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娄昭君虽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几乎于瞎子,但她的眼睛越来越差,似乎并不需要怎么细想就能感觉得出来。

雄狮老的时候,也不能向外界露出疲态,不然的话,你的敌人会将你当做猎物,你的同党会将你抛弃,因为你已经无法再保护他们。

娄昭君现在明明知道自己身体已经不行了,她却依然像个巨人一样挺立着不倒下!再说,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倒下,除了死!

“唉,哀家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都老了也不能让哀家享享清福。杨约啊,还是你好,一直陪着哀家。

哀家想收你做义子,你觉得如何?”

娄昭君并没有让杨约推她进寝宫,而是问了一个很是忌讳的问题。

一家之中,只听说有男主人收义子的,那还是在子嗣不继的情况下才采取的“权宜之计”,类似于考察。

一旦觉得考察合适了,那么就会将其过继在自己名下,类似于“转正”,那时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在礼法上却是真正的父子关系了。

然而,家中女主人收义子的情况,在历史上少之又少,见之青史的几乎绝迹!

一听到这话,杨约直接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只想一直服侍太后,不作他想。哪怕是当太后的义子,对奴来说也一点意思都没有!太后对我恩重如山,难以为报,奴才不要当个什么义子呢!”

杨约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娄昭君本身也只是有此一问,于是轻轻拍脑袋道:“瞧哀家糊涂的,此事就作罢吧。

哀家时日无多,若是哀家哪天不在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娄昭君随意问道,语气很是放松。

“奴哪里也不去,唯有给太后守灵到不能守的那一天。”

杨约没有说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话,汉武帝后群臣们见皇帝都高呼万岁,可哪个皇帝又能活过千岁的?都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听到这话,娄昭君深沉一叹道:“如此也好。”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是让心思敏感的杨约莫名感觉背后发凉。

……

宇文宪执意要亲率运粮队当“诱饵”,让韩雄带着不多的援兵来解围,这种打仗不要命的姿态,让他一时间也有些敬佩,更有些忧虑。

宇文宪成长的空间太大了,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如此轻易的死在边疆。如果他死了,将来周国无人能对抗高伯逸。现在周国的名将名帅,都太老了。

高伯逸完全可以闷头发展十年,然后熬死这些人!

唯独宇文宪比高伯逸要小,他不怕跟时间赛跑。

“让末将去当诱饵吧。”

韩雄拉住宇文宪战马的缰绳说道。

“韩老将军去,未必能成功。此战我借鉴了当年高伯逸用箱车阵对抗装具骑兵的方法,还增加了当初没有的猛火油。

只要用得好,打乱对方的部署,不是什么难事。韩老将军也是重任在身,你需要带着不多的骑兵突围到窦将军大营里,引来援兵合围突厥。

绝不能来迟,来迟了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宇文宪一脸慎重的说道。

他的办法听起来复杂,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得很。突厥人在冲击“运粮”的车队以后,必然会受阻,跟周军的箱车阵大战一番,骑兵失去速度,堵在狭窄又无水的山道内。虽然侧面的山坡可以往上走,但上面是千佛洞,也是无水之地。

突厥人只要上了山,不要说反杀了,能够最后不被饿死渴死就要烧香了。胜负的关键就在于,窦毅带领的周军主力,来的速度有多快!

来早了,突厥人尚有余力,绝对要跑路。

来晚了,只能给宇文宪收尸。其间的力度要怎么把握,很考验一个将领的指挥能力,跟沙场嗅觉。

打仗又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呢?跟傻子打仗,还怕乱拳打死老师傅呢。

“齐军之中广泛使用了这种叫做烟花的传信之物。用来战阵之上选择时机发动,十分便捷。

当初我也从独孤信那里弄到了一些,但愿韩老将军能用得上。快到了就打信号,我会带着剩下的人拼死一搏与你策应。”

宇文宪将几个细竹筒递给韩雄,这几乎是以性命相托了。

他这么积极,确实可以理解,毕竟周国今年遇到的压力真的太大了。但是让韩雄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等宇文邕和韦孝宽那边建功,宇文宪为什么要自己出头呢?

要知道,西边如果打得太好,东边的韦孝宽可能就会遇到难题,倒不是说突厥人会拼死抵抗,而是他们会迁徙躲避,甚至是朝西边过来增援木杆可汗。

那样反而会破坏整个计划。而韦孝宽制定的计划,一般都是最优解。

“周国侍奉突厥如父,现在有机会,我自然要试试突厥人的水准如何。如果他们是徒有其表的话,他日进军草原也并无不可。

周国缺马,出潼关后,需要马的地方太多了。”

宇文宪摇了摇头说道:“时不我待啊!”

这话只会让韩雄觉得英雄迟暮,不过宇文宪倒是没想那么多,此刻他只是想建功立业而已。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不久之后,就成为了北周在军事上独当一面的人物,后来更是一直处在与高伯逸率领的齐军主力对抗的第一线。

“出发了,韩将军也要见机行事才好!我这条小命就托付给你了!”

宇文宪哈哈大笑一声,骑着马跟着“运粮”的车走了。

章节目录 第868章 时代的尾声(4) 当高彾带着鹅王长孙晟来到邺南城的南郊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高彾帷幕后面那双美目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别看了,人家的脑子十个你都比不过,今天没有来。不然这种场合跟你见面,硬是要分个大小出来,那得有多尴尬啊!”

长孙晟懒洋洋的说道,眼睛在游客身上停留,移动,再停留,似乎是在暗暗评判着什么。

“你到底在找谁?”

高彾略有些尴尬的问道,刚才她就在看李沐檀来了没有,果然如长孙晟所说,对方没来。

想来也是的,这种场合,李家女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完全是拿自身的短处是对付她高彾的长处,怎么可能不落下风呢?

心中稍稍安定,她一抬头,就看到高伯逸在指挥下人摆开流水席,说是蝗虫宴,当然不会只吃蝗虫,还会有别的东西。

甚至可以这样说,其实大家来这里只是为了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有没有蝗虫,其实都不重要,他们又不是真的会吃这些东西。

用高伯逸的话来说,今日的宴会,就是“作秀”,作给他们自己看,作给邺城的人看,作给天下人看的。

“你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你夫君在那边忙,夫唱妇随懂不懂,还不过去?”

长孙晟撇撇嘴,不管高彾了,他像个老鼠一样不起眼的在四处闲逛,观察各家来的人。

赵郡李氏的,清河崔氏的,弘农杨氏的……还有元氏的!

这次元家居然也会派人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长孙晟看了看停在路边的马车,大致上弄明白了这次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世家大佬,世家大佬的亲眷,还有高氏皇族的旁支,最后才是元氏的一些人。当然,元氏的人平日里很低调,那些高调的早就惨死在高洋的屠刀之下了。

长孙晟在闲逛的时候,高彾已经来到高伯逸身边,想给他擦汗,又有些不好意思。

“蝗虫富含蛋白,对身体很好的,只是……”

高伯逸这句话没说完,看了高彾一眼说道:“不习惯的话就回去吧,今天都是演戏,特别无趣。”

一想起长孙晟说李沐檀的智商情商胜过自己十倍,高彾有些不服气的赌气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我不是你夫人么?”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高彾越是不自信,就越是要强调自己“正室夫人”的地位,弄得高伯逸一脸尴尬。

他本身是好意,因为今天要演一出戏。演戏又怎么会没有演员,没有道具呢?这些让高彾看到了似乎有些不太好。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娇滴滴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长孙晟陪你吧。”

高彾本来想拒绝,一想到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现在自己都还戴着帷幕不能示人,也不好跟不认识的人套近乎,于是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长孙晟虽然嘴巴很贱很毒,但怎么说呢,良药苦口利于病,对方说的办法都是好办法,话难听点就当童言无忌好了。高彾自认为自己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很快,露天的宴会就开始了!

中国人自古就特别会玩,特别是在郊外野餐,连“曲水流觞”这种骚操作都玩出来,现在高伯逸搞出来的流水席和自助餐,都是小场面。

稍微能让人眼前一亮而已。

唯一能称道的,就是把蝗虫做到了各种菜里面,油炸,烧烤,生煎,各种手段都有,条桌上的菜品很是丰富。本来就是初夏,时令的水果也多。

高彾环顾了一下条桌上的各种菜肴,深感高伯逸确实是个会来事的男人!不管是大事小事,都是用认真的态度去做的。

自助餐的好处,就在于大家都端着盘子,想吃什么吃什么。这当然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人可以四处活动,跟自己想要交谈的人交谈,自然而然的避开了需要回避的人!

不然大家坐在饭桌上聊天,你说些事情不想别人听,难道把他人赶下桌么?

高彾并不愚蠢,她很快就领悟了高伯逸为什么要弄这么个“自助餐”出来,也明白了为什么长孙晟四处观察。

一句话,大家都在互相试探,究竟谁和谁关系好,究竟谁能成为谁的朋友,究竟谁能和谁的关系更进一步!

条桌上的盘子一道道被撤下,又有一道道的新菜上来,整个过程都是井然有序的。现场只有食客们发出声音,上菜的人,那是鸦雀无声,简洁干练的。

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饺子”,外面是又酥又枯面皮,里面的汤汁在嘴里爆炸开来,有种难以形容的鲜美滋味。

这当然不会是纯粹的蝗虫,但是为了“做戏做全套”,这里每一道菜里面都是加了蝗虫的!

将手里的“大饺子”吃完,高彾忽然感觉蝗虫似乎也不那么难吃!

在一池子美酒里面滴入一滴污水,事先不告诉你,你未能喝的出来。但是直接喝污水,哪怕味觉早已丧失的人,恐怕也不会没有察觉吧?

大佬们惺惺作态的吃着美味佳肴,里面象征性的加一点蝗虫,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去问问顿顿饭都是蝗虫底层人民,他们才是最清楚蝗虫是什么滋味的人!

“诸位!今年邺城周边,蝗灾肆虐。多亏各位群策群力,才能将灾害降低到最小。如今大家桌上吃的就是我们的战利品!

来,我国泰民安干杯,为风调雨顺干杯!”

高伯逸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这种场面话,大家当然都是爱听的。来的大佬像是杨愔啊,崔季舒啊,燕子献等人,都是很配合的将杯中美酒喝完。

他们在等高伯逸的下文!

花了如此多的心思,弄出这么大阵仗的“蝗虫宴”,难道就是为了找找乐子么?

别人也许会,但高伯逸这个人,是很注重“实用主义”的。要是没有无法避免的大事,他做这样的事情才是奇了怪了!

“诸位刚才吃了蝗虫宴,都感觉味道甚为鲜美。只是有些事情你们还有所不知吧,邺城人食蝗虫,可以将其当做美味,而晋阳人食之则会中毒身亡!

来人啊,将尸体抬上来!”

高伯逸微笑的面色迅速变得冷漠肃然,可谓是翻脸堪比翻书的典型人物。

几个神策军的士卒,抬着好大一块冰上来了,冰上面盖着白布,下面似乎是死人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高彾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就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章节目录 第869章 时代的尾声(5) 见到面目狰狞的死人,渤海长公主吐得稀里哗啦的。在场宾客也多半是些文人,肚子里翻江倒海,却又不敢吐出来。

如果吐了,那就变得跟个“娘们”一样了。在这样的场合,一点点的丑态,会变成人人皆知的大笑话。

“诸位,你看看他们的惨状!”

高伯逸大声疾呼,招呼所有人都围过来,此情此景,哪怕心里很是恶心,也必须要凑过来!不来的话,后果会极为严重!

因为那样会向在场的所有人传递一个信号:你对高伯逸极为不爽,根本不想鸟他!

接着会发生什么,无法是死一人和死一家的区别而已。

“晋阳蝗灾,是天灾人祸不假,但是,为什么晋阳受灾如此严重呢?为什么齐国其他地方没有像晋阳一样,赤野遍地呢?”

高伯逸掷地有声的说道:“因为现在晋阳的那些人,吃着国家的俸禄,吃着万民的民脂民膏,却整日蝇营狗苟,觊觎神器,不想报效国家!

这样的人,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惩罚他们!

你们以为是我高伯逸在信口开河么?来人啊!传李氏族长李荣来见!”

李达带着胡须花白的李荣来到众人面前。其实李荣到邺城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不过今日他却穿得衣衫褴褛,像是刚刚逃难来的一样。

既然是做戏,那当然是要做全套的,怎么能弄得太出戏呢?别人一看李荣穿着得体,那么他说的话,就不那么可信了。

“李族长,你弃暗投明,抢了贺拔仁的马场,带着部族一路艰辛到了邺城。你给大家说说看,晋阳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慢慢说,不需要畏惧隐瞒。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是你的坚强后盾!”

高伯逸死死咬着“每一个”这三个字,李荣乃是人精,微不可察的眨眨眼,随即用手抹泪道:“这些年来,晋阳那些勋贵们倒行逆施,我们过得苦啊!”

李荣声泪俱下的说道。

他阐述了晋阳鲜卑勋贵横行不法的事实,有些是夸张了些,有些是以偏概全,有些则是胡编乱造的。

然而李荣着重强调了,娄昭君到了晋阳之后,就开始发蝗灾了,一发不可收拾!红褐色的蝗虫遍野都是!

不但不怕人,飞起来的时候反而横冲直撞,把人皮肤割伤!

这一点他并没有夸张,除了把黑锅扣在娄昭君身上之外,其余的并没有一点点假话。

饶是在场诸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听到李荣的叙述,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说呢,邺城蝗灾泛滥的时候,这些人多半都是有参与到救灾之中的。

蝗虫胆小,人过去它们就会跳开,躲着,根本就不像是李荣说的那样凶残。然而看对方的描述,很详细,这不像是一个书都没有读过,字都没认识几个的人能编造出来的。

如果是高伯逸教李荣这么说的,那么他不可能说得这么仔细,而且前后呼应,没有一点破绽。

包括杨愔在内,他们这些文官们普遍感觉晋阳那边的蝗灾确实就像是李荣说的那样,因为从那边过来的一些消息,也侧面应证了李荣的说法不假。

难道蝗灾真是上天给娄昭君的“惩罚”?

还是……因为邺城这边才是“天命所归”?

看到李荣的效果很好,高伯逸轻轻挥手,示意神策军的士卒们将死尸带下去,李达也把李荣带走了。

“上天警示,或许是虚无缥缈,大家都不肯相信。所以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吃蝗虫会不会死!来人啊,弄两只蝗虫过来!”

高伯逸大喊了一声!

不是吧,你要表演吃蝗虫?

“大都督,不可如此啊!”

崔季舒急急忙忙的站出来拦住高伯逸,其实幸亏他出来得早,如果他不出来,杨素也会出来的。这种场合,怎么能没人配合高伯逸呢,一个人演独角戏多尴尬啊!

很快,一个装着蝗虫的木盘端上来了,里面有一只翠绿的蝗虫,似乎刚刚死去不久。

除了躲在一旁的长孙晟以外,其余的人都是勃然变色!

高伯逸居然要吃生的蝗虫,这是活腻了?

蝗虫不能吃,尤其不能生吃,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经验。古人不傻,如果真的可以吃蝗虫,你觉得他们饿极了会不吃么?

为什么一旦发生蝗灾,就会饿死那么多人呢?

因为蝗虫不能吃,尤其是不能生吃,生吃了就会死!

但是长孙晟人生观世界观还未形成,他只相信一点,那就是高伯逸现在娇妻美妾,功成名就了,这是多么难得啊。

如果不是为了摄取更大的利益,他又怎么会冒险呢?

那么这就说明,要么此事并不危险,要么能得到的利益会大得难以想象,或许二者都有。

众目睽睽之下,高伯逸将蝗虫塞进嘴里,奇怪又腥臭的爆炸口感,让他恶心得想吐!不过他还是强行忍着不适,将虫体吃下去。

随后,亲卫递给他一碗酒,高伯逸将美酒一饮而尽,正好压住了那股怪味。

“好!蝗虫也不过如此!我高伯逸作为辅政大臣,忠于国家,为万民造福无愧于心,蝗虫也奈何不得我!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大笑着,高伯逸将陶碗随手扔在地上,用深邃的目光环顾众人,正色问道:“如果在邺城吃蝗虫会死,那么,我为什么现在还好好的?”

这个问题很值得人们深思,然而事实摆在眼前,高伯逸并未死去,他在众人眼皮底下吃了蝗虫乃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难道,真有“天命所归”这种事情?

此时此刻,哪怕是再顽固的人,也不免要想想,是不是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天命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

有天命的时候,哪怕你是乞丐,也可以时势造英雄,最后开天辟地,再造神州。

如果没有天命,哪怕你在龙椅上坐了一辈子,也无非是当傀儡一辈子,还不如普通人过得快活。

晋阳那边吃蝗虫会死,会不会……真的是天命不在他们那边呢?

……

随着“小插曲”的结束,宾客们也渐渐散去了。

高伯逸扶着高彾关切的问道:“身子不适?”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高彾的笑容很勉强,今天的一幕,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上原因。

“我送你回去吧。”

“嗯。”

高彾轻轻应了一声,并未询问高伯逸为什么能生吃蝗虫。

章节目录 第870章 时代的尾声(6) 夜已深,外面只有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卧房里伸手不见五指。

“听说阿郎今天生吃了一只蝗虫。”

李沐檀轻声问了一句。

高伯逸将头枕在她光滑修长的大腿上,两人身上都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幸好这里完全看不见,不然此情此景还真是有些不堪入目。

“对,确实是吃了。”

高伯逸没有否认,懒洋洋的应了一句。

“嗯,因为妾身也吃了一只,所以知道虽然难吃,但吃了并不会死。”

李沐檀的话让高伯逸大吃一惊。

“这种游戏一个不小心会死人的!”

高伯逸有些生气的训斥道。很快,他就感觉对方嫩嫩的小手在摩挲自己的脸,似乎是在讨好他一样。

“唉,你这是在干嘛啊!”

“妾身是在想,阿郎做一些事情,应该是都有万全的准备。既然阿郎能吃,只要不放过细节,那么妾身应该也是能吃的。”

确实,事后的结果证明了这一点。

“为什么晋阳那边的人吃蝗虫会死,阿郎吃却不会呢?”

李沐檀疑惑的问道。

这是高伯逸此番“变戏法”的关键。因为指责晋阳那边的势力是“叛逆”,需要一个关键性的证据,这个证据就是同样的蝗虫对不同地区的“区别对待”。

高伯逸为什么要演出这一幕,李沐檀也是心知肚明的。或者在场的那些人,每个人心里都会有数。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高伯逸轻轻的说了一句,长叹一声。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李沐檀没有搭腔,而是等待着高伯逸的下文。

“蝗虫,其实和那些平日里被勋贵们看不起的草民是一样的。当他们数量很少,没有聚集起来的时候,懦弱,胆小,什么都不敢。

你走过去,他们都要躲着。”

高伯逸像是在说故事一样,继续解释道:“然而当这些人聚集起来以后,他们就会变成暴民!比最残暴的军队还要残暴,平日里勋贵们不敢做的事情,他们敢做!

平日里勋贵们都会遵守的规矩,他们会当成放屁!

他们会不顾一切的吞噬,直到最后连自己都死掉为止。

这是草民,也是蝗虫。

当蝗虫数量很少的时候,他们就像是草民一样,很温顺,一脚都能踩死好几个。但是当它们的规模大了以后,蝗虫就会变成另外一种虫子。

颜色不再是绿色,而是褐色红色。它们的习性也会变得暴虐,横冲直撞!身体里带有剧毒,完全不能吃!哪怕做熟了都一样。”

嗯?有这回事?

李沐檀愣住了,她原本是以为晋阳地区的蝗虫是另外的品种,没想到居然跟蝗虫的规模有关!

“今年这半年来,我们都在为防治蝗虫做准备,所以蝗虫的虫卵规模很小,每次出来的时候,数量都不多,它们还没有变异!

所以你也看到了,它们是绿色的,不是红褐色的。”

“而晋阳那边倒行逆施,不顾民生,哪里会管蝗灾的防治呢?于是蝗虫越来越多,数量越多它们就越是暴虐。阿郎是要说这个对吗?”

李沐檀喃喃自语的问道。

“确实如此。”

高伯逸又叹了口气。

其实他说的只是事实,并不是要说教,蝗虫的本性就是这样的。

蝗虫体内有微弱毒素,有累积效应,越是成年的虫子,毒性越大。

更何况,蝗虫数量规模大了之后,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效应。蝗虫为了不让自己在虫群中被淘汰掉,于是变得更爱冲撞,并分泌出一种激素,刺激周围的蝗虫也变得暴虐。

直到最后成为“无敌”的存在。

任何人防不住,任何鸡鸭对付不了,只能看着它们把能吃的所有东西都吃完。

听完高伯逸的说法,李沐檀良久无语,最后居然也是长叹一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沐檀拉着高伯逸的大手,放到脸上呢喃道:“阿郎的情怀让妾身如此着迷。人生在世多有不如意,唯有知心人相伴,才不会遗憾。”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年你爹是多么想打死我。”

说完两人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开始肆无忌惮的疯狂。

……

“齐王殿下,好像有些不对劲。”

宇文宪身边一名小将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此人叫尉迟运,乃是宇文泰外甥尉迟纲的次子,算下来跟宇文宪还是亲戚。尉迟运有勇有谋,在宗室里面算是很有本事的才俊。

今年才二十岁就被委以重任,来给宇文宪打下手。

“不错,突厥人这次果然是想袭击我们。”

宇文宪沉稳的点点头说道,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毕竟,离上次送粮草已经有几天过去了。如果那一次运送的是石头和茅草,那么窦毅的大军显然应该待不住,要寻求战机,或者组织撤退。

不然难道让这几万人都饿死么!宇文邕对外宣称的还是十万人呢!

只怕木杆可汗那天回过味来,就知道自己已经被耍了。

“他们不会在疏勒河发动进攻的。”

宇文宪指着河边的小船说道:“当年刘裕的却月阵,只要是骑马打仗的人都会好好研究研究。却月阵唯一不能少的东西,就是疏通的河道。

疏勒河不宽,却能走船,突厥人也害怕在这里和当初的魏国一样,被打个措手不及。”

宇文宪说得头头是道,让尉迟运不得不服。对方说得很对,而且他并没有将突厥人当傻子一样看待。

这一仗应该不会输,至少不会输得很惨!

尉迟运忽然心中大定,对此番出征信心增加了不少。军队虽然不够精锐,然而指挥官的脑子是清醒的,也能极大减少失败的概率。

“等会你听我号令,对付突厥人的轻骑,只能用箱车阵自保。

但是箱车阵只能支持一段时间,若是没有援兵,那迟早还是会被突厥人攻破的。当年南朝的军队做不到这一点,相信我们也做不到。”

宇文宪最让尉迟运佩服的事情,就是他对胜负算得很明白,没有自卑,更没有自大,看待问题的角度很客观。

“齐王殿下,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相信窦将军会来跟我们汇合,然后反击。”

卧了个槽,那不是把小命交给别人?

尉迟运感觉宇文宪的胆子真是够大的啊,历史上因为这种事情翻车的人实在不要太多。

“以弱胜强,要是不冒险,能成功么?”

似乎猜出了尉迟运在想什么,宇文宪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这话尉迟运无法回答,他只能说,并非所有人都能当主将。

起码他现在还不行。

但是宇文宪已经可以了。

章节目录 第871章 时代的尾声(7) 高伯逸生吃蝗虫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在宣传,才过了一两天,就已经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某些好事之人开始思索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如今齐国乃是儿皇帝当政,太后娄昭君在晋阳,看样子是不会回邺城了。难道才两岁多的高潜,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十多年,然后从高伯逸手里接过权力?

这种可能性大么?

以前大家并不知道,但现在很多人都觉得,高潜乃至高洋的儿子,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赵氏孤儿的例子,历史上有一次就够了,绝不会有第二次,尤其是在这个换皇帝如换马灯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现在邺城里面已经吹起一阵风,说高伯逸乃是“天命所归”!也就是说,无论他是不是想当皇帝,现在看起来,此人似乎有当皇帝的命!

一旦时机合适,究竟会发生什么极端事情,谁也不知道!就是猜出来了,也不敢说。

渤海长公主府里,高伯逸一脸错愣看着为高彾诊治的太医院大佬徐之才,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有喜了?”

“老夫行医多年,当年你娘怀着你的时候,你父就叫老夫来看过病,这岂能有假?”

高伯逸的生母是一个十分能作的舞姬,曾经是陈元康的玩物,送给高德政的。这女人怀孕的时候高德政能有多上心,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也就是说,刚才其实不过是徐之才在跟高伯逸套近乎而已,至于有没有发生,呵呵,从他母亲当年被扫地出门就知道,高德政并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

徐之才的态度,其实代表了很多高洋时代世家中人的想法。

不愿意结结实实的站队,但是不介意有倾向的靠拢一下,提供一些便利。以便在将来占据一个好位置。

所以说,这世上没什么人是真正的傻子,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有其内在因素在里面。

看到高彾还在昏睡,高伯逸不动声色的将徐之才送到门口,这位太医院大佬,才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太上皇现在一天才吃一次东西,而且都没有吃完!你准备好了吗?”

看到徐之才急切的样子,丝毫不见刚才的淡然,高伯逸微微一笑道:“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

见对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高伯逸这才微微点头,沉声道:“杨约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谁也不知道!就连杨约本人都不知道!

徐先生当初既然走了这条路,岂有回头的道理?就算你要跪着朝向晋阳,那边可连跪下的位置都没有留给你呢,你要如何?”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徐之才。

文人就是这样,心里想太多,总是“刁民害朕”,却又胆子小,不敢真正走出那一步。此乃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来历。

这个时候才担心晋阳鲜卑军力强大,之前做什么去了?

“唉,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说起来,徐之才还真是有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身不由己。

回到卧房里,高伯逸凝神看着高彾沉睡中恬静又精致的面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最近跟高彾行房的次数并不多,高彾也不是容易怀孕的体质。

没想到对方这次居然又怀上了。

真是时也命也,老实说,跟高彾之间的羁绊越深,将来他们就会越痛苦。现在看来,这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

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高伯逸走到今日,已然无法回头,回头就是死,而且是和自己有关系的人都会死!

哪怕要当十恶不赦的坏人,此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权臣的路,没有尽头,尽头就是死。只有篡位,才能博一条生路。

世上只有一个诸葛孔明,也只有一个刘禅。

“其实,我情愿早点认识你,或者晚点认识你,可惜了。”

高伯逸轻轻捏了捏高彾的手,随即站起身来,准备出门。五军都督府,今日将接收第一批“鹰扬府”送来的兵员了。

作为总管邺城兵马的京畿大都督,高伯逸必须要去看看。因为李祖升带来的那五千“护路队”,也会编入五军都督府的禁军编制之中,作用就是“压舱石”!

有这五千人在,无论是斛律光还是其他什么人,都别想利用各种机会掌控这支将来规模会很大的禁军!

接下来的一年乃至几年当中,高伯逸会利用这部分人马,逐渐的渗透,掺沙子,控制实际的军权,同时提高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当然,这些人的“俸禄”,更多的是跟家乡土地政策有关,交给他们的军饷,其实是不多的,这也跟这支军队的性质有关。

半职业化军队,三年轮换一茬,不出二十年,齐国将会有数之不尽的兵员。这种制度的好处在于,便于培养出大量好用不贵的步兵。

精锐程度远不如神策军,但胜在便宜啊!北齐人力资源丰富,而且还有钱。为了在长期对垒中占据优势,扩大兵员范围是迫不得已的举措。

这样做还有一个不可说的目的,就是会极大稀释军队中的鲜卑人比例!人口一旦分散,文化也就分散了,更不要说鲜卑人文化本身就不怎么繁茂。

当年高欢在玉璧城碰了个头破血流,斛律金在败军中唱《敕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将士们莫不悲愤。

如果斛律金到建康的禁军中唱这歌,只会被人当傻逼看待!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一旦兵员被稀释了,鲜卑人就会被汉人文化所同化,十年之后,就会不分彼此。这些都是长远大略,以后想办法实行就好。

走在邺城繁华的街道上,看着行人来往如梭,颇有盛世景象,高伯逸心潮澎湃。

愿以我绵薄之力,领导天下之人,走向富强,再造统一神州!

愿以我之武勇谋略,率金戈铁马,征讨四方,再立汉家威严!

这一切,似乎已经不远了。

正当高伯逸在犊车里畅想未来之时,一支箭从他侧身的幕帘而来,贴着面皮而过!

“有刺客!保护主公!”

驾车的田子礼大喊道,其实不需要他说,高伯逸发现这条街已经空无一人,数十名黑衣人将犊车团团围住,跟田子礼的山寨兄弟厮杀在一起,战况一开始就是白热化!

章节目录 第872章 时代的尾声(完) 突厥人真的会来么?

一路上,尉迟运提心吊胆的想着。所谓押送的“粮车”,里面是什么呢?

是石头,而且是可以弹射出去,大小比较合适的石头,再有就是猛火油。每一辆车里面都藏着一架床弩!

这几乎是搬空了敦煌的府库才弄到的东西,若是这一仗输了,估计敦煌也守不住,突厥人要长驱直入了。

之前宇文宪说,离开了疏勒河的范围之后,突厥人就很有可能出现。而现在已经过了千佛洞的那座山,为什么突厥人还能稳着不动呢?

难道他们今天不来么?

“突厥人要来了!”

尉迟运正在沉思的时候,宇文宪沉声说道。

这话吓得他手里的缰绳都差点脱手。

“齐王殿下如何得知?”

“因为突厥人的游骑不见了!”

突厥人的游骑不见了,不是说明他们已经去睡大觉,而是说突厥人已经准备好了攻势,并且十分自信甚至傲气!

他们不需要苍蝇一样的斥候到前面去探路了。

“前面有一片开阔之地,那里应该就是突厥人等我们的地方。”

骑兵的冲击需要速度,而速度只能在空旷的场地才能得到。这条路右边是陡峭的山坡,砂石极多,想要从上面冲下来,只怕马腿都要折了。

所以突厥人要突袭的话,只能选择在前面的开阔地段。哪怕他们知道在山道这里是最好的伏击之地。

嘛,运粮的箱车总是跑不过马儿的,突厥人这么想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忽然,视野的极限处,开始漫起黄沙!尘土飞扬。

塞外不比中原,这里土地沙化严重,骑兵运动的时候,可谓是席卷黄土而来,看起来气势逼人!

“传令下去,让箱车摆圆阵,车与车之间锁链相扣!”

宇文宪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这阵势稀奇么?一点都不稀奇!

别说高伯逸已经用过了,就是几百年前的南朝宋的时候,就有不知名的将领用过,而且还玩砸了。

他们也是运粮的队伍,遭遇北魏的骑兵之后,结成圆阵自守。一度让北魏骑兵相当难堪。

可后来当这支军队的指挥官被北魏将领射杀之后,圆阵无人指挥,最后溃散。南北朝时期史书混乱,记录战场细节的更是不多,这次是正好有北魏的史官在军队里,目睹了这一幕,后来当了史官之后,就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箱车圆阵最大的优点,就是皮实!圆阵内的士兵,可以互相支援,而骑兵无法突破箱车,就算是偶然有队伍能突入,遇到圆阵内密度极大的敌军,往往会陷入重重包围,最后被斩杀!

然而箱车圆阵也有着难以克服的大缺点,就是它无法作为孤军单独存在!

一旦没有人去救援,那么圆阵内的人必死无疑,此乃兵法里说的久守必失。

尉迟运有点明白宇文宪这一战的思路了,他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将自己变成诱饵之后,把胜利的钥匙交给窦毅!

这不但是对同僚的极大信任,更是对自己的极大自信!

两军之间交战没有那么多废话好讲的,突厥人直直冲过来,没有问宇文宪他们是什么人,亦是没有说自己是什么人。

突厥人柔然锻奴出身,善于打造铁器。他们打造的马镫,铁板上都镶嵌了花纹,可以起到增加摩擦力的作用,从这点就能看出突厥人祖传手艺不凡。

一般来说,突厥骑兵由三部分组成,即侍卫之士、控弦之士和柘羯。其中,侍卫之士又叫“附离”,也就是狼的意思,他们属于可汗的亲兵部队,是突厥骑兵中的精华。

很显然,袭击宇文宪运粮队伍的突厥骑兵,不可能是附离!如果是可汗的亲兵部队出手了,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突厥人的打算,是想将这支运粮队伍斩杀殆尽,然后用“马匪打劫”这样的拙劣借口糊弄过去,让宇文邕捏着鼻子认了!

所以,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木杆可汗又怎么会让身穿铁甲的附离出手呢?这不明摆着说明是突厥人自己干的嘛。

最起码的遮羞布还是要的,毕竟,突厥公主最后还是要远嫁北周,突厥依然需要北周的力量,去平衡北齐,然后可以两边玩讹诈的游戏。

如果玩脱了,就把北周玩死了!到时候可一点都不好玩!

这支突厥军队不但没有穿铁甲,甚至连突厥人常有的“狼头帽”都没有戴,就是为了“避嫌”,虽然双方都知道对方是谁就是了。

“突厥人的长处在于来去如风,分进合击。尉迟将军,我们二人分守一边吧!”

宇文宪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切都和他预料的一样!

突厥人果然没有出动精锐,果然是在投鼠忌器,果然还是玩马匪那一套!

突厥骑兵很多,马也多,但是盔甲却并不多。他们善于打铁不假,可草原上没有木炭和煤,亦是没有铁料,这些东西都需要进口,也就是从中原和西域去弄。

盔甲是侍卫之士的专用装备,而控弦之士和柘羯是不得染指的。这里面有着极为森严的等级制度。

而突厥骑兵所使用的长兵器有长矛和马绊两种。长矛也是用铁制成,矛尖狭长成棱形,锋利无比,可以刺穿敌人的重装甲。马绊也就是套马索,既是突厥牧民的牧具,也可以作为兵器。

可惜,长矛和马绊在今日都不好用!前面一波突厥骑兵的长矛插到箱车里面被卡住,根本拔不出来,后面队形全乱了!

而这些人身上没有铠甲,自然无法下马跟周军步战!

开具操作猛如虎,定睛一看二百五。突厥人来势汹汹的,砸到宇文宪的箱车圆阵里面之后,居然队形开始混乱起来!

突厥人在草原横行惯了,缺乏攻坚的手段。只要让他们的速度降下来,战胜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宇文宪暗暗紧张了起来,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就很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

……

“主公,刺客在这三条街一共有一百五十二人,已经被全部斩杀!他们罗圈腿,虎口老茧,大多中年三四十岁,似乎是骑兵退役下来的。”

鱼俱罗对着高伯逸拱手说道,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神策军精锐,看数量已经将街道堵得严严实实的。

恐怕少说有几百人!

“大意了,没想到有人射箭射这么准。”

高伯逸心有余悸的抬起袖子,上面被利箭扎了一个洞。

“主公算无遗策,天命所归,这些宵小不可能得逞。”

鱼俱罗一本正经的拍马屁说道,脸都是僵硬的。

章节目录 第873章 旭日东升(1) 京畿大都督高伯逸在前往邺城郊外军营的路上被一群人刺杀,所幸有惊无险,只是死伤了一些护卫,高伯逸本人毫发无损。

至于这些刺客是什么人,已经有了眉目,就是高欢当年出征在外的时候,负责保护娄昭君一家人安全的私军!

这些人是完全受娄昭君节制,以及多年来被其照顾和豢养,等同于家奴,而且是能征善战的家奴!

当初娄昭君差点在邺南城皇宫里解决高伯逸,就是靠着这些人换上了宿卫军的军服,才得以实现的。

如今这些人来刺杀高伯逸,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事后,高伯逸像是没事人一样去了新设立的禁军大营,并一路看着新兵入营,领取军服,分配到早已规划好的序列当中。

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受到什么影响,然而这厮被刺杀的事情,就像是在家中大厅里聊天的人们,正当谈得起劲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一块巨石,将众人中间的桌子砸得稀烂一样。

邺城的风波,似乎又要开始了。这里为什么要用“又”呢?因为自从高欢迁都邺城以后,这里就一直是各种势力角力的战场!

场上的选手虽然变得不同,这块场地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

“杀呀!”

箱车组成的圆阵内,已经有一些下马后的突厥士兵,冲到了里面。

不过尚未杀到宇文宪跟前。

“开始吧。”

宇文宪看到战况焦灼,轻声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很快,十多个并未参与战斗的士卒,将某些箱车的门拉开,从里面拿出很多短棍和铁环!

他们熟练的将几截短棍用对应的铁环组装起来,动作极为熟练,很像是用过很多次一样。

冷兵器时代的某个时期,正规军玩长矛已经玩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寸长一寸强,所以在木杆允许的范围内,不断的加长长矛的长度,就成为了改良兵器的不二法门。

那么隋唐时期,长枪的长度有多长呢?以精锐步兵常用的“步槊”来说,直线长度已经超过了4米!其“枪头”部分,更是远远长于后来的矛头。

精锐步兵列阵使用步槊,会把敌军军阵打得无法聚拢!不过宇文宪要是只有此等能耐,绝不敢把自己陷入绝地!

很快,一支拿着超过两丈长矛的阵列,从圆阵中杀奔突厥人冲开的缺口!

突厥这边的指挥官万万没料到大军之中还有这样长度的长矛,要知道,之前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看到有地方施展啊,他们是哪里变出来的?

“众将士,随我杀敌!”

宇文宪抽出佩剑,指向圆形箱车阵的缺口处,列阵好的长矛兵,矛头如同扫把扫地一般,自己人纷纷退让,敌军纷纷逃离!

逃跑的突厥人,又与后方正在前进的士兵相撞,又遇到督战的“附离”,三方混成一团,一时间阵型大乱!

这波反击,周军士气大震,突厥人留下千余尸体逃走了,被杀掉的战马亦是不在少数,可以说被碰得灰头土脸的!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是正理,宇文宪玩得并不夸张,不过是一次性筷子的原理罢了。

木杆是最普通的木头,稍微值钱的只是铁环而已。拼凑起来的长矛当然不耐用,这一战之后,所有的木杆都会报废,甚至刚才那一波就已然折断了不少。

只是,那些重要么?

实际上是不重要的。因为士兵们的气力也是有限的,哪怕有耐久度无限的兵器,也打不过源源不断的敌人。

突厥人潮水一般的退去,宇文宪一屁股坐到地上,腿都是软的!

他当年考察过高伯逸的箱车阵跟北齐的装具骑兵对抗时的战果,以及战斗过程,还有战后双方的损失,才想出这个出人意料的计策。

消耗品!

把所有的东西当做消耗品,就是宇文宪这次战斗的思路。能用简的就用简,根本不考虑这次战胜突厥之后的事情。

没错,这里的一切,包括车里的石头,乃至箱车本身,都是消耗品。一次性的,用完这次就不可能再用。

所以他才用石头代替床弩上的弩箭,放弃昂贵的步槊,而使用短棍拼接而成,只能使用一次的“步槊”。

连斥候骑兵都没有带!所有人里面仅仅只有他跟尉迟运骑着马!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次性的买卖,如果买卖没做成,那就……比较难看了。还好最后的结果,是突厥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这不是因为突厥人傻逼,而是宇文宪因陋就简的策略,让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精兵。而宇文宪用圆形箱车阵,就是把所有士兵都困在里面,让他们逃跑都没有地方可以去!

因为跑不掉,所以必须要死战!

论起打仗的“骚操作”,宇文宪远不如高伯逸,论深谋远虑,他也比不上韦孝宽,然而宇文宪的优点,一来是比较谦虚,能够接受新事物,哪怕是敌人那边的新动向。

二来是他比较均衡全面,要冲的时候敢冲,要守的时候也能受得住,不会被压垮了。

“齐王殿下,刚才那步槊真是用得好!”

尉迟运走到宇文宪身边,对他伸出了手。宇文宪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轻叹一声道:“突厥人退得太快,今夜只怕有恶战。让士卒们都不必吝啬喝水吃粮,明日不能脱困,我们必死无疑,让他们都拿出勇气来!”

啊?不是说好了带三日干粮和水么?

尉迟运又被宇文宪吓了一跳。他凑过去沉声问道:“齐王殿下,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军心散了,白起孙武再世也顶不住啊!”

看了看周围正垂头丧气的士卒们,尉迟运觉得这道命令一下,只怕队伍立刻就会散了。

“这支大军来自长安,他们不可能在敦煌逃散,如果逃散,那么他们连野狼都对付不了。去吧,直接传令,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以为明日不分出胜负来,我们还能活么?”

看着宇文宪认真的表情,尉迟运恍然大悟!

是的,你确实能赢明天,然而,木杆可汗发现自己派骑兵围攻一支运粮队伍,居然久攻不下!这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啊!

到了那个时候,木杆可汗会撕破脸皮,派出最精锐的附离,将宇文宪这支孤军给灭了,不为什么,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而已。

头可断,血可流,唯独不能丢脸!这就是上位者的逻辑!

章节目录 第874章 旭日东升(2) “就是这里么?”

穿着文士儒衫,故意留起美须的杨素,指了指邺北城某处破败的院子。

“小杨大人,确实是这里的。”

一个胥吏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在杨素耳边低声说道。

“鱼将军,拜托了,全都抓起来了,无论是谁,哪怕是一只老鼠,你们也要抓起来带走。”杨素板着脸对带队的鱼俱罗说道。

此番行动,正是高伯逸“遇刺”的后续,朝廷下了通缉令,通缉令上的名单,多达数百人,还有他们的亲眷。

其打击范围之大,几乎比高湛造反的时候还要严重,完全就是一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架势。

老鱼话不多,只是微微对杨素点了点头,一脚踹开门,带着李达麾下那帮人冲了进去。很快,里面就传出打斗的声音,兵器入肉的声音,还有哭喊叫娘的声音。

杨素好像完全听不到这些,只是嘴角挂着神秘的笑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乐个什么。

老鱼办完了事情,他身后李达那帮人,拽着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院门出来,院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还有满地鲜血和一地死尸!

只怕十多个都是往少了说!都是成年的汉子!

这些人绝对有古怪,因为正常情况下,只有泼皮会像这样在街边聚集,至于在院子里几十个大男人呆着,那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就是有阴谋要搞事的人!

“树倒猢狲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人多厉害,有时候不是看他自己怎么样,而是看他身后站着什么人!

你们以为娄昭君还站在你们身后,以为别人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呵呵,时代已经变了啊,这已经不是高洋的时代了,更不是娄昭君的时代!”

杨素轻声自言自语的说完,随即带上那扇已经被鱼俱罗踹破的门。

“邺城的腥风血雨啊,几人欢喜几人愁。”

杨素摇头叹息着离开了小院子,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举报”,然后他要做的,就是依照举报名单,然后带着老鱼,让老鱼去抓人就行了。

这种活简直不要太轻松了好吧!

……

“高伯逸被人刺杀了么?”

邺南城皇宫玳瑁楼的卧房里,高洋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好,他脸上平静的听完刘桃之的叙述,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废话”。

“是的,陛下,死了一百多个刺客。”

刘桃之心有余悸的说道。

一百多人成功伏击了高伯逸坐的犊车,而且他的贴身护卫都不在,按道理说,高伯逸这厮早就应该死透了,至少也应该是狼狈逃窜,再受点伤什么的。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一来高伯逸没什么大事,甚至连惊吓都没有,二来就是神策军出现的时机,就像是在那里等着这帮刺客发难一样!

有个词叫“细思极恐”,刘桃之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他是第一次对某个人深沉的心机感觉到害怕了!

“呵呵,虽然不能算是自导自演,起码也是欲擒故纵吧。高伯逸这手引蛇出洞,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高洋一阵阵腹痛,不过还是强忍着,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似乎已经看穿了高伯逸的把戏。

像京畿大都督这样位置上的人,如果不是高澄这种人行自走炮,去哪里都在女人肚皮上,没有掌握核心武力,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暗算呢?

如果暗算他的人那么蠢,那些人为什么会活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呢?

所以很明显的道理,这些人之所以会出手,不过是高伯逸故意让身边的警戒松懈一些,让对方以为自己有机会罢了!

“唉,这些事情不必提了。”

高洋皱着眉头摆摆手说道。

“对了陛下,还有一件事。”

刘桃之将高伯逸吃蝗虫的事情说了,还把晋阳那边吃蝗虫吃死人,而邺城这边没那种事情也说了。

现在邺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高伯逸是“天命之子”,因为他在,所以邺城才没有蝗灾肆虐,说什么蝗虫见到高伯逸就会躲着走之类的。

总之,这个男人现在是光环非常非常大,若是光环不大,又怎么可能短短三年时间,就从一个驿站里的非编制打杂,蜕变成权倾邺城的京畿大都督呢!

好事之人的眼光始终都是短浅的,他们能看到的,都是脚边那点路,看不到更远的东西。这些人很容易被蛊惑。

今日是天命之子的高伯逸,到明日也可以被他的政治对手打成“乱臣贼子”,反正那些好事之人也并不关心这些。

刘桃之真的很想抓起高洋的衣领好好问一下,为什么他要把高欢的基业拱手让人!

虽然知道事不可为,但你好歹挣扎一下吧?

这个国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高殷死的时候,朕就在想,这偌大的齐国,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直到看到薛丰洛这种和你一样忠心耿耿的人,都会下毒毒死高殷,朕就已经明白了。

这齐国已经没救了,朕也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那时候朕就已经累了。

既然这个问题朕解决不了,那就不要解决了吧,让高伯逸和高演二人告诉朕答案就行了。”

说完这话,高洋有些气喘,腹部的疼痛,几乎让他难以忍耐了!

“陛下先别说了,歇会歇会!”

刘桃之急了,高洋已经时日无多,他早就知道,可没想到对方居然连秋天都熬不到!高洋一死,又是一波大地震,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啊!

这邺城,已经不是高氏皇族说了算的地方了!

“朕没事,朕还没到那一步呢。”

高洋似乎硬挺着一口气,似乎是在等什么消息。然而他在等什么,却一点口风都不给刘桃之。

“陛下,那奴告退了。”

刘桃之在心中默哀了一声。

高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

“这齐国,究竟是要去哪里啊!”

走出玳瑁楼,刘桃之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他刚刚出皇宫的宫门,就看到一个高个子戴斗笠的男人,依靠着宫墙,似乎在等人。而门口的侍卫,就像是没看到此人一样。

凭着刺客的直觉,刘桃之感觉那个人似乎在专程等自己!

“刘公,主公想见你。”

“可是我很忙。”

“我的剑,告诉我你并不忙,你要不问问它?”

那人把斗笠丢到地上,正是高伯逸的贴身护卫竹竿!

他是什么时候回邺城的?

刘桃之心中大惊。

章节目录 第875章 旭日东升(3) 出玉门关往西不远处,就是今日的罗布泊!而紧挨着罗布泊的,则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楼兰国。可惜,楼兰国早已被北魏灭了,人口离散,消失在茫茫西域各小国中。

而罗布泊(此时叫菖蒲海),因为上游的河道改变百年,如今已经变成了盐水湖。然而此地的盐水湖的湖水,却并不能拿来当做提炼食盐的原料,因为这片盐湖里存在的是钾盐!

作为北方霸主的突厥,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提炼食盐,但是罗布泊盐湖晒干后的盐不能吃,却不是一件有疑问的事情。这点眼力和智商他们还是有的。

如今,突厥可汗阿史那燕都(因为担任过矣斤的职务,所有又叫阿史那矣斤),就把帅帐设在罗布泊不远的沙洲。

不过很显然,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因为前方传来战报,一万突厥骑兵伏击一支周军运粮的队伍,居然没有取胜!

这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一件事。木杆可汗的长相可不一般,他面如圆盘,肤色偏红,并且眼睛终日赤红不退。

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事实上,这位可汗正是突厥崛起的奠基人,他一生征战无数,极大的扩大了突厥的活动范围,彻底消灭了柔然,并镇压了铁勒人的闹事。

木杆可汗在位期间,乃是突厥实力膨胀的一个重要时期。

“那支运粮的队伍,现在在哪里?”

阿史那矣斤沉声问道,汗帐里诸将都不敢抬头看他。这一仗虽然打得不大,但是太丢人了,也太憋屈了。

突厥骑兵的巨大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弹出来的石头,比弩箭要更有破坏力。那些一戳就破的木板,反而将战马刺伤。

没错,周军的外围确实是被毁了,那些箱车也拖不走了。但是周军外围的防御却并没有减弱!

因为死去的马匹,遍地都是折断的武器和木板,有这些“材料”,周军将领很容易把这些东西“组装”起来,而尸体在干燥的沙漠里,也没有那么容易腐烂。

至少一两天内,突厥是奈何不得这支周军的。

一想到突袭战打成了现在这样焦灼的战况,进也不行退也不行,阿史那矣斤就很火大!

“今日参与进攻的大军,把百夫长以上的将领都砍了!我这就亲自带着附离去会一会这支周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史那矣斤发飙了!虽然他面色很平静,但一出手就有不少人丧命。今日参加战斗的将领真是倒了血霉,木杆可汗什么都不问,来就是一起杀!

“兄长不可!”

正当阿史那矣斤准备下令的时候,他弟弟阿史那库头站出来阻止了传令兵下去传令!

“兄长乃是赏罚分明,然而今日去的并非是我们部落出来的将领。兄长此举会让人认为我们在清除异己!就算是要处理那些人,像这样也太过粗暴了。

我愿意带着原班人马,将功折罪,今夜夜袭周军残部,势必可以一战而定!”

为什么没有人认为宇文宪会带着周军跑掉呢?

因为这一段路就是绝地,没有水,有一边是山,另外一边是沙漠!如果没有箱车,周军拿什么防御突厥骑兵?恐怕还没有跟窦毅他们汇合,就已经被疾驰而来的突厥骑兵一击而溃了。

如果宇文宪真有那么蠢,倒是省了木杆可汗一些麻烦。

“如此也好,今夜你带着两千附离去破敌!”

突厥内部的情况很复杂,依附于阿史那家族的小部落特别多。木杆可汗对这些小部落采用的是“又拉又打”的策略。

总而言之,那些人干活是最多的,攻坚是最多的,得到的好处反而是最少的。这似乎也很好理解。

这就好比是一个松散的“黑涩会”组织一样,有核心的,有外围的。而核心的吃肉,外围的喝汤,那么外围的造反怎么办?

木杆可汗的办法有两个,其一是勾引这些部落自己站出来反抗,然后顺道就把他们给灭了。第二个办法更简单,下令让那些小部落放纵劫掠,抢到多少都是他们的,这就OK了。

今日攻打宇文宪的就是小部落里派出来的骑兵,阿史那矣斤表面怒不可遏,实际上心中暗喜。

只要他或者阿史那家族的人出马,收拾了这股周军,那么白天的失利不但不是减分项,反而会是加分项。

“去吧,小心些,那支周军有古怪。”阿史那矣斤叮嘱弟弟阿史那库头道,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没看透。

……

邺南城皇宫门口,刘桃之被竹竿挡住了去路,而宫卫看到了他们,一点都没有感觉稀奇,更没有人进去通报。

这让刘桃之有了不好的预感!

“刘公是跟在下去,还是自己去?”

竹竿拔出佩剑,拿在手里比划着,手指抚摸剑身道:“或者想问问我手中的剑?”

刘桃之在竹竿身上看到了一股锐气,那种当年他也曾经有过的锐气。

“还未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不值一提,只用说去还是不去吧。”

竹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也是没料到刘桃之杀人的技术很高,做人却如此优柔寡断。

刘桃之将自己的剑交给守门的宫卫,随即跟着竹竿朝着邺北城的方向走了。表面上看,邺南城还是那个邺南城,皇宫也还是那个皇宫,但实际上,里面的人一批批的轮换,早就全部换成了神策军的精锐!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就已然控制了邺南城皇宫,而众人的目光,却还在他吃蝗虫啊,被刺杀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面。

想想都觉得有些可笑。

刘桃之连剑都给宫卫了,就是不希望引来杀身之祸。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邺北城一处破败的宫廷别院内,刘桃之的瞳孔骤然收缩!

当初在这里,高洋将白云剑递给了太子高殷,让他斩杀死囚,而竹竿这个人,当初就是那批死囚里的某个人。

而是高伯逸冒死救下了那批人,当然,其中也包括竹竿。

刘桃之呢?

他当时潜伏在这片别院的暗处,随时保护高洋的安全。

这块地方,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宿命之地!显然,高伯逸选择在此处跟自己会面,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公武艺超群,若是在下不在,恐怕主公还真制不住你,恕在下不能离开。”

竹竿冷冰冰的对刘桃之说道,这话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他的为人。

“哼!”

刘桃之冷哼一声,他已经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高伯逸,正在一棵树下看树皮上蝉儿。

章节目录 第876章 旭日东升(4) 对于竹竿这样的狗腿子,刘桃之是完全不屑一顾的,正如他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当高家的狗腿,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

他认为自己当狗腿,乃是没有什么瑕疵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他对竹竿这样仗着有后台就硬气的家伙,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

然而他对高伯逸却不敢造次,或者说,从内心深处,刘桃之是有些畏惧眼前这个神秘男人的。

“竹竿,你退下吧,我有话跟刘公说。”

高伯逸对着竹竿摆摆手,这位高个子剑客,什么也没说,拱手行了一礼之后,就退下了,毫不犹豫。

这让刘桃之微微有些吃惊。

“其实,很多人跟我说,现在要除掉你,只要杀掉了你,陛下就没有耳目了。”

高伯逸走到刘桃之面前,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道:“从前多次蒙刘公搭救,最后都是有惊无险,杀了刘公,固然是一了百了。

然而我高伯逸若是对恩人都这样,将来世人会如何看我。”

说完,他长叹一声,指着不远处的石凳说道:“过去坐坐如何?”

看到高伯逸似乎不太像要秋后算账的样子,刘桃之点点头,两人面对面的坐到了石凳上,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着高伯逸,似乎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位到底想玩什么游戏。

就像他不明白自己还剩下什么价值一样。

“这次邺城蝗灾,我高伯逸活人无数,只是没人看出来罢了。刘公不是普通人,你对这些应该也有了解吧?”

“确实如此……你已经是名镇邺都的京畿大都督,早已不是当年的高二郎了。”

刘桃之一脸苦笑道。

“在下遭遇过一劫,之后忘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倒是对当初刘公的照拂颇有印象。我父高德政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唯独刘公念几分香火情。”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这倒不是假话。当初他被扫地出门,刘桃之确实力所能及的提供了些许便利。至少,这个人无论立场如何,都算是“故人”,而非是娄昭君那样的天然敌人。

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自己的敌人,高伯逸是分得非常清楚的。

“自从薛丰洛后,陛下就对你们这样的老人不信任了。我之所以能上位,无非是陛下自暴自弃,已经不太想管齐国的残局而已。

他心中惦记的,不过是手创的国度,将来是否会毁灭。所以无论是邺城胜,还是晋阳胜,胜利者经受了考验,都足以把陛下的基业传下去,仅此而已。”

高伯逸这话让刘桃之大惊失色!没错,作为高洋的最亲近之人,刘桃之是最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高洋就是在自暴自弃,他对于事业已经没什么念想了,对于弟弟高演,则是带着无奈与愤恨,有种“我得不到你也别落着好”的报复心。

至于高伯逸,从头到尾都是个棋子而已,哪怕高洋死了,高伯逸都是他留下残局里面的一部分,能不能逆转乾坤,完全要靠高伯逸的个人能耐。

其实,往更深层次讲,这也是高洋代表的高氏皇族,对北方汉人世家的一种妥协。如果不妥协,后果会非常严重,严重到那些世家中人投靠北周!

也就是说,在北齐,汉人世家必须要有一个“代言人”。

这个人以前是高敖曹为首的渤海高氏一脉,以及赵郡李氏一族,也就是李祖娥父亲这一辈的老人。

而现在,高伯逸通过各种运作,成为了河北汉人世家前台的人物,他背后有数不清的人力物力财力,唯独缺乏的,是将实力转化为胜利。

面对这股力量,高洋亦是无可奈何,正如他奈何不得晋阳鲜卑六镇一样。

所以他就留下一个局,让后来人去争个你死我活,反正那时候他也死了根本看不到,管他谁胜谁负呢!

高洋是爽了,却给刘桃之这样忠心的狗仔出了个难题。

权力的争夺,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

“我给刘公两个选择,第一个,刘公去晋阳找高演,以后你就跟着高演混。”

这话说完,高伯逸瞥了刘桃之一眼,随即继续说道:“或者我给刘公一笔财货,刘公去扬州养老吧。邺城这里风景虽好,却已经不适合刘公了。”

高伯逸没有说出招揽的话,因为刘桃之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招揽的,就算被招揽,那也是假意的迎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咬你一口。

高伯逸可不敢在身边留一个这样的人,正如别人也不会取代竹竿的位置一样。古代受到重用的私人门客,或者是刘桃之这样的苍头,跟主人都是一生一世的关系,永不背叛。

他们杀人放火不算是私德有亏,唯独侍奉二主不能被人接受。这样的人一旦侍奉了第二个主人,那么他本身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尊重一个人,就是不要在某些关键的问题上羞辱他!

“我必须做一个选择,对么?”

“确实如此。刘公侍奉了高欢、高澄,如今又侍奉陛下,乃是侍奉了三代帝王。俗话说事不过三,刘公可以功成身退了。”

高伯逸在暗示,刘桃之不要去找高演,而是退下来好好“休息休息”。

“如果我要去晋阳,大都督会不会阻拦我?”

很久之后,刘桃之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高伯逸问道。

“不会,人各有志,只是将来见面……说不定就是敌人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

他知道刘桃之会这么选择,如果不这么选择,那他就不是刘桃之了!在这个人人都身不由己的年代里,每个人的出身,就极大限制了将来他能走的路。

高欢苍头出身的刘桃之,他的身世决定了必须要为高氏皇族流干最后一滴血,这是他的宿命。

只有高家一直存在下去,他才有寿终正寝的可能。

“请大都督成全在下。”

刘桃之满嘴苦涩的说道。可以说如今他的小命,都在高伯逸一念之间。

“刘公的恩情,我已经还了,将来若是沙场相见,也请刘公不要手下留情。”

高伯逸轻轻摆手,随即大步朝着院落的大门走去,竹竿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似乎并不担心刘桃之会对自家主公怎么样。

“走吧,他要去晋阳,也随得他去吧。”

高伯逸有些失望的说道。

“主公,你输了在下十吊钱。”

竹竿略有得色的说道:“只有门客才最懂门客。”

“之前你说只有门客最懂主公,现在又说只有门客最懂门客,那你不是什么都懂?”

高伯逸没好气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齐开发银行的“飞钱”,丢到竹竿手里说道:“自己去拿钱。”

章节目录 第877章 旭日东升(完) 天色黑暗中带着幽蓝,一轮耀眼的明月挂在空中,却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有些妖异,也有些静谧神秘。

月光照在黄沙上,泛起一道道波纹,大漠的白天能把人热死,而到了晚上,气温又会迅速下降到零下。

大冷大热,这就是西域的脾气。

“将军,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一位突厥将军在阿史那库头耳边说道。

其实说老实话,他是有些看不起阿史那库头的,因为这厮的部落,在幽州那里,水草丰美,哪有西域这样苦寒?

如果阿史那库头不是阿史那矣斤的弟弟,那么他就是个屁!当然,这话心里想想就成,说出来就要惹祸了,再废柴的阿史那家族成员,也是王族!不是自己可以羞辱的。

“如何不对劲?”

阿史那库头对这一带的地形确实不怎么了解,现在听听“知情人”好好说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周军就算回不到营地,也不会原地等死,他们上山,去千佛洞,恐怕还能支撑个几天,然而将军你看那边。”

这位突厥将领指着远处周军残破的箱车阵说道:“他们还在那里,这是为什么呢?”

他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感到心中极大不安。

不安当然是难免的啊,但是放弃今夜的袭营行动,则根本不可能,若是这样空手回去,真会被木杆可汗斩首。

听到这话,阿史那库头也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换位思考,如果他现在是那位周军将领,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做呢?

答案是在刚才路过的那个山丘旁埋伏,然后顺便防火,烧自己一把。这样就能击退今晚的夜袭了。

当然,只是今夜这一波而已,明天突厥的大军会源源不断的杀来,直到完全把这股让木杆可汗脸面无光的周军给灭掉为止。

这么一想,阿史那库头又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一般说来,经历过大战的军队,尤其是参与防守的军队,战后都会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感。

或许对方根本就没想到今夜自己会带着精兵而来呢?

正当阿史那库头思索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周军弩箭的射程,当然,周军这次带的都是石头,打在身上那叫一个疼,突厥人引以为傲的精甲,在对方的石弹面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

砸到了就是血肉模糊,盔甲上被砸出一个大坑。

“砰!”

周军那边的弩机射出一个陶罐,落到地上被砸碎,流出不明的液体,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颗颗陶罐被射出,有一颗正好砸在一个突厥骑兵头上!

这骑兵被砸晕,摔倒在地上,他手里的火把脱落,掉到地上,碰到了不明液体,然后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啊!我被烧着了!”

骑兵队伍里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叫声!突厥大军就是这样,由部落组成,军纪很差。他们是倚靠着丰厚的战利品分配,来维持战斗力的。

历史上北周大将军杨忠跟突厥人打过交道,回来就对宇文护说突厥人虽然表面强大,但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很弱。

因为他们的士兵虽然凶狠,但上级却无法约束,只能依靠丰厚的战利品来行使军令。用“十胜十败论”来说,这帮人就是乌合之众。

能打顺风仗,但是很难逆风翻盘!

能在草原横行,但很难像鲜卑人一样在农耕文明扎根。

“将军,是猛火油啊!这是猛火油!水都浇不灭的!我们快撤吧,周军早有准备,现在火烧起来了,我们占不到便宜。”

阿史那库头身边的副将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今天就不出来了!看这一路晦气得。鸡没偷到,热一身骚!

“传令下去,撤退!”

阿史那库头虽然并不是经常在西域混,却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今天明显是吃亏了,再呆着只会自取其辱。

附离乃是阿史那矣斤的亲兵,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身手,更何况周军此时连马都没有,根本无力追击,也不可能出圆形的箱车阵。

他们扔下被猛火油烧着的同伴,阵型只是稍有散乱,很快就回复了正常,两千骑兵前队改后队,一路朝着菖蒲海(罗布泊)的方向而去。至于其他的突厥骑兵,阿史那库头哪里管得到那么多啊,随他们去吧,反正也不是自己人。

突厥人走了以后,指挥士卒们射击的尉迟运吓得动都不敢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刚才,他们已经把军中所有装有猛火油的陶罐射出去了,再多的一个也没有。当然,这也是宇文宪的军令,不听不行。

如果突厥人现在一路杀回来,那么今夜,他们所有人都要葬身在这黄沙之中,一个都不能活着回去。

白天那么紧张,宇文宪都死死压着猛火油,不让任何人使用,今夜居然如此轻易的就全部抛出去,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齐王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尉迟运有些迟疑的问道,他是真不懂宇文宪想怎么样,明明刚才都有机会了!

“等信号,等窦毅的信号。”

此时宇文宪正靠着一块木板,闭目养神,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十分淡然。

看得尉迟运怀疑人生。

他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躁,想找一条所谓的“生路”,但无论怎么考虑,似乎都是死路一条,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或者说只能在这里默默等死。

等了半个时辰,正当尉迟运困得要睡着了的时候,远处的天边,黑暗的夜空中绽放了三朵烟花!

“窦毅将军得手了,听我军令,全军抛下所有辎重,包括干粮和水!有盔甲的也脱掉盔甲!有盾牌的盾牌也扔掉!每人只带一把横刀,随本王杀敌!

今夜,不成功,便成仁!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宇文宪用沙哑的嗓子大喊道:“随我杀敌,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周军残部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抛却所有辎重,把身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一地,每人一把刀,朝着西面而去,而那正是木杆可汗帅帐所在的方向。

当地平线出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宇文宪看到前方正在厮杀,喊声震天!

旭日东升,现在,是他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878章 我本善良,奈何为贼? 晋阳宫的太后寝宫里,杨约小心翼翼的伺候娄昭君睡着了,随后他来到隔了一道门的小房间里,那是他的卧房,离娄昭君只有一道门的距离。

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娄昭君的身体正在一天天的垮下去,本来杨约还给她下慢性毒药,现在根本就已经不用这种手段了。

他有察觉,似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也想娄昭君死,这宫里很可能还有第二个给太后下毒的人,只是不知道是谁。

想来不是段韶就是唐邕,应该不会有第三个人了。不过这也很难说,斛律世雄死了,难道斛律金就没有想法么?

下毒虽然不是斛律家的习惯做派,但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联想到自己的情况,杨约却是在想,他到底要如何脱身才好!他现在寸步不离娄昭君,到底要怎么离开晋阳呢?

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人,凭借自己的能力,恐怕离开晋阳宫都有点困难,更别说离开这座城池了。

而且,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娄昭君似乎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言语中多次有暗示,希望他杨约能陪葬!

并且娄昭君是希望杨约自己提出来,而不是让她强迫着!

这就很让人恶心跟不寒而栗了,杨约觉得自己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他又怎么会舍得死呢?自己的大哥杨素在高伯逸手下十分得志,将来说不定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他杨约凭什么给一个糟老太婆陪葬?

别说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眷,哪怕就是自己亲奶奶,让自己陪葬也不可能!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约就很想悄悄的走过去,把娄昭君的口鼻捂住,然后让她窒息而死!

可惜,想也只能偷偷想想,平日里还不能表示出一点不满,面对娄昭君的暗示,杨约还要小心翼翼的回应着,不能拒绝,更不能直接答应,造成娄昭君的错觉。

真是太难了啊!

某些道路,你只要走了,就永远都无法回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杨约现在也是回不了头,他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离开这里……或者永远的死去。

“如果,我能弄到一份遗诏就好了。”

杨约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如果晋阳的局势平稳,那么可以肯定,自己永远都没有机会脱身。

但万一晋阳乱起来了呢?如果这里乱了,是不是说明自己有机会了呢?杨约觉得自己若是弄到一份“遗诏”,恐怕这事就大有可为!

只需要稍微“劝说”一下娄昭君就行了。怎么“劝说”呢?那当然是让娄昭君口述,自己代笔,写一个东西出来,指定她死了以后,谁为晋阳之主!

当然,如果娄昭君不肯口述怎么办呢?杨约觉得既然她不同意,那就算了呗,自己代替她“同意”不就行了么?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来复杂,其实概括起来不过两个字:矫诏。

杨约对晋阳的局势也是洞若观火,如今长山王高演和晋王段韶各成一派,如果有娄昭君的“遗言”,恐怕现在平静的局势,会很难保持下去。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形成,就像是发芽了的毒草一般,根本无法制止!

……

尉迟运一刀砍翻了打算偷袭宇文宪的突厥骑兵,当然,现在已经是突厥步兵了,这波骑兵的马匹已经死光了,被周军团团围困,像是牛羊一样被杀掉,死得毫无尊严。

而他们的统帅阿史那库头,早已带着两千附离逃之夭夭,刚刚看到战况有些不对头,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倒是没受到多大损失,不过却把一起来的突厥小部落给害惨了!

在被宇文宪的猛火油攻势吓破胆以后,阿史那库头带着损失不大的骑兵队伍高速机动,朝着周军大营的方向而去,因为他打算看看手气如何。

万一周军大营没有防备,自己这波就是摸了大奖!足以抵消对刚才那支周军失利的罪行了。突厥军队对下层约束力很弱,对高层将领却恰恰相反,赏罚分明很有章法。

如若不然,突厥根本不可能有今日之版图。

只可惜他们还没有走过这道“走廊”(西域像这样的地形很多,所以才叫丝绸之路,地域宽广,能走的路线却很固定),就看到三朵“彩花”在天上绽放!

紧接着,无数周军步卒拦住了骑兵的去路,到处都是拒马桩,绊马索,如暴雨一般的箭矢,也像不要钱一般,朝着自己的大军倾泻而来。

然而此时自己麾下的队伍,依然是长蛇阵型,最多三匹马并排,速度也没办法加起来,完全是被伏击的周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正当他们打算退出周军的视野,然后找机会下马列阵的时候,从身后的位置,杀来了一支狂暴的周军,见人就砍,见马就砍,锐不可当,像是发了疯一样!

在第一时间,阿史那库头就发现事不可为,赶紧撤退吧!

趁着敌军不注意,这位突厥王爷一马当先的冲出周军包围,身上还中了一箭,不过没伤到要害,紧紧是卡到了甲胄的缝隙里,入肉不深,更每一伤到骨头。

作为亲兵的附离,看到主将跑路了,也一样跟着阿史那库头而去,没有丝毫停留。附离只听木杆可汗的话,对方要求是保护好阿史那库头,所以他们看到阿史那库头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能不能消灭眼前这支周军,那不是他们的任务。

……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此战斩首五千,俘敌两千多,至于受伤等死的突厥人,周军根本就没有统计。

这一战至少废掉了两万突厥精兵,这样宏大的战果,就连窦毅都有些吃惊。但是当他看到浑身是血,几乎累得要昏厥的宇文宪时,就没有感觉吃惊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宇文宪身先士卒,又能从容指挥,再加上自己及时的带兵伏击突厥骑兵,其实想输是很难的。

区别无非是小胜还是大胜,是跟突厥打得互有胜负,还是把他们的脸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一脚!

如今看来,宇文宪选择的是后者,好好的羞辱了一下突厥人,让这些桀骜不驯的草原人,知道什么叫敬畏!

接下来,应该就是杨坚要出马了。

章节目录 第879章 前倨后恭(上) “齐王殿下,此番大胜,您居功至伟啊!末将实在是太佩服了!”

尉迟运由衷的感慨道,他并非拍马之人,但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吝惜赞美之词。更难得的是,宇文宪才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作为,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宇文宪疲惫的摆摆手,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周军士卒,失望的摇了摇头!

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这支周军居然放跑了突厥骑兵的统帅,只能说发挥一般!真要跟对方兵对兵将对将的对阵沙场,惨败是大概率事件。

并且周军的伤亡也很大,离谱的是,经过一天恶战,他麾下的士卒,战损居然比窦毅麾下的新兵蛋子要少得多。

只能说运气真的太好,突厥人并无一战而定的强大意志,不然再继续交战一个时辰,谁会笑到最后,实在是难说得很。

宇文宪不动声色的看了正在一旁指挥善后的窦毅一眼,对这位大舅子究竟有多少实力,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数。窦毅对自己这边军队的估计,远比他对战场的直觉要强!

也就是说,这是一位心里很有数,知道什么仗能打,什么仗不能打的明白人。宇文邕此番让窦毅出征,还真是选对了人。

突厥人在军事上遭遇了惨败,却没有撕破脸皮。接下来,应该就是“政治解决”突厥公主入北周的事情了。毕竟双方谁也不想真的打下去,那样都得不到好处,只会让北齐得利。

然而有一个问题摆在众人面前,突厥使者要是提出求见宇文邕,那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限于交通的阻塞,宇文宪等人并不知道太原以北的地方,韦孝宽和宇文邕他们走到哪里,又取得了什么样的战果。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拖一天是一天,一直到周军主力长驱直入,将夏秋长得胖乎乎的牛羊马匹一网打尽!从根子上破坏突厥人的基础!

这样,双方的合作,就能以一个比较平等的方式进行了。

两个时辰以后,大军来到玉门关大营,一回来,就找杨坚商量突厥使节求见的事情。当然,大军起码的警戒还是有的,只不过众人已经得出结论,以木杆可汗的个性,此事绝对会偃旗息鼓!

如果突厥可汗真的只是个莽汉,做事毫无策略,不懂忍耐,那么突厥人早就在一次次无聊的战斗中慢慢消耗元气,最后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突厥崛起的速度可以说是如同彗星一般,基本上是在高欢时代到高洋继位那段时间,就成为了草原上唯一的霸主。

没点脑子,可做不到这一点。

“木杆可汗,应该会派使者前来商谈聘礼的事情。”

坐在主位上的杨坚淡然说道,过了这么久,终于该他大显身手了。打仗他不是好手,政治上的事情,他却是一流人物。

在谈判这件事上,宇文邕给了杨坚绝对的权力,不亚于战场上的军权。

“聘礼?我们不是给了聘礼么?”

听到这话,宇文宪一愣,他记得周国早就把所谓的“聘礼”送到了突厥那边。

“漫天要价,突厥人的胃口,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能多要一点,哪怕多一棵草也是的好的嘛。”

杨坚勾起嘴角,满脸不屑的说道。

有多少剁手党,在网购的时候,几千的东西都能下单不嫌贵,面对十几块的邮费,还经常讨价还价!

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跟突厥人一个心态,占便宜嘛,多点总是好的!

“言之有理。”

宇文宪微微点头,政治上的事情,往往跟战场上的事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逻辑。杨坚一句话就入木三分的指出了突厥人的特点。

那就是贪得无厌。

“杨公,我们应该怎么办?”

韩雄有些急切的问道,这个杨坚说话老是说一半,慢悠悠的不够爽快。

“很简单,除非突厥木杆可汗亲临,否则任何使者来,都无法见到陛下,这样的话,陛下不在大营之中的秘密,就能继续保持下去了。”

杨坚略有得色的说道,一语惊醒梦中人!

之前,所有人想的是,如果突厥使者要见宇文邕,要用什么借口来拒绝,其实这早就落了下乘!

宇文邕乃是周国皇帝,凭什么一个突厥来使想见就能见?周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低贱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突厥使者来了,能见的人,只能是杨坚!因为突厥使者是木杆可汗的臣子,而杨坚是宇文邕的臣子,二者在地位上是平等的。

而突厥使者硬是要见宇文邕的话,那好,你不行,回去让木杆可汗来。以突厥目前咄咄逼人的态势,断然不可能低头服软。

所以木杆可汗到大营来的可能性是零,哪怕到军营外面见面,可能性都极小!

看上去不好解决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刚刚周军在山谷里痛殴了突厥骑兵一顿,打出了自己的威风!

不然人家突厥使者根本懒得到大营里来,木杆可汗还打算继续装疯卖傻呢!

“那就依计行事吧,估计突厥人最迟明天就会拍使者前来的。”杨坚自信的说道,却是让众人心中忐忑。

……

帅帐内,阿史那库头低着头不敢看木杆可汗阿史那矣斤,这一仗输得莫名其妙,可以说完全在对方的愚弄和摆布之中。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虽然是不同的地方,这个道理却是普世准则。输了那就乖乖站好挨打,少说话多反思,才不会让其他人看不起。

“没想到周国倒是有几分实力,是我小看他们了。”

木杆可汗喃喃自语一样说道,他那赤色的双目从阿史那库头身上扫过,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你作为突厥使者,去一趟周军大营吧,商量一下聘礼的事情。粮食要加十万石,盐一万石,茶一万石。”

木杆可汗随口说道,他根本不明白茶一万石是个什么概念,再说茶砖也不是用石这个单位。如此多的茶叶,恐怕得把周国的府库搬空了才能办到。

要知道,北周主要的茶叶产地在蜀地,那里运到草原颇有些周折。就算宇文邕想“伺候”他这个“干爹”,恐怕也没办法把那么多茶叶送过去。

木杆可汗也不过是狮子大开口,周国总不会一点东西都不吐出来吧?

不过他的话倒是吓得阿史那库头面色发白,万一对方不开眼,把他给砍了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880章 前倨后恭(中) 阿史那库头对于木杆可汗的“馊点子”,实在是不敢恭维。然而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因为之前他打了败仗,按照军法,木杆可汗是可以“处置”他的。

虽然这只有理论上的可能。

正因为这样,也因为他身份特殊,乃是阿史那皇族出身,所以去帮“侄女”看看毛脚女婿,情理上也说得通。当然,到了周军军营之后,阿史那库头是绝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

木杆可汗就心存着扣押宇文邕,遥控指挥周国政局的心思,有样学样的阿史那库头,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让周国人把自己当做人质呢,不存在的!

不过阿史那库头还不知道的是,他的家乡,正在遭受着一场浩劫,等他回去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

……

刘桃之走了,一个人走的,高伯逸亲自送他到滏水陉。对于忠心耿耿的人,高伯逸还是从内心保持着敬意,虽然他知道现在将刘桃之做掉,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自己的敌人,谁是自己的利用对象,谁是可以拉拢的对象,每个人都需要在心中好好问这四个问题,然后给出答案。

高伯逸总是力求给外人一种印象,那就是:对我有恩的人,我就会报恩,哪怕翻脸,也会做人留一线。跟我有仇的人,我绝对会收拾,哪怕现在不收拾,以后也迟早会找机会对付。

刘桃之对他有恩,所以他选择在关键时刻放对方一马,哪怕以后此人或许会对自己造成些许麻烦。

“当年,高欢在这里击溃了尔朱家的势力,定下了现在齐国的格局。”

高伯逸看着滚滚沸腾如开水的滏水河,心中幻想着当年高欢在这里奠定基业的战役,心驰神往。

“主公不是说过么,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么。高欢的时代已经远去了,现在是主公的时代。”

杨素站在高伯逸身后,恭敬的说道。

从一个驿站小卒到权倾一方的大佬,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做到的。这里面不仅需要气运,更要有过人的才智,胆魄,学识!

一样都不能少。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有眉目了么?”

高伯逸转过身来,看着杨素沉声问道。

他并没有特意去摆架子,但是居移气养移体,人的权势到位了,说话自然就带着那股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此所谓:不怒自威。

“回主公,查清楚了,您一定猜不到背后是谁在操控。”

杨素说的是高伯逸被刺杀的那件事,要知道,一百多退役的精锐老卒,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可见背后操控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可是邺城现在的“大鱼”要么被高伯逸抓了,要么就逃到晋阳去了,还能是谁呢?

“这有什么猜不到的,高洋呗!”

高伯逸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这话让杨素大惊失色,没错,他手下人审问出来的结果,背后主使者,居然是高洋!高洋都被困在邺南城皇宫的玳瑁楼不能动弹,居然还能组织刺杀!

这位帝王,真是不能小看的强者啊!

杨素有些明白高伯逸为什么要刘桃之离开邺城了,因为刘桃之一旦离开,高洋就没有了眼睛和嘴巴,彻底的被困死在邺南城皇宫了。

而之前的刺杀,恐怕都是高洋通过刘桃之的口,来传达命令的,只不过这次出了点意外。

因为高洋肯定不能详细知道高伯逸的行踪如何,所以他下达的命令,一定是非常模糊的,肯定有“见机行事”这句话。

所以高伯逸收到风声之后,就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勾引这些人出手,然后集中力量反杀。

郑伯克段的游戏,不仅高洋会玩,高伯逸也是一把好手!

至于高洋为什么要刺杀,大概是某个时刻觉得不甘心,想给自己找找麻烦吧。或许事后他就忘记了,或者不在乎了。

高洋现在并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事情,他都是想到了什么就做什么,快死的人了,你还想让他怎样?

“主公,高洋现在已经是病入膏肓了,不如……”

杨素双目狰狞,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在他心目中,早就想要把高洋给拍死了,历史上阴沟翻船之人何其多啊,之前的宇文护不就是一个么?

鲜活的例子摆在眼前,不杀高洋留着过年么?

“高洋于我有知遇之恩,夺他家的基业已经是很过分了,连人都杀,那我跟高洋又有何区别?”

高伯逸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

一听这话杨素就急了,他拉着高伯逸的袖子说道:“主公,切莫妇人之仁啊!如今邺城局势危如累卵,晋阳大军随时可能出壶关杀奔而来。

除了滏水陉以外,邺城根本是无险可守了!

干掉高洋,早些整合邺城的力量,才能争取获胜啊!杀高洋一人,而活人无数,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啊!”

杨素就差没跟高伯逸跪下了,这厮平日里挺聪明一个大佬,怎么在关键问题上拎不清呢?

“再说了,高洋曾经手刃主公父亲,主公杀高洋,只是替父报仇而已!天下人都只会说主公是忍辱负重,不会说主公忘恩负义的。

高洋豺狼之辈,那些恩惠都是有目的的!”

杨素这话说得并无过错,当年东晋桓温,年轻时在仇敌灵堂上手刃他几个儿子,替父报仇,获得了巨大的社会声誉。

以至于他后面可以娶司马家的公主,可以一路青云直上。

高伯逸为他老爹高德政杀仇人又怎么了?

“你不懂,小不忍则乱大谋。”

高伯逸摇了摇头,继续拒绝了杨素的建议。

“很多事情,我会跟他谈谈的,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高洋的死,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们要做好准备了。”

……

玉门关的周军帅帐内,杨坚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来拜见周国皇帝的阿史那库头,冷淡的说道:“你没有资格见陛下,如果要见陛下,请木杆可汗带着附离亲自来这里吧。我们陛下和十万将士恭候大驾!”

杨坚绵里藏针的说道。

不仅没有退让,反而威胁哪怕玉石俱焚的开战,他们也并不害怕突厥。

“哼,别以为赢了一场,就可以豪横了,你们还不配!”

阿史那库头丢下一句狠话就走了。

章节目录 第881章 前倨后恭(下) “只见到了杨坚,没有见到宇文邕小儿?”

突厥帅帐内,木杆可汗托起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并未如同阿史那库头预料得那样暴虐发作,这很有些不同寻常!

“罢了,那你就再去一次吧,态度恭敬一些,就和杨坚谈谈聘礼的事情。”

木杆可汗不经意瞥了一眼屏风后面露出来的白色裙角,忽然叫住了转身离开的阿史那库头。

“可汗,可……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阿史那库头被吓得有些不敢动,生怕木杆可汗会找他的茬。

“那倒没有,我派别人去吧,你去过一次了,再去似乎不太好。”

这厮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阿史那库头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木杆可汗行了一礼之后,健步如飞的走了。

他走了之后,木杆可汗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一脸苦笑对着屏风说道:“玉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你叔父去难道不好么?”

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高挑健美的年轻女孩,五官轮廓深邃分明也就罢了,更难得的是身材极为火爆,弯曲成S形,也一样是“深邃分明”,倒是让人忽略了她的面容。

她外面套着一件白色披风,里面穿着青色襦裙和紧身的黑色长裤,上身的衣衫并未像汉人女子那样左斜右斜,而是和现代女子穿的小马甲类似的开衫。

打扮有些不伦不类,和她的容貌身材搭配起来却又恰到好处。

此女就是木杆可汗,也就是阿史那燕都的女儿阿史那玉兹,也是宇文邕的联姻对象。

玉兹在突厥语里乃是星辰之意,起这个名字,也带着父亲对女儿的期翼。总之,这是一位很受宠的公主。

“父亲狠心将我嫁到周国,我乃女儿身无法拒绝,但看一看自己的夫君,这总不算是过分的事情吧?”

这声音不仅清脆,还带着一丝狡黠,说得木杆可汗连连摇头。

“现在还不是你出来的时候。”

自古美女爱英雄,阿史那玉兹听说过宇文邕的种种事迹,对这位周国皇帝并不反感,特别是周军刚刚击败了她叔父阿史那库头,让阿史那玉兹有些刮目相看。

所以她对这门亲事还是比较期待的,也想看看自己的夫君到底长什么样。

“如果是叔父去,一样见不到宇文邕。但是我去了,周国人还能拒绝我见他么?”

阿史那玉兹理直气壮的说道,这话让木杆可汗哑口无言。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木杆可汗暗骂自己傻逼。

古代虽然是盲婚哑嫁,可是做父母的,又怎么会凭着一家之言,就将女儿嫁给面都没有见过的人呢?或者娶个败家的儿媳回来?

现代人都是低估了古人的智慧和套路。

在婚嫁这种大事上面,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哪怕是为了家族考虑,父母也会希望子女的婚姻能尽量美满一些,而不要成为只有维系两家关系,有名无实的那种婚姻。

所以在定亲之前,双方父辈都会以各种名义,让结婚的二人想办法见个面,看一下到底如何。不管是正式见面,还是暗处观察,都不会省略这个过程的。

突厥虽然是草原民族,但以狼为图腾,而狼的社会性极强,讲究一夫一妻,和北朝一样,女主人在此时家中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阿史那玉兹提出来的要求,不仅很合理,而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木杆可汗无法拒绝,周国那边更是不好拒绝!

“以什么名义见面呢?”

木杆可汗问阿史那玉兹。

“未婚妻想见她的夫君,这还需要名义么?”

木杆可汗一言不发,在心中暗暗揣摩,让阿史那玉兹去周军大营的利弊。很显然,周国人绝不会拒绝让她进去见宇文邕。关键是,万一被周国人扣押了,带着人直接回了长安怎么办?

那样岂不是肉包打狗?

“你去可以,我亲自为你压阵,以免周国人不讲信誉。”

他这时候倒是担心起来,却也不想想,突厥人何曾讲过信誉?那种事后翻脸,拔X无情的事情做得不要太多。

“女儿听从可汗安排。”

阿史那玉兹的小心思达成,恭敬的对木杆可汗行了一礼,然后飘然退下。

木杆可汗坐在熊皮座椅上,却是在思考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此番指挥这场战役的人到底是谁?

究竟是宇文邕,还是……另有其人。有此人在,周国似乎不好对付,要想想办法了。

……

几天后,突厥人派了个小兵送来一封信,杨坚等人拆开一看,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这封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突厥阿史那玉兹公主仰慕周国皇帝宇文邕,想入营与之把酒言欢,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哪怕是木杆可汗来了,杨坚都有办法隐瞒过去,唯独这位突厥公主要来,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更何况,这一位迟早都是要入长安皇宫的,现在拒绝她,以后不会被穿小鞋?

要怎么回复呢?

“就说兄长病了,不适合见面,这样可行否?”

宇文宪建议道,杨坚缓缓的摇了摇头。皇帝生病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或许会极大刺激突厥人的野心!

“如果玉兹公主说要探病,你是答应呢,还是拒绝呢?”

杨坚反问道。

在场众将除了窦毅和宇文宪外,都是大老粗,如何能应对这种难题,一个个都唉声叹气的。

“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可。”

窦毅把目光看向宇文宪道:“让齐王殿下装一装陛下,应该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毕竟齐王殿下也就比陛下小一岁而已。”

让宇文宪假扮宇文邕?这样胡闹可还行?

“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吧?”

宇文邕为难的说道,装一装没啥,主要是他本身就是皇族,被猜忌的对象,现在还来装皇帝,真当宇文邕不看重皇位?

可以说这里谁都能“假装”一下皇帝,唯独宇文宪不能,他要是这么做了,会引起宇文邕极大猜忌,任何一个脑袋明白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难道让我来装?我装也不像吧?”

窦毅指了指自己说道。

他一三十多岁大叔,装成宇文邕,那是把突厥人当傻子,羞辱人也该有个限度,没有这么搞的。

众人的目光越过宇文宪,投到他身后的尉迟运身上。

二十出头,颇为儒雅,又是带兵打仗的,身上有“硬气”!更重要的是,他装一次宇文邕,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尉迟运摸摸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章节目录 第882章 御前捉刀者乃真英雄(上) 自从李祖娥搬到万寿宫之后,原本她住的玳瑁楼就有些冷清了。尤其是玳瑁楼的二楼,窗帘本就是珍珠玛瑙所制,四处挂有金叶风铃。

风一吹,清脆之音环绕整座小楼,颇有情趣。

然而,此刻的玳瑁楼,却因为缺少人气,而显得有些阴森与诡谲。风铃一响,犹如死神徘徊而过,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来玳瑁楼了,这次高伯逸的心情,却与往日大不一样。

虽然他知道高洋有可能会刺杀他,然而当对方做出这样举动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吃惊与失望。

任何一个帝王,无论是不是雄才大略,又怎么可能甘心将权力拱手让人呢?从理性思维上说,高洋确实不应该再做什么过激的行为了,因为高伯逸随时都能掐死他!

然而,理性思维是一回事,对于一个快要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惦记的呢?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呢?

所以说刺杀高伯逸,不过是高洋一时间的情绪发泄罢了。他未必是想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或许只是一时情绪激动,然后就顺手下了这道命令而已。

后悔是不会后悔的,现在的高洋,已经不知道后悔为何物。那么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高伯逸都没有把高洋干掉呢?

一来是因为高伯逸是一个迷信的人,相信“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魔咒,所以对于前朝的君主,他觉得还是能不杀掉就不杀掉,至少不能自己亲自动手(可以借刀杀人)。

二来么,高洋对他有知遇之恩,无论对方从前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他死了之后,两人之间的账就平了。明知道高洋已经命不久矣,还忍不住去杀他,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你迫不及待的想篡位。

这对于稳住高氏皇族来说极为不利!

至于第三个么,就是高伯逸担心高洋还有后手,万一这个时候没忍住,高洋的后手一旦发动,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这个后手是什么,其实高伯逸也觉得可能性极低,对方应该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是在北齐混,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成功一万次不要紧,只要失败一次,那就彻底完蛋,高伯逸不能赌,不敢赌。

更是不需要赌,只要等着高洋咽气就行了。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高伯逸来到了玳瑁楼的卧房里。高洋的摔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不能下地走路,但是坐起来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此时的他,正双目无神的看着卧房吊顶上的繁美花纹发呆。

“陛下,微臣来看您了。”

高伯逸平静的对着高洋拱手行了一礼,与往日别无二致。

高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化为一声长叹。

“刺杀你的人,是朕派去的,想来他们应该都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现在的高洋,身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戾气,只有英雄迟暮。哪怕是高伯逸,此刻也有些唏嘘感慨。

人生短短几十年,能够让你奋斗的有几年?能够让你风光的又有几年?几年前高洋执掌北齐,北踹草原部落,南踢内乱梁国,那是何等意气风发。

如今,他却形同软禁,身体亦是风雨飘摇,指不定哪天就会暴死。

“陛下说笑了,微臣只是遇到些许不开眼的刺客,跟陛下有什么关系呢。”

高伯逸微微一笑,双手拢袖对着高洋一拜,依旧与往日无异常。

用一个贴切的词汇来形容,就叫“稳如老狗”。他的态度让高洋好似一记猛拳打在棉花上,整个人郁闷得想吐血。

“罢了,刘桃之呢,应该已经死在你手里了吧,可惜了。”

高洋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实际脸上看不出多少惋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其实谁死了都不重要,因为很快他自己就要死了,哪里顾得上别人?

“没有,他想要去晋阳,所以我就让他去晋阳了。”

高伯逸轻声说道,这话让高洋一愣,随即缓缓点头,不置可否。

他大概是没想到高伯逸是如此“心慈手软”吧。

“刘公与我有旧,我自然是不会害他。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也不会加害陛下。”

“嗯。”

高洋支吾了一声,随后平躺在床上。

“微臣告辞。”

“没事不要来了,现在朕不想见你。”

高洋有些生气的说道。

高伯逸没做声,依旧是拱手行礼,随即退出了卧房。

……

玉门关的周军帅帐内,坐在上位的尉迟运,有些难为情的看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轻咳一声道:“公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眼前这位突厥公主身材真是够可以的!床上定然是一匹烈马啊!真不是一般男人能驾驭的。

尉迟运在心中暗暗吐槽,恐怕大帐内除了对男女之事不太懂的宇文宪外,其他男人应该都是差不多这种想法。

尉迟运新婚不久,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这位突厥公主房事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一时间身体里也有些躁动。

这种女人送给他玩当然要欣然笑纳,然而是突厥公主以后又会是皇后,那就要另当别论了,所以现在尉迟运格外的不自在。

“我想见见你不行么?不过你不太像是周国的皇帝!”

阿史那玉兹微笑着说道,这话让大帐内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乖乖,这位口无遮拦的,就算看出来了也别当面说啊。杨坚在心中暗骂这位叫阿史那玉兹的突厥公主毫无头脑!

“你们周国人挺狡猾的呀。其实你才是周国皇帝对吧。”

阿史那玉兹指着站在尉迟运身边充当“侍卫”的宇文宪说道。

好吧!

杨坚现在已经不是觉得突厥公主没头脑了,而是想快快把这位瘟神送走。

“既然你们没有诚意,那就算啦!”

阿史那玉兹走到宇文宪身边,将自己的耳环摘下来递到对方手上说道:“放心吧,我对你很满意,可汗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说完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鸡毛,让杨坚和尉迟运等人哭笑不得。

“呃……我现在要怎么办?”

宇文宪一脸无辜的问道。

“耳环你先拿着吧,这极有可能是信物,接亲的时候,需要出示这对耳环才行。”

窦毅也是头大,他一来是没想到这位突厥公主如此“好说话”,二来则是……没想到对方真是太会脑补了,偏偏她又猜错了最关键的那部分!

章节目录 发烧了,明天白天更新 RT,剧情到大转折了,状态好再写。

章节目录 第883章 意外(上) 夜深了,晋阳宫的太后寝宫内,一盏又一盏昏黄的油灯悬挂在房间的臂柱上,反而让这里带着诡异难明的气息。

娄昭君卧房旁边的那个小房间内,杨约将一盏油灯放在床榻上,自己则是跪坐在地上,在床上摊开大纸,借着油灯的光,小心翼翼的书写着什么。

“长山王高演,狼子野心,哀家让他坐上皇位,不过权宜之计。高隆基乃高洋苗裔,理应继位……”

杨约嘴角微微挂起,露出渗人的冷笑,他已经受够了内里野蛮虚伪,外在却还要表现得母仪天下的娄昭君!

其实服侍对方到寿终正寝并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情,但让自己陪葬,那就天理不容了!虽然身体残疾,但杨约不仅不想死,恰恰相反,他非常想活而且珍惜活着的机会!

他不想陪着这个老太婆一起死,既然对方不讲道理,那也别怪他心狠手辣了!庶母所生,又是因为意外而残疾成为不能传宗接代的“废人”,杨约从小就知道什么叫做谨慎低调,小心隐藏自己的想法。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让杨约惊悸的声音!

“太……太后!”

杨约尽量保持着平静,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娄昭君现在眼神不是太好,然而仍然看得见杨约是在床上书写着什么,只是看不清纸上的字而已。

“奴……奴想家了,在写家信。”

杨约随口胡诌道。

杨约家世显赫,乃正儿八经的弘农杨氏出身(而非杨忠杨坚一脉那样不可考),族谱每一代都有迹可循。

弘农杨氏注重家族子弟的文化水平,很小就要学习读书识字,有专人教授学问,杨约虽然是庶子,但他家这一脉人丁并不兴旺,故而他也得到了受教育的机会。

像写个书信什么的,那都是小意思。

“以前你不是说,你父亲宠爱兄长,你兄长时刻想除你而后快,所以你不得不投靠哀家么?既然如此,你又如何会想家?那个家里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娄昭君语气不善的问道,面庞在昏暗油灯的照耀下格外森冷。

艹!没想到这一茬!

杨约刚才病急乱投医,果然投出问题来了。

“把你写的东西给哀家看看!”

娄昭君继续逼问道。

“你有手有脚的,难道不会自己拿么?”

杨约忽然站直了身体,昂着头看着娄昭君,态度强硬而漠然。

这让娄昭君非常意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能适应!

要知道,别说是杨约了,就是斛律金,贺拔仁等大佬,在她面前都要毕恭毕敬的。就算是高洋,只要不是“疯狂”状态,在自己面前也是乖乖小鸡一般的存在。

何曾有人敢这样在自己面前摆谱?

嗯,貌似还真有一个人,那个人叫高伯逸!

但人家高伯逸有这个资本啊!你杨约是何德何能?

“呵呵呵呵,好好,哀家现在身体不好了,一个家奴都敢跟哀家摆谱了!”

娄昭君怒极而笑,正要俯下身去拿杨约床上的纸时,平日里瘦弱文静的杨约忽然暴起,直接将她掀翻在地!

杨约敏捷的骑在娄昭君腰上,用尽全身力气捂住对方的口鼻!

这一幕大大出乎对方意料,娄昭君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杨约,居然敢对自己出手,他真的想杀自己!

骨子里的那股野蛮劲被激发出来,娄昭君一拳招呼在杨约侧脸上,直接将杨约打得眼冒金星!

此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杨约再次扑过来,捂着娄昭君的口鼻,却又再次被这个鲜卑老太婆踢倒在地!

杨约毕竟是孩童,命根又受损,气力哪里是早年都还能骑马的娄昭君可以比拟的。尤其是生死关头,人爆发出来的潜力无穷,娄昭君也顾不得自己的病体了,跟杨约二人生死搏杀!

“小畜生,你竟想杀哀家,谁给你的狗胆!”

娄昭君掐着杨约的脖子,此刻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

“你……等着!”

杨约的意识一阵阵的模糊,一时不慎,想杀这老太婆竟然被反杀,早知道今晚给她送饭的时候,下点药就好了!

他内心一阵阵的懊悔,自己毕竟年轻,手段太稚嫩了!

正在这时,娄昭君身后出现一个人影,钢铁一般的大手,死死的捂住娄昭君的口鼻!不久以后,这位“传奇太后”的身体瘫软下来,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鬼门关外转了一圈的杨约,这才缓缓的坐起身来,观看油灯下那个身影到底是谁。

“灰鼠哥!怎么是你!”

杨约惊喜的尖叫道。

“主公让我来救你,不过我看你好像还有别的事情,所以就在这晋阳宫里潜伏了下来,已经十多天了。”

我还没有被忘记!

杨约简直要热泪盈眶,感觉鼻子酸酸的,这些年的苦功都没有白费!

“这个鲜卑老太婆死了,晋阳宫里的侍卫很快就能知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带你离开晋阳!你一个人出晋阳难如登天,但我带你走,如履平地!”

灰鼠自傲的拍胸脯说道。

他知不知道自己刚才杀的那个人是娄昭君呢?

其实他是知道的。

但为什么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这位太后呢?

因为他想重新获得高伯逸的绝对信任,就如同竹竿那样。所以他就必须干一件能让对方绝对信任自己的事情!

哪怕这件事会给他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哼,就这么走,岂不是便宜了这老太婆?”

杨约冷哼一声,走到娄昭君的卧房里,拿来了她的私人印章和朱砂泥。

他先是将娄昭君的手指在朱砂泥上按了一下,然后在那张“遗诏”上按下手印,接着又在纸上盖上娄昭君的私人印信。

“有这个东西,呵呵。”

杨约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脸上的笑容让灰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灰鼠哥,帮我搬一下。”

两人将娄昭君的尸体抬到床上,随后杨约对着灰鼠深深一拜道:“大恩不言谢,以后灰鼠哥用得着杨约的地方,在下定然赴汤蹈火!现在灰鼠哥在这里悄悄看守一下,我去找一个人。”

杨约将床上的那张纸卷好,在灰鼠面前晃了晃说道:“我要用这个报答主公的救命之恩!”

章节目录 第884章 意外(下) 晋阳城内的晋王府里,早已万籁俱寂,黑灯瞎火。然而段韶在书房里怎么也睡不着觉,担忧目前的局势。

或者说,在跟自己内心的心魔作斗争。

现在已经是盛夏,晋阳城内的勋贵们,也不太怎么提及蝗虫的事情和粮食的事情了,似乎一切都平静下来。

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晋阳潜藏在台下的暗流,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就在前几天,斛律金因为不满高演上位,带着本部人马和一部分鲜卑军户,朝着壶口关附近的潞城去了,说是要驻防壶口关,防备周国偷袭!

如此拙劣的借口,根本不屑于掩饰!壶口关位于邺城到晋阳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周国人要能飞,才会威胁到壶口关!

对于斛律金的桀骜,没什么实权的高演无力阻止,娄昭君发话也不管用,晋阳其他大佬,更是各怀心思,也没办法处理跟自己平级的斛律金!

晋阳鲜卑六镇内部的间隙和这个组织结构上的先天不足,已然是暴露无遗!

呵呵,斛律金这厮连借口都懒得去找,还不是老一套,在晋阳与邺城之间当骑墙派,风往哪边刮,他就往哪边倒呗!用烂了的套路。

段韶一眼就看出斛律金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可惜套路不在于老不老,而在于好用不好用!面对斛律家族的首鼠两端,段韶也是无可奈何,至少怎么说斛律金也没投到邺城那边去吧?

除了晋阳鲜卑内部的分歧以外,晋阳的定海神针娄昭君,身体也是一天比一天差了。她死了以后,晋阳究竟谁说了算,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高演是镇不住场子的,至少唐邕那一块,他就搞不定。别小看唐邕,此人是晋阳鲜卑这个群体里面唯一有智谋,有能力,有眼光能处理政务的人!

光凭贺拔仁那帮只会打仗的大老粗,晋阳这里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还有自己的妹妹,现在在邺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高伯逸会不会对她做一些不好的事,总之是……一团乱麻。

段韶深沉一叹,有种浑身力气没地方使的憋屈感。

“父亲,晋阳宫的杨长史来了,已经在偏厅里候着了,现在要见么?”

门外传来次子段深的声音。

杨长史就杨约,段韶猛然间起身,朝书房外面走去!杨约来就是娄昭君的事情,娄昭君的事情,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他来到偏厅,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杨约,一身麻衣,打扮极为低调。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杨长史书房一叙。”

一看杨约的模样,段韶就知道大事不妙。

“如此甚好。”杨约虽然心都快跳出来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

两人来到书房以后,杨约就凑到段韶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就在刚才,太后已经去了!”

晴天霹雳!难以置信!

段韶忽然愣住,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母亲是娄昭君的亲姐姐,然而,更多的关系,则是他父亲与高欢之间的从平级到上下级之间的关系!

在高欢创下基业的过程中,段韶的父亲段荣立下了汗马功劳,这里面娄昭君和段韶母亲的姐妹关系,自然是一个极为强大的纽带。

或者可以这样说,是娄昭君把高欢拉到了他们这个圈子里面,高欢又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了这个圈子的领头人。

如今娄昭君死了,那么,高欢一族,跟他们段家之间的纽带,也断掉了!

剩下的,就只有纯粹的君臣关系。当然,段妃不考虑在内,毕竟段妃跟高演没有一毛钱关系。

娄昭君一死,自己现在的很多计划,都要推翻重来,这里面值得反复思虑的事情太多了。

“就在刚才么?太后是怎么死的?”段韶的言语中毫无敬意,似乎已经忍了娄昭君许久,心中的不满也爆发出来了。

“一口痰没吐出来,然后……就走了。”

杨约平静的说道,脸上也没有多少悲伤的神色。

他到这里来,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那你不去找长山王,到本王这里来做什么?”

段韶明知故问,有些玩味的看着杨约。他从未把对方当成一个孩童,因为能在娄昭君身边屹立不倒的人物,决不能以常理来看待。

“在下来做什么,晋王殿下难道心里没数么?”

段韶心中当然是有数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杨约现在会来投靠。

“本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杨长史说说也是无妨的。”

“我只是不想死而已,太后给长山王下了密旨,死后让我陪葬,换做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杨约睁眼说瞎话,满口胡说八道,偏偏这说辞还真有那么几分合理性。娄昭君确实有让杨约陪葬的意思,只不过她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是绝不会跟高演说的。

这就是一个心理盲区了。

段韶在此时,也不可能去怀疑是杨约杀了娄昭君(跟灰鼠合伙),因为没有动机。

“那……杨长史希望本王做什么呢?”

段韶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问道,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怎么的,竟然都赤红一片,好似嗜血的野兽一般。

“不是在下希望晋王做什么?我一个太后身边的奴仆,何德何能,可以让晋王做什么?我只不过想活命而已。只要晋王能让在下离开晋阳,在下可以送晋王一份大礼!”

杨约死死咬住“大礼”二字,微微对段韶点了点头。

来了!终于来了!

“杨长史劳苦功高,在下又怎么会让杨长史陪葬呢?离开晋阳乃是小事一桩,包在本王身上。”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杨约,似乎是在说:别那么多废话,有什么干货就直接上!

“晋王殿下可以先看看这个。”

杨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段韶,正是他在床上写的“遗诏”。当然,这只是副本,并没有娄昭君印信。

“高隆基本来就是太子,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晋王殿下辅政正当其时,理应当仁不让才对。晋王觉得是不是这样呢?”

段韶刚想把这份所谓的“遗诏”撕碎,忽然发现上面没有印信,他想到了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哪怕是有印信,谁能保证不是伪造的呢?娄昭君已经死了,她临死前说过什么话,那只有杨约知道。

没有杨约的背书,谁说的话都不能作数。并且杨约还不能“意外”死亡,一旦他死了,那么谁最后得利,都会被世人诟病!

这小子好算计啊!

段韶微笑着将“遗诏”递给杨约道:“那本王拜托杨长史了。”

章节目录 第885章 御前捉刀者乃真英雄(下) 菖蒲海附近的突厥可汗帅帐内,一个西域商人正唯唯诺诺的站在木杆可汗面前。而阿史那玉兹公主,则是蒙着白色面纱,站在一旁。

“你是说,敦煌守将是宇文宪,宇文邕的异母弟么?”

木杆可汗瞪着赤红如血珠的眼睛问道。

“回可汗,确实如此,因为小人向周军售卖军资,见过宇文宪一面。”西域商人从怀里掏出一幅画来,这幅画的技法迥异于中原,倒是跟后来西方流行的油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啊!是他!”

阿史那玉兹惊叫了一声。

这幅画上面的年轻将军,就是穿着胯裆铠的宇文宪!

上次去了周军大营,聪慧而观察细致的阿史那公主,就已经察觉了周国皇帝并不在大营之中。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她在木杆可汗身边,观察过那些侍卫和大臣们的神态。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都会飘向皇帝本人。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根本无法隐藏。然而她在周军大营里面看到的完全不是这样。

至于为什么要将耳环交给宇文宪,不过是因为他看着最“顺眼”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宇文邕对她避而不见,平日里就眼高于顶的阿史那公主生气了!

她就是想给周国君臣找麻烦。

“行了,你退下吧。”

木杆可汗挥挥手,打发了这名西域商人。

随后,他一脸苦笑对阿史那玉兹说道:“你不嫁宇文邕了?你要嫁宇文宪?”

“对可汗来说有什么不一样吗?”

阿史那公主反问道。

这话顿时让木杆可汗哑口无言。

“你让为父想想再说。”

“那女儿告退。”

阿史那玉兹走后,木杆可汗沉吟不语,他想的事情,可比阿史那公主要深远多了。

周国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哪怕阿史那玉兹入长安,能起的作用也有限,更多的是像牢笼一样将她囚禁在里面了。

然而将她嫁给宇文宪会如何?好像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选项。

通过某些渠道,木杆可汗知道了此番对北周作战失利,其实是宇文宪在全盘指挥,他的作用无可替代。那么如果将公主嫁给这个人会怎么样?

以后宇文邕还敢放心用他么?

宇文邕不会担心他造反么?

宇文邕不会因为老婆被弟弟抢了而心怀芥蒂么?

仔细想想,这一手还真是够妙啊!

木杆可汗觉得,似乎将阿史那玉兹嫁给宇文宪,乃是一步更好的棋!等于是在北周内部埋下一根钉子。

如果宇文邕拒绝,那么突厥正好有借口,以“公主受辱”“可汗受辱”为名,进攻北周!或者说讨要更多好处!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答应,那么以后当突厥与北周发生战争的时候,等于是废掉了宇文宪这个大将!

如果对方拒绝,那么则可以索要更多好处,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增加周国的“聘礼”,这样何乐不为?

“来人啊,快去请阿史那库头来,就说本可汗有要事找他。”

......

晋阳宫的太后寝宫内,娄昭君的尸体上已经盖着白布,段韶和唐邕二人面色凝重的看着杨约,还有摆在桌案上的那份“遗诏”,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有了这东西,再加上杨约的背书,高隆基就能顺利上位了!两岁的孩童,自然是不能理事,所以权力就会落在他们二人手里。

到时候唐邕主政,段韶掌军,黄金组合!至于高演,未来没有他的位置,哪管这厮怎么样!

“只要你们保我平安离开晋阳,我就保管高隆基能坐到那个位置上面去。”

杨约很大方的将“遗诏”交给唐邕,一点都不担心对方翻脸的。

这让段韶和唐邕二人感到非常奇怪。

“你就不怕我们事后翻脸?”

唐邕被杨约的笃定给惹笑了,对于知情人,事后灭口不是常态么?他难道就不担心自己不讲信誉?这年头谁比谁傻呀!

“唐大人难道认为在下就只准备了一份遗诏么?”

杨约冷笑着看着唐邕,气势一点都不弱下风。其实他之所以不怕,是因为灰鼠就在房梁上,随时可以结果他们二人。

当然,现在杀了唐邕和段韶,只是在帮高演的忙而已,杨约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这么做的。

唐邕缓缓点头,有点明白杨约的谋算了。他准备了两份遗诏,自然也不止他一人知道此事。一旦杨约出事,那么另一份遗诏则会“自动”到高演手里。

到时候自然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只是谁胜谁负就不太好说了。

毕竟晋阳有些人对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念想,却也没有能力如段韶和唐邕这样“把持朝政”。那么一个成年而且懂事的皇帝,则是最优选择。

高演名扬在外,有明君之相,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不能说没有一点号召力。

为了坐上那个位置,就是放过杨约这个小混蛋又如何呢?小不忍则乱大谋,没必要跟这样的小人纠结。

“杨长史果然是深谋远虑啊,我唐某远不及也。”

唐邕客套的谦虚了一句,便转移话题问道:“杨长史打算怎么办,可否说出来参详一二?”

“天亮以后发丧,然后,召集群臣来,宣读太后遗诏。我守在这里,你们速速调集兵马!”

杨约面色肃然的说道。

段韶和唐邕也是默默点头,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现在搞事情,难道等高演知道了消息以后,再来动手么?

“如此也好。那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我会派人暗中守住晋阳宫,不让一个人进出,当然,杨长史不在此列。”

段韶平静的说道,有种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

他的言外之意其实表达得很清楚:杨约你小子也老老实实的待在晋阳宫里面别乱跑!

这时候,高演不愿意住晋阳宫的弊端显露无疑,他不能在第一时间内得到确切消息。当初是为了减少六镇鲜卑的忌惮之心,高演才故意不和娄昭君住在同一处宫殿的。

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他难以弥补的短板。

段韶的意思,杨约自然明白,他还怕死在路上不明不白呢?谁知道段韶和唐邕二人会不会发了狂不顾一切的杀人呢?

“二位速去吧,事不宜迟了。”

章节目录 第886章 尘归尘,土归土(上) 段韶和唐邕二人急急忙忙的走了,并不是他们完全信任杨约,而是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高演现在已经被立为“齐国”的储君,这个道理说起来复杂,真正细细揣摩,不难发现其中深意。

晋阳这边,是不承认邺城那边高洋“退位”的,所以名义上,高洋依然是齐国皇帝。高洋不退位,那么邺城那边立高潜为帝,就属于“非法操作”!

所以晋阳六镇鲜卑出兵“清君侧”,就有了合法性。所谓的“君”,不是说的高潜,而是指的高洋!

于是高演在晋阳这边,地位依然是“储君”,而非帝王。

然而现在段韶等人要把储君换成高隆基,这里面也有一个“手续”问题,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天亮以后,他们的嫡系人马,必须要控制晋阳城。

在屠刀之下,高演自然可以“退位让贤”!或者干脆就给他安插一些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找由头还不容易么,满大街都是的!

所以段韶才急急忙忙的离开晋阳宫,前往晋阳城外的鲜卑大营。

当二人离开晋阳宫以后,灰鼠从房梁上下来,盯着杨约的脸,面色不悦道:“你这是与虎谋皮,当心他们翻脸不认人!”

灰鼠以前是高洋的亲信,不知道见过多少尔虞我诈,杨约这样的虽然事情很大,然而从套路上说,都是小场面不值一提。

“灰鼠哥,还有件事情,麻烦你走一趟。”

杨约趴在桌案上,飞速的写好了一份“遗诏”,上面大概的意思是说段韶和唐邕狼子野心,想要立高隆基为太子,把持朝政。

希望六镇鲜卑之中的有识之士,能好好辅佐高演,壮大齐国!上面附上了所谓“有识之士”的名字,其中斛律金和贺拔仁等大佬的名字赫然在列!

都是爹妈养的,你为何能坏到这种程度呢?

灰鼠有些怀疑人生的看着还不到十岁的杨约,很难相信一个这么半大的孩子居然有这样的谋算!

大概是因为在娄昭君身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这是要交给高演么?”灰鼠沉声问道。

“没错,交给高演以后,晋阳就热闹起来了。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为段韶他们背书吧?

灰鼠哥你一定要快点,等晋阳乱起来了以后,我们一起出城去!迟了我小命交代在这里了,段韶他们绝不会放过我的,恐怕高演也是一样的。”

杨约几乎是要哭出声来。布了这么一个局,不就是希望晋阳乱起了么?要是晋阳乱了,他也被困在这里,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跑路呢!

“我觉得,给高演的这一份,你最好是再准备一份,万一我们被人抓到了,这东西起码师出有名!”

灰鼠想了想说道。

他的考虑一点都不多余。杨约是娄昭君身边的红人,甚至是唯一的红人。他在晋阳城外到处跑,稍微一盘查,就会惹人生疑。

有了这份东西,杨约就是“忠于太后”的侠义之辈!死路里面说不定能觅得一丝生机。

“还是灰鼠哥考虑得周到。我这就准备一份。”

匆匆忙忙的弄完,灰鼠拿着“遗诏”就走。到晋阳一个月,他早把这里的地形都摸清楚了,混进长山王的府邸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唯一可虑的是,高演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态度。若是他毫无反抗的心思,那杨约这局算是白做了。

……

无论是晋阳还是邺城,宫城的夜晚都是静悄悄的。邺南城皇宫的一个角落里,有个黑影在移动,好似鬼魅一般。

这个影子好像对宫城非常熟悉,它避开了巡夜的神策军,来到宫城西门不远处的凉亭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来了一个穿着红色宫服的太监,递给那黑影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红色的宫服。黑影换上以后,将原本的黑衣丢到附近的水井里,然后低着头跟着宫人身后。

虽然黑黑的看不清脸,但从身材看,这个“黑影”显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身材挺不错的年轻女人!

两人来到邺南城皇宫的西门,领头的太监不动声色将一个钱袋递给值守的军官,准备出城。

西门进出的人不算多,平日里都是宫人出宫采办物资时候走的,也是货物进出的宫门(包括把宫里的粪水运出去)。

所以在这里看门的人,平日里都是不怎么受待见的。

他们既不是俄永乐麾下的百保鲜卑,亦不是高伯逸手下的神策军。

他们就是一直以来,从高欢时期就默默守卫宫城,一直不受重用的禁卫。当初看管独孤罗的也是这些人,爹不疼娘不爱的,偏偏还安稳得很。

高伯逸控制了邺南城皇宫以后,只是撤换了俄永乐的人马,并没有对这些人做什么。

“你身后的是什么人?”

值守的军官装模作样的问道,不动声色的接过钱袋放到自己宽大的袖子里。

“李将军,这是太后(李祖娥)派出去办事的宫人。”

这位太监谄媚的说道。

“嗯,现在神策军在巡夜,你们注意一点啊!”

这位李姓军官不动声色的“提点”了一句。他要说什么很明白:你们过我这一关就算了,千万别被巡夜的神策军抓到了!最近风声可是很紧呢!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这位太监回头低喝了一声,两人低着头刚刚走出宫门,就看到一大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不止是这位太监,就连刚才那位李姓军官,都是面色大变!

“内务司的人,快回来快回来!”

李姓军官低声喊着,走出去的两人转身往回走,却已然来不及了!

内务司在高孝琬死后进行了大力改革,规模扩大了十倍,已经是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了。这些人无孔不入,你甚至能在某大臣家隔壁的巷子里找到这样的人。

这还是穿着制服的,还没有统计没穿制服的“便衣”!内务司除了不敢动高伯逸的人以外,朝廷内外就没有他们不敢抓的!一句“私通晋阳”,就能把你送进监狱!

“来人,统统拿下,一个都不可走脱了!”

数十个穿黑衣的内务司外勤,拔出横刀,将李姓军官和麾下禁卫,还有那个太监及“神秘人”全都给控制住了。

“在这邺城里,想逃过我鱼赞的眼睛,还是有些难度的。”

从这些黑衣人里面走出一个面带笑容的年轻人,正是前不久才咸鱼翻身的鱼赞!他居然又被委以重任了!

章节目录 第887章 尘归尘,土归土(中) 当初,鱼赞因为高孝琬的事情,被高伯逸雪藏了一个月,随后,高伯逸听从了李德林的建议,再次启用鱼赞,再次让其担任内务司的领袖!

李德林是这么说的:主公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的权势如何,所以做事难免会有些投鼠忌器。有些想投靠过来的人,不知道主公可靠不可靠,也不敢贸然站队。

如果你能重新启用鱼赞,那么就能起到“刘邦封雍齿”的效果,让那些希望投靠和站队的人,慢慢靠拢过来。

也能试探一下邺城内到底谁在反对,谁又心怀不满!

如果反抗太强烈,那么将鱼赞贬职就好了,说明邺城还需要缓缓经营。

如果没什么人说话,那么说明主公的权势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继续扩大控制范围和力度了!

从善如流的高伯逸,采纳了李德林的意见,再次启用了鱼赞,并趁机扩大了内务司的规模!果然,一方面没什么人说三道四,另一方面,以前在朝中地位比较中立的人,例如赵彦深和燕子献等人,都不约而同的向高伯逸示好!

鱼赞就如同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哪怕之前入狱了,现在依然神气活现的出现在邺南城皇宫的西门。只要他还被高伯逸信任,那他就能不断的“复活”!

“李德,禁军员外将军(正式编制以外的,往往是走后门进来的)家住邺北城,并且已经十年没有升迁了。

最近你的家人突然在老家置办田产,购买桑田(桑田是均田制里允许买卖的),我就很好奇了,你不但好赌而且在邺城这座销金窟里大手大脚。你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鱼赞指着这位李姓将军,侧过头对身边一个外勤说道:“将其拿下,他麾下的所有人都不例外。这些人,审一下,总能审出问题来的。进了我鱼赞的监牢,没有人可以安然无恙出来的。”

鱼赞挥挥手,如狼似虎的内务司外勤将一干灰头土脸的禁卫拿下,那位叫李德的军官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因为鱼赞说得实在是太准了啊!

这些年他这道宫门时不时就漏风,手里接了不少来历不可说的钱财,随便抓出来几条,就足以送他上路。

能不牵连家人,就是祖上积德了。

这时候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斗得过鱼赞,斗不斗得过神策军啊?

这些人被带走之后,邺南城西门瞬间安静了许多。

“你去通知主公,让他务必来一趟。顺便,去北门那边报个信,让神策军派一队士卒过来,守住皇宫西门。”

鱼赞对身边外勤交代了一句。

等那人走了以后,鱼赞脸上露出坏笑,两手在刚才那个神秘“太监”身上来回抚摸着,看上去像是搜身,其实却更像是男女房事时的那些行为!

非常下流!

内务司的外勤们纷纷吹起口哨起哄,一群人瞬间哈哈大笑!

“啧啧啧,真香啊!”

鱼赞陶醉的闻了闻自己的双手,一把扯下那位“太监”的帽子,乌黑的长发散落,火光下显露出精致而秀丽的面庞。

一双大眼睛看向鱼赞甚至要喷出火来!

这要都不是女人,那天下就没有女人了!

“段妃深夜出宫,可是跟情郎私会?这可是不对的哟!”

鱼赞一边啧啧感慨,一边绕着这女人打转。

皇帝的女人,玩起来才有意思嘛!可惜不能来一发,不然可就爽翻天了。

鱼赞暗叫可惜,不过总算收了点“利息”回来,高洋的妃子被他上下其手摸过,老了以后够吹牛吹十年了!

“鱼赞,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是谁的女人,你心里没数么!”

段妃用清脆的声音怒斥鱼赞道。

“你在说什么,我又对你做什么了?有人看见么?”

鱼赞环顾四周问道:“你们谁看到了?”

他的目光扫到那名太监身上,还不等对方发话,就见鱼赞直接从腰间拔出匕首,将那太监捅了一个透心凉!

鲜血溅了段妃一脸,溅了鱼赞一身!

说杀人就杀人,之前没有一点征兆!哪怕这些内务司外勤知道鱼赞不是好惹的,此刻也是有些惊惧和敬畏。

这厮真是敢做啊!没有他不敢的事情!

“看吧,他们没人看见。刚才这人想刺杀段妃,我为了保护段妃,溅了一身血,何错之有?”

鱼赞颠倒黑白起来完全超过了人们的下限,段妃也是被吓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本她以为高伯逸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人,他的到来完全毁掉了自己的人生。

没想到高伯逸只是能力比较强,说到暴虐和无耻,他拍马都比不上鱼赞。

众人就这样在邺南城西门对峙着,鱼赞表面上行事毫无顾忌,实际上遵循的准则异常分明,他绝不会碰高伯逸的“红线”。

不一会,一辆犊车来到邺南城皇宫西门,高伯逸身边跟着竹竿,两人匆匆忙忙的走过来,一眼就看到外貌颇为不凡的段妃,还有脸上带着得意的鱼赞!

“怎么回事?”

鱼赞派人找到高伯逸的时候,他刚刚和乐安公主“办完事”,现在心情能好才是见鬼。

“段妃想溜,城外只怕有人接应。”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名太监,鱼赞只怕是早就解决了城外接应的人,顺藤摸瓜的摸到邺南城皇宫来了。

不然他绝对不会把给段妃“引路”的人杀掉,这厮脑子清醒着呢!

“你现在带人去找杨愔,就说段妃深夜出宫私会情郎,高洋让我将其处理了,此事不要声张,他亦是不要去过问。”

段妃一脸惊愕的看了高伯逸一眼,猛然间发现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在邺城这个大水坑里混得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人,又怎么可能不是心机深沉的狡诈之辈呢?

这些人未必有鱼赞的张狂,但下手之黑,却未必比鱼赞要差!高伯逸颠倒黑白的本事,一样不差,甚至考虑更周全!

她还在思索的时候,高伯逸对着鱼赞摆摆手,后者行了一礼之后就离开了。

“段娘娘,这边请吧。”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哼,你不过是高洋身边的一条狗,你居然都能翻身,真是苍天无眼。”

段妃摇头叹息道。

“唐邕是你初恋,你们约定非君不嫁,高洋横刀夺爱,你很恨他吧?”

高伯逸轻声说道。

这话如同惊雷,在段妃耳边炸响!

章节目录 第888章 尘归尘,土归土(下) 历史上,高洋死后,位高权重的唐邕立马就娶了段妃,这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情。前任皇帝的妃子,在没有改朝换代之前,很难成为大臣的妻子。

像段妃这样的例子,历史上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如果这都不是真爱,那这世间就真是没有真爱了!

高伯逸领着段妃,在邺南城皇宫里穿行着,段妃似乎知道自己在慢慢接近死亡,走得非常慢。最后终于停下来不动了。

“高伯逸,你放我走,将来我兄长打邺城,我让他放过你们一家。只要不在齐国,天下随便你们去。高洋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能给你了,你带我去见他,又有什么好处?”

段妃镇定的说道。

她相信高伯逸不是石头,更不是杀人如麻的狂魔。这个人做事很有目的性。

“庄子家贫,找河间侯借点粟米过活,河间侯不想借他,但是又想摆谱,于是便说:我现在手头很紧,等税金收上来了,三百金都可以。

庄子一听不高兴了,反手就给监河侯讲了个故事。

庄子说来的路上他听到呼救的声音,低头一看竟是一条被困在车辙里的鱼。

车轮碾过的轨道里一条鲋鱼正苟延残喘,它自称来自东海,是海神之臣,只求庄子能够接济一点点水来救它的命。

庄子回答:好啊!我这就启程前往吴越之地,请求他们将西江之水引过来救你,可以吗?

鲋鱼当然生气了:啥也别说了,到时候你就到死鱼铺找我吧!

这个成语叫涸辙之鱼。你现在就是车辙里的鱼,你向我许诺天边的事情,不是很可笑么?要不要我送你回龙宫?”

高伯逸不屑说道。

段妃鲜卑妹子,没读过什么书,对高伯逸的话一知半解的,不过她能感觉到,这厮就是在嘲讽她不自量力。

“我是高洋的女人,你还没试过高洋的女人什么味道吧。放我走,天亮以前我都是你的女人,怎么样?只要你放我走就行了!你不跟高洋说,他现在快死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不好,就当我们没见过!”

段妃病急乱投医,已经开始解开胸前的衣衫。她真的急了,她知道,高洋想报复她已经很久很久了,只不过以前看在段家的面子上没有出手!

自从嫁给高洋以后,这厮对自己跟对李祖娥,完全是两个极端!

正当她准备脱衣服的时候,高伯逸按住了她的手。

“现在做这些,一切都太迟了。哪怕我和你上过床,一样会送你到高洋面前,听他发落。”

高伯逸坚定的摇了摇头,段妃这是在开玩笑呢,现在他什么身份,会在这种事情上犯浑?

他又不是鱼赞啊!

“高伯逸!你这个废物!高洋现在都不能动了,你还怕他,你天生就是当狗的!一辈子是狗,一辈子翻不了身!”

段妃急了,破口大骂!她本就是鲜卑女子,骨子里就带着野性与豪迈,见不得高伯逸这样扭扭捏捏玩阴招的男人。

连皇帝的女人都不敢动,你有什么出息啊,还想着改朝换代呢?

“我是不是狗,能不能翻身,无须在这里跟你做口舌之争。”

高伯逸平静的摇摇头,一把抓过段妃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自己走吧,我动粗会很难看。我左手力气特别大,一耳光下去,你半张脸就没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笑,段妃身上的力气被抽干,最终颓丧的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跟在高伯逸身后,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两人一路来到邺南城皇宫的玳瑁楼门前,高伯逸挥挥手,让在此值守的禁卫退散。领着段妃来到了高洋的卧房。

现在高洋一直躺在床上,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瞌睡。有时候腹部疼痛难耐,他就醒着,不管白天黑夜。困了自然就睡了,也没有人跟他说话。

“陛下,段妃想离开皇宫,所以微臣来问一下,她可否出宫。”

卧房外面,高伯逸用平静却大声的语调喊了一句。

里面久久的没有动静,但高伯逸能感觉到,高洋绝对没有睡着!

“带她进来吧。”

卧房四周点着昏暗的油灯,似乎马上就会熄灭一样,然而却又那样顽固的坚持着。

高伯逸注意到段妃的俏脸一直紧绷着,从来没有舒展过。可能她畏惧高洋,也是畏惧到了骨子里。

两人进入到卧房里,高伯逸注意到高洋正靠在床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段妃,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存在。

“陛下,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道。

“你为什么要走?你走了,她弑君怎么办?”

高洋有气无力的说道,额头上都是冷汗。

这话直接点燃了之前还算平静的段妃!

“是啊,我早就想你死了!我只是恨我以前胆小,有那么多机会啊,我怎么就没杀你呢!要是我当时杀了你多好啊,起码不会让你看我的笑话了!”

段妃脸上带着狰狞,恶狠狠的说道。

高洋出现痛苦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刺激,还是他的腹部已经胀痛到难以忍受了。

看到高洋很痛苦,段妃一阵阵的快意,她继续说道:“高隆基不是你儿子!其实你知道的吧?他是我跟唐邕的儿子!要是没有你,我早就嫁给唐邕了!你知道你多可恨么!你知道我恨了你多少年么?”

忽然想到了什么,段妃突然甩开高伯逸的监视,直接扑过来掐着高洋的脖子说道:“高洋,今日我跟你同归于尽!这些年的旧账,今天好好算算吧!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压抑了多年,一直都默默忍受的段妃爆发了!高伯逸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用力一拽,直接将她拉到地上!

“咳咳咳咳咳!”

高洋剧烈的咳嗽喘息着,像是公鸡一样干呕,显然,刚才段妃的疯狂,已经将他弄伤了。

“九合,送她上路。死后,让她和朕埋在一起。她不是想摆脱朕吗,朕偏不让她如意,朕要让了在地下也陪着朕,生生世世轮回都不得离开!”

高洋指着地上的段妃恶狠狠的说道!

高伯逸无语的看着这一对曾经的夫妻如此怨恨,也是心有戚戚。后世有调查称哪怕是最好的夫妻,一生中也有至少五十次想杀死对方。高洋和段妃这样的,只怕……时时刻刻都盼着对方快死!

“高伯逸,你还愣着干什么?”

高洋声色俱厉的说道,他最担心的,就是段妃用美色诱惑高伯逸!

“微臣遵旨!”

章节目录 第889章 巨人离场(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段妃缩在墙角,披头散发,和那些疯婆娘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她出身高贵,嫁给高洋以后更是贵不可言,然而最终却落到如此下场,只能说是时也命也运也!

这个疯狂的时代,胁迫着每一个人,无论他是谁,都难以摆脱时代的束缚。段妃生在段家,而段家跟高欢的关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这就决定了段妃嫁给高洋,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

这也决定了,二人之间的结局,跟北齐的政局息息相关,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当初段妃若是嫁给唐邕,说不定现在幸福得要晕过去。然而她何曾有机会决定自己命运?

高伯逸看着疯癫的段妃,想到的是自己的命运!

时代给了他机会,站在了高处,所以他必须要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被别人所主宰!尤其是不被高洋这样喜怒无常的统治者所主宰!

妇人之仁,是要不得的。

咔!

段妃双目圆睁,身体瘫软下来,那双眼睛失去了神采,软软的滑到墙角。她甚至连一句诅咒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高伯逸扭断了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躺在床上疯癫的笑着,又像是抽气,又像是笑得要昏厥。

段妃死了,那些仇恨,都随风而去,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高洋脑海里浮现出跟段妃相处的一些日子,居然从中感受不到半点美好!

新婚当日,高洋被段韶的夫人棒打,这是鲜卑陋习,弄得他灰头土脸,他和段妃之间难堪的婚姻由此开始,仿佛魔咒一般,无法摆脱。

于是高洋把气撒在段妃身上,经常毒打。

然而,他不能杀段妃,正如段妃不能杀他一样,两人都恨不得对方快点死!段妃对高洋的第一次报复,就是出轨唐邕,她的初恋,也是梦中情人。

唐邕身上带着高洋不曾有的东西,睿智,温文尔雅和博学。

高洋知道这事,但他依然拿段妃和唐邕没什么办法,因为一旦处置,晋阳那边就要乱了。这些林林总总的矛盾一直持续到今天,终于有了一个了结。

一个悲剧的了结。

没有谅解,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只有不死不休!

“陛下,段妃已死。”

高伯逸对床上的高洋拱手行礼说道。

“你做得很好。不过朕想告诉你,朕已经没有任何后手了,你不用这样对我毕恭毕敬的,其实你刚才不杀段妃,朕也不可能拿你怎么样。”

高洋平静的看着高伯逸说道。

“陛下这是说笑了,微臣始终是陛下的臣子。”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活着我就是臣子,你要是死了,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哦。高洋应该是能听懂的。

毕竟,这位的智商是真不低。

没想到高洋无奈一笑道:“罢了,你去把李祖娥叫来,朕有话要问她。”

叫李祖娥?

这是要搞什么?

高伯逸一脸懵逼,不过还是到外面吩咐了竹竿一声,让他去万寿宫通知李祖娥赶紧过来。高伯逸能感觉到,高洋现在似乎是在交代后事了。

竹竿去了,很快,他便跟李祖娥二人匆匆忙忙的赶来。

“陛下叫你,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高伯逸微微对李祖娥点了点头,暗示对方一切放心。

“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么?”

还没进卧房,李祖娥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无事……的吧。”

高伯逸也不确定油尽灯枯的高洋到底会做什么事情,这位任性的帝王,总是像天上的云彩一般,让人难以琢磨。

“高洋,我来了。”

李祖娥慢慢的走近高洋,轻轻拉着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她已经感觉到了,这应该是自己见高洋的最后一面了。

“九合,去外面守着吧。”

高洋有气无力的说道,面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紧紧抓住李祖娥的手,略微有点激动的问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有个疑问,埋在心里,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无论如何也要说实话,好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祖娥自然是无法拒绝高洋的这个要求。

“你说吧,我不会骗你的。”

“高澄……当初是不是睡过你?”

高洋一字一句的问道。

哈?

居然是这个?

李祖娥还以为高洋会问高潜是不是高伯逸的儿子呢!没想到他居然问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来,那件事她可是真的问心无愧!

“没有……他就是摸了几下。”

李祖娥难为情的说道。

高洋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疼痛有所缓解,他脸上出现了释然的表情,弥漫着一种幸福感。

“真的没骗我?”

“现在这时候了,我骗你做什么?”

李祖娥被气得怀疑人生,自己这个丈夫,有时候在想什么真的让人难以理喻。

“没事了,好好活着吧,你死后不要迁入高家祖地了,我怕父亲在泉下责备你。”高洋看向李祖娥的眼神,带着一丝温柔,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去把高伯逸叫进来,我的后事他来安排吧。”

李祖娥含泪点头,最后恭敬的给高洋行了一礼,慢慢的退出了卧房。

“人生苦短啊。”

高洋长叹一声,他看到一个影子慢慢的走了进来,于是对那个影子招了招手。

“九合,过来,朕有话跟你说。”

“陛下,微臣来了。”

高伯逸走到床边,来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

“朕真的没有后手了,俄永乐也被你收编了,你现在就算把朕当一个病猫,朕也奈何不得你的,不用老是这样紧张。”

高洋对着高伯逸苦笑了一声。

“陛下雄才大略,微臣岂有不尊之礼。”

哪怕是现在,高伯逸也是摆足了君臣间的理解,并未蹬鼻子上脸。高洋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是高伯逸,恐怕早就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更别说还没得到天下,就敢说孝静帝“谋反”这种千古奇闻的高澄了。

一个人能成功,绝对有他的过人之处。

“九合,你才能不逊朕,而性情远胜朕,你能达到的高度朕想象不到,未来不可限量,只可惜朕看不到了。”

此时高洋的脸上似乎布满了灰色的气息,看不见的生机,在慢慢离去。

章节目录 第890章 巨人离场(下) “九合,你可知道,朕当初杀你父,乃是故意为之,而不是发疯。”

高洋说出了一个不算是秘密的秘密。

高德政之死原因很多,但都是高伯逸自己在分析,他很想听听高洋到底怎么说。

“微臣知道。”

“那你可知为何朕要杀他?”

高洋笑得很难看,似乎内脏都在抽搐。他无奈说道:“你和你父,一门两父子都当侍中,足以把持朝政,朕当然容不下你们。

所以朕只能取其一。朕觉得你年轻又没有背景比较好控制,所以就杀了你父。再说你娶了朕的姐姐,朕总不能立刻让姐姐守寡是不是?”

这理由跟高伯逸预计的差不多。他缓缓点头,没有吭声。

“不过现在你跟朕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话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结局已定,似乎一切都变得多余。

“说说看,高潜还小,你摄政,打算怎么经营齐国?”

高洋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乎一下子明亮起来,似乎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刻。

“收晋阳之兵,收陈国之财货,从荆襄入蜀,打碎周国肝肾。自此周国如同无根之木,关中易干旱,收成不保,没有蜀地的粮食和人力,只能苟延残喘罢了。

待到时机成熟,三路入关中!

一路从蜀地入关中,一路走潼关,一路走蒲坂,三路齐下,一旦有一路周军防守不利,则关中难保!

待平定周国后,由两淮与荆襄两路夹攻陈国,一统天下!”

剩下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但是高伯逸不想再跟高洋多说了。

“好好!”

高洋激动的抓着高伯逸的手,整个人都有些兴奋。

他似乎看到了齐国一统天下,再造盛世的景象,只可惜,他不可能真的等到那一天,事实上,他甚至连今天天亮都可能等不到了。

“你与太后之间有仇怨,朕不希望你杀她,她又能活几年呢,你忍忍她好不好?”

高洋轻声哀求道。

“微臣发誓不会谋害太后。”

高伯逸信誓旦旦的说道。

高洋微微点头,又继续说道:“朕的长姐,帮助你良多,以后你勿要抛弃她,能否答应朕。”

高彾对自己一片真心,高伯逸是知道的。将心比心,他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高伯逸继续点头道:“这个请陛下放心,在下绝不会始乱终弃。”

“朕有几个庶子……”

高洋还没说完,高伯逸就赶紧接着说道:“微臣定然保他们一生富贵平安。”

是啊,只是富贵平安而已,这又不难。如果是权势在握,那就是难如登天了。

看到高伯逸欣然允诺,高洋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放松感,似乎……他已经不再有什么遗憾了。

大概是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高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对着高伯逸轻轻招手道:“你附耳过来,朕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高伯逸凑过去,只听到高洋说道:“其实,朕真的没什么后手啦,你是不是很失望呢?是朕耍了你呀!你应该早点送朕一程的,你知道朕疼了多久么?”

高洋得意的嘿嘿嘿笑起来,露出孩童恶作剧得逞一般的表情。结果看到高伯逸仍然处变不惊,有些失望的叹息一声道:“刚才都是……戏言。朕要送你一份大礼。”

他脸上出现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似乎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口。

高洋用尽剩余的所有力气,在高伯逸耳边说道:“邺南城的大庄严寺,有…十二座泥佛。敲开外面的泥土,里面是十二座金佛!

当年朕率军横扫漠北,得到无数西域和大秦的金币,将其熔铸成十二个大金佛,放到了大庄严寺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金佛,朕留给你,助你一臂之……”

力字还没说完,高洋的手就轻轻垂下。

一代叱咤风云的巨人,就此倒下,离场谢幕。

高伯逸想起了很多事情,高洋的任性,高洋的雄才大略,高洋的喜怒无常,高洋的“逼良为娼”,高洋的知遇之恩。

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高伯逸对着高洋的尸体深深一拜说道:“陛下,你把齐国交给了我,我定然会让它发扬光大,绝不会堕了你的威风!”

他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走出了玳瑁楼。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似乎一切都在生机勃发。

旭日东升,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冉冉升起的太阳。

“怎么样了?”

李祖娥看到高伯逸面色平静,轻声问道。

“天亮以后发丧吧,陛下驾崩了。”

听到这话,李祖娥双手捂脸,掩面痛哭起来。高伯逸看着天边才刚刚露出一点点痕迹的那一轮朝阳,喃喃自语道:“金佛啊……这可有意思了。”

……

高演到了晋阳之后,特别是被立为“储君”之后,他的权力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变小了!府邸被人有意无意的监视,任何人进出都要搜身,形同软禁!

甚至连他最亲信的下属和朋友王曦要见他,也只能在夜里才行。当然,这不是说某些人不知道高演在跟王曦密谈商议政务,而是他们要把规矩立起来!

晋阳鲜卑的势力,就不能有汉人世家的人主政!王曦先祖乃是前秦大名鼎鼎的王猛,对这些六镇鲜卑很有些威胁,故而在明面上,他们不允许高演授予王曦高官厚禄!

这是原则性问题。

至于夜里偷偷私会,那是个人的事情,他们不干涉。也就是说,无论王曦多么厉害,多么能给高演折腾主意,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只能在夜里出现的幕僚而已。

且不能担任任何有影响力的官职。

直到此时此刻,高演这才深切体会到高洋当年为什么要把都城死死按在邺城,不在晋阳常驻!宁可两边来回奔波,也要维持住“两都制度”的格局。

六镇鲜卑势大难制,这把“妖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驾驭的!你没有力量,妖刀反过来还会反噬你!

高洋就是靠着新组建的宿卫军和勇士军,勉强维持着一个“互不干涉”的局面。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高演内心就充满了愤恨和无奈。

“主公,书房外有个神秘人,说有要事找您。”

王曦匆匆忙忙的走进书房,在高演耳边说道。

章节目录 第891章 燃烧的晋阳(1) “是什么人?”

高演心中一惊,没有惊动门外的守卫,居然直接就进来了,还找到了书房,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要知道,现在可是子夜啊!

下意识的,高演就觉得此人一定是“鸡鸣狗盗”之辈。当然,不是说对方下贱,而是此人定然是跑腿帮人传话的,身手好,但却未必会有什么想法和见解。

想到这里,他坐直了身子,对王曦轻轻点头道:“快请他进来吧。”

相貌平平,身材矮小,腰间一把并不常见的短刀,穿着灰色又破旧的麻布袍子。除了身材矮小外,其他的真是不值一提。

倒是沉稳的气质让人印象深刻,这位定然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壮士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高演微笑着问道。此人看起来不像是来搞破坏的,应该是帮人送信。

“这是杨长史给你的信,太后今夜驾崩,留下遗诏,现在情势十万火急!杨长史特命在下来送信,他已经无法出晋阳宫。”

灰鼠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细竹筒递给高演道:“长山王殿下看看就知道,在下还要回去复命,不久留了,告辞。”

大概是有些“做贼心虚”,灰鼠抱拳行礼之后转身便走。毕竟是亲手杀了高演的亲妈,多少是有些心虚的,灰鼠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高演只是觉得事情火烧眉毛,并未想其他的。这让他失去了唯一一次找杀母仇人报仇的机会。

顾不得灰鼠的怪异,高演心急火燎的拆开竹筒,摊开里面的纸卷,整个人都在颤抖!

“糟糕,糟糕,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

高演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起来到处走动,一边走一边颤抖,又是流泪又是焦躁!

他不是不知道娄昭君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会死,但是没想到死得如此突然啊!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最起码,在他的预料中,娄昭君在弥留之际,定然会交代后事的,绝不会这样匆匆忙忙就死去,丢下一个烂摊子。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杨约还算忠心,知道给自己传信。如果没有这封信,那么明天清晨,他就会身首异处!

只是,现在也就多了两三个时辰而已,这点时间够做什么?

难道他还能干得过处心积虑的段韶和唐邕么?

“叔朗!王曦!怎么办啊,本王应该怎么做!母亲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段韶他怎么敢!他凭什么啊!”

高演一屁股坐到地上,反复捶打着地上的木板,用衣袖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噩梦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有一点防备,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兵,他手里没有绝对可靠的部曲。其实以前是有的,作为北齐的亲王,谁没点本钱啊?可惜都折在邺城那次变乱中了。

人,他也没有,晋阳鲜卑有自己的圈子,连高洋都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更何况是他?别人跟他客气,不过是看在高欢的面子上罢了。

真正把高演拎出来,他根本不够看的,晋阳这里没有人把他当回事。

看到高演完全被现实击垮了,王曦也是无可奈何!他长于政务,对军略只是稍稍懂一些,远远说不上是独当一面。

但怎么说呢,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现实就摆在那里。拼一下,还有点机会,如果不拼,呵呵,最后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王爷,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是您忽略了一个人。”

王曦走到高演身边,将他扶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其实段韶他们应该也忽略了这个人,或许,还可以搏一搏。”

“搏一搏?”

听王曦这么说,高演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激动的拉着对方的手问道:“怎么搏?本王手里没有本钱啊!”

王曦从嘴里吐出三个字:高!延!宗!

嗯?

高演突然想起来了,在晋阳地区,有一支完全不受六镇鲜卑节制,是隶属于邺城的军队!这支军队的将领,就是安德王高延宗!

至于高延宗为什么会在晋阳,说来话长,当初,娄昭君不放心在枋头呆着,更不想回邺城被高伯逸软禁,所以就去了晋阳。

她一老太婆,不可能单身上路啊,自然是需要军队保护。而滑不留手的斛律世达,干脆就溜号了,把锅甩到高延宗身上。

最后高延宗带着本部两千人马,护送娄昭君来了晋阳,却一直没有回去。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娄昭君不让他走!

这两千人马,在晋阳城外驻扎,时间一长,众人便将他们给遗忘了。其实高延宗一直没走,他的打算,是护送娄昭君的灵柩去磁县下葬的。

因为娄昭君的身体不好,可能活不过今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段韶等人也是默认了这件事,所以也没对高延宗采取什么措施。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这支规模不大的军队,成了高演最后的救命稻草!唯有这么一点本钱,他才有翻盘的可能。

只不过,现在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高延宗到底是怎么想的!

“叔朗!你能不能替本王走一趟城外,将遗诏给高延宗看看!这是最后的期望了!”

高演殷切的看着王曦,他现在身边无人可用,就只有一个王曦,可以算得上托付生死。

“殿下不要惊慌,事情还没有差到那一步。在下速速去城外跟高延宗联络。”

“但是现在是宵禁……”

“遗诏在手,宝剑在腰,谁敢拦我!”

王曦豪气万千的说道,从高演手里接过那份“遗诏”,放进胸前贴身放好,恭恭敬敬的对高演行了一礼。

“只要人有一口气,遗诏一定给殿下送到!送不到,请殿下帮我收尸。”

王曦一抱拳,转身便走了!高演想去拉住他,却根本迈不开步子,手悬在半空中像是被定身一般。

……

晋阳城内某处大宅的书房里,唐邕正双手拢袖,跟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渣子的粗犷汉子交谈。昏黄的灯火下,两人的影子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摇曳着。

“当时太后已经昏迷,不能书写,故而由杨约代笔。是与不是,咱们去一趟晋阳宫,一看便知,这种事情,做不得假。”

唐邕慢悠悠的说道,脸上写满了自信。

他相信对方会妥协的,因为高演上位的话,对他们这些人的威胁比高隆基这个两岁孩童要大多了!

“此事你怎么想的?”

粗犷汉子沉声问道。

章节目录 第892章 燃烧的晋阳(2) 唐邕面前的粗犷汉子,叫贺拔仁,出自敕勒贺拔氏。晋阳鲜卑之中,他是仅次于斛律金的大佬。

别看此人粗犷不堪,实际上他粗中有细,颇有权谋,能混到今日的地位,不是靠着侥幸和蛮力。

大老粗肯定没怎么读过书,然而他们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笨之辈。

在高欢麾下当马仔,还能活到现在,哪一个又是简单角色呢?

“高演当储君,是太后生前指定的。这份遗诏,会不会是伪造的?”

贺拔仁疑惑的问道,他看着唐邕的目光,充满了玩味。

不得不说,这份所谓的“遗诏”,太有猫腻了。毕竟,太后之前那么坚定的把高演立了起来。临死之前又说把他打下去,这是吃饱了撑着么?

只不过,所谓“遗诏”是不是伪造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贺拔仁能从这件事里面,得到什么好处,这才是最让人在意的。

其他的都是浮云。

贺拔仁现在依然是当晋阳的顶级权贵,手握强军,轻轻松松就能拉起万人的精兵,如果没有好处,那么为什么要瞎折腾呢?没事跟美女在床上谈谈人生理想,不是很好么?

至于谁当皇帝,反正他贺拔仁当不了皇帝,谁当都一样,只要不碍他事就行!

唐邕什么打算,贺拔仁心里是清楚的,这厮是想把权柄都抓手里,只是他没什么兴趣去参与而已。

“将来打下邺城以后,收服山东之地,济州或者两淮的扬州,随便你挑一个!”

唐邕直接甩出王炸!他就不信贺拔仁不动心!

要知道,这两个地方,可是北齐的赋税之地,尤其是扬州,现在收上来的关税,比邺城地区收的税收总和还多!

这两地乃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如果贺拔仁拒绝,那他就是个傻子!

既然是傻子,根本没有合作的必要,找其他人合作也是一样的,晋阳鲜卑又不是只有贺拔仁一人。

“嗯,听起来似乎不错……容我考虑一下。”

贺拔仁沉吟不语,不过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有加重的呼吸,都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这些富庶的地方,哪怕是他这样的大老粗,也是听说过的,特别是扬州,那是北齐人人都盯着的肥肉。

别说是独占了,就是咬上一口,也是美滋滋的回味无穷啊。

然而,唐邕现在这样的行为叫什么呢?贺拔仁虽然不知道有“望梅止渴”这个词,也不知道“画饼充饥”怎么写,但对于“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却是了解得再通透不过了。

说得再多,谁知道真到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兑现呢?你要是不会兑现瞎忽悠,到时候我又搞不过你,不是白忙一场么?

所以贺拔仁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冷淡。

当然,也没有拒绝,也没必要拒绝。

“好的,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唐邕微笑着拱手行礼,干净利落的转身走了,这让贺拔仁非常意外!

刚才他故意表现出来冷淡,这个时候难道唐邕不应该返回来求自己,加码条件么?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贺拔仁想去拦住唐邕,又怕弱了自己的气势,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离开了。

“唉!真是不消停啊!”

这位胡须茂密的粗犷汉子深深叹了口气。其实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折腾是最好的选项!

什么叫“不折腾”呢?就是保住他们的既得利益,不要做什么改变,那就最好了。就像是前两年的“公廨钱”“公廨田”之类的东西,虽然让他们这些上层勋贵得了不少好处,却也将晋阳折腾得天翻地覆,伤了元气。

对此他深感不安,却又无能为力。为什么呢,因为勋贵之所以是勋贵,是因为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手下还有一帮人,手下还有手下,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剥削体系!

哪怕最上层的人想让利给最底层的鲜卑军户,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办到的,其间的阻力,会大到难以想象。

这确实是六镇鲜卑的弊端,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那就继续过下去呗。没有那个能耐,就不要去折腾,不然只会越折腾越坏!

现在娄昭君死,不知道晋阳这艘破船,会驶向何方。

……

唐邕为什么不着急呢?很简单啊,因为他还有别的牌!比贺拔仁这样老鼠一样的家伙更可靠的底牌!

这张牌叫“莫多娄敬显”!

早年的时候,高欢手下第一能打的双花红棍,并不是斛律金,更别说什么高岳之流了,而是一个叫莫多娄贷文的人,当然,他出自鲜卑莫多娄部,正如斛律光出自斛律部一样,那时候都是带着自己的部族打仗。

他一开始跟从神武帝高欢在信都起义,反对尔朱氏。

中兴初年,因为战功被受封为伏波将军、武贲中郎将、虞候大都督。

后来跟从高欢在广阿城击败尔朱兆,有功,加前将军,封石城县子,邑三百户。

又从破四胡于韩陵,进爵为侯。然后在赤谼岭又击败了尔朱兆。尔朱兆势穷自尽,被莫多娄贷文截获了并斩首,迁左厢大都督。

高欢前期的战役里面,这厮战功每次都排第一。元象元年时,他联合河南大行台侯景攻打洛阳,受到西魏丞相宇文泰所击,力竭战死。

莫多娄敬显乃是莫多娄贷文的嫡子,和老爹一样,骁勇异常。更关键的是,他与唐邕私交甚好,对于家族在晋阳的地位,却有些不满!对于家族在父亲死后地位日渐下降,也有些不满!

也就是说,此人是迫切希望改变现状的!他对于唐邕的画饼,才会有兴趣。

贺拔仁当然不愿意跟着唐邕瞎胡闹,他现在要什么没有?何必冒险呢?至于斛律金,别说是人不在晋阳,就是在,恐怕也是一个态度。

唐邕之所以来说一下,就是为了让贺拔仁在他们发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只要他两不相帮就OK了,唐邕根本没指望他能鼎力相助。

莫多娄敬显与唐邕平日里来往极多,他才是唐邕真正的底牌!

莫多娄敬显的人马再加上段部鲜卑的嫡系人马,足够控制晋阳的大局了。唐邕虽然没料到娄昭君死得如此突然,但对于这一天,他却是一直在准备。

现在终于到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893章 燃烧的晋阳(3) 深夜的晋阳,平静中酝酿着滔天危机。俗话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克,晋阳也是一样,内部派系因为娄昭君的死,走到了十字路口。

前进或者后退,左转或者右转,都将极大影响前途与未来。

正当唐邕在晋阳城内四处奔走,勾连重量级的鲜卑勋贵时,王曦带着所谓的“遗诏”,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高延宗的军营里。

顺便,他还说服了城门的守将,让其按兵不动,不要听从任何人的调动!凭着一张嘴和一份遗诏,王曦居然能让这些大头兵们信服,只能说他不愧是高演最信赖的谋主。

不过,见到高延宗的时候,王曦大失所望!

这他喵的还是个孩子啊!今年高延宗十五岁,你说他不懂事吧,他已经可以带兵打仗了。然而你说他懂事吧,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除非在娘胎里就能学习,或者天赋异禀,否则他定然是很稚嫩的。

“祖母去了么?”

高延宗耷拉着脑袋,看不出喜怒来,不过情绪低落是真的。娄昭君怎么说也是高氏皇族的定海神针,她死了,造成的破坏力,是无法估量的。

人都有两面性,没有绝对的好与绝对的坏。娄昭君骨子里是个鲜卑女人,娘家观念也重,她是北齐王朝往前迈进的重大阻碍。

然而,客观上,娄昭君也稳住了桀骜不驯的晋阳鲜卑,让他们可以为高氏皇族镇守晋阳。如果没有娄昭君点头,高洋能不能在邺城坐稳皇位,都要打一个问号。

在高家内部也是如此,高氏皇族庶出,看不上娄昭君的比比皆是,如高湜就是这样的典型。然而,客观上,娄昭君调和了高氏皇族内部的尊卑关系,让庶出乖乖听话!

这样对于王朝的稳定延续,起到了积极作用。

娄昭君一走,像高延宗这样的第三代嫡系,一时间都有些无所适从,找不到依靠。

情绪低落乃是必然。

“段韶乃是外戚,他为何要谋反?”

高延宗不解问道。其实只要眼睛不瞎,高演与高隆基之间的事情,人人都看得明白。只不过看得明白是一回事,站出来维护,或者提前站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高延宗虽然是嫡系,却是高澄庶出。坐皇帝的话,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无论是高演在位置上,还是高隆基在位置上,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高隆基继位,必然是段韶和唐邕二人辅政,你见过谁兢兢业业的为一个两岁孩童服务十几年不篡位的人?

是曹操,还是司马懿?到时候这齐国还是不是姓高,都要两说!

安德王可莫要自误啊!”

王曦焦急的说道,生怕高延宗拎不清这些事情。

果然,一提到王朝延续,刚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高延宗,此刻果然面色肃然起来。帅帐里油灯昏暗,四周都是一片黑暗,似乎就只有身边这盏油灯维持着光亮。

就像是现在岌岌可危的局面一般。

“我明白了,那长山王希望我怎么做?”

高延宗微微皱眉说道。

“召集群臣入宫,当面宣读太后遗诏。有杨约在宫中为我们背书,到时候将段韶等人一举拿下!”

“可是段韶手里人马很多啊。”

高延宗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忧虑。

他手里满打满算两千人,而且还是客军,得不到支援。如果不能周密安排,那么失败是必然的。

“他们手里的兵马再多,能多得过晋阳六镇么?”

王曦冷冷的说道,他当然知道段韶本钱更多,但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不拼一把,难道把脑袋伸过去让别人砍么?

“也罢,我随你入城,带军入晋阳宫吧。”

这几年亲眼看到了很多事情,高延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了。现在正是他们高氏皇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作为有能力站出来的人,他义不容辞,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推脱。

“安德王,此番若是能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将来长山王殿下还要靠您维持这江山呢!”

王曦给高延宗戴了一顶高帽子,言外之意就是:以后这北齐的兵权,多半都要交到你手里了,毕竟这是“从龙之功”,根本无法抹杀!

“再说吧,齐国的江山哪里轮得到我来维护啊!”

高延宗自嘲一笑,想想那位从江州打到荆襄,从荆襄打到南阳的某人,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别说是那一位了,就是自家哥哥高长恭,他也是比不过的。

“安德王,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吧!”

王曦略有些焦急的说道,明明已经火烧眉毛了,却偏偏还要压住自己的性子。

“嗯,我这就去点兵。兵马不多也有好处,就是军令好传达。”

……

晋阳宫里,杨约已经换上了宫人穿的暗红色长袍,和灰鼠二人熟练的在宫里穿行着,那样子一看就是在跑路!

“嘿,我还以为你会亲自操刀,颠倒黑白演一出戏呢,没想到你现在居然是要开溜!”

灰鼠嘲笑了杨约一句,脚步依然不慢,两人朝着一处斑驳的宫墙墙角走去,那里有灰鼠留下的一个“狗洞”。

“灰鼠哥是当我傻呢?”

杨约不屑哼哧了一下。

“两虎相争,无论是谁赢了,都会赢者通吃,你以为他们还会留我一条命?我死了,所有的秘密也就被带到坟墓里去了!呵呵!”

杨约嘴角挂起,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有种莫名的神采,那似乎是报复的快意,却又不完全是。

“等高演或者段韶他们到了皇宫,发现我不在了,原本所料定的文斗,肯定进行不下去,谁也不能说服中立派。

最后,肯定会演变成一场不死不休的政变!这不是正适合你我跑路么?”

此刻杨约恨不得放声大笑,谁能想到,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把晋阳这么多人耍得团团转!

“要是他们获胜的一方,说太后是你杀的怎么办?”

灰鼠疑惑问道。

要知道,哪怕是回了邺城,娄昭君的影响力也没有消失。

“不会的,高演和段韶之中获胜的人,只会污蔑太后是对方杀的,所以他们的政变就有了合法性,能够让那些不愿意下场的鲜卑勋贵们妥协。

人心如此,难以改变。”

杨约说的对,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不是毒蛇猛兽,而是诡谲的人心!

灰鼠深以为然。

章节目录 第894章 燃烧的晋阳(4) “今日事成之后,我让你做领军将军!等平定邺城之后,我让你做京畿大都督!如果今日事情败露,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要如何?”

晋阳城外一条小河边上,河面倒映出幽暗的月光,照在唐邕脸上。他身边的高大汉子,似乎还在挣扎,面色不断变幻。

“想改变家族命运,不冒险怎么行?岂不闻富贵险中求这句话么?”

唐邕不动声色的蛊惑道。

他身边身材高大的汉子叫莫多娄敬显,骁勇不逊于他死去多年的老爹,此时已经三十多岁,正是将领的黄金年龄!

莫多娄家族在族长莫多娄贷文死去之后,就一直呈现出地位下降的趋势,原因无他,缺乏得力的领头人罢了。本来莫多娄贷文勇冠三军,家族前途是不成问题的。

奈何人死得太早了啊。

那些后来者,逐渐把他空出来的位置都占了,以至于莫多娄敬显现在权势低微,有点点不得志。当然,作为六镇鲜卑里数得上号的大部落,权势再少,起码也能独领一军。

六镇鲜卑的勋贵们,通常都有双重属性。他们既是朝廷官员的一部分,同时也是部落首领。

这也是高氏皇族拿六镇鲜卑的人没什么办法的原因之一,甚至是最主要原因。

对于这些人,唐邕自然也是只能拉拢,无法威胁。

“这次你有多大把握?”

莫多娄敬显沉声问道,说实话,这种事情如果有可能,他绝对不会参与。可问题是,现实并没有给他选择。

如果错过机会,那么他还需要再等多少年?

十年?还是二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待?

“十拿九稳,不,甚至可以说是尽在掌握。毕竟,高演手里没有兵马,他能怎么样?”

手里没有兵马,哪怕已经“登基”了,同样可以被人拉下马!别说有娄昭君这份“遗诏”打底,就算没有,高演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这小半年来,唐邕一直在为高隆基上位做准备,为了自己的儿子上位,那能不亲力亲为,殚精竭虑么?

一旦事成,占据晋阳,控制了六镇鲜卑大军,然后南下邺城!这盘棋就活络了啊!

老是被困在晋阳,不是长久之计。今年秋收的时候,晋阳各地定然缺粮,到时候只要提出带兵攻打邺城,晋阳内部绝对无人反对。

就算你不想打仗,肚子饿了你动不动?邺城那边的粮食可是很充足呢!

“好,我干了!天亮以后,你我一同前往晋阳宫!”

想了许久,莫多娄敬显终于妥协了,不,应该说是下定了决心要赌一把!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好像陷入了极大矛盾之中。

毕竟,一旦失败,死的可不是自己一人。

“安心吧,你见过我唐某把自己小命不当回事的时候么?”

唐邕哈哈大笑拍着莫多娄敬显的肩膀说道。而这位身材魁梧的大汉,似乎并不能释怀,依旧是紧锁眉头。

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毕竟,唐邕这次似乎成竹在胸,理论上也应该比较有把握,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让心里不舒服呢?

……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震人心魄的大鼓,不断在耳边回荡着。

晋阳宫正门大开,几个士卒正轮流敲着大门两侧的红色大鼓。高演身上穿着大红色的齐国龙袍,高延宗和王曦两人一左一右陪伴着,两人落后高演一个身位,紧紧跟在对方身后,朝着晋阳宫大殿走去!

见到他们的宫中禁卫,直接跪地行礼。高演手里高举着所谓“遗诏”,畅通无阻的往宫里走去!

这道门叫“神兽门”,直通晋阳宫大殿,平日里是不开的。要知道,晋阳这地方,虽然曾经有尔朱荣和高欢,都在此地遥控邺城的政局,实质性的掌控东魏。然而,晋阳这里的政权结构,却一直是畸形的。

这也是高洋为什么要把邺城定位首都的原因之一。

晋阳这里,只有国家决策的政治机构,而对于行政和管理全国政务,却根本没有办法落实!很多班子都是有名无实,确切的说,是这里武将的数量太多,而文官的数量严重不足!

国家决策并不需要所谓的“群策群力”,古装片里面的朝会,那些议题,实际上在此之前,核心大臣已经跟皇帝通过气了,不是什么议题都会随随便便拿出来给几百个王公大臣开朝会议论的。

所以晋阳宫虽然有开朝会的功能,但开朝会的次数,在高演记忆里似乎只有一次,没错,就是他被立为“太子”的那一次!

平日里“神兽门”是很冷清的,然而这次,它却成为了见证历史的旁观者。

来到大殿,高演直接坐到龙椅上,对王曦说道:“快派人去请杨长史!顺便,让人把太后的遗体搬到大殿来!朕要当着太后的面,宣读遗诏,痛斥那些乱臣贼子们!”

高演激动的说道!

高延宗的人马,已经控制了晋阳宫,顺便收编了禁卫,虽然这点人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至少占得了先机!

宫门前的大鼓响了,按照律令,晋阳的执政官员也应该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前来宫廷参加朝会!

晋阳乃是一座堡垒,这里驻扎着重兵,与其说像是个首都,倒不如说更像是军营更实在些。

王曦匆匆忙忙的走了,高演与高延宗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颇有忧色,他压低声音问道:“侄儿莫要惊慌,朕就不信,这晋阳城里就全都是见利忘义之辈!”

高延宗微微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有没有道理,一张嘴就能说明白,或者叫颠倒黑白!按道理,应该是高洋的嫡子继位,就像是邺城那边一样,为什么晋阳这里还要再立一个“朝廷”呢?

高隆基是皇帝的庶子,而你却是嫡出的皇叔,这笔账又是糊涂账,很难说谁是谁非。

高延宗愿意出来为高演站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如果段韶控制了晋阳,那么高氏的儿皇帝在台上能呆多久,高家还能不能继续担当皇族,可就难说了。

所以他必须站出来,让成年并且名声不错的高演稳住局面,这是高家子弟必须要承担的责任!至于其他扑朔迷离的疑点,他暂时没有时间思考了。

章节目录 第895章 燃烧的晋阳(5) 高演稳稳的坐在龙椅上,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朝臣前来。所以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不像是在抢夺皇位,倒是很像自娱自乐的演戏!

然而高演不敢离开晋阳宫,甚至不敢离开这个大殿!

段韶是一定会来这里的,唐邕也会来,甚至……还会有晋阳鲜卑的大佬过来。先来一步的人,就能给人一种先声夺人的强大气势,无形中就往前多走了半步。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必须找到杨约,然后让杨约来“背书”,在群臣面前说说太后临死的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要当面指认段韶和唐邕等人为乱臣贼子,那么,其他当墙头草的晋阳鲜卑勋贵们,就会妥协。然后再想办法拉拢他们,事情就能定下来了。

所以说政变这种事情,有时候不是说手里军队多就能稳赢的。军队多有多的玩法,少有少的玩法,站住大道理,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高演对此深以为然。

正在这时,他看到王曦匆匆忙忙的朝自己跑来,进入大殿的时候,鞋子都掉了都没有察觉,而是直接朝着高演奔来。

“陛下,不好了,杨约不见了!”

其实王曦猜测大概是杨约自己跑掉了,再深的内情,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再想就太恐怖了。

可以肯定,杨约是自己跑掉的,而不是被唐邕的人劫持了!

因为现场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询问太后寝宫附近的禁卫和宫人,他们都众口一词,不知道杨约去了哪里,但可以确定绝对没有被人抓走!

事实上根本没有外人前来。

“杨约不见了?”

高演吓得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卧了个槽的,见过坑人的,没见过这么坑人的吧?

如果可以,高演想事后给杨约几刀,让他不得好死!哪怕他现在出现了,事后也会被自己弄死泄愤!

“刚才我在太后寝宫附近询问过了,杨约绝对是自己走掉了。如果他……投靠了段韶,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王曦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此时已然天亮了,群臣们听到了鼓声,哪怕胆小的,起码也会派下人前来看看,到这里只是迟早!

如果没有杨约背书……到时候段韶污蔑自己,说娄昭君是自己杀的怎么办?

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高演猛然间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陛下,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高延宗有些不自在的问道。他觉得高演办事实在是太坑了,一个人怎么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最关键的位置掉链子呢?

那样会把所有人都害死的啊!

此刻高演真是想把杨约碎尸万段,不过很显然,他现在没有资格做这件事,因为他还要应付接来下的复杂局面。

高演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来到大殿,跪下对高演焦急的说道:“陛下,段韶带着大军前来,已经将晋阳宫团团包围了,他还说……”

传令兵欲言又止,很显然,段韶不会说什么好话!

“怎么办?”

高演转过头问皱着眉头的王曦。

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慌了神。

“陛下,如果现在退让,那么……只有逃到邺城,或者逃到突厥一条路可以走了。陛下选择哪条路?”

王曦轻叹一声说道,根本就没打算说让高延宗带着手下两千人跟晋阳鲜卑的人火并。

不可能赢的,相信段韶和唐邕他们能带着兵包围晋阳宫,就没打算事情做一半。无论“道理”在不在对方那边,王曦觉得段韶肯定会放手一搏!

“去突厥吧。”

高演轻叹一声。

回邺城是不可能的,回了邺城,也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然而他说这话似乎已经晚了,从神兽门的方向,已然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仿佛在高演心中响起!

“陛下,脱掉龙袍,我们这就往城北而去。侄儿现在去聚拢些许兵马,朝北门突围!”

当机立断,高延宗也是够果断的。这时候不走,高演脱下来的这身龙袍摆在那里,可就说不清楚了。

要知道高延宗自己也是高澄这一支的宗室呢!也是有权继承皇位的!

“走!”

高演飞速脱下红色的龙袍丢地上,三人匆匆忙忙的朝着大殿后面的北门而去(晋阳宫坐北朝南,神兽门是南门)。

而娄昭君的遗体,就那样被盖着白布放在一块床板上,孤零零的躺在大殿中央,似乎见证了她的不肖子孙逃之夭夭!

……

对于唐邕来说,有个坏消息,那就是杨约不见了。没有这个人背书,难免会损失一些本来可以保住的利益。

当他和莫多娄敬显来到晋阳宫大殿的时候,这里只有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没错,就是娄昭君的尸体,其他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不过龙椅上面丢弃的一件红色龙袍,似乎正好说明它的主人并没有走远。

而对于唐邕来说,也有个好消息,那就是杨约不见了!正好死无对证!

在高演心中,杨约消失不见,是一个绝对坏消息,然而在唐邕心中,却不是这样。反正,他也没打算用什么“礼法”啊之类的东西让高隆基上位!

六镇鲜卑心里装着什么,那些人在犹豫什么,没有人比唐邕心中更明白!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傀儡越是无能,他们能得到的权力就越大!

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高隆基的吸引力,要比高演大多了!

杨约不在,正好说太后是高演杀的,不就完事了么?至于真相么,谁他喵的在意真相啊!大家只需要一块遮羞布而已,证明,或者说服自己的内心,说明自己不是乱臣贼子而已!

“高演似乎还没有走远。”

这时候,段韶已经全副武装的带着亲兵来到大殿。刚才他和高延宗的人马发生冲突,很快杀了几个人以后,就将拦着他们不让进来的士卒们缴械了!

“高演平日里颇有人望,不如这样,我在这里主持大局,你带着大军去追,如果高演出城了,就不要继续追了,高隆基今日就要登基!”

唐邕苦口婆心的劝阻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哪里都一样的。

“明白了,那就分头行动。”

段韶有些意外的看了莫多娄敬显一眼,似乎没想到这次唐邕拉出来的,居然是这一位。

他原以为唐邕会对贺拔仁做工作的,毕竟,那位才是除了斛律金外最大的大佬。

章节目录 第896章 燃烧的晋阳(完) 封建时代的军队,非常难以控制。

限于通信的原始,以及社会制度的不上不下,封建时代的军队,非常依赖于中下级军官的素质。

因为封建社会的制度,不像奴隶社会那样,将领和军官可以对奴隶组成的军队任意打杀,完全用高压军事命令去控制这些人。

又不像后世一样,可以用强大的后勤去保证军纪,用先进的思想去武装军队的头脑。正是这种不伦不类、不上不下的制度,使得封建时代的军队,只要稍稍脱离建制,那些军士就会沦为暴民!

以至于最高长官根本无法限制在城内肆虐的军队。

晋阳六镇的鲜卑军户们,虽然在战场上是强军,然而依然摆脱不了封建军队的陋习。在追击高演和高延宗的过程中,趁机打家劫舍的人比比皆是!

这些人根本没打算去抓高演,就算抓到了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有什么赏赐不成?被封赏的人,乃是少数中的极少数!

其他的人难道就白忙活了?

今年晋阳又是旱灾,又是蝗灾,等冬天到了,要怎么生活?这时候去抢劫那些大户,到冬天了,家中是不是会好过些?

站在晋阳一座寺庙的佛塔顶上,段韶无言的看着乱军在城内肆意劫掠,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相信今日大局已定,高演已经翻不出浪来了。

然而他却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战胜邺城的高伯逸了,为什么呢,正是因为那些在城内抢劫放火的军士啊!

段韶并不是不想去阻止这些人劫掠,而是因为他不能去,更不能制止这些人。如今,军心乃是第一位的。他和唐邕二人上位本来就有些“得国不正”,要是不放纵放纵手下那些骄兵悍将,谁会为他卖命呢?

再说了,晋阳今年是个什么情况,已经明白的展现在眼前,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佛塔顶上,微风袭来,段韶竟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要下雨了么?”

段韶感觉这雨水简直是在跟他开玩笑。

今年先是干旱,又是蝗虫,现在又可能会有延绵不断的雨水,秋收的时候要怎么晒谷子呢?

如今晋阳这个惨样,接着很可能是……瘟疫,因为饿死的人太多的缘故,到时候要怎么办?

等瘟疫压下来,冬天就到了,慢慢寒冬,等春季的时候,估计很多鲜卑军户家里连种粮都没有,明年春天春耕要怎么办?

这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让段韶一阵阵的背脊发凉。

但愿唐邕说找突厥“借粮”,可以成功吧。只要秋天借到了粮食,他们就有军粮南下邺城了。等邺城攻下之后,一盘棋就活了,自然没有后续的问题。

晋阳没有粮食,齐国多的是!

晋阳没有土地,齐国多的是!

晋阳官位不够,邺城那边多的是空位!

“但愿一切顺利吧!”

段韶总感觉晋阳这边,缺少了一种名叫“气运”的东西。这边传得沸沸扬扬的,说邺城那边吃蝗虫不会死,说什么高伯逸还当众生吃蝗虫之类的话,让人感觉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大都督,高演带着数百骑,朝着北面草原而去,其余人等不是死了就是被我们缴械。卑职特来请示,需要派骑兵追击么?

如今马儿缺草料,只怕是……”

副将的言外之意,就是穷寇莫追。在晋阳周边,他们是绝对的霸主,然而进入草原之后,可就未必如此了。

“罢了,随他们去吧。你去吩咐段深,让他守好城门,守将一日内轮换两次!还有,派出游骑到周边巡视。若是有人在晋阳城周边晃悠,格杀勿论!”

“喏!”

副将走后,段韶轻叹一声。晋阳今日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然而世道如此,不接受的话,也要学着慢慢适应。

因为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

……

晋阳宫里,晋阳六镇鲜卑的众大佬,看着大殿内的娄昭君遗体,一个个面面相觑。看到龙椅上的那件丢弃龙袍,似乎猜到了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了。

“唐邕,太后是怎么死的?遗体为什么会在这里?”

贺拔仁面色不悦的问道,当然,他这是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太后的遗体为什么在这里,但是,大概是长山王将其搬来的吧。”

唐邕面色悲戚的说道。

他伤心么?他恨不得放声大笑啊!这个死老太婆终于咽气了!

当初他跟段韶之妹两情相悦,正要结成连理的时候,娄昭君出手,将段韶之妹许配给高洋!那时候唐邕杀了娄昭君的心思都有!

现在让她寿终正寝,真是便宜这老太婆了。

“哦,原来如此。”

面相粗犷的贺拔仁不置可否的说道,跟几个鲜卑勋贵的大佬交换了一下眼色,又看了看站在唐邕身边,寸步不离的莫多娄敬显,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他喵的就是政变啊,一点都不打折的!

事实是怎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如何收拾局面!

“高演做贼心虚的逃走了,大概是有什么阴谋被太后察觉了。此人不可为储!

高隆基乃是高洋苗裔,登基为齐国之君最是合适不过,你们意下如何?”

唐邕的语气,不是在跟这些人商量,而是在说:高隆基上位,我也会上位,现在只是通知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

“名不正言不顺的,杨约呢?他在哪里?让杨约出来说话,告诉我们太后最后是怎么说的?”

“对啊,这份遗诏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之前太后力挺高演,为什么现在又痛斥其为乱臣贼子内,这太奇怪了吧?”

果不其然,这些人没有杨约的背书,一个个都跳出来了。唐邕在心中把杨约骂了个半死,这厮要是现在在场,哪里会有如此多的破事。

此番,只怕要吐出不少利益给这些人了。

“杨约忠心耿耿,只是,怕是此刻已经被高演给害了!杨约派人联络过我,说太后临终前安排了好几位辅政大臣,来协助幼主处理政务。”

唐邕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起大话来!在场朝臣们,呼吸瞬间粗重了许多!

开玩笑,娄昭君怎么死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他们一点都不在意好吧!

贺拔仁等人在意的事情是,高隆基若是上位,段韶和唐邕若是上位,他们的利益能不能得到保障!

章节目录 第897章 大金佛(上) 高洋死了,死得很平静,甚至他的丧礼,都办得很平静,因为他已经不再是皇帝了,所以死了以后,只需要按特定礼仪告慰“太庙”,并用牲口祭祀就行了。

其他按照皇族的一般礼仪进行。

自然,群臣们也是不需要衣白单衣,白帻不冠,只需要全邺城禁止娱乐活动三天即可。

灵堂跟前,高伯逸看到杨愔一人在里面扶着高洋的棺木暗暗垂泪,也是一阵阵的唏嘘感慨。都说人走茶凉,这个灵堂,也太冷清了一点。

李家人,居然就只有李祖勋过来意思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朝臣们好像都忘记了世上有高洋这个人,连问的人都没有,真让人感到寒心。

“杨宰辅,请节哀。”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杨愔的肩膀说道。以前他是不会有这样行为的,杨愔是宰辅,岂能让你这样拍来拍去的?

只是现在高伯逸的身份也不同了,行为举止,那也要配得上身份才是。

杨愔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

“先帝……生不逢时,他并非如你见的那样癫狂,或许以后你会明白的。”

若是问这北齐谁是最了解高洋的人,那个人非杨愔莫属。事实上,高洋最信任的人,根本不是高伯逸,而是杨愔。

只是杨愔乃是文臣,又是出自弘农杨氏,世家的痕迹太重,性格也有点软弱,无法托付大事!所以高洋才选择了高伯逸!

只能说时也命也运也,有时候不是说你最被君主信任,就可以被托付大事的。

“马上入秋了,你有何打算?晋阳那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直在等先帝咽气,如今,他们终于等到了,你觉得呢?”

杨愔面色肃然问道,那胖乎乎的身躯,看上去也不显得可笑了。

“晋阳缺粮,必然会一鼓作气的南下邺城,不然他们就会饿死。但是只要我们能守住滏水陉,那么晋阳大军必然不战自溃!”

就在这挂满白布的灵堂前,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有我一口气,定然不让晋阳大军入邺城!”

听到这话,杨愔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的问道:“光有力气是没用的,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说说大话,很容易,却没办法抵挡敌人。

你若是挡不住,哪怕邺城再富庶,粮仓里堆满了粮草,那也没有用啊,都是送给段韶做嫁衣的!”

杨愔恨不得给高伯逸几个大耳光。为什么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呢?就是因为年轻人做事缺少经验,也少了几分耐心,难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晋阳鲜卑当年随着高欢征战天下,是打老了仗的军队,经验极为丰富!

更何况,他们饿极了,会拼尽全力去搏一把,你拿什么去抵抗?

用嘴么?

“杨宰辅不必担心,我的三张牌,有一张已经用了,效果不错,还有两张,值得期待,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看到杨愔的态度,高伯逸大喜过望,对方刚才那番话,至少说明了一点:北方世家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还是看好自己的,并没有两面下注!

可能是因为晋阳的糟糕境况,让他们觉得,哪怕高伯逸打不过,只要能守住邺城地区,那么拖时间的话,胜利的天平在自己这边!

正在这时,跟高伯逸并不是很熟的俄永乐,带着两个亲兵来到他面前,凑过来低声嘀咕了几句,语气神态甚为恭敬。

“此事当真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哪怕他现在并未刻意去表现,身上的那股威严,似乎根本掩盖不住。

“确实如此。”

高洋给俄永乐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如果愿意的话,以后就跟着高伯逸混,最后能混到什么地位各凭本事。

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解甲归田,高伯逸会妥善安置你们的。

俄永乐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跟着高伯逸混。为什么呢?因为高洋的幼子高潜还在皇位上,他们这些人既然不能效忠高洋了,那么只能效忠高洋的儿子。

至于高伯逸会不会篡位,北齐的政局如何这样的大事,不是他们能考虑清楚的。

一个人忠于职守,就是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投机或者想太多。

“杨宰辅,今日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高伯逸有些神秘的说道。

好地方?难道是那种地方?

杨愔脸都黑了,不知道要跟对方说什么才好。高洋虽然死的时候已经不是帝王了,但他可是北齐的缔造者。他现在尸骨未寒,你就去那种地方快活,是不是太放肆了一点?

“大都督,此举甚为不妥!”

杨愔板着脸说道。

“妥当的!我就觉得相当妥当!不必推辞了,一起去吧。俄永乐,你带路!”

实在是被高伯逸逼得没办法,杨愔长叹一声,他真怕高伯逸变成第二高洋,现在看来,似乎有这样的趋势啊。

非常不妙!

一行人在邺城内穿行着,今日全城禁止娱乐活动,所以大街上人并不是很多,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最终,他们来到邺南城边角上的大庄严寺,杨愔面色古怪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虽然说这年头寺庙经常干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藏污纳垢是常有的事情。然而这个时候去寺庙里嗨,好像口味有点重啊。

“杨宰辅,里面请。”

高伯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愔无奈摇头,叹息着进入大庄严寺的大殿,只见里面空空荡荡的,明堂里有一个穿着“三衣”的年轻和尚,正坐在一尊大佛前打坐!

“他叫成休宁,乃是先帝最忠心的侍卫。”

高伯逸走过去,将高洋的贴身玉佩递给对方说道:“先帝已经告诉在下这里的秘密,你的使命结束了,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那位年轻和尚接过玉佩,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退后一步道:“大都督,里面请!”

杨愔诧异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他猛然间发现,高伯逸此番到大庄严寺,貌似还真不是闹着玩!

这明堂后面,到底有什么惊人的秘密呢?

杨愔满肚子疑问,紧紧跟在高伯逸身后,生怕走丢了。

章节目录 第898章 大金佛(下) 大庄严寺的结构非常奇怪,位于前厅的佛堂,规模并不大,至少远远配不上它在邺城的身份地位。

这是一处北齐皇室的皇家寺庙,这里的佛堂,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家子气。

不过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之后,就会来到大庄严寺的后厅,这里也有一个佛堂,不仅干净整洁经常有人打扫,而且还矗立着十二尊大佛。

看上去法相森严,颇为气派。

让人感觉这里才应该是寺庙的正堂才对,但实际上,这里一般并不对外人开放,只有皇室要求做法事的时候,才会开放那么一会。

更为关键的是,这座寺庙,建立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是在高洋的强力要求下才修建的,所以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神秘难言的气息。

包括那十二座大泥佛。

此时此刻,杨愔跟在高伯逸后面看到了这些佛像,心中有种不出的不协调,似乎这玩意就不该出现在簇一样。

其实不止是杨愔,高伯逸也有这样的感觉。

怎么呢,就像是在一间装修好的普通住宅里,硬塞进去一台数控机床一样,怎么看怎么怪异。

“成休宁,你要如何?”

高伯逸沉声问道。此人似乎就是高洋安排在这里守护十二座大金佛的人,为此他还出家在这里当和尚,也真是敬业啊!

“既然是先帝将信物交给了大都督,那在下自然是按照先帝遗愿,将这些东西交给大都督,不问用途。”

成休宁对着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随即徒一旁,拍了拍手。

十多个拿着铁锤,孔武有力的武僧,径直走进佛堂,对着高伯逸行礼,似乎在等待命令。

这一幕让杨愔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未想过,这座简单的寺庙里,居然还藏着这样一群人,守护着一个重要的东西。他们大概是高洋曾经的死忠,而且是心智极为坚定的那种。

“可以了,开始吧。”

高伯逸轻轻摆手道。

十多个武僧开始铆足了力气,用大铁锤轮匝那些看上去很是突兀的泥佛。

哐当!哐当!哐当!

一阵阵刺耳的声音传来,高伯逸就当无事发生,像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不动。泥佛外层的土坯纷纷脱落,溅起一阵阵灰尘。

很快,里层出现黄金被氧化后的黑点和红点,还有那晃眼的金色!

很大很大的金佛,静静的矗立在泥佛的肚子里,每一个都比成年的壮汉还要大,也不知道当年是用什么办法搬阅。

或许根本就没有搬运,而是用了一种名桨蜡模法”的浇筑方法,直接在泥坯中加入融化的蜡水,等蜡水干了以后,再倒入融化的黄金液。

这个步骤完成后,“泥佛”就永久性的安置在这里了。如果不是高洋临死前将这个秘密告诉高伯逸,恐怕等北齐灭亡的那一,这个秘密恐怕都不会被发现。

只能高洋为了北齐,当真是殚精竭虑,可惜人算不如算。

成休宁等人看到了金佛,似乎早就知道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那十多个武僧亦是如此。

这些人大概也是知道,没有国家的力量参与其中,他们连搬走金佛都不可能!至于后面的销赃,也是难如登!

要知道,黄金虽然是硬通货,然而却不是直接在市面上流通的。

原因无他:太值钱了不好兑换!所以成休宁等人,一条心的在这里当守护者,等着高洋的命令,这一耽搁就是好几年!

“俄永乐,调集宿卫守住这里,谁都不能靠近。”

高伯逸沉稳下令道,并未因为见到这么多黄金而失态。到他这样的层次,钱财本身已经失去了意义。

除非,它能够实现其他的目的。

完,他便和杨愔二人走出了大庄严寺。一路上杨愔几次都欲言又止,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出来。

“有什么话就问吧,憋着也很难受的。”

来到寺庙门口一棵柳树旁,高伯逸轻声问道。

“这些黄金,你打算如何使用?”

杨愔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他当然是希望把这些钱充实到国库里面,那样又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只可惜高伯逸对此另有打算。

“我觉得,放在大齐开发银行比较好,我另有用途。

今晚我会在大庄严寺里摆一个斋菜宴,你去把大家请来吧。”

高伯逸口中的“大家”,自然是指某些特定的人,也就是那些精彩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北方汉人世家话事人!

“你又是想做什么?如今先帝还未下葬,你不要搞出什么事情来啊!”

杨愔委婉的警告高伯逸不要胡来。现在这邺城,水还真是很深,容不得你去“弄潮”。

“到时候就知道了,放心,我不会做无聊的事情。”

高伯逸当然不会做无聊的事情。晋阳鲜卑眼看着就要发兵邺城,他又怎么会胡来呢?想作死也要分时候啊!

……

邺南城南门外,高长恭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庶兄高孝珩,长叹一声道:“此去洛阳,一切心为上。邺城的事情,兄长就不必操心了。”

如今邺城早已不是高氏皇族一言九鼎的地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好。将高孝珩调到洛阳当刺史,高伯逸事先已经通知过高长恭了。

“如今家里只有你一人在禁军当中,你也要心行事啊!”

高孝珩比高孝琬要稳重太多,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胡闹的资本。好好的锻炼自己,经营势力和人脉,才是长久之道。

无论这北齐的政局要如何发展。

“晋阳若是派人来游兄长,兄长切不可答应。”

高长恭苦劝了一句,虽然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行了,这事为兄自然会考虑的。若是高伯逸不敌段韶,我也要为家里打算打算。”

高孝珩似乎另有打算,不想跟高长恭多,拍拍马屁股就走了。

看着高孝珩远去的身影,高长恭深深叹了口气。一边是亲兄弟,一边是义兄弟,他夹在中间很难受。

然而,他却又没什么选择!如果这个时候闹情绪,放弃手里的军权,那么他们高澄一脉,将会更加式微。

如今高伯逸看在兄弟情义的情况下,尚未打压他,那么,他就必须要在邺城这样不利的环境里坚持下来。

这就是男饶担当,也是家族的责任感!

章节目录 第899章 我话讲完…… 斋菜以清淡为主,除宗教活动需要外,传统的习俗为每逢农历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必吃“斋”,这个习俗,是跟佛教在中国的普及相关的。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

因为佛教原本是不禁吃肉的,后来因为梁武帝萧衍的一道政令,和尚不得吃肉,之后便流传下来。自那个时候起,斋菜也慢慢开始传遍开来,并发扬光大!

斋材最大特点是不使用动物性原料。就连某些植物性原料,如大蒜、坡芹、咸踩也在禁用之粒高伯逸在大庄严寺里设宴,当然要照顾人家的面子。

你在寺庙里上肉菜,这不是打人家的脸么?越是走到高处,越是要看着地上的路,嚣张跋扈要不得的。

时间过得很快,当华灯初上的时候,寺庙门前挂满疗笼,一看就是有宾客要上门。按道理,佛门清净之地,本不应该如此张扬。

然而高伯逸硬是下令将这里“打扮”得热闹一点,原因无他,因为这里是北齐高氏皇族的皇家寺院!

破除这里的神秘感,增加一些市井气息,让世家的某些人也成为皇家寺庙的“座上宾”,有助于压制高氏皇族的权威。

至于高伯逸想做什么,不问可知,只不过现在是在温水煮青蛙而已,手段套路不要太多。

杨愔,崔季舒等熟悉面孔都在,此外,还有一些一面之缘或者没见过的面孔,反正,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就对了。

众人来到那十二座金佛所在的厅堂内,看到被收拾出来的十二座大金佛,一个个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当然,究竟是“纯金”还是“镀金”,那可得道道呢。(此时镀金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

“大都督,不,楚王殿下,您今日在这佛堂设宴,倒是有些雅趣啊。”

崔季舒给高伯逸打了个眼色,笑眯眯的道。

大厅里顿时有人在交头接耳,所商议的事情不过两件。

第一个是高伯逸叫他们来干嘛的?上次“入族谱”事件虽然还没完全摆平,不过也是在路上,迟早的事。以如今高伯逸的权势,根本不必担心什么。

那么他今到底是要搞什么幺蛾子呢?

第二件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这座佛堂里面的十二座金佛,如果是镀金的,那没什么好的,就当高伯逸今日装个逼得了,大家喝喝酒,回去就当无事发生。

然而这些金佛若是真金……那就太可怕了!

这明高伯逸手里将会有一笔数目巨大的“硬通货”,他可以用这些黄金,换取市面上的粮食,铁料,布匹乃至马匹等打仗需要的物资。

如此一来,对抗晋阳六镇鲜卑,把握又无形中大了不少。

“雅趣不好,今日叫大家来,是来商量事情的!”

高伯逸笑眯眯的道。

众人大概也是没料到高伯逸如此直接,根本就不跟他们打哑谜的,一时间反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那么敢问大都督找我们来,是商量什么事情呢?”

坐在后面的一位老者不动声色问道,他来自泰山羊氏,虽然不及赵郡李氏的家世牛逼,但也是不可觑的存在。

“自然是诸位身后的大金佛了。来来来,现在先不这些,上菜上菜!”

了一半,高伯逸又故意不了。招呼成休宁等人上菜,很快,一道又一道的斋菜摆上每个人面前的桌案。

只是这个时候,众饶胃口都被高伯逸调动起来了,哪里姑上吃饭啊!

就算此刻给他们吃龙肉,这些人吃起来也是索然无味,形同嚼蜡的。

其他人不好问高伯逸,高伯逸也不。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着没有油盐的废话,场面上的气氛倒也有几分热闹。

寺庙里不能饮酒,吃饭吃到一半,杨愔终于忍不住问道:“大都督还是直接告诉我们吧。”

“晋阳大军来了,我深感邺城军需不济,需要一大笔钱来购买军需,这些金佛,来得正是时候呐。”

高伯逸啧啧感慨道。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是傻子啊!

如果高伯逸的目的,只是用这些金佛换取一大批军资,那么邺城门外可以排上一圈舔狗!包括他们在内,他们会把高伯逸舔得很舒服!

要什么给什么!

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在这里请客呢?

所以当高伯逸这话出来的时候,场面不但没有热络,反而冷了下来,他们都在等高伯逸口中的那个“但是”。

“但是啊,保卫邺城,不是我高伯逸一饶事情,在场诸位,每个人都有义务和责任。此所谓下兴亡匹夫有责!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诸位,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伯逸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在场众人难道自己就是一条癞皮狗?难道自己连腰都直不起来,只习惯跪着话?

“好!大都督这话得太好了!”

李祖勋大喊了一声,为自家姑爷捧场!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现在都必须要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有了赵郡李氏的表态,崔氏、杨氏、郑氏等大族话事人也都纷纷表态,支持高伯逸的法。

当然,这只是代表他们支持高伯逸的话,不是就心甘情愿把全部家业都送出来给高伯逸当军资!

“打仗就是在花钱,耗费粮食和辎重。所以啊,我就这么觉得的,为了打赢晋阳鲜卑六镇,需要各位出大力。

但是我不能空口白牙的让各位出力啊,所以这些金佛就派上用场了。

我想发行一批债券。面额嘛,一张兑换一匹布。请大家支持我带领神策军痛击鲜卑人!

若是我战败了,这批金佛,融了分给大家,作为担保,不用担心我高某戎赖!

如果赢聊话,晋阳那么多田产,你们还担心分不到良田么?

诸位,你们觉得如何?

我话讲完,谁支持,谁反对?”

艹!你他喵的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在场众人都是见识卓着之辈,听到高伯逸的法,心中暗骂这厮阴险狡诈,完全就是想“讹诈”自己家的财货!

然而不得不的是,高伯逸刚才也仅仅是为众人留下了一块遮羞布罢了!段韶若是赢了,整个齐国都是他们的,你们就算有家财万贯,还不是要吐出来?

那时候,还不是要跪在地上,等着别人发落?

还不如现在就干脆点,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让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获胜的可能性增大些!只有赢了,才能保住现在的一切!

章节目录 第900章 战争债券 高伯逸为什么不把这些金佛融化了以后挪为他用呢?因为他想给北齐打造一个类似于“金本位”的货币体系,以缓解中国自汉代到宋代都不曾根除的恶性通货紧缩!

由于古代铜开采量不够,我国也不是个铜矿富裕的国家,因此封建王朝一旦走上轨道之后,就会很容易发现自家的货币不够用了。

导致物贱铜贵,最后只能以布匹为货币。

这样的状况导致权贵之家埋藏铜币的风气一直难以根除,更是加剧了恶性通货紧缩。如今齐国与南陈的贸易量直线上涨,已然有这样的趋势了。

而南北朝末年,纺织业远不像是唐代那么发达,布匹的生产成本也很高!在北齐一匹布可以换一石粮食,然而在唐中后期一石粮食的价格,却远不是一匹布就能换来的。

高洋留给高伯逸的十二个大金佛,是帮助他锚定货币的绝佳“神器”,只要有这玩意在,政府发行货币的信誉就不会跌出底线!

等那些世家们入了套,以为用战争债券换布匹大赚的时候,高伯逸就会“降维打击”,让这些人欲哭无泪,从经济上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当然,这一招现在还不能用。

“诸位,若是神策军败了,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扬州那边的生意自然也是保不住的。如此生死存亡的时刻,出再多的力也不算多。

高都督的建议,我们李家第一个支持。”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又是李祖勋站出来支持高伯逸。没办法啊,杨素跟他女儿李男胜已经于前些日子完婚,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女婿了。

双方虽然要过两年才能行房,但姑爷身份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这个时候不站出来支持,那要什么时候站出来?

无论是看在李祖升的面子上,还是家族的利益上,还是自己女婿的前程上,李祖勋都必须要第一个站出来捧场。

高伯逸要是夺权成功,李家是最大的受益者,没有之一。

“此事事关重大,可否容我们回去思虑一二?”

荥阳郑氏派来的话事人沉声问道。

没办法,高伯逸这空口白牙的,谁家的钱也不是浪水打来的啊。一时间众人都保持沉默,想看看高伯逸有什么法。

“那当然没有问题,只不过么……将来若是占领了晋阳,利益要怎么分配,可就得看这次的债券有多少人认领,每一家又认领多少了。

打仗的时候不肯出力,最后获胜了却想分一杯羹,世间也没有这等好事吧?”

高伯逸站在大殿中央,环顾四周,皮笑肉不笑的眯着眼睛道。

果然是宴无好宴啊!

在场各大世家派来的话事人,一个个都在心中叫苦。

认领“战争债券”吧,等于是把家里的财富白白拿出来给高伯逸用,至于那些金佛什么的,人家手里握着神策军,难道你认领了还敢跑大齐开发银行去挤兑?

不认领吧,以后若是胜了晋阳六镇鲜卑,晋阳的利益就与自家无关了!这不是普通的利益,这关系到与草原的贸易!

奶制品,牲畜等中原奇缺的要紧货,谁放弃谁就是傻逼!

这些若到高伯逸挖好的大坑里面,爬都爬不出来。明明知道是带毒的糖丸,也不得不含着眼泪吞下去。

人世间像这样无奈的事情何其多呀!

“大都督,事关重大,我等还要回去跟家里商议,告辞了。”

有邻一个起身离开的,剩下的就如同得了传染病一样,找各种借口离开了,很快,偌大的佛堂里就只剩下高伯逸与李祖勋二人,连杨愔都走了。

“大都督,事情好像不那么顺利啊!”

李祖勋看着高伯逸苦笑道。此事之前对方已经跟他通过气的,本来就对今夜的晚宴有所预料,没想到世家们的胆子依然是比自己预料的要。

“色厉而胆薄,干大事惜身,见利忘命,不外如是。”

高伯逸也失望的摇摇头,北方世家怎么呢,干啥啥不行,贪便亿一名。若是指望他们站出来雪中送炭,那可真是想太多会把自己坑死的。

“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李祖勋疑惑的问道,认领战争债券这件事,不是李家一家就能撑起来的,毕竟,打仗涉及到方方面面。如果没有切肤之痛,这些世家不会给高伯逸提供强力而无保留的帮助。

他们甚至有可能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候倒戈,投靠段韶。

或者叫媾和!

“他们会妥协的。进了我的套,哪里能那么容易出来!”

高伯逸呵呵冷笑道,他早就知道这些世家的尿性,只不过他们现在一点谦虚都不表现出来,都不想跟自己客套客套,可能还是有点看不起他高大都督的能耐。

如果不出所料,今日过去之后,这些人一定会当无事发生,装作不知道朝廷发行战争债券的事情。

或者他们会派人来象征性的买一点。

然后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等自己打败段韶后,这些人就会像是记忆恢复了一般,拼命的购买战争债券,或者送钱送女人什么的跟自己套近乎。

目的就是为在晋阳打下一根钉子,将来利益分配的时候不会被遗忘。

这些混球,高伯逸感觉自己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都不把他高大都督放在眼里!

“放心,明日朝会,我自有妙计!”

高伯逸不想跟李祖勋太多,反正,有什么事情,明日就知道了。

看他这么自信,李祖勋慎重点头,安慰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他也不知道要什么才好,只能人各有志吧。

世家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盘算,都有自己的人脉。不是人人都想跟高伯逸死死绑定在一起的。

砰!

高伯逸抽出白云剑,一剑将面前的桌案斩断,一时间灰尘四溅!

他喵的这帮老匹夫,老虎不发威把自己当猫大人呢!

高伯逸原以为靠着利益拉拢,就能让这些人靠过来,现在发现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晋阳六镇鲜卑,威名太盛,自己不怕,不代表那些人也不怕。

“明日我就会让你们知道,玩游戏的人,永远玩不过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高伯逸握着剑柄,恨恨的自言自语道。

章节目录 第901章 两手抓,两手都很硬(1) 俗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糟心的晚宴结束后回到自家府邸,高伯逸也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悄悄来到书房,发现里面居然亮着灯!

“今日我们来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少主可以闭眼聆听,待在下讲完以后,再来感想。”

书房里传来李德林的声音,高伯逸瞬间知道对方这是在干嘛了。

他刚要进去,却发现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不用看就知道,只可能是李沐檀了。

“你这是要把儿子培养成圣人么?”

高伯逸无奈叹息道:“童年不易,让他多玩一会多睡一会不好么?何必苦苦相逼?”

“阿郎当初被高洋刀架脖子的时候,你苦苦哀求,他是否会手下留情?”

李沐檀挽住高伯逸的胳膊轻声问道。

话不必透,点到即止。高伯逸默默点头,居安思危是对的,至少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进去打断李德林的讲课。

然而他觉得心很堵。

这种感觉,就是“老子在外面辛苦打拼,不就是为了儿子孙子可以躺床上数钱”的自豪福可以想象,哪怕高伯逸拼死拼活乃至得到下。

对于长子高承明来,他绝无可能当一个二世祖,甚至会比绝大部分的世家子弟要过得辛苦和劳碌。

否则他连位置都坐不稳。

李沐檀正是预料到今后的格局,所以从来不过问高伯逸有几个女人,跟别的女人如何如何快活。

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务必要把儿子教育好!其他的她都可以忍耐!

“阿郎今日心情不佳?”

李沐檀一眼就看出高伯逸在外面受了气,如今以他京畿大都督,首席辅政大臣的身份,能给他气受的人可不多呐。

“各大世家都是老狐狸,我原以为拉拢他们就可以了,没想到这些人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高伯逸恨恨的道,不过还好他有所准备,并不担心对方弄出什么幺蛾子。

“当年高欢都无可奈何的事情,阿郎一时间没办法再正常不过了,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李沐檀双手揉着高伯逸的太阳穴,耐心的安慰道:“阿郎权势在手,收拾这些人,只是需要些策略罢了。但他们始终都只能被动接招,无法左右逢源。”

所以为什么读书明理重要呢,李沐檀一句话就点出了北方世家现在在北齐国内的尴尬处境!

正如当年高欢惹不起这些人一样,这些人也被排斥在政权中枢以外,无法像是西晋时那样彻底把持朝政。而且此时北齐的人才选拔,也并未完全被世家把持。

“你放心吧,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明日我便要那些人好看!”

是让那些人好看,手却是不老实的在李沐檀身上来回游走,很快他们二人便在床上干柴烈火、红浪翻滚,差点把屋子都烧着了。

……

高伯逸年富力强,夜里没有女饶伺候哪里睡得着。可惜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精力旺盛,折腾了一晚上回来还能折腾。

宰辅杨愔回到杨府以后,就在书房里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今夜的宴会,他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暗中观察的。

高伯逸想做的事情,难道就是找世家弄点物资么?呵呵,邺城府库里什么都不缺!至少打晋阳鲜卑,是不缺的。

耗都能把段韶耗死!

这厮想做的事情,是把北方世家都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从而为将来夺权篡位做准备!这种温水煮青蛙的套路,历史上真是见得太多了。

当年刘秀不就是联合了南阳本地的一大帮豪强,最终夺取了下么?果然,高洋一死,北齐国内再也没有人能压得住高伯逸了。

包括自己也不行!高洋留下的那十二尊大金佛,直接点燃了高伯逸的野心,杨愔实在是不知道这位任性的先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愔有些黯然神伤,不过并不打算做那些“玉石俱焚”的事情。只要高伯逸没有正式改朝换代,那么他做的所有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权臣应该做的。

实在是没什么稀奇的。

杨愔和太原长公主也有子嗣,也算是带着高家的血脉。如果要跟高伯逸唱对台戏,今后家族被清算是迟早的事情。

他看得出来,北方世家们支持高伯逸的力度,与对方需要的“绑定程度”,差得还有点远。

“阿郎,崔侍中来了。”

老仆在书房门外轻声道。

崔侍中就是崔季舒,他深夜来找杨愔,不用,就是为了商议今夜晚宴的事情。

只要眼睛没瞎,就看得出高伯逸今夜差点暴走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至于是要做什么,有什么后手,那就不好了。

这一位跟高洋有个地方很像,那就是同样不喜欢按套路出牌,而且高伯逸有高洋的智慧,却没有高洋的疯癫和喜怒无常,甚至可以是喜怒不形于色。

长久看来,这个饶威力更可怕。

他有可能改朝换代绝非而已。

崔季舒进了书房,面色跟杨愔一样,都是满脸愁容。

“高伯逸与你事先通气没有?我总感觉,他明日要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崔季舒忧心忡忡的道。

他是世家出身的大官,但他不是博陵崔氏的话事人,家族内部的事情,自有一套规则与流程,不是谁当的官大,谁就是族长。

今日他也感觉到,世家的人对高伯逸有些怠慢了,似乎根本没把这位当回事。

不过想想也是。

高欢之前,这些世家就在。

高欢死了,这些世家还在。

后面经过了高澄与高洋,二位都已作古,然而世家依然好好的。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更何况高伯逸还不是皇帝,他最多算半个权臣而已。人家看不起高伯逸很正常。

“之前,我和他了邺城粮仓的事情,从陈国那边送来的粮食,已经入仓了。”

杨愔沉声道。

至于南陈为什么会答应与北齐进行大规模的食盐换粮食交易,他也是有所耳闻,不过并没有确切消息。

据是高伯逸派人秘密将陈霸先之子陈昌送到了边境,然后由陈国禁军大将侯安都接手了!

而且还听这一位并未安然到达建康,反而是在长江江心遇到风浪,随船一同沉没,生死不知!

这里面好多事情都引人遐想。

“那么,既然不缺粮,高伯逸到底想做什么?”

杨愔跟崔季舒二人面面相觑,都没有答案。

章节目录 第902章 两手抓,两手都很硬(2) 春困秋乏夏打盹,疯狂折腾了一夜,高伯逸可是把在世家那里受的气都“宣泄”了出来。饶是他身强力壮,清晨起床的时候也有些腰酸背痛的。

“阿郎,最近要不去长公主那里住几……你最近老是在妾身这边,总感觉有点不太好。”

光溜溜的李沐檀躲在毛毯里,伸手抓着高伯逸的手不放。

“我知道了,我只是怕给人错误的信号,之后再去亦是不迟。”

高伯逸最近都没有去看高彾,自然是有他的考量在里面,或者,他就是故意为之,不想给世家中人一种错误的信号!

与高氏皇族太过于亲近,会让人误以为你是想当狗当一辈子,毫无志向,这样会引起相当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与高彾疏离,自然是向高氏皇族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他高伯逸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这样也会引起非议。

两害相权取其轻,世间哪里有那些十全十美的事情啊。

“阿郎,世家力量都在水下,你切莫看他们啊。我爹当年不让我嫁斛律世雄,娄太后也没能把我们怎么样。”

李沐檀害怕高伯逸冲动,忧心忡忡的劝道。

“你什么时候再生个女儿?承明不是很寂寞吗?”

高伯逸岔开话题问道。

“罢了,阿郎快去吧,妾身知道阿郎已经准备好了。”

“嗯,我走了。李德林大才,你莫要怠慢他了。”

“真是的,难道妾身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快去快去。”

辞别了娇妻,坐在犊车里的高伯逸心潮澎湃。

今日就要亮剑!让那些老匹夫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主公是不是又有喜事了?”

前面驾车的竹竿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高伯逸把“有喜事”听成了“有喜”,差点一口老血喷在犊车的木板上。

“哼哼,喜事自然是有喜事的。”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答了一句,有时候跟竹竿话,要被这家伙气死。

“今日要去收拾一帮老家伙,自然是喜不自胜。”

“主公要办的事情,自然是可以办到的。主公什么时候去蜀地,我带家里的族长给主公引荐一下。那些家伙虽然整都想着复国,不过利用一下倒是没什么大碍,反正与我无关。”

竹竿这厮平日里冷冷的,其实多少还是想着家族,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哪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也真是难得了。

“蜀地公孙家么?”

“可不就是蜀地公孙家!”

东汉初年,公孙述在蜀地称帝,国号“成家”(就是这么个怪物国号)。别看竹竿毫无政治才华,人家祖上也是阔过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等收拾了晋阳六镇鲜卑,倒是可以跟蜀地的公孙家联络联络,这些植根于当地的土豪们,实际上很有利用价值的。

之前高伯逸可不就是利用江州土豪稳住了南陈么,你看现在南陈还跟鹌鹑一样动都不敢乱动。

……

自从入夏以来,已经很久都没有朝会了,此次到了立秋,为了准备秋收的相关事宜,众大臣对此次朝会都是翘首以待。

他们关注的不是秋收成如何,反正今年蝗虫肆虐,丰收年是不必想了。他们关注的是,高洋死了,他的谥号要怎么定!

晋阳今年受到了极为严重的蝗灾和旱灾,六镇鲜卑没有粮食了,他们会不会南下攻打邺城,顺便“清君侧”!

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议题。

李祖娥一身素服,姗姗来迟,端坐于幕帘后面。她身边是两岁多的高潜,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咿咿呀呀的声着什么。

这孩子似乎很就懂事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是不吵不闹的,很影明君”之相。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李祖娥身边的太监扯着鸭嗓子来了一句。

这只是在例行公事,假如没有什么事情,何必开个早朝呢?要知道,古代没有电灯,黑了啥也看不见,因此刚刚亮就要在朝会上了。

可见这项工作绝不是什么轻松差事,没有哪个大臣喜欢开朝会的,除非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

“臣有本奏!”

朝会的时候,一般都是级别较低的大臣先引出话题,然后大佬再上阵。然而今日,没有任何铺垫,高伯逸就直接站出来了!

不仅是杨愔等人愣住了,就连李祖娥也愣住了,因为高伯逸事先没有跟她通气!

“那个……楚王有什么事要么?”

李祖娥心乱如麻,平时都是之前对好了剧本,没想到今高伯逸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臣!请!土!断!”

高伯逸从嘴里吐出四个惊动地的字来,震得大殿内群臣耳朵嗡嗡作响!

李祖娥平日里对政务(这不属于权术)没什么研究,一听到土断二字,倒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看到杨愔等人都是面色大变,恨不得冲上来跟高伯逸理论,就知道这四个字非同可。

“楚王可否细,为何要土断呢?”

土断,原本是指东晋和南朝为解决侨置问题而推行的整理户籍,以及调整地方行政区划的政策。

白了,就是清查户口,查一下每一片土地上究竟有没有人耕种,耕种的人是否为国家服徭役和纳税,是否有大地主匿藏户口等等。

这条政策一出,对于自耕农来,问题不大,或许还有好处(比如本地豪强会将强占的良田退一部分出来给他们这些原本的主人)。

然而,这条政策,就是直接在大世家大土豪碗里抢东西吃!

自古以来,土地政策就是生产力的根本性政策,高伯逸根本不迂回,直接来这么一下,呵呵,如果他不是脑袋发昏,那就是在……敲山震虎!

“保初年,国家渐渐安定(之前一直与西魏作战),人口本应该增加不少。可邺城周边,户籍反而变少了!你们可笑不可笑!”

高伯逸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让太监递给李祖娥,然后义正言辞的道:“这册子上记载了不少邺城周边关于户籍的荒唐事。

治大国,如烹鲜,不警醒可不校微臣认为,土断和检地,乃是势在必行!这齐国的土地肥沃得很,却也经不起蛀虫的蚕食。

没有什么比土断更紧急的事情了。”

章节目录 第903章 两手抓,两手都很硬(3) 高伯逸递上来给李祖娥的册子上,记载了某件十分荒谬的事情。

位于邺城不远的安阳县某村,保初年(公元550年)的时候,有男丁200多人。

到了今年保九年(公元558年)的时候,全村居然只有3个男丁了!

而女饶数量,则是增加了一倍。

更离谱的是,户籍上记录这个村子里出生的孩子,全都是女孩,一个男孩都没有!至于某些本来就叫X石头的汉子忽然就改名叫X丽丽,然后性别也变成了女人,就不用多了。

在场的都不是糊涂蛋,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来。

北齐的均田制继承北魏孝文帝元宏改革,一户之中,女人服徭役只有男饶一半,交的“征”和“调”也只有一半。

所以为什么“男人”变成了“女人”,就很好理解了。其实这种现象在北齐国内数不胜数,唯独是这个地方将其做到了极致。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高伯逸所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李祖娥看到高伯逸的这本册子,良久无语,实在是不知道要什么才好。不管是世家也好,在田里劳作的农夫也好,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生存智慧。

那种纯粹“老实巴交”的人,是不存在的,或者根本活不到你见到他那个时候。

高伯逸的检地、土断、清查户口,一方面是在针对世家大族横行乡里,另一方面,也有拨乱反正的意思。

这件事其实不太紧急,然而却是再重要不过,任何人都不能站出来高伯逸的想法是错的,是不能做的,有区别的无非是个轻重缓急而已。

“这是微臣的罪过。微臣这就让中枢下令,清查邺城周边的户籍。同时微臣请太后贬官,微臣无法胜任宰辅一职,请让微臣亲自处理这件事。”

嗯?

李祖娥一愣,她没想到杨愔居然直接撂挑子了啊!

“杨宰辅日理万机,一时疏忽也是难免,毕竟人没有三头六臂嘛。”

高伯逸站出来,对幕帘后面的李祖娥拱手行礼道:“这件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牵扯极大。不如今日休会,三日后再开朝会。

这三日时间,众臣们也能想想对策,看此事如何处理才好,太后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高伯逸发飙,都等着看戏呢,他们都想看看这亟底要玩个什么花样来。毕竟,土断这种事情,刘裕做过,桓温做过,元宏也做过。

事情虽然很大,但从操作上,毫无新意,都是玩烂聊套路。

杨愔站出来本来是以退为进,没想到被高伯逸连消带打的,又缩回去了,等于啥也没。

“如此甚好。”

李祖娥微微点头,对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退朝!”

来势凶猛,似乎有惊涛骇浪要扑面而来的朝会,居然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所有饶意料。

而在其中挑起话头,又从容退去的高伯逸,则是在群臣当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或者叫阴影。

有的人厉害是因为身份地位高,有的人厉害是因为他本身就厉害。如果这两者重叠起来聊话,那么在和平时期,他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楚王留一下,哀家还有些事情要和你商议。”

李祖娥轻声道。

这并没有超出众人预料,毕竟,他们也看出这件事高伯逸并没有跟李祖娥商议。要知道,今日本来要商量高洋谥号与下葬礼仪的事情,就因为高伯逸“打岔”,最后不了了之,根本没拿上台面来讨论。

……

“高洋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会对你好的。”

万寿宫的书房里,高伯逸搂着衣衫不整的李祖娥,咬着她的耳朵声道。

“唉!我……这样做不好的。”

刚才亲热的时候倒是很主动,事后却这样不好,女人啊,总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两人很久没有越界,再加上之前高洋还在,所以一直很克制。然而这次当高伯逸亲吻李祖娥的红唇时,这个苦命的女人就被彻底点燃了。

熊熊烈火将她吞噬,一点理智都没能剩下。

随着高洋的死,她似乎放下了曾经的一牵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跟高伯逸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乃是迟早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等他们都整理好衣服,李祖娥幽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道:“你这个土断是想做什么?为什么之前都没有跟我?”

“今日提出土断,不是为了土断,而是为了敲山震虎。”

高伯逸笑了一下,捏了捏李祖娥的手道:“这些你无须担心,总之现在土断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国家的安危,将来这件事还是必须要做。”

听到这话,李祖娥微微点头,她现在感觉这个太后当得十分吃力。表面上看,邺城的政局还算平稳,然而那是因为有高伯逸在这里震慑着。

一旦高伯逸不在邺城,她就像是失去主心骨一样,做什么都是担惊受怕的。

“三日之后的朝会,肯定很多人会站出来土断不能进行,进行会如何如何。到时候你要强硬一些,强行通过土断的命令,但强调只在邺城周边进行试点。

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高伯逸的话让李祖娥很好奇,从今日群臣的表情看,土断这件事绝对会把朝廷内外搞得翻地覆的,眼前这位“姘头”死死咬着不放是什么意思呢?

似乎看出李祖娥想什么,高伯逸轻叹一声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晋阳准备的。什么事情都不重要,打败晋阳六镇鲜卑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这其中的关键点,高伯逸并没有跟李祖娥,因为李祖娥也是世家里走出来的女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敲山震虎可以,但不能用棒子把自己敲死,这个度数,高伯逸心里有数,却无人可以诉。

“簇不宜久留,我先走了。”

完高伯逸看到李祖娥拉着他的手,眼巴巴的看着他,于是心一横,又突然将对方乒在书房的木地板上,两人不顾一切的亲热了一番,很久之后才离开。

走到邺南城皇宫的门口,高伯逸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墙,长叹了一声。

他的样子不像是刚刚跟绝色美人鱼水之欢过后的春风得意,倒有点像是苦大仇深的佃户一样,眼神里充满了疲惫。

章节目录 第904章 两手抓,两手都很硬(4) 朝会时,高伯逸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所造成的影响之深远,是邺城内的芸芸众生难以想象的。

北魏孝文帝元宏改革,极大增强了国家实力,特别是均田制,改变了他登基之前几十年国家困于农民起义,摇摇欲坠的局势。

然而百密一疏的是,北魏均田制在土断和检地方面做得很不够,一方面是因为遇到的阻力极大,另一方面则是南下洛阳的鲜卑贵族选择与北方汉人世家媾和。

然后一同抵制均田制的检地土断!依然保留着大量的匿藏户口。

比如赵郡李氏,李祖升虽然两袖清风,看起来没什么钱(确实如此)。然而当李家要支持高伯逸的时候,李祖升却可以拿出(调动)战略级别的粮草和辎重去帮女婿,这些东西难道都是浪水打来的么?

所以,高伯逸自己本身就是这个统治集团的一员。

然而他却要“检地”“土断”“清查户口”,这不是吃饱了撑着的是什么?

显然,以高伯逸一贯的智商,是不至于做出如此“不智”行为的。

这两,前来大都督府找高伯逸的人,那是一茬又一茬的,然而无论他们去这里,还是到渤海长公主府上去问,都找不到高伯逸的人。

……

“唉,难得两清闲啊。”

坐在太师椅上,高伯逸伸了个懒腰,论谁也想不到,他现在正在邺北城一处安静的宅院里。这里也是张红娘养胎的地方,她现在跟父亲张晏之住在一起,眼看着肚子就大了,估计今年年底就要生。

“阿郎,我感觉这次会生个儿子,因为我肚子的形状,跟沐檀姐当年是一样的。”

在家养身子长胖了些的张红娘娇声道,只是这话让高伯逸无力吐槽。

“希望如此吧,你爹盼外孙也快疯了。”

谁让这位是独女呢?

“我的时候,有算命先生我有王妃的命,还我肚子里的儿子,将来搞不好会当皇帝。”

这他喵的也能信?

好在张红娘一向是口无遮拦的大话,谁也不曾把她的话当回事,所以高伯逸听到了以后,也就呵呵两声没多什么。

无论将来怎么闹腾,那个位置也不是能轮到她的,更别她儿子了。像这样整日幻想大话的人也有优点,就是谁都当她的话是胡话,谁也不会当她是威胁。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不自觉的自我保护。因为开始清算的时候,这厮绝对是排到最后一位的。

谁傻乐不是一种快乐呢?

正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的时候,悄然进门的张晏之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然后矗立在门口,没有走近。

“你先睡会吧,我和你爹有些事情要商量。”

打发了张红娘之后,高伯逸一路跟着张晏之来到书房,对方脸上布满了凝重。

“主公……为何突然提起土断的事情来了?”

两人在书房落座之后,张晏之不动声色的问道。张家不算高门大户,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啊!他们也算是土断的受害者,至少是之一。

作为高伯逸的亲信,又被调到神策军里面当长史(接替杨素),张晏之最近也是被困扰得要爆炸了。

“哼,这些世家之人火烧眉毛了,还打算跟我玩虚的,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还以为我是泥巴捏的呢!”

高伯逸冷哼一声,不满之色傻子也看得出来了。

其实张晏之也猜到大概是这个原因,听到高伯逸这么,长舒一口气。抛开自身立场,张晏之感觉高伯逸现在并没有跟世家叫板的资本,至少不能硬碰硬。

为什么这么呢,因为高伯逸还处于一个培养亲信,并将亲信拉到关键位置上的阶段。这个时候如果世家之人明里暗里的使坏,那就很要命了。

土地是世家的根本,你要土断,就是动人家的核心利益,人家能不跟你急眼么!

之所以现在世家还没什么动作,是因为高伯逸在朝会上要土断,也不过是“而已”,等你真有实质性动作以后,那帮人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安分了。

所以张晏之一定要弄明白,高伯逸到底想干嘛。

“主公,恕卑职直言,现在外有晋阳鲜卑虎视眈眈,邺城内部,实在是要以求稳为主,不适合进行土断。当然,这件事以后一定要做,只是现在时候不对。”

张晏之这话也算是金玉良言了,高伯逸微微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最近客不少吧?”

“确实挺多的,不过卑职也认为目前而言不宜动手。”

张晏之实话实道。

“其实你是想,支持我的本身就是世家豪族,我现在土断去对付他们,只怕那些饶反抗,能把我给吞了,是不是这样?”

这话有点灭自己威风,不过事实如此。张晏之面露尴尬,最终还是点零头。恐怕不仅是世家之人这么想,他也是这么想的,唯独不能当面而已。

要是了就是愣子了。

“要是没点底气,我怎么敢捋这些世家大鳄的虎须啊!我还有一招杀手锏,只要使出来,那些人会低头的,毕竟,他们也不想你死我活不是么?”

高伯逸嗤笑了一声,他最是了解这帮饶投机性和软弱性!只要无利可图,他们会立刻软下来的。

再了,土断有什么用?土断就像是射出去的箭一样,已经被敌人看穿所有套路!如果你要土断,那些汉人世家当然会难受!

可是难受归难受,这一招是打不死他们的。

而你的招数已经用老,没有回转余地了。剩下的就是从不和到对抗,最终他们找到另外一个能上台面的人,最终取代你。

这不是高伯逸期待的结局,他也不觉得自己三头六臂,一个人就能干翻一帮世家!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而不是相反。

“主公心中有底,那在下跟那些人的时候,也能有些底细了。”

张晏之松了口气道,他原以为高伯逸头脑发热呢,没想到对方比他还冷静,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至于高伯逸的底牌,在情报机构里面混过的张晏之深知“了解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

“行了,明日就是朝会了,相信很多人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可有一场好戏呢!”

高伯逸冷笑道,他已经可以想象无数拿着世家好处的“喷子”,明日准备喷自己一脸。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块“铁板”,将那些人打成乌嘴狗!

章节目录 第905章 两手抓,两手都很硬(完) 自上次朝会之后,邺城内就处于一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各方都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的爆发。

比如说今天。

马上要开始的朝会,将要讨论“检地土断”问题,记得这个策论当初高伯逸就跟高洋提过,倒也不算是“别出心裁”。

只不过此时此刻提出来,意有所指罢了。

群臣们鱼贯而入来到太极殿,每个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等待“那一刻”的来临。没人认为高伯逸是无能的政客,可是汉人世家亦不是任人揉捏的鱼腩。

他们的力量,比想象的要大。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和三日前一样,太监的鸭嗓子是那样刺耳似乎是在嘲讽大殿里的所有人。

朝廷的礼仪就是这样,你可以看不惯,私下里也能吐槽,但公开场合,就必须一板一眼的走流程。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个玩法。

“臣,有本奏。”

从大殿最靠外的地方走出来,很明显是个一个不上台面的小官。

高伯逸定睛一看,此人居然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他记得对方是尚书诸曹郎中,具体管那个部的忘了,但是记得叫冯子琮!

他原本跟高演关系甚密,不知为何,阴差阳错的躲过几轮清洗,现在依然好好的待在中枢里当官。

此人不仅不是自己的亲信,从背景上说,甚至可以算是“绊脚石”一类的人物,属于迟早要收拾的货色。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给此人定性,然后竖起耳朵听对方到底想说什么。

“说吧。”

幕帘后面的李祖娥平静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太后,微臣以为,楚王殿下之前的检地策略,虽然于国有益处,然而现在并非检地和土断的好时机。不如等国家安定之后,再行土断亦是不迟,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此人来势汹汹,第一个站出来,没想到轻飘飘的发言,说了半天不过“先放着再说”的缓兵之计。

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味道。

高伯逸略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个叫冯子琮的年轻人一眼,心中大为警惕!

此人并不简单,别看他刚才说的没什么作用,实际上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获胜之前先思败,有点扎手啊!

“这位是……”

高伯逸故意装作不认识的问道。

“户部曹冯子琮。”

这位面色白净的大臣恭敬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意思。

“你说现在国家不安定,那要怎么样才算安定?你说是谁在捣乱?”

高伯逸咄咄逼人的问道。

“楚王殿下难道不知道现在是谁在捣乱么?晋阳形同国中之国,尾大不掉,难道这也算安定?”

冯子琮并未示弱,而是争锋相对的回了一句。

呵呵,看来这位就是世家推出来试探自己态度的小石头了。

高伯逸嘴角挂起冷笑。他不懂得什么温良恭俭让,他只知道,背着人说坏话要大声,当着人的面说坏话要更大声!

大佬就要有大佬的牌面!

“太后,若是连检地和土断都不做,我们跟晋阳那些叛逆有什么区别?那些都是蝇营狗苟之辈!若是我们都跟他们一样,这齐国还有救么?这天下还有救么?

邺城周边一个村子十年内数百男人居然登记户口成为女人,这种事情荒谬不荒谬?你们脸上觉得很光彩是吧?”

权力的滋味为什么美妙,就是因为在同样实力的条件下,可以占据绝对优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

此时此刻,无论是杨愔等大佬,或者是站出来跟高伯逸打擂台的冯子琮,都无法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都是要脸的人!

既然要脸,既然要面子上漂亮,那就不能说“万民不如狗”这样的话。自然,从道理上,他们就无法反对检地和土断,因为这二者正是追求的所谓“公平与正义”!

只有把多的地检出来,让世家匿藏的大量户口都纳入到国家的税务体系中,才能让那些老老实实缴税的自耕农日子好过一点。

这样对于王朝的长治久安,绝对是有决定性好处的。

如果冯子琮胡搅蛮缠的反对土断,那么他的名声传出去就彻底臭了。至于段韶和晋阳鲜卑,他们一直都是“不要脸”的,自然不用在意那么多。

“楚王言之有理,检地之事,可先在邺城周边实行,顺利的话,再推广全国。”

按照之前的约定,李祖娥第一次发表自己的见解!这让杨愔和崔季舒等朝臣非常意外。

按照权力设计的格局,李祖娥只不过是一个“点头机器”罢了,她站出来一锤定音,还真是第一次。

杨愔终于意识到,高伯逸和李祖娥一内一外这个组合,如果配合得好,将会是邺城内无敌的存在。

“此事不必再多说了。”

李祖娥将群臣的口全都堵住了,至少今天是没办法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可以想象,围绕着检地和土断,高伯逸和汉人世家之间还会有相当复杂和长期的斗法。

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太后,微臣也有一本奏,事关齐国兴亡。”

高伯逸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太监,太监又转给李祖娥。

“南阳的独孤信,希望归附齐国!他将带着数万兵马到黄河边,屯扎枋头,将家小和从属都迁入邺城,入齐国为官!

至于南阳之地,还需要人去接收,微臣觉得等独孤信到邺城之后,再来讨论这件事也不迟!”

轰!

看不见的炸弹在大殿内爆裂开来,震得群臣们的耳朵嗡嗡作响!

高伯逸不显山露水的,一下子抛出来这么一个大石头,邺城的池塘太小,丢到里面,不知道会砸死多少小鱼小虾!

“楚王,你是说……独孤信?”

齐国谁不知道独孤郎是谁啊,就是因为这位太生猛,所以他来了邺城,不知道会搞出多少风雨来。

李祖娥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高伯逸之前没有透一点口风。从他嘴里说出独孤信要入邺城,那么则说明对方是跟高伯逸单线联系,并且已经谈好条件了。

侯景祸乱江南,逼得梁武帝困死台城的故事还没过去多少年,现在又来个独孤信……高伯逸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有打出来啊!

此时此刻,冯子琮恨不得找个狗洞快点逃走,他知道今日所谓的“出头”,其实完全就是个笑话!

有了独孤信和他麾下的那支军队,高伯逸足以压制任何蠢蠢欲动的汉人世家!

(本卷完,下一卷:汉将辞家破残贼)

章节目录 第906章 发扬光大就是最好的祭奠(1) 北齐天保九年,北周建德二年(宇文邕登基后改年号为建德)秋,北周兵分两路出塞。一路由柱国大将军窦毅挂帅,出玉门关“迎亲”,实则与突厥主力对峙。

而另一路则是由皇帝宇文邕亲自挂帅,迂回出击草原,从草原东进到晋阳以北,却并未进攻晋阳,而是朝着北面而去,袭击了木杆可汗之弟阿史那库头的部落!

这一路烧杀抢掠毫不留情,除了必要的军需补给外,他们将突厥人的牛羊杀死,并烧掉了绝大部分粮草,只留下一点口粮给那些可怜的牧民。

至于为什么不将那些牧民杀死,是因为宇文邕听从了韦孝宽的意见,决心从根子上破坏突厥人的根基。

杀一个突厥人,只会留下一份仇恨,却也让剩下的人松口气,因为抢粮食吃的人又少了一个。

留下活口,却将他们所有的生活物资,包括衣服都烧掉,那么,则可以拖累数量几倍的突厥人动弹不得。

这很好理解,因为这些活着的人,为了生存,必须去抢其他部落。而他们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这些人就会成为其他部落的奴隶。

然后这些部落壮大以后,就会有取代阿史那燕都的心思,等于是给突厥可汗培养了敌人。

一石三鸟,可谓是毒辣到了极点!

然而大军随着木杆可汗集结在玉门关外的突厥人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在眼前,毫无反抗之力。

宇文邕率领的周国精锐,血洗了晋阳以北的突厥部落,倒是给晋阳的唐邕出了个大难题,因为唐邕派出的使者,正在这里找突厥人商量借粮的事情。

结果粮草没借着,突厥部落没了!

这位倒霉的使者只好两手空空的回了晋阳,把难题丢给唐邕。宇文邕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无心的一击,成为压死晋阳六镇鲜卑的最后一根稻草。

……

高洋死得静悄悄的,并没有在朝堂内外形成什么风波。整个丧礼按照普通皇族成员的仪式进行,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当然,这些都是高伯逸一手主导的,至于目的嘛,也不用说得那么透彻,不明白的人始终不明白,而明白的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毕竟,高洋已经退位了,可不算是“皇帝驾崩”,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

邺城西北磁县的一处新筑的高台上,高伯逸将“三牲”摆到墓碑前,然后恭恭敬敬的给墓碑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所有的随从都被他屏退,只有竹竿一人守在高台下面的阶梯上,阻挡任何人靠近这里。

“其实呢,是想给你来个风光大葬的,只可惜现在是敏感时期,不允许啊!你是当过皇帝的人,应该也知道有句话叫身不由己,对吧?”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墓碑,有些感慨的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

他将酒壶里的酒倒了一杯出来,撒在地上,随即又自饮自酌了三杯,随后将酒壶放到一旁。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齐国本来只有几十年的命,你死了就是高演,高演死了就是高湛,高湛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叫高玮,他把齐国玩熄火了,你没想到吧?”

对于这些,高洋当然不可能想到,不过很多事情,这位帝王应该都是早有预见的,否则他就不会到后来破罐子破摔了。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来,我再敬你一杯。”

高伯逸再次将杯中酒倒在地上。

“按照你的遗愿,我将段妃葬在你身边了。说真的,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你们两人互相伤害,也是够了。如果有下辈子,你跟她相敬如宾也好啊。”

高伯逸深深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远方的云彩,似乎感觉到高洋正在看着自己,嘴角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容。

“你放心吧,齐国交到我手里,我会将它发扬光大的。此外,你那几个庶子,我也不会赶尽杀绝,会让他们富贵一生,好好的当太平王爷,无论他们将来是不是要造反,我都会留他们一命。”

古人信奉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誓言不能轻易说出口。高伯逸虽然不信这个,但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高洋怎么对高德政,这虽然是仇恨,然而高伯逸也不是“原装”的“高伯逸”啊!如果没有高洋,他现在会混成怎样,难说得很。

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无论高洋这个人是多么有争议,在世人眼中多么疯癫残暴,人人都可以唾骂高洋,唯独高伯逸不可以。

饮水思源,若是连有知遇之恩的人都可以唾弃,与禽兽何异。

“我走了,将来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让你看看,齐国在我手里,绝不会比你要差。

你能做的事情,我可以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我高伯逸一样会做给你看看。

我要让世人都知道齐国的威名,甚至将来一统天下,再造天朝上国,威震海内,让国内每个人,无论汉人与鲜卑,都可以扬眉吐气,你就好好看着吧。”

高伯逸轻轻一拳打在墓碑上,随后转身便走了。

来到高台脚下,高伯逸发现竹竿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好似看怪物一样,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主公,你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竹竿好奇的问道,说实话,刚才他确实认为高伯逸有些不正常的倾向,比如说:喜欢跟死人说话。

“有些情怀,你不懂的。高洋是生不逢时,如果我和他生在一个家庭,不见得能有他昔日的成就。”

高伯逸感慨说道。

有个死得早的爹,留下一堆大坑,又遇上个顽固的老母,给六镇鲜卑当后台,你让他怎么办?

接手高洋的摊子之后,高伯逸才深感这位帝王多么不容易。你看吧,北方汉人世家是自己的支持者,结果这些支持者是什么德行?

只有那种YY到极点的N流小说,才会把这些世家写得跟白莲花一样,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你!

连自己这样的人,汉人世家都是如此,试问高洋一个带着鲜卑血脉的鲜卑化汉人集团,又怎么能赢得北方汉人世家的真心支持呢?如果他们还有“心”的话。

前面是晋阳六镇鲜卑蠢蠢欲动,背后是汉人世家面和心不和的出力支持,高伯逸感觉高洋的处境并没有比自己今日好多少。

应该说是更糟,毕竟自己没娄昭君那种老母。

“走啦,这些事情太复杂了,你不懂的。”

章节目录 第907章 发扬光大就是最好的祭奠(2) 数不清的轻骑,在枯黄的草原上行军,看上去规模浩大。此刻他们已经打出了周军的红色旗帜,就如同被鲜血染红一般。

这里临近晋阳北面的马邑,往西走,则可以一路回到灵州(今银川),然后南下到延州(今延安)再到长安。

如今晋阳以北的突厥势力,被宇文邕连根拔除,周军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绕路从北面突袭晋阳了。当然,这么做的效费比极低,乃是一次性买卖,若是战事持续不断,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此番重创阿史那库头部,勋国公居功至伟啊!突厥应该会消停几年了,朕也可以腾出手来,跟齐国的高伯逸掰掰手腕,看看谁才是真英雄。”

红色军旗下,宇文邕抬起马鞭,指着一片黄色的辽阔草原道,意气风发的说道:“突厥人不过如此而已,哼,他们以后要是再跟朕摆谱,朕要他们好看。”

宇文邕毕竟年轻,这次打得突厥人根基大损,他心中得意是自然的。他身边的韦孝宽微微点头没说什么,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这一仗计划周密,连阿史那库头部的主力所在都弄明白了,扫荡那些手无寸铁的牧民,实在是太简单了好吧。

此战是胜在前期情报准确,外加窦毅和宇文宪在玉门关外将突厥主力吸引过去了。不然不熟悉地形的周军出塞,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要打个问号。

可惜,这些话是不能跟宇文邕说的,尤其是皇帝现在正在做美梦,正在揣摩那种获胜的滋味,结果你泼一盆冷水。

呵呵,这样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坟头长草的。

“报!韦都督,前面有一群突厥骑兵,鬼鬼祟祟的,刚刚与我们接触,就逃跑了。贺若将军(贺若弼)请示我们要不要去追击?”

正当宇文邕暗暗自喜的时候,一个前锋军的斥候返回中军,请示宇文邕军情。

突厥骑兵?

宇文邕跟韦孝宽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感觉莫名其妙!

要知道,突厥人跟中原的军队一样,都是成建制出现的。所谓的“一群突厥骑兵”,估计也就百来骑兵,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来自突厥的什么部落?

难道是漏网之鱼?

或者是木杆可汗大军主力的前锋?

根据各方面情报综合判断,这些可能性都极小,甚至完全不可能!

如果真有一个这样的部落,周军不可能没有扫荡,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漏网之鱼。而木杆可汗离这里很远,大军行动不便,又不知道周军的具体位置。

冒然前来,似乎太过于莽撞!木杆可汗非常善于用兵,断然不会做这样二的事情。所以,这帮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打的什么旗帜?”

韦孝宽沉声问道。

“并未打什么旗帜,但看起来盔甲整齐的样子,不像是牧民。”

斥候有些疑惑的答道。

呵呵,这就有点意思了呢!

“通知贺若弼,务必要将这伙人歼灭,记住要留活口!最好是能将他们俘虏!去吧!”

斥候走后,韦孝宽侧过头对宇文邕说道:“这伙人不足为惧,唯独要搞清楚他们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韦孝宽的话很有道理,一路上,每次遇到难题的时候,这位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要害,并且简明扼要的点出解决思路,却又不越俎代庖的替宇文邕发号施令。

可以说把宇文邕这位年轻的帝王“伺候”得十分舒服。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大军扎营之后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宇文邕,终于看到先锋军主将贺若弼押着两个人过来了,其中一个,韦孝宽看着十分眼熟。

“怎么会是你?”

韦孝宽终于认出其中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他是谁?”

宇文邕疑惑的问韦孝宽,显然,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两个人。

韦孝宽不动声色的凑过去,在宇文邕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后者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带着审视和玩味的看着眼前之人,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挥手。

“带下去好好伺候着,切莫怠慢了。”

……

高洋的葬礼,除了高伯逸与杨愔等极少数人以外,其他人根本不关心,因为最近有太多的事情,值得他们操心了。

唯一跟高洋有关的一件事,就是给这位帝王起“谥号”了。

所谓谥号,就是古人为了方便对历史人物盖棺定论,选择用谥号来进行概括。这玩意西周时期就开始了,一直玩到现在屡试不爽。所有帝王无论什么货色,最后都有个谥号来总结他那或波澜壮阔,或平平无奇,或骚出天际的一生。

总的来说,谥号是高度概括的,特别是帝王的谥号,除非是亡国之君,否则后代给先祖上谥号,如果不是太离谱的家伙,一般是不会给出恶谥的。

说自己老爹或爷爷什么的是禽兽变态,总归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不过现在给高洋上谥号,问题便来了!

高伯逸这厮明显就是要当权臣,既然是当权臣,那肯定也是瞄准着“那个位置”的。这时候,究竟是打压高氏皇族,给高洋一个恶劣谥号呢,还是维持以前的习惯,给一个说得过去的谥号呢?

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往往是跟本身的立场有关系的,当然,人走茶凉,高洋已经死了,哪怕他生前牛逼轰轰的,现在也威胁不了谁。

“太后,微臣觉得,先帝的谥号,定为孝武最好。”

杨愔硬着头皮提出了一个基本上不可能被接受的选项。怎么说呢,孝武帝啊,这个谥号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如果承受不起,那就是笑话了。

比如说东晋孝武帝,居然是被妃子勒死的!给他上“孝武”的谥号,简直让人笑掉大牙,难怪后世之人个个瞧不起两晋的时代,这他喵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先帝让以前的太后娄氏前往晋阳了,如何能称为孝?这谥号特别不妥。”

高伯逸的马仔宋钦道立刻站出来反对,毫不留情!

“楚王,你觉得先帝应该起一个怎样的谥号,哀家也是好奇得很。”

乾坤殿内,幕帘后面的李祖娥轻声问道,声如水滴入玉盘。

“先帝在位期间,齐国大治,先有民分九等,各行其道,后又编撰齐律,让国家有法可依。

文乃治国有方,宣乃披荆斩棘,革旧创新,因此微臣认为,叫文宣甚为妥当。”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908章 发扬光大就是最好的祭奠(3) 文宣?

众臣们在心中暗暗揣摩这个谥号,不由得对高伯逸佩服不已。

这个谥号可以说恰到好处,从前又从来未出现过,基本上不会有“撞车”的可能。同时还照顾了现在已然失势的高氏皇族这些人的情感。

而且既然不会撞车,那就不会有对比,也不会有类似于“孝武帝”这样名不副实的尴尬了。

“太后,微臣觉得楚王的建议,甚为妥当。先帝谥号文宣,可以说恰到好处。”

杨愔站出来第一个支持高伯逸的建议。

他原以为对方会给一个恶谥,比如说类似于东汉末年的“灵帝”这一类的。要知道,“灵”可不是什么好谥号啊,那是后人实在没办法,被这位硬生生灌了一口翔,捏着鼻子起的。

“灵”具体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不干正经事的神经病”,如果高伯逸用这个安在高洋头上,貌似也说得过去。

“哀家也觉得文宣这个谥号适合先帝,那就这么定了。”

李祖娥轻声说道。

本以为会争执很久的,没想到高伯逸一锤定音,居然没人站出来反对,也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也许是众人都在关注另一件大事。

“太后,南阳独孤信真心归附,我们应该展现出接纳的姿态。否则他一旦倒戈周国,对河南(黄河以南)和两淮之地威胁极大。这支兵马一旦出了叶县,我们要花费很大力气去平息。”

高伯逸站出来拱手说道。

这件事是他在给高洋下葬之前提出来的,如今已经在邺城发酵,那些蠢蠢欲动的北方汉人世家也都不吭声了,或许是在谋划什么大事,或许是真的已经妥协。

反正高伯逸这一手耳光,打得他们头晕目眩,那绝对是真的。一时间跟他们有些勾连的朝臣们,似乎也如同无头苍蝇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高伯逸之所以能在朝堂立足,是因为他掌握着神策军,间接掌控着邺城的所有兵马!如今,独孤信到了邺城之后,只会进一步强化他的优势。

也就是说,力量平衡将会彻底打破,既然是乱世,那就别小看武力的分量。邺城之所以现在屹立不倒,没有被晋阳那帮丘八占领,还不是因为有神策军在么!

“太后,梁国之侯景,殷鉴不远。现在谁敢说独孤信不是第二个侯景呢?风险实在太大了,微臣认为此事应该从长计议。”

这次站出来的又是那个冯子琮,他似乎已经被汉人世家当做“弃子”抛出来,要榨干所有剩余价值,所以此时也只有他一个人跳出来,其他大佬,如杨愔,崔季舒们,都在“持币观望”。

高伯逸听到这话,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京畿大都督”的令牌,走到冯子琮身边,抓起他的一只手,将令牌放到他手里。

“太后,冯子琮说从长计议,不过万一独孤信恼羞成怒,攻打齐国腹地,一时间还不太好办。这样吧,既然主意是他提出来的,让他自己组织一批人去两淮防御独孤信吧,微臣还要防着晋阳那些叛逆南下攻打邺城,实在是脱不开身。”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得冯子琮头皮发麻,也让众朝臣们警醒!弄清了现在事情到底已经严重到何种地步了!

独孤信这张牌,如果用得好,那对于邺城的军事实力来说,就是1+12的关系,因为独孤信长期在边境,多年戎马生涯,对于晋阳六镇鲜卑非常熟悉。

如果跟想要归附的独孤信交恶了,那么后果会极为严重。

这意味着邺城需要分出一支精兵南下两淮,然后联合那边的守军,抵抗独孤信的兵马!两淮一动,以扬州为中心的贸易路线就会受到极大影响。

到时候吃亏的可不止是北齐朝廷啊,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世家,一个都别想好过!

可以说高伯逸在这个时候打出独孤信这张牌,从根本上捏住了北方汉人世家的“七寸”,至少在这两年新布局没有完成之前,那些人是不敢动弹的。

冯子琮一介书生,耍笔杆子的,率领精锐禁军南下,已经是颇为吃力。更何况还要组织一支“新军”,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其间需要各方面协调,岂是他这样一个小角色能办到的?

你行你就上,不上就少哔哔,高伯逸将冯子琮的脸按在泥坑里反复摩擦,看得大殿内朝臣们一阵阵唏嘘感慨!

高伯逸虽然更年轻些,但很明显,稚嫩的人是冯子琮!出招一点章法都没有,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独孤信归附,人家带着大军来了,你用嘴去劝退么?

“敢问楚王,独孤信本人对此是何种态度?”

看到冯子琮被高伯逸整得体无完肤,杨愔实在是看不下去,沉声问了一句。

“独孤信自然是真心归附,他已经派人到我府上详谈了归附的方案,过两日朝会的时候,我就将讨论的结果告诉你们。

诸位,晋阳六镇现在蠢蠢欲动,齐国面临分裂。而有独孤信这支强军加入我们,那么守住邺城,收复晋阳又大了几分把握。此事本王以为宜早不宜迟,尽快回复独孤信为好。”

高伯逸表面上说的是要回复对方的善意,其实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独孤信只相信我高伯逸说的话”!

这让人沮丧无奈,却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明日朝会继续,楚王,此事由你全权负责,退朝吧。”

李祖娥也是感觉无奈,因为这事高伯逸之前一点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这次突然来一手,她也是有些无所适从。

独孤信来邺城之后,要怎样的待遇,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到底是对谁利益最大(这个几乎不需要怀疑),都需要细细思量。

这些远不是政治才能缺乏的李祖娥能想明白的。她要是能想明白,她就是武则天了。娄昭君那个婆娘虽然搞得天怒人怨,家庭不和,但是她的政治才华还是不俗的,远比李祖娥要强,这点毋庸置疑。

散朝后,高伯逸避开众多朝臣,轻车简从的来到邺南城一处幽静的别院。

章节目录 第909章 发扬光大就是最好的祭奠(4) 当一个人有权了之后,金钱、美色、田宅,都会自然而然的飞来,根本不需要你去刻意追求,自然有人会把这些送到你跟前,有时候甚至你不想要,人家也要硬塞给你。

如今的高伯逸,在北齐也是第一权臣的存在,自然不会缺宅院。邺南城这边的某处幽静小院,就是高伯逸跟亲信们密会时所用。

今日他到这里来,是为了见一个重要人物。

推开门进屋,高伯逸就见到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一丝不苟的端坐在石凳上,似乎一直在等自己来一样。

他刻意留了胡须,却难掩脸上稚嫩,双目有神如炬,衣着虽然不甚华丽,但却非常干净整洁,衣着的每一处都是一板一眼的。

头上发髻,腰间玉佩,与衣着搭配得恰到好处。

不像高伯逸平日里穿衣十分随意,根本不讲究这些。

他一看到高伯逸来了,立刻站起身行礼道:“鄙人高熲,拜见大都督。”

北齐官职里面很多都是带“都督”二字的,但是前面加一个“大”字,那就真的大起来了。官职里面叫“大都督”的可不多,每一个都是位高权重。

“啊!原来是你,我记得我们还是本家吧!”

高伯逸热情的拉着高熲的手坐下,搞得对方一时间受宠若惊。

高熲出自渤海高氏,至于他家为什么会出现在西魏北周,说来话长,一言以蔽之,当初高欢上位的时候,渤海高氏里面不少人看不惯高欢的做派,然后就跑关中去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渤海高氏不将鸡蛋放同一个篮子。总而言之,高熲家是有族谱可查的渤海高氏,一代一代都记录得非常清楚,不像高欢一样,中间有断层,不太好追查。

“家主的信,请大都督过目。”

高熲恭恭敬敬的将信递给高伯逸,态度非常谦卑。

其实,只要看此人的态度,就能看出独孤信对自己的态度。高伯逸瞬间心中大定,洞中窥豹可见一斑,独孤信的处境也不是太妙啊。

对方应该也很担心北周出击突厥大获全胜之后,携大胜之威,一举攻克南阳。那里虽然物产丰饶,然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独孤信当年在荆襄和南阳为官多年,岂会这点都看不出来呢?

所以,有时候我们常说的不卑不亢,其实换个角度看,也能看做是低调的“桀骜不驯”。

也就是说,如果你面前的人是“不卑不亢”的,其实他在心中还是看不起你的,只不过碍于你的身份不太好表现出来,怕被你穿小鞋罢了。

“不必看了,你说说看,独孤将军有什么打算?”

“家主想屯兵枋头,然后将家小迁入邺城。”

这和高伯逸在朝堂上说的建议高度一致,不过真正实施起来,恐怕有些难度。

枋头是什么地方呢?先不说五胡十六国时期大名鼎鼎的枋头之战,就从地理上说说此地对于邺城的意义。

枋头是古代黄河中游最重要的水利枢纽,连接黄河白河,走几步就到了邺城。如果独孤信屯兵此地,恐怕住在邺城的世家和高氏皇族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高伯逸只是为了在朝堂上吓唬那些人,然而一旦真的实施,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人心多变,你很难预料那个时候其他人在恐惧之下,会爆发出怎样的威力。而且从平衡的角度说,独孤信是一块砝码,却不能将其看得太重!

屯兵枋头,独孤信这一派迟早会尾大不掉的。所以于情于理,高伯逸都不能同意这个条件。此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哪怕是“岳父大人”,也要留一手的。

“我自然是希望这样,但恐怕朝臣们无人答应。邺城现在毕竟还不是我的一言堂,独孤将军的要求,恐怕我很难做到。”

高熲脸上出现“果然如此”的表情,并未觉得惊讶。他双手拢袖,恭敬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道:“家主现在已经屯兵叶县,整装待发。此事要如何操作,请大都督速速决断。”

“这样吧,濮阳在枋头对面,我可以开放边境,一路水次仓提供粮草,让独孤将军领兵屯扎濮阳,你觉得如何?”

山川河流的阻塞,会给人天然的安全感。比如说当年隔着一条黄河,曹操就敢在官渡跟袁绍对峙。如果没有黄河的阻挡,恐怕曹操早就凉了。

高伯逸提出让独孤信率军屯扎濮阳,则是希望“让出”一条黄河作为阻碍,给邺城的权贵们一个心理假象:独孤信的人打不过来!

同时,近在咫尺的距离,又让他们很担忧会不会出现不可预料的事情。所以他们必须讨好高伯逸,因为只有高伯逸才能跟独孤信单线联系,其他的人是说不上话的。

如此一来,独孤信这枚重量级的砝码,就将蠢蠢欲动的世家压制住了。

“在下觉得甚好,不过还是需要家主来定夺,那在下告辞,这就返回叶县,回复家主。”

“好,我送你。坐我的犊车可以省掉些许麻烦。”

高伯逸温言道,对高熲的态度十分亲热。

两人上了犊车后,竹竿在前面驾车,高熲掀开幕帘,观看着热闹的街面,时不时的唏嘘感慨。

“邺都繁华,名不虚传呐。”

高熲喃喃自语说道。其实他父亲当年若不是奔逃到关中,此刻他也肯定住在邺城了。不过现实好像跟他开了个大玩笑,兜兜转转,他居然又要到邺城这里来发展事业。

人生的意外实在是太多,有时候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眼前的繁华只是虚妄,若是不能打退六镇鲜卑,一切都会变成泡影。”

高伯逸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乐观的表情,甚至还皱着眉头,一副不太自信的样子。

“大都督何必自谦?六镇鲜卑若是能有出息,何必当初跟着高欢呢?他们若是能独当一面,又何苦甘居人下呢?

没有人把那些人团结起来的话,一旦战事稍稍不顺,这些人自己就会内讧!

在下听说都督麾下神策军厚奖重罚,军法严苛一丝不苟,赏罚分明一视同仁。如此强军,不说战胜六镇鲜卑,起码顶住他们没什么问题吧?

一旦事态僵持的时候,大都督只要派人去游说六镇鲜卑之中的某一人倒戈,其余的势必树倒猢狲散,不足为虑!”

诶?

高伯逸本来还在忧心段韶麾下大军太猛,一听高熲这么说,瞬间便有了办法。不由得对此人刮目相看起来。

这厮真是个厉害角色啊,才智只怕不输杨素!

章节目录 第910章 发扬光大就是最好的祭奠(完) 两日后,因为独孤信归附的事情,邺城中枢变成一团乱麻,各种谣言不期而至,弄得人心惶惶。

其实也不怪那些勋贵们胆小,而是侯景的教训太过于深刻,再加上晋阳六镇鲜卑对邺城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南下。

如此多事之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十分敏感的,更别说独孤信麾下还有数万大军!这股强大的力量,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你说他们怎么可能不怕呢?

不过邺城的局面虽然诡谲难明,更多的却是心理上的,而非现实需求上的。

至于晋阳的情况,就不那么令人乐观了。

晋阳城的尚书令府衙内,唐邕面色阴沉看着从草原返回的信使,有种被老天爷玩死的无力感!

阿史那库头部,本来已经答应借粮给晋阳,结果粮草尚未交割的时候,周军骑兵来了!那些人什么都不问,见到什么烧什么,结果把突厥部落囤积的粮食(当初从晋阳这里进口的)给烧掉了!

这些部族都遭遇到了毁灭性打击,其实对晋阳六镇来说,本来是一件好事。

因为晋阳以北的防线,其实早在北魏孝文帝迁都以后,就已经逐渐被毁灭抛弃。高洋登基之初,出击草原,那也是战略性进攻,在这一带并未修筑什么防御工事。

因此这些年来,实际上晋阳以北的马邑,是作为缓冲地带来抵御突厥的。这跟当年汉武帝尚未压制匈奴以前,是一样的状态。

阿史那库头部遭遇毁灭性打击,客观上减轻了六镇鲜卑的压力,实际上是在帮唐邕的忙!

然而,正如每一件事都有正反两面的效果,唐邕不是不希望周军教训突厥人,而是对方教训得很不是时候!

他喵的,为什么不等粮食交割完了以后,你再动手呢?到时候我给你鼓掌啊!

一想到因为这件意外事件,用来救命的粮草没有了,他就感觉焦头烂额。现在晋阳鲜卑勋贵家都开始开仓了,即使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这些勋贵们,本身也是把粮食出口到了突厥,换取那边的皮货和奶制品,并没有多少存货。而当蝗灾发生之后,粮食已经买不到了。

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如果缺粮,不是你缺那一点,你就差那一点。而是外面的价码会无限的高,直到没有粮食的人饿死为止。

如果高伯逸知道晋阳的情况,一定会大为感慨,这跟后世的粮食危机别无二致。比如说一个国家粮食自给率不足,要是拼命进口了以后,还有10%的缺口,那就十分危险了。

你以为用各种代价,把这10%的缺口补上就行了么?呵呵,出口粮食的国家,也没有余粮啊!到时候你拿什么都买不到粮食,从前一百块的粮食,价格可以上升一百倍!

甚至你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一句“配额不足”,就把你打发了。

人心与社会的某种险恶,就在这里。

如今唐邕就体会到了这种险恶。

正在这时,段韶走了进来,同样的一脸疲惫。

他将头盔摘下来放到桌案上,长叹一声道:“今日有军户哗变,再这么下去,迟早要撑不住啊,要怎么弄到粮食?”

晋阳的弱点,就在于它存在于东魏北齐的体系好几十年,其他功能已经退化,军事功能却无限发展,以至于根本无法自给自足。

特别是在粮食这块,必须要邺城一带的持续输入,才能维持局面。如今,邺城已经对晋阳实行封锁政策,别说是粮食了,任何物资,只许出不许进!

高伯逸的毒辣策略总算是起到了釜底抽薪的作用,现在南面的物资,几乎都无法进入晋阳!唯独洛阳这条线路,还没有被完全堵死,但被堵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以并省行台的名义,向邺城中枢讨要今年过冬的粮草。如果高伯逸将粮草送来,那么正好解了燃眉之急,等我们缓过劲来,兵锋直指邺城!”

唐邕呵呵冷笑道。

从大道理上说,晋阳向邺城讨要粮草,乃是正儿八经的公务,理直气壮!然而,现在晋阳已经被定为“叛乱势力”,两边都是“宣而不战”。

既然是叛乱势力,难道高伯逸是傻子,直接给你送粮食?

“那个,道和啊,这样做,会不会被他们当做是傻子?”

段韶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事实上,说傻子都是好听的了。这样做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呵呵,孝先啊,你有所不知。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后面的事情办起来就不容易了。

如果邺城拒绝送粮食过来,那正好啊,我们找到一个绝佳的借口,将士们没有军粮了,邺城那帮勋贵当我们是猪狗,那我们就带着兵马去找他们要粮食,多简单一件事啊!”

这样也行?

段韶细细揣摩了一番后发现,这样貌似还真可以!

唐邕是要找高伯逸讨要粮草么?

那肯定不是啊!

他只不过是要找一个能够出兵的借口,能够把众将士团结起来的借口罢了。而没东西吃要饿肚子,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借口么?

一旦邺城那边正式拒绝(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那么就可以立刻发兵南下了!

“原来如此,道和啊,这一手真妙啊!”

段韶忍不住赞叹道。

谁知道唐邕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道:“唉,突厥人蠢得跟猪一样,居然被周军横扫了。粮食借不到,我们只有一次突袭邺城的机会。

如果失败,后面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战争就是打的后勤!

也不是说战略战术不重要,而是后勤好的一方,有更多的容错几率。楚汉相争的时候,刘邦这边的后勤补给远胜项羽,所以刘邦可以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死了又满血复活!

而项羽就做不到这一点。

“呃……还有个坏消息。”

段韶将高洋下令杀死段妃,并让其殉葬的事情,也告诉了唐邕。这是他今日刚刚听到的消息,一时间也是难以接受。

不过乱世就是如此,失败者家小被处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你可以抱怨也可以愤怒,只是毫无意义。

因为只有强者才能处置弱者,而弱者只有被人处置这一条路可以走,别无选择。与其抱怨,愤恨,倒不如想想应该要如何变强。

“是么?”

唐邕整个人都失去了神彩,双手按在桌案上,大脑一片空白。

章节目录 第911章 跑路王与墙头草(上) 上党郡(即潞州)的刈陵县(今山西高官治市潞城区),乃是郡治所在,毗邻壶口关,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为了“防备周军”,斛律金带着本部人马和一部分治下鲜卑军户南下到上党郡,并驻扎在刈陵县。

如同蹲点的老猫一样,来了就不走了,根本不搭理晋阳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好似外面的世界,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斛律将军,末将刚刚在城门外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形迹可疑,也没有路引。听口音,像是邺城那边的人。”

斛律金正在书房里哼着小曲的时候,麾下非嫡系大将段畅前来禀告,说抓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

壶口关乃是邺城与晋阳之间必须要走的关口,如今以两边势成水火的状态,抓到一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将他们下狱吧,有空我会去看看的。”

斛律金无聊的摆摆手,翘着腿在桌案上,继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还在看那本《三国演义》。没办法,兵书实在是太难懂了,他虽然不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但也是大老粗一个。

其他的书看不下去啊!

如今紧张的局势,搞些其他的娱乐活动似乎也不太妥当,除了看书以外,还能做什么呢?至于段畅抓到了两个人,后面再说得了,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啊。

“斛律将军……那个,末将觉得他们其中一个很像一个人。”

犹豫了半天,段畅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唉,你烦不烦,有什么事情快说,怎么像生孩子一样,半天出不来?”

斛律金不耐烦的说道,对于非嫡系的人马,他自然不必在意对方心里怎么想。还是那句,你想混就混,不想混就滚,没人求着你。

“末将觉得,他们其中一人,很像娄太后身边的杨约。”

段畅在斛律金身边小声说道。

“啊!快快快,你快扶我起来!哎哟!”

一时激动,把腿翘在桌案上的斛律金摔了个狗啃泥,大肚腩又不太好活动,连忙招呼段畅过来将其扶起。

“走走走,快带我去,你怎么不早说?有没有怠慢?”

斛律金身上完全不见刚才的懒散状态,弄得段畅一脸懵逼。

怪我没早说可还行?刚才是谁在那说有空会去看一下的?

为官之道,就是“坚信”上级都是对的,然后想办法帮上级擦屁股。段畅无奈领着斛律金来到县衙后面的监牢里,一进来就闻到冲天的霉气。

“怎么能把人关在这里呢?你快去把他们带到我在县衙的书房里,快去快去。”

斛律金直接把锅甩给了段畅,毫不留情。

等他走后,段畅无奈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回来以后就跟着高伯逸混得了,何必跟着斛律金等人一起来晋阳呢?

真是在找罪受。

……

邺城斛律光府上的书房里,斛律光正在招待不请自来的高伯逸,两人喝着小酒吃着小菜闲聊。

正在这时,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放到斛律光面前的桌案上。

“大都督,这是何意?”

斛律光一下子愣住了,这叠纸难道有什么深意?

“这是我家高王臣的聘礼。”

高伯逸微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斛律光仔细看这些“纸”,上面印刷着相当复杂的图案,并写着“一千绢”。

“朝廷还未正式开始发行的战争债券,本来要用粮食换的。等与晋阳的战争结束后,可以按年限,兑换该年限的债券,就如你眼前这个一样。”

斛律光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显德五年。

“显德是何年号?”

斛律光更困惑了,被高伯逸唬得一愣一愣的。

“马上朝廷要颁布的新年号!”

呃,好吧。这些事情斛律光一点都不关心,他在意的事情是,高伯逸把所谓“战争债券”给自己干嘛。

而且这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些。这个时代的聘礼,也是有规格的,什么人物什么档次,有规定。你若只是富商,那聘礼也得悠着点,除非是嫁给皇族或者官宦之家,才能提升档次。

如果按照高伯逸所给的这些债券面额,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大将所能承担的标准。

这尼玛比嫁公主给的还多,斛律光心惊不已。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如今以高伯逸的权势,还跟自己如此客气,拉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斛律光注意到一点细节,这个债券是五年以后兑换的,也就是说,现在都是废纸一张!

如此看来,高伯逸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上我的船,以后就能吃香喝辣,这些债券五年之后就是一笔巨额财富!

不上我的船,或者中途跳船,那么这些就是废纸一叠,什么都不算。

不止如此,为了拿到这笔财富,斛律光乃至斛律家族,必须要稳稳的站在高伯逸这边打工,还要出死力!

不然一个不小心高伯逸GG了,那么这些债券也会变成废纸。

“大都督,这聘礼太厚了,末将不能收。”

斛律光小心翼翼的将那叠纸放到高伯逸面前,开玩笑,这都是钱啊!要是把布匹都兑换回来,估计自家府邸都装不下,要去找仓储才行。

“斛律兄自然不担心儿子如何,毕竟将来继承爵位,子承父业也可以期待。可斛律兄两个女儿怎么办?女人有丰厚的嫁妆,在娘家说话才有底气,斛律兄可否想到这一茬?”

不得不说,高伯逸说到点子上了。

如今斛律家族的前途还一片迷茫,不是没有失势的可能。家里多点钱,无论是招兵买马也好,还是在朝堂内部运作也好,都是离不开钱的。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呢?所谓聘礼,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让外人觉得他收这个钱无可厚非而已。

“如此,那末将就替(斛律)婉仪谢谢大都督了。”

斛律光也不矫情,将这些战争债券放到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以后,坐直了身体,看着高伯逸不说话。

他非常清楚,人家送了礼,定然不是单单送礼那么简单,定然是有所需求的。本质上说,这就是一场买卖!

如今他收了钱,自然也要“给货”。

“斛律将军,晋阳大军若是南下,要如何击退?”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章节目录 第912章 跑路王与墙头草(中) 段畅说得没错,虽然是“形迹可疑”的人,但是这二人并未受虐待,或者说根本来不及受虐待。所以当他将这两人带到斛律金面前的时候,对方如释重负的朝自己微微点头。

并摆摆手,示意自己快走。

“末将这就去巡视城门了。”

段畅拱手行礼,随即转身便走。有时候能不能混得开,能力只是一方面,身份背景和后台往往更重要。像他这样没后台的人,爹不亲娘不爱,自然是低调点好。

等段畅走后,斛律金这才放下伪装,激动的拉着杨约的手道:“杨长史,快跟末将说说,晋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斛律金未必很看重与娄昭君之间的交情,但他很在意晋阳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再来判断,他麾下这支军队,要何去何从。

“太后生前就认为段韶尾大不掉,狼子野心,于是口述遗诏,命在下贴身保管,一旦有意外,则交给长山王。

然而那日事发突然,在下还来不及将遗诏交给长山王,段韶的叛军就已经攻占晋阳宫。在下趁乱逃脱,便带着遗诏前来寻找斛律将军,寻求应对之策。”

杨约将怀里揣着的遗诏拿出来,亲手递给斛律金,随即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斛律金表面上平静如水,实际上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娄昭君死,果然不是谣言!

晋阳被段韶控制,果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那么高演哪里去了?娄昭君的丧事如何办?今后晋阳这边的政局如何?斛律家族会不会在这次变乱中受影响?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脑子里划过,让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安排二位在城内住下,事关重大,请让在下思虑一二,可否?”

斛律金说得客气,实际上则是软禁。当然,如果他想明白了,不要投靠段韶,那么杨约二人自然是无事。但若是他决定跟段韶沆瀣一气,那么这两人就是送给段韶的“投名状”。

“如此,那我们听从斛律老将军安排。”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杨约面带笑容的拱手说道,并没有说什么废话。毕竟,就算他让斛律金放了自己二人,对方也很可能不搭理。

甚至反过来揶揄一番。

那又是何苦呢?

斛律金叫来亲兵,将杨约二人送到驿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只是不允许他们离开县城,其他的并未过多限制。

……

杨愔家的厅堂内,朝中诸位大佬都在,包括高伯逸、斛律光、燕子献、崔季舒等人,今日杨愔刚刚收到晋阳那边以“政府公函”形式送来的“催粮信”,就立刻邀约各方前来府上商议大事!

因为现在朝廷的“首脑”,也就是儿皇帝高潜只是个摆设,李祖娥又没什么政治才华,无法参与到国策的制定当中,所以实际上邺城的格局,是杨愔在主管政务,高伯逸主管军务。

双方配合还算融洽,就算有矛盾,也能小范围的商议来定夺。

“段韶这是在投石问路呐。一方面,他们是在试探我们准备好了没有,另外一方面,因为我们肯定会拒绝,所以他们一定会以此大做文章。

然后让那些饿得眼睛发红的鲜卑军户南下抢粮食!”

看完这份公函,高伯逸冷笑着将其递给斛律光说道。

唐邕在公函中说,上次邺城给晋阳送粮,还是去年九月的事情。如今快过去一年,晋阳的存粮已经见底,军户们甚至都开始饿肚子闹事,再等下去,或许会有“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

所以请朝廷中枢速速把粮食和战马吃的草料送来,然后晋阳这里的精锐大军,才能继续帮国家镇守边疆。

其中威胁之意非常明显!

说白了,不送粮食过来,那么我就派兵去邺城拿,就这么简单。

“此番晋阳六镇来势汹汹,诸位,请问要如何回应?”

杨愔侧过头看着高伯逸问道。

粮草的事情,是杨愔在管。然而打仗的事情,那可是高伯逸的专业,要不要送粮草过去,实际上也就是在问要不要直接跟晋阳那边翻脸!

这可不是杨愔能说了算的。

“派人去,说粮草稍后就到。”

“然后呢?”杨愔疑惑的问道,高伯逸这是在搞个锤子啊。

“没有然后了啊,你还要什么然后?难不成真的送粮草去?”

高伯逸的这种行为,类似于后世游戏玩家催促游戏公司快点发新版本,结果对方就回复一个“在做了在做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漂亮话谁不会说,至于要怎么做,那是后话。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唯独高伯逸和斛律光二人面色如常,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大都督,晋阳军强,若是南下讨粮,只怕不容易打发。”

秃头大叔燕子献忧心忡忡的说道:“还不如直接拒绝,厉兵秣马在滏水河沿岸屯兵!”

“对啊,那些乱臣贼子,不需要跟他们客气了,居然还舔着脸来讨要粮草。”

“大都督,不用跟他们客气,直接用兵戈回话!”

众人七嘴八舌的,群情激愤,似乎现在就想当场撕了段韶!

看来,邺城中枢跟晋阳叛乱势力有场不可避免的大战,似乎已经深入人心,大家担忧不过是高伯逸能不能打得过而已。

很多人也是等得不耐烦了,希望直接把神策军拉出来就干!

可惜高伯逸并不这样认为。

兵不厌诈,能拖一天是一天,因为敌人正在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对此高伯逸非常确信,时间在他这边。

“公文就这么发吧,晋阳那边怎么想,不用去搭理他们,我们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就行了。

在下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

高伯逸并不是一个独断独行的人,然而有时候,真理是在少数人那边的。他直接起身告辞离去,随后斛律光也跟着离开,倒是让杨愔有些看不明白。

作为墙头草家族的一员,斛律光的立场是很微妙的。如今他出现在这个场合,似乎与以往的暧昧立场很有些不同。

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都散去之后,杨愔一个人来到书房,摊开晋阳那边送来的“公函”,看了又看,随即将其合上,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图穷匕见了啊!”

章节目录 第913章 跑路王与墙头草(下) 这天夜里,斛律光特意将在神策军内担任都督,独领一军的斛律世达叫到了自己书房。自从上次斛律世达带高伯逸来这里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再去拜访过斛律光。

原因无他,当前的时局实在是太敏感了。

作为斛律家族“站队”的主角,斛律世达忠心执行着家族的任务,那就是老老实实在高伯逸麾下当差,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如今,他也渐渐获得信任。为了不被高伯逸猜忌,斛律世达也是尽量减少跟斛律光见面的机会,更别说书房密议了。

而今日他却被斛律光特意叫过来,显然是有事,而且基本确定“没好事”。

“叔父叫侄儿前来,所为何事?”

斛律世达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实说,他现在在神策军里混得好好的,很害怕斛律光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在古代,叔侄关系是很亲密的,侄儿甚至可以算是半个儿子。如果绝后,侄儿就是继承家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你去给你祖父送一封信,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唯独你可以。”

斛律光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慎重!

“信件在此,你先过目。路上若是有意外,记得一定要将信件毁掉,切记切记,传口信也是可以的。”

斛律光将腰间玉佩取下来,递给斛律世达道:“事关重大,信物给你祖父,他会知道的。”

好吧,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轻松活计。

斛律世达满怀忐忑的接过信件,只看了几行,瞬间就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叔父斛律光!

“叔父,这是……为何啊?”斛律世达怀疑自家叔父斛律光是不是被人换过脑子了。

“这是我的决定。”斛律光沉声说道。很多事情,要么就不做,一旦决定要做了,那么就不必再犹豫,只管干就是了!

斛律世达想起一件事,他的堂弟斛律世雄,护送犯人高湛去晋阳之后,被娄昭君失手乱棍打死……会不会这件事,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呢?

他无从得知斛律光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只知道,斛律光此番下的赌注非常重!

如果赢了,可以顺利上车,不再是中间骑墙派,未来可以稳稳的站住位置!

如果输了,那么……家族恐怕有灭族之祸!

将信件贴身放好,斛律世达点点头道:“叔父请放心,我快马兼程的去壶口关,一日一夜即可抵达,不过神策军军法森严,恐怕一军主将外出绝非易事啊。”

在这个关键时期,神策军大将往晋阳方向跑,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斛律世达不认为他能够请假成功。

大概只能用生病什么的糊弄一下,惟愿高伯逸不要来“查岗”。

“无妨的,高都督是知道这件事的。”

斛律光慢悠悠的说道,这话让斛律世达愣在原地,震惊得无以复加。

“侄儿明白了,那事不宜迟,今夜就走!”

“通关文书在此,上面有高都督的印信。如今滏水河的廊桥已经被封锁,你不要走那里,找个熟悉水性的船家深夜渡河。”

斛律光显然已经将各种细节都想好了,也不怪他谨慎,毕竟这次赌得如此大,只要脑袋还正常的人,就不会不当回事。

“叔父已经成竹在胸,那侄儿告退。”

“速去速回。”

等斛律世达走了之后,斛律光平静的表情剧变,他狠狠的捏紧拳头,双目圆睁,面露狰狞。

“杀子之仇,岂能轻轻松松的算了?”

……

“根据微臣这些天跟独孤信的使者交谈,他们已经同意让家眷入邺城,并且大军不过黄河,只在濮阳驻扎。待大军安置完毕,独孤信本人则会带着亲信入邺城上朝!”

又是一次大朝会,高伯逸从容的抛出了自己进一步的计划。

那便是让独孤信从边镇南阳迁徙到与邺城近在咫尺的濮阳,然后作为一根钉子,狠狠钉在世家的脖子上,让他们动弹不得。

北方汉人世家在不断渗透神策军,这一点高伯逸当然有所察觉,不过他并没有阻止这样的行为,因为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睿智的人,都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高伯逸自然也不会将所有的筹码放在神策军里。

“独孤信的军队可靠么?他们会不会像侯景一样?”

杨愔疑惑的问道。

其实这件事已经不会有什么改变了,不过问一下还是很必要的。独孤信对于高伯逸来说是熟悉的势力,然而对于邺城的诸位大佬来说,此人除了名声在外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如今让这样一个人入邺城,还有他麾下不在北齐建制中的军队蹲在濮阳……老实说还让人挺有压力的。

联想到上次高伯逸在大庄严寺兜售“战争债券”被世家冷落,杨愔瞬间明白了,对方这一手借力打力,真是用得好啊。

独孤信是用来限制北方世家的利器,北方世家又何尝不是压制独孤信的砝码呢?高伯逸这一手平衡,简直是帝王级别的胜负手。

一锤子就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北方世家搞熄火了。

“楚王,你怎么说?”

幕帘后面的李祖娥轻声问道。

“太后,有句话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还有句话叫千金买骨。

如今游离于齐国与周国之间的势力,除了独孤信外,还有襄阳的王琳,随县的侯瑱,江州的各大土酋。

如果我们能处理好独孤信的问题,那就是取信于天下,告诉世人,我们齐国容得下任何真心投靠的人。

这样对将来一统天下,有着莫大的好处。如今独孤信提出要献地入邺城,我们为什么不答应?如果这样都畏首畏尾的,此等胸怀,又如何接纳天下英豪?”

不得不说,高伯逸的话非常有道理,堂堂正正,不带有任何阴谋与诡谲。我们就是要有大胸怀和大气魄,去迎接天下所有的人才。

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乱世,再造盛世。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震慑人心,无论是谁都没办法站出来反驳。

期间的猫腻大家也都看得明白,很显然,独孤信虽然不是听从于高伯逸,但绝对属于关系很亲密的“盟友”。

“如此也好,那楚王你来安排这一切吧。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就这么定了。”

李祖娥等了半天,无人吭声,于是宣布退朝。

章节目录 前戏要做足,高潮才好看 前期的一些铺垫和伏笔,现在慢慢汇聚到一起,新的铺垫也在慢慢展开,所以不要着急,慢慢看,每一个情节都是有用的。

现在的很多情节,要等到后面才看得出来意义,所以不用焦躁,别跳着看,因为容易漏掉伏笔情节。

晋阳六镇鲜卑是当时最强大的军队,不要想着主角开光环就能打赢,靠嘴炮就能说服对方投靠。每个人的固有立场,都跟出身和背景有关,更是和他们的遭遇息息相关。没有什么虎躯一震纳头就拜这样的情节,连鱼赞这样的鱼腩,都是需要一步步收服的。

如果很多伏笔不交代的话,情节就会变得很单薄幼稚。

其实北周相关的一段,我都是根据读者意见,微调了一下章节安排,好多事情到这一卷末尾再交代,比如说宇文邕宇文宪兄弟之间的矛盾起源。

好了,废话不多说,祝大家双节快乐。

章节目录 第914章 “安定祥和”(上) 邺城郊外,自耕农们正被组织起来,统一进行收割。这是高伯逸强制要求实施的,各家不再以“户”为单位进行秋收,而是以“村”为单位。

提高组织度,要从基层开始。只有让这些人先适应了共同劳作,合理分配人力,那么将来扩军的时候,这些农夫就不至于难以适应集体生活。

“今年的收成,似乎比预想的要好些。”

站在两块水田之间的田埂上,肚子胖乎乎的杨愔自言自语道。高伯逸治理蝗虫的策略,从一开始就提前准备,步步提前,将损失压缩到了最小。

各地受灾情况陆陆续续的报到邺城中枢,果不其然,邺城地区是执行治蝗策略最严格的地区,同时也是受灾最轻的地区。

此刻看到田间地头忙碌收割的农夫,杨愔也是感慨万千。作为中枢的官员执政,这不仅仅是让你行使权力,更是让你承担相应的义务。

你的一点点小错误,放到下面,就会无限放大。时代的一滴雨,往往就意味着某家人幸福安康,或者家破人亡。

送到你案头的时候,那些都会变成一串数字,消失在尘埃里。

“阿郎,今日楚王邀约到他府上晚宴,请柬在此。”

一个家仆匆匆忙忙赶来,将请柬交给了正在田间查看收成的杨愔。

晚宴么?

杨愔心中一紧,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事情了。目前高伯逸和几大世家之间出了点矛盾,而其他的小世家,又是盯着那些大世家的动向,不敢贸然上高伯逸的贼船。

如今独孤信已经带着他的人马进入到了齐国腹地,不出几日,就会到达濮阳,现在也是时候要有所动作了。

“我知道了,你去跟送请柬的人说,就说我晚上一定来。”

下仆走后,杨愔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晋阳鲜卑的压力就在眼前,邺城这边,也必须要把内部矛盾化解,不能继续再冲突下去。

这一点不管是高伯逸也好,还是汉人世家也好,应该都有觉悟了。今晚,就是解决矛盾的契机!杨愔相信那些大世家,包括弘农杨氏在内,都会给面子派人去一下的。

至于能不能谈成,杨愔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

自从杨约等人到了潞州之后,斛律金就像是“思春”的少女一般,吃饭不香了,睡觉不踏实了,就连看书都没啥滋味了,心里老是吊着一块大石头,做什么都不得力。

这天早上,他刚刚在县衙后面的院子里打拳,没想到又被段畅打扰了兴致。

“斛律都督,那个……有个人找您,卑职已经将他安排在驿馆了。”看到斛律金面色很差,段畅小心翼翼的说道。

“有个人有个人,天下那么多人,你说话能不能爽快点,到底是什么人?”

斛律金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这个段畅,说话做事一点都不爽快。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叫做“眼缘”的东西存在。

如果你看一个人不顺眼,那么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小心谨慎就叫唯唯诺诺,大大咧咧就叫脑子浆糊,如今斛律金看段畅不顺眼,也是这样。

“都督,来的人是您孙子斛律世达,从邺城来的。”

段畅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

嗯?

这话吓得斛律金一个哆嗦。

“走,带我去!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还他喵的不够早?人一来我就来通知你了啊!

段畅一肚子委屈不知道跟谁说,依然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引路。

等斛律金见到斛律世达以后,和往常一样,又将段畅支走了。

“唉,非嫡系的人马,真是后娘养的啊!”

段畅感慨的叹息了一声。

……

“这真是斛律明月的手书?”

斛律金一脸凝重看着斛律世达问道。斛律光一向做事谨慎,这封信的内容,很难想象是自己儿子的手笔。

斛律金现在是连斛律世达也不敢完全相信,毕竟,对方已经在神策军中任职,立场非常可疑。这年头儿子坑爹,孙子坑爷爷实在是不要太多了。

“祖父,确实如此啊,叔父信物在此。而且他还耳提面命的交代了许多事。”

斛律世达一板一眼的将斛律光交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这下子斛律金再无怀疑,只是感觉事关重大,可以说决定了家族今后二十年的命运。

一个不小心,今后还有没有二十年都难说。

“好,你就在驿馆休息,容我考虑一番。”斛律金敷衍了斛律世达一句。心里还在盘算着应该何去何从。

斛律世达一看就知道斛律金老毛病又犯了,他心一横,拉住斛律金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南阳的独孤信,已经率军北上,依附齐国,即日就会入邺城为官。依侄儿所见,此番段韶必败无疑,我们斛律家又何必跟着陪葬?”

独孤信?

斛律金大惊失色,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看着斛律世达的眼睛问道:“消息可靠么?”

“现在邺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祖父随便叫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真伪了。”

看来确实不假了!

“高伯逸这一手厉害了啊。”

斛律金啧啧感慨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高伯逸真是用一张独孤信的牌,把整个死局盘活了!

他考虑的事情,远比斛律世达看得的要多。如果高伯逸和独孤信之间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联系的话,那么这齐国似乎……也要换主人了。

斛律金瞬间明白斛律光到底是想做什么了。邺城那边儿皇帝自然是不值得投靠,高氏皇族青黄不接,高演又失踪了,能不能稳住江山都难说。

然而高伯逸这个人就不同了。斛律光并不是把宝压在李祖娥母子这一对身上,而是把宝压在高伯逸身上,一旦对方篡位成功……斛律家将会继续延续高欢时代的辉煌!

听起来似乎很诱人,然而风险也是极大的,弄不好就会全家死光。

而且要怎么个操作法,实际上也不太好说。总不能说直接把麾下大军拉到邺城去吧?那样太过于简单粗暴,而且凸显不出关键作用来。

“斛律都督,外面有晋阳的使者前来。”

房间外面又传来段畅的声音。

斛律金心中猛然警醒,段畅并非自己的嫡系人马,又见过斛律世达,万一他把所见所闻告诉唐邕和段韶他们怎么办?

是得想办法处理一下此人了。

“知道了,把人带进来吧。”

斛律金压低声音对孙子斛律世达道:“你躲屏风后面,等会人走了再出来。”

章节目录 第915章 “安定祥和”(中) “斛律将军,并省行台调令,请将军率本部人马为前驱,南下邺城,于滏水北岸布防。”

晋阳来的使者,将并省行台的调令交给斛律金之后,简单客套了几句,就扬长而去。似乎根本没在意斛律金是否会执行这样的军令。

而事实上,不仅是晋阳缺粮,就是潞州,粮草也不多。

北齐不仅仅是“两都制”,就连政治制度,也是实行的“二元化”。

举个例子,比如说在邺城地区,政务的繁杂压倒性的占据了第一位,所以行政手法,跟魏晋时期一样,中枢主导郡县,各司其职。

然而在某些战争较为频繁的地方,比如说晋阳。官府的权力已经无限制的缩小,几乎就只能维持日常治安而已。而特意建立的所谓“行台”,则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

行台的作用,就是让所在地的各郡县无条件支持大军运作,基本上是为所欲为的存在。斛律金率军到达潞州之后,就已经接管了这里的一切,包括粮草供给。

然而,晋阳下达的这道军令,颇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说按道理应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何斛律金没有收到晋阳的一颗粮食,却要将大军带出去当先锋呢?

这摆明了是在挤兑他,或者说,晋阳的人需要斛律家迅速站队!如果能带着大军去了滏水扎营,那么晋阳六镇的其它军队,也会陆陆续续到位。

如果斛律金按兵不动的话,呵呵,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太好说了。

晋阳的使者走了之后,斛律金思前想后,觉得现在真是要下决心的时候了。儿子斛律光在信中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如此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半点犹豫。只要事情做得缜密,那就真可以放手一搏。

“来人啊,将段畅找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对了,驿馆里面住着的那两个人,也叫到这个房间来!”

斛律金对亲兵吩咐了一句。

“祖父,这是在做什么?家族生死存亡的事情,怎可让外人知晓?”

刚才晋阳使者来的时候躲到后面,现在又跑出来的斛律世达大惊失色问道。

“这个段畅,知道了太多事情。待会你不动声色,他若是听话,你们一路回邺城,把他丢给高伯逸。若是不听话,直接……”

斛律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非嫡系人马就是这么惨,说是后妈养的都算好的了,有时候知道的事情太多,若是不站队,只怕还有性命之忧,其间苦涩要跟谁去说?

很快,就在同一个驿馆的杨约和一个矮个子被亲兵带来。杨约自然是认识斛律世达的,看到对方微微点头,杨约心中大定!

既然说斛律世达在此,说明斛律家的立场已经很明显,绝不会给段韶帮忙。那么送自己和灰鼠去晋阳,就变的毫无意义。

相反,将自己送回邺城,好处多多的。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前并非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见微知着,才是活得长久的不二法门。

很久之后,正在城墙上巡视的段畅,匆匆忙忙来到驿馆,看到杨约二人,又看到斛律世达,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世达,将太后的遗诏,给段将军看看。杨长史,你也跟段将军说说,晋阳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斛律金板着脸沉声说道。

哈?

段畅一愣,下意识的接过所谓“遗诏”,随后大惊失色!

斛律金在潞州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却是在时时关注晋阳的局势。从那边过来的人传出的只字片语当中,段畅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份遗诏,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当夜,段韶率军攻占晋阳宫,在下来不及将遗诏交给长山王,然后就……”

杨约煞有介事,半真半假的将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了出来,吓得段畅几乎是魂不附体。因为如此密辛都让他知道了,如果不表态的话,只怕是走不出这个屋子啊!

“段韶和唐邕乱臣贼子!末将为斛律将军马首是瞻,说让末将做什么,末将就做什么,别无二话!”

段畅赶紧的跪下来表态,求生欲望无比强烈。由于他太过于积极,让斛律金之前准备的那些预案,根本都没用上!

“段将军果然说深明大义的人啊!”

斛律金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心中则是在暗暗庆幸,终于把眼前这个非嫡系打发走了,今后潞州的大军,就是自己的一言堂,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过话虽如此,事情还是要做得漂亮一些,不然容易落人口实,得出“不能容人”的恶名。

“段将军,如今国家危急,晋阳叛乱迫在眉睫,你有何打算?”

斛律金笑眯眯的问道,他知道段畅肯定会说“将军要做什么,在下就做什么”,然后他就可以抛出下一步的计划了。

“卑职觉得,邺城朝廷中枢,始终都是齐国正统,乃是先帝首肯了的。段韶之流名不正,言不顺,将军依附那些人,恐非长久之计。

卑职愿意跟随斛律将军高举义旗,拨乱反正!”

嗯……这厮貌似想得有点多,不对,是被吓得有些怀疑人生了!

看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斛律金心中有点腻味,不过依旧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你现在就护送我孙子斛律世达和杨长史他们去邺城,到了邺城之后,去找楚王高伯逸,他会安排一切的。”

段畅一听这话大喜过望,不过脸色还是很平静,拱手问道:“卑职带多少人马护送?”

“不多,带上你本部人马两千就行了。”

斛律金大大咧咧的说道,实际上,他就是要把段畅的人跟自己本部人马做切割,这样就能方便执行下一步计划。

要知道人心隔肚皮,段畅此时信誓旦旦的,难保他后面不会后悔。先把这厮打发走再好不过了。

“我可是把亲孙子的性命都托付给你了啊!”

斛律金拍拍段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个重要任务,其它人我都信不过,唯有段将军可以信任。”

他这话正中段畅下怀。实际上,有句话叫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斛律金担心段畅有二心,跟晋阳那边的人通气,段畅也担心斛律金有什么大动作,想杀自己灭口!

如今对方嫡亲孙子同路,这下可以确保安全了。

“将军放心,我段畅定会拼尽所能将人带到邺城。倘若有事,提头来见!”

章节目录 第916章 “安定祥和”(下) “福伯,叫下人把门外的灯笼挂高一点。”

身材纤细靓丽的李沐檀拿着一把扫帚,指挥着下人装点门面。今天晚上要请各大世家的话事人还有许多达官贵人上门吃饭。

更何况要谈“战争债券”的事情,实在是一点点都马虎不得。

高伯逸现在还没回来,一直是她这个女主人在忙进忙出的。李沐檀知道,今天对高伯逸来说非常重要,所以对自己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

正在这时,她看到家中管事的杨敷,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来到自己面前,准备行礼。

“杨先生,使不得使不得,您这是做什么?”

杨敷是杨素老爹,而杨素则是自己堂妹夫!这是地地道道的长辈,虽然一直住在府上管管下人,但李沐檀从未将对方当做仆人看待。

“李家娘子,在下今日来,是来求一件事。”

杨敷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犬子杨约,自从送娄昭君去晋阳之后,就杳无音讯。如今听说娄昭君死,段韶与唐邕掌权,我很担心他会出事,所以前来……”

剩下的不用再说了,还能说什么呢,不就是让人把杨约从晋阳捞出来么!

还别说,杨敷拜菩萨还真没有拜错人。李沐檀对着杨敷行了一礼道:“阿郎已经派了最得力的人手去晋阳营救杨约了,如果他真的没事,一定可以安然救出的。”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杨约在此之前就已经被段韶给剁了,那神仙也救不了,自然啥也别说了。

听到这话,杨敷松了口气。他最怕高伯逸利用杨约当“死间”,有去无回的那种。如果那样就糟糕了。现在听李沐檀的口气,似乎并不是这样,高伯逸好像早有防备,提前派人入晋阳去营救杨约去了。

如此说来,自己还真没有跟错人!

“在下真对主公是……无以为报!将来只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不是腿脚不便,杨敷真是想给李沐檀跪下磕头。这年头人命如纸,还能为下属考虑的主公,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

正在这时,李沐檀眼角看到大肚子的杨愔将拜帖交到福伯手里,朝着这边走来,于是对杨敷说道:“杨先生,咱们以后再聊,我先去迎接宾客。”

等她走远之后,杨敷面色变得沉静,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沐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对男女,有气象了。”

也不知道说是何意思。

……

晋阳到邺城的道路并不好走,其间大半是山路,容易被伏击,所以行军的速度很慢。

斛律世达和段畅,再加上杨约和灰鼠,四人来历皆不同,却有些相似的经历。

一直在冒险,也算是得志,却总显得有些落魄。

斛律世达乃是斛律羡之子,出身算是不错,但只是家族的弃子,被扔到高伯逸那边,实质上等于“备胎”。

如果不是高伯逸异军突起,那么他这辈子算是废了。

段畅出身鲜卑段氏,然而鲜卑段氏部落极大,他跟段韶的关系,大概比高伯逸跟高洋的关系还远,平日里得不到一点关照,反而时不时被认为是段韶的族人,被人提防着。

比如说斛律金就怀疑段畅是段韶派来“掺沙子”的。而实际上,段畅是因为根本不是段韶的嫡系,被踢皮球踢到斛律金这里的。

典型的爹不疼娘不爱。

杨约曾经是娄昭君身边的第一红人,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然而他很小就伤了命根,与太监没有实质性分别。

后来还差点被娄昭君陪葬,在家里也被笼罩在大哥杨素的光环之下。如果不是杨素对他还算不错,这家伙简直没有活在人间的理由。

灰鼠更别说了,一个连真名都不敢示人的家伙,先给高洋当死间,后来又给高伯逸当马仔,虽然武艺高超,却只是一枚弃子。

这四条咸鱼,居然阴差阳错的聚到一起来了,不得不感慨命运的神奇。一路上才过了几天,这几人就像是认识了许久,几乎无话不谈。

而谈论的话题最多的便是:这齐国究竟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在晋阳待了一年多,说实话,在晋阳城的那些人,难成大事。”

夜里围着篝火,段畅一边烤兔肉,一边摇头叹息道。

“晋阳那边一切都是为了打仗而生的,军户们种出来的粮食,根本落不到他们手里,都被收上去作为军粮了。等军粮满足了之后,才会按人头配发,这样怎么能行?”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晋阳那边的行政上十分混乱的。特别是公廨田的政策一出,大量军户的良田被没收,置换为荒地。等开荒还未完成,蝗虫又来了。

可谓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私下里逃亡邺城和洛阳的军户数不胜数,还有以部落为单位逃走的,现在晋阳已经不是没有土地了,而是有些土地根本无人耕种!

听到段畅的介绍,斛律世达等人才对晋阳那边的事情有了具体概念,不由得心中感慨。

气运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偏偏你又能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晋阳那边,就是一副乱世气象,底层的人活着看不到希望,上层空有强大武力,却无法改善生活。

自身的优势无法提升整个群体的生活质量,再加上上层的人巧取豪夺,底层的鲜卑军户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所以说,段畅不傻,他为什么要南下邺城,而不是选择回晋阳,就是因为很多东西都是明摆在眼前的。

“如今天下的气运,在邺城啊。”

斛律世达感慨说道。

确切的说,是在高伯逸这里。谁也不会以为李祖娥和高潜这一对孤儿寡母,能掀起什么风浪。高伯逸篡位只是时间的问题,只不过现在内忧外患,没人有心思追究这一茬罢了。

高氏皇族并未留下多大恩德给万千黎民百姓,所以齐国不可能出诸葛武侯一样鞠躬尽瘁的人,纵观上下五千年,也就出了一个诸葛武侯而已。

“只是,不知道此番晋阳六镇南下,有多大胜算。”

斛律世达幽幽的来了一句。

所有人都不否认邺城的富庶,而且如今政令也更加通达。倘若十年后,邺城定然会有一支傲视天下的强军。

可惜的是,决战的日子,一天天的迫近了,别说十年,要是能有一个月就不错了,谁能保证高伯逸必胜呢?

章节目录 第917章 我这条船又大又宽(上) 看到自家门前张灯结彩的,高伯逸微微一愣,以为是走错了地方。

“夫人今日花了大力气大,就是为了给阿郎面子。”

竹竿不动声色在高伯逸耳边说道。今日宴请各大世家的话事人,还有各方大佬都会来,如果谈崩了,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别说是李沐檀了,就是竹竿都有些紧张。

“她真是想得太多了,没事的,今日一定可以把事情谈成。”

高伯逸摇摇头说道。

如果谈不成怎么办?当然有办法了!独孤信这张牌,一直吊着不打出来,始终如同核弹一样保持威慑,那自然是最好的。

倘若有些人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那么高伯逸也会把这张牌打出来,让那些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过究竟要如何打,打到什么程度就停下来,那就得根据事态的发展来定了。总而言之,到那一步,双方两败俱伤,谁也落不到好。

但比较而言,还是对方会伤得更重些,甚至家破人亡!

高伯逸相信世家中人没有蠢蛋,至少不会像南朝世家那些蠢货们一样冥顽不灵。其实这段时间那些世家已经比之前要老实多了。

独孤信将要入齐国,确实给了他们极大压力,和无以伦比的心理震撼,让他们不得不再次重新评估自己的本事与能力。

“走,今日带你去看一场好戏。到时候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懂?”

高伯逸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轻轻拍了拍了竹竿的肩膀说道。

两人走进府里,就看到宾客们大多都来了,见到高伯逸,一个个都拱手致意,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上次祖珽没来,这次祖珽居然作为“画师”,堂而皇之的位于大厅内的一角,竖起画板,似乎等会还要作画!

这规格可真够高的了!

要知道,世家重要宴会请人作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流传千古的《曲水流觞图》还有《谢安抚琴图》,都是画师当场作画而成,所以还能保持着当时的风貌,就像是拍了照片一般。

“你怎么也在?”

高伯逸悄然走过去,压低声音问祖珽。要知道,现在这个场合,可不是开祖珽喜欢的无遮拦趴体,他来凑什么热闹啊!

“你什么时候让我当宰相?”

祖珽眼睛看着大厅中央,面不改色的问道。

哦,想起这茬来了!

高伯逸也双目盯着远处,不动声色道:“快了,打败晋阳六镇后,我会改革中枢,上两个丞相,分杨愔的权。”

这是早就规划好的,祖珽私德烂得一塌糊涂,但他真是人才,不对,人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本事,他应该属于天才这个行列的。

“那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助你一臂之力。明日我会帮你将各大世家疯狂购买债券的事情宣扬出去,你的计划,应该已经到最后一步了吧?”

祖珽就是祖珽,虽然没有交流,却一眼看穿高伯逸想玩什么套路。

高伯逸想玩的,就是后世常见的“驴子原地转圈推磨”!

世家们就是那些驴,高伯逸放出来的债券就是胡萝卜,独孤信和神策军就是高高举起的大棒。石磨就是国家机器!

这里面还要给“驴子”套上眼罩。这个眼罩到底是什么,祖珽还没看透,这大概也是高伯逸神奇的地方。

据他所知,这次的“战争债券”,买了不仅不吃亏,反而血赚!

按照当前的市价,一匹布换一石米。高伯逸给出的价码,是价值一千匹布的债券,换九百石米,不过债券兑现,那都是三年以后。

这还是最快的,债券兑换时间甚至还有五年十年之后的!

越是靠后,此时能换的米越少!至于其它物资,以米价为参照物兑换,不收铜钱但收金银!

至于后面高伯逸到底要怎么还这数量庞大的债券,祖珽完全捉摸不透。他只能认为高伯逸牛逼到了极点,这三年内能够开疆拓土,完全平定晋阳叛乱。

否则光这债券利息,就能把他给压死!

而且这些债券,是以国家的信誉做担保的。如果到时候不能兑现,那么天下大乱不是什么稀奇事,到时候整个国家的经济秩序就崩溃了!

不过这些都是高伯逸要操心的事情,祖珽他是不管的。他只在乎自己官运是否亨通,蛰伏了这么久,也是该要出来呼风唤雨了!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就跑北周去混了。

“阿郎,宴会开始了,请上座吧。”

福伯来到高伯逸身边,低声说道。

高伯逸对着祖珽微微点头,随即来到大厅的上座,安安稳稳的坐下。

这一刻,他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已经登基为帝,座位下面的那些人,都是自己的臣子。猛然间,他才发现这好像是头一回在府上宴请重量级宾客,人家肯上门,这个宴会能如期举行并且无人缺席,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其实,他离那个位置,已经不是太远了。离得越近,越是要小心谨慎,越是要按耐住性子不能焦躁。

多少人死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无人在乎失败者的想法。

“诸位,欢迎各位今日光临寒舍。啥也别多说了,好酒好菜,上来再说。”

高伯逸拍拍巴掌,招呼下人立刻上菜!

其实这有点不合规矩,因为按照此时的礼仪,高伯逸应该说一番客套话,然后先上开胃菜,然后是有些“助兴”的节目,在这个过程中,一道菜一道菜的端上来分到各人桌案前,才是正理。

没有谁一来就上菜的!夜宴是社交活动,不是一群饿死鬼聚在一起狼吞虎咽!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间,一碟一碟精致的菜肴,用特别小的盘子装着,快速的呈了上来,让人目不暇接。

这显示出李沐檀今日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到位,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都是新式菜肴,别处吃不到的,来来来,别客气嘛,边吃边聊,最好不过了,是不是。”

高伯逸热情的招呼众人开吃,场面上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正当高伯逸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看到大厅靠门的不起眼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只顾吃菜,好似饿死鬼投胎一般。

嘿,这不是冯子琮么?

他居然也来了啊,看来是跟着某位世家大佬来了,这可有意思了呢!

章节目录 第918章 我这条船又大又宽(中) “入秋的河蟹,尤为鲜美。清蒸出来,切姜丝,蘸醋,妙不可言。”

高伯逸指着面前那蒸得通红的大河蟹说道。

在场的都是心思玲珑之人,隐隐感觉到高伯逸话里有话,比如说“鲜美”啊,“妙不可言”啊,他是不是在说那个“债券”,是个特别好的东西呢?

似乎说了,又似乎只是在说吃的,到底是不是呢?

这样忐忑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只是形势比人强啊!独孤信麾下那几万兵马可不是闹着玩的。

作为世家的话事人,那都是些老奸巨猾之辈。他们当然不会认为高伯逸会放纵独孤信的军队四处抢劫!那样只会把自己的路走死,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就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那么高伯逸会怎么利用独孤信这张牌呢?最简单的办法只有四个字:军户安置!

只要高伯逸看你不顺眼,那么他就会把独孤信麾下大军和家眷,安置在你家所在的家乡(也就是宗祠所在地)!

呵呵,后面可就热闹了呢,人家有一万种办法折腾得你欲哭无泪,生不如死!

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至于更多的牌,那要看高伯逸到底想怎么打。只要对方愿意,能够出的牌几乎是无限的多。特别是有邺城中枢政令的支持,检地的时候谁家不听话,就把独孤信那支军队调过去。

呵呵,到时候那些土地和匿藏户口,你是吐出来还是不吐出来呢?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蜀地公孙家的传人。来,竹竿,你给在场各位表演一下剑舞吧!”

高伯逸跟竹竿使了个眼色,让他到大厅中央来“耍耍”。

宋代以前,民间尚武之风相当普遍,重大宴会时舞剑,乃是十分常见的“保留节目”。高伯逸让心腹手下表演舞剑,确实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然而,同一件事,解读它的意义,要放在大环境下看,不能孤立割裂开来权衡,否则往往会得到截然相反的结论。

如今正是北方汉人世家与高伯逸“解决分歧”的关键节点,这个时候高伯逸让手下舞剑,颇有些“鸿门宴”的意思。

可偏偏你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高伯逸确实不是在针对谁,而是在场所有人,都是他要针对的对象!

“楚王,今日晚宴,让人舞剑,这合适么?”

坐在高伯逸下座的杨愔疑惑问道。

他不是没看出来高伯逸是什么意思,而是很多话,硬着头皮也要说。哪怕他看不惯世家的作风,但作为世家的一份子,甚至是核心人员,他必须要表态。

此乃屁股决定脑袋。

“晋阳六镇马上要打过来了,刀光剑影必然不少。先让大家适应适应也好嘛。”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笑道,这话说得隐隐带有威胁之意。

“使出全力,你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

高伯逸将竹竿叫过来,在对方耳边低声道。

“喏!主公放心吧。”

竹竿来到大厅中央,开始舞剑起来。一时间身形变幻,来去如风。剑光闪烁之中,让人看不清影子在哪。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在场的毕竟都是见过世面的,这种江湖豪客也不是什么稀罕货色。

没想到竹竿围着众人各自的桌案转了一圈,每个人都感觉眼前剑光一闪,然后那红澄澄的螃蟹,两支蟹钳已经稳稳的落在盘子里,切口极为整齐。

除了高伯逸之外,在场所有人无不惊愕动容!

好快的剑啊,难怪高伯逸经常带着这位大摇大摆的还没被杀死,实在是功夫太过于了得了。刚才高伯逸若是有杀心,只怕在场各位一个都活不了。

当然,高伯逸又不是杀人狂,更不是蠢货,又怎么会做这种把自己逼到绝路的事情呢?他又不是尔朱荣!

舞剑完毕后,竹竿退到高伯逸身后,成为了不起眼的“隐形”人。

众人都还在愣神之间的时候,崔季舒忽然鼓掌大笑道:“厉害厉害!楚王身边真是藏龙卧虎啊!今日涨见识了!”

“是啊,刚才好快的剑,我都没怎么看清。”

“谁说不是呢,真是厉害啊!”

崔季舒一开口,尴尬的场面瞬间被打破,众人迅速活络起来。高伯逸想表达出来的言外之意,他们应该也了解到了。

“来来来,今年秋收,收成远好于预期,为五谷丰登干杯!”

高伯逸睁眼说瞎话的举起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

主人干杯了,你还能看着么,只能喝呗!

一杯酒下肚,不少人脸颊都红了。

高伯逸家里的酒,貌似很烈啊!

“晋阳六镇反叛,迟早会攻打邺城。不过有我高伯逸在,有神策军在,势必不会让他们得逞。来,为了壮我军威,干一杯!”

高伯逸又举起了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这厮该不会是喝的假酒吧?

所有人心中升起一个疑问,不过高伯逸又喝了,你还能不喝么?不壮军威,那你是想干嘛?这杯下肚,不胜酒力的杨愔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

只怕再来一杯的话,在场的人估计要倒下不少!

不过还好,高伯逸并没有再找其他理由喝酒,而是长叹了一声。

“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邺城未必缺粮,可这神策军的粮草辎重,一直都不足数,我为此也是伤透了脑筋啊!”

高伯逸捂着额头,装模作样的说道。

他这完全是胡扯!神策军别说是伙食了,就是军饷,也从未拖欠过,一直都是按时按量的发放,从未有不足数的情况!

只可惜在场所有人都不可能有哪个傻蛋站出来打高伯逸都脸,只能脸上堆着笑容,言不由衷的附和着,都装作自己智力低下。

“晋阳六镇鲜卑若是来了,神策军的粮草,恐怕还需要各位出把力。可是吧,我总觉得,谁家的粮食也不是浪水打来的,也都是多年苦心经营才有了今日之成就。

我拿吧,于心不忍,不拿吧,可能打不过段韶他们,到时候他们还是要来抢走你们的粮草和物资。为之奈何啊?”

高伯逸脸上就差没写“多捐粮草”四个字了,在场世家话事人与朝中大佬,又如何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呢?只不过窗户纸没捅破,那就当不知道猜不透呗?

谁会傻乎乎的把自家的东西往外面送,然后肉包打狗?

章节目录 第919章 我这条船又大又宽(下) “楚王殿下,我们李家,愿意捐一万石粮草,以作军需。”

正当大厅内众人装傻的时候,李祖勋站出来了,直接按照约定,抛出了偌大的“砖头”。娘家人若是不帮女婿,将来怎么好分一杯羹?

这就叫“捧哏”,说了话没人接下句,那多尴尬啊,高伯逸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丢这种人可丢不起。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呐。”

高伯逸装模作样轻轻摆手道:“怎么能让大家捐粮草呢?谁家的粮食也不是浪花打来的不是么?你们愿意捐,我收着可是惴惴不安呐。

我若是收了,你说将来要是有个什么事,我回报你们吧,那是违反了国法,要是不回报吧,那是过河拆桥,吃水填井的白眼狼,对吧。”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一般人还真不好接茬。

犯事,能犯什么事呢?还不是那些“不可说”的事情,比如说匿藏户口啊,兼并土地啊,横行乡里啊之类的。

试问这样的事情,哪个世家没有?

“那……楚王殿下想如何筹集军粮呢?”

李祖勋疑惑问道。

要知道,其实大家能到高伯逸家里来做客,这本身就是示好和妥协的意思。现在不肯开口,无非是怕条件出高了,无法接受,回去不好交代罢了。听高伯逸这么个说法,似乎捐一笔粮草都没办法了事啊!

“来人啊,把崔泌叫来,跟大伙说说战争债券的事情。”高伯逸大声对下仆吩咐道。

崔泌的大名如雷贯耳,在座之人都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掌控着高伯逸的“钱袋子”,让她出来,就是来谈钱的。

不一会,崔泌顶着个帷幕来到大厅,对着高伯逸盈盈一拜。

“你来说说战争债券的事情,细则太多,我也记不太清楚。说慢点没事。”高伯逸毫不在意的说道。

“喏。”

“此债券,以粮食来借,布匹来还,按照当前市价,一石米还一匹布,九出十归三年期,八出十归五年期,七出十归十年期。”

崔泌的意思具体说来,就是现在一千债券换九百石米,三年后,债主拿着债券,可以从高伯逸这里换一千匹布。

若是五年后还,就是一千债券换八百石米,十年就是一千债券换七百石米,最后兑换都是还一千匹布!

按当前的“民间高利贷”的规矩,是“九出十三归”,这种高利贷,几乎就是瞅着人家的抵押田产去的,没有谁能还得起这样的债务。

而高伯逸发行的债券,则是利息适中,应该也是能还得起的。

买,还是不买,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的思考。之前虽然有风声说要买债券,但是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则是在黑盒里面,谁也不知道具体如何。

不过现在总算是说清楚了。

“若是遇到不可预知的情况,则是用大庄严寺里的十二座大金佛抵债。抵完为止,后面的我们不再负责。抵债顺序以购买顺序为准!”

最后那句话,崔泌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这下大伙总算是明白高伯逸想玩什么套路了。

如果我赢了,兑换债券自然是无碍。如果输了,买债券的人,也可以拿回金佛抵账。不过有个前提,金佛的金子,数量不是无限的,抵完的话,那对不起,剩下的老子就不负责了。

颇有些“有限责任公司”的意思。

所以想上船的,得赶紧,救生圈数量有限!

不然到时候船翻了你就死翘翘了,早点入场还能捞回点本钱。

“而且啊,如果打赢了晋阳鲜卑,晋阳的土地,估计会有很多无主之地。到时候呢,这些土地会收回国有,再重新分配。

对于那些买债券支持神策军的人,当然也拥有优先分配的权力,你们说是吧?”

高伯逸慢悠悠的帮崔泌补充了一句,随即挥挥手,示意对方退场。

这些话,当初在大庄严寺里面,高伯逸说过类似的,不过这些世家中人都不当回事。如今同样的话高伯逸再说出来,听到耳朵里,那感觉就跟当初截然不同了!

那时候,只感觉高伯逸在空手套白狼,他们家大业大的,根本不怵这种人。

现在看来,高伯逸胸有成竹,手里的牌还没有打完,自己这边就已然是压力山大了。现在购买债券就能“上船”,何乐不为?

高伯逸玩的这个游戏,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理财保险”。

这种“理财保险”呢,具有疾病险和理财的双重功能。也就是说,把钱存在里面,时间到了以后,连本带利还能拿回来。

如果遇到疾病,还能理赔!

世家们也是如此,用粮食换了债券之后,到了几年以后就能回本。而且一旦高伯逸获胜了,立刻就能享受晋阳那边的战争红利?

就算失败了,也有大金佛可以抵债,何乐不为?

“楚王殿下,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其他的东西可以么?”

清河崔氏派来的话事人大声问道,这话不止是说给高伯逸听的,更是说给心中有此疑惑的人听的。

“其他的东西,按照当前米价抵也是一回事。为了打赢晋阳六镇鲜卑,本王是来者不拒,只要是有用的,全都收!”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我们荥阳郑氏决定买债券,具体数额,明天再派人回报给楚王,如何?”

“我们泰山羊氏也买。”

“我们博陵崔氏自然是也要买,这个楚王尽可放心。”

在场的世家代表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的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全盘接受高伯逸的条件,都不带讨价还价的,不由得让一旁冷眼旁观的杨愔等人感慨人心之复杂多变。

之前还一个个的不愿意上船,如今知道独孤信要来了,立马就妥协了!杨愔可以想象,如果哪一天战事不利,这些人也是有可能会跟段韶他们媾和,不会跟着高伯逸一条路走到黑的。

“诸位,现在大家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现在可以给你们透个底。我这条船啊,那是又大又宽,绝不会沉没的。

别看段韶他们来势汹汹,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不内讧,这帮蛮子赢不了。”

高伯逸信誓旦旦的拍胸脯说道。

章节目录 第920章 一个很宏伟的计划 将最后一个宾客送到门口,高伯逸长出了一口气。

大局已定!

除非阴沟翻船,否则,此战必胜!

战争从来就不是两边带着一帮人上去互砍,那是街头斗殴。

战争涉及到方方面面,其实从晋阳缺粮开始,胜负的天平就已然朝着邺城这边倾斜了。如今高伯逸已经团结了所有世家大户可以说这是高洋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有这些人加入,各类情报,将会源源不断汇聚到他手里,各种物资,将会源源不断的送到邺城,各种军需,将会源源不断的武装新军!

越是往后面,自己这边的力量就越强!只要战场上小心些,只要不惨败,就是胜利!

最后耗也耗死晋阳那帮人了。

“今天表现不错啊,我都担心你砍到人了。”

高伯逸转过身,拍拍竹竿的肩膀说道。

“那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竹竿谦虚的说道,脸上却满是自傲。老实说,当时他的胆子确实太大,还好高伯逸是个做事只看效果不追求过程的人,不然今日他的双腿要被打断。

“落河捉鹅医肚饿,吃完回家玩老婆。你也去歇着吧,我还有事,不用你陪着了。”

高伯逸念了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歪诗,直接将竹竿打发走了。

“主公,奴家有一事询问。”

正当高伯逸打算回卧房的时候,崔泌慢悠悠的走过来朝着他行了一礼。

“说吧,不过不能说太久,回去晚了不太好,我等会让竹竿送你。”

高伯逸觉得很奇怪,崔泌不像是个多事的人啊,她有什么好问的呢?

“主公,世家财大势大,我们发行这么多债券,到时候有钱还么?

到时候是用布匹还,而市面上的布匹数量定然不足,我们需要大批量采买,物价绝对要飞涨,到时候凑足债券上的布匹,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崔泌忧心忡忡的说道。

债券这种东西是双向的,高伯逸用此将世家都绑在自己战车上,世家又何尝不是希望利用这些债券控制高伯逸呢?

到时候要还钱你还不起,不是还要接受别人的条件?比如说土地兼并什么的?

高伯逸有些意外的看了崔泌一眼,能看出这个的人,在现在这个时代不多见啊!

兑换债券用布匹,本身就是个让人很疑惑的选项。崔泌研究了许久,一直觉得此举对高伯逸极为不利!

要知道,那时候中枢国库里面货物种类很多的,粮食,茶叶,丝绸,要什么没有?何必写得明明白白,用布匹兑换呢?

这不给自己挖坑么?

“这是我有意为之,你不妨将十年期的债券多发一点,三年的短期少发一点,到时候我自有妙计。”

看到高伯逸如此自信,崔泌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反正她已经把话说到了,希望到时候不要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眼吧。

“那奴家告退了。”

“嗯,我让竹竿送你。”

高伯逸温言说道。

崔泌点点头没有推辞,这年头劫她色的人估计不多,但是想劫她财的人海里去了,谨慎点没什么不好的。

崔泌走后,高伯逸来到卧房,李沐檀居然不在,让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现在的情绪,就好比是大学里热恋中的小伙,刚刚拿奖学金,想跟女票炫耀下然后给对方买礼物的心情。

如果对方回老家去了不在学校,那就很让人扫兴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沐檀踩着轻盈的步伐进来了,脸上却似乎带着忧虑。

“夫人,过来坐。为夫这张床啊,又大又软又舒服。”

高伯逸一脸坏笑道。

“唉,我说你现在还有心情说笑啊,以前我在家做一套新衣服,都要求我爹好久,你去哪里弄那些布啊!”

李沐檀目不转睛的看着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床上,噗嗤一笑道:“确实还挺软的。”

“是吧,其实我是挖了个大坑,到时候啊,某些人哭都来不及。”

李沐檀都看出问题来了,那些世家老奸巨猾之辈,能看不出问题么?

一旦官府开始在市面上大肆购买布匹,他们就会同时开始“扫货”!

甚至提前一年,将布匹的价格搞得高高的!让邺城中枢完全没有能力用布匹去兑换债券。

到时候嘛,高伯逸自然要哭着喊着跪着来求他们。

“你真有办法?这种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李沐檀担忧的问道。

高伯逸指了指自己的双腿道:“谈这个多扫兴啊,我们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说不定我一开心,就把秘密说出来了呢?”

这个色胚!

李沐檀长叹一声,乖乖的坐到高伯逸腿上,后者吹灭了蜡烛。

……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能折腾啊。”

缩在高伯逸怀里,李沐檀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幸好不是天天这么来,不然她真会死的。

明天大概也不用做事,在床上咸鱼好了。

“没什么。”

高伯逸淡淡来了一句,其实他是因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无处发泄罢了。

“说吧,你的绝招是什么?”

高伯逸的大手根本不老实,被李沐檀死死按住,他不说就不让动。

“来来来,我跟你说。”

高伯逸兴奋的坐起身靠在床头,让李沐檀坐在自己怀里,两人光溜溜的裹一条毯子。

“我问你,布匹为什么值钱?”

“这是人织出来的,不给钱人家凭什么给你啊?”

李沐檀瞪了高伯逸一眼,不满他顾左右而言他。自己刚才百般讨好迎合,累都累死了,不就是为了听个答案么?

这跟骗了妹子的身子然后直接说再见有什么区别?

“倘若布匹能直接在路上捡到,谁都能拣,那这东西是不是会不值钱?”

高伯逸说的东西,如果把布匹改为荷叶,就很好理解了。

“对,因为人人都有,得来不费工夫,所以贱如野草。”

李沐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

“地里的收成是一定的,再怎么劳作,收成也不会十倍百倍的多出来。可织布却不一定了。”

听到这话,李沐檀先是愣神,随即被高伯逸的打算给吓得半天都微张小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吧,看来夫人已经明白了。表面上看,世家们打算到时候围猎我,困死我。呵呵,其实我早就给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宴,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章节目录 第921章 刀无善恶,好用就行(上) 自从那顿饭吃过以后,第二天大齐开发银行就推出了所谓“战争债券”,分为十年期,五年期,三年期,面额一千匹布最大,一匹布最小。

上至达官贵人,下到穷苦百姓,人人都可以购买,不受任何限制,统一定价,童叟无欺。

购买数量亦是不限,付款方式除了铜钱和所谓“珍奇宝物”外,什么都可以。

战争债券,顾名思义,肯定是收对打仗有利的东西。你送个王羲之的墨宝来,纯粹恶心人,并没有什么卵用。

所以那种东西,大齐开发银行是不收的。

这天,高伯逸正在府中书房里,跟李德林等幕僚商议对抗晋阳六镇鲜卑大军的战术,却见杨素匆匆忙忙的赶来,面带喜色!

“主公,快去邺北城!斛律世达回来了!”

他跑步上气不接下气,让高伯逸好生奇怪。杨素一向都跟斛律家的人不对付,斛律世达回来了,他激动个啥啊?

“知道了,晚上我会让人叫他来我这里的,正好我们在商议对阵晋阳六镇的事情,你一起来参详一下。”

高伯逸淡然说道,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斛律世达本来就要回来的,这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主公!此事一言难尽,你快随我去邺北城,有大事!”

看到李德林在此,杨素故意不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主公,属下告退。”

李德林自幼神童,人精一个,自然看得出杨素是在隐隐挤兑自己。

不过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是赵郡李氏的旁支,想借力不必依靠杨家,只要自身才华到位就行了。

以目前的态势看,自己上位并无难度,不需要去刻意结交谁。

“也罢,我们晚上再聊。杨素,你现在就带我去吧。”

高伯逸站起身,跟着杨素出了府邸,让竹竿载着他和杨素二人去邺北城。

一路上,高伯逸发现街面上比往日冷清了许多,疑惑问道:“下个月入冬,现在难道不应该采买一些货物过冬么?缘何街面反而冷清了下来?”

“人人都知道晋阳鲜卑人要打过来,害怕中枢强行征调货物以作军需呗,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杨素不以为然的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会去跟杨愔说一声,张贴告示,中枢征调货物,必须支付债券,不得强买强卖。”

你真是对这个债券念念不忘啊!

杨素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实际上他的担忧跟崔泌的担忧是一样的。

若是输了也就罢了,万一赢了,不知道几年后高伯逸要怎么收场。世家联合起来垄断布匹价格,让朝廷采购不到布匹,逼你就范,到时候为之奈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此事我自有主张。”

高伯逸轻轻摆手说道。

战争债券,就是要把邺城和世家散乱的人心都凝聚起来,这些人唯利是图,你跟他们灌什么鸡汤都没用,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能凝聚人心。

高伯逸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如果我输了,你们将会血本无归!所以这块地盘,在晋阳六镇鲜卑退却之前,将会是铁板一块!

哪怕高氏皇族,也无法站出来反对自己,否则就是跟这里所有人为敌!

“主公……斛律家可靠么?临战他们会不会背后搞鬼?”

犹豫了半天,杨素说出压在心中很久的疑问。

“放心,世家背叛他们都不会背叛的。”

高伯逸摆摆手道,他非常确信,自己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利益。斛律家一向都是跟着利益走的。

将心比心,只要你能让他们安心,保证他们的利益,那么这帮人不说打头阵,起码背后捅刀是绝对不会的。

“主公,这是不是太轻率了?人心隔肚皮啊。”

杨素有些急切的说道。他倒不是为了私心,而是纯粹不相信斛律氏到时候会乖乖站在高伯逸这边,嗯,虽然他确实是个私心很重的人。

“放心吧,我示之以诚,相信他们也不是人面兽心之辈。”

从历史上上看,斛律氏这一代人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斛律光和他弟弟斛律羡都是正直之辈,至少不会在接受了别人好处和恩惠的前提下反叛。

那就不是立场问题,而是人品问题了。

杨素指引着竹竿驾犊车来到邺北城郊外的驿馆,然后高伯逸就在驿馆的院子里见到了斛律世达一行人。

“你是……段畅?”

高伯逸在南阳战役中跟段畅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将其俘虏,还调笑说日后有缘再见,现在可不就再见了么!

“卑职护送斛律将军返回邺城,斛律老将军说,让卑职以后跟着楚王殿下,听楚王殿下安排。”

段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两人两次见面,都是在这样尴尬的场合,让人情何以堪。

“好,好!有你相助,本王是如虎添翼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伯逸大笑着拍了拍段畅的肩膀,狠狠的用力,差点没把段畅拍地上去。众人见到段畅的窘态,一时间都哈哈大笑,气氛瞬间活络起来。

来到灰鼠跟前,高伯逸感慨说道:“这次做的不错,李娘子天天跟我念叨你去哪里了,回来就好。去吧,孩子出世后你都没见几面,特许你回去休息几天。”

“奴……无以为报,必为楚王效死。”

灰鼠直接跪下,给高伯逸磕头,声泪俱下。

“去吧,无须小女儿姿态。”

“楚王……”杨约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是想跟你兄长团聚,还是有话想跟我说?”

高伯逸一看杨约的样子,就知道这厮很多话堵喉咙里没说出来。

“楚王,卑职告退。”

杨素对着高伯逸拱手说道,这是他弟弟立功的时候,他总不能给自家人添堵。

“你们在院子里等我,一会就好。”

高伯逸领着杨约朝着驿馆的一间僻静厢房走去。

杨素等人都低着头,目不斜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不必说给其他人听。

厢房里,杨约从怀里掏出一卷已经有些破旧的纸卷道:“主公对付晋阳六镇鲜卑,还缺一把好刀。属下特来给主公献刀,娄昭君遗诏在此,主公可以依葫芦画瓢,进退皆可。”

高伯逸疑惑的接过纸卷打开一看,瞬间明悟,有些意外的看了杨约一眼。

杨家这两兄弟,真不是池中之物啊,以前还真是小看杨约了。

章节目录 第922章 刀无善恶,好用就行(下) 娄昭君的所谓“遗诏”,上面直斥段韶与唐邕等人为乱臣贼子,企图立高隆基为傀儡,掌控大权,颠覆高氏皇权。

所以她命贺拔仁、斛律金等人为“辅政大臣”,扶持高演稳定局面,顺便收拾唐邕和段氏一族。

很明显,这并不是娄昭君的作风,因为一个要死的人,如何能摆布贺拔仁等大佬呢?娄昭君又不是没有权术斗争经验的菜鸟,犯下这样致命错误的概率是零!

“这恐怕并非娄昭君本意,而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杨约镇定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娄昭君的私人印章道:“只要由我代笔,主公想让娄昭君说什么,就可以让她说什么!”

这一招可以啊,果真是一把好刀呢!

高伯逸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拉着杨约的手道:“以后你就在我府上管事,也顺便孝顺下你爹。”

“谢主公!”

杨约激动的恨不得跪下了。

高伯逸就是这样,总是知道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杨约长期在深宫,最是缺乏亲人的关爱,时时刻刻把神经紧绷着。

进了高伯逸的府邸,一方面可以孝顺老爹,二来杨素娶的是李沐檀的堂妹,这还有层亲戚关系在,有什么也好说。他又不能人道,高伯逸也放心他在府里历练,将来取代杨敷帮自己管后院的事情。

“主公这个安排再好不过了。不过还需要一场戏,下次朝会时,主公可将奴带到太极殿内,奴掏出娄昭君的遗诏,然后……一切按照主公吩咐行事!”

这正是高伯逸想办的事情,不过朝会的话,实在是太平淡了,高伯逸准备玩一个大的!

“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写遗诏,我口述,你来写。”

高伯逸沉思片刻,开始口述,让杨约记录,制造一份新鲜出炉的“遗诏”。

里面的主要内容有四个:

第一个,娄昭君后悔来到晋阳,眼睁睁坐视乱臣贼子段韶之流操弄权术,颠覆国家而无能为力。

第二个,高洋嫡子高潜乃是国家合法继承人,希望邺城的有识之士能够奉旨讨逆。

第三个,长山王高演并未参与叛乱,他亦是受害者,希望邺城中枢不要将他定为乱臣贼子,亦是不要清算他的家人。

第四个,叛乱的主要发起人,是段韶一族和唐邕等人,其余人等都是被胁迫,不是主动参与,希望平息叛乱之后,不要对他们进行反攻倒算。

杨约将这些记录下来之后,细细揣摩,才深感高伯逸权术手腕高超,自己之前弄的那些“山寨遗诏”,真是拍马都比不上!

第一条,类似于娄昭君的“罪己诏”,直言晋阳那边是“反动派”,自己识人不明,悔之晚矣。

第二条,确认邺城这边政权的正当性,和第一条相呼应,顺便提出“奉旨讨逆”。

一言以蔽之,连娄昭君都说要讨伐晋阳六镇,高氏皇族的人还能说手下留情么?

第三条最妙,不收拾高演,反映了娄昭君的爱子之心,谁都知道众多儿子里面娄昭君最喜欢长子高澄和六子高演。这一条反过来证明了“遗诏”的合理性。

也能打消高氏皇族这个群体的疑虑。

至于第四条,则是说给晋阳那些人的,现在还无法发挥作用。但是当战事僵持的时候,这一条就是唐邕和段韶二人的催命符!

只要是不能速战速决,那么晋阳六镇鲜卑内部的大佬,就会人人自危,互相猜忌。

“好,今日当浮一大白!”

墨迹干了以后,高伯逸将“遗诏”和娄昭君的印信贴身放好,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运势来了以后,真是挡也挡不住,连娄昭君都“帮”他。晋阳六镇鲜卑是强大啊,可种种不利因素一件一件的加上去之后,他们还能发挥几成的能力?

高伯逸内心火热,他就是要借着这一仗,一战成名,成为齐国的守护神!

……

独孤信领着大军,沿着河道,从南阳最北面的叶县(不知道叶县在哪里的,可以当是刘秀成名之战的昆阳就好)出发,向西先到襄城(今河南许昌市一部),又转而北上到阳翟(今河南禹州),最后屯兵梁州(今河南开封市)。

沿路都有水次仓提供粮草,自然也不需要独孤信操心军粮问题。没了后顾之忧,他麾下的那些丘八,自然也能遵守军纪,不至于扰民。

这天,独孤信和高熲二人沿着汴水散步,看着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彼此都很有些感慨。这次齐国之行,由于事先有高伯逸以中枢的名义打点,一路上行军极为顺畅。

可以说以前在西魏北周的时候,都没有如此顺畅过。齐国的水次仓体系,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军需。

如果没有多年的积累和部署,任何人都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哪怕是高伯逸,也不能凭空变出物资和体系来。

“齐国富庶,治理得当。主公入邺城,如无意外,应该大有可为。”

高熲不动声色的说道。

“何以见得?”

独孤信显然还是有心事的。毕竟,他在这里毫无人脉根基,一切从头开始,如何谈得上“大有可为”?

难道长得帅能当饭吃?

“高伯逸需要主公来压制北方世家,而有北方世家在,他也无须担心主公翻脸,这看上去是互相制约,其实属于双赢。只有互相需要,才不会彼此背叛。

比依靠感情维系的关系要牢靠得多。”

高熲语气虽然淡然,但在独孤信这里却不亚于醍醐灌顶!

“你话还没说完吧,继续说下去。”

独孤信沉声说道,他已经抓到了一点头绪,但是好像又被迷雾遮住一般,看不到全貌。

“此番晋阳六镇即将南下,这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的事情。不过看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出力,又是另外一回事。

主公在邺城虽然没有根基,但是主公手里不是有一支强军么?如果此番能够有所表现,可以一战奠定自己在邺城内的地位。”

高熲这番话真是说到独孤信心坎里了。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入邺城,不惜冒着风险放弃南阳之地,还不是为了摆脱朝不保夕的境遇!

要知道,南阳挨着北周在,宇文邕腾出手来,可以随时收拾他。但是躲在邺城,宇文邕有本事来邺城找他的茬么?

“高熲,你的成就,未来会不可限量啊。”

独孤信欣慰的拍拍高熲的肩膀说道。

章节目录 第923章 奉旨讨逆(上) 深夜,高伯逸一个人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的查看自己口述,杨约手书的“太后遗诏”,恨不得引吭高歌一曲。

高氏皇族,由于群龙无首,现在处于蛰伏期。但是他们不会一直蛰伏下去的,所有的怨气,都需要一个“出气筒”。

本来,那个出气筒只能是自己,高氏皇族兵变,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有了这份“遗诏”,出气筒就成了段韶和唐邕!

一个原本就浪的花心渣男,跟一个老实男人后面变成花心渣男,哪个更让人觉得可恨?

很明显是后者。

高伯逸本身就是高洋抬出来压制某些人的,而段韶则是高欢一手提拔起来的,段韶的背叛,会让高氏皇族恨得咬牙切齿!

比较起来,他高伯逸也就不那么可恶了。至少,目前而言,高伯逸也就搞了些所有权臣都会做的“小动作”,离乱臣贼子的距离还很远很远。

“阿郎好像很高兴呢。”

李沐檀端着一碗粥进来了,放到桌案上,一眼就看到这份“太后遗诏”,随后吓得花容失色!

“阿郎……这是遗诏?”

“可不就是遗诏咯。杨约写得,我口述的,怎么样?”

高伯逸略带轻佻的说道。

他此刻的表情,跟那些谋反的乱臣贼子没有任何区别。根本没把高氏一族的皇权放在眼里。

李沐檀吞了口唾沫,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虽然她对高氏政权没有任何好感,也知道丈夫的野心。但是这么堂而皇之的从高伯逸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她一时间难以适应。

“嘛,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高伯逸嘿嘿一笑,从桌案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轻轻割破自己的食指,鲜血一点点的从伤口渗出来了。

他将手指上的血涂抹在李沐檀葱白修长的手指上,然后抓起对方的手,重重的在“遗诏”上按了一下,留下了鲜红的指纹!

“呀!阿郎你这是做什么!”

李沐檀连忙拿出手绢,包裹着高伯逸的手指,眼神里写满了心疼。

“太后的滋味怎么样?”

高伯逸笑着问道。

太后?

李沐檀看着“遗诏”上自己按下的血印,心中有股奇怪的热流涌动,让她有些头晕目眩,甚至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阿郎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张破纸而已,可以被任意操弄。你看,我就是让你代替娄昭君按下手印,群臣们谁又敢去查验?谁又会去查验?”

此时此刻,高伯逸身上气势陡然暴涨!睥睨天下!

高洋死后,在北齐他已经没有了对手,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获取应该得到的东西!

“现在,你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但总有一天,那个位置会是你的。因为我们相识于患难,一路走来不离不弃,不掺杂任何的利益纠葛。

以前我欠你的,以后都会给你。”

高伯逸咬着李沐檀的耳朵说道。

“其实,我没想当什么皇后或者太后……当时就是感觉你这个人挺有趣的。”

李沐檀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身子已经软成烂泥一般依靠在高伯逸怀里,任由着对方褪去衣裙,肆意胡来。

……

“咚!”“咚!”“咚!”“咚!”“咚!”

邺南城皇宫门前的“登闻鼓”被人敲响,正在府邸里吃煮羊肉的杨愔,筷子都吓得掉到地上。

“阿郎怎么了?”

体型和杨愔一样,都相当“丰腴”的太原长公主(高彾嫡亲妹妹)疑惑问道。

“快快快,叫下人来伺候我更衣,我要赶紧去皇宫!”

杨愔面色都已经变成了惨白!

登闻鼓是不会随便敲响的,这又不是府衙门前的鼓!只有邺南城皇宫里出了大事,才会敲响这个鼓。上次鼓声响起的时候,是高洋驾崩之时,现在会是什么事?

别搞什么乱子啊!

杨愔生怕两岁多的高潜病死了,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他匆匆忙忙的上了犊车,一路上居然遇到好几个同僚,很显然,这些人也跟杨愔一样,之前没有任何人通知他们,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人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口,只见大门洞开,神策军士卒一水的排成两列,站在大门两侧的地方,队伍一直延续到太极殿,气氛颇为庄严凝重!

杨愔稍稍松了口气,皇宫没有发生政变,不管出了什么坏事,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喜可贺。

“出了什么事了?”

杨愔不仅在人群里看见了崔季舒和燕子献等人,他还看到全副武装带着亲兵前来的斛律光!看对方的样子,也是相当紧张且迷茫,应该也是对此毫不知情。

不过现在很明显不是犹豫的时候,不进到太极殿内,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从神策军武装戒备的在宫里列队看,只怕这事又是高伯逸搞出来的“幺蛾子”。

高洋死了以后,邺城内的大小官员轻松了许多,因为没有人乱搞让他们收拾局面了。只是高伯逸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花样更多,偏偏每一样都是正经事,让你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众朝臣都跟在杨愔身后,来到太极殿之后,却发现幕帘后面李祖娥早已端坐好了等他们!就连两岁多的“儿皇帝”高潜,也是依靠在李祖娥怀里打盹。

而高伯逸则是站在幕帘外面,面沉如水。

看到高潜安然无恙,杨愔彻底把心放肚子里了。

“楚王殿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愔上前一步,看着高伯逸问道。很多事情,不是他想出头,而是他必须要出头才行。

“杨宰辅,太皇太后娄氏,已经驾鹤西去了。”

高伯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艹!

杨愔差点一口老血喷墙上!

娄昭君又不是今天才死的,她死了你没有高声唱歌已经难得了,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虽然没有正式消息传来,不过很多消息都侧面验证了这一点,你是今天才睡醒么?

“楚王……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愔愣了半天,最后挤出来这样一句话。

“太皇太后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高伯逸拍拍巴掌,一身孝服的杨约从大殿的一角走了出来,脸颊上满是泪水。

“杨约!”

在场诸位大臣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跟娄昭君几乎形影不离的杨约,居然出现在这里,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章节目录 帮忙想个名字 下本书主角暂定彭城刘氏,西汉宣帝苗裔,名字不详。

跟宇文泰、高欢同时代,大概比他们年轻十岁的样子,现在征集意见。

主角叫什么比较好?

章节目录 第924章 奉旨讨逆(中) “杨约,晋阳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啊,太皇太后呢?她到底怎么样了?”

杨愔和一大帮重臣将杨约围在中间,一句又一句的连番发问,一般人还真是招架不住。

很多事情,如果窗户纸没有捅破,那么大家都可以装傻,反正他们又不喜欢娄昭君这个老太婆。

然而当某些事一旦被捅破,无论你喜欢或者不喜欢,限于自己所处的立场,你都必须要站出来表态,这就是政治的一部分。

现在明面上依然是高氏皇族的天下,所以娄昭君这个人,你就不能当做她不存在,特别是她的身后事。

这一点不仅杨愔等人看得通透,就连高伯逸也是个“成熟玩家”,对表面的这一套无比熟悉。

“诸位,请稍安勿躁。杨约会跟你们解释所有的事情,还请给他说话的机会好吗?”

高伯逸站在一旁平静的说道。声音不大,然而却让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退到后面,然后安安静静的等着杨约开口。

“楚王殿下,杨宰辅,还有各位重臣股肱,杨约有罪,没能保护好太皇太后。我本想一死了之,然而太皇太后有遗诏,必须要让诸位都知晓,所以我忍辱偷生,终于回到邺城。

遗诏在此,乃是太皇太后弥留之际口述,杨约手书,现在请杨宰辅宣读吧。”

杨约一字一泪的说道,从怀里掏出竹筒,然后打开,将里面的纸卷递给杨愔。

杨愔是何许人也,一辈子都在跟纸跟书跟墨打交道的人,只一眼就看出这张纸非常新,根本不可能随着杨约奔波一路!

说不定就是高伯逸昨夜让他写的。

上面有娄昭君的私人印信还有血印,只是手印无从查证,也无人敢去查证,而娄昭君死,印信在杨约手里,他想给谁“盖章”,就能给谁盖章,他想什么时候盖章,就可以什么时候盖章。

可以说方便极了!

至于娄昭君口述,杨约代笔,这事也是毫无破绽,你总不能指望弥留之际的人还能笔走龙蛇吧?代笔之类的再正常不过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杨愔就回过味来,高伯逸这是在把他们当猴耍呢!

然而,看出来是一回事,揭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别说杨愔出于北方世家的立场不可能揭穿,就算真的想揭穿,恐怕也不是轻易能办到的事情!

高伯逸这厮已经堵住了所有漏洞,这次“造假”,可以说毫无破绽,就算是你知道是假的,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是真的。

厉害了啊!

哪怕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杨愔也是暗暗佩服高伯逸的手腕高超。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杨愔面无表情的宣读遗诏上的内容,越是往下念,越是心惊不已!这哪里是遗诏,这是向晋阳六镇鲜卑宣战的檄文啊!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四平八稳不温不火,可以说在最大程度上凝聚了人心,除了段氏一族跟唐邕等人外,已经把敌人排除到了最少!

就连高演,都特意提出他不是叛逆,不会清算他的家眷。如此一来,高氏皇族也无话可说了!在此之后,乱臣贼子不再是高伯逸,而是段韶等人。

可以想象,这份“遗诏”一旦公布出去,就好比锋利的长剑出鞘一般,让人不敢正面挫其锋芒。段韶和唐邕他们手忙脚乱是一定的,至于要如何破局,杨愔还没有想出来。

段韶和唐邕要自证清白,那就必须要证实杨约交给高伯逸的那份遗诏是假的。

他们能不能证明是假的尚且不说,有杨约在手里的高伯逸,却能证明遗诏是“真的”!这是一块特别漂亮的遮羞布,无懈可击!

这对于段韶和唐邕他们来说,几乎是个无解的死局,道义上失分太多了。

“段韶一家,受神武皇帝(高欢)无数恩惠,最终得以身居高位。而段韶之母,亦是太皇太后长姐。

他本应该报效国家,报答先帝的恩情,报答太皇太后多年来的提携照拂之恩。

但是他是怎么做的?

不仅弄权,还企图颠覆国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连太皇太后都要下毒手。如此人渣,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上?”

高伯逸言之凿凿的说道,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斛律光,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

“哼!段韶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让末将提兵踏平晋阳就行了!”

群臣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就连高伯逸也是一愣。

因为斛律光此时根本就没开口,开口说话的,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预料到,甚至已经在暗中打算将其彻底打压的人!

“老将”皮景和!

此人年龄算不上老年人,但资历可老了去了,他从小就是从高欢府里出来的,老爹就在高欢身边做事,可以说是高氏皇族的铁杆支持者。

更难得的是,他还是个游离于鲜卑群体和北方世家之外的汉人!高欢身边这种人在这年头比后世的大熊猫还少。

皮景和走上前来,看着斛律光说道:“晋阳六镇的那些乱臣贼子们,不除掉是绝对不行的。斛律明月,你怎么说?”

“我自然是毫无意见,大军往哪里走,我就往哪里走。”

斛律光沉声说道。

且不说他之前已然下定了决心,就算是之前还在犹豫,看到现在的情形,不表态那是绝对不行的!高伯逸的这一手,完全出乎自己意料,或者说,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这让他对高伯逸层出不穷的手腕感觉到畏惧,对方深不可测的底牌,你完全摸不到底。当你以为他的牌已经打完的时候,高伯逸又会很神奇的变出新牌来。

让你防不胜防。

大殿内的气氛,像是凝固了一样,高伯逸玩的这一手,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皮将军真是虎胆神威!他日对阵晋阳六镇大军,你为先锋破敌!”

高伯逸掷地有声的说道,环顾四周,气势逼人。

不再犹豫了,不再遮掩了,不再耍套路了,敌人来,不服就是干!

“诸位,本王决定发檄文,昭告天下,请太后下旨,让微臣率军奉旨讨逆!”

高伯逸忽然转过身,跪在幕帘跟前,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将晋阳的乱臣贼子们一个个揪出来,微臣绝不回邺城!”

章节目录 第925章 奉旨讨逆(下) “册封楚王高伯逸为齐国兵马大元帅(北齐并无这一官职,乃是高伯逸发明的),节制邺城禁军和齐国各地镇军,即日起,宣告天下,奉旨讨逆!”

太监的鸭嗓子,这一刻似乎都有了那么一丝“雄壮之气”,在场朝臣们精神为之一振,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却没想到来得那么突然,没有一点点防备。

太极殿中不少人都是眉头紧锁,高伯逸打了一通鸡血,看似提升了士气,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毕竟,上前线厮杀的,又不是在场这些人!

哪怕是斛律光、皮景和之流,也不会亲自冲上一线砍人。打仗打的是士气,但是对于底层的士兵来说,士气就是吃得饱,家里好,再没有其他的了。

当兵吃粮,只是一种职业而已,不要想得那么神圣,尤其是封建时代的军队。

包括杨愔在内,这里很多人都曾经经历过“河阴之变”,都是从刀山上苟活过来的,并非对底层一无所知的“理想男”,他们对于生活的残酷,有着直观而深刻的认识。

“太后,微臣建议,明日起兴礼仪,在磁县建一个太皇太后的衣冠冢,待微臣平定晋阳之后再将其遗骸迁入高氏祖坟。”

正当群臣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高伯逸又快速的转换话题,把话头引向娄昭君的身后事去了。

这时候,大臣们猛然间发现杨约居然不见了!其实他们还有许多疑问要问杨约,比如说娄昭君是怎么死的,他是怎么逃出来的,晋阳现在局势如何等等。

没想到高伯逸居然直接让这厮离开了,这其间散发出来的阴谋味道,哪怕是再愚蠢的人,也看出点端倪来了。

只不过气氛烘托出来之后,大家已经不会再去究竟那些事情了。高伯逸既然已经喊出“奉旨讨逆”的口号,那么很明显,所有人都要跟着这个思路走下去才行。

“楚王,哀家请你在邺北城开幕府,统筹讨伐晋阳的事宜。诸位爱卿,你们没有意见吧?”

幕帘后面的李祖娥慢悠悠的问道。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哪怕是跟高伯逸不对付的人,此时也只能顺应潮流,一切等灭了段韶等人再说!

“臣等并无异议,楚王用兵如神,战绩显赫,能平定晋阳叛乱者,非他莫属。”

杨愔此时站出来给高伯逸“背书”,虽然他心中还是有些想法,此刻却不是说出来的时候。老实说,高伯逸的手腕太厉害,杨愔都有些吃不消,现在一切都是以妥协和维持局面为重。

“如此甚好。杨宰辅,太皇太后的丧礼,就由你来办吧。”

杨愔原则上也算是娄昭君的“女婿”,女婿办丈母娘的丧礼,这确实说得过去,李祖娥提出的建议并无不妥。

“微臣遵旨。”

杨愔退下了,大局已定,不会再有什么人跳出来唱不同的调门了。

“退朝!”

得知娄昭君不好,李祖娥心中的那口怨气也出来了,多少仇恨都随着死亡而湮灭,今日她明显感觉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没有了,有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当然,她今日清晨就知道了,天还没亮,高伯逸就紧急入宫,面授机宜,和杨约一起,他们三人演了一场“大戏”!

唯一出乎意料的,就是皮景和的态度。此人从来就是“保皇党”一族,上了高伯逸的清算名单。他如果今日不表态,高伯逸后面就会利用各种手段,让他逐渐边缘化。

虽然高伯逸知道此人打仗,尤其是防守很是厉害。

再厉害的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只能雪藏或者抹杀。不然的话,投到敌人那里,会给自己带来成堆的麻烦事。

此乃“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而为什么高伯逸让杨约半路就悄悄退到大殿以外呢?因为他从晋阳回来,必定九死一生,其间会经历许多事。如果全部都说出来,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那样,就会让人感觉,杨约是高伯逸派到娄昭君身边的“卧底”(事实也正是如此),这样操弄的痕迹太明显了,效果会打折扣。

从这次朝会的效果看,高伯逸几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目的,顺便,也把“乱臣贼子”的锅甩到段韶身上了。

朝会结束后,高伯逸不紧不慢的走出邺南城皇宫,一出来,就看到杨愔站在大门外等他。

“杨宰辅现在难道不要回去安慰一下太原长公主么?”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杨愔面无表情摇了摇头道:“上车,我们在车上谈。”说完便爬上犊车,等着高伯逸上来。

杨愔这个人就是有点死脑筋,换句话说叫“迂腐”。高伯逸无奈上了犊车,低声问道:“杨宰辅有什么要教我的?”

“今天的戏,演得很精彩,我也是后知后觉,只是……太迟了。”

杨愔唏嘘感慨道:“如今已经没有了回旋的空间,你打算怎么办?”

“段韶他们一定认为我们不敢主动出击,我就偏偏要带着大军北上晋阳,一路步步为营!”

高伯逸握紧拳头,那表情自信得似乎天下无人可以击败他。

“你这是疯了么?依靠邺城的高墙,依靠滏水的险阻,你还能阻挡他们一下。若是带着大军跟那些鲜卑人在山地里野战,你根本没有胜算的!”

杨愔低声吼道,恨不得给高伯逸几个耳光!

哪怕再雄厚的资本,这么拿去浪,也会把自己玩死的。

“说道主持日常政务,我远不如你。说道沙场搏杀,十个你加起来都比不上我!把心放肚子里,既然你会这么想,段韶他们也会这么想的。

主动出击,才是我们唯一的生机。只要鲜卑人过了滏水河,我们就已经实质性的失败,剩下的无非是逃出邺城以后,去哪里东山再起罢了!”

高伯逸觉得杨愔这个人实在是太保守了,就好像是大灾来临的时候,你缩在家中小房子里抱成一团,难道就能避过灾难了?

晋阳鲜卑只要围困住邺城,那么以北方世家趋炎附势的本性,他们一定会暗地里投靠段韶,这仗就没法继续打下去了!

只有让邺城远离战火,这些人才会老老实实的乖乖听话。

机会不是被人围起来以后想出来的,孤城不守的道理,为什么杨愔这死胖子就是不明白呢!

章节目录 预告 第一场,廊桥之战

第二场,高平之战

第三场,你猜?

章节目录 第926章 开府建衙(上) 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都有个官职叫“开府仪同三司”,作为大佬之证,它最后变得只有象征意义,乃是朝廷表彰大臣的一种称号。

实际上,“开府仪同三司”原本的意思,则是地地道道的实权,也就是给你“开府建衙”的权力,让你在某地建立“小朝廷”,统筹当地军政,以供战争需要。

这种制度实际上是跟北齐的“行台”制度相呼应的,从高欢霸府时代开始,就一直在运转着。此番紧急召集群臣,高伯逸拿到了自己最想拿到的权力,也就是理论上“统筹齐国所有兵马”!

别看只是一个门面工程,各地郡县有自己的运行规则,绝非说让你统筹就能统筹,但是,这个大义只要有了,以后就能慢慢收拾各地的实力派!

比如说幽州的斛律羡和高睿。

为了对付晋阳强军,那么就必须要统筹齐国所有兵马,以全国对局域,才有胜算。从这个角度说,此番布置也确实是以公心为主。

但客观上,高伯逸一旦统筹了齐国所有兵马之后,那就大权在握!如今高氏皇族皇权旁落没有话事人,谁能剥夺击败了晋阳六镇鲜卑的高伯逸兵马大权?

为什么不叫“都督中外军事”呢?

其实说白了还是避嫌,因为谁也不知道“天下兵马大元帅”是不是临时官职,这就为将来的步伐留了退路。

请神容易送神难!只要击败了晋阳鲜卑,高伯逸就名义上拿到了齐国的所有军权。这个意义再怎么重大也不为过。

而眼前这一步,实际上是在为将来篡位布局,杨愔等人不是没看出来,他们只是没有对策,也不知道为谁效忠罢了。

总不能说脱离高伯逸,自己去对抗晋阳兵马吧?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李祖娥忧心忡忡看着面色平静的高伯逸道:“你真有把握在邺城以外打败段韶么?晋阳的军队,真的是骁勇异常,这点你不知道,但是我亲眼见过的。”

李祖娥害怕高伯逸不知道“老虎”有多厉害,特意提醒他一下。

“如果输了,你想过后果么?”

高伯逸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道。

有没有想过后果,那当然是想过的,只怕下场会很惨就是了,这点毫无疑问。

“有想过,唉!我这是关心则乱,明明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李祖娥长叹一声,晋阳军队的强悍,不仅是压在她心中的一块石头,就连高洋,也不得不全力应对。

在北齐开国的头五年,也就是高伯逸还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这五年中,高洋每年都在晋阳与邺城之间来回奔波,多的时候能达到一年七八次!

从来不会在某地停留过久!

常年的奔波,损坏了他的身体,这也是高洋早亡的原因之一,对此李祖娥心里是有数的。

就算高伯逸是“加强版”的高洋,只怕晋阳六镇大军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你放心,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我们还有退路么?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儿子想想吧。”

高伯逸抓住李祖娥的小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我就是很怕。”

李祖娥不是想当个坏女人,而是宫里只有坏女人能活下来。段妃棋差一招,被高洋赐死了,这些都是压在李祖娥心上的石头,让她不得不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着高伯逸这条船。

而没有权利去选择要不要下船。

“你放心,我还有很多很多的后手,这一仗输不了。”

高伯逸盯着书房里挂在墙上的那把剑,目光深邃的说道。

后手未必有很多,只是邺城中枢,特别是邺南城皇宫不能乱,李祖娥这个太后不能慌!只有邺城安稳了,高伯逸才能放心的到外面去打仗。

晋阳与邺城之争,从地理上说,就叫做“抢点之战”!

晋阳的前哨是祁县,也就是今日的山西省晋中市,而邺城的前哨离得更近,乃是滏水沿岸,近在咫尺。

两城之间的关键节点,不在这两处,而在潞州,也就是从古代开始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的上党郡!

这是晋阳与邺城之间的直接道路!

晋阳与邺城之间还有一条间接道路,那就是从邺城向西出发到河东郡,再由河东郡北上到高平(后周柴荣在此击败了后汉小朝廷与契丹联军,史称高平之战),最后依然要经过潞州。

也就是说,此番战斗的胜负节点就在潞州。潞州在谁手中,谁就掌握了胜利的钥匙!如果不主动出击,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这对于邺城一方,实际上是非常不利的。

你害怕野战,那就是丢弃了先机,被动挨打。你若是将军队带出去跟段韶争节点,那又是在以自身的短处去抗衡对方的长处。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独孤信大军,会作为偏师,西进河东郡,作为疑兵,吸引段韶的注意,为我分担压力。”

高伯逸信誓旦旦的对李祖娥说道:“你且安安稳稳的当这个太后吧,有我在,保你无事。”

李祖娥微微点头,将身体完全倚靠在对方怀里。她虽然不相信独孤信这个外来人会为高伯逸效死力,但是她相信高伯逸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如果这个人轻佻又只会说大话,那么他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又岂能有今日之成就?

“我走了,娄昭君的丧事还要办,不宜久留。”

高伯逸匆匆离去,他知道李祖娥现在很需要男人的抚慰,因为她害怕紧张,只有一丝温存能让她感觉安心,可是今日高伯逸不能满足她。

娄昭君发丧,这是个严肃的政治问题,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玩火。成功的男人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下半身。

而失败者则是常常被下半身控制。

走出邺南城皇宫,高伯逸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瞬间打了个冷颤。

深秋了已经,晋阳现在差不多要到火山口了,即使没有杨约回来,自己恐怕也会在最近就点兵开拔。

再不出手,只怕鲜卑大军要打过来了!

“不过现在还是要去找个人问一下意见如何,人心多变,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啊。”

对于皮景和的立场转变,高伯逸不仅很诧异,而且还暂时难以相信对方是真心妥协。

所以他必须去找对方谈谈才能心里有底。

章节目录 第927章 开府建衙(中) 晋阳的“尚书令”府,进进出出的都是小吏,一副忙碌的样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晋阳六镇鲜卑的战争机器,也开始缓慢而坚定的开动起来,不过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似乎过于忙乱了些。

以前,都是邺城派人将军需准备好了以后,直接送到这里来。晋阳的官府只需要接收物资,将其分类安置好就行。而现在,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了,一时间无人能够适应。

哪怕唐邕能力强悍,此时也有些顾此失彼。而段韶则是半点忙都帮不上,披坚执锐,征战沙场,他是一把好手,然而说到后勤他就不行了,只能完全倚靠唐邕的整理和调度。

“道和(唐邕表字),是粮草不足么?”

已经完成大军集结整训的段韶,此时正在尚书令府衙的大厅里与唐邕商议政务。

“确实如此,不过还不至于说现在就饿死。”

粮草不足只是相对的,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还是有的。毕竟,唐邕可以用“官府”的名义,找那些鲜卑大佬们“借粮”。

没有高伯逸的“战争债券”那么高大上,却也是可行好用的应急之策。

“唉!”

唐邕长叹一声,到底还是小瞧了杨愔。从前跟着高洋一起出击草原,大杀四方,那真不是一个人做得到的事。其中坐阵邺城的杨愔,持续为晋阳地区调度物资,保证了大军的军需。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如今邺城指望不上了,唐邕处理起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还真是感觉很累很烦。

“报,去壶口关的信使回来了!”

一个小吏进来报道。

“带他进来。”

唐邕跟段韶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斛律金提前跑路,占了一个要害位置,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不一会,信使被带进来,一见唐邕就跪在地上禀告道:“尚书大人,斛律将军染了重病,不能出征,特意让在下回来告知大都督与尚书大人!”

病了?又来这一招?

唐邕跟段韶二人面面相觑,心中腻歪头顶,却是一点办法没有!

“你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段韶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喏!”

信使走后,唐邕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总算是稳定了情绪。

“斛律金这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

其实以斛律家的做派,他们现在的表现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斛律金病了,本部人马动也不动,等着段韶带着其他人在邺城跟高伯逸打生打死。

如果战局对段韶有利,那么斛律光在邺城那边,就会狠狠的从背后捅高伯逸一刀,加快战争的进度。然后斛律家就彻底上了段家的船!

如果战局对高伯逸有利的话,那么更不得了,斛律金会死死的封住壶口关,不让一个援兵出来支援段韶,甚至占领兵力空虚的晋阳都是有可能的。

那时候六镇鲜卑大军就会成为一支孤军,进也不能进,退又被斛律金堵在壶口关。呵呵,段韶二人除了束手就擒外,大概就只有奔逃北周一条路可以走了。

“要不要,我们直接……”

唐邕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韶略略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道:“其实,很多人跟斛律金同样的心思,只是他们没有做得那么明显罢了。

我们对付斛律家,会让其他人也人人自危,到时候一旦有风吹草动,军心就散了。既然这老狐狸不愿意出兵,那么就随他去好了。

反正我们也不指望援兵粮草什么的。我们要连首鼠两端的时间都不给斛律金,直接拿下邺城,到时候所有的困难自然是迎刃而解!

不,甚至不需要打下邺城,只要能将其围困,这一仗就彻底赢了!”

段韶分析得很准确,他们唯一的机会,就在于晋阳的“地利”。只要利用好了这一点,一路打过去就行,不需要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河东那边,还有一条路。若是高伯逸派奇兵,走河东,绕到背后夹击我们怎么办?”

唐邕疑惑问道。

他说的那条路,就是战国时赵军抵御秦军东进的一条路,那个战场,叫长平!

难道在这里再打一场“长平之战”?

“分进合击,行军岂能只走一路?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段韶微笑着摆摆手道,唐邕完全瞎操心。他要是这个都不懂,也别混了,直接逃到北周去比较好。

“我知道,你打仗我不担心,可是派谁去那一路呢?”

唐邕急了,拉着段韶的袖口问道。

“你是说?”

“绝不能让贺拔仁等人带偏师走河东!如果是他们去……只怕比斛律金做得还过分!”

唐邕几乎是低声吼出来。

段韶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深感对方对晋阳鲜卑勋贵这帮人了解得深入。

贺拔仁等向来不喜欢屈居人下,一旦邺城惨败,最得利的人是自己跟唐邕,他们那些人的地位,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如果这个时候,高伯逸派人来游说他们,许以厚利,难保这些人利欲熏心,会对战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时候只怕事情要糟。

“那你说怎么办?”

“派綦(qi)连(lian)猛去,定然无碍。毕竟,偏师只要守住这条路就行了。”

唐邕分析得很有道理。段韶想想綦连猛为人正直,其部落又是汉人(綦连猛名字像胡人,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族谱清晰可查,因家族替朝廷守护祁连山,故而改姓祁连,胡人错别字,将其写为綦连),规模不大,便于控制。

綦连猛想带着族人叛变到高伯逸那边,他还不够资格,分量太轻了,难以影响大局。

这个人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在六镇鲜卑中生存下去。(六镇鲜卑只是一个统称,并非所有人都是鲜卑人,其中汉人不在少数)

“那就按这个安排来吧,我总有些心神不宁的,这一仗似乎不会如预想中那样顺利。”

段韶长叹一声,如今晋阳鲜卑大军军心涣散得很,是因为大家家中都没粮食,才能被集中起来,然后打算去邺城抢一波再过冬。

如果战事僵持……后果不堪设想。

“高伯逸的神策军,都是些花架子。他们打陈国这样的废物还行,晋阳六镇乃是天下第一雄军,会怕他们?哼!”

唐邕冷哼一声,打心眼里瞧不起高伯逸和他麾下神策军。

章节目录 明日会更新一篇免费资料片 白居易《卖炭翁》中宫里出来的宦官强买强卖,用不要的布匹换取老翁的木炭,几乎于明抢。

由此可见,普通布匹(未染色,作为货币补充)的价值,在当时一定非常低贱。

从南北朝到唐代,是古代纺织业大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明日将更新这部分内容,作为免费章节。

这个背景了解以后,书的后续情节就容易理解了。

章节目录 江湖路远,且行且珍惜 今日单位组织的体检结果出来了,肝上面长了个肿瘤。

至于具体的,嘛,反正就那样了,不是特严重,也不是完全没事,买了商业保险倒是不太担心钱治病的事情,不过生命剩下的时间大概不能以正常人的的长度来计算了。

具体治疗要去看病完以后才知道。

总之积极面对生活就行了,努力活到60岁。

章节目录 第928章 开府建衙(下) 邺南城一处衰败的府邸大门口,高伯逸看着门楣上方已然发黑的木板上写着“皮府”,忍不住感慨了微微摇头!

高洋时代,皮景和从晋阳调回来的,混得不怎么样。刚刚受到高洋的重用没多久,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就开始瞎折腾,什么泰山之行啊,什么滑翔翼啊。

皮景和这位能打仗会打仗的“老将”,根本就没什么发挥才华的机会,更别提晋升了。自从高伯逸组建神策军,然后慢慢收拢邺城的兵权以来,皮景和就一直处于被排挤之中。

高氏皇族无法为他出头,再说他也是外人。而对于高伯逸而言,他更是外人,甚至是需要警惕和铲除的对象。

前后夹击,那可叫一个惨哇!

皮景和乃是武将,不像高伯逸一样借着高洋的名头开银行赚钱,又不打仗无法通过战功获得奖赏,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几乎一夜间变成了“寒门”。

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但穷则思变,上次皮景和不顾忌讳的站出来,表明立场,说明这位也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不得不站出来为改变现状去寻找机会。

想想也挺难的。

明悟了这些关巧之后,高伯逸心中有底了。当然,到底怎么样,还需要见到人才行。

“主公,在下等会陪你一起进去,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竹竿沉声在高伯逸耳边说道。

“嗯,如此也好。”

高伯逸微微点头,没有反驳。

等会自然是会让竹竿回避的,不过保持最基本的警惕,还是很有必要的。宇文护死得那样不值钱,就是因为一时不小心。

高伯逸可不会阴沟翻船。

“咚!咚!咚!”

竹竿用门上的铜环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大门角落里的小门打开,皮景和如同一个邋遢大叔一般,穿着一件脏脏的粗布麻衣走了出来!

看到高伯逸明显一愣,随即尴尬在当场,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高伯逸微笑着揶揄道。

“啊,大都督,里面请里面请!末将正在家里打扫,不想大都督光临寒舍,真是不胜荣幸!”

皮景和一身酒气,之前明显是在借酒消愁,再说家里脏哪里轮得到他清扫啊,这厮根本就是语无伦次的乱说话!

对此高伯逸也不点破,看着皮景和招呼下人打开大门,然后大大方方的从大门入内,一路跟着皮景和往府邸书房的方向走去。

“你就在此等候。”

高伯逸将竹竿支走,走进书房跟皮景和对坐。他环顾四周,发现墙壁上都挂着刀剑弓弩,还有兽皮等物,不由得哑然失笑。

每个大人物家里都有书房,只不过书房却未必是用来读书的。

正如杨愔和清河崔氏家中书房里全是书一样,皮景和的书房里全是刀剑什么的,很明显这位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读书上面。

“不知道大都督亲临,所为何事?”

皮景和小心翼翼的问道,看到他的态度,高伯逸的心放下大半。

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皮景和跟高伯逸无冤无仇,他恨自己做什么呢?

只不过是因为皮景和是高欢霸府中出来的“老人”,所以立场上天然靠近高氏皇族。

然而现在高氏皇族无法保护他,也无法给他前途,为了家族,为了前程,皮景和自然需要找别的出路,比如说高伯逸这边,就是一条敞亮的大道。

只要高伯逸没有明着谋反,没有废掉儿皇帝高潜,那么皮景和在高伯逸手下做事,就不算是背叛高欢!

历史上宇文宪还曾经尽心尽力的帮宇文护办事呢,能说宇文宪是叛逆么?

政治上的事情,并非是绝对的黑与绝对的白,在这之间,有一条很宽的中间地带。很多人都在这里厮混。

比如杨愔、崔季舒等人。又比如说皮景和!

既然高伯逸能给他前途,又不是要他做对不起高欢的事情,那么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又有什么理由不尽心?

“在下前来,是想请教皮将军,如果对阵晋阳六镇,要如何破敌!”

高伯逸拱手行礼,神态颇为谦卑,搞得皮景和一时间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大都督,末将确实是有点浅见,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贻笑大方。”

皮景和肢体表情虽然谦逊,但眼神里的自信自傲是藏不住的。

“但说无妨,今日你我并非上下级关系,乃是好友闲聊,有什么想法,尽可以畅所欲言。”

听到这话,皮景和面色也严肃起来。他摊开大纸,在纸上画了几个点,连了几条线。

“自古河东一代,称为山河表里,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晋阳若是要攻邺城,无非是两条路。

一条直接走滏水陉,强渡滏水后直扑邺城。另一路则是南下河东,从西面攻打邺城。

但无论哪条路,必须要从壶口关出发,也就是潞州。

所以,谁能占据潞州,谁就能把握主动权,掌握了胜负手。”

皮景和的话可以说正确到了极点!然而,这些高伯逸早就想过了,所以为什么他还要来问皮景和破敌良策呢?

看到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表情,皮景和就知道不能泛泛而谈,要拿出点干货来了。

“大都督肯定知道,晋阳离潞州比邺城离潞州近多了!而且从邺城到潞州要走滏水陉,山路可不好走,容易被伏击。所以我们跟段韶他们抢点,肯定是抢不过他们的。

更别说现在潞州被斛律金所部占据。”

皮景和说得头头是道,很明显,他在关注战局,一直都很关注。

“所以要如何破敌?”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皮景和淡然说道。

哈?

高伯逸一愣,不是因为皮景和说得很怪,而是他跟斛律光说了同样的话!

“大都督感觉很意外?”

“那倒没有,你继续说下去。”

高伯逸坐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如果我是段韶,定然兵分两路攻打邺城。一路走滏水陉,并不谋求歼灭神策军,而是将神策军拖住,另一路走河东,直扑空虚的邺城!

此战定然可以一战而下。

所以与之对应的,我们也要兵分两路,一路在滏水陉布局,拖住段韶,此乃虚,而另一路走河东,直扑壶口关,断掉段韶退路。

晋阳缺粮,若是得知壶口关丢失,定然军心大乱!都督之后可派一支精锐,将段韶大军堵在滏水陉的山道里,前后夹击!”

皮景和用拳头击掌道:“如此可破晋阳六镇!”

章节目录 第929章 英雄所见略同 听到皮景和的话,高伯逸不由得想起十天前跟斛律光请教战略时的情景。

时间拉回到十天之前,高伯逸对斛律光问出了与今日一模一样的话。

“敢问斛律将军,此番晋阳六镇来势汹汹,我们应该如何破敌?”

斛律府的书房里,高伯逸在桌案上摊开一张特制的细致地图,不动声色的问斛律光。

这张地图不仅包含位置信息,并且将山峦的大致高度与沿路水流宽度也标注了出来,可以说完爆这个时代能糊人一脸的“草图”。

只看这张地图,斛律光就知道高伯逸为了收拾晋阳六镇,花的功夫不是一天两天了。

“晋阳坚城,城池高大,而且多年经营。就拿我们斛律家来说,到晋阳也有几十年了,六镇之中,很多人对晋阳都有深刻感情。若是强攻晋阳,只怕会适得其反。”

斛律光说得很保守,当然,也有一点私心在里面,斛律家的根基在晋阳,他不希望这座城池经历战火。

“斛律将军的意思是……要与六镇大军在野地决战?”

“不错,只要歼灭段韶所部,晋阳那点人马,群龙无首,大都督派人去劝降一下就行了。”

斛律光的意思很明白,这是内战,你不是要把六镇鲜卑军户都杀光!无论以后要怎么对待这些人,你现在就只能做到这一步!

高伯逸瞬间了然,哪怕是已经上了你贼船的人,他们也不会做事没有底线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身和背景。

很多事情要想改变,绝非一年两年的事情。

“六镇军强,我担心野地决战,是用神策军之短,攻敌军之长,那要如何取胜?”

高伯逸终于抛出他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决战之地,并非是在滏水两岸,而是在潞州。然而攻打潞州,却只能走河东,从高平走。

所以决战之地,就在高平。当然,滏水两岸上的那座廊桥,一定要守住才行。”

高平!

高伯逸瞳孔骤然收缩,想到了一个人,后周世宗柴荣!

历史上柴荣就是临危受命,不顾众人反对御驾亲征,并且在战况极为不利的状态下反杀,打赢了后汉傀儡政权。

其中决战地点,就在高平,史称“五代高平之战”。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宿命,如今高伯逸也遇到了相同的问题。

高平就是秦赵血战的长平,这里叫“平”,却一点都不平,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斛律光的话说完,两人都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毕竟,长平这地方怎么说呢,一提起来后背都有些发凉。

这似乎就是人生的宿命一样,有些坎如果能越过,那么之后就会一路坦途。

如果迈不过,就会泯然众人,甚至根本就活不下去。

“大都督,高平是一个避免不了的决战之地。段韶并非庸才,定然会兵分二路夹击邺城,我们自然也需要两路出击。

指望对方疏忽,那是绝对不行的。”

斛律光恳切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其实他也知道这些,只不过问题来了,谁守滏水,谁打长平呢?

“我守滏水,与邺城共存亡!”

沉默片刻之后,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的根子就在邺城里,如果不在这里守着,不仅邺城人心不稳,他的手下亲信,也会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末将愿意为大都督前驱,共守滏水,以保邺城不失。”

斛律光的话让高伯逸一愣,他原以为对方会提出西进河东,从高平攻打潞州呢,没想到斛律光居然直接提出跟自己一路!

不过想想也正常,如果真要斛律光带着大军去捣碎段韶后路,哪怕自己绝对相信他,自己手下亲信呢?

他们会甘心把性命交给一个胡人么?

别人且不说,至少杨素会很有想法的。

再说了,斛律光可能本身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一锤定音”的人物。如果他是那个倒向哪边,哪边就能获胜的人,恐怕会在六镇鲜卑这个群体里面,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

以至于脱离圈子。

要知道,历史上的这个群体,其实到唐代都还一直存在,只不过没有在国家政治里面担当主流而已。

斛律光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还是那句,哪怕是投靠你的人,也会有自己的算盘,你不能总是希望别人抛妻弃子,放弃一切的跟着你死心塌地。

“如此也好。”

高伯逸微微点头,并未说另外一路让谁挂帅。独孤信没有来之前,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滏水河沿岸视野开阔,突袭难以成功,自然也是难以伏击。滏水河流湍急,大规模渡河很不现实。若是大都督想拖延时间,那么必须要拆掉唯一的那座廊桥。

若是大都督想挫败段韶锐气,则可以放着那座桥不管,直接放敌军过来厮杀。

无论如何,只要守住滏水河防线就行,并不需要着急跟段韶决战。”

斛律光不紧不慢的说道。

当年,高欢就是在这个地方,跟尔朱兆的大军硬碰硬,最后一举消灭了对方,从此尔朱家的势力碎片化,再也无法威胁到高欢。

如今斛律光故技重施,未尝没有引段韶上钩的意思。战争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事前的斗智斗勇,占了很大程度的先机。

能在战局上靠着指挥能力反杀的将领,其实并不多见。

斛律光的言外之意,就是西进河东的那一路“偏师”,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

想起那天的事情,高伯逸沉声问道:“皮将军,你也认为我们应该走高平么?”

皮景和一愣,没想到高伯逸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他点点头拱手说道:“确实如此,河东一线才是取胜的关键。末将愿意带着偏师,一路杀奔潞州,断掉段韶后路!”

虽然皮景和言辞恳切,而且熟悉地形,但将事关生死的重任交到一个还不是特别了解的人手中,高伯逸始终都有些不放心。

不过这话可能不能明说。

“我手里已经无兵可用,就指望着独孤信麾下那几万兵马呢,神策军必须要留下来守滏水河,我亦是不能离开。

禁军尚未整编完毕,不堪大用,这次就不指望他们了。”

高伯逸感慨的叹息一声,兵到用时方恨少,平时又嫌他们吃得多拿得多,常常就是这么矛盾。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皮景和眼中希望的光芒一闪而过,又暗淡下来。

章节目录 隋唐纺织业的大发展 本书有一个不起眼的历史背景,就是在当时,江南的丝织业(生产丝绸),无论在技术上,还是产量上,都是碾压其他地区的。

措辞是“碾压”,也就是说,北齐和北周的丝绸产品,毫无竞争力!作为当时铜钱货币补充的“绢”,实际上是以麻布为主。

丝织品和其他纺织物,只要是稍稍有技术改进,它们的产量和生产率,往往会十倍二十倍的增加。比如说据史料记载,战国时期王公大臣们彼此馈赠的纺织物,比起时代并不久远的春秋时期,差距竟然有数十倍!

这里头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技术进步,也就是说,实质上,纺织品在那个时期,处于大幅贬值的状态。

南北朝末期,江南的丝织业,已经是国家支柱产业,为陈国提供了大量赋税。不过在染色这方面,暂时还不如北方。

此时南北的纺织格局为“北绢南布”,绢并非特指某种材料的布料,而是说的编织方式。那么什么是“绢”呢?

绢最原本的意思,就是平纹组织的丝织物!后面泛指平织(最简单最古老的编织方法)出来的布料,它跟同类比起来,价格是最低的,工艺也是最简单的。

而当时的江南,由于百年战乱,北方人口大量逃到南方定居,所以织布技艺,反而在北方之上。

纱(细织物编织)、绉(经纬不同的丝编织)、绮(平纹上时不时有斜纹织物编织)、绫(斜纹织物有一定弹性)等纺织技术,以“松江府”地区为核心的江南,都已经非常成熟!

可以说陈国立国多年,地域狭小却能屹立不倒,丝织品起到了极大作用,为陈国提供了大量赋税以供军需。陈后主若是没有这些财富,想唱后庭花也会没钱的。

那么隋唐时代,纺织业有什么突破性的发展呢?

第一个,就是“织金”技术,作为开创性的纺织技术,出现在王公贵族们的日常生活当中。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这个金缕衣,就是织金织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金线锦袍”。

金缕衣,不是说用黄金编织衣物,如果真用黄金,那衣服一定非常重,穿身上能舒服么?而且金线的韧性不够,一扯就断了。

所以金缕衣是将丝绸与一定数量的金线混编,至于怎么编织,金线用多大,怎么制作金线。这些都是商业机密,谁也不会对外去说的。

隋初的时候,波斯进献“金缕衣”一件,能工巧匠何稠将其拆开后又编织了一件新的,更胜原版。到了唐文宗的时候,平常有钱人家,也能穿得起“金缕衣”。

无论什么时代,除非战乱,纺织品的价格,都是一路下跌,直到最后必须要靠大批量生产才能维持利润的时候,才不会继续跌价。

第二个,就是“鸟羽衣”,所谓鸟羽衣,就是把鸟儿的羽毛,尤其是孔雀尾巴上的羽毛,捻成线进行编制。鸟羽衣自隋唐兴盛之后,一直在中国历朝历代浓墨重彩,明代万历皇帝棺木中出土的“织金孔雀羽团龙妆花纱织成袍料”,就是集“金缕衣”和“鸟羽衣”于大成的神作。

第三个,就是纺织业“集团化”“规模化”经营。

唐代手工业分为官营和私营两种。

官营手工业仍居于主要地位。中央设有少府监、将作监和军器监等机构,管理手工业生产。其中仅少作监的织染署就包括25个作坊。工匠大多是政府以徭役的形式从各地征调来的,规定每年服役20天。而一些手艺较好的工匠被留在作坊内长期工作。

官营作坊的原料来源,除了政府直接掌握的矿产和其他自然资源以外,便是地方州县的“土贡”,国家无偿征调的地方土特产。

官营作坊生产的产品,专供皇族、贵戚、官僚等享用。从作坊的原料来源到产品制成、消费,基本上不同市场发生联系。

唐代私营手工业大部分是与农业有密切关系的家庭副业,随着社会生产的发展,某些兼营农业的手工业者已经开始转化为个体的小手工业生产者。在大城市中,已经出现了私营的手工业作坊。(此段落摘自《中国通史》)

可见唐代的时候,多半都是“国企”,纺织是徭役的一种,虽然没有发明“流水线”,但是规模化经营的好处,已经被当时绝大多数人接受。可惜因为各种限制,私营作坊无法做大。

实际上,这也是皇权限制世家权力的一种表现。因为“绢”在唐代货币里面,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掌握了“绢”的制造,实际上也是控制了货币发行权。

古人并没有这个概念,但是道理是相通的。

第四个,则是纺织器械的大发展。由于有些技术本书正文会写到,这里就不剧透了。总之,唐代纺织业的劳动生产率,那是南北朝时期无法比拟的。

第五个,棉纺织在唐代边疆兴起,逐渐向中原转移,但并不占优。这块也不展开讲,因为跟正文剧情有关。

作为本书后期主角和北方世家斗法的一个战场,纺织业的背景就是这样了。经济战争套路多样,明刀明枪的去抢之类的,太野蛮了不是么?

章节目录 第930章 未为可知的经济战争 打仗归打仗,秋收已经结束,进入农闲时节,高伯逸却不能停下来,他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办!

以朝廷中枢的名义,在新建的邺西城,建立齐国规模最大的纺织作坊!

他还给这个作坊起了个奇怪的名字,叫“永夜坊”!

永夜坊足足占据了八个“坊”(此时建城的标准单位,可以看做四面有围墙的小区)的面积,预计安置在漳河边上。

而且,专门招募女工,所纺的织物,不是传统的亚麻,而是之前没多少人见过的棉花!当然,棉花现在只在邺城和齐州两地试点,特别是齐州,种植量最大。

邺城本地却没有普及开来。

高伯逸动用了很多关系,才把齐州的棉花全部运到邺城来进行纺织,这里面花费的钱海里去了!

然而没有办法,邺城的有钱人多,棉布要推广开来,也只能先满足这些人,扩大棉花的种植范围,然后让市面上棉布渐渐代替麻布!

棉花的纺织可比亚麻要容易得多!古代男耕女织,如果你以为编织亚麻布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就大错特错了!

亚麻在进纺织机之前,要进行大量的“预先处理”,而棉纺在这个环节,要省时省力得多。

光这一点,就决定了未来亚麻布完全竞争不过棉布。哪怕到了现代,依旧是这个道理,棉布占据了全球纺织业的绝对主流!

高伯逸发行的“战争债券”,上面只说用布匹还债,可没说是用“麻布”还是用“棉布”或者“丝绸布”!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三年内,棉布价格被麻布和丝绸碾压,因为各种棉纺技艺都在摸索之中,棉花种植也需要推广。

但是三年之后,随着棉田越来越多,棉布的好处被人渐渐知道后,这个行业就会迅速发展,棉布的价格就会一路下跌!

这个规律,已经在历史上被无数国家无数案例证实了。

十年之后,高伯逸就会以朝廷中枢的名义,在市面上采购棉布,然后用棉布抵偿战争债券。

而那个时候的棉布,恐怕连五分之一石的粮食都买不到,而现在麻布与粮食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一。

各个世家会因此亏损一大笔!当然,这个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们打算围猎高伯逸和朝廷中枢的目的,将会彻底破产。

到时候朝廷中枢掌握着“永夜坊”这个“国企”(不排除以后更多),甚至可以用国库贴钱降低棉布售价,用倾销的方式,打垮世家们开的棉纺作坊!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相信现在无人能看出高伯逸的深远布局,某些世家中人还想着到时候垄断布匹价格呢。

正当高伯逸一边安排神策军集结整训,准备出征,一边安排棉纺作坊建设的时候,濮阳县城门口,迎来了一支特殊的军队。

“独孤将军,高长史,在下傅伏,禁军都督,前来交接濮阳防务。”

一身戎装的傅伏,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里面是濮阳县的印信,将其双手交给上前交接的高熲,然后抱拳行礼。

“这是何意?”

独孤信翻身下马,来到傅伏面前行礼,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高大都督有令,让独孤将军统管濮阳军政,故而将印信一齐交给将军。现在交割完毕,在下要回邺城复命了。至于别的事情,会有其他人前来通知将军,在下的公务已经结束。”

傅伏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独孤信秒懂。

这年头,非嫡系的将领,想找个立功的机会,实际上是不容易的。马上晋阳鲜卑要来了,傅伏本就不是他们那波人,自然不介意跟对方打打杀杀搏个前程!

独孤信跟高伯逸是什么关系,傅伏是知道的,他自然不担心独孤信在濮阳这里乱搞。所以快点回邺城,上高伯逸的“这趟车”,才是首要任务,他能不着急么?

“如此也好,傅将军请自便吧。”独孤信客气的说道。他与傅伏并无交情,随便说两句就行了,无须刻意结交。

在北齐,在邺城,无论独孤信怎么去结交他人,都是做无用功。除了高伯逸之外,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自己人”。

他需要用军功去证明自己,博取一个跟身份相称的地位,其他说什么都是虚的。

傅伏走后,独孤信却发现高熲一直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发呆。

“怎么了?傅伏是有什么不妥么?难道你还害怕高伯逸会派兵来伏击我们?”

独孤信神经松弛下来,难得揶揄了高熲一句。

“齐军将领战意高昂,他们是对高伯逸有信心,对神策军有信心。主公此去邺城,一定有大显身手的机会。

此乃天赐良机,一旦没把握住,后面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若是我军此番能有逆转乾坤的表现,一战就顶得上别人数十年苦心经营!”

此刻高熲眼中精光一闪,心中也火热起来。

说到底,好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

风来了,随便什么人跳一下就能飞起来。如今这股“东风”,就摆在独孤信面前,伸手就能抓住。

“你说得不错,只是晋阳六镇,并不好对付啊。难道你忘了,我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独孤信感慨的说道,望着视线极限处隐约可见的黄河水,心绪难平。

曾经的那些金戈铁马,如同影子一样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人生际遇无常,走着走着,居然又到了十字路口。

当年,他就差了一步,跟宇文泰争夺武川镇的人马,双方隐约结下梁子,最后又不得不寄人篱下。其中苦涩与无奈,不足与外人道也。

如今,命运又走到了十字路口,这次他还会失去机会么?

“主公,我现在就过河,然后去一趟邺城。主公若是要过河,总有些关节要打点,这些在下都会弄好,势必不会出乱子。”

独孤信的军队不是北齐军序列中的,如果没有人在其中穿针引线,他们在北齐一步都走不动!

如今到了黄河边上,再过河的话,那就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最起码,独孤信本人如果不能带着家眷入邺城定居下来,无论是谁,都不会让这数万大军过河!

哪怕是高伯逸,现在也做不到在北齐只手遮天。

别看高熲年轻,他刚才说的话,老成持重到了极点,可以算是“急人所急,想人所想”了。

独孤信手下能打的人有不少,然而能够出谋划策的,就高熲一人而已。

他拍拍高熲肩膀道:“速去速回吧,你不在我心里不踏实。”

章节目录 第931章 添加砝码 这天下午,高伯逸召集麾下众将到自己府上议事,并将自己府衙的牌匾改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府”。

鱼俱罗、张彪、周敷等将领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似的,纷纷请战为先锋,要为高伯逸破敌。不过神策军长史张晏之,则是将所谓的“作战计划”,送到每个人手里,各人手中的纸,上面写的东西都截然不同。

“大都督,这是何意,为何不让在下为前驱?”

鱼俱罗不解问道。他指挥千军万马可能还不太行,但武艺过人,善于骑射,这点毫无疑问。当个先锋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第一战,绝对是在滏水河的廊桥上,你的技艺用在这里有些可惜了。”

高伯逸摆摆手说道。事实上,鱼俱罗要带着神策军中所有的骑兵,跟独孤信一路,前往河东,并不参与滏水河防线的防御战。

所以这才让老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高伯逸考虑得更多些,因为老鱼是关中人,有他在,跟独孤信也好沟通些。他的本事用在滏水边上有些可惜了。

“张彪,从前在江南,你多次与侯景大军对阵防御。此战你在滏水南岸布阵,注意,若是敌军过桥了,你们杀死下了桥的人即可,决不可上桥追击。”

众人都很奇怪为什么让张彪在这一战中负责前军指挥,听高伯逸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因为张彪是这里唯一跟六镇鲜卑交手过的人。

别忘了,侯景可是地地道道的六镇鲜卑出身,作战习惯跟那些人如出一辙,都是勇猛凶狠!

张彪当年作为王僧辩麾下战功并列第一之人(另一人是王僧辩女婿,所以实际上应该是张彪战功最高,毕竟他是外人),对于防御六镇出来的军队,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高伯逸给他的任务,只有防守而已。

“陈真,你带着两百人藏在滏口陉附近的山上,见到烟花信号后,就放火烧山!”

“喏!爬山是卑职的拿手好戏。”

陈真自傲说道,不自觉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深感高伯逸给他的任务,真的很对胃口。作为神策军中垫底的存在,他和他的本部人马,有着先天的不足之处。

山民列阵打硬仗不行,但是当斥候是一把好手,而且吃苦耐劳,听使唤。只要该给的待遇都给到位,他们非常忠勇。

“各部将硬弩手调配给周敷使用,埋伏于滏水南岸树林中。”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

高伯逸简洁的将作战计划布置完,就没有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他的安排有些奇怪之处,众人都是不好询问。

比如说,鱼俱罗作为军中能闯阵的猛将,居然没有被安排在滏水河防线?难道是因为鱼赞做事太过分,导致鱼俱罗被他老弟拖累,所以这次根本就是不放心使用?

看起来也不太像啊!

“都散了吧,回去想想,要怎么办才能做到最好。

这是我们神策军成立以来最关键的一战,所有人都要全力以赴。失败,就是死,而且是在座各位跟麾下士卒,还有他们的家属一起,全部死光光!

谁不愿意尽力的,趁早自尽算了,免得拖累他人。”

高伯逸森然说道,在场诸将无不胆寒。

死!死!死!

没有任何退路!

北方世家还可以给段韶他们跪着,祈求原谅,将家里的女儿送过去媾和。

而这里的所有人,敌人连跪的位置都没有留给你。

要么,青云直上,光宗耀祖,成为新政权最上层的那一批人!

要么,全家死光,一抔黄土了却此生,身死族灭。

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而且现在就算想退出神策军,也晚了。

高伯逸将众将送到门口,很多人都欲言又止,然而最后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回到大厅,高伯逸看到高熲从墙角的屏风后面走出来,面带笑容,不自觉抽了抽面颊,拱手行了一礼。

“大都督,我家主公已经准备好入邺城了。”

高熲早就来了,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然而等偷看高伯逸和麾下众将商议完作战方案以后,就立刻开始“办正事”。

别看这厮一脸忠厚的样子,心里的想法多着呢,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比起做事张扬高调的杨素,高熲更为稳健,却是一样心思缜密,不可小觑。

读书使人明智,底层的人没有办法读书,没有办法用先进的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又要没完没了的做农活才能糊口。

所以只有当战乱来临时,这些人才有翻身的机会,当然,也是极少数的人。

而高熲这样的世家子弟,则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跟那些底层的人越拉越远。这是时代的特色,也是时代的悲哀。

“独孤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么?邺城……这个池子很深的。”

“池子再深,也不过都是些池中之物罢了。只要此战我家主公能够力挽狂澜,那么就抵得上那些池中之物的多年经营。大都督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熲意味深长的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都不需要你去点拨,人家就能直接说到最关键的地方,让你无力反驳,也不需要费力去解释。

“听大都督的安排,似乎是想让我家主公领兵出击河东?”

“没错,说到跟六镇鲜卑对阵,这里谁会比独孤将军体会更深呢。

此战我让鱼俱罗领本部人马为先锋,让皮景和给独孤将军参详一二。他从晋阳调来一年多,对那边的情况还算熟悉。特别是对河东到晋阳的路线,那位就是活地图。”

果然,哪怕已经是对方的“准女婿”,高伯逸也不会对任何人绝对放心。

没有监督的权力,会无限膨胀。历史上杨坚是怎么夺了北周宇文家的江山的?

难道杨坚一生下来,就想着谋反么?

其实不然,只不过时势造英雄,时机到了,你不去想,你身边的人也会帮你去想。

对于高伯逸的安排,聪明人高熲也是心领神会的,他不会说破,更不会在独孤信面前说坏话。现在是精诚合作的时候,那些小插曲,留到以后空闲了再听也是一样。

“我在邺北城已经安排好了府邸,独孤将军可以将家眷安置在里面。”

这一年多以来,高伯逸有意无意的在修缮邺北城,似乎有将其与邺南城并立的趋势。

“如此甚好,那在下回去复命。”

章节目录 高烧了,今天发存稿 RT,如果继续发烧就要被隔离了,希望没事。

章节目录 第932章 燃烧军团(1) 壶口关,在日山西省黎城县东北太行山口。因山形险狭如壶口,故有此名。《左传》曰:哀公四年(公元前491年),齐“国夏伐晋,取晋壶口”。

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乃是山西盆地进入河北平原的必经之路,曾经发生过的大小战斗不计其数。

晋阳鲜卑六镇大军自晋阳城出发后,一路缓慢行军,到达壶口关旁的壶关城。

这里是一处军事要塞,所有补给都依靠临近的潞城而来。虽然关城不大,然而城墙不仅高,而且两边都是大山,十分险峻。

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

段韶带着五万北齐最精锐的大军到底壶关城之后,却并没有急着南下找高伯逸的麻烦,原因无他,粮草不够了!

他在等唐邕再从晋阳送一批粮草过来,才能继续前行。要知道,打仗的时候,所消耗的军粮,那跟平日里驻扎时的消耗完全是两个概念。

段韶并不害怕高伯逸打过来,因为他只要占住了壶关城,那么邺城的军队永远都别想进到晋阳腹地。除非他们先北上到幽州,然后从幽州到草原,再从草原转到晋阳,绕一个大长圈。

有这个时间,估计都能从邺城走到最南面的广州了!

壶关城的签押房里,段韶正在召集六镇众将分析破敌良策。

贺拔仁、莫多娄敬显、綦连猛等大将都在这里听命。虽然唐邕看不起高伯逸,认为这厮过往的战绩,里面水分极多,根本算不得什么。

然而段韶却知道,觉得高伯逸“很水”,那是因为唐邕很少上战场,所以对战局看得太简单。你从结果去推论过程,总认为对方都是运气好。

而反过来经历一次之后,就会发现,在战场上,或许很小一件事,就能决定战争的胜负。作为一个“常胜将军”,高伯逸自然有其本事,而且被高洋所看重。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不认真对待?

“神策军的杀招,就是箱车圆阵,我们的装具骑兵,遇到箱车阵不好使。”

环顾众人之后,段韶沉声说道。

箱车用铁环相连,内置硬弩。亦可作为运粮的工具,在百年前的南朝,几乎是军队标配。高伯逸将其捡回来改良,最后发扬光大。

段韶没有经历过高长恭破箱车阵那一战,但他知道,如果按照这种剧情往下走,手里的五万大军还不够高伯逸消耗的。

“大都督言之有理,末将判断高平那一路,高伯逸定然会以箱车阵为中军,骑军为两翼配合,在高平与我军决战。”

綦连猛十分肯定的说道。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人,对军队战法的各种套路都了若指掌。

高伯逸肯定知道自己这边会派骑兵突袭邺城,故而用箱车阵克之。到时候在高平(长平)这个地方,双方打生打死的,又会变成一团浆糊。

哪怕不分胜负,也是自己这边输了!

“言之有理。”

段韶微微点头,却并没有说要怎么办。因为决定这一路胜负的因素太多了,任何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足以改变战局。

要知道,行军路上,并不是除了路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山川河流树林也就罢了,关键河东这条路上还有不少城池。

比如说最重要的晋城!

晋城,也叫建兴、泽州、泽州府。现代是山西省辖地级市,位于山西省东南部,晋豫两省接壤处,全境居于晋城盆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河东屏翰、中原咽喉、三晋门户”的美誉。

说白了,这里就是山西南部平原与河南平原的交界处。

而且此地一直处于邺城这边的管辖之中,目前,是高澄庶长子高孝瑜在此地镇守。

高孝瑜倒向哪一边,很大程度上能决定战局的走向。

“我想先派人去试探一下高孝瑜的态度再说,并不着急行军。”

段韶态度笃定说道,只是通知众将这是他的决定,并不是要跟这些人商量什么。

兵贵神速不假,那说的是行军神速,不是说打仗不加思考,见到敌人就扑上去。

要么不动,一动就能必杀,这才是名将风范。

段韶在六镇鲜卑中颇有威信,他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可以说乃是目前最优的办法了。

“綦连将军,如何破箱车圆阵,你回去后好好想想,高平这一路以你为主将。虚则实之,我料定高伯逸定然会亲率大军一路奔袭高平而来。”

段韶言之凿凿的说道,在场诸人无不点头附和。高伯逸这厮的做派,就是喜欢弄奇冒险。正因为人人都觉得他不能离开邺城冒险,这厮才越发有可能不顾一切的搏一把。

从以往的战例看,高伯逸此人是不缺胆量的。

“都散了吧,我想想派谁去游说高孝瑜比较好。”

将众将都屏退之后,段韶陷入了沉思。去劝说高孝瑜的人,不能是个大老粗,像晋阳六镇勋贵里面的人,多半都没什么文化,脾气又差,很容易跟人谈判谈崩了。

他心中已经有了个人选,就是跟着自己一路而来的次子段深。

段深跟高孝瑜是同龄人,以前也认识,不算是陌生人。而且跟晋阳那帮大老粗不同,段深是读过书的,虽然不是文绉绉一类的人,却也心性沉稳,知书达理。

他犹豫的事情是,让自己儿子做这么危险的“劝降”,万一高孝瑜发了疯,把段深砍了怎么办?

段韶几个儿子里面,就段深这个儿子最得心意,将来是要继承衣钵的。要是折在了晋城,那真是白瞎了闹的。

就算以后得到了天下,把高氏皇族的人杀绝了,死去的儿子也回不来啊!

“父亲,您叫我?”

正在段韶思考该不该派段深去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儿子段深的声音。刚才确实是亲兵去叫他来这里议事的,不过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下,所以段深来晚了。

段韶又怎么会追究自己儿子迟到呢?本来他就是来旁听的。

“军中无父子,刚才为父与众将商议军务,你本该在一旁旁听,为何现在才到?”

段韶虎着脸问道。虽然不会把儿子怎么样,但适当的敲打还是必要的。

“父亲,我听到一个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消息。”

段深走到段韶身边,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说得段韶脸上又惊又怒!

“卑鄙无耻的阉人!他怎么敢如此污蔑我!”

段韶一巴掌拍在石制的桌案上,尘土四起!

章节目录 第933章 燃烧军团(2) “父亲息怒,若是在这里生闷气,只会让杨约那个卑鄙小人在暗地里偷笑!”

段深拉住段韶的胳膊苦劝道。

一个人在暗地里愤怒是最没有用的,你生气的那些贱人们,只会得意洋洋的笑话你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后世常说的“别流泪,贱人会笑”,一个意思。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忍字头上一把刀,有些事情,段韶是真的忍不下去!

段深之所以来晚了,就是因为他在城中无意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太后娄昭君身边的杨约,居然没有失踪,而是回到了邺城,然后在群臣面前说段韶等人谋反并杀害了娄昭君!

由于杨约是娄昭君身边最亲近之人,所以这话非常有说服力。再者,段韶也无法解释为什么高演会逃跑去草原。如果不是你造反,长山王怎么会跑?这个段韶真是很无力去描述其中发生的事情。

特别是这个杨约,在里面起到了难以估量的恶劣作用。

高演逃跑出晋阳这件事更加坐实了谣言,一板一眼,让人非常信服。

若不是段深经常跟在段韶身边,知道自己老爹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这半年来每天在做什么,段深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怀疑是段韶杀了娄昭君的。

毕竟,现在他们家就是晋阳的最大受益人之一,段韶杀娄昭君这事等于是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其实段韶未必对高氏皇族忠心耿耿,但是他私德尚可,也是个比较重感情的人,断然没有亲手杀死娄昭君的心思。

从死状来看,娄昭君是窒息而死的,很可能就是一口痰把喉咙堵住了以后呛死的,关他段韶什么事?这事还是杨约那个小混蛋跑来通知自己的!

这事你说冤枉不冤枉!

“唉,这下子,有理也说不清了。”

段韶长叹一声,没有责怪段深开会不来的事情。他拍拍对方肩膀道:“为父如今有件事情,一直犹豫该不该让你去,因为人心难测,会有些危险。”

怜子如何不丈夫,段韶是鲜卑人,却不是杀人魔,更不是冷血动物。他自然也是会担心儿子死得冤枉。

“父亲,战场上刀剑无眼,有什么会比那更危险的呢?”

段深反问道。

段韶顿时语塞,因为儿子说得很有道理。既然选择从军,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办事,岂有没危险这一说?

要是没危险的事情,那就是在家里带孩子了,既然这样何必来壶口关呢?

“为父想让你去一趟晋城,说服高孝瑜,站在我们这边。甚至他谁那边都不占也行,只让他紧闭城门,不要为邺城那边的军队提供补给,就万事大吉了。”

本来段韶是不担心这事的,因为高澄一脉的人,肯定对高伯逸是很不满的。毕竟高孝琬就是被鱼赞弄死在监狱里,其间是不是高伯逸主使吩咐的,难说得很。

然而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自己杀了娄昭君,高澄这些儿子会不会为奶奶娄昭君报仇,而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也难说得很。

所以派段深去就有风险。不派他的话,等于是为邺城的神策军提供了一个北上壶口关的前进基地!

那样的话,在高平决战,就是对晋阳六镇的军队不利,使得高伯逸可以步步为营。

这样的事情,段韶是看不下去的,他必须要行动起来。

“这样吧,为父手书一封。若是高孝瑜可以在此战中配合我们,那为父就支持他将来成为齐国皇帝!”

齐国皇帝?

这条件也太丰厚了吧?

段深隐隐感觉,或许晋州这个点就是整个战役的胜负手,自己肩膀上所负担的压力极重!这让他忧心忡忡的同时,也感觉到无比自豪。

毕竟,他现在居然也可以成为左右战局的牛逼人物了!

段韶可不会关心儿子内心复杂的心理活动。

时间紧急说写就写,不一会,段韶写好了“劝降信”之后,等墨迹干了装进竹筒,封好火漆交给段深。

“事关重大,一定要确保晋州在我们手里,无论高孝瑜开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照单全收。等打败了高伯逸,占领了邺城之后,那些条件也可以再看看嘛。”

生怕段深太“耿直”,段韶不动声色提醒道。先答应下来再说,等平定了齐国,要什么没有?那时候高孝瑜就是案板上的鱼罢了。

想当皇帝,那是在做梦呐!

这跟渣男哄妹子上床一个套路。

什么睡了你之后我们就结婚啊,什么婚后几千万的财产都给你买买买啊,什么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一切你说了算啊之类的。等睡过之后,说过什么,就可以“选择性遗忘”。

段韶的话,段深秒懂,微微点头,慎重接过竹筒,挂在腰间收好。

“一路小心,准备一下你这就启程吧,我们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是,父亲,孩儿这就启程。”

段深拱手对段韶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

夜深了,邺北城一间不起眼小别院的卧房里,传来“男耕女织”的叫嚷,经久不息。

“哎!你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不是晋阳那些人要打过来了么?”

宽大的床榻上,缩在高伯逸怀里的元仲华幽怨说道。从前多次邀约,她几乎都恨不得要跑高伯逸面前脱衣服勾引了,结果对方就是不搭理。

多伤自尊的一件事啊。

她也是个女人,她也想男人关怀安慰,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你说高伯逸这厮可恨不可恨。

“娄太后被段韶杀死,这事你怎么看。”

黑暗中的高伯逸,轻声问道。

“唉,你以为我喜欢那个老太婆啊,不过也没想着她死。段韶么,不太像啊,段韶不是高家的亲戚,却是娄太后的亲儿子,杀自己的亲小姨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元仲华有些困惑问道。

“你不在意,那高澄的几个儿子,会怎么想呢?”

高伯逸继续抛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不然段韶都要打来了,他哪里有闲心跟元仲华在床上玩耍啊。

“恨之入骨?”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你写一封信,表明一下态度。”元仲华看不到的是,黑暗中的高伯逸,脸上正挂着冷笑。

“哦,原来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个啊。”

元仲华有些失望的说道。

“以后让你手刃鱼赞,这件事务必要办好,我说话算话。”

高伯逸咬着元仲华的耳朵说道,对方一听这话,身体就软得如同面条一样。元仲华一面不自觉的迎合着高伯逸胡作非为,一面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934章 燃烧军团(3) 自从高洋从“滑翔翼”上摔下来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金凤台。他不去那里,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去,这是个很容易理解的道理。

然而如今的“金凤台”,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藏书楼”,有数百个识文断字却又无官职在身的文士,在这里负责抄写重要书籍,并登记造册,收藏在金凤台。

哦,如今它已经叫“藏经阁”了。

正是高伯逸力排众议,才让荒废的金凤台焕发了生机。当然,他还有什么其他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邺城里关于高伯逸“贤明如周公”的言论不绝于耳,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帮助高伯逸造势。

此外,邺城周边的神策军家眷,只要家中有适龄儿童,又聪明伶俐(这个并无严格标准)的,就可以将其送到藏经阁里,跟着专门负责教习的文士,学习认字,跟着读书。

膳食由各家自己负责,并不是完全免费的。

学满三年之后,除非特别出类拔萃之人,其余的,都会回到乡里,继续帮助父母务农。当然,这些人哪怕只学三年,也是难得的识字之人,回去以后自然是不愁吃穿,种田这种事情,是轮不到他们的。

毕竟,神策军从上到下都是拿着高薪,绝大多数已经脱产,家人都不需要再务农了,他们隐隐形成了一个新的阶层。

关于让神策军子弟免费读书这件事,朝堂中枢争论了很久,反对者无数。既得利益之人,自然是不喜欢有后来者。

垄断了学问他们就可以继续对别人“降维打击”,不必担心对方的手段了。

争论到最后,高伯逸用“子弟有书读,父兄有战心”为理由,将所有反对之人都辩驳得哑口无言。几乎是按在地上摩擦。

让子子孙孙有机会能够学习文化,这是给了他们摆脱如今阶层束缚,继续向上发展的机会。有了这个希望,神策军上上下下都知道为何而战。

谁剥夺他们的希望,他们就会跟谁拼命,才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六镇鲜卑。

这一点,哪怕朝中再看不惯高伯逸为人的朝臣,也深以为然,无法反驳。

一句话:你觉得这个不好,那么请你自己拉一支军队出来,然后让他们跟段韶死磕,你行你就上,只要能打赢,你说什么都行!

不然的话,就给老子闭嘴!等老子跟六镇鲜卑死磕的时候,你们在城墙上好好观战!

尽管时刻受到晋阳的军事威胁,但高伯逸还是见缝插针的在朝中强行通过了一系列重要法案!比如说扩大邺城周边棉花种植面积,比如说建立“永夜坊”,比如说继续完善“三台”,然后将其扩建为所谓的“大学”,并适当扩大教授学生的范围。

比如说那些大力支持神策军建设的商人子弟什么的。

按高伯逸的话说就是:你可以不让别人当官,不给他们进入仕途的机会。但是基层的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你不能总是指望那些文盲能理解你的政令。

所以培养一批能够识文断字的年轻人,就非常必要,这对于政令的开展,是非常有好处的。高伯逸用这些理由,说服了杨愔。

杨愔则是出面摆平了某些世家的不满。

他也相信,只要不给这批人进入仕途当“品级”官员的机会,那么就不会触犯到世家的核心利益。再者,其实世家也是有吸收优秀底层人才进入家族的“潜规则”。

比如说当初李祖升就看中了高伯逸,不然他岂会让如花似玉的女儿跟对方见面?

这就是世家吸收优秀人才的手段,那便是联姻和招女婿。所以高伯逸的这些小动作世家们虽然都看在眼里,却也乐见其成。

只有当高伯逸要立法,实行“考试选才”的制度时,他们才会站出来反抗。在此之前,世家中人都会静观其变,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

“最近在邺城听到很多人说兄长贤明无比,乃是不出世的圣人。还说有兄长当辅政大臣,齐国定然会越来越好。”

坐在邺南城与邺北城之间的廊桥边上,高长恭感慨的说道。

他还听说,很多人都希望高伯逸能够取代高氏皇族当皇帝,还说什么反正都是姓高的,有什么关系之类的话。

虽然都是高,但并不是一个姓。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古代讲究的是“宗族礼法”,讲究的是你从哪里来,你的祖先是谁。

比如说南梁萧衍,取代萧道成一脉,成为国家的统治者。他们明明都姓萧啊,可为什么一个是南齐,一个是南梁呢?

这就是宗族礼法的威力所在了。除非萧衍“认贼作父”,抛弃自己的祖先,认萧道成为嫡亲先祖,那么他才能成为南齐的继承人。

萧衍即位之初雄才大略,显然不可能接受这种人设,所以改朝换代,成为“开国皇帝”乃是必然。

再比如说万一历史上宇文护改朝换代成功,那么他算是哪一波人呢?

答案是他依然属于宇文泰这一脉的宇文氏。

而北周还有一脉宇文氏,其中名人有宇文述,此人就不跟宇文泰一脉。所以假若此人夺权(这家人历史上还真短暂割据过)成功,那么就可以叫做改朝换代。

哪怕他们都是宇文氏。

“无知之人的妄言罢了,贤弟不必当真。”

高伯逸淡然说道,鱼竿一拉,吊起来一尾肥美的大鲤鱼。

“这次段韶来势汹汹,我愿意为先锋破敌,请兄长成全。”

忽然间,高长恭毫无征兆的激动说道。

他激动是必然的,无论他与娄昭君亲不亲(实际上娄昭君很不喜欢他),那位都是他的亲奶奶。段韶杀了娄昭君,所以就是他们高氏一族的敌人,至少对于嫡系的高氏皇族来说,就是死敌。

只有像是高湜那样的愣子,才会暗地里跟高伯逸吹牛,弹冠相庆。当然,明着他也是不敢的,不然就会受到此时社会舆论的极大谴责。

甚至可以这样说,正因为段韶“杀了”娄昭君,高氏皇族的绝大部分人,才愿意站在高伯逸这边出力,帮他平息晋阳的叛乱。

杨约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一刀,几乎是直接捅在了段韶心脏的最柔软处!这一刀可以说是抵得上十万兵马!

此刻高长恭站出来请战,代表的也是高氏皇族的集体意志,他不是代表自己在行动。

“你在滏水河为前驱,只是送死而已。”

高伯逸缓缓摇头说道。

“我有个更适合你的安排。”

章节目录 第935章 燃烧军团(4) “更好的安排?”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长恭有些困惑,到底什么叫“更好”呢?

高长恭知道自己的斤两,他就是个“打战术”的年轻小将,远远谈不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说白了,各方面还比较毛糙,只是凭着一腔热血的打仗。

他乃是“勇将”,最多算是“骁将”。而高伯逸打仗早就有大将之风,能够掌控全局。

“晋阳六镇悍勇,若是将你安排在前军,定然首当其冲要跟对方鏖战于滏水廊桥一带,那边施展不开,显示不出你的本事来。

我是打算让你去一趟晋城。”

晋城?

高长恭愣了一会,随即明悟了高伯逸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他的兄长,高澄的庶长子高孝瑜,正领兵镇守晋城。当然,说是镇守很不恰当,因为那边根本没有禁军,只有一些郡县的镇军罢了。

当初将高孝瑜调过去,因为这厮嘴贱容易惹事,在高彾的恳求下,高伯逸才将其调动到晋城,打发得远远的。

没想到现在遇到这么一档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段韶定然会派人前来游说你兄长,甚至许诺他当皇帝也不无可能。我担心他万一利欲熏心,倒是真有可能放开晋城让段韶领着大军长驱直入扑向邺城。

到时候我在滏水腹背受敌,想力挽狂澜谈何容易啊。”

高伯逸就是这样,每次打仗之前都会小心翼翼的,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开光环,手下就能以一当十了。

人心隔肚皮,高孝瑜的年龄并不大,而且远不如高长恭沉稳,若是段韶真派人来游说,他会做怎样的选择,还真是难说得很。

“如此也好。”

高长恭点点头,他也很担心长兄作出错误选择来,到时候……牵扯太大了。

“这里有封信,你交给他便是,他会明白的。”

高伯逸将手中的书信递给高长恭。

“这是?”

“乃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元仲华所书,劝说你长兄的书信,拿好了。”

这都被你弄到了?

一时间高长恭愣在当场,这才感觉事态严重!

为什么把元仲华拉出来?因为名义上,元仲华就是高孝瑜的母亲,这是宗族礼法所确立的。平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当回事,然而到了关键时刻,元仲华若是站出来表态的话……后果会极为严重!

高澄不在,长兄如父。然而高孝瑜是庶子,还差了那么点意思,他的话是没分量的,无法代表高澄一脉的态度。这时候,元仲华说的话,就等于是“官宣”。

若是你不当回事,执意要跟着段韶一条道走到黑,那就是被家族除名!

元仲华这封信,当然还会有“副本”,到时候将其公之于天下,高孝瑜还能抬起头做人么?

这种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厉害得很。

高长恭早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如今对时局也是有一定了解。从今日高伯逸的郑重托付来看,此行晋州不仅是必须要去,而且……事关重大!

“那我这就启程。”

高长恭沉声说道,他也是个急性子的人。

“点齐兵马再去,万一事情有不如意,你还可以全身而退。

事关皇位,别说你只是异母弟,就算是同母弟,他杀你亦是不会手软。”

人性之诡谲多变,没有人比高伯逸更明白了。

就拿元仲华来说吧,她性格特别软弱,以至于现在堂而皇之的成为了高伯逸的秘密床伴。无论高伯逸对她做什么,她都非常配合,几乎是予取予求。

然而她又非常顽固,保持这种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一方面是她也是女人,需要男人的慰藉,如果不得不依附于别人,那么被睡只是平常,跟吃饭喝水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另一方面,她还执着得想要找鱼赞的麻烦,一直在静静等待机会。

这就是李沐檀对高伯逸说过的,有些泥坑,女人一旦掉进去了,就再也爬不出来,还不如当时就一死了之。

“如此……也好吧。”

高长恭长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感觉欣慰,又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妥。要知道,段韶所在的段氏一族,长期以来都是跟高欢属于“合伙创业”的关系。

他们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

这么多年来,段氏一族也可以说得上是忠心耿耿,然而如今他们却实质上的反叛了!高长恭不是傻子,他知道杨约这个人有猫腻,极有可能是高伯逸派到娄昭君身边“卧底”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无论段韶之前是什么人,如今他赶走高演,也无法解释娄昭君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实质上,段韶已经跟高氏一族分道扬镳了。

两者之间的裂痕,已经永远都无法弥合了。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有时候高长恭也感觉很困惑,因为段韶看起来并非野心勃勃之辈,之前也能尽心尽力的为高家出力,他是怎么就“变了呢”?

“大哥,那我现在就启程吧。”

心不在焉的时候,哪里能钓到鱼呢?高长恭将鱼竿扔到地上,拱手对高伯逸说道:“大哥,你放心,晋州交到我高长恭手中,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就绝对不会让段韶的人马占据晋州!”

说完他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道:“大哥保重。”

高伯逸还没站起身,高长恭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有选择么?”

看着高长恭略有些单薄的背影,他轻轻摇了摇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想去叫住高长恭别走,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只左手伸到半空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最后又无力的垂下。

他没有告诉高长恭的是,敌人的第一战其实不是滏水,而是晋城,因为晋城离壶口关的距离,比邺城到壶口关的距离要近多了!

而滏水在邺城北面,段韶的人马,肯定是先到壶口关,然后派一路偏师直接南下晋城,将其变成桥头堡!

如果他们无法说服高孝瑜的话。

高长恭此去,劝说高孝瑜不倒戈,并非难事。但是他要守住晋城,恐怕就不那么轻松了。能不能活着回来,取决于独孤信大军去救援的速度。

然而,所谓援兵,常常都是在两边打得精疲力尽时才会出现,高长恭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真要打一个问号。

这次等于是高伯逸亲自将自己的“义弟”送入险境。

章节目录 明天晚些时候更新,身体还没恢复 RT,最近实在是不太好,尽量不断更

章节目录 第936章 燃烧军团(5) 邺北城郊外的神策军大营里,只听到大风吹动旌旗的呼呼声,接近两万人的编制,却能做到各司其职,鸦雀无声。

这是一支沉默的军队,已然具备了强军的气质,只是他们还需要证明自己:打败此时天下最强的六镇鲜卑。

“大都督,卑职并未事先宣布演练,不过随时可以开始。”

张彪拱手对高伯逸说道。

神策军大营的骑军已经提前出发去河东警戒,由老鱼带队。高伯逸当然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独孤信身上,万一独孤信有个什么耽搁,鱼俱罗部也能迟滞段韶那边的速度。

战争有时候打的就是时间差,因为双方主将都不是傻子,双方士兵也都不是泥巴捏的,你不能总是指望对手都是二货。

“我记得当年你在梁国的时候,你们那边有独特的战法,是否如此?”

高伯逸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实则内心非常好奇。

南北朝的时候,南边和北边打仗有什么区别呢?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什么战术比较好用呢?

这不仅仅是高伯逸关心的问题,实际上神策军内诸将都很在意这个,毕竟,他们有生之年跟南陈交手的机会极大!

只要看高伯逸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就知道这厮以后定然是齐国的皇帝!统一天下,不是说说而已,这活若是时机到了,你不做都不行!

“大都督请随我来!”

张彪沉声说道。

为了扩大造纸作坊的规模,高伯逸利用职权,在漳河边引水,硬是挖出一条“小河”。只不过冬天是造纸作坊的淡季,建设作坊必须要在那个时候。

而现在正是造纸的旺季,马上河水结冰后就要处于“半歇业”状态,所以那边所有人都在提前准备制造纸浆,并将纸浆做成未加工的“原纸”。

“大都督请看。”

张彪指着“小河”两边的格栅说道:“这就是南方战法的核心。”

格栅?

张彪这话说得高伯逸一阵错愣。

“此话何解?”

当初高伯逸在江南“观战”的时候,确实见过不少“格栅党”。然而他并未在意这玩意有什么作用,毕竟,格栅又不能抵挡弓弩,用途很小。

“末将嘴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今日的演练马上开始,大都督一看便知。”

张彪指着远处的高台说道。

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知道两军交战的锋芒在滏水河边,那么第一战就是确认双方战力差距的最好,甚至是最后机会。

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唐邕虽然看不起高伯逸,可高伯逸从未看不起段韶和晋阳六镇鲜卑!这把“妖刀”要是能用,高伯逸早带出去浪了,问题是不能用啊!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无奈之下,高伯逸也只能从头开始,打造根基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这种办法虽然慢,但好在坚实可靠,时间越久,就越是能有“定海神针”的作用。

“不必了,我想在近处体验一下。”

“喏,那卑职这就叫他们开始吧。”

张彪对着高伯逸拱手说道,随即叫来传令兵道:“擂鼓,今日的演练开始了。”

神策军上下,谁都知道马上面临强敌,操练一刻都不敢松懈。平时多流汗,打仗少流血的道理,谁都明白。

不一会,“两军”列阵完毕,以胳膊上的丝带为区分,分别列于“小河”两岸,中间有一座临时架设的浮桥。

这一切都是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完成的!

嗯,经验老道确实是有好处。

看到这一切,高伯逸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

张彪当年在扬州,对手是侯景!侯景是什么人物不必赘言,那绝对是不好惹的。

然而他却能在王僧辩手下战功第一,这多半是防御扬州有功,最终积累的功勋。实际上战功的含金量比王僧辩女婿杜龛要高。

进攻可以依靠一腔热血,防御却不能,更考验智慧。孤城不守,要守住一块地方,主将不是让麾下士卒占据城墙就完事了的,那样被人家一围困,饿也饿死了!

古代防守作战也是讲究“区域化”和“据点固守”相结合的战法,说直白点就叫“互为犄角”,然后时不时的还能出城反击。

走神的那会功夫,高伯逸就看到“对岸”的士卒,已经上了浮桥,而岸边的这头的士卒,却是在……布置格栅!

“百年前的时候,南方军队为了抵御魏国铁骑,通常都是用大都督的箱车圆阵。不过使用条件还是受到了很多限制,而且太耗费钱粮,主将调度能力不够或者被射杀之后,圆阵内的士卒就会崩溃!”

张彪毫不客气的指出高伯逸之前耍的“箱车圆阵”,实际上具有非常苛刻的使用条件。

“所以后来大家都玩格栅了?”

“不错,南方多水又多木。特别是宽几丈,深不过肩的小河,不计其数,你走到哪里都能见到这种河流。”

说白了,张彪口中的“这种河流”,其实就是后世常说的“家乡母亲河”,一般都是出了村子没多远就能看到,平日里可以捕鱼捕虾洗衣服的那种。

其实不用他说,高伯逸很快看出格栅的妙处来了。

从河那边过来的士卒,遇到这边的格栅,速度居然直接降为零!然后阵线开始散乱起来。

而这边格栅后面的士卒,则是列阵好了,用长枪捅对岸过来的人!一时间对岸那方就如同被木板拍碎的豆腐一样,散乱开来,溃不成军!

“其实,我军并不适应格栅的进攻,但是怎么防守,他们很快就掌握了。”

张彪略带自豪的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战就能看出来,神策军对于格栅的玩法掌握,也是初级阶段,会守不会攻!格栅的作用,一来是减速,二来是维持自己这边的阵型。

而且它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得来容易,布置迅速!如果事先准备好材料,甚至可以在打仗的时候边打边布置(陈霸先崛起之战的时候,就用过这种战术)。

“卑职的想法,是放弃坚守廊桥,然后把敌军引过来,采用临时布置格栅的方式,层层后退,然后……”

张彪伸出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道:“将其过河的一部捏碎!”

他的想法,明显超出高伯逸的事先预估。这有些冒险,但是对打击敌军士气,提振我方士气,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

说到底,谁都知道晋阳六镇厉害啊!连历史上的宇文邕都害怕,那时候北齐都烂到骨子里了。这个时候,六镇鲜卑根基尚稳,邺城里谁敢拍胸脯说神策军必胜?

是时候打破魔咒了!

章节目录 第937章 燃烧军团(6) 要不要在滏水河边,痛击六镇鲜卑,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事关全局,就连高伯逸也是有些举棋不定。

他原本的机会,是押宝在河东那一路。只要占据壶口关,那么此战必胜!壶口关就像是一把宝剑的剑柄似的。

剑柄没有了,宝剑再锋利也是握不住的。

而且,斛律金已经跟自己暗通款曲,一旦独孤信所部兵临壶口关,那么在“浴血奋战”之后,斛律金和所部兵马就会因为“损失惨重”而无力再战,然后返回晋阳。

这就是双方约定的套路,戏要这么去演。

至于滏水河防线,只要能守住就行,高伯逸并没有觉得自己能够硬抗六镇鲜卑。虽然他用了种种手段,给这支军队加了无数负面状态。

比如说缺粮,比如说底层贫困潦倒,比如说“贸易禁运”,比如说不占大义等等。但说一千道一万,任何事情都要看结果。

你做得再多,对方都可以无视那些“负面状态”,把给打倒在地,那么之前所做的功夫都白做了。

神策军帅帐内,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真的好难决定啊!

下一个命令很容易,但是这道命令的后果,要如何去承担,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谁敢说自己万无一失呢?

历史上那些出名的常胜将军,无一不是心智坚韧之辈。

到底应该像张彪的提议那样,打得一拳开,避免百拳来,还是乖乖的当一个肉沙包?

高伯逸陷入两难之中。

……

“粮草终于送来了!”

站在壶口关的城墙上,段韶欣慰的点点头。唐邕为人自负,却也有自负的资本。不好搞的事情,他最后搞定了,这就是能力,不容否认!

运粮的车队从晋阳而来,这是第一批,后面还有一批,等都送到了,就可以出征了。不然粮草要是不足,段韶带兵心都是虚的,饿肚子的丘八随时都有可能哗变!

“大都督,出事了!”

一个传令兵上了城墙,满头大汗的对段韶说道。

出事?

段韶微微皱了皱眉道:“速速带我去看看。”

段韶出征以后,他的官职是“都督并省诸军事”,而高伯逸的头衔是“都督京畿诸军事”,一个简称并省大都督,一个简称京畿大都督。

反正都是一方大佬,可以算是平起平坐。

段韶亦是没想到高伯逸这厮短短几年时间,居然就可以爬到自己头上!这让人何其不爽!

当他来到壶口关城墙的另一侧时,却看到了让他更不爽的事情!

城下是一辆运粮的箱车,车上插着神策军的红色军旗,城下那人他认识,就是高伯逸的贴身侍卫,个子高高的,平时一副拽上天的表情。

这厮是没有家眷,他要是有家眷,段韶定然会杀他全家之后,看看这厮到底还拽不拽!

“城下何人?”

段韶让传令兵问话,虽然他知道对方是谁。

“整个壶关城内,都是奸佞小人,唯有贺拔仁都督乃是真英雄!请让贺拔仁都督出来说话!”

城下的竹竿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但是高伯逸让他来这里一趟“装逼”,他不来也要来了!

这就是当家族门客的悲哀。

当主公发达的时候,哪怕是宰辅也要对你客客气气的。然而主公若是让你去死,你也要赴汤蹈火,这就是宿命!

他这话直接让壶关城城头的士卒举起了弓箭。

“堂堂虎狼之师,居然连让别人说实话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竹竿在城下喊道,继续“作死”。

你还别说,此话一出,城头士卒立刻将弓箭收了回去。是个人都要脸啊,再说城墙下面的那人又没有马,一辆牛拉车,跑也是跑不掉的。

如果话都不让对方说,那可真是如对方嘴里说的那样,丢人丢姥姥家了。

“去把贺拔仁将军叫来。”

段韶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高伯逸这个贱人,用阳谋玩阴招,明明知道他不怀好意,偏偏你还不能发作,甚至城下那家伙现在都不可以收拾,只能留到以后。

为什么呢,因为一旦你收拾了,那么则是证明“做贼心虚”,以至于连别人说话都要管着。这更加证明了晋阳那边的事情,确实如外界传言的那样。

不一会,贺拔仁一脸懵逼的来到城墙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为什么段韶要叫他来。

“我就是贺拔仁,有屁快放!”

看着城下那个竹竿一样的家伙,贺拔仁没好气的用大嗓门吼道!

“听说晋阳缺粮,此番贺拔将军出征定然粮草不足。我家都督一向敬仰贺拔将军为人,特送来粮草一车,聊表敬意。

壶关城内魑魅魍魉齐聚,贺拔将军金玉之人,何必跟这些贼子为伍,我家都督一直提贺拔将军不值当。

沙场上刀剑无眼,但若是遇到贺拔将军所部,我军必定退避三舍以示敬意。粮草放在这里,在下告辞!”

竹竿没有任何表情的说完,像是照着书本念书一般,随后转身便走,弄得城墙上站立的诸多将领面面相觑,表情诡异。

贺拔仁恨不得立刻从卫兵那边抢过弓箭,然后将城下之人射杀!

但是他不敢!

如果杀了,那么更加坐实了他跟高伯逸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说打仗的时候,在段韶背后捅一刀,最后拿着段韶的人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邺城的朝堂上,继续发财享福!

这在逻辑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贺拔将军的名声,倒是传到邺城去了啊,去派人把那车粮草运进出吧。”

段韶似有深意的看了贺拔仁一眼,既没有为对方解释,也没有指责,就这样淡然的来了一句之后,就走下城头!

没人看到的是,段韶把指尖都捏白了!他被人用计谋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丝毫不得反抗!

此等憋屈,这几十年来何曾有过?

连反抗都不行,完全得按照对方预定好的规划来行事,不然局面就要更糟糕,这种憋屈真是……他好想砍死高伯逸啊!

特别是城下那个竹竿把一车粮食说得像是一万车一般!别说是六镇鲜卑所有人了,就连贺拔仁本部人马,那一车也不够一餐饭的!

你拽个什么拽啊,像是给了很大恩惠一样!

“高伯逸野种小儿,不把你碎尸万段,我段孝先誓不为人!”

章节目录 第938章 燃烧军团(7)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从常理上说,确实是这样。历史上有无数“忍者神龟”们最后成就大事的。

像是司马懿啊,德川老乌龟之类的。

然而更多的时候,当一个人受到羞辱之后,却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此刻段韶一个人在壶口城简陋的石屋内,胸中那口闷气根本平息不下来。

其实不止是生气。当他冷静之后,就发现高伯逸这次的“阴招”,用意实在是过于深远,可谓是老奸巨猾,甚至今日一着不慎,居然暴露了底细!

“高伯逸小儿,真是狡诈,头痛得很!”段韶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站在一个公平公正的角度看待,段韶是很欣赏高伯逸的,甚至认为他是北齐下一代中的第一人,文韬武略都不是庸手,十分全能。

可问题是,这个人的立场,是站在自己对面的。所以对方越是优秀,对自己的威胁也就越大。从这个角度看,高伯逸就是段韶人生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而且这块绊脚石还特别古怪、特别顽固、特别不好对付。

那么今天高伯逸派自己的心腹过来“示威”,具体是想达成什么目的呢?

段韶认为,这厮派人送粮食过来,刺探情报是假,离间军心是真!对方喊话贺拔仁,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六镇鲜卑的大佬们传个话么。

老子要对付的是段韶,与你们无关,不要不开眼的自寻死路!

相信今日过后,有心人会细细揣摩高伯逸的用意,然后跟自己一样,品出这厮想表达的意思。

当然,作为自己的主要敌人,段韶认为高伯逸不会真的那么幼稚,以为就光靠一点小伎俩就能动摇贺拔仁等大佬的立场。对方此番来送粮食,恐怕还有一层意思,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壶口关这里的所有人!

第一,老子知道你们没有粮食了,打消耗战都能耗死你们。

第二,你们的行军路线,老子掌握得一清二楚。

此刻段韶就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在众人面前现场将那一车粮食烧掉的!起码,可以给高伯逸一个警告:晋阳那边的粮草多的是!

结果自己没把这件事做好,等于是泄露了根底,非常不智。

想到这里,段韶就异常懊悔。一念之差啊,居然让那厮得逞了。

这让他对将要来临的战斗非常不看好。

“来人啊,去把綦连猛将军叫来!”

段韶对着亲兵喊了一句。

是时候先出兵晋城,抢一个先手了。高伯逸对全盘战略只怕都有所准备,也不知道段深在那边怎么样了。

段韶忧心忡忡的想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段韶现在就觉得,自己身边一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就连唐邕,现在也是在晋阳坐镇。

不知道高伯逸身边有没有谋士,会有怎样的高见,唉!

段韶深深叹了口气,六镇鲜卑的武力已经登峰造极了,然而,那些人就是脑子不太好用的样子。

……

“卢先生,里面坐,快请快请!”

高伯逸客气给下犊车的老者披上大氅,那态度谦卑得不得了,以今日高伯逸的权势来说,实在是难得一见。

卢叔武笑眯眯的让高伯逸给自己披上大氅,随即飒然一笑道:“大都督不必这么客气,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夫虽然一把年纪,如今能够为国出力,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卢叔武眼中精光一闪,豪气充满胸膛,仿佛要破体而出!

卢叔武跟一般的世家中人稍有不同,此人不但精通军略,而且忧国忧民。他是最早提出“自助救济”这个概念的人。

卢叔武早年在乡下避难的时候,就自发的用家里的粮食设立了“流水仓储”。饥荒的时候,附近灾民取之,丰收之年,当地取过粮食的人又自觉将其填满。

所以当地民众异常团结自律,这样既避免了米贱伤农,又避免了灾年去地主家里进行高利贷!

由此可见,这个人是一个非常有想法,又与众不同的人。

高伯逸将卢叔武请到书房里,双方落座,打发走下人之后,他立刻拉着卢叔武干枯的手,激动说道:“请卢老先生救我!六镇鲜卑勇不可当,在下实在是没有把握必胜!”

“滏水陉乃是天险,坚守不易,攻破更难,你可知何意?”

卢叔武笑着问道。

滏水陉在太行八陉中非常特殊,这地方不好设立关卡,里面很窄,外面又很宽,而且还直接被一条河(滏水)封锁了!

这就意味着,要渡河的队伍,会非常吃亏,他们的后勤压力是非常大的。

然而滏水另外一边的人要打进滏水陉里面,也会如同钻进小洞的老鼠一般,任凭你有千般本事,也根本施展不开!

所以这里注定只会爆发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一旦不分胜负的话,双方都会退回出发点舔伤口!

而邺城离滏水,可比壶口关离滏水要近太多了!这也是为什么滏水一带一直都被邺城所在势力牢牢控制的原因。

卢叔武的意思很明白:鲜卑人就只有一波,顶住这一波,邺城短期安然无恙!

但是正如利弊互相转化一样,六镇鲜卑如果是癌细胞,他们现在就是肿瘤,集中在一起,切了也就完事。

然而当这些人无法攻破滏水防线之后,他们就会以其他的地方作为突破口。邺城一带本就不是什么天险要塞,只要六镇鲜卑出了晋城,任何地方都可以去!

“滏水防线我已经布置妥当,不知卢先生是想说什么?”

高伯逸故作不知问道。

“你呀,就是个小滑头。”

卢叔武面色突然严肃说道:“不要藏拙了,此战胜负的关键,就在晋城。段韶是不会在滏水陉,跟你硬拼的。一旦你在滏水陉击败他们,他们就会全军转向晋城,如果你去追击,那么正中段韶下怀,他会在滏水陉里伏击你。

如果你不追,那么他则会强攻下晋城为桥头堡,南下掠地,最后攻占洛阳!

晋阳和洛阳,都在段韶手里,你觉得他们还会缺粮食么?”

卢叔武跟高伯逸描述了一个可怕的场景。

段韶南下邺城,确实是第一选项,一劳永逸。然而强袭失败了怎么办?难道让大军原地爆炸?

只要攻下晋城,河南那么大一片土地,段韶何处去不得?

到时候就是抢也能抢到一些粮草以供作战了,而高伯逸这个时候,要不要带着神策军千里奔袭去“平叛”?

到时候场地不熟悉,地理不熟悉,要怎么去打有把握的仗?

章节目录 第939章 燃烧军团(完) 卢叔武何许人也?

这位是高洋三次请出山,都表示“志不在此”的人物。

他到了邺城,杨愔亲自给他驾车,面子多大?

然后这位了解了一下高洋的情况,大概是有些看不惯高洋的做派吧,来了邺城就在家闭门了,谁也不见。

历史上高演继位后,又去请卢叔武,这位感念高演平日里名声不错,于是出山。卢叔武一出山就给高演献上了“平西策”,里面详细叙述了对付北周,攻取关中,应该实施怎样的国家方略。

然而高演意外坠马后死亡(极有可能是六镇鲜卑的阴谋暗杀,因为高演任用和亲近汉人世家的才智之士),“平西策”被束之高阁,继位的高湛什么货色也不用多说了。

这厮不是在玩女人,就是在玩男人,反正就是不干正事。年纪大了的卢叔武抑郁而终。

这一世,《平西策》已经装订成册,放在高伯逸家的书房里,他没事就要拿出来翻阅一样,越是看,越是对卢叔武惊为天人!

这老头,肚子里是真有货!

所以很早的时候,高伯逸就派人将在齐州养老的卢叔武接回邺城来商议大事。

果然,卢叔武跟高伯逸提了个醒:不要预设立场给你的敌人,你能猜到对手的第一步行动,但对手未必会按照你的设想,走第二步第三步!

如果段韶带着数万鲜卑大军,放弃滏水陉这一路的攻势,将主要精力集中在河东一代(也不是完全放弃滏水陉,而是在里面埋伏少量兵马),那你要怎么办?

古代的战争就是这样,当你得到远方消息的时候,大局已定,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就像是晋阳发生蝗灾的时候,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而高伯逸提前大半年,从春耕开始就一路防备,所以取得的效果才会特别惊人。

世上没有后悔药,在古代更是没有。

“请先生教我!”

高伯逸恭敬的拱手说道。

“深沟壁垒,以我之长,击敌之短。”

深沟壁垒?

晋城是很重要,但那是对于补给线来说的。敌军放过这样一个城池在自己粮草的补给线上,无异于自杀。

然而,这并不代表晋城就如同壶口关的壶口城一般,将关隘堵得死死的。

外面的缝隙大了去,不过是无法穿过千军万马罢了。

坚守晋城,绝不意味着“深沟壁垒”。

“卢先生是说……筑城?”

这一套怎么玩的呢?有没有人玩过呢?

实际上是有的,那就是北周的窦毅在淮河西段的申城(这时候还不叫信阳)附近玩过,而且效果很好。

这种军事用的“城池”,大的不过一千多米,小的就方圆几百米,与其说是“城”,倒不如说只是个很小的据点。

这种城池,单独存在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跟大城配合,或者很多个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话,作用就不能小觑了。

卢叔武的意思很明白,以晋城为核心,在其周边筑城,堵住六镇鲜卑南下的道路!

这样的目的,就是不让段韶他们获得粮草补给,等到天继续冷下去的时候,那些不可一世的鲜卑军户悍卒,就不得不跪在地上唱征服了。

“所以邺城这边…我们要提前抽调部分军力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如果等打赢了六镇鲜卑大军之后再向西去晋城,时间是绝对赶不上的。因为不但要去得早,而且还要筑城,不管这城池多小,修一个起码也要半个月。

真正打起仗来,一天时间也是宝贵的,更何况半个月?

如果提前分兵的话,那么就意味着,神策军不能以全步军(骑军已经被调走给鱼俱罗了)状态去参与滏水河防御战。

人数本来就吃亏,还要调兵,这能扛得住?

不得不说,卢叔武给高伯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却又无法忽视的难题。

那就是神策军兵精,数量却不够的弱点,被战局放大了。战线拉得太长,就处处裂缝,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哪怕不懂军事的人都明白。

“卢先生,还有没有别的良策?”

高伯逸有些为难的问道。

只给你一袋米,让你去做十个人吃的“大餐”,那需要多好的厨艺?

至少高伯逸目前还达不到这样化腐朽为神奇的程度。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听说禁军正在编练当中,他们野战或许还不行,但是守城问题还是不大的吧?”

卢叔武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死读书,他知道高伯逸正在改革禁军的节骨眼上,这些人确实是到位了,只不过还没有经过整训,忠诚度也是问题。

不是说他们会投降段韶,而是这些人一旦逆风仗的时候,很可能溃散。

神策军是兵,难道他们不是兵么?

不是兵还养着,岂不是世上最傻的事情?

“我亦是考虑过让这些人上战场,只是此战过于重要,真是害怕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啊。”

段韶有段韶的难处,实际上高伯逸也有高伯逸的难处,那便是高洋死得早了半年!

他若是稍微晚点死,只怕现在邺城的那支规模不小,将来会有大用的外围禁军,会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然后能够把神策军的军力解放出来,让这支军队成为尖刀,参与最为重要的战役!

还是那句,战争不会随着个人的意志运行,敌人更是不会等你准备好一切才开始行动。

“那个老朽就不知道了。大都督毕竟是亲自上沙场的人。”

高伯逸微微点头,然后行礼答谢。他将对方送到自己小妾卢臣萱的家中安顿好,这才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

他在认真考虑,谁能够承担这样的责任,谁又善于守城!

别说,还真让他想起来一个人!

王思政!

这位曾经的西魏军界大佬,他怎么就给忘记了呢。他现在正在邺城啊!

王思政在筑城方面有多牛逼?举个例子,东西两魏大战玉璧城,虽然是韦孝宽在坚守,但是这个城池的选址,还有这个城池的设计乃至建设,都是王思政一手操办的。老韦只是摘桃子的。

老王出马,能把段韶堵得欲仙欲死!

想到这里,高伯逸忍不住嘿嘿笑起来。王思政不愿意跟北周的“前同事”交手过招,但是对于段韶这种曾经就是敌对立场的,相信很有遗愿去教训段韶一番吧。

章节目录 第940章 人算不如天算 王思政的儿子王元逊跟着高伯逸一路去江州去荆襄回来之后,就退居了二线。原因无他,因为此人是西魏那边的“嫡系”,身上的烙印太为浓厚。

就连高伯逸,也不能强行让他统领一军,因为其他将领乃至北齐这边的方方面面,压力都太大。在外部条件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王元逊哪怕为一军主将,恐怕也很难服众。

而神策军内部又注重考核,重奖重罚。他来统领一军,造成的争议太大,各方面都不太妥当。所以高伯逸将他打发到了神策军的后勤部门。

专门负责采办军需,招募兵员。

权力大不大呢?权力相当大。

引不引人瞩目呢?

很低调,并不显眼。

王元逊也乐于做这样的工作,起码,他完全没可能跟从前的同僚对上,无论如何都是个好消息。他知道,高伯逸这么安排,其实也是另有深意。

王思政跟王元逊二人在北齐邺城,没有亲属,没有根基,除了高伯逸以外,没人可以罩着他们!所以让王思政主管后勤和兵员招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抵制世家大族的渗透!

也能让高氏皇族和世家大族平衡。

此时此刻,高伯逸站在略有些清冷的王思政府邸门前,却感觉这里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头!

以前,就王家父子二人住在一起,院子也小,也没有仆人。然而王元逊混进神策军之后,哪怕是掌管后勤,那也是一号人物,早就请了许多仆人来照顾王思政日常,又住进了大宅子里。

按道理,不应该这么冷清才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伯逸轻轻的敲响了大门上的铜鼻环,很久都没有人应声。

在这个节骨眼,老王乱跑什么啊?

高伯逸心中略有不满,微微皱眉。正当他打算继续敲鼻环的时候,朱红色的大门打开,只见王元逊面有郁色的抬起头,看到来人是高伯逸之后,也是愣住了。

“不请我进来坐一下么?”

“啊,卑职疏忽了,大都督,里面请!”

王元逊客气的将高伯逸引进院落里,刚刚进门,后者就闻到一股强烈的中药味。

“令尊生病了么?”

高伯逸心中一沉,不动声色问道。

王元逊魁梧的身躯一顿,随即缓缓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高伯逸顿时明了,王思政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

“令尊生病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高伯逸不悦问道。

谁知王元逊摇摇头道:“徐太医(高德政的老友)已经来看过了,说药医不死病,我父已经过了天命的岁月,唉……”

王元逊又是深深一叹,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老年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病,生老病死谁也难免,你要去怪老天么?

两人来到王思政的卧房,却见对方倚靠在床头,双目炯炯的看着高伯逸,并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就连王元逊也有些奇怪,老爹昨天都还昏迷不醒的,刚才都还不能说话,现在居然就已经坐起来了,你说他能不吃惊么?

“王老将军!”

高伯逸激动的握着王思政的手不放。

“大都督客气了。元逊,你去把柜子里那张晋城一带的舆图拿来!”

王思政声音虽然不大,但不怒自威,儿子王元逊只得乖乖的去拿舆图,然后放在床上。

“不瞒大都督,当年我在魏国的时候,就曾经想攻破洛阳,大军长驱直入,一路走邺城,一路以晋城为桥头堡,攻略晋阳,困死壶口关的守军。”

他枯黄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用那长满老茧的手指着地图上圈出的几个点道:“筑城之道,在于选址,城池本身,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城池建设的再巧妙,如果所选位置不行的话,那也没有用,浪费人力物力而已。”

很显然,王思政已经想办法把晋州那边的地形弄明白了,所选的位置,都是依靠河流,又处于关键节点的地段。

可以跟晋城遥相呼应!将一个点变成了一道防线,能够互相支援,而单独存在,也没有太大问题(比如说缺水什么的)。

按王思政的设想,如果能在这里建设三座小城,那么将会让段韶极为难受!

老王真是厉害了啊!

高伯逸都不说自己来是做什么的,王思政就已经猜到了。其实这事说困难确实困难,说简单倒也十分简单。

王思政当年号称是西魏那边的“防守大师”,尤其是筑城、选址特别有一手。北齐国内不说晋阳,就说现在的邺城,也是将星云集。

如果要打仗的话,高伯逸没什么可以请教王思政的。但最终高伯逸还是来了,很显然,对方就是奔着“筑城”而来的,没别的意思。

王思政为什么会知道高伯逸会对晋城动手呢?因为他早就研究过晋阳地区的要害,晋城是个避免不了的关键节点。

可以说双方要取得优势,这里是一个关键点,而谁能进一步攻占壶口关,则是已经拿到胜利的钥匙。

“大都督,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让元逊此战去晋城,给都督打打下手。当然,当先锋他是不成的,给大都督牵马就行了。”

王思政拉着高伯逸的手,眼巴巴的问道。他要是能跪下,只怕现在立刻就给高伯逸跪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王都要死的人了,都还想着给儿子铺路。他大概也是从各种渠道,敏锐的感觉到齐国未来的天下,定然是高伯逸的,而不是李祖娥这对孤儿寡母的。

所以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为儿子求一个官职,实际上也是希望此战大胜,能占到一点战功的便宜。

为什么不去先锋军呢?

因为老王怕儿子王元逊不是段韶的对手(这几乎不用怀疑),被对方打死或者俘虏了!

所以他才要让王元逊跟在高伯逸身边。

如果赢了,战功是不用怀疑的,躺着就能往上爬。

输了的话,那是自己看走眼了,反正这一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黄泉路上也不寂寞,多好啊!

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老王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好,我的亲卫队长一直空缺着,田子礼头脑不甚灵光难堪大用,令郎为我亲卫队长正是合适。”

王思政都这么说了,高伯逸能不答应么。

再说王元逊虽然不算是出类拔萃的战将,但是当个亲卫队长,还是合格的,至少比田子礼这位脑袋里都是浆糊的混球强多了。

(今晚只一更,剩下一章明早更新)

章节目录 第941章 各自的应对(上) 深夜,壶口城的城墙上,坚守城头的士卒发现城外的墙角处有人影晃动。正当他们要去查看究竟的时候,巡夜的队伍来到城墙,正是打算出发前去晋城地区的綦连猛。

“我观你神色慌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綦连猛忽然拔出佩剑,将其横在城门守将的肩膀上。他身材魁梧,胡须浓密,看着就不太好惹,一副气势十足的模样。

谁见了都畏惧三分。

“都督,墙角那边,有人影晃动。”

城门守将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影子说道,极为模糊,似乎是鬼魅一般。

“干好自己本职的事情,你守好城门就可以了,何必多生事端?”

綦连猛不置可否,而是瞪了守将一眼,十分不悦。

“喏,卑职知错了。”

末将拍马屁拍到了马腿,无奈拱手致歉,随即退到一边,让开道路让綦连猛带着人沿着城墙巡视。

这队人马先是上城墙,随后又陆续去城内马舍、校场、粮库等地巡视,最后在粮库门前停了下来。

“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没外人!”

綦连猛无奈对副将说道。

“将军,刚才那些人影,卑职也看到了……那些是不是逃兵啊?”

废话,老子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到那些人是逃兵?

綦连猛在心中暗骂副将多事。

“不会的,现在六镇大军气势如虹,又怎么会有逃兵呢?你休要多言扰乱军心,否则哪怕你是我的亲信,段大都督的杀威棒可不认人!”

綦连猛声色俱厉的对副将说道,表情前所未有的慎重……甚至是森严。

“喏,都督请回去歇着吧,剩下的卑职来做就行了。”

将军巡夜,一般都是上半夜,下半夜是要休息的,不然第二天哪里扛得住啊,人不睡觉会死的!

“嗯,我去歇着了,你眼珠子放亮一点,不要多管闲事知道么?”

綦连猛着重强调了“多管闲事”四个字,这时候副将才恍然大悟,跟着猛的点头像是小鸡吃米一般。

撇开所有人来到自己居住的石屋里,綦连猛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脑中却浮现刚才城墙下面的那些“鬼影”!

“多事之秋啊,不知道还能不能捱过今年冬天。”

綦连猛长叹一声,他越来越觉得,晋阳六镇或许表面上看起来依然风光,当得起“虎狼之师”这样的形容。

但是,下面的鲜卑军户,根子已经败坏了。

这真不是说笑,这次段韶之所以还能像从前那样把军户们召集起来,不过是因为今年粮食歉收,蝗灾肆虐,若是冬天留在家里,多一张嘴吃饭,日子就难过一截。

出来从军,怎么说也能混口饭吃,至于会不会有危险,难道饿死不是一种危险么?

人心如此散乱,现在的所谓军心士气,那都是逼不得已表现出来的无奈罢了。打仗打的是什么?是后勤,是人心!

这两样段韶手里都没有,他如何能赢?

綦连猛觉得段韶赢过高伯逸,或许有机会,但他一定赢不过老天的!

事实上,蝗灾肆虐的时候,綦连猛的心就已经凉了。或者说,这种心理暗示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以至于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站错了队!

“箱车圆阵,要如何破敌?”

綦连猛喃喃自语的沉思,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箱车圆阵,确实是对付骑兵的好手段,百年前的南朝十分流行,但最后为什么被绝大多数将领放弃呢?

因为缺点太明显了,那就是一旦被围困,就只能被动挨打,就只能指望着对手外围的骑兵退去!

为什么在南朝对抗北魏的过程中,一开始用处极大呢?因为那个时候北魏都是骑兵!

而且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特点,便是北魏骑兵的攻击半径和出击时间,一来一回正好是一天一夜!

也就是说,北魏骑兵如果白天围困了运粮的南朝步军,那么南朝步军只要利用箱车圆阵坚持到入夜,北魏骑兵自然需要回归出击的城池,围困自然会解除。

那时候北魏的游牧气息特别浓厚,占据了南方的城池也无法利用和坚守,所以他们需要利用骑兵超长的攻击半径,来执行各种战术任务。

所以到后来的时候,北魏已经从游牧化演变为半农半牧,在与南方交界的前线,竟然是以屯田为主,马匹渐渐变少。

当后来北魏大军能够步骑协同时,便再也不怕南朝的箱车圆阵了!而南朝军队,也因势利导,放弃了箱车圆阵,广泛利用战船和格栅等灵活多变的手段,与北魏军对抗。

从这些例子看,战术无所谓好坏,关键要看怎么用。用得好就是神药,用不好就是砒霜。

綦连猛一咕噜从硬木床板上坐起来,点燃油灯,端坐于石屋内的石桌前,心绪难宁。

“晋城么?”

简陋的地图上也能看出来,此战的关键,就在他身上,战斗的关键,就在晋城一带(不一定是说要攻占这座城池)。

“如果高伯逸占据晋城,又在晋城周围摆下箱车圆阵,则可以跟城池互相呼应,来去自如。”

綦连猛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如果高伯逸在晋城周围筑城,然后利用箱车防御力强的特点,来往与各城池之间,犹如铁乌龟一般让你无从下口!

一旦你派人将对方围困,那些新筑城池里面的人,则可以迅速支援,打破你的封锁。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高伯逸没有办法在晋城周边筑城,那么晋城还是孤城一座,非常好对付。毕竟晋城长期作为北齐的“腹地”,防御特别松懈。

一时间它要作为前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所以这一战要占据先手,就是要抢先一步,在晋城周边筑城。

可是晋城现在在高孝瑜手里,如果跟他没有默契,那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筑城,完全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

所以这件事就成了个死循环,为了获胜,就必须南下河东,于晋城跟高伯逸决战,类比于当年的长平之战。

如果想要此战获胜的话,就要抢先筑城,并占据晋城,将防线推进到河南腹地!

然而要做到这件事,却又要得到高孝瑜的首肯,也就是说要收买此人才行。可此人是高氏皇族的嫡系庶出,想收买他,除了皇帝的位置以外,对方都会嗤之以鼻。

这样问题又来了,高孝瑜要当皇帝,段韶怎么办?

“似乎无路可走啊。”

綦连猛抬起头,猛然间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他端坐在石桌跟前,居然就这样冥思苦想了一夜,却是毫无进展!

章节目录 第942章 各自的应对(中) 高熲曾经对高伯逸说过,说他“天命在身”,麾下人才济济,上下一心,又掌握了大义,想输都是很难的,除非故意去送!

当然,高伯逸并不否认对方说的,也曾暗暗得意。

然而,正如那些高考落榜考生一样,无论花了多么多的功夫,无论以前的学习成绩多么牛叉,只要你在考场上没有发挥好,那么从前的努力则全部归零。

也就是说,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考好,其实……也无所谓了,事后无人关心,所有人都只关注结果如何。

战场比考场还要残酷,高考考砸了还能复读,如果战场上失败了,有时候丢掉的是小命!根本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每当高伯逸从飘飘然中清醒过来之后,就会心有惴惴,越是临近战争,就越是紧张难耐。

这天,参加完王思政的葬礼之后,高伯逸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将对方曾经交给他的那本《筑城要略》反反复复的查看,希望能够从中领悟出王思政筑城的思想。

这算是临阵磨枪,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这个时候的一点点小决策,说不定就能改变战局,拯救成千上万的性命。

“阿郎,杨素来了,就在门外没进来。”

卢臣萱轻轻的敲了敲高伯逸看书的书房房门,这里本是卢臣萱平日里没事时读书的地方,高伯逸难得来住几天,就直接霸占了这里。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将那本《筑城要略》放好,随即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淡然恬静。

或者叫喜怒不形于色。

“主公,您叫卑职前来,有什么大事要吩咐么?”

杨素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问道。谁都知道大战在即,而作为高伯逸亲信中的亲信,还带着连襟关系的杨素,却没有分配任务。

最近常有杨素“失宠”的传言,这位怎么可能不急呢!他现在还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啊。

对于杨素,高伯逸当然会大用,但是却也担心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就因为自己说过这句话,害得杨素硬生生的蓄起胡须,生怕让高伯逸对他有什么成见。

“对于五军都督府的禁军,目前尚在编练,你对他们的战斗力怎么看?”

高伯逸平静问道。

杨素被调离了神策军序列,众人都是认为接任的张晏之,是因为女儿张红娘怀孕,所以才走了狗屎运的。

只有极少人知道,杨素之所以被高伯逸安排在五军都督府,一方面是为了死死压制住斛律家族和高氏皇族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世家大族安心。

常言道:堵不如疏。世家反向对朝廷及军队渗透,企图掌控政权与兵权,这是无法阻止和避免的。历史上杨广三征高句丽,未尝没有借刀杀人,清洗军中关中世家子弟的意思。

高伯逸一方面是“严打”,只要是发现神策军的将校跟世家有关联,就会立刻调离,另一方面,对于五军都督府里轮换频繁的“半职业化”军队,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主动给世家留了一条路。

“以卑职所见,守城尚可,让他们现在野外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杨素撇撇嘴,语气颇为不屑。

这就很尴尬了,要知道他还是五军都督府的长史呢,人员花名册都在他手里。

“老鱼在晋城周边晃悠,寻找战机。不过我估计他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你看看这幅地图。”

高伯逸将王思政生前绘制的那份晋城地区的详细地图给杨素看,上面有几个关键位置用朱笔圈出,很显然,这几个地方非常重要。

“禁军不堪大用,但也不是完全没用。

我现在需要你带着一万人马,在这几个位置筑城。皮景和善于防守,我让他协助你。此外,田子礼他们这些亲卫,跟着我在滏水河打仗,要么没用,要么送死而已。

他们这些人都是用独特的残酷军纪训练的,我让他们保护你的安全。记住,一定要在这几个位置筑城,并且站稳脚跟守住!”

看到高伯逸的表情,杨素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果然,主公是“太过于”信任自己的能力了,在晋城地区筑城,这显然是一个极为危险,并且出力不讨好的活计。

而且他还不能拒绝!

“主公卑职有个问题。”

“但说无妨。”

“若是筑城尚未完成,段韶的人马就已经来了,那样该如何应对?”

筑城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当敌人知道了你要干嘛的时候,一定会豁出老命去阻止。本来这些禁军就没有编练完成,现在又加上他们在筑城的时候被攻击。

那岂不是要全军溃散?

“当年我让你指挥箱车圆阵,你用得颇有心得。当敌军来临的时候,利用箱车结阵阻挡不就行了么?”

当年杨素确实听从高伯逸的安排,然后利用箱车阵坑了高长恭的“装具骑兵”一把。然而,这种东西使用起来非常不便,而且第一次用的时候还能造成突然袭击的效果,但招式一次又一次使用……敌人难道都是傻子,事前不做功课的么?

看到杨素欲言又止的样子,高伯逸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不用箱车圆阵也行,我只要结果!

晋阳六镇鲜卑的人马无论怎么跑,我不允许他们越过晋城一线。这条防线怎么守住,我给你全部的权力!但是你一定不能让敌人得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素还能拒绝么?

他微微点头,从高伯逸手里接过地图,拱手说道:“那先让卑职回去研究一下再说,明日再给主公答复,如何?”

赶鸭子上架也是没办法,因为高伯逸完全不放心皮景和一个人呆着禁军到晋城。他和高氏皇族的渊源太深了,这个人……就算能用,也要留一手。

亲疏有别!

如果你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那谁又会做你的朋友?

跟你做朋友,总要能得到些好处和优待才行,不然跟你做朋友有卵用?谁还愿意跟着你混?

“行,你仔细想想。此战我必须在滏水河岸边击败段韶之后,才可能亲自派兵去接应你。无论如何,我只要结果,筑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章节目录 第943章 各自的应对(下) “阿郎,这次晋阳那边的人……会不会攻破邺城?”

把儿子高承明哄睡了之后,李沐檀把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两人依偎在一起。

气氛宁静又温馨。

如果他们只是一对小夫妻,有两个儿女,有一大片田和几个奴仆佃户,恐怕也能过得很安逸。只是现在是乱世,现实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一步一步走到现在,高伯逸有时候也会回想,如果当初跟着陈蒨去了江南,现在会如何?

如果没有跟高洋产生交集,那么自己的未来会如何?

如果李沐檀当初嫁给了斛律世雄,没有了李祖升的帮助,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好像有很多选择,然而当初遇到那些变故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明日我将会去神策军大营,吃住都在那里,不回来了。你也不要到处乱跑,城外赈灾的事情,让渤海长公主去做。”

高伯逸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其实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点怕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六镇鲜卑确实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军队,没有之一。

历史上高玮乱政,北齐朝堂上乌烟瘴气一塌糊涂。然而那时候,斛律光还能带着六镇鲜卑的余晖,对北周攻城略地。

韦孝宽当时布置好了战略战术的措施,结果碰到斛律光率领的齐军之后,被打得落花流水,仅以身免。

这就好比说踢足球。

你的球商很高,很会传球,很会过人……但是就是射门射不进去!

然而有的球员平日里在球场上就跟梦游一般,你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结果人家接球射门就能进!

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这次高伯逸几乎是把能用的套路全都用在六镇鲜卑身上了,但是……他依然不能确保打胜仗。

越是临战,越是紧张。

“阿郎……”

李沐檀把高伯逸的大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喃喃自语道:“上战场之前,先把妾身打得落花流水吧。”

李沐檀知道高伯逸不是第一次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她什么也做不了,能做的只有添乱。所以她想把自己如水一般的身体,献给高伯逸任意亵玩,以供对方发泄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男人嘛,在床上都不能“施展雄风”,如何能在沙场上奋勇杀敌?

“如果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需要在你身上,或者其他什么女人身上找回一点自信……那我平日里读兵书,向人讨教兵法,花了那么多功夫是为了什么?”

高伯逸缓缓的收回手,轻轻揽着对方的肩膀说道:“我要自信的同时,你也要相信我才是。”

李沐檀的心态,代表了很大一部分高伯逸身边人的心态。六镇鲜卑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他们头上。

自从高敖曹死后,汉人世家里面再也找不出能够跟六镇鲜卑分庭抗礼的人物,高欢的妥协、高澄的惨死、高洋的疯狂,某种程度上说,就是该事件的后遗症!

这种影响力,已经延续了十多年,所以,这个时候,是要结束一切了么?

或者被对方结束?

无人能说出确切答案。虽然他们都觉得高伯逸特别靠谱,最有可能称为那个改变大局的人物,但是只要晋阳六镇鲜卑的根基一天还在,那么高伯逸身上的所谓气运……也就真的只是气运而已!

身负所谓“气运”的人曾经有过许多,然而他们真正能走到最后一步的,却是寥寥无几。

吹灭油灯躺在床上,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高伯逸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仅仅只是享受着怀中的温软。

“阿郎,冬天好冷啊,你能不能早点打完仗回来,只有你抱着我我才睡得着。”

发现高伯逸居然不馋自己身子了,李沐檀伸出小手在高伯逸胸前摩挲道。

“等等,你刚才说啥?”

高伯逸猛然间从床上坐起来,吓得李沐檀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放。

“我就是说……你抱着我我才睡得着啊。”

李沐檀带着委屈说道。

老公不但不馋自己身子,还把自己当成谋士看待了,多可悲的一件事啊。

“前一句。”

“我就是想让你早点回来。”

“不是,再前面一句。”

黑暗中,高伯逸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脑中亮起那一道光,但就是抓不住,像是被什么东西隔住一样。

“前面没有了啊,我就是说冬天太冷了,你要早点回来。”

李沐檀急得都要哭了。

“对,冬天冷!我怎么没想到呢!是冬天冷啊!”

高伯逸一直有个心理误区,因为前世是南方人,所以他觉得北方的冬天都冷,一个鸟样。

然而,真要细分起来,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他以前都忽略了这一点,现在听到李沐檀提醒才回过神来。

就算是北方的冷,那也是不一样的冷。

邺城这边,冬天大太阳的午后,可以舒舒服服的晒,那滋味一个爽快。

然而山西太原(晋阳)那边,冷风吹得人只想快点回去窝着,根本就不想出门!

之前的计划,高伯逸是打算跟晋阳鲜卑硬碰硬,用战术击败他们!利用他们腹中饥饿,一棍子打死这只病老虎。

现在想起来,还是过于单纯了。

为什么不拼了老命的拖时间呢!

晋阳鲜卑不是孤立存在的,他们都是军户!军户是有家庭的,那些人并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他们也有家庭,他们也有在乎的东西!

当战事不顺的时候,那些人会不会想起冬天来了,家里的父老在挨饿受冻,很可能挨不过这个冬天?

他们会不会焦躁?

他们会不会闹情绪?

他们会不会军心涣散想回老家晋阳?

一切皆有可能!

那个时候,晋阳六镇就不仅仅是饥寒交迫了,他们恐怕连军心都无法维持了!这跟解放战争后期,炮党用卑鄙的金融手段把那些小地主和小作坊主都薅了羊毛,结果那些人家里的中低级军官们,心全都飞了。

打仗除了打后勤以外,打的还是人心!

以前自己总觉得打不过晋阳六镇,现在找到了他们的命门,此战必胜。

“哈哈哈哈,夫人,你可真是为夫的幸运星。”

高伯逸如同饿狼一样将李沐檀扑倒在床上,狠狠吻着对方的红唇。

既然排除了心魔,那自然是想怎么浪就怎么浪咯,被李沐檀撩拨了这么久,他早就要忍不住了。

今夜他要好好放纵放纵,从明日开始,开始谋划彻底吊死晋阳六镇鲜卑!

章节目录 那啥,欠更的章 会补齐的哈 最近搬家,还没有搬完。另外。。。有些筒子猜剧情很厉害,难道是我江郎才尽了么。。。。

章节目录 第944章 想干啥? 最近一段时间,斛律光每时每刻都在焦躁不安中渡过,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喜欢投机,喜欢站队的人,固然是可以左右逢源。可是在大局已定之前,你也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人。

因为你没有明确敌人的同时,也没有明确的朋友与靠山。这个时候,需要有耐心与坚定意志,不然说不准两条船都没上去,反而最后掉进水里了。

而站队好了以后,也不是说万事大吉,船也有可能会翻的!

以往,每当关键时刻,斛律家的龙头斛律金,都会指出一条明路,让斛律家安安稳稳的站队。然而现在斛律金不仅不在身边,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说真的,已经迈出“那一步”的斛律光,心中非常惶恐。

说真的,打仗他在行,论站队,不要说老爹斛律金了,就连弟弟斛律羡都不如。斛律羡看人眼光多准啊,早年在高伯逸微末时就跟对方交好。

这眼光真不是斛律光可以比拟的。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斛律光才特别害怕。可以说现在斛律家所有的前程,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不成功,便成仁!

“都督,楚王在门外,像是有要事找您。”

亲兵轻轻的敲了敲书房的房门,在门口说了一声。

高伯逸来了?

斛律光一愣,这个时候,他不该来找自己啊!听说独孤信马上要过黄河到邺城了,他不去接应,来找自己做什么?

“稍等,你先让楚王殿下进来,我这就去迎接,总不能让人傻站在门外。”

高伯逸今非昔比,斛律光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摆架子,尤其是他们斛律家现在已经站了队的情况下,更是没有翻脸的本钱了。

来到大堂,高伯逸已经双手背在背后,四处观望着这里的陈设,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

“楚王殿下,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斛律光微微有些客套的说道。

他不客气不行啊,以前还有退路,现在是退路都没有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谁会不明白呢?

“晋阳六镇在壶口关虎视眈眈,我是彻夜不眠,所以来找斛律都督商讨对策。”

高伯逸满口胡诌道。

说得好像他晚上睡不着一样,他就算睡不着,也是在女人肚皮上睡不着玩累了,而不是什么其他原因。

这种场面话,斛律光当然听出来了,只是不好戳穿而已。他本就不善于掩饰情绪,只能尴尬一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书房一叙,楚王殿下请!”

高伯逸也不矫情,两人并排进入书房,就看到书房的墙壁上新挂上了一张晋阳地区的详细舆图,之前高伯逸来过这里几次,居然都没有见过!

“楚王殿下见笑了。”

斛律光嘴上谦逊,实际上脸上却带着眼藏不住的自傲。这张地图,可以说把晋阳的心肝脾肺肾都画清楚了,乃是斛律家族数十年在晋阳地区生活积累下来的。

现在也是到了关键时刻,不然他根本就不会拿出来。

“攻打晋阳,应该以何种战略?”

两人刚刚坐定,高伯逸就抛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打晋阳?

斛律光微微一愣,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不仅仅想守住滏水河,居然是想要反杀回去!这貌似有点难度啊!

“楚王殿下……大都督可否细说?”

谈起军略,就不能称呼王爵,而是要以军中职务来说了。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高伯逸究竟想做什么。

“晋阳多山,易守难攻。对于防守一方来说,与进攻一方是处于同一水平的。”

斛律光嘴笨,跟高伯逸解释了很久,总算是把想说的道理说明白了。

在晋阳,乃至山西的汾河盆地、运城盆地等地打仗,与中国其他地方的玩法大不一样。以斛律光的描述,高伯逸将其称为“短突击战术”,也就是三国演义里面常说的“步步为营”。

晋阳确实不好打,但是,对于防守的一方来说,他们把入侵者赶走也是不容易的,因为崎岖的山路和复杂的地形,对于双方是一样的!

如果没有合适的战术,防守一方也仅仅是能守住城池,并不能把敌军赶出太原盆地!

所谓的短突击战术,就是修小城寨,慢慢的向前推进战线。只不过,这种城寨,并不是等着敌人过来攻打,而是把警戒和封锁范围,限定在十里以内!

十里以内,斥候一来一回十分迅速,预警可以非常及时。

大军无论出击还是防守,都是从容不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回城寨躲一躲。这种城寨不是单独存在的,它们往往都是好几个连在一起,再配合临时扎营的“机动部队”,可以组成非常严密的阵线。

这种打法,时间并不快,然而却非常稳健,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对手!

和明末辽东那种死守不同,这里城寨中驻扎的都是野战部队,他们随时都能出战,也敢于出战。躲在小城寨内,只不过是为了缩短响应时间、避免在复杂地形被伏击而已。

所以说这是一种见效慢,却集反伏击于一体,攻防结合的复杂战术。总指挥的将领不但要精通土工作业,对当地地形熟悉,还要能够率军野战。

历史上,北齐北周的边境战争中,这种战术贯穿了两国之间的所有战争,甚至可以说榨干了鲜卑人的鲜血!

那为什么南方,比如说江淮一带,却不能使用这种战术呢?

因为那里水源充沛,到处都是可以走木船的大小河流。这种城寨的局限性就太明显了。

占据河道的敌军,可以通过河流运兵运粮草,那时候战争的热点,就转移到水军之间的争斗上面来,只有控制了河道,才能取得战略主动权。

刘裕当年玩的却月阵,有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那便是当时东晋的水军,对阵北魏有着压倒性优势!

不然刘裕就是再牛逼,也不可能打出那种战果和交换比的。

听完斛律光介绍之后,高伯逸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这不由得让斛律光感觉很受用。

他最怕的就是高伯逸自认为很牛逼,教训自己应该这么做,不应该那么做!如果发生那样的情况,对方的身份他又不敢太过得罪,却也是牛脾气不肯轻易妥协。

两人迟早要闹得不愉快,那又是何苦呢?

“斛律都督,今日来,其实是想求你一件事。”

高伯逸清了清嗓子说道。

章节目录 第945章 刺勒川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高伯逸一字一句,缓缓的说出这首闻名天下,连乳臭未干的小儿都听过的乐府诗歌。听到高伯逸说出这首诗,斛律光板着的面色变得柔和,似乎触摸到内心中柔软的地方。

“刚健质朴的民歌,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也不是属于某一族人的,而是属于我们大家的,属于天下每一个人的。正如这汉字汉语,亦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斛律都督是否认同这一点?”

高伯逸的气魄,斛律光此刻是读懂了。他面色平静的点点头,非常意外的没有反驳,亦是没有说多余的话。

“斛律都督可否用鲜卑语吟唱这首歌?”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问道,几乎是一瞬间,斛律光的面色变成猪肝色,几乎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个……卑职不善唱歌,很难听。大都督这是在为难卑职了。”

别说是高伯逸此刻就在面前,哪怕四下无人,斛律光也不会发了疯一样没事唱歌啊!那得多脑残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啊,是我疏忽了。”

高伯逸“恍然大悟”说道。他拉着斛律光的手,十分热情的说道:“府上有无善歌的军士?选几个出来也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

斛律光松了口气。他府上的亲兵,有没有会唱歌的不好说,但是把这些人推出去当“替死鬼”,却是毫无压力的。

至于那些人唱得高伯逸满意与否,跟自己何干?

“来人啊,把府上亲兵都叫来,我有事吩咐!”

斛律光对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

很快,府上数十个亲兵就列队站好,站在院子中央。斛律光思索了片刻,指着其中几个大声说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跟着楚王殿下走。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等楚王殿下说你们可以回来了,那你们再回来,听到没有!”

听是听到了,就是没搞明白自家老大究竟是想干嘛。只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吗,更何况是大了N级。斛律光这座大山压死他们所有人都绰绰有余。

这话能不听么?

高伯逸听见了一声声言不由衷的“喏”,像是没吃饭一样。

“斛律都督,那人我带走了,今日打扰了。大战在即,你也好好保重,我们战场上携手杀敌,如何?”

高伯逸拱手跟斛律光行礼说道。

“大都督请,沙场之上,末将岂有不效死之理!”

带着四个斛律光的亲兵回到家,高伯逸就将他们集中在一个僻静的院落中。这四人都非常紧张,毕竟,他们是斛律光的亲信,被踢到高伯逸这里,这叫什么事啊?

如丧考妣谈不上,不过心情低落是难免的。

“那个,你们会唱歌吗?”

高伯逸盯着四人的眼睛问道。

哈?唱歌?

这四人刚才脑子里胡思乱想,就连当男宠什么的都想过,唯独没料到高伯逸让他们唱歌!

这算哪门子的“办事”啊,实在是太离谱了!

“那个……卑职小时候还挺会唱山歌的。”

个子最小,最不起眼的一个亲兵有些软弱的说道。在军中,会唱歌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尼玛,打仗又不是选歌姬!

“好!今日开始,你就是个偏将军,可以独领五十人,人员三日内就给你配齐!他们三个,都听你调配。”

高伯逸大手一挥,决定了这四人的未来,几乎算得上的“粗暴武断”。

根本就没有打商量的余地,就只是告诉他们一件事罢了。

“行了,不必疑虑。现在就开始,你们轮流在我面前唱刺勒川民歌!”

嗯?唱民歌?唱刺勒川?

高伯逸面前四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这位闻名邺城的“京畿大都督”,居然有这么个爱好。

想听唱歌,你听女人唱也行啊!

“你们不乐意?那行啊,邺西城的永夜坊还在建设当中,正好缺四个扫地的,我看你们身材魁梧,挺合适的嘛。”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话语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

“没有没有,我们愿意唱歌,唱歌挺好的!”

这四人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说道。

“那好,你们不仅要自己唱,过两日我叫人调配来的五十人,你们也要教会他们唱,到时候要考核的,听到了没有!”

说到最后那一句的时候,高伯逸几乎是声色俱厉!

“喏!”

斛律光派来的四个亲兵单膝跪倒在地上信誓旦旦的行礼道。

“像你们,本来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向上的通道,只会在某一个时刻死在沙场上。但现在我给了你们一个向上的机会,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转身便走了。

相信这些人能领悟到自己表达的意思了。

……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其实黄河也是波涛滚滚的,甚至有些地段让人生畏。

站在濮阳岸边的渡口,高熲拱手对独孤信行礼道:“属下最后一次过黄河,之后,将在邺城行走,为主公处理好些许小事,让主公可以放心的出征!”

高熲不跟着自己一路出击晋城,独孤信其实是非常不舍的。然而,如果高熲不在邺城行走,处理杂物,独孤信还真怕没有根基的自己,还有自己的家眷,在邺城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那时候高伯逸也是出征在外,很多事情是顾头不顾尾,真正打仗起来随时有生命危险的,谁还会关注你那点“小事”啊。

所以跟高熲合计了许久,最后商量好,让高熲坐镇邺城,担任联络官,处理一般性事务,不让独孤信分心,也尽量少让高伯逸操心。

草草的叮嘱了几句,高熲就上了过黄河的渡船,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此次高熲前去邺城,也是最后一次渡河,就是为了安排好所有的细节,让独孤信可以“风光”“大气”的出现在邺城中枢的朝堂之上。

而不是一个从敌国叛变逃跑的“丧家之犬”。

“韩擒虎,你可愿意跟我一同过河?”

独孤信转过身,询问低着头一言不发,把自己当成透明人的韩擒虎。

“属下自然是愿意的。”

韩擒虎平静的说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嗯。”

独孤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接着说道:“此番恶战,有你建功立业的时候。等将来是你爹需要你来照拂,还是别的什么,还真是未知之数。”

章节目录 第946章 生死存亡之秋(上) “原来如此!”

深夜自家书房里,高伯逸伸了个懒腰。王思政的筑城书籍,他仔细的一遍又一遍的研读,最后得到一个结论:城池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选准位置!

类比于后世三线小城的郊区别墅与北上广的重点高中学区房!

三线小城的别墅再豪华,它的价值也有限,而无论学区房多么破旧不堪,它都是香饽饽的存在,只要入学规则(打仗的方式)不变,那么它就会一直香下去!

王思政的牛逼之处,就在于通过一张简略的地图,然后去实地考察一番,就知道哪里可以筑城!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知道,古代的“城”,特别是这种以军事功能为主的城池,都不会特别大!

中国古代最大的城池,不是唐代的长安,而是北魏的洛阳城,里里外外加起来超过了100平方公里!

如果把外围那些设施(比如驿站,寺庙等)也算上,那么北魏洛阳则有足足180平方公里!

这个面积已经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大了!

然而,这么“大”的一座城,撒在一个州,一个郡里面,也就那样了!无论在哪里,都是大片的农田、山林、河流!

所以你靠蛮力去筑城,是起不到防守据点作用的!必须要依靠眼光来判断。古代没有详细地图,没有卫星云图,什么也没有。要想建一座卡住要害的城池,何其艰难!

不懂的人,连位置都选不对。

比如玉璧城,作为西魏挡住东魏的最前沿要塞,这地方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为何只有王思政看出这里可以筑城呢?

这就是眼光和本事。

可以说王思政一句话“哪里哪里应该筑城”,在关键时候就顶的上千军万马,这绝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一个事实。

“皮景和跟王思政比起来,究竟差了多少道行呢?”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

不是他不相信独孤信的能力,而是因为皮景和不仅善于防守,而且跟六镇鲜卑多有接触(不能完全算是一个群体,皮景和是高欢府里出来的嫡系,严格说算是高氏皇族的人马)。

“高长恭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晋城吧?他到底有没有说服自己的兄长呢?”

越是临近大战,高伯逸越是患得患失。

所有的事前准备,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剩下的,说难听点,叫“临阵磨枪”,只是看着好而已。

正如段韶的手段也差不多用完,剩下的,就是沙场上见真章。

“阿郎,杨宰辅来了,就在大厅里等着在,他还带了个不认识的人来了。”

福伯在书房门口说道,吐词清晰,重点明确,不愧是曾经在杨府当过跟班的,就是跟一般的家奴不一样。

“杨胖子?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现在已经快子时,别看高伯逸现在在看书,实际上天刚刚黑的时候,他已经跟卢臣萱在床上吃过一次“便餐”了。

杨愔这个时候不在床上躺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高伯逸披上大氅,来到大厅中,就看到杨愔身边站着一位清瘦的文士。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沉稳有度,面色非常平静。

他站姿十分“妥当”,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谦恭但是并不卑微。身板笔挺却又不显得另类。

很多细节方面的礼仪,那不是一两天能学会的,贵族和世家虽然喜欢装,但有时候他们也确实装得像那么回事。

这是高伯逸怎么也学不会的,当然,他也根本就没打算学。

“杨宰辅深夜来访,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么?”

对于杨愔这么冒失,高伯逸非常不爽!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因为杨愔也是“锚定”邺城的重用角色,他要是乱了,自己的某些计划就推行不下去了。

起码大军的粮草就有可能出问题。

“九合,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裴让之,他从前与你父(高德政)有些过节,所以今日我特意来做个说和的人,希望父辈的芥蒂不要延续到你这一辈来。”

杨愔说话的语气,像是长辈,显然不是为了公事而来。

或者说,裴让之或许真的找自己有事,然而杨愔也是受人之托,他根本不想这么晚还来找高伯逸!

在家里玩小妾不好么?非要出来受罪?

“过去的事情那都过去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要携起手来共渡难关才是。”

高伯逸一语双关的说道,暗示裴让之与自家便宜老爹高德政之间的“私仇”,他不想干预。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来,裴让之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他对着杨愔微微点头,对方向高伯逸行礼道:“在下事情已经办完,告辞了。大都督身负重任,还请谨慎行事。”

杨愔今天稀奇古怪的,不过高伯逸也没多想,而是将他送到门口。此间裴让之一直当做透明人一般,一言不发,就那样静静的跟在高伯逸身后。

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高伯逸心中暗道。

等杨愔走后,他将裴让之带到书房里,两人落座之后,高伯逸沉声问道:“裴公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高伯逸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那意思隐隐有些威胁。时至今日,他自己已经变成了曾经最为唾弃的顶级权贵。像这样的大咖,本身就要有自己的咖位。

俗称:贵人不能贱用。

今日裴让之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伯逸以后有机会定然会给对方小鞋穿,这点毫无疑问。

“高大都督,在下有一事相求,顺便,也想送都督一份大礼。”

裴让之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件事?

高伯逸漫不经心问道:“是什么事,说来听听也是好的。”

“在下侄儿裴矩,聪明伶俐,自幼丧父,过继到我门下,我视若己出。

如今他已经十一岁,正是缺少历练的时候,我想让他跟着大都督身边行走,跟着大都督学习兵法韬略。”

就这?你他喵的是不是无聊啊,有事不能白天说?

高伯逸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准备开口反讽几句,忽然感觉“裴矩”这个名字貌似有些耳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

这一定是个历史留名的人物!

他又把话咽下去了。

“这倒是无妨,你说送我一份大礼,到底是什么礼物?”

章节目录 第947章 生死存亡之秋(下) “大都督,这份礼物,在下没有带在身上。请大都督带上得力的人手,跟在下去一个地方,一去便知。”

裴让之有些神秘的说道。

这是搞什么飞机?难道不知道已经快要子时了么?

高伯逸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笨蛋,他有些不耐的说道:“裴公白天为什么不来在下府上?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说?”

这话已经很有些不客气了。

没想到裴让之着急的拉着他的袖子道:“在下今日宵禁前才从河东来到邺城,一来就去了杨宰辅府上,实在是来不及跟都督打招呼,还请都督见谅!”

河东!他是从河东来的!

高伯逸身上的肌肉瞬间紧绷,他猛然间站起身道:“去哪里,裴公请引路吧,事不宜迟!”

从河东来的消息,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绝不会是一件小事。

因为那里很快就会成为战场,甚至是主战场!

裴让之没有矫情,他跟在高伯逸身后出了门。高伯逸也没有带别人,叫上刚刚从壶口关“装逼”回来的竹竿,三人轻车简从的出了邺南城,来到邺北城外一处几乎荒废的院落里。

如果不是对竹竿的身手绝对自信,高伯逸是绝不会深夜来这种地方的,无论是谁叫他来,他都不会来!

“大都督,礼物就在房间里面,在下守住门口,都督进去一看便知。”

高伯逸看了竹竿一眼,只见这家伙微微点头,暗示屋子里并没有埋伏,那昏黄的灯影,似乎也映照不出什么来。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厢房的门,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位昏迷的男子,那张脸自己看着似乎相当眼熟。

“这是段韶……的亲眷?”

他终于想起来,这他喵的不是段韶的儿子么!就是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儿子。从面相看,几乎是跟段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联想起段孝言跟段韶相貌差别比较大,所以高伯逸判断此人定是段韶的儿子。

而且这厮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罢了,怎么也不可能是段韶兄弟辈的人。

高伯逸已然“看过”这份“礼物”,他面无表情的走出厢房,就看到裴让之垂手而立,态度非常谦恭,甚至比之前杨愔在的时候都还要卑微三分。

“裴公这是做什么?”

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他其实已经大致上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很多细节,还是需要裴让之来补充。

“此人乃是段韶次子,段深!”

裴让之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上面的火漆都没有扣掉。他恭恭敬敬的递给高伯逸道:“大都督,这是从段深身上搜出来的,卑职没有看过,还请大都督过目。”

如果高伯逸现在还看不出裴让之是来投靠自己的,那他就真是蠢到家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让人把段深关押到我府里的柴房,我们去书房再细说。”

听高伯逸说这样的话,裴让之脸上的激动再也无法掩藏。他跑这么远的路,不就是为家族找一条后路么?

自己跟高伯逸的老爹高德政是仇家,人家儿子眼看就要上位,甚至要篡位了,上台之后不拿你家开刀,难道人家真是白莲花?

白莲花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现在感受高伯逸态度的变化,裴让之明白,此举,已经让河东裴氏,上了邺城的大船,将来不会被排斥在权力核心以外了。

现在高伯逸身边的世家,主要还是以山东、河北的世家为主,俗称“关东世家”。而河东那边的势力,对高伯逸其实还是属于观望态度。

毕竟比起输不起的弘农杨氏,无路可退的赵郡李氏,占尽便宜不肯松口的两大崔氏等世家大族,河东裴氏现在甚至还在高伯逸的“敌对名单”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拉清单的!

两人再次来到书房,高伯逸亲自跟裴让之倒茶,态度跟之前的不冷不热判若两人,让裴让之唏嘘感慨!

党同伐异,从古至今没什么两样。一旦成为了“自己人”,别人对你的态度也开始亲热起来。

“裴公,在下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段深为什么会在你们手中?”

“其实从段深刚刚离开壶口城的时候,就有人给我们通风报信了!”

裴让之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毫无疑问,是六镇鲜卑里面的人!

这是一个让高伯逸欢欣鼓舞的重大信号!甚至比河东裴氏的主动投靠还要让人激动。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晋阳六镇鲜卑,虽然部落众多,但怎么说也算是共同进退。

他们的步调,一直都是很一致,协调很好的。

然而从今日裴让之带来的消息看,六镇鲜卑内部看不见的裂痕,似乎已经要公开化。

现在唯一缺少的,只是一场打断他们脊梁的败仗而已。

“兵荒马乱的,裴氏在河东也有私军部曲,这个大都督应该可以理解吧。”

裴让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何止是可以理解,高伯逸岳父李祖升在齐州几乎是明火执仗的练兵,而高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懒得搭理。

事实上,在这个喜欢“动手”而不喜欢“动口”的混乱时代里,世家以家族和依附家族为单位,组建私军,建立邬堡雄霸家乡,几乎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要是个人就会这么做,无非是有些规模大些,有些规模小些而已,谁不建私军谁是傻子!

“这个我当然理解,所以呢?”

“于是我们就想办法,在前往晋城的必经之路上,伏击了单人单骑的段深。事关重大,我们不敢耽搁,所以只是问了下他是谁之后,就将其送到邺城来了。”

裴让之的言外之意是:我们并不知道段深是要去晋城做什么!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论裴让之有没有审过段深(多半还是审过的),他们都会跟高伯逸说没审过。

“此乃生死存亡之秋,属下不敢造次,还请大都督亲自来定夺吧。”

裴让之恳切的说道。

“如此也好,夜深了,裴公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让你侄儿裴矩到我府上吧。我身边正好是缺了个拎包的。”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说道。

裴让之虽然不知道“拎包”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自己想要办的事情,已经办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把宝压在侄儿裴矩身上。

他已经尽力了!

章节目录 帐下四小强已经就位 RT,顺便猜猜泄露段深行踪的二五仔是谁?

章节目录 第948章 天平在倾斜(上) 段深乃是段韶最得意的儿子,如果拿着他的人头祭旗,然后送到段韶面前,会不会很有意思呢?

整整一夜,高伯逸都在想这个问题,随后,他否决了这项看起来非常“诱人”的想法。

整死敌人的子女,固然是可以发泄心中的戾气,却也会激发敌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更是会让段韶麾下的鲜卑勋贵人人自危!

历史上有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五代十国时期,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儿子刘承佑(即后汉隐帝),因为担心大权旁落,处死了重臣郭威全家。

此举引发郭威叛乱,喜欢作死的刘承佑,终于把国家作没了,何其可悲。

这家伙杀死重臣家眷,虽然颇有争议,但也只是中国历史上的常态,不算稀奇,更不能算是残暴。

然而,要杀你杀干净一点啊!

你只杀敌人家眷,却没办法干掉最重要的人,此举除了激怒对手鱼死网破外,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摆在高伯逸面前的难题也是如此。杀段深很容易,拿他的人头祭旗很有效,很能激发士气。

但是,后遗症太多了,真不能这么玩。

高伯逸面露冷笑,抖了抖手里有些泛黄的纸,将其放到桌案上平摊开来,再次一字一句的阅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时也命也运也,段韶的想法是不错的,只不过,他没有料到居然有身边人会背叛。

大概,也有些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情势不对劲吧。

“嘿,当皇帝,亏他想得出来,以为高孝瑜是傻子呢!”

高伯逸满脸不屑的说道。虽然他此刻是如此看不上,但内心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忌惮,当皇帝的诱惑,哪怕知道是画饼,又有多少人可以从容拒绝呢?

更何况段韶又没说让高孝瑜明火执仗的站在他们那边,他只需要在一旁看戏就行,实际上短期风险是很小的。

高孝瑜并不是什么有大智慧大决断的人,他真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么?

“裴让之送的这份礼物,还真是很重啊。”

关东世家投机,河东世家又何尝不投机呢?更何况那是河东裴氏啊,这家人贯穿隋唐,一直是浓墨重彩的存在,他们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

裴氏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击上船”,很明显是通过某些渠道(不排除是杨愔)那里知道了很多内幕消息,对高伯逸的真正实力和潜力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

所以为了避免成为马前卒和被践踏的草场,提前站到了高伯逸这边,段深就是他们的投名状,而且从段深被抓这件事看,裴氏的杀手锏,恐怕还不是这个!

就看他们想不想打出来!

清河崔氏积累深厚,赵郡李氏深耕早下注,而河东裴氏则是喜欢玩关键的胜负手。这些世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如果你跟他们作对却又缺乏强大的人脉和人望,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高伯逸之所以叹息,是因为短期内他跟世家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对方实力越强大,他获取权力的过程就会越顺利。

然而对方的力量越强大,那么他将来跟这些人翻脸所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

肚子饿了的时候,哪怕知道食物里有慢性毒药,也不得不吃下去。吃下去是以后死,不吃的话,或许明天早上的太阳都见不到。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将信放入竹筒里,他已经想出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裴氏想把他当枪使,他何尝又不是想把裴氏彻底绑上自己的战车呢,就看谁手段更好使呗。

……

“士礼(裴让之表字),今日你这么着急去找楚王,实在是太过于鲁莽了,唉!”

杨府的书房里,裴让之的至交好友杨愔摇头叹息,对好友今日猴急的表现,感到十分不满与痛惜。

“楚王还可以等,可是在下和裴氏,已经等不起了。河东大战在即,莫非遵彦(杨愔表字)还以为战场会局限于晋城一地?”

看到裴让之似乎有些看不起自己,杨愔沉吟片刻,最后也是无奈叹息。

没错,哪怕不懂军事的人也知道,河东乃是河南之地(洛阳、邺城等地)与山西众多盆地的入口。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人类活动,说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也不为过。

段韶和高伯逸二人,定然会为争夺河东打得你死我活,绝不会就在晋城打个照面之后,什么都不管就退却。

哪一方都输不起啊!

河东是裴氏的家园,他们不可能看着两方在家里打架。所以投靠一方,成为必然的选择,几乎没有拒绝的权力。

裴氏经过多方情报搜集,沉寂了几个月之后,最终才得出结论,占据大义的邺城中枢,如果打仗不像猪一样送给段韶砍,那么获胜的可能性极大!

其中,高伯逸这个人的潜力无可限量,完全具有改朝换代的能力,此时投机站队,乃是成为对方核心团队的最后机会!

没有之一。

如果这一仗输了,那自然不必提,高伯逸连命都保不住。

如果赢了,北齐国内再无对手,高伯逸可以从容的布置夺权,篡位只是迟早。高氏皇族又不是河东裴氏的爹,人家凭什么跟着你一条破船沉下去呢?

“那你是打算让侄子裴矩……这是看着十年后?”

杨愔难以置信的看着裴让之,对裴氏的心机深沉无比惊讶。裴矩今年十一岁,还没有及冠。十三岁及冠,让高伯逸起一个表字,之后历练到二十岁……那时候高伯逸应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问鼎齐国!

裴氏就可以顺利的从权力布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其实弘农杨氏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杨素就是他们压的那个宝,不然当初杨素一家很难从关中迁徙到邺城。

“此战,你就如此断定楚王会赢?”

杨愔是看着高伯逸一路爬到高位的,所以有时候很难相信高伯逸居然能做到众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而裴让之却不知道高伯逸以前是怎样的人。

他只看现在如何。

“生吃蝗虫,这样的事情……他能做到,你能么?你敢么?”

裴让之微笑着问道,这下杨愔彻底语塞。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传到河东去了!

“阿郎,楚王殿下来了,就在门外没进来。”

正当杨愔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的时候,门外传来老仆焦急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949章 天平在倾斜(下) “明日一起,再去见一见段深?”

三人在杨愔家的大堂里坐定之后,高伯逸就抛出了自己所来的目的,就是邀请杨愔和裴让之(此时他的官职是河东太守)明日一起去自家做个见证,听听段深会说什么。

裴让之跟杨愔二人面面相觑,感觉高伯逸此举完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二人都是宦海沉浮的老手,细细品味之下,有感觉出某些难以描述的阴谋味道。

“楚王……你是想做什么?”

杨愔疑惑问道,他一直都知道,高伯逸的“骚操作”,那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存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这厮深夜不睡觉来这里邀约,会是吃饱了撑着了么?

“先卖个关子。二位,在下告辞,打扰了。”

高伯逸拱手对着杨愔和裴让之行了一礼,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杨愔的府邸,没有半点客套和犹豫。一直到他走了,杨愔二人还处于懵逼之中,没弄明白高伯逸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过他们也懒得去深究了,毕竟,明天只要去一趟高伯逸家里就行。

……

离开杨府回到家中,高伯逸并没有去睡觉,而是将段深带到了书房。这家伙一路上经常被打晕,实在是没什么瞌睡,此刻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上的绳索也被解开了,在高伯逸家里,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更别说他不见得能打得过高伯逸。

“这封信你看过么?”

高伯逸打开竹筒,将手里的信晃了晃问道。

这个问题不止是他问过,早在段深被抓的第一时间,裴让之就已然问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父亲写信的时候,我在旁边看过,大致知道。”

段深没有把话说死,实际上,信中的每一句话,他几乎都记得。

“你父亲打算立高孝瑜为皇帝,此事你怎么看?”

高伯逸和蔼问道,就像是以前问宿舍的室友,你是喜欢吃甜豆花,还是喜欢吃咸的。

这话让段深一愣,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居然问这样的问题。

他一个跑腿的,哪怕是段韶的儿子,还不是个“高级跑腿”,问他怎么看,这有意思么?

段深还能怎么看,他老爹段韶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我没有什么看法。”

段深摇摇头说道,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

“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离开壶口城是秘密离开,那么为什么裴让之的人可以将你捕获呢?毕竟河东那么大,抓一个人可不容易呐。”

高伯逸拿出一个精巧的小锉刀,开始漫不经心修剪自己的指甲,对面前的段深满不在乎。

“我不知道,我哪里会知道。”

嘴上这样说,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最大的可能,就是父亲身边有人已经叛变!至于那些人为什么给河东裴氏通风报信,而不是直接来找高伯逸……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或许,对方也根本信不过高伯逸的人品,想背叛又怕被秋后算账。

古代并没有什么投降输一半的说法,只有弱肉强食。

看到段深似乎并不打算跟自己合作,高伯逸将锉刀收好,平静的看着段深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让厨子现在给你做。

大军出征在即,需要人头祭旗,既然你不肯合作,那只好拿你的人头祭旗了。”

高伯逸说得轻描淡写,却是让一股凉气从段深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得出来,高伯逸是认真的,绝不是说笑。这样的人,其实比那些刽子手还可怕。刽子手还要挥刀杀人,血溅一身,多少有点恶心。然而像高伯逸这样的,只要稍微暗示一下,底下无数马仔帮他把事情办好。

而死不死人,谁去死,谁的人头来祭旗,对于高伯逸来说,就像是消耗了一个道具一般,根本感受不到鲜活的生命离开人世!

也就是说,自己面前穿着随意而得体的男子,其实才是手中沾满无数鲜血的刽子手!神策军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决策和布置。

“其实呢,杀你并没有什么意思,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只不过呢,我需要向你父亲表明一个态度,如果不杀你,似乎显得我很怕他。

这是不行的,这样会打击军心士气的,你明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高伯逸的声音很轻柔,然而却像是催命符一般,打击着段深那并不粗大的神经。

“对吧?你虽然会被我,或者神策军随便怎样一个人杀死,砍下头颅之类的,其实这样死得毫无意义,我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很多事情,我被逼到墙角,没有退路,既然如此,我也不可能给你活路,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其实你也可以不把我逼到绝路的,是不是?那样我也可以给你一条活路,楚王啊,一言九鼎,没必要骗你的吧?”

高伯逸此刻跟后世那些XX诈骗电话里的“专员”一样。

“高都督,你到底想做什么,给个痛快吧。”

段深一脸苦笑道。

他实在是忍受不了现在的煎熬了。

“这是一支笔,但它不是一直普通的笔。”

高伯逸从桌案的笔架上拿下一支狼毫道:“它是一支可以救你小命的笔,至于要怎么救命,那就要看你是不是听我吩咐了。”

他伸出手,将毛笔递了过去,段深虽然知道高伯逸不怀好意,但还是接过笔头。

“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段氏如果输了,就会覆灭,全部死光。

但是呢,我可以为段氏保留一点血脉,比如说……你。”

高伯逸指了指段深,又指了指自己道:“整个邺城,只有我能做到这一点。我让你活下去,你就能活下去,甚至到了将来都不会被清算。”

他顿了顿嗓子道:“如果你想毫无意义的卑微死去,现在出门就行。”

高伯逸指着门口道:“至于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我完全不在意,谁会在意死人的想法呢?如果你死了,那就是断了段氏的后路,你觉得呢?”

高伯逸绕来绕去,其实只有一个意思:照我说的做,不然死得毫无尊严,毫无意义!

段深闭上眼睛,半天都没说话。高伯逸也不着急催促,而是耐心的等着他回话。

“大都督想在下写什么东西?”

段深一脸苦笑问道,可能是有“太多理由”要活下去,他最终还是没有逞英雄,梗着脖子让高伯逸去砍。

“不是我想写什么,而是你想写什么。”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是不是这样呢?”

章节目录 第950章 大义与人心(上) “杀呀!”

高伯逸环顾四周,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梦境,但却就是无法醒来。

这里他好像是个将军,带着麾下士兵见人就杀,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刀子说话。既不知道这里是在哪,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好像在看第一视角的电影一样。

一路都是打打杀杀的,虽然快意,却也充满了无尽悲凉。

“啊?”

高伯逸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却是看到自己全身都裹着厚厚的毛毯,怀里还卷缩着一个女人!

这里根本不是卧房而是书房,桌上那本王思政的《筑城要义》还处于翻开的状态。

“阿郎,你醒了啊。”

李沐檀挣脱高伯逸的怀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阿郎昨夜看书看得睡着了,妾身进来给你盖毯子了。大战在即,阿郎可不能生病啊。”

多亏今日是在家里,要是在别的地方,没人比自己老婆更细心,这么冷一晚上,初寒冷时节搞不好真要生病。

“这是什么?”

高伯逸猛然间看到书房案头摆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四列字(此时写字是一列一列写的)。

“啊!阿郎不提,妾身还忘记了呢!”

李沐檀兴奋的拿起那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说道:“阿郎趴在桌上睡着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妾身凑过去听,原来是一首诗,你看看我记错了没有。”

待到来年八月八,我花开罢百花杀;

通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阿郎真是厉害啊,梦中作诗,都能有如此雄浑气魄,不愧是妾身看上的奇男子!”

李沐檀把高伯逸夸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他连忙将纸折好贴身放怀里,一脸尴尬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辰时了,让妾身去准备早饭么?”

李沐檀很好奇为什么高伯逸对这首诗很敏感,不过却也没有多想。

辰时,早上7点到9点,乃是古人“朝食”之时。

“嗯,清淡一点,今日我要去杨愔家,他们家饭菜油很厚。”

“妾身知道了。”

李沐檀在高伯逸脸色亲了一下,飞一般的离开了书房。

“神他喵的黄巢,老子现在已经大权在握了好吧!造反也太lo了!”

高伯逸没好气的从怀里拿出那张纸,随即撕成碎片。潜意识里,他还是个凋丝。

……

不一会,当杨愔和裴让之二人联袂来到高伯逸府邸时,看到段深坐在他对面,一副上宾的待遇,脸上表情平静,一点都不像是阶下之囚。

他们二人几乎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愔之前甚至都觉得,说不定段深已经人头落地了,没想到对方居然好好的坐在那里,根本不像是受过严刑拷打的样子。

“段孝先虽然表字里面有个孝字,但却着实是一个不忠不义之辈!神武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感激,不知道报效,娄太后乃是他家亲戚,他也没有敬重。

这样的不忠不义之辈,就连他的儿子都看不惯,连夜逃出壶口城,弃暗投明。做人做到这样众叛亲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高伯逸痛心疾首的说道,这话让杨愔和裴让之都感觉自己是不是多长了几个耳朵,以至于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段深明明是被裴让之家里的势力给抓到了,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现在就变成“深明大义”的“弃暗投明之辈”呢?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古代家族联系的紧密性,那是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段韶的意志,就代表着的段家的意志,没有人可以违背,除非彻底跟家族断绝来往。

高伯逸凭什么一个晚上时间,就能说服段深跟他老爹段韶“断绝父子关系”呢?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说段深是属于“正义之辈”,那么抓到段深的裴家,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裴让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高伯逸就是高伯逸,一个小手段,就把企图上船的裴家,打退到了岸边!

哪怕裴家满世界的说,段深是自己抓到的,然而邺城这边有高伯逸的“最终解释权”,谁都不会相信。

其实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段深“叛逃”到邺城来,其实际意义一点也没有,这个人并不能带来什么绝密情报。

然而此人“背叛”老爹段韶,其政治意义和象征意义,再怎么夸大也不为过!

一个人若是连嫡亲儿子都跑到对头那边去了,可见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再者,段韶是一个人,鲜卑段氏却是一大家子人。这些人凝聚起来,在聚居的家乡也是一股庞大的势力,要把这些人都杀了,一方面动静太大,二来也会显得高伯逸和“新政权”没有容人之量。

你这么搞大清洗,晋阳六镇鲜卑当然会人人自危,这样的话,如何能经营得好晋阳这座要塞呢?

要知道,宇文邕今年虽然因为讨伐突厥,暂时无暇顾及这里,但并不代表他们会一直看不到晋阳的情况。

如果北周趁着齐国内乱,长驱直入晋阳的话,局面就很难收拾了。所以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它只是事先政治目的的最后手段,而非唯一手段。

高伯逸这一手“四两拨千斤”,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某些心有惴惴的鲜卑人:他高大官人的刀虽然快,却也不是见人就杀的莽夫。

只要投靠过来的人,我们来者不拒,哪怕是段韶的嫡亲儿子也是一样!

当然,段深自然不能是“空口无凭”的跟老爹断绝关系,高伯逸又不是三岁小孩,买东西还要开收据呢,开收据这习惯先秦时期管仲那会就有了!

昨夜,高伯逸让段深写下一份“自辩书”,说自己老爹段韶是多么坏一个人,现在做的是多么坏的一件事,自己良心实在不安,所以弃暗投明,与其断绝父子关系。

并且还强调段韶是段韶,段氏是段氏,二者绝对不能划等号!只要是不跟着段韶走,不帮助段韶用兵的段氏族人,都是无辜的,被牵连。

也希望这些人能站出来表明立场,以免被殃及池鱼!

单个套路,可以说老到了极点,平淡无奇。然而将其组合起来使用,只有深谙人心的老奸巨猾之辈,才能耍出此等手腕,让人拍案叫绝。

小小的一枚棋子,被高伯逸用到了极致,其威力比杀掉段深祭旗,要厉害了一百倍!

章节目录 第951章 大义与人心(中) 从高伯逸府邸里出来的时候,裴让之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头顶像是挨了一锤子,眼冒金星,走路都是一晃一晃的。

“士礼?士礼?”

杨愔拉着裴让之的衣袖问道,他这位至交好友,真是被高伯逸一通老拳打得要胸闷吐血了。

裴氏的得意算盘是什么呢?

很简单,就是眼睁睁看着高伯逸杀掉段深祭旗,然后裴氏就私下里宣扬,自己是高伯逸的亲信,奉命截住段深的。至于段深的行踪是谁泄露的,他们也不知道。

而段韶定然会恨裴氏入骨,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不恨,难道段韶会给河东裴氏好处?

两边根本就不是一群人,谈不到一块去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彻底对立,然后在高伯逸这里找回好处来!

根据“千金买骨”的道理,高伯逸定然会给裴氏极大的好处,以吸引更多人才投效。

这就是裴氏在家集体商议好的策略,由裴让之负责执行。

可问题是,人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高伯逸居然不杀段深,还说服对方倒戈,这一下弄得河东裴氏里外不是人!

裴氏:段深送给你了,总要给点好处嘛。

高伯逸:段深自己来邺城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话差不多就变成这种画风了,裴氏吃了个哑巴亏。现在高伯逸这里的段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为了“大义”,连老爹都能坑的二五仔,难道你要去跟这种人讲道理?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的就是现在的裴氏,吃了个哑巴亏,还没处说理。

“邺都酒肆甚多,去喝一杯如何?”

杨愔拍了拍裴让之的肩膀问道。

“如此也好。”

……

“今日做得很好,不过明日的朝会,你还要继续表演一下。”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段深,一副反派嘴脸。比较起来,段深的样子更像是受害者,或者说他本来就是!

“高都督,你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段深一脸慎重的看着高伯逸,最后吐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高伯逸有句话打动了他。

“你父胜,你亦有兄弟,可传家业。你父若败,全家必死,倾覆之下安有完卵?”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你爹赢了你肯定活不成,但是你有哥哥弟弟怕个球!然而万一你爹输了,你的所有兄弟和近枝父辈都会死!这点毫无疑问!

到了那一天,段氏的传承,就靠你了!从目前的局面看,这种可能性不仅有,甚至还相当大!

那个时候,你就是段家唯一的希望!

所以说段深做这样的选择,一来确实怕死,不想卑微又毫无意义的死去。二来,也是忍辱偷生,希望段氏一脉不要绝种!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这就是高伯逸的可怕之处,因为你所有能走的路,都已经被对方安排好了。

“谢你吉言,不过估计你会恨我入骨的。将来有本事,摆明车马放马过来便是,你有本事敢来,我就敢接招!”

这话说得霸气外露,一时间段深居然愣住说不出话来。要知道,他比高伯逸还稍微大几岁!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院落,等会你就去那边住着吧。至于明日朝会上怎么说,听我吩咐便是。”

扔下这句话,高伯逸起身便走,懒得跟段深墨迹。

段氏或许还能传承下去,但他们的脊梁骨已经被打断,家族精神的传承,已经永远被割裂。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

高伯逸在教训段深的时候,邺南城的某家小酒肆里,杨愔和裴让之正在对饮,后者明显喝的有点多,说话舌头都大了,脸颊嫣红,精神却是异常亢奋。

“看到高伯逸如今工于心计,虽然我们吃了个大亏,却也是松了口气。”

裴让之摇头叹息道:“有志不在年高,无能空活百岁。高伯逸少壮之年,就有如此成就,果然不是偶然的,哪怕我们事前再怎么高估他,到最后也是低估他了。”

裴氏确实是栽了个小跟头,不过怎么说呢,问题倒不是太严重,只是说没有薅到高伯逸的羊毛罢了,要谈损失的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相当于免费机票换成了全价机票,看起来吃亏了,但总算是能登机,比滞留机场要好太多了。

明日朝会之后,裴让之就会快马回河东,然后与家族分享此番邺城的经历,重新评估高伯逸这个人,再来看是不是要多下注!

想像现在这样空手套白狼,那是不成咯。

“士礼,将来你有何打算?”

知道裴让之心情不好,杨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岔开话题,只得“尬聊”。

“我哪里有什么打算。等局势平静之后,我就会回河东守土,不再出现邺城,估计老死那天你都很难看见我啦!”

裴让之略有些伤感的说道。

古代为什么会重视别离?那么多写离别的诗句,像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啊,像什么“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啊之类的。

就是因为那时候交通不便,通信不便,人的预期寿命还很短,指不定一个风寒就挂了!

所以有时候简单的离别,搞不好就是永别!都要“永别”了,能不激动么?

“家书抵万金”,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当时社会需求的真实写照。

“没事,我侄儿裴矩会在邺城活动,你有书信,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提起这个侄儿,裴让之满脸自豪,那真是比自己儿子有出息了还要臭屁。嗯,他确实无子,裴矩已经过继到他名下,以后会继承衣钵的。

“听你多次提起,裴矩不过十一岁而已,他真能在邺城混下去?”

杨愔简直有些怀疑人生,或者说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

“这么说吧,来之前,裴矩就说,高伯逸不是易于之辈,只怕我们家会吃亏。你看,现在果然如他所料。”

裴让之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他说中了高伯逸一样。

其实那时候他还不是满脸不信,要不怎么这次会栽跟头呢。

“说是说不出来,日后遵彦你可要多多照拂才是。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驿馆了,虽说这孩子伶俐,我却也怕把他弄丢,告辞啦。”

裴让之站起身给杨愔行礼,随即转身就走,似乎十分担忧裴矩的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孩子,值得士礼如此重视。果然还是孩子是自家的好么?”

章节目录 南北朝末年,穿越者不开科技树,打不打得赢当时最强军队? 答案参考北齐后期韦孝宽与斛律光对阵的结果。韦孝宽的料事如神,穿越者是没问题的,但是上了战场一样被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这一段一直压着没写与六镇鲜卑硬刚,那是因为高伯逸给对方负面buff没加够,细细品味再说。

写得合乎历史,又要穿越者能反杀,不那么简单的,或者你们给我一条燧发枪生产线,让高二郎带兵排队枪毙去。

章节目录 第952章 大义与人心(下) “高都督,请问,此番我家主公若是出征晋城,你会如何安置家眷。”

高府书房里,高熲面带微笑的对着高伯逸拱手问道。

此番来邺城,他就不会再过到黄河南岸去了,而是会在五军都督府里担任职务。这个新组建的衙门,里面的官职都很奇怪,像是“招讨使”啊,“枢密使”啊之类的。

高伯逸给他安排这个官职,他也没有多问什么。毕竟,那些都是虚的,只有兵权才是实实在在,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家主公,还是不要过河,不要去邺城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

独孤信有独孤信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大都督果然是,思虑周全,那么在下替我家主公谢谢大都督了。”

高熲面露笑容说道,语气虽然温和,但始终都带着疏离,难以隐藏。高伯逸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是担心“背主求荣”罢了。

高熲出身渤海高氏,家族的根子,本身就在邺城这边。严格说起来,高熲跟高伯逸还是“同族”。

他如果对高伯逸太亲热,独孤信当然会有想法。毕竟,高伯逸跟独孤家的关系虽然亲近,却也不是穿一条裤子的。

最多只能算穿半条裤子。

所以说高熲这个人啊,做事确实是很有分寸,你没办法反驳。

“四娘子她们,明日就会过河前往邺城,请大都督妥善安置她们。”

“来来来。”

高伯逸拉着高熲的衣袖,两人并排,席地而坐。地上厚厚的毛毯不仅柔软,还散发着微热,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你我本是同族,何必如此生疏呢。”

高伯逸感慨说道:“如今天下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你我一家人更是应该精诚团结才是。”

他如此说法,拉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可惜高熲依旧是客套了几句,根本不接茬,惹得高伯逸一阵阵暗怒。

却又毫无办法。

人才嘛,有的容易拉拢,有的不容易拉拢,高熲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独孤信身边一大批谋士武将。

他们的需求很多,他们的想法也很多,不是你“王霸之气”侧露一下,人家就会纳头就拜的。

“对了,伽罗这次有没有跟你们一起来濮阳?”

高伯逸看似不经意的问起了一个自己十分关心的问题。

哪知道高熲似乎早有准备一样,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道:“在下是高承广的启蒙师父,他娘亲交代过,若是大都督问起她,则将这封信交给大都督。

若是没有问起,那就……当世上没有这个人好了。”

高熲感慨的说道。

高伯逸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接过这封信,没想到高熲眼疾手快的将其撕成碎片!

“高熲!你好大的胆子!”

此情此景,高伯逸彻底怒了!

“大都督走后,承广他娘又怀一女,生下后依照都督的嘱咐,起名为丽华。可惜都督一走就是一两年,音信全无,这封信就是诀别信。

在下之所以撕掉,那是因为大都督看了以后,你们二人再无回旋的余地,覆水岂有收回的道理。

大都督不看这封信,他日若是驾临襄阳,你们二人还有重逢的机会。

某个人甘愿为大都督给王琳当人质,心中又怎么会没有你呢?她只是无法面对自己不如意的人生罢了。”

高熲的话语很诚恳,高伯逸甚至觉得,之前对方都是戴面具在跟自己说话,只有这一刻才是情真意切的。

“明白了,以后我会去看她的。”

高伯逸拍拍高熲的肩膀说道,并没有怪罪对方撕碎那封信。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信里面说的什么,无非是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啊,那时候铸下大错,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还是不要去伤害其他人什么的。

说实话,那个蠢女人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明日朝会,很精彩,你也一起来吧,不要错过一场好戏。”

独孤伽罗又给生了个女儿,名叫高丽华。说实话,高伯逸此刻真想去看看自己这个女儿长什么样。

可惜,时间不允许。不过高熲居然会成为自己儿子高承广的启蒙老师……李德林现在也是高承明的启蒙老师,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高伯逸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

站在晋城城门外,看着年久失修的城头,看着门口值守的卫兵懒懒散散的样子,丝毫都没有大战在即的紧迫感,高长恭忽然感觉,其实齐国的所谓“内乱”,绝大多数人都是以一种看笑话的心态在对待。

或者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根本不认为内战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孝瓘!我在这里!”

高长恭抬头看到有个人对着自己招手,他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兄长高孝瑜。

这位长兄,可不是简单角色,十多岁的时候,就把娄昭君身边的侍女给上了!可以说胆子一点都不比当年的高澄要小。

高家嫡系一脉,似乎继承了娄昭君年轻时泼辣敢为的风格,尤其是在某些方面,作风异常大胆!

看到高孝瑜春风得意的样子,高长恭就猜测,他大概在晋城已经祸害了不少女子了。当然,作为亲王,祸害谈不上,说不定是人家主动勾引的呢。

压下内心奇怪的想法,高长恭走进晋城城内,这里作为对抗晋阳鲜卑的前线,居然没有封城!

而且守备极为松懈。

这到底是自己老哥高孝瑜故意为之,还是……他的能力实在是稀疏平常?

高长恭一直以高伯逸为标杆要求自己,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超出自己那些兄弟很远很远,居然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如今看到大自己几岁的高孝瑜有种“年岁活到狗身上”的错觉,高长恭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虽然是乱世,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无法替他人当家做主。

“兄长,如今晋城处于晋阳大军的攻势前沿,守备怎可如此松懈?”

一见面,高长恭就不客气的指出晋城的守备形同虚设,弄得高孝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段韶又不会打晋城,他要打也是打邺城啊,两边狗咬狗,关我什么事?”

很显然,段深没有到晋城的影响是深远的,而高孝瑜更是看不惯段韶和高伯逸两边,希望他们打死打活,最好是同归于尽!

听到这话,高长恭差点爆了粗口!

章节目录 第953章 烂泥扶不上墙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吾弟高孝瓘(高长恭族名),你看,他是不是容貌不逊你两?”

酒桌前,高孝瑜身边坐着两个容貌清丽的美女,更难得的是,她们还是长得几乎完全一样,也是穿着同样衣服的双胞胎!

从高孝瑜时不时在她们身上揩油,而这二女面色如常来看,这三人的“亲密关系”,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晚,你们好好陪陪我这位弟弟。”

高孝瑜一边喝酒,一边言行无状,跟平日里那些酒色之徒别无二致。

若不是大战在即,高长恭恨不得直接把酒杯拍到高孝瑜脸上!自己这位老哥,在邺城时,毕竟人多眼杂,他行为还算安分。

毕竟勾引娄昭君身边的贴身侍女,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后他老实了许多。

没想到的是,这厮出了邺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完全本性毕露起来。

多少还是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察觉到高长恭面色不对,高孝瑜醉醺醺的摆摆手,示意这对绝色双胞胎退下,偌大的厅堂里,就剩下他跟高长恭二人。

“兄长今日喝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高长恭长叹一声说道,高孝瑜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可问题是,现在并不是追究对方责任的时候。

起码,对方没有站在段韶这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高长恭实在是无法要求更多了。

“我没喝多,我除了喝酒玩女人以外,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我又不像你,会带兵打仗!如今段韶扯了一摊子,你那个便宜兄长高伯逸更不是好惹的。

你觉得我要那么能干做什么?我太能干,难道就能当皇帝了?我不喝酒不玩女人,你觉得我做什么好?”

高孝瑜一边哭,一边悲戚的说道,双手捶打着桌案,弄翻了酒壶,却毫不在意酒水是不是泼出来。

“越是世道如此,兄长越是需要振作才对……”

高长恭都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编不下去了,因为好像似乎,自己兄长高孝瑜说得也是不无道理。

如今的邺城,确实没有高氏皇族出头的机会了,虽然还不至于说被扫地出门,被破坏灭族,但人心的向背,则是十分明显的。

就连杨愔、燕子献等高家的女婿,都有意无意的站在了高伯逸那边。

更不要说段韶了,如果说高伯逸只是行为有些像权臣的话,那么段韶则是明火执仗的跟他们高家过不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高长恭愿意答应高伯逸走一趟晋城,挡住段韶的大军,实际上也是因为如此。

毕竟,娄昭君在晋阳死得不明不白,而高演则被逼远走草原。你要说段韶在里面没点猫腻,那谁信啊!

尽管高长恭也不愿意相信一直以来都比较“老实”的段韶,会毫无顾忌的夺权,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只能说今年以来,高家的日子,彻底难过了起来。

越是这样,就越是要等待机会,好好准备,好好锻炼自己啊!

高长恭很想搬出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而看到醉倒在桌案前的高孝瑜,有种满身力气无处使出来的憋屈感!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连自家兄弟都毫无斗志,高长恭也不觉得自己带的动一帮“猪队友”。

失望摇头来到门前,他看到那对双胞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居然还没走,一时间有些责备自己兄长实在是不会怜香惜玉。

或许,她们也就是高孝瑜的玩物而已吧。

谁会在意玩物是不是冷呢?

“进去吧,服侍我兄长好好休息。”

“喏!”

身后传来柔弱的声音。

高长恭心中哀叹一声,自家兄长已经指望不上,不过如此也好,此番正好可以接管晋城城防,安排部署防御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

深夜,卧房里高长恭将高伯逸交给他的书信拿出来,他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放到油灯上烧成了灰烬。

信中高伯逸许诺,若是高孝瑜能坚守城池,则给他侍中的官职,并在六部内担任权职,并可以夺得段韶的封号晋王!

其实这些也是画饼充饥,跟段韶许诺让他当皇帝是一个道理。

就算高孝瑜当了邺城里的中枢大官,他又能如何?

没有兵权的大官,最大不过是个山寨版的杨愔罢了!还肯定没有杨愔风光!

若是有个强势的皇帝,那确实不错,可以捞到很多政治利益。然而现在中枢的儿皇帝是高潜,由李祖娥垂帘听政!

李祖娥的侄女李沐檀是高伯逸的“原配”,二人相识于微末,感情很好。李家在背后力挺高伯逸,几乎压上了全部筹码!

这样的话,那么李祖娥偏向哪一边,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去邺城中枢当官甚至当大官,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还不如不给高孝瑜看,免得自己这位略有些轻浮的兄长,去想一些本不该他想的事情。这样对大家都好。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外有些动静,还有些吵闹。

高长恭抓起佩剑,悄然来到门后面,静静聆听。

“高将军,外面有位女子找您,卑职已经将其带到院子里了。”

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

女人?

高长恭一愣,自己什么时候跟女人有交集了?

“知道了,你把人带进来。”

高长恭不动声色说道,并未放下手中佩剑。

不一会儿,亲兵将女人带到,正是今日酒桌上见过的双胞胎之一。

“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高长恭客气的说道,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在下悲春,乃是姐姐,妹妹叫伤秋,这个名字都是王爷起的。”

所谓王爷,自然就是高孝瑜了。这厮的不满,几乎是有途径就要发泄一般啊,还悲春伤秋呢!

高长恭懒得吐槽他那位老哥,只是面色沉静盯着眼前的女人不放。

这位该别是来陪睡的吧,他还真不习惯这一套。

“将军救命!”

悲春直接给高长恭跪下了!

“什么事,起来再说。”

高长恭不想拉对方起来,而是后退了一步。泪眼婆娑的悲春站起身,哽咽着说道:“王爷今夜醉酒,让我姐妹二人服侍,脱掉我们的衣服以后……还没做什么,就突然断气了。”

嗯?

“什么,我刚才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章节目录 家中被盗损失惨重,今天更新晚一些 RT,不多说了,总之很惨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954章 窝囊废 夜幕下,优雅而华美的庭院,也显得阴森恐怖。卧房前挂着的两个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着,让人不寒而栗。

“就是这里么?”

高长恭转过头,沉声询问身边的双胞胎美女之一的悲春。

“确实是这里。将军,您不会杀我吧?”

从底层混上来的人,很早就了解到了社会的残酷性。从现在的情况看,除非眼前这位俊美的男子是个大善人,否则她被杀掉只是时间问题。

高长恭没有说话,只是推门而入。他看到房间角落里有个跟悲春长一样的女子在瑟瑟发抖,然后偌大的床榻上,高孝瑜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脸上的表情极为狰狞,双手还捂在胸口。

白天还好好一个人,到了晚上说没了就没了,这让人如何相信?

高长恭肃然对另一位双胞胎姐妹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实道来,否则你们二人都会小命不保!”

伤秋吓得六神无主,不过好歹还是能说话。断断续续的,她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的跟高长恭说清楚了。

果不其然,除了个别细节跟悲春说的稍有出入外,其余的几乎是一模一样。以这二人的心理素质来说,若是串供,断然无法说得如此自然。

高长恭将手盖上高孝瑜圆睁的眼睛上,后者随即眼睛合上,如同睡着了一样。

高孝瑜很年轻,不可能有“马上风”这种事情。然而有人饮酒后又行房事,纵欲无度,突然暴死的,那也是数不胜数,根本不算啥稀奇的。

眼前这对双胞胎确实是要处理,然而却不适合太过声张了。节外生枝的话,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等会我派人将你们安排在别处,暂时你们还不能离开那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说完,他转身便走。待在这里毫无意义,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

兄弟几个,已经死了高孝琬,现在高孝瑜也死了,说实话,高长恭现在心里确实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高孝瑜虽然是个废柴,但是他死得也太冤枉了点,甚至可以说毫无尊严。他一到晋城这里,就占据了这里最好的宅院,并向当地富商家里“索贿”。

甚至可以说吃相难看到了极点。

这些事情,高长恭只能劝劝,管是管不过来的。高氏皇族子弟外放,到了外地之后吃喝玩乐一条龙,顺便索贿啥的,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为了保平安,被勒索的人,也乐于交钱免灾,史书当中有详细的记录,这一世与其并无二至。

来到院门外被冷风一吹,高长恭略有些惆怅的心思,全都被吹散了!

无论是高氏皇族子弟普遍的无能也好,高孝瑜死得不明不白又窝囊也好,这些都不是眼前要关注的重点。

晋城破败的城防、虎视眈眈的段韶、一触即发的内战,这些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一个不小心,别说是自己兵败身死了,在连带效应下,说不定高氏一族都会被段韶连根拔起。

不振作不行啊!

高孝瑜这个窝囊废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必操心了,倒是给活着的高长恭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将军,夜深了,您这是准备去哪里?”

看到高长恭半天没说话愣在原地,身边的亲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城头看看,今日我兄长的事情,任何人不得透露,知道么?”

“将军放心,卑职知道分寸。”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高长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鬼天气,贼娘的冷啊!”

……

晋城发生的事情,高伯逸一点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当回事。高孝瑜是什么货色,他早就弄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真要说高澄几个儿子除了高长恭以外谁威胁最大的话,目前在洛阳当刺史的高孝珩是最难解决的一个。

当然,将高孝珩调到洛阳,也是高伯逸顺水推舟做的事情,其间的权谋,他不会跟任何人去说。

这天,邺南城皇宫门外的“登闻鼓”又被人敲响了!今日本来就是要开大朝会的,然而居然有人在大臣们上朝之前,天根本没亮的时候,就来到皇宫门口敲鼓!

很难说这不是一件与当前政局有关联的事件。

“怎么会是他?”

秃头大叔燕子献摘下官帽,凝神的看着正在敲鼓的年轻男子。

“阿郎,此人是谁,让您如此惊讶。”

驾犊车的车夫疑惑问道。

“他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邺城的人,更是一个不应该在这里敲鼓的人!但是他却还是堂而皇之的在我面前,你说我要不要惊讶。”

燕子献跟其他人不同,他跟段氏一族还是有些熟悉的。此刻正在敲鼓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段韶最器重的儿子段深!

“且看看再说吧。”

燕子献撇下自家的犊车,慢慢的朝着登闻鼓的方向走去。

看到大臣们的车架都来到附近,段深也不敲鼓了,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十分光棍的看着围拢过来的朝臣。

“你是谁,为何天还未亮就敲登闻鼓?”

高伯逸从人群中走出,中气十足的问道。此情此景,差点让站在一旁围观的杨愔恶心得要呕吐!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明明是自导自演,非得显出一副茫然无知的姿态。

“再下段深,段韶次子,前来状告我父大逆不道,不忠不义!”

哗!

人群之中一阵哗然!

“你是子,他是父,你告他不忠不义,可知道,现在你做的事情,也是不孝!你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高伯逸继续“义正言辞”的追问道。

还能为什么事情,跟老爹撇清关系呗!

周围的大臣一个个都是宦海沉浮的老,高伯逸这一套假惺惺的说辞,摆明了都是猫腻,两人串通好了演戏呐!

不过看出来是看出来,真正说破是不可能的,更别说高伯逸现在玩的,也是他们一直期望的。睁大眼睛看看高伯逸的好戏,又不用自己出力,何乐不为?

“大都督此言差矣!”

段深站直了身体,大声说道:“孝顺父亲,而不顾国家大义,那叫愚孝!检举叛逆的父亲,站在大义这一边,才是真正的尽孝!”

这话绝对是高伯逸教的!

众臣们还没回过神来,就听高伯逸大声喝道:“好样的!随我们一起上朝,将这些话,在太极殿上讲出来吧,讲给太后听,讲给诸位大臣们听听。”

章节目录 第955章 好一场“大戏” “刚才,就是你在宫门外敲鼓么?你可知若是无事敲鼓,要打五十棍以儆效尤的!”

太极殿龙椅前面几米的幕帘后面,传出李祖娥字正腔圆的声音,一板一眼的非常清晰,却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人都是需要锻炼的,李祖娥锻炼了几个月,现在虽然骨子里依然是个没有主见的妇人,但至少表明上还算是镇定自若没有破绽。

这已经很难得了。

倒是段深此时有些紧张,一时间居然忘了高伯逸之前教他的话。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大庭广众下巧舌如簧的。

“太后,此人乃是段深,段韶次子。他这次是从晋阳逃回来的,就是为了检举他父亲段韶谋反!”

高伯逸略有不满的看了段深一眼。

这厮演戏的本事还不太行,不引导的话,弄不好玩砸了。

“段深,你有什么话,尽管在这里说。这里每一位大臣,都是朝廷的股肱,都是国家的柱石。你要的公平正义,我们一定会尽力给你,站在你身后,作为你的后盾与依托!”

高伯逸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你若是反驳,则是把朝中大佬一起骂了,坑实在太深,没有人敢跳。

感受到了高伯逸的不耐,段深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娄太后死后,我父就率军政变,驱逐了长山王高演和安德王高延宗,使得他们去了草原。

同时他在晋阳大肆清洗忠于朝廷的大臣,铲除异己,跟唐邕狼狈为奸,与中枢对抗。

现在他已经屯兵壶口关,随时可能南下邺城,颠覆国家。在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趁着段韶不备,我以外出侦查为由,撇开斥候,独自绕道河东,几经波折才来到了邺城!”

如果事情真如段深口中说的那样,那么这位可以算是“公忠体国”的典范,甚至可以说是忠臣中的战斗机。

只可惜,在场的大臣每一个人是傻子,谁都知道,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那么打死段深,他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人家都不会这么说。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啊,设身处地的想想就明白,段韶如果篡位成功,那么段深就是皇子甚至是太子。

他有机会做皇帝,为什么要拦着老爹?如果侥幸真的改朝换代成功,那可就赚大了好吧。

一时间,朝臣们彼此间交头接耳的,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大事。

“段深,你既然如此说,那我问你,前方情势如何?”

杨愔不动声色的问道。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想给高伯逸找点麻烦,不想这家伙翻云覆雨的玩弄朝政罢了。

谁愿意当个傻子一样,天天看别人演戏呢?哪怕不能说破,使绊子还是可以的。

“段韶贼子军容严整,已经整装待发,随时都有可能南下。我离开壶口城已经许久,现在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其实段深很想说晋阳大军内部问题相当多,士气也不及外界想象的那么高昂,甚至还出现了逃兵。

不过在这里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如同逃难一般,那样味道可就变了!

只有让别人觉得段韶很有可能造反成功,自己站在段韶对面,这才更需要胆色。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段深才体会到什么叫“自古华山一条路”。

当被河东裴氏捕获之后,他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现在还能活着,其实不过是某种程度的苟延残喘而已。

段深确实怕死,可即使怕死,他也不会出来污蔑自己的父亲。此番那些说辞,是因为段深隐隐觉得自己老爹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的为段氏一族准备一下后路。至少,自己现在越是“高光”,越是主动站出来跟老爹段韶“作对”,那么爱惜羽毛的高伯逸,将来收拾自己的时候,就不会太明显。

甚至高伯逸根本不会收拾自己,而是把他段深设立成一个典型!

然后再来用这个典型,去说服其他还在犹豫的六镇鲜卑勋贵投诚。

那一夜,段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在这个时代,个人荣辱,是不值一提的。家族,才是个人的依托。

不过呢,具体到操作的话,站在家族反面,作为另外一个篮子的鸡蛋,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段深觉得自己不但不可耻,反而是为了段氏的未来,隐隐扛起了大旗!

“杨宰辅,军务上的事情,在下自然会负责,无须你多操心。”

高伯逸及时为段深解围,继续说道:“太后,段深弃暗投明,实在是难能可贵。在下建议,可以给段深开府仪同三司的职务。至于其他,待打败晋阳叛军之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高伯逸的建议可谓是四平八稳。

给你“开府仪同三司”,只不过是朝廷肯定你,将你树立为“正面典型”。这个大佬之证,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它的象征意义,却又非常浓厚。

等段韶败了以后,你这个二五仔,也会论功行赏的。

这话真是说的滴水不漏,就连杨愔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楚王的建议,你们还有意见么?”

李祖娥平静的问道。

群臣们半天没吱声,最后还是高伯逸的狗腿子宋钦道站出来附和,才陆陆续续有人发声。很显然,大家对高伯逸又加一个进来“参股”,感觉有些不满又无可奈何。

“明日是良辰吉日,微臣建议,明日犒赏三军,杀段家冥顽不灵的叛乱分子祭旗!段深,本王的建议,你没什么想法吧?”

段氏一族党羽众多,在北齐自成一派。高伯逸此举,就是先把他们的脊梁骨打断!

还是那句:

如果你会武功,那么你就是犯罪分子。

如果你不会武功,那么我会让你爽到极点。

你到底会不会呢?

发现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还有朝臣们的目光也集中在自己身上,段深无奈拱手行礼道:“不忠不义的家伙,人人得而诛之。在下早已与他们断绝往来,楚王请自便,不必在意那些。”

“好,果然是深明大义!”

对于段深的“识时务”,高伯逸也是微微有些意外。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番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分裂段氏,在段氏内部再立一面旗帜。

第二个嘛,就是告诉群臣,段韶不足为惧,你看,他嫡亲儿子都站在我们这边了,你还怕什么。

这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戏演到这里,已经可以落幕,再演下去就很做作了。

章节目录 第956章 侵略如火(上) 散朝后,高伯逸安顿好段深,并派出得力干将将其严密护卫起来,以防段氏狗急跳墙,派人暗杀段深。

要知道,现在的段深,乃是段氏一族的“耻辱”,更是分裂他们的厉害武器!现在还看不出威力,是因为段氏族人,还指望着段韶带着大军杀奔邺城而来呢!

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站队啊!

然而当段韶带着大军而来,却被自己死死挡在滏水河以北的时候,那些人心中就会起不同的心思了。

段深的作用,在那个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四下无人的时候,高伯逸得意的叹了口气,段深这一手,军事上的作用几乎没有,然而在政治上,却加分太多了!

连嫡亲儿子都不看好老爹的事业,偏要站到对手那边,你说他成事的可能性,得有多小啊!

几乎不亚于项羽的破釜沉舟大胜章邯!要知道,那一战之前,项氏子弟兵可是团结如一人的。他们秉持着楚国军队一直以来“进攻凶猛,防守稀烂”的特质,在进攻这方面都是一流的存在。

而段韶麾下的军队,不说成分复杂,有鲜卑族的,有高车族的(鲜卑化高车人,如斛律氏),还有汉人武勋集团(如綦连猛等)。就是段氏内部,现在都出了段深这个异类。

比当年项羽麾下大军差远了好吧!

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能玩阴的,就玩阴的。为了获胜,高伯逸不惜使出各种阴险手段,分化瓦解晋阳六镇鲜卑集团。

目前看来,已经颇有成效。比如说,段深的行踪,到底是谁泄露的,这就很值得深思。这绝不是六镇底层甚至中层的将领可以办到的。

此人一定身居高位,而且还掌管一军,独立控制一地城防,可以从容派人到河东去报信而不被察觉。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高伯逸眯着眼睛看着街道尽头高耸的佛塔,思绪也延伸到很远很远。

这一战之后,北齐的军权,就完全被自己控制,再也没有成建制的反对派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清除异己么?

不,那是最低端的做法,很容易重蹈宇文护的覆辙。

真正的好办法,是打开北齐与北周僵持的局面,从破局开始!

因为只有破局,你才能得到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而且开疆拓土这种事情,可以极大的提高个人威信,还能多出不少官职和军职(因为多的土地就需要更多的官员去管理,自然可以把底层的往中层提,同时安插自己的亲信)。

这样,就能极大收获人心,为“下一步”行动制造舆论和气氛。

当然,所有的前提,都是你要能赢段韶,能彻底控制晋阳!

高伯逸忍不住紧紧捏住拳头。

这一战,他一定要赢,没有任何退路!

赢了,离那个位置就只有一步之遥。

输了,不仅自己死,而且老婆小三儿子女儿一起死!任何人都可以被放过,包括杨愔都不是必死。

然而他高伯逸却是不会被放过的。既然如此,怎么能够输?怎么输得起?

“阿郎!你来啦,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呀!”

幽静的院子,门被人推开,穿着白色襦裙,披着黑色大氅的四娘子看到高伯逸,就一脸惊喜的扑到他怀里。

“出征在即,就来看看你。”

高伯逸温和一笑,将四娘子拦腰抱起往院子里走,后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丝毫不反抗。

……

“阿郎,你知道吗,书里面说白日宣淫,特别不好。”

什么都没穿的四娘子卷缩在高伯逸怀里,身体的力气已经全部被抽干,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一年多不见,她的身子更丰腴了些,再也不见从前的瘦弱。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面的关系,从前房事还相当羞赧的四娘子,如今跟猛虎下山差不多。

得亏是她身子骨弱,不然今日高伯逸还真是招架不住。要知道,他女人很多,“日程”也是排的满满的。

还真是经不住这种许久不见的疯狂缠绵。

“知道不好,你还那么贪?”

高伯逸捏着四娘子的小脸说道。

“好久没见了……我也怕你一去不回。”

四娘子轻叹一声,明日高伯逸出征祭旗,结局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项羽那么牛逼轰轰的人,最后怎么样了?

章邯那样力挽狂澜的家伙,最后又怎么样了?

谁敢说自己是常胜将军,不会吃败仗呢。

“我不得不站出来,这是宿命。”

高伯逸柔声说道:“但是我肯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面对那些东西。”

“嗯,阿郎是最厉害的。我平日里都跟承渊说,他有一个无比厉害的爹。”

四娘子颇为自豪的说道。当初被高伯逸骗了身子,总有些遗憾,不过孩子出世之后就没想那么多了。等到了邺城之后一打听才吓了一大跳。

她从没料到高伯逸居然这么猛,已经完全超出她能想象的上限!

这下她心中那点芥蒂也没了。能当这样牛逼人物的女人,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更主动一些呢?

“嗯,如果不能让你们娘两过得好,那还接你们来邺城做什么呢。”

高伯逸说起谎话来真是眼睛都不眨的,也只有单纯的四娘子会相信。

……

“从今日起,晋城六个城门全天紧闭,任何要进出,只能使用吊篮,没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不得进出城池,违令者斩!”

城头的签押房里,高长恭仗剑于膝前,严厉训斥着几个城门守将!

“有没有问题。”

高长恭沉声问道,已经处于爆发的前奏。

“没有没有,高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高将军吩咐。”

这些守将一听说高长恭是高孝瑜的弟弟,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当兵吃饭而已,他们又不是神策军,又没有那么好的待遇,犯不着跟自己的上司过不去。

哪怕这个上司,并没有朝廷的正式任命。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里,有时候身份比官职好用。高氏皇族的金字招牌虽然现在持续褪色中,然而在偏于地带依旧有一定的号召力。

“报!高将军,北面出现一支人马,只怕不下万人!步兵骑兵都有,看样子来者不善!”

门外有个亲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传令,已经是满头大汗!

“慌什么,随我看看!”

高长恭自己都慌得一笔,不过脸上表情淡然,倒是让周围的人镇定了许多。

章节目录 第957章 侵略如火(下) 一只规模不小的军队慢慢靠近晋城北面的城墙,人数不下万人,步骑均有,打着北齐军特有的红色旗帜。

他们最后在一箭之地以外停了下来,似乎准备派人出来喊话。

城头上的高长恭面不改色看着城下大军打出来的旗号,毫无疑问,这是隶属于晋阳六镇鲜卑序列的精锐。(神策军等邺城地区的军队,已经更换新式旗帜以示区别)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还没整顿好城防,敌军就飘然而至,根本不给你喘息的时机。高长恭心中暗恨,多少还是晚来了几天,若是早些到……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说不定早到高孝瑜还不会死呢,那时候情况肯定更糟糕,现在至少已经控制住晋城的守军了。

高长恭暗自叹息,果然还是那句话,战争不会等你准备好了才开始。

城下大军列阵整齐后,从大军中出来一员穿着胯裆铠的小将,对着城头大喊道:“并省行台军令,为防备周国入侵洛阳,特令我军驻扎晋城。请贵军移交城防给我军,其他事宜,由贵军主将与我军主将交接,与尔等无关。

还请打开城门让我军入城。”

这名小将的嗓门也是够大的,整个城墙上的晋城守军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有些震动。

就算要防备周国,那也要屯兵洛阳啊,在晋城这里厮混,能防御个什么?这话完全是哄三岁小孩的鬼话,或许对方也没当真,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走一遭罢了。

“放箭!”

高长恭低声对副将说道,懒得跟下面的晋阳大军说废话。

你要战,那便战!没什么好说的,有种就是刀子说话!

咻!咻!咻!咻!

城头的弓弩手拼了命的放箭,居高临下又是势大力沉,差点把喊话的小将射成刺猬!

这些人都是高长恭的亲兵,一个个都弓马娴熟,能上装具也能上硬弓,不少都是出自高澄府邸的家将。

自从高澄一脉高长恭在军中混出头之后,他们家的资源,也不断朝着他身上倾斜,精锐亲兵家将,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尔等不过晋阳叛逆,居然还想骗开城池,当我高长恭三岁小孩呢!”

因为高孝瑜死得不明不白而内心憋屈的高长恭,真想一个人冲进敌阵中厮杀,来一个对穿!

城下大军的统领显然也是个爽快人,城头上的箭雨刚刚停下来,阵中的鼓点就开始一声接一声的敲起来,仿佛打在人心头一般。

高长恭眼皮狂跳!

刚才他只是虚张声势,自己刚刚接手城防没几天,连城门守将都没有认熟,面对敌军如狼似虎的扑杀,如何能顶得住?

他原以为对方起码会扎营以后,打造了攻城器械才开始攻城,没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起他,就想来了就三板斧,直接攻陷晋城!

高长恭麾下只有两千精兵,其余的原驻军不提也罢,而晋城却又六个城门!

两千人,守六个城门,平均分配下来。一个城门能分多少人?

高长恭脑子急速运转,越想越是觉得晋城根本守不住!

城里的青壮没有被组织起来,城墙没有修缮,城池的防御体系也没有建立起来,各支部队互相支援调度,现在也没有制定章法。

打起来以后,定然顾此失彼,一旦某个城门被突破,那么整座城池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问题是,要怎么破局?

高长恭还在思索的时候,敌军就扛着简易的爬梯过来了。这种战法在攻城战中叫“蚁附攻城”,顾名思义,就是像蚂蚁一样爬城墙。

效力极低,伤亡极大。

但它有个好处,就是攻城器械简单,就是木质爬梯,很好制作。

如果攻打没有防备的小城,可以说手到擒来,因此它还是被广泛使用着。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高长恭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一时间很多回忆涌上心头,他记起来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带着装具骑兵破箱车阵,最后寡不敌众,在重创对方之后被围杀。

破阵?

如果破阵会怎么样?

高长恭忽然想到,如果此时带着穿装具的步兵出城,攻打敌军没有防备的攻城部队会怎么样?

对手应该不会料到自己还敢带着出城野战吧?

不出去,兵力被分散,城防千疮百孔之下,失手是必然的。而城内狭小,自己手里的精锐没有施展的空间。

最后就是在城里消耗人命和士气,最后寡不敌众!

看似安全,实则死路一条。

这跟后世高楼失火了以后要往上跑还是往下跑是一个道理。

如果是底层楼失火,高层的人下意识的都想远离火焰,都会往上跑!然而,根据烟囱效应,往上跑的人,不会等到火烧到高层,就被黑烟活活熏死了。

所以那时候唯一的生机,就是等待救援。如果没有救援要赌一把,往下跑才是能救命的选项!

高长恭虽然没住高楼,也不知道怎么跑,但他知道被困,就只能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的好!

“你在此守住城墙,我带人出城迎战。”

高长恭没有解释什么,拍了拍副将的肩膀转身便走。

“高将军,你带多少人马出击?”

副将不是傻子,也明白此刻不出去是死路一条。但带多少人出去,就很有讲究了。

如果多了,那么城防空虚,敌军上了城墙之后换上自己的旗帜,那么出城的军队看到这些旗帜之后,士气会迅速崩溃!

你就是带一万人出去也是没用的。

带的人少了,出去只是送菜而已。

“五百人足以,多了我应付不过来!”

高长恭丢了一句话,身影已经远去。

……

“防御稀疏,不堪一击。”

城下的大阵之中,晋阳大将綦连猛骑在马背上,观察着城头的情况,略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邺城那边,搞钱搞粮食是一把好手,但是军队太拉胯了。就晋城的军队来说,看起来就不怎样。

老实说,綦连猛其实也不希望邺城输得太快。如果输得太快,段韶膨胀之下,绝对会想办法排除异己,收拾他们这些“实力派”。

尤其是自己乃是汉人出身,高欢在的时候还好,现在晋阳整个的都是六镇鲜卑的天下,立场已经很尴尬了。

“传我军令,加速攻城,今日日落之前,大军去晋城就食。今明两日,城内所有财货,谁拿到算谁的,不必上缴!”

章节目录 第958章 兰陵王破阵(上) 上次带着两千装具骑兵,被高伯逸围杀之后,高长恭回来以后,深刻反思了自己,又看了很多兵书,甚至请教了很多人。

结合自己的体会,他终于弄明白那一战到底输在什么地方了。

装具骑兵,两千人,看起来似乎挺多的。这种规模效应,应该击溃十倍以上的敌军都不成问题,然而,问题恰恰也是出在这里。

两千重装骑兵,以自己的实力,完全无法如臂指使的掌控!加速慢,不好掉头,下马以后列队速度慢……这两千人虽然好用,但有个前提,是要组织得当!

当时,这些人明显超出自己的指挥能力。

他的判断是对的,因为历史上北周北齐洛阳邙山之战的时候,段韶带着兵马从晋阳南下增员洛阳,带了多少装具骑兵呢?

史书明明白白上写着:千余骑。

斛律光手下几万人都不敢面对北周兵锋,而段韶带着一千多骑兵从晋阳出发就敢跟北周庞大的军力硬扛,不是因为他莽撞,而是他手下这“一千骑”跟斛律光手下的“步骑两万”,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以段韶的能耐,尚且都只能指挥一千装具骑兵锤北周军的脑袋,高长恭玩两千骑兵怎么玩得转呢?

所以事后总结的时候,高长恭得到结论:

普通兵马,他能指挥两千到五千人。

装具骑兵,五百人顶天!所以这次他就带了五百套装具出来了,其余的都是步兵和轻骑。

来到城下,一个看起来比高长恭没大多少的年轻副将对着他拱手说道:“精锐已经点齐,请高将军出阵吧!”

此人叫尉相愿,代地人,高欢那时候他爹尉摽就跟是其手下,资历深厚。后来跟了高澄,一直在其府上。这次出征对于高氏皇族来说至关重要,因此尉相愿也跟随高长恭左右,作为副手,辅佐他打仗。

尉相愿精明强干有胆略,隐瞒高孝瑜的死讯,掌控晋城城防,就是他一力主张高长恭去做,并且在里面出了大力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高伯逸身边一大堆人才给他出点子办事,就连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有鱼赞代劳。高长恭这次若是没带着尉相愿,估计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更别说办好了。

“随我出阵,你敢不敢?”

高长恭拍了拍尉相愿的肩膀问道。

“死中求活,有何不敢?让我为将军扛马槊!”

后世兵器书里的马槊,都是二丈长枪那种规格。但根据多方考证,实际上将领耍的马槊,要比步兵的步槊要短得多。

单手持槊,将敌将挑落马下,这种记载史书里常有。然而事实上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马槊的长度不可能那么夸张。

西方骑士的长枪,只能靠骑兵冲刺,单挑的时候根本没法用。马槊如果太长了,横向使用的时候会异常不便。

可是,现在有许多证据能证实,马槊比其他类别的长杆类兵器优越性就在于,它可以轻松实现“横扫”“横向回弹打击”这样的动作。

以击落对手于马下为第一要务,而非是将马上的敌人砍死。这也是百年战争实践出来的真知灼见。

马槊头部的“枪头”非常长,四面开刃,并不是以“刺击”为主的武器。下马步战时,像是扛着一把八丈蛇矛,非常犀利。

“尉相愿,随我杀敌!”

高长恭从对方手里接过马槊,翻身上马!他还在没做决定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把装具骑兵的精锐都集结好了,似乎早就料到高长恭会出击一般。

只能说此人当真是个人才!

……

“嗯?好像有点不对头。”

綦连猛眯着眼睛看向城头上,发现那里稀稀拉拉的兵力依然没有补强,现在只是勉强能够将爬梯推到城下。如果再多派一些人攻城,对手一定会支撑不住的。

毕竟,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攻城的一方,先上城头的人叫“先登”,多为军中悍勇之辈!每战只要第一个登上城头没死的,官升一级!

别看现在守军勉强还能应付,只要一段城墙上面有几个“先登”,守军很快就会崩溃,接下来就会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最后无力回天。

只是,为什么没有看到城内的守将反击呢?

綦连猛眯着眼睛,有些理解不能。难道说自己真遇到废柴了?晋城是什么地位,这里如果占住了,那么就取得了战略优势。

高伯逸也不是个傻子啊,这里都不设防?

“都督!城门开了,杀出来一支骑军,大约五百人左右!”

终于还是来了么!

綦连猛吊着的心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什么东西最危险,是毒蛇猛兽么?

其实都不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是未知!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带兵打仗的人来说,没有比未知更危险的存在了。

刚才綦连猛就是担心敌军耍什么花招,一个劲的想也没结果,现在看到敌军出城了,那就不担心了。

“传我军令,结阵!”

出击的那部分军队是收不回来了,不过也不指望他们。

剩下的五千人,綦连猛一直是作为预备队,让他们全副武装待命,等的就是守将带兵出击!事实上,他早就感觉对手要出来拼死一搏了,因为换做是他守城,这是唯一的生机!

他到那个位置,同样会带着所有的机动兵力放手一搏的。

綦连猛虽然名字带一个“猛”字,可他带兵打仗的风格不是猛,而是“稳”,从不随意亲临一线。

军中有那种“神箭手”,喜欢专门狙杀将领的,他可不想去冒险。

阵前传来一阵阵兵戈相击的金石之音,綦连猛手握佩剑的剑柄,并未出鞘,而是冷冷的在后方等待着消息。

“报!都督,敌军十分骁勇,骑兵已经击穿前阵,朝着中军而来了!”

中军就是綦连猛所在的位置。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不知道是哪一位在城内,真是要好好会一会!拿我马槊来!”

苍头将马槊交给綦连猛,他将腰间的指挥旗递给副将道:“替我压住阵脚,这五百人进来,我让他有去无回!”

“亲兵何在!随我冲杀!”

綦连猛已经很久没有亲临第一线了,此刻热血在沸腾,仿佛又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

斩将夺旗,虽是匹夫之勇,奈何就是够爽快啊!

章节目录 第959章 兰陵王破阵(下) 高长恭带着五百装具骑兵,只一个照面,就突破了敌军的前阵,几乎跟快刀切豆腐一个概念!

一来是因为他这五百精锐,乃是齐军的精华,数量不多,却是可以一锤定音的杀手锏!

二来,綦连猛这个人指挥,喜欢将军队“前轻后重”的布置,也就是说,哪怕你击溃了他第一道防线,他后面还有人。

这就不得不提一提汉末三国到南北朝时期,交战步兵方阵的变化趋势了。

总体而言,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步兵方阵都是朝着“宽度越来越宽,厚度越来越薄”的方向发展。

五胡十六国时期,后赵石勒对阵前赵刘耀,两边的军阵,延绵数十里地。

为什么发展趋势是这样的呢?因为所有人都喜欢“以寡击众”,那么军阵变薄,让侧翼包围敌军,从而将敌军击溃,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简单的说,就是军阵厚了,中间的人根本使不出力气!

但是军阵薄了,就必然变宽,古代通信不便的情况下,指挥官就只能指望自己的副手,分管他们那一摊,而无法做到如臂指使,面面俱到。

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坑爹的。

东西两魏连番大战的时候,就有独孤信和赵贵先后逃跑,导致侧翼被击溃,给宇文泰造成了极大麻烦!

所以说,綦连猛现在玩的“薄军阵”,有利有弊,不能一概而论。

高长恭带着五百骑兵,在敌军大阵中厮杀着,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敌军阵型稀疏,自己这边很容易被半包围,已经有不少人掉队之后,落地被敌军步兵捅死了。

要知道,装具也不是无缝的,再说铁甲也不耐捶打!

他又想起当初的时候,自己带着装具骑兵冲击高伯逸箱车圆阵,骑兵速度降下来以后,下马步战,居然搞得对方很狼狈,险些就能翻盘了!

“众将士听令,下马结阵步战!”

高长恭大声吼道!

掌旗官打出旗语,众人勒住马后匆忙下马,开始结成步兵方阵。

“朝敌军中军旗帜而去!”

高长恭将马槊当步槊使,横扫将前面几个敌军打翻在地,很快视野开阔,敌军帅旗就在前方不远。

“杀!”

高长恭冲在最前面,他的马槊指向什么位置,这数百人就朝着一个方向前去,锐不可当!

已经冲到高长恭阵型边缘的綦连猛,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行。

他在思考,跟齐军的这种“二愣子”,把自己的嫡系兵马拼光了,到底合适不合适!

现在在城头挣扎的那些步卒,都是鲜卑军户,而自己的核心部族,一直跟着自己没有出动!跟高长恭一样,他也是精锐兵马不多,但多半都是自家人。

“鸣金收兵!”

綦连猛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喏!”

亲兵也是有见识的,一看高长恭和他手下那帮人打仗不要命的样子,就觉得现在跟这些人拼人命不值得!

他们已经摸清楚了晋城的底细,如果今日能拿下自然好。万一拿不下来,那也无所谓,等着段韶的后续兵马就行了。

他们只是先锋军而已,犯不着把自己的家底都拼了。

……

高长恭已经杀红了眼,马槊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他的横刀,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把。

他身上全是鲜红的血液,嗯,那些都是敌军的,他手下的人马多半都是高家私军,怎么会看着皇族战死呢?

砍翻了面前的一个敌军士兵,高长恭剧烈喘息,然后看着敌军刀盾兵结阵,有序的缓缓退却,似乎已经认怂了。

追还是不追呢?

高长恭想都没想,就决定不再追击!

因为他们一路步战,马匹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若是要把马匹找回来集中,只怕又会耽误宝贵的时间,而那时候敌军估计早已重新整顿完毕。

趁着这口气还在,把兵马收拢,打扫战场,清理敌军的散兵游勇,才是当务之急!

“传我军令,收兵。在城下结阵,先不要进城!”

失败之后再杀一个回马枪的人,历朝历代真是数不胜数。刚刚胜利之后,人心是最懒散疲倦的,这个时候也是最危险的,高长恭可不敢托大!

綦连猛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高长恭等了半个时辰,城内的守军抓到几百敌军的俘虏,受伤的全部杀掉,完好的被关押在晋城的监牢内,这场期待以外的战斗就匆匆落下帷幕。

高长恭有种强烈的预感,装具骑兵的模式,真的已经不适合这种场合了。或者说这个兵种也许还能保留,但它能使用的场合,真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此番步战比马战要顺畅,似乎映证了自己的观点。

“高将军,前面有一队骑兵前来,看人数不下三千人!”

又有骑兵?

高长恭一愣,之前他发觉晋阳大军里面马匹并不多啊,至少是没出现成建制的骑兵,现在怎么多出“三千骑兵”来了?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一队穿着闪亮银甲的骑兵从对方大阵里面鱼贯而出,只有十余骑,但卖相却异常骚包。

那银甲在太阳光下,似乎还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这他喵的是什么铠甲?

高长恭还在愣神的时候,就看到这一队人马已经翻身下马了。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神策军中以好吹牛为荣的李达!

“高将军,真是不容易啊,末将带着三千人马,来给你解围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粗犷的李达放肆大笑着,好像綦连猛是他打跑了一样。

援军总在敌人退却之后才来,这似乎是个从古至今颠扑不破的真理。高长恭压下内心的憋闷,拱手对着李达行了一礼。

事实上,他远远看到那三千骑兵当中有人压住了阵脚,似乎那才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而李达么……他能指挥的,最多也就五百人。

忽然,高长恭注意到对方身上那亮闪闪的铠甲,不仔细看没发现,离近了一看……这不就是在纸甲上面涂了一层银漆么?

南北朝时期随着佛教的发展,给佛教建筑涂抹金漆银粉,早已是成熟工艺,不足为奇了。李达和他麾下这队人马,居然穿着纸做的铠甲,还故意在铠甲上涂抹银粉。

一时间高长恭竟然无言以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你去把你们的主将找来吧,军国大事要跟他商量,我没时间跟你在这说客套话。”

高长恭绵里藏针的顶了李达一句。

章节目录 第960章 血战滏水河(1) “鱼将军来得可真是时候啊,晋阳的人刚走,你们就来了。”

此番虽然击退了晋阳六镇派来的前锋部队,不过高长恭麾下精锐也是死伤惨重。看到鱼俱罗带着三千骑兵仗打完以后才来“增援”,说心里没火气那是假的。

“我部得到军令,在晋城附近游击,迟滞六镇大军的行军速度,此乃要务。

而守住晋城,并不是本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协助高将军,此乃情分,关注战局,选择对我有利的行动,此乃本分。本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而且我也不受高将军节制,你我能够互相配合,那自然是好,若是高将军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可以尽管去想,本将怎么做,不会被高将军的想法所改变。”

鱼俱罗不卑不亢的说道,对着高长恭抱拳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去!李达和他麾下那一队穿着银色纸甲的“骚包”队伍,也跟着离开了,气得高长恭把横刀直接扔地上,恨不得拿出弓箭从背后把鱼俱罗射死!

刚见面的时候,他看到有过数面之缘的鱼俱罗,感觉此人平日里做事低调沉稳,又是弓马娴熟的模样,以为会比较好说话的。

没想到这厮开口,比李达还可恶。

李达的话,满口跑火车,你要什么他都会应承下来,至于做不做那是后话。这样的话,至少面子上还是好看的。

说真的,高长恭也没指望能指挥得动神策军,尤其是神策军的精锐骑兵。他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没想到老鱼根本不给他面子。

其实高长恭还是太嫩,政治智商连底层爬上来的老鱼都不如。

高伯逸以后是要“改朝换代”的,老鱼这样的人,就是指望着当一个“开国功臣”,然后让家族与国同休。

也就是说,不管现在高伯逸和高长恭之间是如何的兄弟相称,将来这两人迟早会翻脸的,就算不翻脸,高长恭也会死于某次“意外”。

高伯逸要改天换地,高氏皇族的兵权,要第一个拿掉,高长恭也是第一批被收拾的人!这一点老鱼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为什么要跟一个迟早要成为敌人的家伙结交呢?他巴不得这次借着晋阳六镇的手,把高长恭除去呢,那样能给高伯逸省下很多麻烦。

“尉相愿,你观察此人如何?”

高长恭低声问身边的尉相愿,而后者现在正盯着鱼俱罗离开的背影出神。

“此人会不会打仗还不好说,不过他对主公有明显的敌意,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说完,尉相愿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主公可找个机会,借晋阳的手……除之。”

“罢了。”

高长恭摆摆手,否决了尉相愿的建议。他当然感觉出鱼俱罗对自己很冷漠,然而现在毕竟是同一个战壕里的人,想坑死对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关键是,那样很可能把自己也害死,以他今日与晋阳六镇大军激战所观察到的情况看,对手还很有余力,这一战只能算是双方摸了一下对方的底,远远谈不上决战。

看到高长恭有些优柔寡断,尉相愿失望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

邺城以北的滏水河边廊桥两岸,旌旗猎猎,神策军此刻正在进行最后的实战对抗。

“安排好了么?”

站在高台上,高伯逸转过头问一脸沉静的张彪,后者为此番演练,已经准备了许久。

“主公,随时可以开始。大战在即,段韶不会跟我们讲客气,末将又岂敢托大?”

张彪自信的拱手说道。

今天他演练的,乃是陈霸先与北齐军交战时的经典战术。靠着这种战术,陈霸先与当时北齐军的柳达摩之流恶战,屡屡能以少打多,在河道纵横的建康争夺战中逐渐占据优势。

“大都督,看好了。”

红色旗帜的军队,乃是周敷的本部人马,此刻已经冲过廊桥。而张彪的本部人马,前面的在布阵,后面的在布置格栅!

“战阵之上,还能布置格栅?”

高伯逸像是见了鬼一样问张彪,当时陈霸先与段韶恶战的时候,他只观看了水战,段韶跟陈霸先在建康周边怎么打的,并没有亲眼见到。

“两军交战的时候布置格栅,乃是南方军队对付北方骑兵而想出来的办法。若是格栅事先布置好,对手眼睛又不瞎,岂会让你如愿?”

不得不说,张彪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明明知道你的防线上有格栅,那么敌军又怎么会傻乎乎的扑过来呢?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让就看到张彪的本部人马,在后阵飞快将格栅布置好,然后前阵交替后撤,阵型松散,退而不乱。

大家都用格栅,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就是获胜的关键。这种战术在南朝普遍存在,然而有人是常胜将军,有人却是鱼腩被吊打,错的不是格栅本身,而是使用它的人。

“这是在把对手牵引到预设的战场么?”

高台上站着观看远处的高伯逸,发现周敷的人马,不知不觉进入一个由格栅围成的“凹”里面,而三面依靠格栅列阵的张彪本部人马,则是用长枪疯狂的捅对面结阵的刀盾兵!

刚才还攻势猛如虎的周敷军,此刻陷入全面被动!

“指挥得当,周敷还是能退回对岸的,不是么。”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说道。

没想到张彪居然点头认头道:“陈霸先麾下猛将侯安都、萧摩柯,他们都常常做那种一锤定音的事情。此刻战局焦灼,我若是派一支小规模的精锐堵住廊桥,然后趁势高喊鲜卑败了!段韶败了!

被格栅围起来的晋阳大军,就会不战自乱。”

很有道理!

高伯逸微微点头,战局似乎跟张彪说的一样,此刻又一支百人队伍从侧后方袭击已经过桥的周敷军,后者果然阵型大乱!

胜负已分,不需要继续看下去了。

“看来,这一仗很有把握啊。”

高伯逸感慨说道,谁知张彪微微摇头道:“格栅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陈霸先就是其中高手。末将用来抗衡段韶,实在是因为这条滏水河而已。

如果在其他地方用,估计会输得很惨。”

章节目录 第961章 血战滏水河(2) “军演”完成之后,高伯逸一人独自来到滏水河边,刚才的一幕幕在自己脑海里晃过。

对岸的军队是怎么过河的。

过河之后是怎么一步步走入陷阱的。

那支精锐是怎么将过河的军队后路断掉的。

这些片段在脑海里形成一条完整的线,高伯逸细细揣摩着,发现这里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只能用一次啊!”

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当初段韶在江南攻城略地的时候,实际上对这种“格栅”战术并不陌生。他只是没料到自己会用这么一手而已。

估计第一战会吃个闷亏。

但是,段韶并不是傻子,他不仅不傻,反而是六镇鲜卑中拥有眼界与实战经验的人!当你第二战用这一招的时候,那就不好使了。

所以第二战才是决战,才是打消段韶从滏水河进军邺城念头的关键之战。

用什么好?

高伯逸看着滚滚如开水的滏水河,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到底是不是宿命呢?

……

崎岖的山道,两边高耸的群山,都无形中减慢了行军的速度,增加了行军的难度。段韶派出几十路游骑,半个时辰去探路一次,在前面打前站。

反馈回来的消息,都是平安无事。种种迹象表明,邺城那边,没有在漫长的山路上伏击自己的打算,这也很合乎军事常理。

很多人都认为伏击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敌军会傻乎乎的走到你的伏击圈里面任你揉捏!而实际上,且不提伏击会不会被反杀,要谈成功率的话,里面有个最不能忽视的因素,那就是情报!

埋伏的时间,不能太长,太长的话,自己这边也是需要补给的。没有军粮和辎重的支持,可以说伏击的军队,最多能维持三天!

这还是往长了说。

而晋阳大军出发的时间,高伯逸是无从知晓的,只有等出兵的那一刻,才能通过晋阳城内的飞鸽传书知道消息。

鸽子之所以会认识路,是因为之前在某地养过,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后才能返回。这批探子,都是一年前潜伏在晋阳的。

高伯逸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些人能准确的告知段韶的出兵时间。

而在山道上埋伏,风险极大,又不好停留,至于想把六镇鲜卑全部歼灭的想法,至少在这里是无法实现的。

高伯逸没有打算在这里动手,段韶亦是没有想过对方会打这种糊涂仗,双方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里面。

“大都督,末将在前面遇到几个神策军的斥候,射死了一个,其他的都跑了。只怕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路上了。”

段韶正在马上思考战术的时候,前锋主将莫多娄敬显前来禀告,与神策军斥候接触,大军行踪已经暴露。

“我们这边死了几个?”

斥候见面那就是生死厮杀,比大军对阵还残酷。莫多娄敬显不好意思道:“死了五个,神策军斥候确实精锐,这次他们还吃了人少的亏。”

果然不好惹么?

段韶心中一沉。

斥候是大军的精锐,往往由最干练的老兵担当,不仅要求骑术好,而且对箭术也有很高的要求。由此可见,神策军绝非鱼腩,要是想着一战就打垮对方,攻占邺城,那也太看不起高伯逸了。

“继续探路,遇到适合埋伏的地段,都要搜一搜。”

段韶有些心烦的摆摆手,将莫多娄敬显打发走了。

“应该是滏水河吧。”

骑在马背上的段韶喃喃自语道。

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也好,说是相信宿命也好,滏水河这个地方,都会让段韶脆弱的神经忍不住紧绷。

为什么他会很在意这个地方呢?

因为就在几十年前,他刚刚作为高欢连襟家的小将出马的时候,在这里,曾经跟尔朱兆率领的晋阳大军激战,并且一战定乾坤!

现在想起来,还像是昨天一样。

而时至今日,从晋阳而来的人,却变成了他自己!在邺城以逸待劳的人,同样也是姓高,同样也是精于谋略,手段厉害。

就连好色这一点,都似乎跟当初的高欢一模一样!

这让段韶感觉命运在轮回,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大都督看起来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段韶回过头一看,居然是贺拔仁。

这厮本来的位置应该是殿后的,不知为何,他居然跑到中军来了。段韶不动声色问道:“贺拔将军怎么不在本部人马当中,跑中军何事?”

这话隐隐有责备的意思。

“路走了一半,什么鬼影子也没见着,我琢磨着,高伯逸这小兔崽子,应该已经在滏水河南岸列阵了吧。”

大家都不是傻子,晋阳到邺城就两条路,一个是小路直达,走滏水陉,出口就是滏水河。

另外一条路稍微好走一点,南下到长治盆地(上党郡),盆地的出口就是晋城!

作为军力弱的一方,很明显高伯逸需要守好自己的老巢,所以对方在滏水河沿岸布置重兵准备决战,这是唯一的选择,没有什么悬念,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这种战斗,历史上发生过多次,邺城最开始,也是魏国为了防备西北面的敌人(包括秦赵在内)所设立的军事要塞。战国初年,曾经派遣名臣西门豹治理邺城,并取得丰硕果实。

此后邺城才逐渐变成一个经济中心发展起来的。

“可不就是滏水河么!”

段韶长叹一声道:“当年你和我一起,都跟随着神武皇帝,在滏水河变痛击尔朱兆。”

那时候,段韶初出茅庐,乃是高欢亲兵队里面的小将。而贺拔仁更惨,连掌管一军的都督都不是,天知道他那时候担任什么官职,估计段韶都不太记得了。

总之是名不见经传就是了。

没想到多年后大浪淘沙,他们都已经身居高位,成为令人无法忽视的重量级大佬。现在要做的事情,从实质上说,却是以推翻高欢族人的统治为己任。

虽然段韶没有说,但是他心里明白,贺拔仁心里也明白,邺城里大大小小的权贵和官员们更是明白。

高氏皇族的时代,似乎就这样过去了,马上滏水河岸边的这一仗,或许会决定接下来谁会是王者!

是段韶呢?还是疾风暴雨般崛起的高伯逸?

“是啊,几十年过去,走了一大圈,我们又要回到那里了。”

贺拔仁感慨的说道,此刻的心情,跟段韶是一样的。

他在害怕宿命,一如段韶。

章节目录 第962章 血战滏水河(3) 轰隆!

天边的闪电划破夜空,击中了远处的树木,引起了熊熊大火,随即又被倾盆而至的大雨所浇灭。这些雷声给人不好的预感,令人心烦意乱,就好像身体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般。

滏水岸边的一处小山丘上,高伯逸将神策军的帅帐设置在这里,最近几天一直都是吃住在此地,和麾下众将一次又一次的推演六镇鲜卑大军过桥渡河的情景。

“报!河对岸出现了不属于我方的游骑,周敷将军正带着人在桥头跟他们对峙!”

高伯逸和张彪等人正在推演段韶会如何绕过滏水河防线的时候,段韶的斥候就已经到了滏水河对岸,停留不走。

“动作还挺快的嘛。”

高伯逸嘿嘿冷笑两声。

段韶大军的行踪,他们早就探明了。晋阳到邺城有一条直达的山道,毫无疑问,段韶并没有放过一击必杀的机会。

毕竟,内战时间耗久了对大家都不好,段韶也希望损失能够小一点。在这一点上,他跟高伯逸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随我去看看吧,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高伯逸抓起白云剑就往外走,竹竿贴心的给他撑着伞,丝毫不曾懈怠。

黑夜又是下雨,能见度极差,只能看到河对岸有几支火把,宛若来自幽冥地府的游魂野鬼一般。高伯逸这边周敷已经率军列阵堵住了桥头,如临大敌,成排的火把形成一道“灯墙”。

像是防御幽魂侵袭的屏障。

这年头火把都是浸泡了“石油”等引火之物的,只要不是狂风暴雨,不会轻易熄灭。

“多久了?”

高伯逸一来就沉声问前方严密监视的周敷。

“回大都督,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这几个斥候似乎想过河查探虚实。”

段韶是不是太小看自己了?

高伯逸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

滏水河乃是邺城北面唯一屏障。

或者换句话说,邺城之所以当初被战国时的魏国定位为要塞,实际上就是防备赵国从滏水陉出兵魏国,以及防备韩国(秦国)从长治盆地(也就是晋城地区)出兵偷袭大梁城(今河南开封市)。

所以反过来说,邺城为都城,那么这两条道就是通往邺城的必经之路。

段韶难道认为这么重要的隘口,自己不去守着么?

一时间,高伯逸有种被对手看轻的羞辱感。不过压下内心的怒气之后,又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最起码,骄兵必败,段韶这么飘,自己获胜的机会又大了几分。

很快,对岸的火把消失在了视野当中,应该是返回滏水陉了。

“众将士听好了!明日对岸就是敌军,奋勇杀敌者,重赏!不仅是你们,而且你们的子女也能读书习武,你们的父母也能老有所依!

这次为了我高伯逸卖命的人,我一辈子记得他的好!以后他们就是我麾下的铁杆,是共同浴血奋战的亲兄弟!

若是谁临阵脱逃,呵呵,我将会在邺城城墙上立一根耻辱柱,将其姓名刻在耻辱柱上,供后世瞻仰!

你们丢得起这个人,我就看你们的父母子女亲族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张彪!今夜犒赏三军,明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多煮些姜汤给将士们驱寒!换一批人来值守!”

对着周敷麾下那些神策军士卒们慷慨激昂的灌了一通鸡汤,高伯逸气定神闲的离开了滏水河廊桥。

冒着大雨,带着斗笠,穿着蓑衣,顶着寒风,纹丝不动。先不说能不能打赢段韶,起码这军纪和忍耐力,已经是这个时代一流军队的水准了。

极有可能军纪还远在六镇鲜卑之上。

对此高伯逸非常满意,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那些丘八们翘尾巴就反而不美了。

回到帅帐之后,高伯逸就看到崔娘子家的家仆崔忠静静的站在大帐里的入口处,等着高伯逸回来。

“崔伯怎么来了?”

高伯逸一愣,感觉有些奇怪。崔忠是他爹高德政正室崔娘子的远房亲戚,一直都是亲信。他此刻到这里来,就是代表着崔娘子的意思。

“阿郎,上次你说要弄的东西,我带来了。”

崔忠将地上的一个木盒子搬到桌案上,将盒子打开。里面有涂成蓝色和红色的罐子,各有两个。

“蓝色的,里面装有猛火油,一般人能扔出几十步远。如遇火星,立刻引燃,水浇不灭,只要沾上,就如同付骨之蛆一般,不把东西烧光是不会灭的!”

猛火油,具体成分不祥,但主要成分是天然石油(这种混合物比天然石油耐烧多了)。南北朝时期,北魏禁军和边军,就有库存和使用记录。至于后面为什么不用了,大概是因为不好保存,而且因为战乱工匠逃亡而技术失传。

“红色的呢?”

高伯逸好奇问道。

崔忠环顾左右,发现四下无人,凑过来在高伯逸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弄成了?”

“嗯,惊马是不成问题的。不过用在人身上,还是不如这蓝色的罐子。”

崔忠心有余悸的说道,似乎相当畏惧这个红色陶罐。

“邺北城的作坊保护起来了么?需不需要我派神策军来护卫着?”

这种要命的玩意,不好好保护起来真是不行。说实话,这玩意用来暗杀,真是牛逼轰轰的。

哪知道崔忠摇摇头道:“目前该作坊对外宣称是染料作坊,平日里有些药石进进出出也不会引人怀疑。

但是阿郎若是派兵保护,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很重要么?”

不得不说,崔忠跟了崔娘子十多年,鞍前马后的,做事顾头顾尾,考虑事情十分周全。保护一个地方,除了让人重兵把守以外,还有个办法,就是……一点都不防备。

这跟大隐隐于市的道理是一样的。

“崔伯说得也有道理。如今事态敏感,低调一点是对的。等这两样东西别人都知晓以后,再保护也不迟。”

高伯逸微微点头说道。

“今夜大雨运输不便,明日雨停,我便亲自押送。夜黑大雨,出事反而不美,仗打起来也不是那么着急的。当年高欢和宇文泰打生打死,一场战役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分出高下来。”

咦?高伯逸听崔忠的口气,对方似乎经历过战阵啊?

不过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以后有机会再打听下吧。

将崔忠送出帅帐后转头回来,高伯逸看着桌案上两种颜色的陶罐发呆。

“要不要……明日拿段韶练练手呢?”

章节目录 第963章 血战滏水河(4) 第二天清晨,下了一夜的雨,滏水河边,到处都是泥土的芬芳。刮了一夜的寒风也停了,天边出现一抹朝阳。

高伯逸伸了个懒腰,下半夜睡了好觉,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一觉特别的沉,不但没有做梦,反而像是失去知觉一般,完全沉浸在深度睡眠里。

“大都督,有一支步骑都有的大军从滏水陉中出来了,目前正在河对岸的远处列阵。”

高伯逸刚刚出帅帐,就看到顶着黑眼圈的张彪出来了。

“无妨的,我们准备多时,没理由输给远道而来还未修整的疲军!”

高伯逸拍拍张彪的肩膀说道,他这话可不是瞎说的。

神策军这些时日,都是吃饱喝足,适当训练。并且让人给他们代写家书,提前交代后事,高伯逸还亲自下军营做演讲打鸡血。

现在这些人上阵,已经不需要担忧家中的父老和子女,他们的信念就是保住邺城的政权,保住神策军这个集体,那样他们的利益就能继续有人维持。

打仗打的就是军心和士气。

纪律性上六镇鲜卑军户远不如神策军,如果士气也比不上,高伯逸不知道他们要靠什么才能赢,难道就凭自己从军多年的经验?

满清的大兵,围剿太平天国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啊,用久经战阵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他们一见外国人就立马怂了。

可见有时候经验这玩意可以说虚得很。

“你去整军,我去前面看看。”

高伯逸在山丘上已经朦朦胧胧的看到对岸有一支军队在慢慢列阵,朝着河边过来了,这支军队只可能是段韶麾下精锐,晋阳六镇鲜卑!

神策军像一支沉睡的巨兽,快速的苏醒,有条不紊的列阵,看得高伯逸暗暗点头。

说到防守,张彪的实力在神策军乃至自己麾下将领里面首屈一指。当年,他的对手可是侯景,要守住扬州城,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正当张彪布置好除了伏兵以外的大军之时,对岸的军阵里面出来一员五大三粗的战将,身披灰不溜秋的旧胯裆铠,策马于廊桥桥头!

“我乃晋阳六镇前锋主将莫多娄敬显!请高伯逸高大都督出来说话!”

他扯着嗓子的叫嚷,几乎这里所有人都能听见。

“李达,你去跟他说,随便胡扯就行,反正你们也认识。”

高伯逸瞥了一眼身边穿着骚包银色纸甲(在纸甲上抹了银漆)的李达说道。

“那个,大都督,这个人末将不认识啊。”

李达一脸懵逼看着高伯逸。出风头没问题,但是他确实不认识莫多娄敬显,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

“你们不是晋阳人么?你以前不是晋阳六镇里面的么?”

高伯逸黑着脸问道,感情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在下一直都不属于晋阳六镇啊!家父以前是洛阳禁军里面的,跟晋阳那帮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达满脸尴尬的说道。

孝文帝南迁的时候,很多鲜卑勋贵都选择南下洛阳,这些人的子弟,最后成了洛阳禁军的主要成分。

而六镇鲜卑,他们则是来自当初没有南下,而是在边疆(内蒙一带)镇守边关的勋贵!

这两拨人不但是没什么交情,反而后来矛盾极深,以至于一直延续到现在。

所以说高洋麾下的百保鲜卑,跟晋阳六镇里的鲜卑人,还真不是一个来源,两者的成分有着极大差别。

前者比后者要好招揽多了。

“去吧,尽管嚣张一点,你吹牛从来没输过的!出了事我给你顶着。”

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

“喏!”

李达不情不愿的来到吊桥,大声喊道:“我就是高伯逸,对面的孙子有屁快放!”

嗯?

你他喵的会不会说话啊!

高伯逸正想开口痛斥李达的时候,从对岸的树丛里闪电般的射出一箭,快若流星!

这一箭直奔李达面门而去,不过好在距离远,李达脖子一缩,箭把纸做的头盔射掉了!

这厮披头散发的调转马头就跑,无比狼狈,把神策军的面子都丢光了。

“高大都督英明神武,不是随便哪里的阿猫阿狗都能假扮的!”

莫多敬显娄得意的大叫道。

正在这时,从对岸隐秘处射来一箭,直奔他的马头!

要知道,骑在马上,躲避箭矢,人方便躲闪,可马匹却难以控制!

这一箭比刚才对岸射来的那一箭还要生猛,直接将莫多娄敬显骑着的战马眼睛射了个对穿!

战马受伤后疯狂颠簸,饶是莫多娄敬显从小马背上长大,此时也只能狼狈逃回军中大阵,再也不敢嚣张。

高伯逸和张彪等人都看得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出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一定是自己人。

“请段大都督出来说话吧!”

高伯逸走到廊桥边缘,刚才目测对方“狙击手”的位置,他站的这个点,对方的箭矢射过来已经没有力气了。

果不其然,段韶从军中大阵中走出来,单人单骑来到廊桥另外一头,沉默不语。

“段韶,先帝对你不薄,神武皇帝更是当你是亲儿子一般托付大事!如今你作乱犯上,弑杀姨母,简直禽兽不如!

如今你还有面目出列,我只是佩服你的胆量,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高伯逸大声讥讽段韶,一个劲的戳对方的痛点,心中无比痛快!

娄昭君是怎么死的,杨约没有说,但是高伯逸猜到了。如今把这个黑锅甩到段韶身上,他还无法反驳,没有比让敌人吃瘪更让人兴奋的了。

“高伯逸,我劝你一句,沙场之上,不是靠着耍嘴皮子过活的。”

段韶忍住反驳的冲动,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段韶,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和我身后十万虎贲,会全数接着!咱们沙场上见真章!”

高伯逸抽出白云剑指着段韶,随后将挂在马鞍上的横刀,在地上划了一道线,大声吼道:“对岸过此线者,有来无回!”

他说完,身后的神策军士卒齐声高喊:“杀!杀!杀!”

声音响彻云霄,让人心惊胆战!

那一刹那,段韶仿佛看见了高欢的影子跟高伯逸重合,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高欢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尔朱兆说过类似的话。

难道这就是宿命?

章节目录 第964章 血战滏水河(5) 高伯逸在廊桥这头画了一条线,并留下了四个字。

过线者死。

听到这样的誓言,早已按捺不住的神策军将士们在他身后喊打喊杀,一时间气氛…或者说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这就是大佬的咖位,李达那种货色,就是跳出来了说自己是高伯逸,也无人会相信。

“哼!”

段韶冷哼一声,转身拍马回到了大阵后方,然后静静的站在一辆两层楼那么高的箱车上,看着河对岸的敌方军阵。

善于向对手学习,这是一个优秀统帅的必要素质。

段韶不可能让六镇鲜卑玩箱车圆阵,但是弄一个高台来观战指挥,则是他打听过高伯逸的全方位信息后做出的改变。

“居然没有带箱车来?”

站在高台上,段韶喃喃自语的说道,有些举棋不定。

按照他的设想,高伯逸应该把箱车阵布置在大阵后方,然后吸引自己这边一股脑的渡河,然后用箱车阵堵死大军前进的道路。

高伯逸以前曾经用过箱车圆阵,他不可能不使用得心应手的装备啊!

“大都督,是否要夺取廊桥?”

莫多楼敬显爬上高台,在段韶耳边小声问道。

两边这么傻乎乎的对峙,若是说对军心士气没影响,那就是真见鬼了。比拼军纪和耐性,莫多楼敬显感觉自己这边的军队可能还不如神策军。

“让贺抜仁准备一下。”

贺抜仁?

莫多楼敬显一愣,随即秒懂。

谁的队伍先上,谁就损失惨重。因为神策军最开始的时候,一定是军心士气最高的时候,上去碰的敌军,肯定不死也会脱层皮。

要头铁的话,段韶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嫡系人马先上呢。

“喏,末将这就去办。”

莫多楼敬显心有戚戚,晋阳六镇内部的倾轧,他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说话没什么份量罢了。

只要段韶不让他的人马先上,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不一会,莫多楼敬显又爬上来,在段韶耳边轻声道:“贺抜将军同意带兵过河,但他只冲一次。”

这事很好理解,答应冲一次是因为军令,一直冲在前面,你当我煞笔?

“来人啊,擂鼓助威!”

站在木质高台上的段韶拔出宝剑指着前方河面,大声吼道。

……

“等会敌军冲过来的时候,稍稍抵抗一下就后撤。这次拦截用的格栅不会耍出来,大军以挡住敌军为主。后撤的时候,记得保持刀盾兵的阵墙不要散了,都是平时训练的那些。

神策军都是一家,你损失了多少兵马,我都会跟你补上的。”

高伯逸在周敷耳边面授机宜说道,后者连连点头道:“杀这些鲜卑蛮子,末将不会手软的,大都督看着便好。”

周敷拱手说道,有些跃跃欲试。

他是江州人,家乡还有许多亲族想来投奔他的,拉起一支队伍根本不是难事。而且江州的豫章(南昌)南面(江西革命老区那边)实在是太穷了,跟亲族联系上以后,家乡人都当他是救星,准备南迁到邺城投奔他的。

有这样的“身后事”,周敷又怎么可能不用命去拼军功呢?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为了让家乡人一起跟着发达,他必须要往上爬,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需求。

周敷带着本部人马在前方列阵去了。高伯逸看到对岸的六镇鲜卑队伍里面一阵骚动,于是把张彪叫来说道:“今日不要用格栅,等对方派人冲过来之后,我们便徐徐后撤。

若是段韶全线压上,那么就让那支军队断他们后路。如果段韶只是试探,那么等会听我号令,以烟花为号。

放烟花后,陈真会放火烧段韶他们背后的山林。

我们不是训练了那只专门说鲜卑语的喊话队伍么?等敌军冲过桥头,直接拿着铁喇叭大喊段韶跑了,段韶跑了就行。”

这么多套路?

张彪微微点头,领命而去。

他嫩个感觉到,这一战高伯逸似乎另有打算。

咚!咚!咚!咚!咚!咚!咚!

摄人心魄的鼓声响起,像是敲打在人心尖一般。

晋阳六镇鲜卑,排着传统队形上桥,两排刀盾兵在前,后边跟着举步槊的长枪兵,步伐稳健的朝着廊桥另一头而来。

周敷举起红旗,久久不落下,直到对岸的六镇兵马全部挤上廊桥之后,才挥下旗帜。

他身后的掷矛兵上前列队,将手中三尺木杆短矛投出,随即在周敷身后列阵!

紧接着是第二轮,第三轮!

神策军的短矛,都是用半截生铁半截木杆拼接而成,重心科学配置,并且势大力沉。

几乎是不计工本的给每个刀盾兵配备了三根。

仅仅第一轮投掷,就穿透了晋阳六镇大军第一排刀盾兵的木制盾牌!

这大大出乎了段韶的意料!

对岸的高台之上,段韶急切对下面的传令兵吼道:“刀盾兵弃盾牌!冲过去!”

随着他一声呐喊,下面敲鼓的士卒卯足了劲敲鼓,那密集的鼓点一阵接一阵的催促,廊桥上的晋阳六镇军士不敢怠慢,更不敢看躺在地上哀嚎的同僚。

他们不约而同将盾牌抛掷到水中,冒着第二轮第三轮的短矛,撒开腿往前冲,企图冲开周敷本部人马的盾墙。

“传令下去,让周敷慢慢往后退,别太快了,盾墙不要乱。长枪捅盾牌,他们练过的,要是让段韶破了阵,我斩他狗头!”

看到段韶下令如此果断狠辣,丝毫不顾前锋死伤,高伯逸也有些着急了。

杀手锏是明天才能用的,今日一定要用尽所有常规手段把段韶击退,兵不厌诈就是这个道理!

不仅高伯逸有些慌,段韶也有些慌乱。

第一轮的投出来的短矛把刀盾兵的盾破了,你敢信?

这他喵的是什么短矛啊!他打了几十年的仗,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兵器。

段韶下决心战后一定要弄一支研究一下,可惜,战争中只有获胜的一方,才有资格打扫战场。

“嗯?”

贺抜仁前方攻势受阻,列阵的步槊矛兵居然无法捅破对方刀盾兵的防守,就是偶尔从缝隙里穿过去,也会很快有人补上去。

贺抜仁的兵马不断在过桥,过桥了之后却无法穿透对方阵线,一直处于被挤压状态。

“这兵马够精锐的啊。”

段韶心往下沉,单看技战术水平,神策军似乎完全不像是自己预料中的软柿子。

章节目录 第965章 血战滏水河(6) 桥头的拼杀还在继续,周敷所部一直没有还手,缓缓后撤,让贺抜仁所部慢慢的把兵马都投到河对岸。

“有点意思啊,不过招数有点老。”

段韶眯着眼睛看神策军缓缓后撤,退而不乱,心中也有几分佩服。

高伯逸有杀招是一定的,所以段韶就让贺抜仁去探探路,把高伯逸的杀招试出来,明日自己再变阵即可。

至于今日会吃个闷亏,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死的是贺抜仁的嫡系人马好吧!

从刚才两军短兵相接的态势看,神策军至少刀盾兵不是鱼腩。

甚至可以用战术精湛来形容。

他不知道的是,神策军的刀盾兵日日训练,月月考核,练得最多的就是被长枪兵捅盾牌。

这些人怎么会不把战场上保命的本事练好呢?

“传令下去,各部随时弓箭接应贺抜仁所部,但不许过桥。过廊桥者斩!”

段韶一个命令就把贺抜仁卖了!

当然,这也很正常,因为对方本来就是推出来试探高伯逸虚实的。果然,被他试探出来了一点。

神策军不知道是不是高伯逸亲自训练的,段韶看得出来,技战术非常精湛,最大的特点就是“稳”!

什么叫稳呢?就是说处变不惊,没有畏惧,亦是不兴奋,只是正常的发挥出平日里训练出来的内容。

这看起来很不起眼,实际上却是比光靠士气维持的军队要强太多。说实话,段韶觉得自己之前确实有些小看高伯逸了。

“大都督,不好了!贺抜将军被陷在敌阵了!”

传令兵打断了段韶的思绪,前方乱糟糟的,他哪怕站在高处却也没看清楚。消息是从退回来的败兵那里传来的。

陷在敌阵?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段韶慌慌张张的下了高台,亲兵将那个逃回来的败兵带到眼前。

“大都督,侯景!是侯景!侯景的人马!”

浑身血污的败兵语无伦次的说道,吓得惊魂未定。

啪!

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只见段韶怒目圆睁吼道:“放屁!侯景死了好几年了,尸体都被人家煮了吃了!哪来的侯景!你们还要不要脸!”

段韶一脚将跪在地上的败兵踢倒在地,几乎是气急败坏!

“大都督,小人说错了,不是侯景,是侯景麾下的兔头军!是兔头军!”

那名败兵抱着头在地上大喊大叫。

侯景当年为什么八百人就敢入梁国找梁武帝的麻烦?答案是,他有一支王牌部队,就是这支信仰六丁六甲的兔头军。

六丁六甲本为司掌天干地支的神祗,其神十二位,在后期等同于六十太岁将军里的六甲太岁神与六乙太岁神。

在商代甲骨文里,已有六十甲子的记载,汉代《献帝起居注》已有对六丁六甲的祭祀。传言这种祭祀可以给军队带来胜利,诸葛亮就是此道高手。

而兔头,则是“虎符”的一种,古代不仅有虎符,更是有“兔符”。兔头军,乃是侯景的王牌近战部队,人人头戴狰狞的兔头面具,极为恐怖,战力惊人。

“这里怎么会有兔头军的?”

段韶一边怒吼了一句,一边眺望廊桥另外一头,贺拔仁的队伍阵型大乱,像是被蟒蛇缠绕住拼命挣扎的猎物一般,拼命挣扎,但是却无法突破包围。

对岸的大阵当中烟尘滚滚,贺拔仁的本部人马,似乎被分割包围了。

“鸣金收兵。”

段韶断然下令道,眼神冷酷,面色淡然。

“大都督,贺拔将军还在大阵中没出来啊!”

亲兵直接跪在地上央求道。如果贺拔仁今日没于大军之中,对士气的影响将是难以想象的!

话虽如此,但段韶想得更多。

一来,六镇鲜卑勋贵,死一个少一个,虽然不能全死光光,但是多收拾一个总是好的,特别是贺拔仁这样的大佬,死了的话,更方便自己整合晋阳的军力。

二来,今日让高伯逸得意一阵,正好骄纵其心,也让自己麾下这些丘八们警醒!

“来人啊,拖下去打十军棍,以儆效尤!”

一声令下,段韶的亲卫将这名传令兵拖走,身边军士,全都噤若寒蝉。

大军如同沉默的巨蟒,缓缓朝着巢穴退去,悄无声息。至于贺拔仁和他本部人马,就如同壁虎的断尾一般……扔在那里没人管了。

“段韶败了,段韶败了!”

“段韶败了,段韶败了!”

“段韶败了,段韶败了!”

河对岸鲜卑语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段韶只是鸣金收兵,败倒是没有败。只不过对方这么一喊,再加上段韶确实没有派兵前来增援,于是包围圈里的局势,呈现一边倒的状况!

那些本来就被团团围困的贺拔仁所部,听到这样的话,又无法与外界联络,一个个军心大坏!

崩溃的情绪似乎会传染一样,这些人本来一路上都没有吃饱,又惦记家里的父老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现在又被主将所抛弃,一个个都毫无气力的抵抗着。

战圈逐渐缩小,那些被冲散的晋阳鲜卑步军,逐渐靠拢贺拔仁的旗帜,这些人被压缩在一个极小的范围里,一大堆神策军的长枪兵们,用两丈长的步槊去捅他们,时不时就能突破盾墙,在里面划开一道口子。

忽然,卖力气捅晋阳大军的神策军士卒们一个个都列阵后退到一丈以外,空出前面的距离来。

“投降吧,本都督不想再造杀孽!”

枪阵从中间分开,高伯逸穿着胯裆铠出列,面色肃然说道。

战场上突然安静下来,一时间针尖落地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到。

“放下兵器,本都督可以饶你们不死。如果想给段韶陪葬的,也请便吧。”

高伯逸等了半天,似乎有些冷场,无人给面子丢掉武器。

会不会是他们不懂汉语?

高伯逸一愣,对身边的“翻译官”交代了两句,对方对着那些困守的晋阳士兵喊话了一番,对方就立刻丢掉武器,原地站好。

尼玛!

高伯逸一肚子火,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听不懂汉语,而是把自己看做鲜卑人看待。

“来人啊,将他们都绑了,带回去慢慢审问!”

章节目录 第966章 血战滏水河(7) 贺拔仁作为晋阳六镇鲜卑的大佬,是不缺乏战争经验的。而且在这个群体里混了几十年,其中的一些“潜规则”,他也是了若指掌。

比如说,这次他就感觉到,段韶是想强硬的改换身份了。

什么叫做改换身份呢?

段韶严格来说,并不是六镇鲜卑这个群体里面的核心人物,他最多只能算是“桥梁”,得益于自身的“双重身份”。

一来,他是娄昭君亲姐姐的亲儿子,关系靠近高氏皇族。二来,他爹段深,当初算是跟高欢二人“合伙创业”。

如果段韶不是跟娄昭君扯上关系,那么六镇鲜卑里面不服他的大有人在,比如说贺拔仁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正因为有高氏皇族这棵大树靠着,段韶才能统领六镇鲜卑。

而现在,段韶是明显想“单干”了,所以他与六镇鲜卑其他成员,就由原来的团结为主,排挤为辅,变成了现在的削弱为主,控制为辅了!

这点微妙的转换,贺拔仁敏锐的感觉到了,所以此番战阵他并未出死力,而是徐徐前进,企图保存实力!

不然的话,高伯逸麾下周敷,不可能打得那么轻松!

然而,贺拔仁还是少算了一件事。

此刻在高伯逸的帅帐内,他手脚都被捆着,看着高伯逸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心中一阵阵的憋屈。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后方的军阵,那么快就乱了?”

高伯逸侧过头笑眯眯的问道。

贺拔仁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败军之将,不足以言勇。你说两句还会被对方调戏揶揄,那又是何苦呢?

“真是无趣的很。”

高伯逸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拍拍手掌大声说道:“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脸上带着狰狞的兔头面具,他一进来就盯着贺拔仁,眼神平静,像是在看……马上要宰掉的肥猪。

“兔头军……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

贺拔仁看着眼前的汉子喃喃自语的说道,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

今日他本来打算突破一阵,就佯装不低退回来。没想到正要下令退却的时候,从廊桥入口处杀出来一支彪悍的刀盾兵!

人家的刀盾兵都是用来防御的,这些人倒好,装备的盾牌是小盾,冲击用的。一个照面就把自己本部人马的尾部的盾墙破开了!

随后这帮人娴熟的扔掉盾牌,抽出横刀贴身搏杀,刀刀见血,像是那种不知道剁过多少猪的屠夫一般,砍人技术异常的娴熟!

猝不及防之下,自己后阵的兵马像是割麦子一般被人收割着,整个阵型也变得大乱!

就这么一下,自己大军与段韶本阵的联系就被切断了,说明白点,就是他和他手下这几千人,被高伯逸包了饺子!

完全是稀里糊涂的,当时完全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支兔头军破阵了之后,就由周敷的人马接手,他们那些人则是安然退到战阵以外观战!

贺拔仁也是在事后,才慢慢回过味来的。

“侯景……还没死么?不对,侯景早就死了,你是谁?”

贺拔仁看着狰狞的兔头面具,浑身不自在。当年,这支军队就是以作风顽强和手段残忍而闻名于六镇鲜,每战杀敌凶狠,更重要的是只要战胜,他们绝对不留活口。

“是我,贺拔仁!兔头军一直都是我的人马,是我在指挥,而不是侯景。”

魁梧的汉子将兔头面具扔在地上,此人正是高伯逸的便宜义父,宋子仙!

“你不是死了么!你怎么还活着?”

贺拔仁惊叫的努力挣扎站起来,却被宋子仙不客气的一脚踢倒在地。

“哼,不过丧家之犬而已。”

宋子仙嗤笑了一声,捡起面具,跟高伯逸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出了大帐。

“死过”一次的人,就会看淡生死。

宋子仙死过一次,而贺拔仁还未死过,两人的思想境界是不一样的。

“其实啊,你们那帮人是什么德行,我全都知道。你们习惯怎么打仗,我也都知道。”

高伯逸笑着走过来,给贺拔仁松了绑。只要对方还想活着,他就一定不会猝然发难。再说了,段韶巴不得贺拔仁在高伯逸军营里发难,然后他本人和部下全被神策军斩首。

当然,如果能侥幸搞死高伯逸,那就更妙了。

贺拔仁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高伯逸给他松绑的时候,他也没有挣扎。

“我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不过请你放过我的部下,我可以引颈就戮。”

贺拔仁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不过他就算看开了生死,但如果能不死的话,那当然最好咯。所以这话说得还是带着虚张声势的味道。

“如果我放过他们,你就自尽?”

高伯逸反问道,眼里充满了戏谑。

这话让贺拔仁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你放了我更好吧。

“所谓引颈就戮,乃是春秋时开始的贵族礼仪,乃是汉家文化里很神圣的一件事。你们以鲜卑卫士自居,汉人贵族才能用的引颈就戮,请问你也配么?”

这话说得贺拔仁那张大脸白一阵红一阵,偏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火候差不多了,高伯逸现在就是故意打压贺拔仁内心的自尊和自豪感!现在已经到极点了,如果再继续羞辱,那么可能会彻底得罪对方,适得其反就不美了。

“我不需要你自尽,你死了我也不能得到什么。杀人本身,并不能创造任何东西。”

高伯逸背对着贺拔仁,这一刻身形显得有些高大……甚至可以说是伟岸。

当然,这只是贺拔仁的错觉而已。在这一刻,他收起了内心对这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男人的轻视!

甚至脑中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可以放你走,可以放走每一个还能走得动路士卒回去,我甚至还可以送一些军粮,让你们回去以后没有后顾之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贺拔仁如同听到天籁之音,想都没想就问道。

“我不管你是公开说也好,私下里说也好,反正你帮我把话带到。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带着段韶的狗头到我这里,我会既往不咎!

过去所有不快,我就当没发生过。

若是跟我交战时我发现谁给段韶出死力,那么他们就不会像你今日这么幸运了,帮我把话带到就行,当然没人监督你,随便你说不说,我相信贺拔将军的人品。”

高伯逸转过身来,他肃然的表情居然让贺拔仁不敢正眼去看。

章节目录 第967章 血战滏水河(8) “大都督,这是要放人?”

周敷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高伯逸。

此战他为首功,伤亡最大的是他的人马,斩获最多的也是他的人马。好不容易打了个“包圆”的痛快仗,高伯逸居然说要救治那些受伤的六镇士卒。

还要放那些没受伤的回去,连带他们的主将贺拔仁一起!

这他喵的是什么鬼道理啊,从古至今没有这样的事情!如果战争这么轻松,那以后谁还会认真打仗啊,输了直接投降就行!

事实上,无论古今,无论是上古蛮族也好,或者现代的阿妹你看的大兵也好,虐待俘虏是家常便饭,杀人竞赛是天经地义。

并不会因为社会越进步,这些行为就会杜绝。

甚至因为平日里不得不装样子,这些人爆发起来反而更加残忍!

“此战我记你首功,这些活人点齐数目后,都算是斩首,一个都不会漏掉的。你损失的士卒,我全数给你补齐。”

高伯逸拍拍周敷的肩膀,后者绷着的表情瞬间就缓和下来。

只要不影响军功,谁他喵的在乎这些鲜卑蛮子是死是活啊,还是那句话,一切表面的“主义”背后,都是不可告人的“生意”。

“将领就干将领的事情,至于要不要放人,要怎么处置俘虏,怎么分配战利品,该打谁不打谁,那是我考虑的事情。”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敲打了周敷一番。

一个时辰以后,天将黑未黑。高伯逸亲自将贺拔仁和他麾下的败军送到大营外。

贺拔仁对着高伯逸抱拳道:“高大都督义薄云天,再次相遇,我等必定退避三舍。”他说得很诚恳,哪知道高伯逸不屑撇撇嘴,没有多说。

他挥挥手,一支运粮的辅兵,将十多车粮食推出营门外,看起来像是要将粮食送给贺拔仁!

“晋阳缺粮,贺拔将军请自便吧。”

贺拔仁低着头没说话,他身后那些败军却一个个的都跪在地上给高伯逸磕头,有的人甚至嚎啕大哭起来,似乎因为劫后余生,捡回来一条小命而激动得不能自己。

“高都督保重。”

贺拔仁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魔幻,他还参悟不透高伯逸到底是要做什么。

不过,欠对方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是真话。自己麾下这帮人也很难再跟高伯逸对垒的时候打出什么好战绩来,这也是真话。

总之,他还是晋阳鲜卑的一员,必须要回到段韶大营,这也是真话!

一切等回去再说吧。

眼前这一幕不仅是贺拔仁不解,高伯逸麾下众将也有些不明白,好在他平日里威信甚高,又是个喜欢有的放矢,不会胡来的人。所以大营内一切尚算平静。

……

夜深了,高伯逸正在帅帐内看滏水河沿线的地形图,亲兵却汇报说,李德林来了!

“快请李先生进来!”

高伯逸激动的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大帐门前。

“得先生之计,此战定然大获全胜,这次段韶想不败都难。”

他亲热的拉着李德林的手走到桌案前,两人跪坐在毛毯上。

“大都督从善如流,这是每个谋士梦寐以求的主公,应该感谢的人是我才对呀!”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接着问道:“事出突然,我看到先生派人送来的信时,段韶已经派人来了,当时一直犹疑不定,好在没有误事。

先生是怎么想的,可否与我解释一番?”

“我也是在赌,赌我若是段韶,会以谁为前锋,我猜是贺拔仁,果然被我猜中了。如果猜错,后面的计策想必大都督也不会采纳。”

见高伯逸等自己的后话,李德林继续说道:“善待贺拔仁和他麾下士卒,并放他们回去,还给予军粮,好处极多!”

“其一,离间段韶与贺拔仁,乃至整个晋阳六镇!

本来他们内部就隐隐有些躁动,这次段韶见死不救,借刀杀人的态势就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贺拔仁败军之将,他回去以后难道会说自己不会打仗所以输了?

呵呵,他一定会指责段韶见死不救,才导致功败垂成!”

李德林说得兴奋了,见高伯逸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继续说道:“其二,此番回去,无论怎样,贺拔仁和他手下兵马,一定会宣扬我军如何神勇,以此来拔高自己。至于放人,可以说是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一类的话。”

“更重要的,是我交代都督说的那句话,只要拿着段韶的人头,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这才是计谋的关键所在!

我们就是要让晋阳六镇所有人知道,我们只为对付段韶,段韶是必须要死的,其他的人,只要不出死力,那么就可以不死。

贺拔仁就是例子。这样的话,仗打到后面,稍微有不顺,就会有人想割段韶的脑袋送给都督请功。

至于那十多车军粮,段韶本来粮草不济,见到这些肯定会提出充公赎罪,贺拔仁就算表面忍了,他内心会怎么想,他麾下将士会怎么想?

如果段韶不没收,他的本部人马会怎么想?凭什么让败军之将有吃的,他们反而没有?

所以这就是个死局。”

听完李德林的描述,高伯逸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喵的文人杀人不见血啊,实在是太坏了!

杀完人不够,还要诛心!高伯逸完全可以想象,段韶此刻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局面。

惴惴不安,晚上都睡不着觉,害怕晋阳六镇反水。

从此只有嫡系人马肯出力,其余的人,都不敢完全信任。

之前高伯逸只是觉得,就算杀死贺拔仁,杀死他手下那些嫡系,也不过是泄愤而已,更别说根本还没什么愤怒可以发泄的,杀人又有何用?

你杀了他们,段韶正好可以整合贺拔仁的余部,然后跟其他晋阳六镇的大佬们说:看吧,输了就是这种下场。

然后这帮人就会紧密的团结在他身边……这场战争就难得打了。

“大都督,明日一战,只怕是场硬仗。像今日的阴谋诡计,明日都还看不出效果来,都督若是弱了阵势,后面可就不好办了。”

李德林长于政略,对军事上的部署不是特别懂,但他知道,如果明日输了,今日晋阳鲜卑被挫掉的锐气,又会涨起来的。

“诶?李先生不必担心。沙场上的事情,我自会办好的。”

章节目录 第968章 血战滏水河(9) “哼!直贼娘的兔头军!”

在滏水陉的入口处安营扎寨之后,趁着四下无人,帅帐内段韶一把抓下头盔,狠狠将其扔在地上,恨不得踩两脚才消除心头之恨。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神中藏不住的忧虑,似乎都要流到地上。

兔头军乃是侯景的精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估计是借尸还魂罢了!

不过这也没啥,奇兵用一次还行,用多次嘛,那就……各凭本事了。

今天贺拔仁这个断尾丢出去,并不是完全没收获的。最大的收获,除了试出高伯逸藏着兔头军这支杀手锏以外,还看出对方已经江郎才尽了!

别人都以为段韶对此战没有准备,其实他针对高伯逸擅长的箱车圆阵,还是很有准备的,至少带了很多引火之物!

谁知道高伯逸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大概也是看出来了,在这个地方,并不适合使用箱车。原因无他,战场地段太窄,无法展开。箱车一点被点燃,你跑都没地方跑。

从这一点看,高伯逸对战场形势的观察还是很敏锐的。

段韶也不得不佩服,这厮确实有几把刷子。

明日之战到底怎么打?要是重复今日的格局,估计结果是一样的,最多,打得焦灼一些。

“看来,是时候用浮桥了。”

段韶轻叹一声,用浮桥渡河,必然会死些冤枉人。可是你把兵力集中在廊桥的话,又会重蹈覆辙。只要能多头进攻,自己这边兵力优势就会展现无遗。

只要有一路能突破,高伯逸就会顾此失彼。

当然,这种策略依然会有牺牲,代价就是……会有某一路或几路被对手打爆。

“唉!”

粮草没多少了,如果打不赢的话,后面要怎么办?

“大都督,那个……”

贴身的亲卫走进来,看段韶心情不太好,居然一个人坐在地上,于是欲言又止。

“说吧,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么?”

段韶也懒得发火了,毕竟这个时候,脾气留在心里就可以了,爆出来,说不定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个……贺拔将军回来了,带着他的本部人马。”

嗯?

段韶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大军撤回到滏水陉的入口,但是他派斥候去查看过了!桥对岸依然是神策军在警戒,早已打扫过战场了……贺拔仁,难道是从石头缝里变出来的?

“速速带我去看!”

段韶哗的一下站起来了!心转如电之下,他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自己佩剑的剑柄。

这些人,只怕……还不是自己回来的。

来到营门外,段韶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自己这边负责警戒的人马,看到贺拔仁麾下将士都没有兵器,直接将他们团团围住,企图强夺对方死死护住的运粮车!

而贺拔仁的手下亲信,则是拿起木棍护住粮车,眼看冲突就要爆发了。

“都把兵器放下,你们这样是成何体统!”

段韶气得面色通红,拔出佩剑,指着自己这边的嫡系人马说道:“我数三声,不收起兵器的,一百军棍起步!”

“呵呵,段大都督这是要向我们动手么?”

五大三粗的贺拔仁,走到最前面,对着段韶冷笑。

他这句话出来以后,刚刚缓和的局势,又开始紧张起来。段韶心中哀叹一声,有点明白贺拔仁这帮人为什么可以回来了。

这就是高伯逸给自己留下的一个包袱,关键是,你明明知道对方包藏祸心,却是毫无办法。

“贺拔将军误会了,我麾下将士,他们也是无心的,现在误会解除了。”

段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他现在要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贺拔仁他们为什么会被高伯逸放回来,这恐怕也是自己麾下将士所有人的疑问。

“既然误会解除了,为何不让开营门?”

贺拔仁皱眉问道,他当然知道段韶在担忧什么,只是不能说。一说出来,平白的矮对方一截。

“本帅在后方一直没看明白,贺拔将军可否跟本帅描述一下当时的战况?你们是如何脱险的?我事后派兵去接应贺拔将军,没想到什么也没找到。”

段韶的话,明里暗里都在说贺拔仁打了败仗,现在回来十分可疑。

“嘿,段大都督脸皮倒是很厚呢!”

贺拔仁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军为前锋,陷入敌阵。段大都督一声不吭,带着大军就撤了,很有意思,对吧!”

他话说完,麾下的亲信,都对着段韶怒目而视!

这一点,其实不仅是贺拔仁,就是晋阳六镇的其他人马,内心也都是非常愤怒的!

只不过这种事情暂时还没有轮到自己头上,所以也犯不着为贺拔仁出头。道理很明白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贺拔将军也是沙场宿将,怎么像三岁孩童一样撒泼?你若是在我那个位置,难道会把其他人送给高伯逸去杀?那支带着面具的神策军,都在意料之外。

若是贺拔将军能多坚持一段时间,我何以见死不救?以你们那样的,我就是想出手也晚了啊!”

段韶根本不接茬,暗示贺拔仁是活该。

你自己跪得太快,我拉不动啊!虽然我是在耍流氓,但是你能把我怎么办呢?

段韶说的就是这意思,让人气炸了肺!贺拔仁一听就气得浑身发抖!他环顾四周,看到跟自己一样义愤填膺的亲信,刚刚升起的怒气,又降下来了。

没办法,形势逼人!不妥协不行!

看到贺拔仁怂了,段韶也不想纠结这件事,他指着那些粮车道:“这些粮食,乃是高伯逸分化我们的诡计!如果我们为了这点小利益而争来争去的,只怕那小子会睡着了笑醒!

无须多言,一半粮食归贺拔将军自己带回去,另外一半给其他各部一起享用!”

段韶大手一挥,看似“合理”的就将这件事决定了。

“如此也好。”贺拔仁面沉如水,没有多说什么。他对着自己的亲卫交代了几句,最后对方不情不愿的带着段韶麾下的亲兵前去交割粮草。

两边都不痛快,却也没有公然撕破脸!

贺拔仁认为这粮食是自己麾下死去的人用命换来的,有这个想法的人很多。但是段韶麾下的人认为,败军之将,就应该饿着,说不定他们还是要到大营里配合高伯逸搞事情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在大营内弥漫,段韶看着在不远处扎营,选择不跟他们在一起的贺拔仁,心中暗暗嘀咕。

“高伯逸这小狐狸阴险到了极点,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章节目录 第969章 血战滏水河(完) “不知道明日段韶会不会来……但是我们要做好准备。如果明日能打痛他们,这里应该就没有下一战了。”

穷则思变,段韶如果在滏水河这里吃了个大亏,极有可能集中全力,走另外一路,也就是从河东方向进军邺城。

如果那样的话,邺城这边神策军主力,也要相应的西进到晋城一带,跟段韶大军在高平决战。说白了,就是再打一次长平之战!

谁让山西南部的地形就这样呢适合决战的地点非常有限,只要眼睛没瞎,大家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明日,段韶会怎么进攻?”

张彪有些不自信的问道。很明显,今日段韶并没有使出杀手锏,也没有使出全力渡河,说白了就只是在试探而已。

当然,试探的结果不能说很完美,但也达到了最低的目的,试出了“兔头军”这支王牌。

“我要是他,五路齐发,同时渡河。”

古代渡河用什么?

对于不宽不深的河流,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用浮桥渡河!让几个水性比较好的人游过河,在河滩上面打桩固定,然后用绳子原木造浮桥。

当然,滏水河这么搞很有点风险,因为水流比较湍急。但是说到宽度,滏水河那真是个弟弟,啥也算不上!

段韶还真有可能使用这样的方法。

要知道,滏水河上廊桥的那个位置是最窄的,所以大家都习惯从那里过。可是这条河两岸的河滩非常多!

如果段韶真的找到一个合适的渡河地点,声东击西之下,还真有可能得逞。

“无论段韶几路打过来,我们都一路打回去,坚决不能分兵!如果分兵,我们兵力不足,会让他们逐个击破的!

段韶明日一定会派重兵将我们牢牢钉死在廊桥这头,所以,务必速战速决!”

“必要时还要渡河?”

张彪敏锐发现了高伯逸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过河当然不可能,但是我们可以一把火把廊桥给烧掉啊!”

烧掉廊桥?

高伯逸麾下众将全都大惊失色。

这座廊桥可是邺城以北的交通要道,你说烧掉就烧掉,是不是任性了点啊。

“烧了廊桥,正好断掉段韶的某些心思,这样不是更好么?”

其实这话说得也是没问题,可众将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了。今天这一仗看得出来,晋阳六镇现在状态并不算很好,神策军还是很有机会把段韶永远留在滏水河边的。

只可惜高伯逸并不想冒险。

能赢的仗,如果只是时间稍微久一点,那么他愿意等,也等得起。没必要去配合段韶,速战速决!

“就这么定了,明日换傅伏守廊桥,其余的人,跟着我在后方机动,广布斥候探马,只要发现段韶的兵马在渡河,立刻围过去扑杀。

明日就看你们平时的训练怎么样了!不要怕累,分兵了以后,我们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形成局部兵力优势!”

“都散了吧,如果我没有通知,就按这个部署来办。”

高伯逸屏退众将之后,又将那天崔忠送来的木盒子打开查看静静躺着的红色陶罐和蓝色陶罐。

“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用上,唉!”

高伯逸长叹一声,段韶有段韶的难处,他亦是有自己的难处,那便是神策军兵力不足!

现在将鱼俱罗带着骑兵分出去已经很损实力了,如果再分兵的话,很有可能量变产生质变,最后无论哪一路都变成中等马输给上等马的结局。

所以分兵是不行的,直接一边守住廊桥,一边派人去一路扑杀段韶的人马,绝对会有漏网的。

正因为这样,所以高伯逸才决定在关键时刻烧掉廊桥,彻底解放兵力!

只要没有必须要坚守的地方,那么,部队的机动性就得到了极大提高,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

“明日,我在廊桥这头拖住高伯逸,你带着本部人马渡河。记得,多选几个点佯攻,只主攻一点。”

帅帐内,段韶给莫多娄敬显面授机宜。

高伯逸以为段韶会多路出击,不过他的判断稍稍有点失误,因为敌人并不一定会按照你的推测来行动,特别是段韶这样的沙场宿将。

“大都督,你是说,在河边制造渡河的动静,让高伯逸他们疲于奔命么?”

莫多娄敬显沉声问道。

段韶缓缓点头道:“我们的兵力确实有优势,然而士气却是大大不如,如果分兵,那等于是让高伯逸逐个击破,我又怎么会那么蠢呢?”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没说,那就是段韶现在对大军内部浮躁的人心已经渐渐失去掌控了。唯有莫多娄敬显还可以委以重任。

其他人,必须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尤其是贺拔仁更是如此。单独把这些人放出去,万一他们想投靠高伯逸怎么办?

莫多娄敬显有个问题就是……稍微稚嫩了点,战场经验有些不足。不过现在似乎顾不得那么多了。

……

第二天,前一日还放晴的天空,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高伯逸的面色黑得跟锅底一般,强压着骂娘的怒气,没有发作出来。段韶似乎特别会挑时候,今日冷雨如冰刀,他居然也赶鸭子上架的带着主力到了廊桥那头。

似乎有不破廊桥不罢休的念头。

“大都督,这雨水……好像有些碍事啊。”

傅伏在高伯逸耳边轻声说道。

按照计划,如果廊桥守不住,那么傅伏就会派人就使用“蓝色陶罐”,将廊桥烧毁!只不过,下如此大的冷雨,烧廊桥可还行?

“放心,冬日雨水少,这样的瓢泼大雨,不会一直下的。”

高伯逸安慰傅伏道,实际上这些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大都督请放心,末将必定会战斗到只剩下最后一兵一卒,哪怕死在廊桥这头,也不会后退半步的。”

傅伏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的晋阳六镇大军开始擂鼓。然后大军分出两拨,朝左右两端扬长而去,很明显就是找别处渡河了,还故意展示给神策军众将士看!

“大都督在,这……”段韶觉得莫多娄敬显很嫩,实际上现在傅伏也是很嫩的,经历的战阵太少。他一看到对岸分兵,就有些怀疑自己守住廊桥是不是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去前面临阵指挥,分兵的事情,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操心!”

章节目录 第970章 人命不止是数字(上) 天下着瓢泼大雨,所以段韶也没有直接下令渡河,而是在观察对岸的情况。

傅伏则是带着他的本部人马在最前面顶着,后面跟着的是周敷的人马。至于神策军其他各部,则是在远处待命。

很显然,段韶没有下令,是在等消息,而高伯逸也是在等消息。

“大都督!滏水河对岸,在廊桥以西五里,有晋阳六镇士卒渡河,并在我们这边架设浮桥打桩!”

斥候终于送来了高伯逸最想知道的情报!

“再等等看,派人继续探查。”

高伯逸冷静的下令道,稳如老狗。

一炷香时间不到,河对岸的晋阳六镇大军,果然开始动作了,高伯逸瞬间秒懂,他已经弄明白段韶想干嘛了。

“张彪,把剩余所有的骑兵集中起来,沿着河岸巡视。注意观察对岸的情况,无论他们怎么隐藏,主力部队的数量是装不出来的。

负责机动的预备队哪里都不要去,探明对手的动向以后再行动。”

这样确实很冒险,然而高伯逸是主帅,张彪只是负责执行的人,他看着高伯逸无比坚毅的表情,什么也没说,拱手行礼而去。

大雨依然在下,冷得人心都在颤抖!

高伯逸又打开那个装着红蓝两色陶罐的盒子,轻声叹了口气。

本来想用一下科技树的实力,用超越时代五十年到一百年的科技来取得一锤定音的结局,没想到老天不给你这个机会。

傅伏在前面是肯定顶不住的,毕竟他带的并不是神策军,纪律性和抗压性都是个疑问。这么做也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把段韶的人马引到南岸这边,然后围杀!

不过段韶肯定也不是傻子,也不会指望在争夺桥头堡的战役里面占什么便宜。他的杀招,应该就是另外几路兵马。

只要能成功渡河,那么神策军防守廊桥的体系就对他们无效了。

除了廊桥这里以外的胜负,恐怕才是这场战斗的关键所在。关于这一点,段韶是明白的,高伯逸亦是明白得很。

两人现在就是在比拼耐性!

“咚!咚!咚!咚!咚!”

哪怕是在下雨,敲鼓的声音依然从对岸的大阵中响了起来。这次段韶派出的队伍,都是一人一把“长刀”(长柄型兵器之后在唐代逐渐演变为陌刀)在前面开路,一个个都身披重甲,不惧弓弩!

高伯逸在后方看得直皱眉,手里的另一张王牌,集轻便与防御力于一身的“纸甲军”,因为大雨又排不上用场!

段韶这一手,就是防着兔头军偷袭的,毕竟,当年段韶跟侯景共事过,双方军队的优缺点,他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兔头军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耐操!

因为是近身搏杀,又因为舍弃了重甲,所以一旦进入双方对阵的正规战,装备就会异常吃亏!他们只能作为突击力量来使用。

果不其然,段韶的这支先锋军,一跟傅伏的大军接触,就直接冲开了十多米的缺口!

“传令,让王元逊的弩手,提前射击,不能让傅伏的前军提前崩了!”

高伯逸冷静下令道,在他眼中,前方战阵上的肉沫横飞,那都只是表象!关键问题在于,这座关键的廊桥,最后在谁的控制之下。

以及双方军队的士气如何!

他的命令下下去以后,很快,王元逊带着神策军一半以上的弓弩手,从廊桥出口两侧半包抄过来,不理会已经过河的晋阳士卒,而是对着廊桥上的敌军士兵集中射击!

一时间,箭矢如飞蝗,朝着桥上的人们扑去,瞬间就放倒了一大片!

段韶似乎根本看不到这一幕,依然是命令麾下大军加速过桥。傅伏的前军伤亡不断增加,而且不断在后退,离崩溃逃散几乎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看到火候似乎差不多了,高伯逸对传令兵下令道:“敲锣,让傅伏带着前军撤回来,把段韶的人放到桥这边来杀!”

此刻高伯逸终于下令,不再继续让傅伏的人当沙包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

铛!铛!铛!

破锣的声音响彻大地,在大雨声中不但没有被淹没,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傅伏的人马毕竟不是神策军,听到铜锣的声音以后,瞬间就崩溃了,一泻千里!

“杀!杀!杀!”

对面的晋阳六镇大军,先锋都是最为精悍的士卒。感受到对手崩溃之后,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边喊杀,一边朝着高伯逸帅旗的方向扑过来!

“擂鼓!”

看到眼前的一切,高伯逸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这一战之前该怎么样应对,事先都提前安排好了的。打仗的时候,分管一摊的将领只要是接敌了,主将就无法命令他们,因为根本就顾不过来。

一般都是用鼓、锣等乐器来传令,这样效果非常直接。当然,缺点也很明显,那便是只能简单的下令,无法传达复杂命令。

而现在是下雨天,辅助乐器的旗语也不好使了。段韶宁可冒雨仓促上阵,也不给高伯逸喘息的机会,实际上也是考虑到了神策军纪律严明,若是天气晴好,比较难对付!

傅伏一撤退,晋阳六镇大军就好像疾风暴雨一般,将神策军的军阵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可以这样说,现场除了王元逊的弩手还能对桥上的敌军造成一些威胁外,段韶已经可以毫无顾忌的将河对岸的军队调动过来了!

情况极端危险!

此刻高伯逸也无法气定神闲的看着了,他紧张的等待局势的变化,也在考虑一件事,那便是张彪对他保证的“格栅战法”,到底管用还是不管用。

如果不管用……那他几乎是在用数万人的前途,去证明一种战法的无效。

“要是天晴就好了啊!”

高伯逸抬头看了看雨点如刀的阴沉老天,有种满身力气无处使用的憋屈感。

“报,大都督,我们沿着河岸扫荡那些渡河过来的散兵游勇,从他们那边审问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现在敌军分为四路过河,其中四路都是佯攻,不过一两百人而已!真正的主力,还没有动!”

报信的斥候兴奋的说道。

四选一,然后没有一个是对的,呵呵,段韶还真是会玩啊!

“再探!此战后给斥候队计首功!”

正在这时,高伯逸看到晋阳六镇的军队,就像是快速飞驰的汽车,驾驶员慢慢踩上刹车,速度坚定而缓慢的降下来一样!

乍一看还不明显,但现在已经跟神策军轮换的队伍对上,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章节目录 第971章 人命不止是数字(中) 陈霸先在干掉王僧辩以后,就一心剪除他剩下的势力,比如说王僧辩的女婿等人,其中也包括南朝大将韦睿的孙子韦载。

韦载这厮之前不显山露水的,等陈霸先来讨伐的时候,人家就显示出厉害来了,其中,格栅大战就是韦载防御陈霸先成功的关键所在!

后来若不是陈霸先派韦载家的亲戚去劝降,只怕收拾对方还很要花一些力气!

原本高伯逸是想不通陈霸先那么牛逼的人物,韦载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吃瘪?此刻看到张彪使出曾经吃饭的“家伙”时,瞬间就相信了。

如果说城墙算是“不透膜”,那么格栅就算是“半透膜”!一个个的单兵,是很容易穿透格栅的,当然,带着兵器不好过,逃跑无碍。

晋阳六镇的兵马来到格栅前,跑不动了,因为被格栅拦住了。但傅伏的兵马因为早已抛弃了兵器逃跑,所以能从容的从格栅的缝隙里钻进去,逃之夭夭。

等晋阳的士卒靠过去时,迎接他们的,是两丈长的步槊!

这些步槊从格栅的缝隙里刺出来,如同刺猬一样,无法靠近!而他们在奔跑中,神策军的人马,却是在格栅后面列阵好了等他们,这一来一去,根本就无法抗衡了!

高伯逸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晋阳鲜卑的攻势被遏制,有点明白当初陈霸先为什么会吃败仗了。南方的城池,除了城墙以外,还有护城河与格栅两道防线。

特别是格栅,是一种积极防御,弹性防御,随时可以设立,甚至是可以边前进边立格栅!

真是厉害了啊,谁说古代打仗没技巧就是靠堆人命的?一件不起眼的器物,只要使用得当,一样可以逆转乾坤。

而且下雨对于双方来说,是同样效果的。高伯逸不能烧吊桥,段韶同样也不能隔着格栅抛掷一些引火的东西,双方只能凭实力硬拼!

一时间,两边的军队都开始结成密集的阵型,刀盾兵在前,持步槊的在后,进入了“互捅”模式。

滏水河的另一头,段韶皱着眉头看到对岸的攻势受阻,想起当初自己在江南遭遇的一些事情,刚好可以把今日敌军的“格栅阵”联系起来,不由得轻叹一声。

到底还是小看了高伯逸!他不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他手下也有能人,那些人,根据自己的出身和经历,也会把相应的知识和战术带到神策军来。

高伯逸是一个敢于用人,并且善于吸收合理战术的主将,现在交战的地方靠近河滩,正是使用格栅的绝佳场所!

如果他在邺城脚下也这么玩,那就应该叫东施效颦了。

“传令给莫多娄将军,让他速速行动!”

段韶冷静的对传令兵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战场!从现在的情况看,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那么当双方打累了以后,应该会退回彼此的防区了。

也就是说,自己这边可能最后还是会在对方默许下退回滏水河北岸。这让人情何以堪,那今日战死的手下,不都白死了么?

“若是段深有高伯逸一半的本事,这天下垂手可得啊!”

段韶喃喃自语道,他脑子里甚至有个可怕的疑问。

今日之所以能攻过廊桥,是不是因为一开始对方在放水?段韶明显能感觉到刚刚接触的那支军队,跟神策军的技战术水平,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甚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现在打得局面僵持,才是神策军的真实水平,段韶从昨日轻敌被俘的贺拔仁那里,已经知道了敌军的斤两。

没有什么喊打喊杀,两边都在尽力的将盾墙拼得严实一些,都在将步槊捅出去的时候有力一些,坚决一些。

这个时刻,个人的武艺是微不足道的,个人的气力也是微不足道的。相反,平日里对于战阵的熟悉和相关技战术的练习,成了局部胜负的关键。

神策军的刀盾兵们,这一刻无比感谢高伯逸和神策军的培养体系,甚至很是感激平日里以捅他们为乐的矛兵!

步槊就是爱沿着两面盾牌的缝隙捅进来。当对手的长矛进来以后,如何不受伤,如何不受影响甚至反杀,乃是他们平日里训练又训练的内容。

这个时候,平日里反复强调的事情,就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由“身体记忆”来反应,无形中就比晋阳六镇的人马要娴熟!

一开始还看不出来只觉得双方是势均力敌。然而当对峙的时间越来越久之后,就慢慢显示出不同来!

“这样下去不行!”

段韶一看就知道情况有些不妙。当然,现在六镇鲜卑之所以这么疲软,原因是多方面的,士气低迷,缺粮,家中困顿,荣誉感丧失等等。

拖的时间越久,这些缺点暴露得越充分。

“来人,快去催促莫多娄敬显,一定要速速渡河,吸引神策军主力。如果高伯逸不动,那么则朝廊桥方向过来,前后夹击神策军!”

段韶急切的对传令兵说道。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疾驰而来一骑兵,到段韶跟前几步的地方才停下来,翻身下马道:“莫多娄将军现在已经在架设浮桥,准备渡河了!”

“好,好!”

段韶激动的握紧拳头,猛然间发现,之前豆大的雨滴,似乎已经没有了!

就在这弹指一挥间的短短时刻里,刚才还下得极为凶狠的大雨,居然一滴都没有落下来了!

乌云散去,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亮光驱赶了乌云,照在他脸上,也照在高伯逸脸上,照在战场上每一个厮杀的人脸上!

如果雨停了,会发生什么事?

同样的念头,几乎是同一时刻,在段韶和高伯逸两人脑子里出现!

“来人啊!下令卢勇,用引火之物烧格栅!擂鼓!”

段韶果断下令!自己这边后军中涌出一队骑兵,朝着廊桥飞驰而去。

带队之人名叫卢勇,乃是高欢时的名将,特别善于骑兵的“特种作战”。《三国演义》里面张飞命人拖动树枝制造兵力很多的假象,就是老罗借用了此人的事迹。

因为他是汉人,因此在六镇鲜卑中官职一直都升不上去,又不是世家所看好的人,自然也没办法得到高洋的青睐。

就这么尴尬的蹉跎了二十年,由当初的“小将”变成了现在的“老将”。

“砰!砰!砰!”

段韶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河中央的天空中,绽放出三朵美丽的烟花!

章节目录 第972章 人命不止是数字(下) 雨停了!

雨居然停了!

虽然下令让卢勇前去投掷引火之物,然而段韶在这一刻却也有些愣神。

想当年,昆阳之战的时候,刘秀对阵王莽的新朝军队,结局是一颗流星(史书记载)砸到新军军营里,导致士气崩坏。

随后兵败如山倒。

历史上太多军队在占据优势的时候,突然因为一个风向改变,或者倾盆大雨而胜负逆转的。这次的雨天,实际上是对晋阳六镇大军有利的。

因为段韶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高伯逸在神策军支撑不住,或者要被合围的时候,派出奇兵烧毁廊桥!

这座廊桥乃是当年高欢所建,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晋阳与邺城之间的交通(之前晋阳是被尔朱兆占据)。这座桥异常坚固,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如果下雨的话,几乎没有被烧毁的可能。

毕竟,只要不是熊熊烈火,自己这边的人也会救火的,附近又不缺水,桥下就是滏水!

只要廊桥不丢,那么兵力占优势的六镇大军,可以很轻松的将军队持续不断的投射到对岸。就像是现在一样。

然而,若是天晴了……谁说得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咚!咚!咚!咚!咚!”

一阵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晋阳鲜卑六镇大军,如同蠢蠢欲动的毒虫一般,不断脉动着,扑向廊桥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神策军这边,高伯逸静静的观察着战局,并未下令出奇兵,依旧在静静等待着。

卢勇的骑兵,已经从廊桥上冲了出来,利用战阵之间的缝隙,冲到了两军对战的外围。幸亏他们人马不多,不然这支骑兵还真能改变战局。

“报!大都督,帅帐以西五里处的南岸,敌军主力已经开始集结!其他四路佯攻已经被陈将军带人击溃!”

远方而来的斥候,带来了高伯逸最想知道的消息!

他之所以稳如老狗,不就是在等这一刻么?

不然何必看着段韶派人过桥呢,他又不是没办法拦住!

“传令!李达那个狗崽子呢?把他给我找来!出击了!”

高伯逸高声叫嚣道。

“得令!”

李达一身红色军服,急吼吼拎着个花里胡哨的箱子就出来了,搞得跟个青铜圣斗士一样!

“不要废话,速速披甲!纸甲不防火的,别把自己搞挂了!”

高伯逸不耐烦的嘱咐道。

谁知道李达毫不在意的说道:“大都督,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其实纸甲特别防火,而且好脱!着火了一个扯一下就能脱下来了!

若是穿个铁甲,一旦被火烤,那就跟烤肉一样,铁跟肉粘在一起,啧啧……”

眼看这厮越说越兴奋,高伯逸摆摆手道:“可以了,带着你的嫡系去吧。平日里牛皮吹的震天响,老是说什么神策军王牌,齐国虎贲之类的,现在你们就体现一下王牌的价值吧!”

纸甲有什么好,以至于到宋代的时候,有将军专门用一千副铁甲去换五百副纸甲?

为什么一开始不让专门装备纸甲的李达所部五百人出战?

一来是正在下雨,二来则是,敌军的气力,还很充足!

段韶以为自己只有“兔头军”,其实自己这边真正的王牌,就是平日里喜欢吹牛的纸甲兵!轻易不出动,只在事关胜负的杀手锏时使用。

纸甲的好处除了防护力不错以外,还有一个被人忽视的极大好处,那就是轻便!

轻到什么程度呢?重量最多只有同款式铁甲的三分之一不到,你说牛逼不牛逼?至于防护性能,看李达将其当做“黄金圣衣”的态度就知道,在冬日里使用特别好,而且还保暖!

纸甲穿戴特别方便,直接往身上一套就行了,高伯逸看着李达带着五百人,每人一把特制的“斩马刀”(高伯逸命人仿陌刀打造),雄赳赳的就去了。

他们是百保鲜卑里面最先投靠高伯逸的人,并被委以重任!高伯逸展现了自己“博大”的胸怀: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愿意接受汉人生活方式和文化的鲜卑人,跟六镇关系很浅甚至敌对的鲜卑人,都是可以拉拢吸收到自己队伍里的。

因为这些人,都是潜在的盟友,以及“千金买骨”的绝佳对象!

看到李达去了,高伯逸直接派人将准备带着本部人马出击的张彪找了过来。

“大都督,敌军骑兵出来了,大概是想抛掷引火之物烧毁格栅,呵呵,末将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张彪颇为自豪的说道。

他的亲兵队数百人,都是按照南朝军队的作战习惯训练的,当然,不是一般的南朝军队,而是类似于“特种兵”,在关键时刻逆转战局的。

“大都督,南面为了防备北朝的骑兵,想过很多好办法。平日里用不上,现在正是时候吧?”

“不着急,掩护李达等人接近廊桥就行!”

高伯逸沉声说道。

战场上,个人的武勇和胜利是无关紧要的,个别部队的胜利甚至大胜,有时候就犹如小溪入海,有它行,无它也行。

张彪或许有对付那些骑兵的好办法,只是,无伤大雅,最多也就损失些人手而已。而穿得骚包,平日里因为太高调而被人鄙视的李达,还有他麾下那支队伍,才是掌握胜负的关键所在。

高伯逸拿起崔忠送来的盒子里装着那个蓝色陶罐,在手里把玩着。

“几百年后,拜占庭与奥斯曼死磕,就是靠着水里也能燃烧的希腊火,一次性就烧毁了敌军千艘战船,取得了全胜。”

他举起那个陶罐,对着头上并不炽烈的太阳,自言自语的说道:“改良过的猛火油,到底会不会很猛呢?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高伯逸微微一笑,仿佛一个端着酒杯观看宫廷舞蹈的君王一般,看着神策军的士卒与晋阳六镇大军厮杀,自己则是纹丝不动的站在战场边上垒起的土丘上。

只见晋阳那边卢勇的骑兵异常油滑,居然朝着自己这边的帅帐而来,避过了所有的神策军军阵,仿佛泥鳅一样钻来钻去的。

“此人倒是有些意思,这是憋久了,所以想来个斩将夺旗么?”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这一看就不是段韶的风格,想来这位领头的骑兵将领,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啊!

章节目录 第973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上) “田子礼何在?”

高伯逸抽出镶金嵌玉的白云剑,将其插入泥土中,矗立在山丘上大声喊道。

“主公,末将在此!”

身材极为魁梧的田子礼出列,肩膀上扛着高伯逸的马槊“涅盘”,跃跃欲试。

一个人这辈子往往会有些际遇,就是所谓的“遇贵人”,这个机会如果抓到了,就有向上爬的可能性,就有可能会脱离原来的阶层。

至于能力啊,气质啊,信心啊这些东西,其实往往都是可以通过锻炼来实现的。

“就你还末将呢?老老实实的当个亲兵队长吧。”

高伯逸拍拍田子礼的肩膀说道:“山丘上列阵,我倒是要看看想斩将夺旗的,是哪一号人物!”

居然有人敢违抗段韶的命令(猜测的),直接朝着敌方帅帐而来,难道六镇鲜卑不听号令,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么?

高伯逸脑子里出现了很多问号。

因为这件事非常不普通。

他在愣神的片刻,田子礼等人已经在土丘下立好了军阵,步槊林立,刀盾兵在前,厚厚几层!

然而高伯逸看到那一队骑兵还是朝着自己这边而来,并未减速!

这是在搞啥呢?

“都不许放箭,让那些人冲阵!”

高伯逸轻声下令道,他隐约觉得,如果对方不是为了自杀,那么他们朝着自己这边来,绝对是有目的的。

难道是投掷引火之物?

这也太幼稚了啊!

高伯逸之所以要垒砌土丘当“指挥所”,早就防着这一手呢。土丘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就算你能烧,我可以跑啊!

为了灭火的需要,他还特意让人在这里挖了一个沙坑,里面装着河沙!

这队骑兵冲到高伯逸帅帐所在的土丘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那些人居然都翻身下马,然后将马槊和长矛都扔到地上,举着白旗(古代打白旗投降的例子数不胜数,乃是一种定例)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嗯?

高伯逸一时间愣住了。

这他喵的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正是展示自己“宽大胸怀”的时候,容不得半点犹豫。

“分开军阵,我出去迎接。”

高伯逸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亲兵心惊胆裂的话。

“主公,不可啊!”

“主公,恐防有诈!让末将去吧。”

田子礼大声吼道。

“都说了你就是个亲兵队长,哪门子的末将啊!”

高伯逸微微一笑,推开田子礼,推开阻拦自己的亲兵,来到阵前。

“各位勇士,弃暗投明殊为不易,请诸位放心,你们的家眷,在下一定想办法接出晋阳,让你们跟他们团聚。”

看到这队人马直接跪在地上,高伯逸走过去将领头的老将扶起来。

“罪臣卢勇,参见楚王殿下!罪臣早就想对付段韶那个乱臣贼子,一直潜伏至今,就是为了要他好看!”

嗯?

高伯逸听了这话一愣,段韶这人缘也太差了吧,军队里的老将盼着他死?

“楚王殿下,晋阳六镇只是一个统称,还有许多人当初只是忠于神武皇帝(高欢)的,在下和皮景和,都是出自霸府。

段韶乱臣贼子,他和唐邕在晋阳胡作非为,今年蝗灾泛滥赤地千里,军户们食不果腹。若非如此,在下身后这些人,如何愿意跟在下一起投靠大都督?

大都督能生吃蝗虫,乃是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哪里是段韶那种人可以比拟的!罪臣愿意弃暗投明,为楚王殿下牵马驱策!”

“我等都愿意追随大都督加入神策军,征战四方!”

卢勇身后的那队骑兵全都齐声开口表忠心!

这一刻,高伯逸感觉自己王霸之气侧露,敌军将领过来纳头就拜,真是风骚到了极点。

而事实上,只要高伯逸不是个废柴,只要他的名声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英明神武”,卢勇这队人马都是会找机会投靠过来的。

这与其说是高伯逸“人格魅力”爆发,倒不如说段韶和六镇鲜卑勋贵们倒行逆施,已经到了临界点,让人忍无可忍了!

卢勇是汉人,亦是高欢的人。蛰伏晋阳二十多年,以至于段韶都信任他了,为什么他之前不爆发呢?

因为以前段韶是高氏皇族的臣子,是连接六镇鲜卑的纽带,所以卢勇这样的汉人,愿意供其驱策,说白了,是看在高欢和高洋的面子上的。

如今,高演被段韶赶到了草原,娄昭君死得不明不白,他和唐邕二人立儿皇帝,摆明了要造反,卢勇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跟他一条道呢?

于公,这是谋反,在没有占据战场上的绝对优势以前,卢勇内心是不会归附的,

于私,他是汉人,在晋阳过得很憋屈,二十多年了得不到晋升。如今段韶给他“机会”让他立功,他的想法不是相信段韶,而是觉得跑高伯逸这边混,似乎前景更好一些。

这两天他亦是在观察战局,察觉到高伯逸对待贺拔仁释放的态度之后,就已然下定决心投靠了!

这件事不仅不蹊跷,反而是水到渠成,十分正常!

“楚王殿下,莫多娄敬显是段韶的死忠,他现在正带着人在西边渡河,企图夹击神策军!若是大都督信得过末将,由末将为前驱,带大都督引一支精锐,趁他立足未稳,一举击溃,此战可轻松取胜!”

嗯,投名状,来了!

高伯逸心中一紧,要知道,投名状是双向的。此举是卢勇见血的时候,亦是卢勇在考察自己心胸的时候,去很危险,不去的话,又会失去人心。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卢将军,你们就站在这里,看一场好戏。看完之后,我再随着你们去亦是不迟的。”

高伯逸既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要知道,人心隔肚皮,此刻卢勇想的是投靠自己,万一等会过去神策军打不过莫多娄敬显呢?

这些人为了保命,很可能会反戈一击,割下他高伯逸的脑袋请功。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永远都不要去考验人性,你得到的只能是失望!

断掉卢勇的后路,他们会更加为你卖命,这才是王者之道!

“卢将军请看那边,好戏快要来了!”

高伯逸指着廊桥的方向说道。此时李达率领的百保鲜卑,像是猛龙出海一般,见神杀神,遇鬼杀鬼!

利刃外加轻便的纸甲,充沛的体力,使得对面的晋阳六镇大军根本没有一合之敌。很快,他们便冲到了廊桥边缘!

章节目录 呵呵 这个月没全勤奖,因为我在29号提交的时候大概只有1900多字,剩下的是后面补的,所以更新量不够。

其实所谓后面,也不过是几分钟而已,因为要过凌晨了。

我不在乎那点钱,说实话,不够去一次医院的。这段时间因为长肿瘤,更新比较晚,但没有特别的事情,我都一直在更新,没有缺的。

某些人口中说是人文关怀啊之类的,其实给你埋了无数大坑小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一个肿瘤患者接近十二点还在码字,你们也能吃这个人血馒头,连600块都不放过,确实可以的。

我已经没话说了,所谓的“新政”,连一点基本的尊重都不讲,不过是满口空话罢了。

章节目录 阅文的服务器后台崩溃,只能手机码字 所以今天就咸鱼一天,正好我心情也不好,请假休息。粉丝群里我已经截图了,确实很崩溃。

章节目录 第974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下) 当卢勇朝着高伯逸帅帐而去的时候,段韶远远望着他,心中就暗叫不好!

原因无他,将领本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自己告诉卢勇的是什么?是在神策军战阵中抛掷引火的“猛火油”!

打乱神策军的阵型!

因为战争经验不够丰富,遇到这种突发情况,神策军士卒很难保持镇定,此举可以起到一锤定乾坤的作用。

后面的发展,完全验证了段韶的想法。卢勇根本就没想跟神策军交战,一路在军阵缝隙中游走躲闪,最后……跑高伯逸帅帐去举白旗了!

世间最险恶,最令人痛恨的事情,莫过于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背叛!平心而论,卢勇这二十多年来也是本本分分的,从未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所以段韶此番才将最难又最关键的任务交给他。

这件事非卢勇不可,一来这家伙最擅长小股骑兵作战,堪称是战术大师,二来六镇鲜卑里面自己的亲信虽然忠心,却干不了这活。其余能干这活的,比卢勇还不可靠,其中不乏贺拔仁这种离背叛只有“一步之遥”的家伙。

没想到,还是古语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

卢勇这条狗不仅会咬人,而且还咬得特别疼!他的背叛,直接毁掉了这场战斗,毁掉了自己所有的布置!

“众将士听令,全军渡河!”

段韶大喊一声,让传令兵下去擂鼓,自己则是一马当先的朝着廊桥的方向而去。

这时候说什么计谋都没用,直接趁着神策军还没反应过来,压上所有筹码!

赢了,邺城唾手可得,高伯逸将会缩在邺城当乌龟等死。

输了,也没什么,自己能逃回晋阳,仗还有的打。晋阳六镇鲜卑都是军户,动员士兵的能力不是邺城可以比拟的。

那时候虽然他段韶没有能力再进攻邺城,但守住晋阳绰绰有余。

滏水河另外一边,高伯逸看着对岸的晋阳鲜卑大军准备全线压上,而廊桥这边实际上已经没有神策军的士卒了(他们的防线已经扩大,廊桥处已经空了),不免也有些焦急了!

若是段韶把剩下的一两万兵马都带过河,时间一长,自己这边肯定扛不住的。要知道,段韶麾下的预备队,那也是一直在修整,现在也就李达所部那五百人可以在体力上跟对方硬拼一下。

而数量则是被完爆!

“李达,你他吗的再不烧廊桥,回来老子就砍了你狗头!”

高伯逸对着廊桥的方向大喊道!

接着,田子礼等人也开始跟着一起喊,听到这句话的神策军士卒,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一起喊!

他们早就看那个牛皮哄哄的李达不爽了,整天穿个闪亮亮的纸甲像个智障一样。要是穿金的还行,那是个纸做的铠甲,你牛逼个啥啊?

“李达,你他吗的再不烧廊桥,回来老子就砍了你狗头!”

“李达,你他吗的再不烧廊桥,回来老子就砍了你狗头!”

此起彼伏的喊声在战场上响起,听得双方的士卒一阵阵错愣!

“将军,别砍人了,快烧桥啊!大帅急了!”

跟着李达一起冲在前面的亲兵忍不住提醒挥舞陌刀正起劲的李达。

他们已经快杀到廊桥边了。

“行了,干活吧!”

李达队伍里面有十多个人并未参战,而是每个人背着一个大箱子。

“对了,大都督是说扔红色的么?”

背着箱子的士卒拿出里面红色的陶罐问正在防备晋阳鲜卑大军靠近的李达问道。他好像记得高伯逸反复强调是要扔蓝色的。

但这一箱子都是红色的,并没有蓝色的,到底扔还是不扔呢?来都来了啊!

“好像是吧?管它什么颜色,都是一样的东西!”

李达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而此时,段韶已经带着大军上了廊桥,这边过来了!

“去尼玛的!”

李达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引火之物,就是一个密封很好的小竹筒,里面装引火之物,点燃后迅速用盖子盖住,然后再把盖子打开的时候,就会继续燃烧,保质期一般三天以内,需要提前制作才能使用),点燃红色陶罐的“引信”。

他脑子虽然笨,却记得听高伯逸交代过,这玩意点燃引信以后一定要迅速扔出去,不“后果自负”!

引信燃烧的速度极快,李达想都没想,直接将其朝着迎面而来的晋阳步兵扔了过去!

他麾下的那些“纸甲军”有样学样,都将引燃引信的红色陶罐丢了出去,像是扔烫手山芋一般。

“轰!”

“轰!”

“轰!”

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从廊桥上的晋阳六镇大军之中传来,双目可视的血肉横飞,四处都是断肢碎末,还有哭喊叫嚷的声音!

廊桥那头刚刚上桥的骑兵部队,虽然没有被爆炸的火光所波及,但他们的战马可比人要娇贵多了!

数十匹战马忽受惊然,调转马头奔逃,无论骑着他们的骑手们怎么控制都不管用,不少人因此坠马,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大乱,那些步卒们下意识的转身便跑,跟发狂的战马撞在一起!

所有这一切都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仅仅这样的一个“冲击波”,正要冲过来渡河的晋阳鲜卑大军就秩序大乱,完全失去建制,失去了控制!

冲在前面的掌旗官看到身边还处于懵逼之中的段韶,被一匹迎面冲来的发狂战马撞倒坠马,根本来不及救援!

于是他大喊了一声:“不好,大都督坠马了!”

不喊还不要紧,这一声大喊,周边步军的士气犹如雪崩一样,所有人都调头,朝着远离廊桥的方向而去,怨恨老母少给了自己两条腿!

段韶的亲兵杀了几个逃兵之后,依然不见好转,兵败如山倒这句话可不是乱说了,此刻哪怕是韩信再世也制不住颓势了。

忠心的掌旗官扔下帅旗,直接骑着马冲过去将段韶救起,避免陷入昏迷的主帅被乱军踩踏,随后两人一马逃离了战场!至于这场战斗的胜负,哪里是他一个亲兵可以掌控的,亲兵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将,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廊桥那头的李达等人耳朵剧烈嗡鸣,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为什么自己扔了几个会“爆炸”的红色陶罐,牛逼轰轰的晋阳六镇鲜卑主力就崩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没,兄弟们,这就是我们纸甲军的实力,这就是我李达的实力!我们就是神策军王牌中的王牌,杀手锏中的杀手锏!”

李达猖狂的叉腰大笑,对面的敌军士卒只顾逃窜,无人理会他的表演。

章节目录 第975章 滏水河边的一声炮响 晋阳“老将”卢勇目瞪口呆的看着廊桥那边发生的一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会“爆炸”的抛掷物。

专门使用此物的军队。

层出不穷的手段,以及气定神闲的主帅。

偏偏这厮还如此年轻,将来他的成就会到达哪一步?卢勇想想都觉得后怕,自己几乎是在最后最关键的时刻上了一条大船!

“那个……卢将军,这场戏还算精彩吧?”

高伯逸面部有些僵硬的问道,脸上根本看不出胜利的喜悦,反倒是有些难以描述的尴尬。

“楚王殿下!末将愿意现在就披挂上马,为殿下作战,驱赶败军!”

现在还有啥说的,卢勇直接跪下表忠心!当二五仔不怕晚,关键得出死力!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刻么?

“噢?卢将军真是狠心呐,昨日他们还是你的袍泽,今日你也能下得去手?”

高伯逸眯着眼睛,有些玩味的看着卢勇问道。

此刻卢勇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对方的目光就像是能穿透自己的血肉看到灵魂一样,内心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袍泽?那些不过是些迷途的羔羊罢了。让末将用长槊让他们清醒过来吧!”

卢勇巧妙的回答道,可以说无懈可击。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那本帅就在这里观看卢将军活跃的表现咯!来人啊,将兵器都还给卢将军与他的部下,让他们出战!”

“末将,得令!”

卢勇激动的拱手说道。

这叫一个轻松啊,晋阳六镇大军此刻已经兵败如山倒,这“投名状”下得毫无难度,简直就跟在地上捡钱一样容易。

卢勇和他的部下欢天喜地的骑着战马,列队朝着晋阳六镇的溃兵冲去,几乎毫无怜悯,见人就砍!

他要用对方的鲜血,把自己染成高伯逸手下的“红人”。

卢勇走后,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轻叹一声,这回玩得真有点大!

之前他跟李达那帮混球说了,先用蓝色的陶罐,用完了还搞不定,再用红色的!现在无非是派兵的时候没有再次嘱咐一声,那厮就把东西弄反了!

不过这样也好,拜他所赐,那些“红色陶罐”扔得正是时候,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哪怕是高伯逸自己亲自到场指挥,都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

“田子礼!我吩咐过,将蓝色陶罐交给李达他们的,你弄错了?”

高伯逸有些不悦的转过头,问站在身后的田子礼道。

“没有啊,主公不是交代将两种陶罐分开放置吗?我就将其分开放置了啊。具体是哪一种,您没说我也没问啊。”

田子礼一脸委屈说道。

嗯?难道是自己忘记吩咐了,然后李达等人立功心切,就随便找了一堆罐子,装箱子里就上了战场?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只是高伯逸自己也不记得到底说过没有了。好像现在去追究这件事,也不太可能有什么结果,相反,李达这厮的尾巴估计要翘天上去!

如果自己说应该使用蓝色陶罐……好像并不是太好的样子。

“主公,我看对岸的敌军已经崩溃了,我们要不要追击穷寇?”

田子礼跃跃欲试的问道。

看到高伯逸身边的一些“老面孔”个个都飞黄腾达了,结果自己依然是亲兵队长,他也很无奈啊,有时候太被信任了,也不是件好事。

“穷寇莫追,此战段韶吃了个大亏,可也没有死多少人。他手里少说还有两三万精锐,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高伯逸当然想在这里就把段韶给干掉,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现在是段韶进攻自己,他麾下的那些士卒们,并未时刻感受到那种生死存亡的威胁,所以自然是有力气就出力气,没力气就打酱油。

但是如果把这些人堵在滏水陉里面,他们则是会爆发生存危机下的绝地反杀!因为再不奋起,人人都要覆灭在狭窄的山路上。

而那样的地形,根本不适合自己展开兵力,反而是神策军底牌已经出完了,容易被段韶看出虚实来。

此战已经全胜,而且也试出了晋阳六镇鲜卑的斤两,最后收好尾巴就行了。

……

离滏水河廊桥不过五里地不到的岸边,莫多娄敬显有些疑惑的看着朝自己这边奔逃而来的“溃兵”,老远就看到晋阳军的军服,跟邺城那边的神策军有着极大差别,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是怎么渡河的呢?如果按照常规方法,根本无法在短短一日之内造好浮桥!

莫多娄敬显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事先砍竹子造竹排!

由于岸边没有船(事先都被高伯逸下令弄走了),莫多娄敬显派人到周边山上砍了竹子造竹筏,用竹筏渡河,并用麻绳牵引着。

在河对岸打下木桩,然后将事先造好的竹筏一个个连起来,这样两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在滏水河上架设了一座简易的浮桥。

当然,质量极差,可能渡河一两次就垮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能让大军过来就行了,战马都可以不过河!甚至大军也不需要带什么辎重之类的,留着三天干粮,然后直接莽就完事!

莫多娄敬显的策略是对的,大军几乎毫发无损的过河,等神策军发现他们的时候,大军集结已经列阵完毕,无法简单扑杀了。

所以那些像苍蝇一样在四周游荡的神策军骑兵,看到他们以后又回去“搬救兵”去了,只不过搬了这么久,救兵居然还没有来,也不知道高伯逸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莫多娄将军!败了!我军败了!你们速速撤回北岸,掩护大军回滏水陉吧!不然神策军追上来,我们要全军覆没了!”

一个盔甲都给丢弃了斥候,气喘吁吁的骑着马来到莫多娄敬显面前,此人身后的追兵,被他麾下的弓弩手击退了。

“败了?”

莫多娄敬显一阵错愣,这可能么?

段韶的实力他非常清楚,对大势的把握,对战局走向的判断,那都不是普通角色,实力非常强劲!

南面征讨陈霸先的时候,段韶一手瞒天过海,血洗京口,几乎打得陈霸先要自杀!要不是厍狄伏连把屯粮的老巢巢湖丢了,粮草尽毁,现在陈国早就不复存在了。

“将军,撤吧,再不走,神策军回过神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那名斥候苦劝道。

莫多娄敬显回头看了看造好没多久的浮桥,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早知道要惨败的话,我他喵的守住滏水陉不就好咯,为什么还要砍竹子造浮桥呢?

章节目录 第976章 兵败如山倒 段韶缓缓睁开眼睛,这里是一座依山而建的营寨,就在滏水陉的入口处,看起来极为简陋。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初冬大概五六点天就黑了,天边夕阳西下,犹如自己现在的状态。

“是败了么?”

段韶有些沙哑的问身边的莫多娄敬显道。

“战事……稍有不顺而已。”

莫多娄敬显看起来没经过什么厮杀,身上的盔甲只是沾染了些许尘土罢了。

“末将听闻廊桥边的大军崩溃逃散,合围神策军已然不可行,于是便将已经渡河成功的大军又带回来了,目前建制完整。

至于其他各部……末将也不甚明了,似乎缺了好多人。”

“去守好营寨吧,神策军今夜可能会袭营。”

段韶草草吩咐了一句,便打发莫多娄敬显离开了。

等对方走后,他才长叹一声,感慨英雄末路,生不逢时。

那一声巨响,他已然听到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很显然,这只是大军崩溃的导火索而已!

如果晋阳六镇真的是在全盛状态,比如说高欢攻打玉璧城时的那种状态,实际上是不会出现这种“一触即溃”的局面的。

铁骨铮铮的汉子,就算一时受到惊吓,又怎么会像绵羊一样漫山遍野的乱跑呢?

从去年就开始了,首先是公廨钱和公廨田的事情,六镇鲜卑的权贵巧取豪夺,把人家鲜卑军户家里的良田都占了,置换成荒地,人家就算是不能反抗,难道心里没有怨气?

后面又是蝗灾,晋阳缺粮,让底层的鲜卑军户感觉难以渡过今年冬天,这样的军队,又怎么会有士气呢?

他们在出征之前,实际上都是出于半饥饿状态,愿意出来打仗,无非是为家里减少损失罢了。这样的人上战场,后顾之忧太多,稍有不顺,他们就会想着第一时间保命。

接着又是高伯逸的心理战术,大搞怀柔的阳谋,说什么只是针对段韶一人,其他的都不追究,这样就等同于“投降的人不会被惩罚”。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廊桥边上的那一声爆炸,就把军队给弄崩溃了。

先是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很不妙。

后面掌旗官大喊主帅落马,身边人的士气就崩溃了。

最后掌旗官情急之下扔掉帅旗去救人,远方的自家军队看到帅旗倒了,以为是主帅遇难,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的?

一个接一个来,最后……无力挽回。

“时也!命也!运也!”

段韶又叹了口气,这仗是没法打了,最后的办法,是在滏水陉这里伏击一下神策军的追兵,然后从容退回壶口城,再做定夺!

唐邕一直在筹措粮草,他现在应该已经送了第二批粮食到壶口了,如果退回去,接手那批粮草,然后整顿兵马,或许……还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比如说,南下去河东,支援在那里的綦连猛!打下晋城之后,邺城西边门户大开,未尝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滏水河这里,让段韶感觉“不吉利”,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把高伯逸代入成高欢,每次来到岸边,他都会觉得自己就是隔了几十年的“尔朱兆”!

无论是地形,还是补给线,这里对自己都是非常不利的。尤其是神策军今日大胜,肯定气势如虹。若是再战,在此地决战,必败无疑!

“来人啊!把各部都督都叫到这里来议事!”

段韶对离自己不远的亲兵喊道。

……

正当高伯逸与段韶在滏水河边进行了一次决战的时候,河东的晋城也是不得安宁。

綦连猛虽然没有把城池围起来,但是他手里骑兵多,对晋城周边执行了“清扫与骚扰”的政策!

所谓清扫,就是到周边村子里劫掠,抢走所有能拿走的粮草,然后将这些人驱赶到晋城里,至于高长恭愿不愿意让这些人进城,那与自己无关!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晋城城内的粮食和士气。因为附近村子里的人家,几乎家家都有在晋城谋生的亲戚乃至家属!

让这些人进去,他们一人一张嘴,要消耗粮食。不让他们进去,等于是让他们等死,那样城内本地守军的士气将会一落千丈!

至于骚扰策略,更加简单粗暴,那便是綦连猛会对任何企图进入晋城,或者给晋城送粮食的队伍进行抢劫!还是那句,只抢东西不杀人,而是让那些人回去,把这样的消息四面传播开来!

于是越来越少的人前往晋城,那里也得不到任何补给,哪怕是一袋粮食,一匹布!

北方冬天需要取暖,取暖需要烧柴,烧柴需要出城砍柴,或者乡间的樵夫送柴火来卖!綦连猛的策略没有直接杀一个人,却是想让这周边和晋城城内的人,一起在冬天被冻死饿死!

晋城城头,高长恭看着视野尽头的几个骑兵,狠狠一拳砸在女墙上!

“狗X的綦连猛!”

不是他喜欢爆粗口,而是綦连猛这厮实在是太讨厌了,每一个策略都打在自己“七寸”上面,让他麾下的装具骑兵有力气没地方使出来!

“高将军,我们没有烧伙的东西了。”

一个亲兵急急忙忙的上前禀告道。

“怎么回事?”

高长恭有些不悦的沉声问道。

“晋城的库房里,粮草还有不少,但用来做饭的木柴,要去城外砍伐才行。那些东西,一向都是就地取材,没什么存货。这段时间没人能去城外砍柴,我们已经没有生火的东西了。”

亲兵如实汇报道。

高长恭无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些东西,兵书都是不会写的,只有你遇到了,才会知道有这种问题,更别说解决了。

将领的“江湖经验”,都是在这样摸爬滚打中锻炼出来的。

正在这时,他看到尉相愿朝自己走来,于是无奈苦笑道:“綦连猛这厮想困死我们,为之奈何?”

“写信到邺城,求援。把城中大户家里的木柴弄到手里,征用,到时候还他们双倍便是!”

木柴能值多少钱?你不需要的时候,成捆成捆的卖都没有人要。但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那就是堪比真金白银!

到时候还双倍,这话可谓是无耻到了极点。

高长恭有些错愣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又不是让他们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暖床,有什么不太好的!”尉相愿满不在乎说道。

章节目录 第977章 潮水退却 夜深了,晋阳六镇鲜卑设立在滏水陉边上的大营鸦雀无声,就连巡夜的人都没有。远远看去,只有篝火映照出的影子,仿佛这些人是在坟堆上睡觉一般。

“砰!”“砰!”“砰!”

三朵美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远处带着流光的火焰一支一支射向大营的军帐。这些“火焰”就好比是被惊吓到的萤火虫一般,四处飞溅,瞬间将营地里一切可以引燃的东西点着!

然而,那里并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无人挣扎,无人尖叫,也没有人来救火,什么动静都没有。

“大都督料事如神,段韶果然溜了。”

离大营营门不过一箭之地的地方,张彪有些惋惜的说道。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他们此次来这里袭营,不就是为了“占便宜”嘛!

万一呢?万一段韶百密一疏不知道跑呢?岂不是会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远处的大火映照出高伯逸的面庞,波澜不惊,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惊慌。

“我走之后,你带着本部人马,混合一部分尚未编练完成的五军都督府禁军,在此地修建营寨,监视六镇鲜卑大军,防备他们来个回马枪。

我要带着神策军主力去河东了。去了那边,你以前的经验都用不上,还是这里的战场适合你发挥。”

居然不带自己一起去耍?

张彪心中一惊,不过他做事向来有分寸,高伯逸又是救命恩人,于是他点点头道:“末将领命。我估计段韶应该也会跟主公争夺河东。

这是要打一场长平之战么?”

张彪看着熊熊大火吞噬营地内的一切,心有戚戚的问道。

长平这个名字,让每个打仗的将军都会唏嘘感慨,都会头皮发麻。然而,这里又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所以以前死人多的地方,将来依旧会死更多人!

这仿佛就是军人逃不出的宿命一般。

“没事,我不会跟段韶硬拼的。六镇鲜卑尚有一战之力,不过人虽然还在,人心却已经浮动了。放心,我自有对策。”

高伯逸语气平静,就像是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大将之风”吧,张彪心中暗暗想道。

“走了,留一千人打扫营地,不要深入滏水陉里面。我估摸着段韶他们应该埋伏在山道两侧,等着打我的埋伏呢,让那些傻X去吹冷风吧。”

高伯逸有些意兴阑珊的调转马头就走,没有任何兴趣停下来看哪怕一眼了。

获胜的感觉,并非那样令人雀跃,反而是有些空虚。胜利好像来得有些太过偶然,以至于轻易达成了目的之后,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高伯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水平提高了,与其说是他打败了段韶,倒不如说晋阳六镇鲜卑倒行逆施,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他获胜,原因是前期对晋阳耍的那些阴谋阳谋,而不是此次出色的发挥。甚至在关键时刻,自己还犯了大错,让李达提前暴露了自己的杀手锏!

所以到了河东以后,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段韶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只看他今日果断扎营(不是他的手笔)又撤走,就知道段韶对战场局势的观察,不是普通将领可以比拟的。

他今日之失败,并不是败给了高伯逸,而是败给了时势。

对于这一点,不管段韶是不是这样想的,至少高伯逸心中还是有B数的。

……

离滏水陉不到十里路的山道两旁,埋伏着晋阳六镇的一万兵马,他们似乎是在等神策军的追击。

“大都督,今夜高伯逸会来袭营么?”

蹲在段韶身边的莫多娄敬显低声问道。这里只有夜里野风的呼呼声,吹得人耳朵生疼。等了大半夜,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可能他不会来了。”

段韶轻叹一声,其实他的心思跟高伯逸是一样的。

高伯逸是猜到段韶会连夜撤走,不甘心就这样收尾,所以亲自带兵来袭营,碰碰运气。

段韶则是知道高伯逸不会追击,但也不甘心一场胜仗都没有就离开,所以宁可晚上在这里吹冷风,也要蹲点,希望能敲高伯逸一棒子!

只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和意料中的一样,没有奇迹。

“大都督,这次失利……据说是神策军使用了一种会爆炸的陶罐,可有此事?”

莫多娄敬显并未参加那次战斗,但是他通过旁敲侧击,已经打听出来了很多细节。比如说,爆炸的威力很大,离得近就会血肉横飞!

再比如说那声响极大,马儿很容易受惊,扰乱骑兵队形。

其实大军的溃败,并非是因为那些“炸弹”很厉害,而是它扰乱了晋阳大军的常规套路,使得正在进军的部队,在关键位置(廊桥,主帅处),失去了控制。

特别是帅旗倒了,直接把滏水河对岸的晋阳大军士气清零!

他们败得非常具有偶然性,然而,深究起来,原因似乎又不仅仅只是在战场上,还有很多明面上看不到的原因。

“唉!”

莫多娄敬显也是轻叹一声,功亏一篑,说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如今这支王牌军的士气已经低到了历史谷底,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天亮以后,你在前锋军,负责探路,我把帅旗安排在队伍最后,负责阻击追兵。一切等回到壶口城以后再说。”

段韶环顾左右,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于是继续压低声音道:“斛律金,贺拔仁都不可靠,现在威胁极大。若是他们有异动,你要担当起责任。”

这话阴恻恻的,所谓“担当责任”,大概就是担当火并时急先锋的责任吧。

莫多娄敬显也不傻,虽然对段韶的话不敢苟同,然而依然是慎重的点了点头道:“一切听大都督安排便是。”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

黑暗中,段韶的眼中满是悲凉。

放心么?真的能放心?回到壶口城之后,就能万事大吉?

他有种感觉,自己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那真是谁也说不好!

“希望唐道和能再筹措一批粮草,不然进入寒冬,这仗真是没法打了。”

段韶喃喃自语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978章 再出发(上) “大胜!滏水河大胜!神策军击退晋阳叛军,贼首段韶重伤!”

“大胜!滏水河大胜!神策军击退晋阳叛军,贼首段韶重伤!”

“大胜!滏水河大胜!神策军击退晋阳叛军,贼首段韶重伤!”

骑着白马的骑手,穿着闪亮的银色纸甲,在邺城宽阔的街道上纵马奔驰。行人们纷纷退让,然后看着对方扬长而去,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果然是赢了啊!”

“可不是么,我下注了十匹绢,这下赚大发了。”

“嘿,不赌高大都督获胜的人,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谁知道呢,这事儿可说不好。”

街上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人。高伯逸率领神策军在滏水河沿岸痛击段韶率领的晋阳叛军,将对方赶回了滏水陉的山道里,这一波攻势,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滏水陉这种鬼地方,能运粮食才是奇谈。一支军队打出山道以后,如果不能迅速占领邺城,那么退回去乃是必然。

这是很容易判断的事情,哪怕不懂军事的人,冷静下来想想也能明白。

“主公果然赢了啊。”

邺城某位大户人家旁边的巷子里,一身灰衣的鱼赞,蹲在地上,跟那些城外的乞丐比起来,也就身上干净一些罢了。

他那双三角眼满是冷酷和戏谑,来回打量着路过的行人,似乎马上就能看出谁想对高伯逸不利一般。

“老大,查了,这次地下赌庄,下注神策军输的人还真不少。”

鱼赞的头号狗腿子狗头点头哈腰的过来说道。

“做得好,再去查一查,谁下了注,我这里要名单。你不认得多少字,找个会写字的文书帮你记录,去吧。”

鱼赞将狗头打发走以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起身,伸了伸懒腰。

“又有事情要做了啊!主公在前方打仗,就让我鱼赞在邺城后方打仗吧。”

鱼赞嘿嘿冷笑了一声,嘴角露出残忍的弧度。他知道自己的角色是什么。

有些人,高伯逸爱惜羽毛,并不好处理。比如说高氏皇族的远支,比如说元氏的人,比如说世家里面不服高伯逸的人。

这些人,就是他鱼赞往上爬的阶梯。只要自己能够狠狠的咬那些人,能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那么无论高伯逸明面上怎么敲打自己,其实背地里,内心里都是欣赏的。

这一点,很多人都看不到,认为鱼赞是在自寻死路,不过鱼赞本人却不这么认为。

人,总是会死的,无非是早晚而已。

你是愿意唯唯诺诺的当一个奴才,当几十年。

还是想当一个伟丈夫,哪怕只能嚣张几个月?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鱼赞的看法就是,能嚣张一天就是一天,至于以后,管他呢!这年头,一个风寒就有可能一命呜呼,你能确保自己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

五军都督府内,斛律光眼神复杂的看着高伯逸,很多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实在是难受得很。

他原以为此战高伯逸会让自己当前锋,跟晋阳鲜卑大军决战!

再不济也会让自己跟在身边出谋划策,毕竟,邺城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六镇鲜卑的底细了。

然而,高伯逸就是这么硬气,硬是不带自己,然后跟段韶硬扛!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高伯逸居然就这样赢了,虽然过程非常具有偶然性,但赢了就是赢了,战争是一个只讲究结果的项目!

赢者通吃,输了就要老老实实的挨打!

你说不信任吧,高伯逸让斛律光镇守邺城,这要是不算信任,那可真没有什么叫信任了。可你要说重用吧,如此决战都不让自己上阵,斛律光确实是有些看不透高伯逸到底在想什么。

“大家都到齐了吧,高长恭目前在晋城镇守,被六镇宿将綦连猛围攻,情况十分危急。我认为,段韶应该会放弃从滏水河方向进攻邺城,而是会把重心放在河东!”

高伯逸用一根木棍指着桌案上的大地图,那个地方正是晋城!

“只要拿下晋城,段韶可以走一路抢一路,他的补给再也不是问题。还记得当初侯景到了南朝以后,只靠八百兔头军,就拉起几万军队,纵横南朝的事情么?”

高伯逸语气冰冷的说道:“现在的段韶,手里的实力和本钱,可比侯景要多多了。”

在场众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侯景把南梁祸害成什么样了,可以说在场诸位都是心里有数的,毕竟这事儿并没有过去多久。

张彪、斛律光等人甚至都跟侯景打过交道。

所以高伯逸说得很有道理,晋城如果守不住,那么段韶和六镇鲜卑就会像是扩散了的癌细胞一样,扩散到整个齐国。

这些人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每到一地,干掉官府,干掉当地大户,然后开仓放粮,让穷人们有仇报仇就行了。

这年头,哪个世家大户屁股是干净的呢?

那些奴仆和佃户们发泄够了,出于对齐国官府的恐惧以及世家势力的庞大,也只能加入段韶的大军。

这样,他只管破坏不管建设,可以一路走一路浪,轻轻松松能发展几十万军队!

至于后果,段韶现在都被逼到逃窜,他还会跟你讲客气讲后果?

在场众将只是觉得晋城之战事关重大,却并未想到这一茬,他们并没有想过,段韶若是失败,其实并不会简单的束手就擒,六镇鲜卑也可以变成流民一般的队伍!

“看来大家已经是没什么意见了。所以我想带一万神策军和两百辆运粮的箱车,带着辎重粮草到晋城。

这样行军速度确实很慢,不过我估计晋阳敌军也是元气大伤,需要修整。段韶绝不会匆匆忙忙的就将新败的军队拉出去进行恶战。

所以我们真正的考验,大概在……一个月后的严冬。”

高伯逸时刻都在思考,如果他是段韶,会如何应对。结果想来想去,得到的结论很唯一,那便是打通晋城通道南下,然后释放军队的野性!

沿路破坏,扩大规模……不考虑任何后果。

无论是什么年代,破坏都比建设要容易太多了。

“大都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两手准备,一边在滏水陉修城寨,防御段韶的游骑,一边带兵出征晋城。”

章节目录 段韶输的不冤,赢了才是奇迹 淝水之战的关键时刻,降将朱序大喊“秦军败了,秦军败了!”

阴差阳错之下,秦军阵脚大乱

最后苻坚兵败如山倒。

段韶输了,冤枉么?一点都不冤枉。

晋阳一年前开始,就搞什么公蟹钱公蟹田,巧取豪夺,士兵都是来自军户那个群体(想想花木兰,如果家里田都被收走了,还会去给老爹当兵?),这样的军队是没士气的。

之后又是蝗虫,又是娄昭君死,高演逃亡,段韶等人执政合法性受到质疑。在这样的情况下,六镇内部高层都有自己的算盘。

这就好比说一个人生病感冒了还熬夜,还不吃饭,第二天又去打篮球还灌篮,最后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不幸死去。

他是摔死的么?是的。

但他是因为摔跤才死的么?这里面值得说道的东西太多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标题请好好揣摩,这里的剧情可不是我写儿戏来糊弄人,而是前文已经铺垫足够,看似儿戏,实则必然。

章节目录 第979章 再出发(中) 邺城的大齐开发银行门前,拍着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而这座“半官方”的机构,却大门紧闭,已经日上三竿了,却还没有开门。

这些人没事堆积在此地,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要去购买“战争债券”!这些人都是大小世家派出的家奴,他们得到的指令,就是尽可能多买债券。

如果有购买条件的话,一定要先将其打听清楚了再回来报告!

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你已高攀不起!

某些世家中人现在几乎是悔青了肠子!

虽然当初认购“战争债券”的时候,各大世家都已经承诺大量购买,实际上,多半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而且世家树大根深,枝叶繁茂。各家都分东房、西房之类的分支,每一房,又分嫡出庶出,整个家族无比庞大,各家之间,心思也未必完全一样。

有很多看好高伯逸的,当然也有看不起他的。看不起他的那些人,购买债券,自然就只能算是“意思意思”。

现在派人排队的,多半就是这些人家。

对于这样的墙头草,得到高伯逸命令的崔泌,直接关门大吉,先将这批人晾一天,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再开一炷香时间,然后继续关门!

就是要用这样的手段,整整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让他们知道,得罪他高大都督,虽然不会直接就被抄家灭门,但是,想讨到好,那是绝无可能的!

大齐开发银行所在街道的街角,停着一辆装饰普通的犊车,一个刚刚蓄好胡须的年轻人,看到此情此景,轻叹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怎么了高熲?难道你是同情他们了?”

身边的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看着高熲的眼神深邃。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而秋后算账,亦是无可辩驳的道理。当初有多傲慢,现在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世间岂有做错事不挨板子的道理?”

高熲的回答,让高伯逸肃然起敬。这位做事情可以说一板一眼,颇有原则和章法,虽然不像杨素那样做得特别出彩出色,但是四平八稳,可以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

更重要的是,此人年纪轻轻就知大势,懂进退。未来邺城的政坛上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放心吧,我不是想整死他们,只是想提醒一下这些人背后的主子,他们的那些小动作,我并没有忘记。”

他瞥了一眼略微有些躁动的排队人群,接着说道:“做不了对的事情,就要被惩罚,你说得很好,就是这么个道理。

竹竿,走吧,回府。”

犊车缓缓向前,高伯逸闭目养神不说话,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大都督,此次,您一定要亲自带兵去河东么……我家主公已经带着精挑细选的一万精锐去了,大都督可以放心在邺城等消息的。毕竟,现在很多事情千头万绪,还需要大都督要主持大局。”

高熲就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独孤信都已经出发了,高伯逸还在带兵也去河东,跟段韶决战,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如果有一天,嗯,比如说等会下车以后,我就叫人套个绳索在你脖子上,并且让那个人跟在你身边。

一旦我不高兴,甚至是我忘记交代手下人,那个人就会用绳索勒断你的脖子,你会接受么?”

高伯逸说话的语气淡然,然而说的事情,却是让人不寒而栗。高熲微微愣了几秒钟,随即拱手对高伯逸说道:“是高熲无知了,谢大都督赐教。”

“不客气,我很看好你的。”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高熲的肩膀,才发现对方脖子上全是冷汗!

“害怕没有必要,我若是要杀你,又岂会让你坐这辆车上?”

“微臣惶恐……”

高熲连自称都变了。

“你看吧,当你卑微不值一文的时候,你对一个人说:我要杀你。人家只当你是疯子。

然而当你身居高位以后,你还是对那个人说:我不会杀你。那个人却是会吓得面如土色,无论你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你不会害他。

你有体会了么?”

高伯逸笑着问道。

这话让高熲无言以对,或者叫无颜以对!

高熲刚才确实是以为高伯逸要杀他,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现在都不表态正式投靠对方,而是始终以独孤信为主公。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无论独孤信和高伯逸的关系现在有多亲密,两人中间绝对有一个是主公,一个是臣子,这点毫无疑问,根本没什么悬念。

如此一来,我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让高伯逸情何以堪?

不说杀死自己,起码这辈子没法出头,只能在独孤信身边当个“师爷”,恐怕不会有什么悬念了。

至于高伯逸刚才举的例子,很好解释。说白了,高伯逸是警告高熲,他之所以会出击河东,那是因为击败段韶和晋阳六镇鲜卑,会为个人带来极大的荣耀与政治筹码!

这份筹码太过于重大,以至于哪怕是自己的便宜岳父,高伯逸也不可能将其送给对方!顶多让他喝点汤。

套脖子的绳索,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不然睡觉的时候都要睁着一只眼睛!与其最后让独孤信变得尾大不掉,还不如一开始就限制权力,限制发展。

同样也能限制野心!

这样,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共赢的结果。

弄明白这些之后,高熲才深深体会到高伯逸是如何从一个高德政家的私生子,爬到现在的位置的。

一切绝非偶然!如今崇高的地位,是依靠脑子一步步往上走,充满含金量的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百战称王者,定然胜过生而为王之辈!

“大都督,在下到地方了,谢大都督相送。”

到了独孤信的府邸门口,高熲对高伯逸拱手告辞就要下车。

“去吧,明日你的新任命也会颁布下来。至于跟独孤将军之间的联络,我会派其他可靠人选来执行的。”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敲打着高熲,这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微臣谢过大都督提携之恩。”

高熲满嘴苦涩的说道,拱手行礼并未推辞,因为推辞了也没用,对方定然还有别的办法。

章节目录 第980章 再出发(下) 神策军大营内,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命令已经颁布下来,明日即将开拔去河东,痛击晋阳叛军!

如果说之前神策军从上到下对打败段韶没什么信心的话,那么此刻他们的心情,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

甚至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当我穿上了这件神奇的铠甲之后,似乎老天爷都站在我身后。当时你们是不知道,晋阳的叛军可谓是密密麻麻的,一般人看了腿都发软,但是我不怕呐!”

李达站在装纸甲的木箱子上,唾沫飞溅的跟神策军其他部队的人谈自己“破敌”的经验,不过基本上都没什么干货,就是他一个人在吹大牛而已。

“然后呢?”

陈家寨的前少当家陈真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就是想知道细节,李达这厮是怎么让段韶中军大乱的!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我们把手里的红色陶罐点燃引信往敌军骑兵多的地方一丢,就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轰隆!

来势汹汹的敌军就不战自溃了,嘿嘿。要我说啊,那些陶罐什么都是次要的,也没见炸死多少人,关键是本将军,还有这些铠甲的功劳。

看到上面的符文了没有?这是特意请的天平寺的高僧在上面写的梵文!”

陈真听到“红色陶罐”四个字,就没心情再听李达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吹嘘自己的纸甲了,至于什么和尚的梵文之类的,更是无稽之谈,他都懒得反驳。

“好了,我知道了,李将军真是神勇啊,哈哈哈哈!”

陈真言不由衷的干笑两声,带着亲兵悄然离开。

“这是主公的秘密武器啊……”

一边走,陈真一边沉吟不语。这次计划有变,本来是要他在对面山上放火,吸引段韶注意的。没想段韶居然就这样败了……他的人马一直在山上潜伏,都没机会发挥!

最后变成了全军战功最少的部队。而那个喜欢吹牛的马大哈李达,他率领的什么“纸甲军”,居然战功排第一!而且各部都没什么争议。

这其中的关节,除了对方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外,恐怕秘密就在那些“红色陶罐”里面。只是,这种东西,闻所未闻,它到底是如何做到逆转乾坤的呢?

陈真虽然是江州山寨出身,但脑子好用,会思考,吃亏就吃在文化不高,又不像杨素那样世家出身,也不像张彪那样战绩出众,当年跟侯景都掰过手腕。

而高伯逸那位“义父”所率领的“兔头军”,更是甄选军中善于搏击的好手组成,以一当百,骁勇异常。这是高伯逸的秘密武器,陈真连想都不敢去想。

所以他就常常拿李达作为参照物,来对比自己的境况。结果李达这厮现在居然也能走狗屎运,拿下头功,真是苍天无眼。

“如果把那种红色陶罐点燃了往段韶帅帐内一扔,那不是战争就可以直接结束了?”

心中涌起这样一个念头后,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迫切想向高伯逸询问相关情况。

……

“宰辅大人,我替神策军上上下下两万将士谢谢你。粮秣辎重已经就位,杨宰辅功不可没。”

说到政务,杨愔比唐邕给力多了。高伯逸在滏水河打仗的时候,只要一句话,需要什么,杨愔立刻就给他准备好了!

这次他说要准备运粮的箱车,杨愔二话不说,两天之内,数百箱车连带马匹、粮草、弓弩,全都备齐,一件都不少!

甚至连走水路的船只,杨愔都已经提前征调了,就等着高伯逸出发!

“晋阳那些如狼似虎的鲜卑蛮子,你也能硬拼打赢,这个我不得不服。”

杨愔客气的跟高伯逸拱手说道。

时移世易,如今的高伯逸,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了。如今他的地位,可以说稳稳的压杨愔一头,像胖子这种老油条,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双方地位不一样了,说话的语气与分量也不一样了,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杨愔是真的服气,高伯逸这一仗确实有运气成分,可运气也是战争的一部分,赢了就是赢了。

不然现在哪里还轮得到他在这里谈笑风生?早就蹲监狱了,甚至被处死也是很有可能的。

“河东不比邺城。邺城不但你熟悉,而且支持你的人大把,哪怕你在滏水河输了,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力量。

你把邺城里买了债券的人叫出来,让他们出人出武器,都能武装一支大军。

可河东却不是你的地盘。在那里,你其实跟段韶是在同一个起点,你真的有把握在那里决战么?”

杨愔当年曾在葛荣军中当文书,绝非是对战争一窍不通之人。河东自古乃是兵家必争之地,那里民风也是彪悍的很。

你一句话,说自己是朝廷正统,难道当地人就会不假思索的站在你这边?

目前表态的,其实只有河东裴氏一家而已!虽然他们是当地势力最大的一家!

如此形势,还远远谈不上轻松。

但是晋城又不能不去救。如果不去救,六镇鲜卑这个癌细胞扩散,整个齐国都会元气大伤,这样不仅无法保持现在的优势,反而有可能会被北周打进来。

甚至南陈也有翻脸的可能,那样扬州就保不住,商路也要断掉。所以这场战争,段韶虽然输不起,实际上高伯逸亦是输不起的。

双方都可以算是“客场作战”。

邺城高伯逸主场赢了,这次河东之战他还能赢么?

“无妨的,肯定能赢。”

高伯逸拿起尚书府的印信在手中把玩,继续说道:“放心吧,我说能赢,就一定能赢。独孤信已经打前站去了。

段韶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独孤信。

等他们打得精疲力尽了以后,神策军再出马,可以一战而定!”

杨愔听出些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味道,不过他也是颇有城府之人,见高伯逸不愿多说,他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段韶一定想不到,最后到河东地区决战的时候,双方兵马谁多谁少,那还真不一定呢!

只不过,这场战争下来,就算赢了,齐国也残废了晋阳重镇,那里可是防备周国的前沿大本营!

这么巨大的损失,指派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缓过来的。

就算是刮骨疗毒吧。

杨愔拱手对高伯逸说道:“那就祝高都督再接再厉了!”

“好说好说,邺城这里,也请杨宰辅多担待了,有事直接找张彪即可。”

两人相视一笑,未尽之意都已明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章节目录 第981章 南边来的风(1) 阳阿县,属上党郡,治所在今山西阳城县西北三十五里阳陵村。北魏的时候,这里是建兴郡的郡治所在。

不过河阴之乱爆发后,并州各地战火连天,阳阿县毁于战火,高洋登基后就将这里废弃掉了,子民迁往他处。以至于残破的县城无人居住,短短数年时间,就已经成为了断壁残垣,被大自然占领。

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一支骑兵队伍驻扎在此地。当然,他们也是临时驻扎,随时都可能会跑路,俗称“转进”。

“鱼都督,綦连猛的人马已经撤回到了泫氏,末将感觉颇为奇怪。”

副将带着斥候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发现綦连猛已经把大军撤回到了离这里咫尺之遥的高平县城!

似乎打算转攻为守,这种姿态,让这位跟着鱼俱罗从长安一直到这里的副将颇为疑惑。毕竟,他们跟綦连猛的斥候互相绞杀,互有胜负,基本上处于平手的状态。

对方兵力占优,断然没必要这么快就“怂了”。

“嗯,我也注意到了。”

鱼俱罗沉声说道,他来回踱步,想了半天,也有些不甚明了。綦连猛这厮用兵老辣,非常不好对付。

老鱼没有选择跟对方硬碰硬,而是采用了“贴身战术”。也就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綦连猛的队伍里面步兵不少,而老鱼是纯骑兵队伍),綦连猛到哪里扎营,他就贴到哪里!

如果綦连猛派人去劫掠,那么老鱼就跟踪伏击。綦连猛派出的人多了,每次消耗大,老鱼又不会直接跟他们接触。

如果派出的人少了,这些人会被老鱼的骑兵队伍一阵胖揍,很可能有去无回!

这一招也是高伯逸面授机宜说的,口诀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老鱼这个人就是听话,肯执行命令。这次带来三千骑兵打“游击”,果真是严格按高伯逸的嘱咐在做。

他完全没把高长恭当回事,无论说什么都不顶用。

“嗯,你带一千骑,去泫氏叫骂一阵。綦连猛怎么对付高长恭的,你就怎么对付他,先去试试虚实再说。”

“喏!”

此人是老鱼以前的袍泽,都是在西魏当过府兵,然后因为各种原因家中破产而退役的人。

他走了以后,老鱼越发觉得心中不安。他们的粮仓建立在丹水以东,离这里已经不下百里远了。也就是说,这一波活动,自持力快到了尽头,需要回粮仓进行补给了。

这种战术,在北魏初年的北方军队中特别常见。纯骑兵部队,攻击半径极大,所以后方特别安全。

部队机动灵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以杀死对方有生战力为主,绝不攻打城池。

“还是,要去问问才行啊。”

战况有变,老鱼心里没底了。因为按照高伯逸的估计,他的任务,就是骚扰綦连猛的队伍,不让高长恭守晋城守得太累。

假如晋城失守,那么他则要边打边退,不让綦连猛东进的速度太快,为邺城的防守赢得时间。

可问题是,现在綦连猛自己缩回去了。一时间老鱼便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总不能说去攻打泫氏吧?

泫氏就是高平,但又不是高平。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上党郡的这几个城池,都是在北齐高洋在位期间改名和废弃兴建的。

泫氏也是毁于战火,所以高洋下令在它附近修建“高平城”。而泫氏并没有像阳阿县一样被废弃,而是变成了高平城的附庸。

副将虽然说綦连猛是占据了泫氏城,实际上,他们的大军是两座城池都占了,典型的“互为犄角”,明摆着是打算死守高平地区了!

来之前,在召开军事会议时,众人一致认为,若是河东地区爆发大战,决战的地方,只可能是高平!

高平丢了以后,山西盆地门户大开,“盆地争夺战”正式开始。丢了高平的晋阳六镇大军,只能退到壶口关当乌龟了。

想到这里,老鱼觉得此事蹊跷,必须要给高伯逸写一封信,回去建议一下。

想到这里,他拿出炭笔,在事先就准备好的黄纸上大致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然后交给最信得过的斥候,让他送信去邺城。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不知道,战场太过于诡谲,猎人猎物转换的速度,那是很急迫很戏剧性的,无人可以保证自己永远都是猎人的角色。

……

泫氏城内,胡须茂密的綦连猛,正一个人端坐于低矮城头的签押房内,手里握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张纸他看了又看,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段韶输了,而且似乎还输得很莫名其妙!但无论输得多么离奇,都是在跟高伯逸正面对战时输掉的。从这个角度说,这一战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是难以估量的。

这封信并不是段韶派人送来的,亦不是六镇之人的手笔,而是綦连猛的一个“私人朋友”,派贴身亲信送来的绝密情报。

他可以确定,现在唐邕绝对不知道段韶在滏水河已经惨败了!他更可以确定,晋阳鲜卑当中,他绝对是其中第一个得知情报的人。

何去何从?

綦连猛陷入了沉思,其实,他本来就不看好段韶能成事,然而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拉胯”。

要是高伯逸玩什么伏击啊之类的打败了段韶,綦连猛还能够理解,毕竟是取巧。而现实却不是这样。

綦连猛可不是猛张飞,他是个心思细密的将领!更何况他也是綦连部的首领,而綦连部是一个汉人部落。

这样的身份,让他里外不是人。

段韶没有绝对信任他,高伯逸亦是不会将他当做亲信,哪怕他舔着对方的脚趾投靠过去也是一样的。

因为自古人们就是对于这种还没打就主动投降的人,缺乏尊重和理解。

“唉,难啊!”

綦连猛长叹一声,一个人要走自己的路不难,难的是带着自己的部族,走上一条迅速发展的康庄大道。

他,不是一个人!

“綦连都督,有访客找您,我让他在县衙后面的厢房里等着了。”

綦连猛的亲兵敲了敲门,语气古怪的说道。

“是什么人?”

“他说是您的老朋友。”

亲兵满肚子疑问答道。

“快,快带我去,不要声张,任何人都不能说知道么?”

綦连猛急急忙忙的出了签押房的门,催促着亲兵带路,一同前往县衙。

章节目录 第982章 南边来的风(2) 见到了“老朋友”,綦连猛不但不高兴,反而十分紧张的拉开房门,回望四周后,稍稍松了口气道:“你怎么了亲自来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他语气十分不悦,不过倒也没有继续指责对方。

“我送的信,你一直不回复,事态紧急,我不亲自跑一趟怎么放心?再说了,我家就在这里,我不回来,难道还在邺城老死?”

说话之人,正是将自己侄子裴矩交给高伯逸的裴让之!

“你不会骗我吧?段韶是真的惨败么?”

裴让之是不是一个人来的,綦连猛不会介意这样的小事。他最在乎的事情,便是裴让之给他送的那封信,里面说段韶战败并且惨败,到底是不是真的。

因为这封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字条”更贴切些。上面寥寥数句而已,让人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裴让之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话也不说清楚。

“唉,你是有所不知啊。”

裴让之长叹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说明白么?实在是战场我并非亲临一线,最开始都是道听途说的。还有人说高伯逸一刀把段韶剁了,这你信么?

弄明白战斗的细节需要时间知道么?我也是动用了很多关系,才查明白这一战到底怎么回事!

这次来是告诉你,贺拔仁已经派人跟高伯逸接上头了,打算卖了段韶!你千万不要当死忠,你要给自己想一条后路!

不然到时候整个六镇大营里的人都想着怎么卖段韶赚的多,唯独你为他驱策,那岂不可悲?”

裴让之语重心长的说道,那语气绝非作伪,相识多年,綦连猛还是知道“老朋友”脾气的。

他不相信的是,贺拔仁这样的大佬,居然都开始打算后路起来,难道局面已经崩坏到这样的程度了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道来,别卖关子啊!段韶前两天才派人来,让我分头驻扎泫氏、高平二城,互为犄角,等着他带兵前来,再攻打晋城。

你现在又如此说,那我应该何去何从?”

綦连猛疑惑的问道。

当初,是他通知裴让之,将段深的行踪告诉了对方,然后段深才被裴让之的人马抓到的。当然,那是他为了“日后好相见”。

这跟主动投靠高伯逸,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就好比说“反对段韶”与“给高伯逸做走狗”,两者并不能划等号。娄昭君死后,晋阳鲜卑内部很多人对段韶都是面服心不服,不过这些人暂时也没想给高伯逸打工。

綦连猛就是这样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

裴让之将滏水河之战的细节,都说给綦连猛听。虽然有些并不符合事实,比如说高伯逸麾下的“兔头军”规模极大之类的(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人而已),但其他地方,特别是最后段韶因为“爆炸”而坠马,导致全军崩溃的细节,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很显然,世家有着他们独特的情报渠道,只要是想知道的事情,他们就可以知道,无非是付出代价的多少罢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

綦连猛吞了口唾沫,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原本以为会有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什么“鏖战一天一夜”之类的描述,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爆炸”,让冲过来的骑兵战马受惊,四散奔逃的战马,将段韶撞得坠马。

掌旗官处理不当,为了救人丢弃了帅旗,导致前方与神策军激战的士卒以为主帅被斩首,士气瞬间崩溃!

一环扣一环的,像是滚雪球一般。

在古代,你不得不相信,有种东西叫做“天命”!有天命加身的时候,怎么耍都能赢;没有“天命”的时候,哪怕有百万虎贲在手,也会输得莫名其妙。

而段韶,就是那个没有“天命”的人。

对此綦连猛深信不疑。

“一世英名,一朝耗尽。”

綦连猛有些唏嘘的摇摇头,总算弄明白段韶为什么会让自己坚守高平了!

原来,进攻和防守的态势,早就在不经意中的转换了过来!段韶手里的军队,搞不好比高伯逸还多,甚至他还能从晋阳弄一些兵马过来。

但是!

若是论大军士气,现在的晋阳六镇大军,除了自己这一部外,其余的估计已经被打到了怀疑人生!

綦连猛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老朋友”裴让之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想我城头换旗?”

“不错,如你所料。不过不是现在换旗帜,而是在段韶穷途末路之时,你来给他最后一刀。”

裴让之凑到綦连猛耳边说道:“楚王殿下说了,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将来他吸收你和你的部族进神策军,就是收你做嫡系!

何去何从,你要好好想想啊。你又不是鲜卑,何必给段韶卖命呢?你不惜命,你的部下呢,你的部族呢?他们也要跟着你一起去死么?”

裴让之唏嘘感慨的继续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若是等战败以后再投靠,老弟,你可就不值钱咯。”

不得不说,裴让之并没有威逼利诱,他只不过是说出了一个綦连猛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罢了!

不狠狠的往段韶背后插一刀,以后你在高伯逸手下做事,人家凭什么信任你呢?反正都已经把段深卖过一次了,何不把他爹段韶也一起卖了?

就算你不卖,贺拔仁那些家伙也会想办法卖的!

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并不是毒蛇猛兽,而是人心。

毒蛇猛兽无非兽性,你只要有心理准备,只要有手段自保,这些都是等闲而已。

人心则不同,人心诡谲多变,昨日的亲密战友,今日也可以把你卖了数钱,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人心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年意气风发的王莽,当年意气风发的董卓,当年意气风发的尔朱荣,都曾经在人心上栽过大跟头,并且输了就再也没机会能站起来。

“你容我考虑考虑再说。”

“军情紧急,我只等一夜。”

裴让之看到綦连猛还没下定决心,冷冰冰道:“告辞,无论你怎么想,明日天亮我就会立刻离开这里。”

说完便推门而出。

当个傻X一样的“正人君子”,维护晋阳鲜卑的最后脸面。

还是当个又快活又潇洒的背叛小人,以后吃香喝辣?

摆在綦连猛面前的,似乎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章节目录 第983章 南边来的风(3) 裴让之离开了,走之前,他跟綦连猛有过一次密谈,至于谈判的结果,无人知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裴让之的平安离开,本身就代表着綦连猛的一种态度。

十天后,极速行军,几乎抛弃了所有辎重的六镇鲜卑大军主力,回到了潞城,段韶却惊讶的发现,原本在这里驻守的斛律金……居然带着本部人马,擅自回晋阳去了!

段韶原本还想将斛律金的本部人马充实到大军之中,作为接下来大战的主力,没想到这位居然溜号了!

潞城的县衙书房里,当着莫多娄敬显的面,段韶恨恨的将头盔扔到地上,怒不可遏!

“斛律金那老狐狸摆明了就是想保存实力!他到底想做什么?”

斛律家族善于投机,特别是斛律金,其走位之风骚,让段韶望尘莫及。人越老就越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起码……他没有投靠高伯逸。”

莫多娄敬显很能理解为什么斛律金退到晋阳去,他只是担心被段韶“挟持”,不得不去跟高伯逸交战。

很显然,他这样想是很正常的,事实上,现在晋阳鲜卑诸多大佬,谁又愿意直接跟高伯逸硬扛呢?

攻守早就转换过来了好吧!

“大都督,唐尚书(唐邕)来潞城了,现在就在县衙外面!”

亲兵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唐邕来了?

段韶心中一惊,若是唐邕都不在晋阳坐镇,出事了怎么办?他急急忙忙的出门,来到县衙外面,就看到唐邕一脸疲惫的站在县衙门口,然后对着他微笑拱手行礼!

“道和,你怎么来这里了?”段韶脸上的笑容很勉强,拉着唐邕的手就往县衙里面走。

两人来到县衙书房,一进门坐定,段韶就忧心忡忡的对唐邕说道:“道和兄,你怎么不在晋阳坐镇啊,如今的局面,唉……真是一言难尽。”

“我为你送粮送兵来了。至于晋阳,不呆着也罢,所有的辎重,现在都送到了壶关城和潞城。斛律金想献晋阳给高伯逸,我就留个空城给他。”

唐邕这次带领新招募的鲜卑军户子弟一万多人,带着府库里所有剩下的东西,到了壶关城驻扎!至于斛律金,似乎并没有阻拦他,也不知道是如何盘算的。

或许,段韶是威名在外,斛律金到现在还留了一手吧。

“如今,能做的事情,就是不顾一切打赢这场战斗。晋阳的坛坛罐罐,不要也罢。”

唐邕眼中闪烁着让人畏惧的光芒,看得段韶心中一颤。

“你是说?”

“斛律金想要那啥,随他去呗。我们只要拿下晋城,之后,走一路抢一路!抢世家的,开仓放粮!这一招侯景用过,到时候我们还怕没有军队么?

这样一路杀到邺城,等解决了高伯逸之后,再来收拾烂摊子,不迟。”

唐邕的话,让段韶头皮发麻,说真的,他确实没有想过还有这一茬。段韶的打算说起来也简单,如果赢了,一路杀到邺城去,如果输了,那么回晋阳,死守晋阳,以拖待变。

没想到唐邕的想法比他激进多了!

“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段韶有些迟疑的问道。

“如果你死了,谁会在乎?谁会记得你?你又能感觉到什么?”

唐邕提出了灵魂三问。

说明白点就叫“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唐邕这次出来,就没打算回去,如果回晋阳,关键时刻,斛律金会拿他祭旗献给高伯逸的!

这次他也是豁出去了,谁让段韶输了呢,如果在滏水河赢了多好啊。

“所以,我段孝先,最后也要变成跟侯景一样了么?”

段韶有些自嘲的问道,他轻叹一声,又是无可奈何。有什么办法呢,唐邕的办法很残忍,可是,直觉上说,他是对的。

如果按照自己的办法,那么打不过高伯逸就是输。但是按唐邕的办法,其实攻下晋城以后,就能横扫齐国一大片土地,到时候你还去想什么晋阳啊!

到时候就是争夺齐国的主导权!

而且赢了还好说,假如输了的话,那就……跟高伯逸同归于尽!彻底打烂齐国,剩下的烂摊子,谁想去接就去接吧,反正我活不下去了,谁也别想好!

“成王败寇,就算段孝先你是正人君子,只要你失败了,所有的罪名都会被安插在你头上,这一点根本就无须怀疑。”

听了唐邕的话,段韶微微点头,表示认同。确实,现在就不要想什么失败之类的事情了,只要失败,那就是暴死,身败名裂,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对了,这次你怎么会败在高伯逸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的?他又使出什么阴谋诡计了么?”

唐邕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他实在是很难想象,久经沙场的段韶,率领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晋阳铁军,会输给组建根本没几年的神策军和冒起来根本没多久的高伯逸!

这里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确实,是败得莫名其妙。高伯逸用了一种我们从来都没有用过的武器。”

段韶作为亲临一线,并听到“爆炸”并感受“气浪”的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然感觉心有余悸。

“是这样的,当时眼看高伯逸的神策军因为兵力不足,渐渐支持不住阵线。”

段韶一五一十把当时的情景跟唐邕说了一遍。

除了没有考虑到卢勇这个蛰伏了二十多年的二五仔反叛外,段韶用兵稳健,还真没什么大错!

要说错误,就是压上去的时候太急了,没想到高伯逸会派人在廊桥这个关键位置,在人最多最挤的位置,来那么一下!

骑兵运用的时候,战马受惊奔逃,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所以不是所有的马都是战马,战马的训练,平日里就很严格,要对它们进行火焰、锣鼓噪音等刺激的应对训练。

经过训练的战马,对方就是锣鼓震天响,也不会惊慌失措。这次之所以战马会狂奔,那是因为高伯逸的手段,前人并未使用而已。

相信他的底牌暴露了,下次就能做到有针对性的应对了。

“明日,我们演一场戏,鼓舞士气。”

唐邕笃定的说道:“一定不能输,我唐道和绝不束手就擒!”

“演戏?”段韶疑惑问道,都这个时候还能演什么戏啊。

章节目录 第984章 南边来的风(4) 如果不走滏水陉的话,邺城到晋阳的距离可以说相当远。

先要走水路,沿着白河到黎阳。从黎阳再过枋头的水利设施,直接进入黄河。

沿着黄河往上游走到北豫州(今河南新乡一带),再到河内郡(今泌阳一带)。这里已经非常靠近北周的边界,如果在平时,只怕会引起宇文邕的极大震动。

不过此刻这位皇帝正御驾亲征,离晋阳以北的草原不远,倒是无暇顾及齐国国内的动静。

到了泌阳以后,北面就是晋城了,直接走陆路就能到达,没什么阻碍。泌阳是个四处漏风的地方,无险可守,北面的晋城,才是防御晋阳鲜卑唯一的,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可以说一旦城池失陷,段韶带着人马从泌阳入中原,可以肆意驰骋,甚至还能将洛阳地区洗劫一遍。当然,北齐在洛阳也有重兵集团,这些年为了防备北周,又经营得跟堡垒一样,段韶才不会那么傻呢。

他会丢着洛阳不管,然后沿着高伯逸的行军路线一路向东,攻打邺城!

邺城西面,可没有像滏水河这样的天然防线了。事实上,历史上北周灭北齐也是打下晋阳之后,也是没有走滏水陉,而是直接沿着河东-河内这条线,长驱直入横扫北齐!

说真的,这是北齐的软肋,若是没有精兵强将,这条线神仙也防不住。

高伯逸带着神策军各部约一万五千人,沿着水路西进到伍城郡的汲县(今河南卫辉市),并在这里驻扎不走了。

汲县可是姜太公的故里,历史厚重,很早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说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也不为过。

夏商周时代,这里发生的故事很多,一茬接一茬的。

这天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高伯逸在丹水边垂钓,他的贴身护卫竹竿站在一旁把自己当成石像。

新投靠高伯逸不久的卢勇“老将”,则是心怀忐忑的坐在高伯逸身边的大石头上,一同垂钓。

“丹水清澈,不知为何会叫丹水呢?”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身边的卢勇道。

“大都督,这个您有所不知了。传言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鲜血流入丹水,导致河水变色,丹水因此得名。”

卢勇煞有介事的说道。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丹水的上游就是高平,也就是长平。长平那边血流成河,自然会把丹水染红。

当然,只是有此一说罢了,传言的成分居多。

高伯逸虽然这么问,不过显然知道这条河为什么叫丹水。《山海经·南山经》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渤海。”

也就是说,丹水之所以叫丹水,是因为有个山叫“丹山”,矿石很多(高伯逸估计是铁矿石)。

“卢将军觉得此战我们胜算几何?”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问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更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特别是对于卢勇这样刚刚投靠过来的“降将”。

可是却也不能不回答。

大领导跟你谈心,问你问题,你能装作没听见么?

“末将不知道,这次晋阳六镇大军……崩溃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他们的水准。”

卢勇的言外之意便是:你或许能赢,但恐怕不会像你想得那么轻松。

甚至还有可能会输!

“这里是姜太公的故里,你说他当年就是在这里垂钓,碰见周文王的么?”

高伯逸问了一个跟刚才几乎毫无关系的问题,听得卢勇一脸懵逼。

“大概……不是吧。”

书上说姜尚垂钓于隐溪而遇文王,显然不是这条大河。丹水可不窄呢,再怎么看也不是“小溪”的那种规模啊。

“这年头已经没有周文王了,更没有姜尚,甚至连诸葛亮都没有!有的只是段韶之流这样的乱臣贼子!”

高伯逸的话语十分虚伪,其实卢勇此刻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你和段韶乃是一丘之貉,但是话说回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种时代,不是老实人的时代,而是野心家们的乐土。

就算没有段韶,也会有张韶、李韶,就算没有高伯逸,也会有张伯逸、李伯逸,实际上并没有本质区别。

无非是看谁的船比较稳。

对于这点,蛰伏了二十多年的卢勇看得十分通透。

“大都督说的是。”

“你没有说实话。”

高伯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其实你是想说,下次与段韶交战,他会更谨慎,犯错的可能会更小。

感受到快无路可走的鲜卑军户们,很难说会不会绝地反击!若是与段韶速战,只怕会正中他的下怀,而神策军骄兵必败,胜负两说,对不对?”

高伯逸像是能猜透卢勇心中想什么一样,想到的,还没想到的,都被他说了出来。

最近一段时间,卢勇就经常听闻一些关于高伯逸的传闻,越来越是感觉此人……怎么说呢,大概用“深不可测”来形容比较贴切吧,有着年轻人很少见的沉稳与城府。

“卢将军不用紧张,今日我们就是闲聊。说说看,以你对鲜卑军户们的了解,这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质朴,很质朴的一群人,他们对于生活的要求不高。”

卢勇想都没想就说道。

所谓“质朴”,就是“愚昧”跟“食古不化”的另一种委婉说法,这就好比说“民风淳朴”在某些场合跟语境里面并不是什么好话一样。

“刚健、尚武。”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喜欢用刀子解决问题,而不是喜欢用脑子去解决。

高伯逸微微点头鼓励道:“卢将军可以说得更详细一些,事无巨细的举出一些例子来。”

卢勇开始讲述晋阳鲜卑军户们的日常生活,他们是处在一种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方式。种地和打猎摄取肉食,都不耽误。

但是很显然,随着突厥的崛起,以及军户人口的增加,农耕所占的比例,这些年已经逐渐增加。换句话说,他们现在与汉族的农民有着更多的相似性,而渐渐的褪去了草原特色。

很容易理解这个道理,因为农耕收成相对稳定,而且北面的草原被突厥人占据,想去打猎那是很有风险的一件事!

高洋出击草原带来的各种红利,这些年也都已经消失殆尽了。所以段韶起兵夺权,从内部说,他还是有底层支持的。没有邺城的财富,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很难活过今年冬天,更别说将来了。

“卢将军的话,让我心中更有底气了。走吧,一起回去,明天点兵,我来演一场戏给将军看看。”

章节目录 第985章 南边来的风(完) 沁阳,对于独孤信来说,是一座很特别的城池。

一年多以前,段韶就是从这里出发,进攻南阳,这是独孤信摆脱宇文邕钳制的一个契机,也是他面临的一个危机。

一年多以后故地重游,身份却已然完全不同,哪怕是心如止水的人,此刻也会唏嘘感慨一番。更别说当年北魏还在的时候,独孤信就来过沁阳,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拿着高伯逸给印信,独孤信轻松的交接了沁阳的城防,本身这里也就几百乡兵的规模,听闻独孤信来了,直接原地解散,回附近的乡村陪老婆孩子去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们这要是不来,只怕段韶破晋城之后,会如入无人之境呀!”

独孤信笑着对身边的韩擒虎说道。

他是说了一句大实话。沁阳这地方四通八达,守是守不住的。既然守不住,那干脆就不要守好了,把兵力集中在可以守的地方,才是正确的应对方法。

此番独孤信带着他麾下兵马先走一步,一路也是行军缓慢,磨磨蹭蹭的才来到沁阳,反正也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

保存实力,不是高伯逸一人的专利。

无论是他也好,段韶麾下的六镇鲜卑也好,还是独孤信也好,大家其实都在保存实力,都不希望一上来就硬拼!

虽然说不上是“各怀鬼胎”,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些小九九,不被逼急了,是不会使出全力的。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北齐内战,邺城与晋阳之争,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新局面的开始。

而非是完结。

手里实力不足的人,将会第一个被淘汰,无论哪一边都是同样的道理。

“都督,确实不适合再往北走了。我们在这里等高伯逸来比较好,末将觉得,他一定会来的。”

年轻的韩擒虎经过上次失败,被綦连猛教做人之后,确实成熟了很多。而且作为韩氏放在北齐这个篮子里的“鸡蛋”,他身上肩负着振兴家族,在必要时庇护家族落难成员的重任。

这种压力,不是单单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确实啊,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要跟高长恭汇合了,到时候谁指挥谁,倒是件麻烦的事情。”

独孤信眼神深邃,此战不能不慎重,还是等高伯逸来统一调度比较好。

“你去跟那个杨素还有皮景和说,我决意在此地驻扎,先按兵不动。”

独孤信是关中过来的,杨素还好说,皮景和是哪根葱,高伯逸派他来担任副将,独孤信虽然会听此人的建议,但也就只有建议而已。

指手画脚,那是不可能的!

这支军队都是自己的部下,多半都是从关中带出来的,或者是独孤家的私军扩充的,怎么可能被一个外人摆布?

为了避免尴尬,独孤信都不会跟皮景和他们正面商议,那样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所有的信息,都是韩擒虎和杨素两人传递,然后彼此商议过后再决定,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默契了。

毕竟,皮景和也是要脸的人,双方不见面,那么即使意见不统一,也不会争得面红耳赤的,一路上都是这么来的。

独孤信也隐约感觉到高伯逸将皮景和跟杨素这两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很多小心思,只要是没撕破脸,事后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哪里会有那么单纯。从来都是某种感情占据主导,然后其他的东西也会掺杂其中。

一旦主次颠倒过来的时候,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发生改变,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古皇家无亲情”。

……

沁阳城的另一边,杨素正在跟皮景和对弈,一间狭小又僻静的院落里,两人的表情都相当悠闲,这一点跟独孤信完全不同。

“楚王殿下这次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皮景和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的围棋下得很烂,尤其是这幅棋是从沁阳大户家中弄来的,让他感觉尤其古怪。

这就好比穿了别人的袜子一样,要怎么别扭就怎么别扭。

“段韶战败了,他不会那么着急的进攻晋城的,现在应该正在抓紧时间修整吧。”

杨素好整以暇的继续说道:“宜将乘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话可是主公说的。所以我想,主公很快就会带着神策军来晋城的。”

昨日邺城来的使者已经追到了他们的队伍,告知高伯逸在滏水河边大胜晋阳六镇,段韶从滏水陉退走,估摸着已经退到了壶口城和潞城一带。

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高伯逸只有四个字“便宜行事”。

“此战你怎么看?”杨素轻声问道,同时在棋盘的关键处落子。

杨素的黑子,杀意很浓,已经快要“斩断”皮景和的白色大龙。高伯逸身边这位弘农杨氏的年轻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处处锋芒毕露,身上的才华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

这盘棋下得皮景和有些招架不住。

“不好说。不过若是独孤信单独跟段韶的六镇兵马对上,只怕……凶多吉少。此时在沁阳观战,确实是明智之举。”

独孤信的态度,当然会让皮景和不爽!不过此时的战局,独孤信倒是没有判断错误。晋城地区,有高伯逸的嫡系鱼俱罗带着骑兵在骚扰綦连猛。

这支军队不要说皮景和了,就是独孤信本人和杨素,也是指挥不动的。更何况骑兵来去无踪,想跟他们联络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晋城的高长恭更不用说了,他一定是会死守晋城,不会出城参与野战的。

三支军队互不统属,无法形成合力,独孤信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沁阳停下来看看,顺便观察一下綦连猛的人马,现在实力到底怎么样。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如果楚王殿下来得及时,这一战可以期待一下,不然的话……”

皮景和落子在边角处“占地”,感慨道:“不若退守荥阳。”

退到荥阳?那就是已经完全放弃了邺城以西,黄河以北的地盘,仅仅扼守洛阳与两淮!

杨素大吃一惊,听这话,皮景和对战局已经完全悲观了呀!

“皮将军何出此言啊,局面也没有崩坏到如此地步吧。我们还刚刚赢了一场。”

“军中各部互不统属,乃是用兵大忌,现在不动还好,一旦打起来,段韶不是傻子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我们的破绽。”

章节目录 第986章 世间的套路千篇一律(上) 夕阳还未落下的时候,汲县外的神策军大营里,各种大锅架起,一块块的干肉被扔进锅里煮,不远处烤羊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神策军将士还是跟平日里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这些所谓的“美食”提不起半点兴趣。

因为他们平日里早就吃腻了。

“咚!咚!咚!咚!咚!”点兵的鼓声大作,听到鼓声的人,无论是将校也好,还是士卒也罢,全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般,有条不紊的拿兵器,披甲,列队,然后在大营的空旷处集结,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嗯,他们确实是演练过无数次,已经形成了身体的机械记忆,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把这些事情做完!

等神策军士卒们集结了以后,就发现高伯逸正站在一个木制的高台上,身披盔甲,全副武装的样子,让人感觉非常奇怪。

因为从常理来说,高伯逸作为主帅,根本没有跟敌人接触的机会。如果连他都跟敌人交手了,那则说明战场局面已经危险到了极致。

更别说现在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高伯逸披甲完全是没必要的,或者说明白点,他就是在装X!

当然,这位是神策军的大头目,没人会嘲笑他的装束,也不敢这么做。

只见高伯逸接过竹竿递过来的一个铁皮打造的“铁喇叭”,然后对着列队好的神策军将士喊道:“诸位!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

高伯逸走上前去,在队列的缝隙中来回穿梭,而所有士卒都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们离家大老远的出来跟段韶这个乱臣贼子作战!你们一定担心自己会不会出意外。”

“大军客场作战,人生地不熟,会不会吃亏,会不会战败!我知道你们的忧虑!”

其实好多人本来没想那么多,但听高伯逸一喊,感觉确实是那么回事,不由得也些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今日,我,作为神策军主帅,就在你们的注视下进行占卜!向老天祈求我们能战胜那些叛军,为齐国扫平障碍!

将来,我们还要作为最精锐的禁军,横扫天下,一统神州!来人啊,把东西抬上来!”

呼啦呼啦呼啦,边走边响。田子礼等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箩筐上来了,里面装着的全是金灿灿的常平五铢,晃得人眼睛生疼。

“你,你,你,还有你,上来看看!”

高伯逸随便点了几个站在第一排的士卒上前。

他从箩筐里抓了一把铜钱,转过身来走到这些士卒面前,对这几人说道:“检验一下,这些铜钱如何。”

神策军讲究令行禁止,绝对服从。这几人检查了一下崭新甚至还闪着金光的常平五铢,随即恭敬的对着高伯逸拱手禀告道:“回大都督,这些都是很新的常平五铢钱,无甚特别的。”

“很好,回到队伍里,然后大声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高伯逸大声命令道,表情严肃。

“喏!”

这几人回到队伍里,大声喊道:“这些铜钱都是很新的常平五铢钱,无甚特别。”

高伯逸随手将铜钱扔到箩筐里。

他转过身用铁喇叭对全军将士大声说道:“现在,我就向上天祈求,我们此战必胜!上天会赐予我们力量!让这些铜钱全部字朝上!

只要字都是朝上的,我们就是上天庇护的宠儿!谁都打不败我们!

现在全军将士和我一起,向上天祈求此次大战能够全胜而归!我们是正义之师,王者之师,只要诚心,上天一定会庇佑我们的!”

一个科学家变成了跳大神的,此时神策军众将士,就有这样的观感!

平日里高伯逸是最反感谁说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更不提什么天命啊之类的,没想到临战了,居然搞个这么扯淡的事情!

那些钱怎么会全部朝上呢?要是事先都做成两面一样的还有可能,可是刚才已经验过了,无非是新一些的常平五铢而已,根本就不是两面一样的!

不过谁让高伯逸是神策军当之无愧的老大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一万多将士沉默闭眼,向上天祈求此战必胜。而高伯逸则是站在那个箩筐跟前,跪地祈求。这场面没有半点神圣,看起来倒是有些诡异。

跪了一会,高伯逸站起身,抓起铜钱往天上一抛,漫天“钱雨”落下,那场面颇为壮观。神策军的士卒好多都是穷人出身,从未见过下“钱雨”的,这回倒是开了眼界。

接下来,高伯逸如法炮制,不断将箩筐里的铜钱抛向空中,直到最后箩筐里空空如也才停下来。

“全军将士,排好队,依次过来看。不许踩到地上的铜钱,不许用手拿起,违令者斩!看完以后,我会派人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动它。这是上天的意志,一旦动了,就是侮辱上天!

都来吧!所有人不许说话,不许对上天不敬!从队列最左边开始!”

高伯逸拔出白云剑,似乎谁敢炸毛,他就会真的将其一剑刺死!

第一个士卒上来了,看到地上的铜钱,全部都是字面朝上,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他虔诚的朝着这些钱币弯腰拜了拜,随即回到原本的队列之中。

第二个也上来了,他的表情跟第一个人如出一辙。

一个又一个的将校士卒上前,绝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完全一样,那就是震惊、虔诚、敬畏,顺便自信满满。

只有极少数人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但是一想到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于是也拜了拜满地铜钱,然后回到了队伍里。

当所有人都看过之后,这里早已架起篝火,天边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必胜!”

高伯逸举起白云剑,昂着头大声喊道!

“必胜!”

“必胜!”

“必胜!”

万余人的喊声响彻云霄,士气比之前高出了无数倍,似乎身体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真有上天庇佑一般。

“众将士,除了值守的以外,除了不许饮酒以外,其余的自便,敞开吃!”

“必胜!”

“必胜!”

“必胜!”

这些人像是被洗脑了一样,疯狂的叫喊着,声音一次比一次狂热。

“都散了吧!”

高伯逸转过身,不动声色的将宽大袖口里的铜钱扔到地上,黑暗中无人察觉。

章节目录 第987章 世间的套路千篇一律(中) 壶口关附近的潞城,已经进入全面军事管理状态(原本这个城池并非军管,平日里城门也是一直开启,负责向壶口城输送给养),城墙上随处可见巡视的士卒,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原因无它,潞城是位于壶口城以南的,也就是在壶口关以外,并非什么难以攻克的要塞。这座城池最大的意义在于,它可以和壶口关所在的壶口城,形成一内一外两个可以互相支援的防护据点!

所谓孤城不守,如果仅仅只是把壶口关当做一面城墙的话,那么无论关隘怎么坚固,放任敌人进攻,总有一天会被攻破的。

动态防御,积极防御,一直都是中国古代战争的主旋律,所谓的“城”,受限于面积太小,自持力极差。

哪怕有十万兵马,被围住了也是很难过的,人多了又冲不出去,反而会因为粮食消耗太快而自行崩溃。

就在唐邕到达潞城的第三天,段韶带着亲兵在潞城城内巡视,进行名为“抓奸细”,实则找当地大户敲诈粮食的行动。

当然,先礼后兵是必要的。

不知为何,段韶总觉得好像除了自己身边的亲兵以外,其余的人见到自己表情就颇为不自然,等自己走了以后,又感觉他们好像在指指点点的。

有些古怪!

前面一条街才是城内一位“李姓”大户家里,段韶突然停下来,若有所思的侧过头对身边的亲兵问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觉得古怪?”

这两人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扭捏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一个字,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嗯?

还真是有古怪?

段韶立刻肃然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个……王爷,最近城内都在传言,您住的那个院子,夜里有金龙升天,还传出龙吟!”

啥?

金龙?龙吟?我在的院子?

段韶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这个亲兵的话头。

“所以你们也看见了,听见了?”

段韶板着脸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唐尚书让我这样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隐约听到了龙吟,但是金龙什么的没见过。”

唐邕?

关唐邕什么事?

段韶隐约觉得,足智多谋的唐邕,应该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等会自然会回来的。”

段韶飘然将身边两个亲兵打发走,然后独自一人来到潞城的县衙,唐邕来了以后,就住在县衙后面的院子里。

他一进县衙后院,就看到唐邕施施然的坐在石桌前,一个人下棋,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休假一般,没有一点点紧迫感。

“唐道和啊唐道和,你这又是整出个什么……来的?”

段韶看到唐邕悠闲的样子,想说的话说了一半,硬是堵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了!

“坐吧,我有事情跟你说,相信你也察觉出什么来了。”

唐邕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段韶将信将疑的坐下,却见唐邕将一张纸递给他。

“看完后撕碎就行,不要说话,当心隔墙有耳。”

段韶摊开纸一看,眼睛都瞪圆了!他的双手都吓得有点哆嗦,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唐邕,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我心里明白就行了,到时候,别惊慌失措,所有人都看着你在呢。”

如果没有看那张纸,段韶此刻绝对是云里雾里搞不懂状况。但是看了那张纸,他已经完全明白唐邕想做什么了。

说简单点,唐邕就是想制造一种“受命于天”的假象。当然,这种套路在历史上屡试不爽,像什么陈胜吴广的“大楚兴,陈胜王”,就是最经典的造神运动。

“你……让我考虑一下,事关重大,现在又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段韶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说话都有些犹豫。

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唐邕,居然冲过来一把拉着他的袖子,激动的说道:“孝先,我连晋阳都不守着了,我们别的没有,也就现在这口气而已!

你知道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却还这样优柔寡断,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陪着你一起死?

现在把潞城的兵马拧成一股绳,我们还有获胜的机会。若是连这个机会都抛弃了,后面……只怕很难收场了。”

其实唐邕不说段韶也明白,大家都没有退路了,提振士气是当务之急。然而……这一招真的管用么?会不会适得其反?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两人各自的心思,也完全不同。

说到底,段韶并非是一个瞅着皇帝位置去的人,他的野心比唐邕要小多了,真要说的话,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是段韶的真实写照。

“唉,希望一切顺利吧。”

段韶长叹一声,他前些时日,听说自己的次子段深在邺城朝堂内痛斥自己为乱臣贼子,并断绝了父子关系。

他一面感慨段深终于彻底长大成熟,知道承担家族的责任,一面又深感痛心与无奈。

……

夜里,六镇大营里的士卒们,抬着一筐又一筐的河鱼,准备做鱼汤,就着硬邦邦的干饼,做一顿“美味大餐”。

之前一段的惨败,从骨子里打击了这支“铁军”的积极性,让他们从内心深处,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六镇这个群体,怀疑段韶的能力,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东西。

他们从来没有败得这样窝囊过。

有个正在将鱼抓起来的士卒,伸手将鱼弄出鱼篓,正要丢到汤锅里的时候,鱼的口中突然吐出来一颗珠子,看起来颇为珍贵的样子!

“哦豁?我这是要发达了?家中婆娘估计要乐疯了吧?”

这位士卒笑嘻嘻的将珠子捡起来,没想到,这颗白玉做成的大珠子,已经摔成了两半!手一捏就破开了。

“唉,真他娘的晦气。”

他狠狠的将珠子砸到地上,突然,满地的碎片里面,还有一张纸!

“诶?这倒是稀奇啊,白玉里面居然有纸?”

这位士卒将纸拿起来,他不认识字,转过头对着坐在地上烤火的人群喊道:“谁认识字,帮我看看这张纸上写了什么?

鱼肚子里面掉出来的。”

明明是鱼嘴巴里吐出来的,他却偏要说是鱼肚子里掉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来来,我来看看。”

一个胡须都有些花白的汉子,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奇怪的是,周围的士卒好像都不认识他,只有这个拿着字条的士卒跟他熟悉。

章节目录 第988章 世间的套路千篇一律(下) “伯逸死,神策灭,齐地分,孝先定天下。”

胡须花白的汉子大声念了出来,听得周围的士卒一愣一愣的。这些人都是六镇鲜卑的后裔,祖先在草原上放羊戍边的,认字什么的,那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搞这种事情,更何况鲜卑没有文字,所以他们对汉人的汉字更没有什么兴趣了。

“喂,你这人看着面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为什么一句话都听不懂呢?”

坐在火堆边上的某个士卒粗俗的叫嚣了一句,他的同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根本没听出来这张字条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伯逸,就是高伯逸!之前打败我们的那个人!

这张字条上面说,他会死!”

这位花白胡子的汉子不耐烦的教训道,他话说完,周围瞬间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见。

乖乖啊,鱼肚子里面掉出一块玉,玉里面有字条,字条上面说高伯逸会死!这难道还不是老天的天意。

“老哥老哥!刚才我是粗鲁了点,说嘛,快说说,后面的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叫嚣的士卒立马站起来跟对方认错,然后催促下面的字句要怎么解释!

“神策灭,这都不明白么?神策就是神策军,之前我们在滏水河,就是跟神策军打仗!”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

坐在地上烤火的士卒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都围上来,激动得不得了。

“老哥老哥,说说啊,后面是什么意思!快点啊,我这心里像是火烤一样,你就别卖关子了好吧!”

那位板着脸的花白胡须大汉面色缓和了些,点点头继续说道:

“齐地分啊,我们这不是齐国嘛,说的就是齐国啊,会不太平。你们想啊,现在我们跟邺城里的那帮人争起来了,这齐国肯定会乱上一阵子嘛。”

他这解释倒是通俗易懂,也很符合现在两军对垒的形势。

晋阳,是北齐最重要的前线堡垒,最重要的军事重地!

邺城,是北齐最为富庶的钱粮之地,也是政治核心所在。

这两个地方正在打仗,怎么会对国内形势没有任何影响呢?说是齐地分,可谓是一针见血!

“那孝先定天下是啥意思啊?这话,怎么让人不明白呢?”

刚才还在叫嚣的士卒,现在却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问这问那的,其他人都不说话,就他一个人开口询问。

“孝先是个人啊,你真是笨,这都不明白!”

花白胡子的汉子教训不耐烦道,接着说道:“咱们大帅,字孝先,这句话就是说的他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要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说段韶会“定天下”,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在明说他会当皇帝!

只不过现在……晋阳那边立的是高洋的儿子高隆基这个儿皇帝啊,难道,段韶后面会篡位?然而还会横扫天下?

不得不说,你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性。

这就好比说六镇鲜卑里的这些士卒,要是一直不死在战场上的话,那也是有机会被提拔为将校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你不能否定它,正如你不能否定段韶可以当皇帝一样,这些都是一样的道理。

正在众人沉吟不语的时候,大家回望四周,突然发现刚才解说字条的那个人居然不见了?

“喂!刚才那人你见认识吗?你还把字条给他让他来读?我看你跟他挺熟的,人呢?”

说话粗鲁的那位士卒,此刻不客气的对摸鱼摸出白玉的那位士卒叫嚣道。

“什么跟什么啊,那人不是跟你们坐一起吗?我又不认识他,鬼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摸鱼的那位士卒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以为他是你们队伍里的呢!”

经过上次滏水河大战,许多晋阳六镇的士卒战死或被俘,建制全都乱套了。于是到了潞城之后,段韶下令修整,重新编制建制,当然,规模比以前缩小了。

古代军队里面,不是同一队的人,互相之间不熟悉甚至不认识,那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因为每次战争都会减员,战死的,受伤的,当逃兵的,一茬一茬换下来,最后就只认识身边那些人了。

“他不是跟我们一队的啊!我还以为他跟你一起的呢!”

这两人几乎要吵起来的时候,队伍里面有个弱弱的声音传来,让所有人都陷入到后怕的沉默之中。

“这个人,会不会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所以我们谁都没见过他。”

大冬天里,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才摸鱼的士卒突然看了看地面,吓得后退一步说道:“那块玉呢?那块玉不见了!那张字条也不见了!你们都找找,那些东西去哪里了!”

他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众人弓着身子在地上找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不会……是真的那啥吧?”

超自然的事情,在古代特别有市场,尤其是草原来的人,对这些更是深信不疑。

“今晚的事情,谁都不要说!就当我们谁都没听到,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一直在叫嚣的那位,恶狠狠的说道。他身材魁梧,在士兵当中似乎颇有威信,他一说话,众人都微微点头,沉默以对。

……

“你知道吗?昨天上天降下神迹,说是要弄死高伯逸,神策军也会惨败。我们的大都督将来会当皇帝。”

军帐里,一个士卒偷偷摸摸的跟另一个说道。

“是吗?原来这事儿你也知道啊,我还听说,高伯逸死了以后,大都督会把他的那些娇妻美妾都弄到军中来,供我们轮流享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一脸淫笑,似乎高伯逸的女人此刻都没穿衣服在他面前晃悠一般。

“别想了,那些好事轮不到我们的,不过军中的校尉什么的,估计人人有份,真是羡慕啊!”

话题不知不觉就有些偏了,他们只是在怀疑“这好事轮不到我”,却丝毫没想过,上天如何会弄死一个人,这事得有多离谱。

这个军帐外面,段韶一脸苦笑的看着身边的唐邕说道:“你的手笔还真是够大的,一晚上时间,这事传遍了军营,真是什么话都有了。”

信息经过加工之后,就会被传播者添加“私货”,而那些很X很暴力的事情,往往就是私货中最受欢迎的那种。

“士气如虹就够了,对不对?”唐邕笑眯眯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989章 凌冬将至(1) 段韶在潞城整顿兵马的时候,高伯逸也没闲着。他正带着神策军主力,沿着黄河向西进发,并打算在沁阳以南几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虽说是在行军,但那速度真是不敢恭维,也就比乌龟强一点了。而且不单单是行军,每日到达一处之后,都要认真扎营,住两天再继续前进。

众将士对高伯逸的命令有些怀疑,不过也没有谁那么不开眼去询问。毕竟,他的威信在那里摆着呢,作为这些人“衣食父母”,高伯逸说要往哪边走,他们就会往哪边走,哪怕是让他们跳黄河……嗯,那确实不能跳,就算要跳,肯定也会先问问。

这天风云突变,最近冬日里暖洋洋的太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天空和刀刮似的寒风。沿路的河流多半都已经结冰,给取水饮水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神策军营地的帅帐里,高伯逸将那张斛律光献上来的详细地图铺平在一块木板上,凑近了去看标注的一条又一条小河,一个又一个山谷和山崖。

而斛律光本人,则是如同门神一般,站在远处并不言语。

“冬天,是破敌的好时机啊。”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抬起头,走到斛律光身边,轻声问道:“斛律明月以为如何?”

听到高伯逸发问,斛律光拱手道:“末将也是这样想的。”

是不是真的如口中说的那样不好说,不过看起来确实没有太好的建议。

见对方如此“识趣”,有些话高伯逸也不好接着往下说。于是他微微点头道:“斛律将军觉得,我们应该在何处破敌?”

老实说,斛律光以前就一直是在晋阳玩的,而沁阳以西的地方,是北周的一个突出部,地位非常重要。

因为战争的关系,斛律光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要破敌的话,只能是高平。”

这次斛律光并没有藏拙,他的判断跟高伯逸是一样的。晋城附近,别的地方都没什么好打的,决战的地方,也绝不会是在晋城!

那里的地形,对于段韶来说非常有利,而对于防守晋城的一方,则非常不利!晋城是一个孤立的据点,附近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落脚之处。

如果把主战场选在这里,段韶打得过则可以突破晋城防线,或南下洛阳,或掠地河北兵锋直指邺城!

就算打不过,也可以从容退回高平。

高平就是长平,大几百年前,秦国战国鏖战长平,死伤无数,难道他们都是傻子么?还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不在这里决战,就根本没有活路可走!

“高平虽然是决战的地方,但城池是不重要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城。”

斛律光嘴巴比高伯逸笨多了,解释了半天都说不清楚,于是两人来到那张地图跟前,指着高平南面的一块空着什么都没标的地方说道:“决战的地方,就在这里。谁赢了,谁就能占据高平。”

这里?

高伯逸傻眼了,地图上啥都没标,你让我怎么看?

“这是何处?”

“巴公原,高平东南面的一块平原。这里便于骑兵施展,高平附近多山,路不宽。然而此地不仅宽阔平坦,而且周围没有多少树林,不容易被埋伏。

如果在这里决战,任何取巧的手段,都是不顶用的。火攻,水攻之类的,全都用不上。”

斛律光难得的跟高伯逸解释了一番这个叫“巴公原”的地方到底有怎样的特点,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块善于发挥“硬实力”的“风水宝地”。

对于上次的战败,段韶心中肯定还是耿耿于怀的。所以这次两军对垒,他一定会把决战的地方,选择这里。

至于之前的遭遇战,恐怕只是互相试探虚实而已。

想到这里,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未知的东西是最令人恐惧的,如果你已经猜到了谜底,那么一切都不再是障碍。虽然这里对神策军非常不利,也很对段韶的“胃口”,不过既然猜到了,那么事先准备一下,不是什么坏事,甚至是取得胜利的关键。

看着地图上什么都没标的“巴公原”,高伯逸又看了看附近的地形,无奈长叹一声。

果然是光秃秃的平原啊,在山西这样的地方,找如此平坦又宽阔的位置还真不容易。

“以大都督的能耐,赢得这一仗应该是不难的。难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段韶失败后,还可以很从容的逃到壶口关。他若是紧闭壶口关不出来,都督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

斛律光又补充了一句,直接让高伯逸的心沉到谷底。

高平这块地方,想击溃是很容易的,想全歼却是难上加难。高伯逸甚至都无法保证晋阳六镇所有建制都被自己击垮!

以段韶的能耐,挨了一棍子缩回去还是很容易的吧?要如何去破敌,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斛律将军心中肯定有答案了吧?”

从一般人的心理推测,如果斛律光此时没有预案,那么他说这么多,是来恶心自己顶头上司的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句话都不说。

斛律家族虽然是墙头草,但是有一点他们看得很清楚,那就是无论投到哪一边,都要显示出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

从这一点上说,斛律光今日说这些,绝对不是没有目的的。

“如果想截住段韶的话,在这里设下一支伏兵就行了。”

斛律光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小山说道。

“雕窠岭?这是什么鬼地方?”

高伯逸一脸错愣,听这名字就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大路,应该是人迹罕至的山道。

他之前看地图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里会有山谷。地图上就标一座山,谁知道是什么地形啊!这年头,真正的地图,都是在将领脑子里的。

“我若是段韶,败了以后不会走大路,而是会抄近道回壶口关。这里就是最近的一条道。只要带的人不多,很容易穿过,而且不引人注目。若是论逃跑的话,没有比这条路更好的了。”

雕窠岭么……这名字总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嗯,斛律将军,到时候我让你埋伏一支兵马在这里拦截段韶,如何?”

高伯逸看着斛律光,似笑非笑问道。

“敢不从命!到时候段韶若是从那里走,末将不能将其活捉的话,愿意提头来见。”斛律光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990章 凛冬将至(2) “杀!”

“杀!”

“杀!”

高平城外的空地上,段韶正看着自己的“嫡系人马”在列阵对练,精神气十足,似乎已经从滏水河战役的失败中恢复过来了。

不得不说,唐邕这个人的鬼点子还是挺多的,不仅办法多,而且管用,这就有些厉害了!

至于那些“不可说”的东西,段韶自然是不会亲口承认的,但他亦是没有否认。或许,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表态吧。

那些什么龙吟啊,黄金大龙啊,什么神策军将灭亡的预言啊,段韶觉得这种东西,都是辅助性质的。

或许对军心士气有些帮助,然而最关键的问题却是不在这里。唯一决定晋阳六镇出路的事情,就是在战场上能不能击败神策军!

其他的,都是在此之后的事情。唐邕喜欢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段韶有点是不认可的,那便是有时候智力穷尽之时,还需要靠勇力去逆风翻盘。

正当段韶心思如潮水涌起的时候,一匹快马疾驰而来,看到大军正在操练,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跑到段韶跟前,单膝跪下禀告道:“大都督,卑职前出沁阳以南,一路向东而去,没多远,大概就在沁阳以南几十里的样子,发现神策军大营!”

他怕自己讲得不清楚,继续补充道:“打出的旗号是一个高字!主将应该是高伯逸!”

高伯逸终于还是来了!

段韶放下心中的侥幸,暗暗叹了口气,此战的胜算又低了几分!

他早已查明,在沁阳的那支齐军,居然是独孤信的人马!至于独孤信为什么要入北齐,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独孤信得罪死了宇文邕,他不找个铁靠山,难道要当北齐的马前卒么?可以说高洋一死,独孤信获得了一个绝佳进入北齐政治核心的机会,没有之一。

错过这个时间窗口,等新政权稳定后,无论是谁,无论多么想利用独孤信和他麾下不到两万人马,都会死死将其按在边镇,说白了就是南阳。

不要以为这是什么独创,事实上,宇文泰当年也是把独孤信死死按在关中北面的门户,足足十年!

当权者对这些实力派的控制与打压,那是不遗余力的,无论是谁,只要不傻,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这么做。

宇文邕没做错,只是事情办得有点糙而已,是手段出了问题,而不是目的不对。

段韶为什么会觉得高伯逸不来自己有机会呢?因为独孤信跟高长恭、鱼俱罗等人互不统属,甚至看不顺眼都极有可能!

这些人勉强捏合在一起对敌那是没问题的,然而指望他们能精诚合作,还是算了吧,这些人不是高伯逸,没有人能镇得住场子。

所以这种状况就是晋阳六镇大军的机会!

可惜的是,高伯逸现在来了,哪怕独孤信等人有小心思,只怕也会看在高伯逸的面子上,统一部署,统一调度。

这其间能发挥的力量,又岂是多了一点点?

“传令下去,今日让士卒们都吃饱喝足,明日擂鼓点兵!”

……

沁阳城的南门门外,站着一位衣服打理的一丝不苟文士,虽然风尘仆仆的样子,倒也能保持基本的仪容,一点也不似那些丘八,浑身脏兮兮的也不去洗。

正在这时,关闭的城门打开,越老越帅的独孤信,大步走出城门,看到这位文士之后,礼貌的拱手问候道:“先生随我入城吧,这里风大。”

“如此甚好,请!”

此人正是随高伯逸一同出征的李德林。此人虽然不善军略,但是谋略不俗,而且善于待人接物,又没有杨素身上的傲气。于是高伯逸就让他担任负责联络的信使。

李德林跟着独孤信来到沁阳的县衙大堂,这里居然早已备好了酒宴!看到这一幕,李德林心中大定!

独孤信有此表现,说明他对于此番作战,起码态度是积极的,是乐于配合的。当然,既然说是配合,你不能指望人家站在前排去挨刀,对吧?

援军从来都是在恶战之后才来,同样的,关键时刻,援军和盟友也是靠不住的,他们只能敲敲边鼓,打打埋伏之类的。

这样的人,这样的势力,这样的军队,你需要去尽力争取,却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高都督有什么吩咐么?”

酒席空出的位置不多,而且人都还没有到齐,独孤信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主公书信在此,请独孤将军过目。”

李德林双手将书信呈,随即不卑不亢坐回原位,拱手行了一礼。

独孤信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拆开书信。他一目十行的看完,既没有说可行,亦没有说不行,只是沉吟不语,似有心事的模样。

“独孤将军可是有什么疑虑?”

李德林看到独孤信似乎有心事的模样,淡然的开口询问道。

“疑虑倒是没有,只不过心中有个小小的问题。”

独孤信慢悠悠的说道。

这他喵的还不是疑虑?

李德林懒得吐槽独孤信,主要是,自己不是对方那一路人,没必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那句话,要看独孤信的问题跟此次作战有无关联。

若是对作战没什么帮助,李德林不介意自己耳朵聋了听不见。

“高都督给我们安排的任务,都是守城一类的,并且希望我们不要出城与段韶作战,这是何意?”

没错,独孤信此番来晋城,确实没有想过要跟段韶硬拼。

但是按高伯逸的那种安排,这场战争,自己和麾下这两万人,几乎就是“人形道具”。

还是那句,既然你来了做不了什么事情,那么要你何用?

你既然没有用,那么如何确保在齐国的“江湖地位”?

这种情况,是走到了独孤信所预料的反面,也就是说,他既不希望高伯逸让他跟段韶杀得你死我活,也不希望在后方守守城池,当个有名无实的“援军”。

正当独孤信疑惑的时候,李德林哈哈大笑道:“独孤将军此言差矣啊!高大都督的本意,不是让独孤将军带着麾下健儿守城,而是让你们作为生力军,好好休整。

也许到了战局最关键的时刻,你们这一支生力军,就是决定战争的关键,怎么能说是没有用呢?”

李德林满口胡诌道,偏偏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到最后他自己都信了,似乎高伯逸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章节目录 第991章 凛冬将至(3) 晋城城楼上,寒风一阵阵的刮起,吹动城墙上树立的旗帜呼呼作响。在这里巡视的士卒,可谓是倒了血霉,在城墙上逛一圈下来,整个人都拔凉拔凉的。

从头顶冷到心窝子。

可惜主将高长恭不开眼,哪怕士卒们怨声载道的,他也依然是不改初衷,坚持日夜巡视不间断,三班倒的换人,整个城防队伍,神经都是绷得紧紧的。

此刻高长恭例行性的站在晋城的城楼上眺望远方,当然,看到的依然是一片平坦空旷,景致跟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唉!”

高长恭长叹了一声,心中悄悄骂娘了一句!

晋阳鲜卑的人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些日子,都没有再出现过。但是,只要自己向北面派出斥候,这些人绝对都是有去无回!

也就是说,外出侦查的人,最终都被干掉了,他们到底是走了多远,无人知晓!

派了几波人之后,高长恭就没有继续再派人去送死了。他知道,綦连猛虽然退走了,可鱼俱罗也退走了,再也没有自己这边的骑兵帮忙驱赶綦连猛的斥候,于是,战场侦查权就落到了敌人手里。

这种影响短期来说还不算什么,但是从长期来说,将是非常致命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现在这样的情况,高长恭和麾下数千人,就变成了地道的聋子和瞎子。

“将军,不好了,城门西面,出现了晋阳的军队!”

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跑来,满头大汗的对高长恭叫嚷道。

他大口喘着白气,整个人一抖一抖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有些畏惧。

“真的是西面么?”

高长恭沉声问道。

晋阳的军队出现在城西,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不出现在城北呢?

高长恭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急急忙忙的沿着城墙来到西边城头,就看到城下密密麻麻都是身穿皮甲的精锐大军!

数量之多,看得人心惊肉跳。

这些人好像并不急于攻城,应该是在等自己出来说话。

看样子,这支军队的主将要劝降自己。

高长恭心中微微有了些底气。此时尉相愿已经派人在城头布防好了,他来到高长恭身边,不动声色的低声说道:“打出的是段字旗,只怕段韶也在军中,不是綦连猛!”

“原来如此。”

高长恭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么一说,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这支军队出现在城西了。几乎可以肯定,綦连猛的队伍一定埋伏在离城北不远的什么地方,一旦攻城开始,对方就会四面合围。

高长恭觉得手下就几千人,是抵挡不住对方的。

“殿下,等会打开南门,杀出一条血路!”

尉相愿的声音,几乎就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高长恭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对方急切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殿下若是草草的死在这种地方,将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话很残酷,却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高长恭微微叹息一声,站到了女墙前,低头看下方沉默的军队。

“城下何人在此?为何围困我晋城!”

高长恭对着城下吼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正在这时,军阵从两边分开,一个穿着普通款式胯裆铠的将军,从中间走出来,来到军阵最前面。

“城楼上可是高长恭?”

这声音无比的熟悉,段韶乃是高家的大熟人,娄昭君长姐的儿子,高长恭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声音呢。

只可惜这样一个人,现在再见面的时候,却已经是敌人了!

“段韶,你这个乱臣贼子!你居然还有脸站在我面前!你这个无父无君的家伙,我真恨当初看错了你!”

高长恭嘴笨,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要是高伯逸在这里,可以连着骂段韶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花式损他一家,追溯至祖宗十八代!

“你们手里的那份太后密诏是假的,想篡位的人是高演,是心怀鬼胎的高伯逸!罢了,你也被人蒙蔽,这不怪你!

现在打开城门吧,高家的血流了太多了,不应该继续再这样下去了。”

段韶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感情。

他没指望高长恭会在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投降,对方又不是三岁小孩?他这番话,是说给自己麾下将士们听的,毕竟,高长恭跟高伯逸虽然都姓高,但二人对于晋阳六镇来说,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怎么说高长恭都跟晋阳六镇有几分香火情,而高伯逸,则更多的是属于渤海高氏的外围!

二者有本质区别。

所以段韶才等着高长恭来到城头喊话以后,再说出那番话来。

“呸!段韶,你别做梦了!你不过是想赚取晋城罢了,有种的话,用刀来取吧。放箭!”

高长恭直接下令城头的弓箭手放箭,这就是直接撕破脸皮了。

他还是太耿直了点,若是换了别的将领,起码会跟段韶聊聊天拖延一下,至少也会用一下缓兵之计。

哪里会像他一样,直接就用弓箭招呼对方军阵最前方的段韶。

城头上有气无力的射出几十只规模的“箭雨”,段韶冷哼一声,就直接退到了军阵当中。

大军如同潮水一样围城,又如同潮水一样退去,并未如高长恭和尉相愿所预料的那样,上来就不顾一切的攻城。

等晋阳大军离开之后,高长恭和尉相愿二人面面相觑,都弄不明白段韶究竟是想干啥。

很明显,晋城不过数千士卒而已,精锐最多两千不到,若是段韶命麾下将士强攻……呵呵,高长恭绝对会像尉相愿建议的那样,带着精锐从南面奔逃到沁阳!

就凭手里的这点筹码,那是绝对是打不过段韶的,根本不需要怀疑。

他都能看到这一点,段韶算是打老了仗的人,又怎么样看不到呢?他现在之所以还没动手,那是因为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

那这个目的是什么呢?

高长恭不知道,尉相愿也是一头雾水。设身处地的想,今天趁着自己猝不及防,攻城的成功率应该是最高的。

“这样吧,你带着一百轻骑,去沁阳找独孤信搬救兵,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高长恭拉着尉相愿的手说道,这是以性命相托付。

“我去是没问题,只是……段韶会放着城池不管么?”

尉相愿有些为难的说道。丢下主将“逃跑”,为人所不齿。

“赌一把了,总不能这样等死吧?”

章节目录 第992章 凛冬将至(4) 段韶围困晋城之后,消息就立刻传到了位于沁阳南面的神策军大营内。之所以会这么迅速,那是因为老鱼谨记了高伯逸出发前的嘱托。

死死盯着晋城!

如果要退,也一定等晋城丢了以后再退,绝对不能因为跟某些人不和,就放任晋城被人攻取!

高伯逸将几乎全部的骑兵都交给老鱼使用,就是希望对方能够发挥出骑兵的威力,能够发挥骑兵“以长打短”“以快打慢”的优势,而不会被步卒和箱车所拖累。

老鱼的人马,一直在晋城周边活动,同时跟綦连猛的斥候对抗。之所以高长恭的人出去侦查都有去无回,那是因为段韶带着晋阳六镇的兵马到了晋城以北,老鱼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所以当他侦查到晋城被围困之后,就立刻派人来通知高伯逸。至于后面要怎么做,老鱼相信高伯逸的能力,完全不担心后果会如何。

“段韶这家伙,终于还是来了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对前来报信的传令兵说道:“这样,你回去跟鱼将军说,让他继续监视和骚扰段韶的兵马,对方有什么动向,直接跟我禀告便是。

至于独孤信和高长恭的人马,你叫他不要理会,他们爱怎么做,随便他们去便是。”

高伯逸的面色很平静,一点都看不到惊慌失措,这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传令兵微微有些吃惊。

要知道,老鱼其实在前线已经是心急火燎了,没想到他着急,高伯逸却是一点都不着急,依旧沉稳如老狗入定一般。

“喏,那卑职这就返回!”

“不着急这么半个时辰,天寒地冻的,去营帐里喝口热姜汤再走。”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传令兵的肩膀,只见对方感激涕零几乎要跪下,他又继续说道:“我们神策军自是一体,官职虽有高低,却都是生死相依的亲兄弟,不必多礼!”

等对方去营帐里喝完姜汤,带着高伯逸后来书写的亲笔信离去后,他这才长出了一口,伸了伸懒腰。

斛律光真是厉害,段韶会走什么棋,他都提前预判到了。

前些两日,斛律光就跟高伯逸说,如果他是段韶,一定会采取“围点打援”的策略,重点就是打击独孤信的兵马!

一群敌人在一起,先打哪个后打哪个,情况不同的时候,选择也是不同的。

有个说法,叫做“打垮弱敌,强敌也变成了弱敌”,不过有时候却是“以点破面,斩将夺旗”!

所以具体要怎么玩,没有定数。

段韶想的是,如同剥洋葱一般,先把邺城这边势力里面较弱的独孤信所部,高长恭所部收拾了,随后再跟高伯逸决战。

他是在做加法。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晋阳鲜卑的士气比较低,通过一次次的小胜利,士气会慢慢恢复,积累小胜为大胜。

高伯逸的想法,则是跟段韶刚刚相反!

他只求跟段韶决战,首战即决战!

只要解决了段韶的嫡系人马,晋阳鲜卑自然会树倒猢狲散,其余人等不足为惧。所以他才一直在等,等待收网的那一刻。

段韶将独孤信和高长恭视为猎物,高伯逸又何尝不是将他视为猎物呢?

有时候猎人和猎物之间的角色,是可以互相转换的。

斛律光不愧是晋阳鲜卑里出来的人物,对这个群体打仗的习惯真是了解到骨子里去了。难怪人们总是喜欢在第一时间收拾背叛到敌人那边的二五仔,其实不怪他们心胸狭隘,而是有时候二五仔的危害性,真的特别大!

“大都督!”

正当高伯逸在帅帐内想问题的时候,斛律光走了进来。

“斛律明月真是目光如炬啊,段韶果真跟你前两日预测的一样。”

高伯逸笑着说道,脸皮转换之快,让人联想起“翻脸如翻书”。

“大都督谬赞了。末将前来,是想劝大都督进兵沁阳,独孤信只怕会中段韶的埋伏,大都督要早做准备才是。”

斛律光沉声说道。

斛律家就是这样,既然倒向一边,那做事就做绝,站队就站稳。历史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别看总是摇摆,该下手的时候,同样不会手软。

尤其是斛律光对段韶领兵的风格十分了解,他对晋阳六镇的破坏力,不是高伯逸这个“陌生人”可以比拟的。

“此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什么差池的。我们是要跟段韶决战不假,但是此事也不能急。”

高伯逸当然想一棍子把晋阳鲜卑打死!

可惜虎死架不倒,北魏留下的雄厚军事遗产,不是那么容易就败光的。而且高伯逸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可说太白。

政局,要保持平稳,必须要让各种势力保持平衡。

然而,很多弱势皇帝在的时候,朝政也是平稳的,但是这里头跟雄主在位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平稳么?势力不都是平衡么?

高伯逸认为,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皇帝平衡的手法有区别,当然,弱势皇帝想耍手腕也不成,他只是个傀儡而已。

势力平衡,要让二者在平衡中削弱,在削弱中再平衡!总体而言,是麾下的各种山头越来越弱,自主性越来越低,才能实现这个目的。

所以独孤信进了齐国,势力不能太强,太强了,就是北齐“八柱国”,高伯逸会走上宇文邕的老路。

但是也不能太弱了,太弱了,对世家的抑制作用会大大削弱!

所以独孤信如果变弱,那必须跟高氏皇族与北方汉人世家一同变弱才行,这是最佳状态!

而最差的状态,就是大家都变强了,高伯逸自己的嫡系变弱了,那就等于是白忙活了。这里头的风险,丝毫不亚于战场拼杀。

“斛律明月,你说得对,明日起,就点齐兵马,缓慢推进吧。”

段韶想围点打援,那就让他去打呗。

“喏!末将这就去准备。”

斛律光刚刚想走,结果被高伯逸按住了肩膀。

“昔日武安君白起藏于秦军大营之中,秘而不宣。赵括不知,于是有了长平之败。

今日你也要秘而不宣才是,我马上会下达封口令,跟将军有关的旗帜,一律焚毁。”

有大动作?

斛律光一愣,瞬间明白了高伯逸到底想做什么。

“喏!末将这就去办。”

斛律光兴奋的走了,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高伯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在削弱中平衡,在平衡中削弱……有意思啊。”

章节目录 那啥,要去手术了 接下来的章节,就靠机器人写了,我已经告诉它要怎么写,不会断更的。

章节目录 第993章 凛冬将至(5) 沁阳城头,独孤信看着城外单枪匹马的一人,微微皱眉。他知道此人肯定是高长恭派来的信使,只不过尴尬的事情就是,北齐这边的人物,他一个也不认识!

“城下何人?”

独孤信身边的亲兵扯着嗓子问道。

“我乃兰陵王高长恭之副将尉相愿,段韶率大军围困了晋城,我特来向独孤将军求援!”

来求援?

既然是被围困,那你是如何出来的?

城头上诸人面面相觑,全都望着独孤信不做声。包括杨素跟皮景和在内,都是当自己哑巴。

“用吊篮将此人吊上来再说。”

独孤信微微皱眉,下令先让人进来再说,毕竟,对方不可能有什么套路,除非是已经投靠了段韶,前来传递假消息的。

人吊上来之后,独孤信看到此人风尘仆仆,身上倒是没有血迹,很显然,并没有经过战斗,这倒是很稀奇。

要知道,綦连猛大军对于斥候的绞杀,极为坚决,单枪匹马想出晋城,还能安然无恙的来到沁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众将来到城头的签押房,尉相愿喝了口温水说道:“段韶大军围城劝降,兰陵王殿下当然不同意。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也没有趁机攻城,而是徐徐退却,不知所踪。

我们派出去的斥候,去一个死一个。”

原来段韶没有攻城啊。

独孤信等人都松了口气,这也证明了一点,那便是尉相愿能出城绝非偶然!

“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能出城,那是因为段韶故意放开一条路,让你来当鱼饵,钓我们这条大鱼!”

坐在对面的杨素不客气的说道。

皮景和跟独孤信二人都微微点头,杨素这人年轻气盛,但才华那是不俗的。历史上,杨素这个人号称是“渣得只剩下才华和能力”的大神。

对于尉相愿这样的“小角色”,他已经看不上了。杨素现在对自己的定位,是高伯逸篡位后的新朝宰辅。对面这位跑腿的算哪根葱啊!

“我知道,但是如果不管晋城的话,段韶可以从容的步步为营向前推进。沁阳小城,难以持久维持,段韶夺了晋城以后,再围沁阳,独孤将军打算如何处理?”

尉相愿不卑不亢的说道,似乎早就料到了杨素的说辞。

这家伙肚子里有点货啊!

杨素以外的看了尉相愿一眼,这汉子乃是典型的军中武将,那种气质是改不掉的,没想到居然也能有如此见识。

秦赵长平之战的时候,难道赵括不知道出击很危险么?

就算他不知道,他麾下那些人,难道不会劝么?难道这些人都看不出来么?

真正的原因,在于有时候你明明知道局势很危险,也不得不去放手一搏。战场上的无奈,作为主将的,无人可以诉说。

唯有胜利或者失败,作为贴在身上的标签,怎么都洗不掉。

你赢了,那么无脑出击,也可以看做是勇猛果断。

你输了,那么哪怕机关算尽,也是个优柔寡断的货色,不足挂齿。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我很难信你一面之词,带着大军前往晋城。

如果沁阳失手,那么晋城就成为了一座孤城,被破只是迟早的事情。”

独孤信沉声说道,断然拒绝了尉相愿的求援。

防线,不是一个孤立的点。如果四通八达的沁阳失手了,那么,高长恭就是想等待援兵,也永远等不来了。

独孤信带兵守着沁阳,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末将告辞。”

尉相愿起身对着独孤信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有时候,求人不如求己。找独孤信不行,那就直接去找高伯逸呗。

“慢走不送。”

独孤信根本就没起身,其实在他看来,尉相愿确实是个小角色,在这一点上,他跟杨素的观点出奇的一致!

你是小角色,别人就不会把你当回事,这个世界就是很现实的。

正当尉相愿走到签押房门口的时候,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直接冲到独孤信面前道:“将军,晋阳的步骑已经到了沁阳城门外!末将观察人数只怕不少于五万!”

段韶直接来了?

别说是尉相愿了,就是这里对段韶最为熟悉的皮景和,都是大吃一惊!

“你可曾看错?段韶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马?他们怎么会突然就到了沁阳跟前?”

独孤信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

之前还在说不要去支援高长恭呢,结果现在自己被围了!搞不好,还要拜托尉相愿再跑一趟晋城,让高长恭出兵相救呢。

“随我来!”

独孤信急匆匆的来到城头,往城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城下旌旗招展,军容严整有序,这一看就是晋阳六镇的主力啊!人数之多,一眼望不到头。

这支军队将沁阳围了个严严实实的,别说是让尉相愿出城了,就是让韩擒虎带着骑兵精锐冲出城门,杀开一条血路送尉相愿出去,恐怕都要大费周章!

“我们可能想错了,段韶想钓的鱼,是高大都督,我们不是鱼,而是鱼饵。”

皮景和强作镇定的说道。

“那高长恭呢?”

“或许段韶觉得他不可能翻出什么浪吧。”

杨素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段韶这回可以说是下了血本,精锐尽出了。

“咚咚咚咚咚咚!”

城下一阵阵急促的鼓声,晋阳六镇的人马,开始架设简易的云梯攻城了。沁阳县城的城墙高度不过两丈(非防御性质的城池,城墙高度有限制,超过了就愈制,属于“违法行为”),简易的攻城设施足以对守军造成致命威胁!

“韩擒虎守这里,我守西门,杨素东门,皮将军南门,等撑过今日,再做定夺!”

独孤信飞速的吩咐下去,眼看着晋阳鲜卑的士卒已经开始爬云梯了!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促,对方大军里的“先登”,已经爬上城头,没想到被韩擒虎拦腰举起,直接扔到了城下!

此举极大震慑了晋阳守军攻城的速度。

段韶见状,直接下令,四面攻城。晋阳鲜卑大军如同潮水拍打岸边孤立的礁石一般,一阵阵的惊涛骇浪!

章节目录 第994章 凛冬将至(完) 沁阳城下,段韶眯着眼睛观察着攻城的情况,表情冷峻,毫无怜悯之心。

他为什么不攻打晋城,却要攻打沁阳呢?

原因很简单,他不能按照敌人设想的方式出牌。攻打晋城,可以更好的调动敌人的兵力,使其必须接受空旷开阔地带的野战!

不然就等着被逐个击破!

今日攻打沁阳,难道就能直接攻下?

呵呵,如果真有那么简单,那独孤信的本事也太稀烂拉胯了点,段韶从未觉得今日就能破城。

打沁阳,不是为了破城,而是为了攻破晋城作准备!

当然,这个道理一般人很难理解,为什么段韶会认为攻打沁阳最终目的是为了取晋城呢?

现在他派兵猛攻沁阳一天一夜,未必会死很多人,然而却是会给独孤信和他麾下大军上一个紧箍咒,警告他们,别说出城会被伏击,就算不出城,也随时有可能被围城!

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脑子还没坏,那么独孤信就会死守城池,绝不会增援晋城的高长恭。

而高伯逸所在的位置,离晋城还有相当的距离,支援倒是没问题,不过段韶现在这样,不就是希望高伯逸能够带着神策军,在他预设的战场进行决战么?

当初高伯逸是怎么预设滏水河为战场,现在段韶就能如法炮制一个对晋阳六镇大军十分有利的战场!

至于打独孤信也好,吓唬高长恭也好,未来夺取晋城也好,那些都不过是砍断神策军手臂的事情。

必须要去做,却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么,如果高长恭现在得到消息,发了疯派兵支援沁阳怎么办?

呵呵,段韶已经给他准备了大餐,綦连猛麾下精锐,会好好教育他世道险恶的。

“大都督,十里地以外的南面出现一支大军,看人数,大约不到两万人!末将预测是神策军!”

远道而来的斥候,单膝跪倒在段韶面前说道。

“终于还是来了啊!”

段韶微微一笑,随即下令道:“鸣金收兵,大军退到十里地以外,我们这叫退避三舍。”

“叮叮叮叮叮叮叮!”

金石之音响彻战场,都已经爬上城头的晋阳鲜卑士卒,听到声音以后,纵身一跃跳下城墙(太矮了摔不死人),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们下了城以后自行集结列阵,随后缓缓后退,“败”而不乱。

“呼,终于走了。”

北城城楼上的韩擒虎一屁股坐到地上,刚才厮杀还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感觉浑身都要虚脱了。

而这时候,本来就不宽的城墙上,早已留下交战双方士卒的尸体,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段韶此番攻城,侵略如火,时间没多长,可攻城的强度一点都不低。更让人沮丧的是,沁阳城墙太矮了,而且还年久失修,实在不是个驻守的好地方。

不像是晋城,虽然也是年久失修,曾经疏于防范,可是大城的底子还在。

独孤信等人都来到北城城楼,然后目测晋阳大军走远,一个个都心有余悸!

真是猛啊!

恐怕“猛”这个字,是最能形容晋阳六镇大军特色的。这支军队,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蛮劲,只要将领说上,这些人就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今日一战,算是试出对方的深浅来了。

“决战提前了,段韶看来是想跟高大都督直接决战。他的所有动作,不过是引神策军到自己设定好的战场罢了。”

皮景和喃喃自语的说道。

“不,段韶,没粮食了。”

杨素幽幽的来了一句。

顿时众人都一脸错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这时候他为什么要说如此“大失水准”的话。

“诸位,你们想过没有,段韶现在最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神策军太强,还是军心士气不稳,还是……担心我们兵力比他们多?”

杨素看着远方,头也不回的继续说道:“都不是的。他耍出这么多的花招,无非是想证明一点,那便是晋阳六镇,无坚不摧!兵锋所到之处,任何人都难以抵挡!”

听杨素这么一说,独孤信也回过味来,段韶此番攻城下了血本,如同暴风骤雨。而退却的时候却不带丝毫侥幸,退的干净利落,这确实是有些不太寻常的。

或许真如杨素所说的,段韶最大的弱点,就是粮草不济。说白了,这个问题,不是他能决定的,而是晋阳的地位,还有今年的收成就已然早早地将其限制死了。

这不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领可以轻易改变的,除非抢了高伯逸的粮仓!

“所以,你觉得要怎么破局?”

独孤信饶有兴致的问道。

他确实不认识皮景和,但是他对杨素却是不陌生的。

杨素跟杨坚很熟,而杨坚是自己的前女婿,所以他自然也见过杨素,知道此子心比天高,才华不俗。

“要如何破局,其实要看我们的弱点是什么。看清楚这个了,就知道段韶为什么可以从容来去。”

杨素指着北面道:“我们的弱点,就是到晋城的距离,稍稍有点远,如果前去支援,在路上很容易被段韶埋伏!”

他没有说的是,如果派出的人少了,那么很难在晋阳鲜卑大军的围攻下存活。如果派的人多了,段韶等你去的时候不动,你一旦返回沁阳,他就立刻再次围城晋城,你要怎么办?

这就好比是后世周星星电影里面那个荒唐镜演的,“我跳出来了,我又跳回去了,我又跳出来了”。

若是这样,主动权就完全交到了段韶手中。

而神策军就算有必胜的把握,段韶慢慢的回退到高平,等你来攻打他,然后在他预设的战场决战,你要怎么办?

“所以呢?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独孤信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杨素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就是不把最关键的说出来。

你能提出问题,确实是有点本事,你能发现别人没发现的问题,确实是有点厉害,只不过这些都并没有什么卵用,一旦你说出来了,就没你什么事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你要怎么解决你提出来的问题,不然也就是比职业杠精强一分钱罢了。

“独孤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在晋城和沁阳之间,建两座小城。彼此之间可以互相支援。那样,晋城的防线就能守住了。”

章节目录 第995章 你非要我偏不(上) 沁阳南门城头上,独孤信看着远处缓慢移动的红色大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这次段韶攻城确实是相当有威胁,他不说惊出一身冷汗,起码刚开始也是手忙脚乱的。

原因无他,沁阳城池实在是太过于低矮了。晋阳六镇大军退却的时候,胆子大的士卒,居然直接就从城墙上往下跳!

可以说完全不把守军和这座城放在眼里。现代人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跳两米高的水泥地或许都会受伤,但古代战场上,城墙下方往往会有尸体啊,木板一类的缓冲物,城墙低矮的时候,攻城部队急于撤退直接跳下城墙的比比皆是!

被打落城墙最后安然无恙的将领更是多到数不清。

所以城池狭小低矮的时候,攻城一方对于守军的压力,那真不是大城可以比的。中国历史上记录的战史,常常出现某些大将一到某县城,不到半个时辰,城池被破。

其实不是守军不出力,而是城墙低矮的客观因素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报,高大都督派人前来接洽,末将已经将其引进了沁阳城。”

副将大声禀告道,整个人都喜上眉梢,刚才因为被晋阳大军攻城的紧迫一扫而空!

劫后余生,谁不是大大松口气?作为主将的独孤信,对此也理解。他自己此刻还不是高兴得差点绷不住脸了?

“走吧,尔等随我一同下城楼吧。”

独孤信对皮景和等人说道。哪怕平时他们并不直接打交道,此刻也要装出一副合作融洽的样子给高伯逸看。

没办法,谁让高伯逸才是他们所有人中的核心人物呢?

杨素跟皮景和二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其间的意思,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众人来到城门附近,此时并不宽大的南门已经洞开,来人居然是独孤信的“老相识”李德林!

对方上次来的时候,独孤信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等李德林走后,他找杨素打听了一下李德林的出身及为人,这才知道李德林二十多岁就受到高伯逸重用的原因。

北齐神童,自幼聪慧且好学,赵郡李氏旁支出身,学富五车,等等等等。

这进一步让独孤信感觉到了高伯逸在北齐国内势力庞大,其人脉与智力资源,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陋。

他的后备力量非常充裕,人才年龄多半都在二十岁左右,三十岁也有一批!这是在盯着五年后乃至十年后的篡位啊!

那个时候,杨愔已经老了,估计也被架空或者“招安”了。

高欢霸府里当初的那一批绝顶人才,如陈元康、杨愔、崔季舒、崔暹等人,死的死,老的老,难以在政坛上支撑。

剩下的会是什么人?

那还用问,自然是高伯逸麾下这些人,如杨素、李德林等人。

高氏皇族里面,庶出不成气候,有些还跟高伯逸沆瀣一气,如高湜。而嫡出的人,也就高澄一脉罢了。

高澄一脉六子已经死了两个,还有个高延宗跟高演一起失踪在晋阳以北。

成气候的,就是高长恭与高孝珩而已。高长恭暂时还没表现出什么来,而高孝珩则是明显的对高伯逸不满,而且现在正在洛阳当州牧!

当然,北齐的州,跟东汉末年的州大不一样。东汉末年天下没几个州,州牧天然的就是军政民政一把抓的军阀。一个州牧,就有争夺天下的本钱了。

类似于后来清代加强版的总督!

比如两湖总督,两广总督,两江总督之类的。

可北齐的州牧,只顶的上后世小半个省的高官而已,还要被州刺史制约和掣肘。

权力小的不是一星半点。

高孝珩是洛州州牧,而王峻是洛州刺史。王峻明显的不是霸府出身,并且向来跟高伯逸交好,甚至在背地里已经投靠了高伯逸也犹未可知。

所以说,北齐这一片天,现在还勉强算是高氏皇族的,可未来五年,甚至三年后,可就未必咯。

这一点,哪怕来北齐时间并不长的独孤信都看明白了,邺城里难道就没有明白人么?

心中一边想着心事,嘴上可没停。独孤信热情的走过去拉着李德林的手,激动道:“高大都督来得正是时候,要是不来,只怕这沁阳早就陷落了!”

他的态度,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热情了太多,弄得搞得李德林一阵错愣,面色有些尴尬的附和了几句,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老实说,他还真担心独孤信前来兴师问罪呢!

高伯逸是明知道沁阳被六镇鲜卑围攻,还故意让大军收拾了两个时辰,吃饱喝足了以后,才出兵的!

而从鱼俱罗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段韶都还没开始攻城!

也就是说,其实沁阳本来是不会被段韶围攻的,是高伯逸想看看段韶到底想干嘛,或者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才眼睁睁的看着敌军围攻友军,掐着时间才来的。

“独孤将军,你们不用管我,在下前来就是打前站的,主公随后就到。”

看到独孤信如此热情,李德林面带微笑的说道。

杨素和皮景和二人心中犯嘀咕,高伯逸这厮,还真是会不动声色的敲打独孤信啊。偏偏你还说不出什么来,意思却表达到了。

让人打前站,那是大佬才有的待遇。打前站的人,等于是把前面的事情都铺垫好了,以免大佬见面尴尬,或者是遇到“人生地不熟”之类的问题。

在这里,高伯逸是想向独孤信表明一个观点:到北齐了,我才是老大,你不是跟我平起平坐的人,而是我势力下面的一员!

虽然我不会直接控制你,但是,谁是主,谁是从,这个问题不能弄混了!

这些似乎是高伯逸想表达的意思,然而李德林来打前站,好像又是理所应当的沟通,别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难道我派个人来跟你沟通一下,还是不尊重你了?

看到这一幕,杨素习惯了还好,皮景和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揣摩了一下高伯逸暗中耍出来的手腕,越是琢磨越是觉得高深莫测。

高洋不在了,国内果然没有人是高伯逸的对手了啊!不撕破脸的传递压迫信号,又让对方无法完全琢磨出味道来,可以说是高手过招无影无形,明明打了对方一耳光,事后还能勾肩搭背的看起来像是穿一条裤子的老友。

皮景和在心中暗叹一声,这次只要高伯逸能降伏晋阳鲜卑……他就会蛇化蛟龙,一飞冲天了!

章节目录 第996章 你非要我偏不(下) 李德林所谓的“打前站”,实际上不过是比高伯逸早到半个时辰而已。等到傍晚的时候,这次邺城一方的所有将领,包括鱼俱罗在内,才第一次齐聚一堂!

嗯,不包括高长恭。

沁阳县的县衙大堂内,独孤信准备了略有些寒酸的酒菜,众将边谈事情边吃饭。正如多重要的事情到了过年也要放下歇歇一样,打仗的时候,无论事情多急迫,该吃饭也要吃饭,该商议军务,也该好好商议!

特别是所有人第一次齐聚的时候,酒菜可以减少彼此之间的生疏感!

高伯逸端坐于大堂上方,他举起酒杯,对着众将说道:“段韶来之甚急,我得到消息以后,就立刻整顿兵马前来了。也是没料到段韶会造成如此大的破坏,此乃我之过失。

来,我作为全军大都督,自罚三杯,以谢今日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说完高伯逸连喝了三杯酒,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这话说得十分巧妙,并且绵里藏针,堵住了所有漏洞。

第一个,他明言了这里他才是“大都督”,什么是“大都督”呢?就是“都督XX军事”,也就是说,战场这里,所有的军务,都归某人总负责!

就这一句话,独孤信要是不反驳,他就变成了高伯逸的下属。

就更别说还在前方晋城苦苦坚守的高长恭了。

第二个,高伯逸说之所以救援的军队来这么晚,是因为段韶“攻城甚急”。言外之意是说:我来得已经不晚啦,是段韶动作太快了!

后世的时候,哪怕是玩仙人跳,不也还是有妹子没骗到钱,反而因为猎物动手太快,反而被人家吃干抹净的?

一句话,是段韶“太猛”了?还是你们太菜了?还是我太菜了?

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

高伯逸这厮,是在用最低的姿态说着最狠最强硬的话,你还拿他没办法。

独孤信喝了一口闷酒,并未出言反驳。杨素等人盯着的是五年以后,他盯着的却是十年以后!

高伯逸将来篡位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如果不是这样,独孤信根本不会入北齐!甚至韩擒虎等人,都不会如此配合。

等十年后,四娘子生的高承渊,也要长大行冠礼了。到时候谁会是太子呢?那还真是未必呢!

独孤信知道自己那些儿子,不仅死了三个,剩下的,也不是王佐之才,撑不起这个家的。唯独外孙还可以期待一下!

现在对高伯逸稍微低一下头,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知道前途是有希望的,暂时的妥协与忍让,那都不是事。

“独孤将军,前方军情如何?”

高伯逸有些明知故问的说道。

鱼俱罗直接听他号令,斥候撒得很远,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呢?

“不是特别好,大都督应该也看出来了,沁阳离晋城之间距离太远,我们支援起来,颇为不便,很容易被段韶打埋伏!”

独孤信说了一句大实话。

实际上,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高长恭身边的尉相愿在内,都看出了这个劣势。段韶用兵老辣,战略眼光不俗,又岂会看不到高伯逸麾下大军的命门在哪里?

段韶败了,他可以回壶口关,所以他敢于前进,因为有退路。但是高伯逸的退路在哪里?再退要退到新乡了!

所以段韶知道,他的对手,不得不花费大量心力,去维持晋城的存在。所以他就死死按住这个点,在晋城周边做文章,让高伯逸等人恶心得不行!

如果高伯逸不去搭理段韶,那么晋阳六镇就会先吃掉最容易吃掉的晋城,虽然这确实会折损一些人手,不过却可以彻底将战场主动权夺到手里!

然后段韶就会以晋城为据点,选择在晋城与沁阳之间与高伯逸决战!

这里一马平川,也是个对神策军相当不利的地段。

得到了晋城的段韶,一旦作战不利,可以迅速退回晋城。而且晋城以南一大片土地,都会无险可守。

段韶可以让大军分出几只数千人的部队,多路出击,能抢什么抢什么!

而邺城这边的大军就会顾此失彼,主动权彻底丢失。

总之,目前的局面相当严峻,这真不是独孤信在危言耸听。

那为什么段韶现在不攻打晋城呢?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打乱高伯逸的部署,先将对手阵线搅乱,再攻城,跟一来就直接攻城,这是大师与新手之间的差距。

“段韶想用阳谋调动我们,所以我们偏偏不能让他如愿。”

高伯逸沉稳的说道。

他走到众人之间,来回踱步,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一般。

“确实,独孤将军说得对,我们的部署,还缺了最关键的一环,那就是晋城与沁阳之间,缺了两座以上的城池!

每隔二十里地,就要有一座城,不能比这个更少了!”

高伯逸说话铿锵有力,似乎十分笃定的模样,他甚至连城池之间相距多少,都说出来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这是熟悉晋阳六镇鲜卑战法的斛律光告诉他的。

后世很多人认为北魏是以骑兵为主,而事实上,北魏到了末年,不管是洛阳的禁军,还是靠近内蒙的六镇,都是以步兵为主!

大规模骑兵对决,早就不是主要的作战模式了。步兵骑兵协同作战,才是时代主流。

步骑协同有个最主要的问题,那就是步兵的自持力非常有限,无法实现战略机动,说白了,跑不快,走不远。

如果长时间行军,士气和体力,都无法得到很好的恢复。所谓“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就是说的这种。

晋阳六镇也是一样。

他们奉行的“短突击”战术,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步步为营!出击范围绝对不超过十里地!

所以高伯逸定出的二十里,是取了数值的一半。沁阳与晋城之间,至少还需要三座城池,才能满足条件。

当然,箱车阵围起来之后,比一般的营地要靠谱得多,能够自持很长时间。所以修筑两座城池,乃是绝对必要的选项。

不修,这一仗铁定会输,被段韶耍手段肥的拖瘦,瘦的拖垮。

修了,则可以气定神闲的看段韶折腾。相信随着粮草的不断消耗,找不到战机的段韶一定会着急的。

人一着急,就容易出错,那时候,就是决战的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敌人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我们就要竭尽全力去做好”!

可是问题来了,修筑城池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段韶不是瞎子和傻子,难道他会看着敌军修关键的城池,而无动于衷?

章节目录 第997章 达者为师(上) 夜已深,在寒冷的石屋内,杨素用皮裘大衣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点起油灯,趴在桌案上查看沁阳县府库提供的周边详细地图。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对于这一点,杨素有着非常直观的感受,因为一到夜里,他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根本无法入睡。

这么冷的冬天,又缺粮,晋阳六镇为什么还没崩溃呢?

看着地图,杨素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思索了很久却没有答案的问题。

再坚强的人,如果不断的给他施压,最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被压垮的。就像是再坚硬的兵器,不断去劈砍敌人,也会有产生缺口的一天。

高伯逸给晋阳六镇使出了多少阴招,杨素是最清楚不过了,那些人能撑到今日,在他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

“命门在哪里呢?”

杨素忽然觉得有点口渴,而冬天是不能喝冷水的,因为早已结冰了!

“来人,送一壶热水来!”

杨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其实不光是独孤信想在这场战争中有所表现,他也是如此。要是跟晋阳鲜卑死磕输了,那自然什么都不需要多说了,大家往坟墓里一躺就行,谁也跑不掉。

可若是赢了(这在杨素看来,几乎没什么悬念),真正的关键却是在战胜之后的政局上!

高伯逸会彻底掌控北齐政局,把所有的主力军队都捏在手里,再也没有成建制的反抗力量来掣肘他。

所以,他上来,必然就有人要下去,连带那些人的亲信,大大小小的,估计要被撸下来不少人。

这场战争如果自己能有所表现,那么,将来就会是一个类似于八柱国那种,出将入相的人物,可以说完全不需要担心权势的问题。

然而,如果这一仗自己的表现稀烂,那么,可以想象,他杨素在北齐军界已经没什么路可以走了,以后最多是个加强版的杨愔!

杨愔的结局会如何,自己将来的下场应该也会类似。这不是杨素想要的!他这么年轻就跟着高伯逸,也算是出生入死了,难道就是为了将来当个笔杆子?

西晋灭亡之后,武力和兵法的重要性,大大提升。无论胡汉各族,靠着锦绣文章出头,已经不是进阶之路了。想要上位,会带兵打仗那是必然的要求。

杨素现在很年轻,潜力巨大。但是潜力也仅仅是潜力而已,没有换成实力之前,不会获得他想得多的东西。

沉思之间,已经过去许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杨先生,热水来了。”

亲兵端着一个陶罐进了屋子,现在是在前线,杨素也没什么讲究,拿起温热的陶罐就开喝,那样子不甚文雅。

看到亲兵居然还没走,杨素微微皱眉道:“怎么了,还有事么?”

“等杨先生喝完水,我将陶罐拿走,随时准备放炤台上加热。夜里天冷,水凉了不管它,就会结成冰的。”

居然是这么个道理?

杨素一直是养尊处优的,以前冬天想喝水,都有家中老仆直接送到手里,就是在高伯逸府上的时候,那边下人也挺多的,哪里会需要杨素去操心这样的小事啊。

喝完水,杨素将陶罐交给亲兵,对方刚刚转身,他突然拉住对方的袖子。

“先别忙着走,我问点事情。”

杨素和颜悦色的说道。

他如此礼下于人,弄得这位亲兵受宠若惊。要知道,神策军中杨素的大名谁不知道啊,这位以前是“管钱的”!

你拿多少军饷,都有经过对方的手,人家随便玩一招,都能让你欲仙欲死。

“杨长史请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现在杨素已经不是神策军的长史了,而是“五军都督府”的长史,不过看样子对方还没把称谓改过来。

“冬天里行军打仗,对你们这样的士卒来说,什么事情最为要紧?”

这位红脸汉子思索了一下,然后坚定的说道:“是木柴等烧火用的东西。”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杨素意料。

他原以为对方会说粮草,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为何呢?”

“没有木柴等物,我们冬天连水都喝不上。水都没有,那怎么打仗呢?”

亲兵不假思索的解释道。

“我听说,好多人打仗渴了就吃点雪?”

“不能天天吃啊!除非是打起来了顾不上才行。而且吃了以后会闹肚子,搞不好一条命没死在敌人刀下,却拉肚子活活拉死了。

杨长史是不知道,没有东西能存着热气,我们喝水还不能慢慢喝。喝慢了啊,杯中水直接成冰,一大坨死硬死硬的,丢出去能砸死个人。”

亲兵看杨素如此好说话,也不太拘谨了,话匣子打开了以后,什么都说。

“原来是这样啊,水喝慢了,夜里还会直接结冰,死硬死硬的……”

杨素喃喃自语的说道,突然脑中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像是迷路的旅人在黑暗中看到远方的一道亮光!

“等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杨素忽然狠狠的抓着亲兵的胳膊说道,脸都是绷得紧紧的。

“那个……杨长史是不知道,没有东西能存着热气,我们喝水还不能慢慢喝……大概就这些?”

“不是,后面一句!”

杨素面色狰狞的说道,完全耐不住性子了,似乎刚才的温文尔雅都是装出来的!

“……杯中水直接成冰,一大坨死硬死硬的,丢出去能砸死个人……是这句?”

这位亲兵被杨素的表情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算是头一次见识到。

“好!好!好!此战过后,若是大胜,我跟大都督建言,升级你做偏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素开怀大笑,重重的打了亲兵的肩膀三拳以示亲昵!

他丢开皮裘,披上大氅就往外面走。

“还愣住干什么,随我一起去见大都督,已经有破敌良策了!你这偏将军还想不想当了?”

杨素回过头对愣住了亲兵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杨长史慢些,让小人走前头。”

亲兵见识过一次翻脸如翻书之后没多久,就又见识了一次,心中不由得感慨,那些坐在高位的上位者,跟自己这样的,果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

就说这变脸的速度,他就望尘莫及。

来人一路摸黑来到院落另外一边高伯逸就寝的厢房,却是看到里头微微有亮光,还传来斛律光那粗犷的声音。

“嘘!”

杨素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贴在门上偷听里头的谈话。

章节目录 第998章 达者为师(下) 卧房内,高伯逸跟斛律光二人对坐于书案前,跟杨素一样,书案上也是铺着一张大地图,唯一的差别,在于这张地图更为精细一些。

“段孝先的阳谋,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高伯逸轻声叹息了一下,之前没到晋城,很多事情都没概念。等到了地方以后,山川地理在脑中形成概念,便会推翻之前的判断。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历来上党郡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了。因为出了上党郡最南面的晋城,再往南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就说这沁阳,就离了晋城好远,这条防线四处漏风,对防守的一方极为不利。

若是斛律金能在壶口城搞兵变就好了。

高伯逸心想道,不过也就想想而已。斛律家投机不假,但是不会自掘坟墓。像这种背后捅刀的事情,那是不能做的,在道义上失分太多了。

不要以为这个时代的人就全是朝秦暮楚,什么道义都不讲。斛律光现在是五军都督府的大将,他给朝廷出力,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指责的。

你端着谁的碗,吃着谁的饭,就要帮谁做事,很简单的道理。

而斛律金则是晋阳鲜卑的勋贵,甚至可以算是这个团体里面的最核心人物!他若是在此时兵变,投到高伯逸这边来,等于是彻底背叛了晋阳六镇这个团体。

这跟斛律光现在做的事情,有着本质区别。要不怎么说斛律光打死也不进神策军,宁可被安排到有名无实,正在组建的“五军都督府”呢?他要是进了神策军,性质就变了,就是背叛了他曾经所在的那个团体。

这次出征,高伯逸提出让斛律光去守山谷,封住段韶的退路,也是不让他跟昔日同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至于堵段韶,那时候段韶都败了,难道让人家斛律光跟失败者混一起?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此战胜负,完全在于沁阳与晋城之间,能否修建两三座小城。

若是能修好的话,说实话,该着急的应该是段韶才对。”

斛律光用两根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两块无标注的地方说道:“就把城池建在这里,独孤信守一座,都督守一座,将沁阳放开,留三千老弱,让杨素守沁阳,负责供给粮草即可。”

他没有说自己做什么,想来就是去某地“蹲点”了。

斛律光的安排完全没问题,只不过,他和高伯逸所面临的困难,跟后世笑话里说的“如何将大象装进冰箱”一样。

理论跟实践,完全不是一回事!

理论上,打开冰箱门,将大象装进去,关上冰箱门,三个步骤就能完成。但实际上,呵呵二字就能回答了,不需要多说废话。

所以问题来了,高伯逸和斛律光都知道要在沁阳跟晋城之间筑城,难道精通战略的段韶会不知道?

段韶和他麾下的虎狼之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城池建好,然后完全不使坏?

想想都不可能啊,如果真这样,段韶就不是段韶了。

“段韶发现我们筑城,最多只需要一天时间,加上各种准备,抵达建筑地点绝不会超过三日!

那么如何在三日内筑一座城?”

城池不是说你人力够用了,建筑时间就能无限制缩短的。现在流行的“版筑法”,是用木板做一个大“模子”,然后将沙土填到里面去。

其间还要浇筑米浆等物,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伺候的。整体成型需要时间!

高伯逸不知道建一座最小的城需要多久,不过他记得后世的史书上清清楚楚的记载了,斛律光与北周宇文宪之间的“宜阳之战”,似乎建三座小城,花了两个月时间。

一座的至少需要半个月吧,最少最少了。恐怕这个时间也是瞒不过段韶的,毕竟,段韶与斛律光在一起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

两人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

“三日内筑一座城,除非河水倒流,山河崩塌,否则绝无可能。”

斛律光斩钉截铁的说道。

三日筑城,这不扯么!想想也不可能啊,就算是段韶什么都不做,放任你去玩,三天也没办法建好一座最小的城池。

更别说这座城还要能够满足一定要求。有些小城只能驻军千人左右,那种是绝对不行的。

“大都督,三日筑城的话,只要给我足够的人力和材料,我就可以办到!”

房门猛然被人推开,来人正是披着大氅的杨素,身边还有一个吓得面如土色的亲兵!

“去吧,这里没你事了,今日的事情不要外传。”

高伯逸对杨素身边的亲兵和颜悦色说道。

等对方走后,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继续道:“过来坐,说说要如何筑城。”

杨素为什么会在门外,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故意偷听,这件事肯定要查查。不过现在显然不合适追究责任,甚至连表现不满都不应该。

“主公,斛律将军,在下近日也是一直在苦思筑城之法。无论我们的设想多好,如果筑城失败的话,那就都是空中楼阁,没办法将局面翻转过来的。”

短突击战术,这不仅是晋阳鲜卑的招数,而且也是神策军目前运用的战法。实力的比拼,依靠不了花俏的东西,只能一板一眼的为自己增加胜算。

不考虑客观条件限制,一味强调“精神胜利法”,带着大军走几百里跟段韶决战,那是必然会输的。

“所以,你想要怎么筑城?”

斛律光疑惑问道。杨素说了半天,都是废话,这些他和高伯逸早就想透了,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二位请随我来。”

杨素带着高伯逸和斛律光二人来到院子,此刻寒风呼啸,这里实在不是应该待的地方。北方的白天和夜晚,那温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主公,叫几个亲兵来,点着火把。等人来了以后,听我命令即可。主公和斛律将军可以先去休息,等好了我派人来通知你们。”

“不必了,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怕吹点夜风?”

高伯逸摆摆手,示意杨素不必客套,他在这里看着就OK了。不一会了,来了四五个点着火把的亲兵,按照杨素的吩咐,一个人负责烧水,四个人负责去找沙土。

“原来如此!”看到众人忙碌的样子,高伯逸忽然间恍然大悟,知道杨素想搞什么花样了。

章节目录 第999章 没有什么不可能(1) 沁阳城府衙后院,点满了火把,将这里照得宛若白昼。火光下,几个神策军的亲兵,正在用沙土垒砌一个方形土块。

不一会,方形土块被垒好,长不到一米,高不过膝盖,厚度比成人的大腿稍微厚点,有点像是院墙的意思。木板还在用于定型,没有被拆除。

高伯逸、斛律光、杨素三人站在一旁细细观看,任何小细节都没有放过。

“主公是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杨素有些沮丧的问道。

“放心,还是会给你记首功的。”

高伯逸眼神深邃的看着正在忙碌的亲兵,也是隐隐有些期待。

杨素的办法是什么?说白了也简单,就是白天气温高的时候筑城,等夜里气温轻松到了零下之后,直接在城墙上泼水就完事了。

然后到了第二天,那些冰会不会融化呢?

以高伯逸前世的生活经验来说,冰是不会融化的。因为后世北方冬天很冷的时候,哪怕中午气温在零度左右徘徊,地面温度也是低于零下,至少要开春之后,冰才会完全融化。

所以杨素的办法,还是可以试一试的。白天用木板堆土,晚上浇水结冰,周而复始,只要人够多,土方够多,木料够多,三天之内,是绝对可以完成的!

最起码,这个办法让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不至于说完全没有头绪。至于到时候会不会遇到别的什么困难,只有见招拆招呗,谁敢说做事一次就能成功的呢?

“等水放温了,就可以开始浇水了。”

杨素指着亲兵们搬来的大锅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确实,正如杨素说的,成与不成,试试就知道。

水烧开了,放到凉,浇灌方形的沙土墩,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那个浇过水的土墩子,看起来跟之前并无不同。

“明月(斛律光表字),你用锤子来试试。”

高伯逸沉声说道。

“喏,那末将就试试。”

斛律光心中也犯嘀咕,等会到底是应该收着点力道呢,还是应该尽全力抡上一锤子?真让人纠结啊。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尽全力试试。你可以放水,然而若是水浇成的墙壁不给力的话,最后还是会出事的!

难道你不尽全力,段韶也会给你留情面么?这跟平日里测验放水,最后高考被教做人,是一个道理。

亲兵找来大锤,斛律光使出吃奶的劲头,双手抡起大锤就朝着那方形土墩砸去!

“轰!”

碎末四溅!

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的土墩,实际上根本不堪一击,斛律光抡起锤子一砸,就将长条形的土墩砸缺了一个角!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杨素,此时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整个人都失望颓丧得不行。

就连斛律光也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一招应该是可以试试的,没想到这玩意的强度,确实是不堪大用。

众人都笼罩在一股极为强烈的失望情绪当中,特别是那些亲兵,一个个像是抽了大烟一般,明显就是士气低落。

唯独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看着被斛律光砸缺一个角的方形土墩,脸上并未有失望的表情。

“都累了么?没累的话,再去烧水,再去浇灌一次。”

高伯逸沉稳下令道,他的话语,略微让在场诸人涌起了些许士气。

“喏!”

那些亲兵又开始忙碌起来,高伯逸看着杨素说道:“我觉得吧,或许能行,不过要试试看才知道。”

其他人看到土墩被砸坏,都是大感失望,唯独高伯逸发觉斛律光那么大力气,都只把土墩砸出一个角,而没有让其崩塌。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泼水能很好的稳定土墩的结构!

浇水再低温冷冻,并不是不可行……而是时机还未到。不是有那句话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浇水浇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相当于试验“建筑工艺”,说不定,多试几次,就可以了呢?

不是高伯逸侥幸,而是后世爱斯基摩人用冰做房子,稳稳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既然他们能做到,自己应该也能做到。

烧水,冷却,再次浇水。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着高伯逸,似乎在等候下一步指示。

“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明日都不用执勤么?还不快回去睡?”

高伯逸没好气的呼和了一声,将身边这些人驱散。

多浇水一次,再多冷一段时间,似乎,大概,或许……会有些转机吧。

高伯逸暗暗想道。其实他也不确定,不过作为主帅,他只要沮丧了,情绪会很快传导到神策军上下。所以打脸充胖子也要硬挺着,你怎么能说不行呢?

……

阳阿县城内,晋阳六镇主帅段韶,也是在跟亲信莫多娄敬显商议破敌之策。

“大都督,到了高平之后,明显比在滏水河顺手了许多。”

莫多娄敬显高兴的说道。傻子也能看出来,晋阳六镇的士气恢复了不少,而且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和适应。

“嗯,不出意外的话,主动权一直在我们手里。”

段韶手指按着桌案上地图的一个点道:“我给你一万兵马,你在这里扎营。如果高伯逸派小股部队增援晋城,你就把他吃掉。如果派大部队前来,你就守住营地不出,像根钉子一样扎到沁阳与晋城之间。

我就不相信高伯逸会无动于衷。”

段韶这一招并不毒辣,只不过,高伯逸哪怕知道了他的企图,也不得不就范,跟晋阳六镇去争夺沁阳与晋城之间的中间地带。

至于后续要怎么玩,那完全是段韶说了算,完全占据主动。若是小战不利,晋阳六镇可以从容退到高平。等高伯逸带着疲惫的神策军杀到高平的时候,等待他的,是晋阳六镇一直在修养,并未出击的一支生力军!

也就是唐邕带来的那些人!

到时候,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高伯逸哪怕有三头六臂,也很难发挥全力了。不过,若是高伯逸“超神”了怎么办呢?

段韶有办法,那就是继续后退,高伯逸进多少,晋阳鲜卑就退多少。直到……他们忍受不住疲惫而崩溃!

从沁阳到壶口城,都是他的“战略纵深”,保管高伯逸有来无回。

章节目录 第1000章 没有什么不可能(2) 段韶说得言之凿凿的,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当这有个前提,那便是高伯逸无法维持沁阳与晋城之间的补给线!

如果高伯逸可以为晋城提供稳固的支持,并且能够在沁阳与晋城之间扎下根,那么晋阳大军,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对于这一点,不仅段韶看到了,就连莫多娄敬显,也看出来了。

“大都督,若是高伯逸在晋城与沁阳之间建设两座城池,并且每个城池常驻三千人,再配备一支精锐往返于各城之间以备不测,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莫多娄敬显问了段韶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四到五个互相支援的据点,稳固的补给线,一支精锐的野战军,这条战线就活过来了!高伯逸根本不需要带着大军频繁奔波于各个据点,他只要将一半人常驻,一半人用于换防就行!

比如说负责在野外决战的军队有一万人,一个城池驻扎三千。等人员巡逻完毕后,可以跟所在城池驻守的守军互换,轮流休息。

而那个时候,就是段韶要头疼自己这边攻击距离过长了!

因为此战他要掌握主动,还有个大前提,那就是攻下晋城,并以晋城为出击的据点!

所有的战役规划,都是以这个大前提为基础的。

而高伯逸若是在沁阳与晋城之间筑城成功,则是激活了晋城的防御功能。困守晋城的高长恭,不再是孤立作战,而是随时有人能给他提供粮草、木柴、乃至兵员!

那么问题来了,高伯逸有没有可能在晋城与沁阳之间筑城呢?而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

呵呵,那是不可能的,段韶非常自信。以这个时代的筑城技术,哪怕最简单的小城,起码也要15到20天,乃至一个月。

自己会给高伯逸那么多时间去修城池?想都不要想!

段韶计算过大军的响应时间,斥候发现敌人动静,到自己收到确切消息(侦查一遍往往还有些不靠谱,要多次侦查确认),最多一天时间。

思考对策,打造攻城器械(起码需要最简单的云梯),大军动员(出战前要吃饱)甚至是等唐邕调集粮草过来。

最多三天时间!更多的喘息之机,他绝不会给神策军!

三天时间能建一座城池起来,那真是天方夜谭。

“如果他们能三天建起一座城,那我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不过,他们能做到么?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哈哈哈哈哈!”

段韶爽朗大笑道,一时间,莫多娄敬显也有点尴尬,感觉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三天时间筑城,没有谁能做到啊!

“末将领命!”

莫多娄敬显抱拳拱手道:“高伯逸和神策军,末将不会跟他们硬碰硬的。”

有多少人就打什么样的仗,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就采取什么样的策略,莫多娄敬显也是久经战阵的人,不需要段韶去提醒。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天色已晚,早点歇息吧。”

段韶拍拍莫多娄敬显的肩膀说道。

“末将告辞。”

莫多娄敬显还以为是段韶困了要赶人,连忙行礼告退。

等他走后,段韶眉头微皱,在屋内踱步。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心中像是猴子在抓挠一样。

“罢了,睡一觉再说吧。”

段韶轻叹一声,自言自语说道。别说高伯逸这段时间压力山大,整个人都不好,就连段韶这样的“老江湖”,也整日整夜的失眠,噩梦,各种状况。

每逢大事有静气,说当然谁都会说,因为事情没有轮到你头上,你就觉得无所谓。当你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死,而是一家死,甚至亲朋好友,自己身边所有人都要完蛋。

没人可以淡定得起来的!

……

这一夜,高伯逸做了很多噩梦,前世从楼顶上跌落,这一世金戈铁马,长槊捅进自己腹部什么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梦,早上起来的时候,一身冷汗。

他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就看到昨夜垒起来的长方形“土堆”,围了好些人在看,其中包括杨素跟斛律光,就连独孤信都来了。

他们虽然在看,却没有用锤子去砸土堆,似乎是在等自己来决断。

“大都督!”

看到高伯逸来了,众将都对他行礼,很显然,这些人心里都是有B数的,高伯逸不来,他们不会贸然对这土块做什么事情。

免得事后不好交代。

“来人啊,把田子礼找来,我记得所有人里面就他力气最大,让他用大锤子试试,你们都退后!”

高伯逸淡然下令道。

田子礼就在人群里面,亲兵给他送来一个比昨夜斛律光用的还要大的锤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田子礼手中的锤子上,似乎这个锤子就是战役所有的希望一样!

田子礼深吸一口气,抡起大锤,狠狠的砸在土墩上。

“咦?”

昨夜在场的斛律光等人,都面露惊讶之色。因为很明显的,田子礼这一次使力,可比昨夜要大多了,结果居然只是被砸出一个小坑来,土墩的角都没有像昨夜一般碎裂。

嗯,果然是不能浇水一次就完了,要等结冰以后,不断浇水几次,让水渗透到沙土里面,外面最好也有一层冰,这样就更稳固了!

“不要停下来啊,继续砸!”

高伯逸催促了一句。

田子礼开始抡起大锤继续砸土墩。令人失望的是,砸几下之后,方形土墩的一角,还是被砸出缺口来了。

“还不错,白天你们也试着浇水,一次不要浇水太多,每次都要有记录。到深夜的时候,再来用锤子试试效果。”

看得出来,浇水两次,比浇水一次,效果要好多了。当然,强度依旧是很勉强的,所以还要反复的试验,找出最好的“工艺”。

快速建成的“新城”,不仅墙壁要结实,而且表面还要足够光滑,这样就能把晋阳六镇大军坑得不要不要的!

一想到这里,高伯逸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他对杨素说道:“看来,这次你的大功是跑不掉了,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包括后面筑城的事情,都由你全权负责!

既然要做,你就要把它做好,成功了,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失败了,你也怨不得他人,不是么?”

高伯逸笑着拍了拍杨素的肩膀,转身就走了,他还要去确认一件重要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1001章 没有什么不可能(3) “铛!铛!”

硕大的铁锤砸到专门用木料和沙土堆积后浇水而成的“城墙”样品上,冰渣四溅!

虽然不算是坚若磐石,但是受到的损坏却并不大,看起来十分坚固的样子。

“杨长史,这玩意可还满意?”

田子礼扔下铁锤,气喘吁吁的问道。这不是他第一次抡起铁锤砸“冰墙”了,只不过,前几次效果都差强人意,只有这一次,效果是最好的。

“果然,没有木料还是不行呐。”

杨素喃喃自语的说道。

前几次都没有在土方里面加入木料,被锤子敲击多次以后,主体结构就被震碎了。而这一次在土方里加入了一根并不粗犷的木条。

然而效果却堪比是立竿见影。

“你在这里继续试一试,我去找主公。”

杨素丢下田子礼,匆匆忙忙的跑了。

等他找到高伯逸的时候,已经是沁阳城外的神策军大营,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工地,随军一同出征的一万辅兵,正在紧张忙碌的组装箱车内的硬弩!

这批硬弩的零件,分为铁制件和木料。铁制件是邺城的工坊打造,而木料则是就地取材,现场制造。关键部件和小木质零件,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不然这么多东西,又要运粮草,神策军带的箱车根本不够用。

滏水河战役的时候,段韶认为高伯逸会用箱车阵辅助河流,形成着名的“却月阵”,来防御他麾下的晋阳六镇。

可是高伯逸偏偏就是没有把箱车圆阵摆出来。

而这一次,当段韶认为高伯逸会完全依托据点防守的时候,这位不按常规出牌的家伙,却又要认认真真的把箱车圆阵战法玩到底!

当然,出乎意料,只能说是给战局加分,但是想要赢的话,不拿出真本事来是不行的。

“冰墙的事情,搞定了?”

高伯逸看到杨素气定神闲的样子,略微有些吃惊的问道。他记得昨日的时候,杨素还如同热锅蚂蚁一样的,怎么到今天就神气活现起来了?

杨素将高伯逸拉到一边,然后悄悄说道:“关键的地方,在于土方里面必须塞入木料。”

这是借助了木材的韧性么?

高伯逸微微点头,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当然,冰墙不需要太粗太结实的木料,可以多加些树枝一类的东西试试看。

“我给你调配两千辅兵,让他们帮你准备木料。明日开始,你就去沁阳以北十五里的地方筑城。”

这就去筑城?

杨素瞪大眼睛问道:“那有多少兵马保护我筑城啊?”

“你自己带的不是军队么?你还需要兵马保护?”

高伯逸“一脸惊愕”的看着杨素问道。

呃……好像,貌似是这样,只不过如此关键的战役,你这样会不会太儿戏了啊!

杨素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好了,去准备一下吧,明日出发。”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就继续去大营那边看辅兵们组装硬弩了。

“无人防守?”

杨素露出无奈的苦笑,这大概是高伯逸在考验他的能力吧。

谁知道呢?

……

两天过去了,沁阳到晋城之间一片平静,不过倒是有一个不起眼的举动,引起了神策军高层的注意。

段韶派遣亲信莫多娄敬显,率领一万精锐,屯扎于晋城以南十里的官道旁,位置十分恶心人!

偏偏,这厮又如同乌龟一样,根本不出来,就是把运粮的通道挡着,似乎在激怒神策军出击来攻打他。不过高伯逸似乎也像是不管高长恭死活一般,也当作这支军队根本不存在,然后……

晋城以南的晋阳六镇营地门前,一位魁梧的将军在来回巡视,脸上神情十分紧张,不过看上去还算是镇定自若。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迎面而来,快到大营门口的时候,骑手翻身下马对着这位将军拱手行礼道:“将军,神策军在沁阳以北筑城!”

“什么?他们真的在那里筑城了?”

说话的这位正是莫多娄敬显,他听说神策军筑城,脸上紧绷的表情,反而是有些缓和下来了。

“启禀将军,确实如此。他们似乎是在昨天入夜以后开始筑城的。”

昨天入夜以后?晚上那么冷,去堆土?

这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莫多娄敬显一时间语塞,完全想不明白高伯逸那帮人到底是想干啥。

“将军,筑城不易,他们在抢时间,晚上也筑城,恐怕也是考虑到了这点吧。”

那个斥候嘴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总之呢,他一大早就发现那地方像个大工地一样,热火朝天的筑城,肯定不会是刚刚才到的吧?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回去歇着吧,换个人再探!”

打发走斥候,莫多娄敬显陷入沉思之中。

神策军筑城不稀奇,不筑城才是奇怪。

可问题在于……自己作为段韶设置在前线战场的“鱼饵”,要不要在不请示段韶的情况下,去攻击正在筑城的神策军呢?

那些人肯定不是神策军精锐,极大可能是辅兵,甚至是民夫也为未可知。如果贸然攻击的话,万一高伯逸带着神策军主力半道截击,或者在自己攻城的时候合围……那要坏菜啊!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不仅自己这边原本的任务无法完成,还会影响大局。

出击,还是当乌龟继续蹲着,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的考虑一下。

莫多娄敬显在大营内逛了一圈,名义上是巡视军营,实际上则是在暗暗思考对策。现在带出来的,都是自己的嫡系人马。

很多都是莫多娄部落的人,多半都有些血缘关系。这是自己将来立足于天下的本钱,如果白白的折损在不需要的地方……那又是何苦来哉?

这一整天,莫多娄敬显都在考虑,也没思考出个结果来。不过幸运的是,高伯逸也没有带人来找他的麻烦。

现在莫多娄敬显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神策军大概真如自己跟段韶两人商议的那样,会在沁阳和晋城之间筑城。

然后依托城池,进行战略防守……反击!

反正一天也不能筑城成功,莫多娄敬显决定将这件事上报给阳阿县的段韶,让段韶来定夺此事。

“来人啊,准备笔墨。”

章节目录 第1002章 没有什么不可能(4) 天色已经很晚了,如同热锅蚂蚁的莫多娄敬显,依然在大营内巡视,丝毫不敢懈怠。

他知道,段韶一定在某个地方,带着大军准备接应他,不会让他在这个略有些“尴尬”的位置当炮灰的。

然而莫多娄敬显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打猎的时候,放跑了草原上的狼王一样。

你今日忘记了,说不定哪天狼王就带着群狼来寻仇了。

正当莫多娄敬显准备回去暂时躺一会的时候,白天前去送信的斥候,匆匆忙忙的回来了。

“报将军,末将带来了段大都督的口信!”

段韶居然没有写信!

可见事关重大啊。

其实在战场上,越是重要的命令,往往越不会通过信函的方式去传递,因为那样往往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比如说,拿着某个命令,模仿字迹,然后诈城啊之类的,这种阴招防不胜防。

“段大都督说了些什么?”

莫多娄敬显沉声问道。

“三日之内筑城,断无可能,此乃高伯逸诱敌之计,不必理会。三日后,本帅自会去征讨。”

斥候模仿着段韶的语气说道,他复述的是原话,一字不漏,这是斥候最基本的功底。

“去歇着吧,我知道了。”

莫多娄敬显略有些疲惫的摆摆手,将这名斥候打发走,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大概,似乎,好像……可以稍微歇歇了。

段韶的意思很明白,你莫多娄敬显就是个钉子,钉死了沁阳支援晋城的补给线,你就不要移动去抓那些花花草草的,给我守住这里就可以了。

至于神策军正在修筑的那座城池,反正跑不掉的,由我亲自出马。

实际上,段韶让莫多娄敬显守住此地,也是为了留一条后路,不至于大败后被全歼!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未料胜,先思败,留了一手而已。

沙场上留了一手的人往往都会翻船,要是一手都不留,只怕会死得很惨。比起遇事有些浮躁的莫多娄敬显,段韶明显沉得住气多了!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现在神策军在沁阳北面筑城,你去骚扰一下确实能破坏他们的行动。只不过,筑城刚刚才开始,你去破坏,对方的损失也小啊!

与之相反的是,这次若是出击,战果却很小,那么下次出击,还会如这次那么顺利么?

多半不会,除非高伯逸那帮人都是傻子。

然而段韶知道,斛律光在高伯逸军中,六镇鲜卑的战法,其实对方是了熟于心,知根知底的,不存在什么秘密。

所以还是那句“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说得有道理。

等神策军筑城筑到热火朝天的时候,你再去抡一锤子,不是可以让对方损失惨重么?

要知道,现在是冬天,那些“建筑材料”,可不是太好找的。哪怕邺城那边经济实力雄厚,也无法一直损失下去。

这难道不比莫多娄敬显无脑上去突突一番要强太多?

军帐内,莫多娄敬显裹着厚厚的毛毯,昏昏入睡。

今年冬天真是够冷的啊,快点结束这场战争,去邺城温暖的豪宅里住着吧。

他慢慢进入梦乡。

……

沁阳以北的某地,神策军辅兵和当地征调的民夫,顶着头上的月亮,在火把的照耀下,搬运着土方,疯狂赶进度。

而杨素身上披着大氅,手里拿着一根皮鞭,在“工地”内外巡视,只要被他发现动作稍有迟缓的,立马就会用皮鞭招呼!

“都听好了,三日内,若是这座城不能完成,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全部会被斩首!

但是在我被斩首之前,我会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个的都砍下来!”

杨素拿着个铁喇叭,一边巡视一边大声叫嚷威胁道:“不仅如此,你们的妻儿,家眷,也会被贬为奴,齐分九民,你们的家眷就会是最低等的那一级!”

此时的杨素,虽然年轻,但脸上面色狰狞,凶狠不可一世!

忽然,他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是能在三日内筑城成功,所有士卒,赏钱五十贯,绢一百匹!

所有将校,官升一级!所有民夫,免除家中赋税三年!

我杨素说话算话。今日偷懒的,我让他一辈子都不用再出力!今日捧我杨素场的,我让他今后荣华富贵!

你们听清楚没有,要么富贵唾手可得,要么全家死光光永世不得翻身,还不给我卖力点!”

杨素狠狠往地上抽了一鞭子,冰花四溅。

不过他看到,正在搬运土方的民夫与辅兵,似乎动作更加快了。

“呵呵,看来啊,每个人都是有潜力的,不逼迫一下,你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啊!”

杨素说出了高伯逸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呵呵冷笑。

他有这个权力,给这些人如此厚重的赏赐么?

其实并没有,因为他现在的这个“五军都督府”长史,都有点虚,比在神策军的时候,权势要差远了。

不过,若是这一次的战争输了,那就真的是全家死光。人都死了,你还要在乎这些空头支票能不能兑现?

假如可以赢的话,那么晋阳就是神策军的囊中之物,你还怕没有东西可以分?

不止是如此,从政治上说,如果晋阳六镇鲜卑解体,或者被全部消灭,那么这也意味着,高伯逸掌握了整个北齐的全部成建制“禁军”!

而各地的州郡兵,多半是掌握在世家和高氏皇族手里的。高伯逸是世家推出来的台面人物,世家当然不会拆他的台,而高氏皇族掌握的那点人马,呵呵,不是杨素看不起他们。

那些都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了。

权力啊,当你掌握了以后,以前看似稀缺的资源,比如美女啊,豪宅啊之类的,就会变得如同街边的小吃一样,得来那么随意,甚至会多到让你觉得厌烦!

杨素抬起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喃喃自语道:“段韶啊段韶,我要踩着你的肩膀往上爬。现在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出现,不要带着兵马来打我啊!

三天,只要你三天以后来,那就万事大吉,我先在这里谢谢你了,千万不要来啊!”

杨素有些迷信的对着月亮“祈祷”了一番。

章节目录 第1003章 没有什么不可能(完) “高伯逸……果然还是筑城了啊。贺拔将军,此事你怎么看?”

阳阿县的县衙大堂内,段韶笑着问满脸便秘相的贺拔仁道。跟段韶的气定神闲相比,贺拔仁就像是屁股下面有钉子一样,坐着怎么都不是滋味。

“大都督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呗。”

贺拔仁有些不自在的说道。现在战局似乎对晋阳六镇有利,所以段韶的态度,也稍稍有些变化,这种变化,贺拔仁可以很直观的感觉得出来。

俗语称之为“飘了”。

“罢了,贺拔将军上次滏水河大战的时候,你的部曲损失不小。如今也不必你打头阵,回营好好休整,操训士卒吧。”

段韶大度的摆摆手说道,其实,上次贺拔仁吃大亏,还不是他下的命令?难道让全军覆没又被对手放掉的贺拔仁所部冲在最前头么?

说不好的是段韶,说好的也是段韶。此刻贺拔仁心中就像是吃了一大口沾满苍蝇的臭肉一般,整个人都恶心得不行。

偏偏形势比人强,还发作不得!

“那,末将告退!”

贺拔仁强忍着心中怒气,拱手行礼便走了。等他走了,段韶这才冷哼一声!

“从前,我尚且需要给你几分薄面,如今么,你的部曲都大损了,还想在我面前摆谱,就凭你也配么?”

段韶嘿嘿冷笑,自言自语的说道。

贺拔仁在高伯逸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段韶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个人已经完全不可信了啊!别说让他出力了,此人现在甚至还不能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一旦让他单独领军……后果不堪设想!

联想起当初江南莫名其妙的吃了败仗,还不是厍狄伏连那个傻X给自己拖后腿!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败得那么惨呢?

一想起来,段韶就来气,没有一个省心的人。

“对了,神策军的事情!”

段韶一拍脑袋,他这才想起来,昨日莫多娄敬显派人来说,神策军在沁阳以北筑城,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这都过去一天了。

不过他的想法倒是跟莫多娄敬显有点类似。

对方喜欢筑城,那就让他们去筑嘛!反正几天时间也无法把城池筑好!

等那些人忙得个半死,连长槊都拿不动的时候,自己再带着修养好的晋阳六镇大军扑过去,不是可以事半功倍么?

一想到这里,段韶就感觉很诧异。按道理说,高伯逸也算是久经战阵的人,哪怕他很傻,斛律光也不是蠢人啊。

为何还是想出筑城的“昏招”呢?难道是真的没路可以走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段韶在军帐内来回踱步,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来人,叫最近回来的斥候来!”

段韶对着军帐外面低喝了一声。很快,一个风尘仆仆,嘴唇都冻得青紫的年轻人被亲兵带到军帐内。

段韶没时间陪对方玩什么“礼贤下士”的游戏,他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刚刚从沁阳那边回来?那边情况怎么样?神策军的防卫严不严密?”

他一连串的发问,这位斥候都是满脸懵逼的样子,过了片刻才拱手道:“回大都督,神策军的守卫,不仅没有变严,反而还松懈了不少。

至少,以前我们前出侦查,少不得要跟他们的斥候交手。而现在遇到他们的机会反而变少了。我们不想鏖战,所以每次遇到他们,都是尽量避开。”

斥候见面不是要互相绞杀么?

有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然而,如今战场形势已经比较明晰了,双方的斥候反而不愿意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毕竟,一个人的气力是有限度的,不能无限制的使用。

两边大军的战线在什么地方,大致上都是清楚的,所以更没有必要为一些“不必要”的侦查,而让自己这边死人。

斥候都是军中好手,要培养一个合格的,需要不少时间和气力,不是抓壮丁那样,随便拉个人来就能干这活的。

“这样么……那你见过沁阳北面建的城池没有?那边情况怎么样?”

大致位置,段韶是知道的,那座城位于丹水边上,具体如何,当时还看不出来。至于以后,谁知道呢?应该说,明日或许就没有了。

“哦,大都督不说,小人还真就忘记了。

那座城啊,我远远看去,好像进度很快的样子,已经有些雏形了呢。不过我一靠近之后,就被神策军的斥候驱赶,他们不让我们抵近看。”

什么!

段韶猛然从胡凳上站起来,一把抓住斥候的胳膊,面色有些通红的问道:“进度很快?初见雏形?这才两天时间,他们怎么可能进度快?冬天取材不易,要什么没什么,他们凭什么进度快,啊!凭什么啊!”

一时间,段韶有些乱了方寸。要知道,晋阳六镇最大的优势,就是在高平,也就是长平这边扎下了根,并且退路是壶口关,有的是地方可以退。

而神策军那边,他们的攻击距离实在是太长了!如果都是骑兵那还好说,可神策军也是步骑协同作战的模式,骑兵数量并不比晋阳六镇要多。

所以,在这一带的战略优势,始终被晋阳六镇大军牢牢把控!至今高长恭都还在苦守晋城,说不定哪天就会陷落,兵败身死!

可是,如果高伯逸能在沁阳和晋城之间修几座城池,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本来被分割的战线,开始连成一片。

本来作为孤城的晋城,有了可以支援的据点。

本来互不统属的军队,得以互相换防,轮流修整,这盘棋就活过来了。

“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去一趟!”

段韶披上大氅就往外走。

悄悄的带着百来号精锐骑兵,段韶打头,由那个斥候带队,悄悄的避过神策军撒出来的眼线,等来到那座城池跟前的时候,天已经要暗下来了。

夕阳下,远处只有一个城池的轮廓,是那样的模糊。

然而,就是这个“影子”,看得段韶浑身一震!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河岸都结冰了的丹水,又看了看地上的积雪和冰渣,似乎明白了什么。

“噗!”

段韶没忍住,一口血喷在马头,双眼一黑,气急攻心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大都督!”“大都督!”

众亲兵都慌了神,七手八脚的将其扶上一匹马托着,然后带着队伍消失在渐渐暗下里的夜色里。

章节目录 第1004章 冰雪雄城(上) 夜色下,一队骑兵点着火把,来到沁阳以北的中心地带。这里原本是一座城镇,被毁于战火,但是战略地位却是非常重要。

它正好在南太行山的出口一带,在开阔地带的正中心。

“公辅(李德林表字),这是何地?”

高伯逸用马鞭指着杨素建设的那座城池道。

“此地乃是属于覃怀北部,相传女娲娘娘就是在此地造人。它原本叫山王庄,可惜已经毁于战火多年了。”

李德林饶有兴致的说道。高伯逸就是这点好,不耻下问,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会有些成就感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看了斛律光一眼没说话。

要不怎么说斛律光有几把刷子呢,他随便指着的地方,就是这么一个要害之地。当然,这种“随便”,也只是高伯逸以为的。

一个当大将的人,要是不懂地理不懂战局,那永远就只能带三千兵马而已。

打仗靠的是脑子,知识也是脑子的一种。

山王庄啊!

这个地方不由得让高伯逸想起“天王山战役”。

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今夜段韶会不会带兵来袭。如果他今夜来的话,那还真是挺危险的。

为了应对段韶的偷袭,高伯逸今夜在丹水沿岸布置了大军,准备打一场毫无优势可言的硬仗!

就是要用人命的牺牲,去换取杨素那边将城池完成,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众志成城”吧。所以他今夜才不得不来。

成败,其实并不在以后的两军厮杀,而是在今晚的生死搏斗!这座城池是否能建设成功,甚至决定了北齐这个国家,今后要走什么样的路。

甚至是决定了历史的车轮,要不要稍微偏一偏,走上一条更为健康的道路。

如果高伯逸说自己一点都不紧张,那绝对是在瞎忽悠。

众人来到热火朝天建设的城池边上,老远就听到杨素沙哑的嘶吼声,铁喇叭传出来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动作太慢了,这样明天都做不完!段韶要是来了,我们都得死!甚至邺城都要死一大堆人!你们跑也没地方跑的。

把城建好了,这一仗赢了,你们要什么没有?啊?”

他这些话像是复读机一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过很显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杨素抛出去的胡萝卜够甜,棒子也够狠。

为了赶进度,他还真就杀了几个怠慢的人,现在人头就挂在还没有完全建好的城墙上!那句“在我死之前,会把你们的头一个个都砍下来”,确实不像是一句玩笑话。

这确实是个狠人啊。

高伯逸记得《隋书》上说得很清楚,隋军将校,都喜欢跟着杨素混。不是因为这厮爱兵如子,而是因为他手段够狠,给军功也够大方!

记得有件小事,隋军要攻打某城池,久攻不克。杨素让一批人先上,那些人没攻上去,退回来以后,杨素二话没说,直接把退回来的人全砍了!

然后换第二批人上。

如此往复,最后城池攻克后,所有攻城的人皆是厚赏!给钱给足,给功勋给足!

所以众将士哪怕知道杨素这人手段厉害,也愿意跟着他混,没办法,都是打工人,哪里有那么多选择呢?

又是会打仗,又是爱兵如子,又是不贪墨功劳,还要照顾你的心情。这不是当兵,这是当皇帝!

“杨素,你在哪里吼什么?”

高伯逸站在还未完全“封口”的城墙下,对着杨素大喊了一声。

看到高伯逸来了,杨素慌慌张张的下了城楼,地面很滑,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对方身前。

只见现在的杨素,面容憔悴,整个人都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了,几乎是要晕倒在地。一时间高伯逸也是有些不忍。

他拍拍杨素的肩膀道:“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主公放心,我一定会把城建好的!”

杨素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心中真是把段韶恨死了。如果不是晋阳鲜卑逼迫,他何以被逼迫到这样的程度?

只是形势如此,你只能去适应,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们一起守着今夜吧,我护着你把城建好。”

“主公!”

这一刻,杨素是真的感觉到了高伯逸对自己的爱护。他有些哽咽的点点头,然后拿起铁喇叭大声喊道:“神策军大都督在此,立功的时候来了,你们还不快点,难道是想大都督看到你们偷懒,还想再砍几颗人头么!”

三句不离砍头,高伯逸无奈的摇摇头。杨素性子够狠,不过这也让他在这个时代吃得开。像那种温温吞吞的人,如何能在这个时代立足呢?

“主公,这座城池还没有名字,请主公赐名,不如,叫飞龙如何?”

飞龙?

是飞龙骑脸怎么输么?

这个旗子不能立啊。

高伯逸面色僵硬的摇摇头,想了想道:“我看你如此焦急,人也又有作为,不如这里就叫焦作,如何?”

这也能算名字么?

杨素一愣,反复咀嚼这“焦作”二字,总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味道完全不对啊!

像这种建设的小城,经常就叫什么“龙华”啊“景阳”啊之类的。叫飞龙虽然夸张了点,不过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啊。

比如说飞龙在天什么的。

多吉利啊。

叫个什么焦作……

一时间,杨素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行了,你忙你的吧,我四处看看。”

高伯逸将杨素打发走,然后在城墙上小心的移动着。你还别说,这地面真的很滑啊,他都很难想象晋阳鲜卑那些人攻城时会有什么表情。

杨素为了建这座城,还是花了点心思的。城墙的表面,全都是滑溜溜的冰。这一定是泼水以后再结冰,结冰以后再泼水,反复折腾后才形成的。

难到不是很难,只不过非常花时间和心力。不止是杨素,这里筑城的每一个人,都是特别辛苦。

这一座“雄城”,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就会随着冰雪而消融。但是它一定会在这里留下一个传奇!

因为,这里,是他高伯逸往上走的最关键踏板!

从此以后,他便能够一飞冲天了。

“来人啊,传我军令。杨素给他们许下什么承诺,我给加倍。一定要把城池修好!”高伯逸大声对亲兵说道。

章节目录 第1005冰雪雄城(中下) 咦?我这是在哪里?

段韶“回望”四周,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但却有那样的真切。他看不见自己,然而视线却可以透过一切,看到一切。段韶还知道,这里就是邙山,东魏西魏,当年在这里打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

一向抠抠搜搜的宇文泰,麾下精锐尽出,最后却折损了几乎全部人马!

穷则思变的宇文泰,最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府兵制改革,吸纳关中汉人武装豪强成建制的加入军队,最终改变了关中的政治格局。

可以说,正是这场战争,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对于段韶来说,这里的一切,就像是昨日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贺六浑(高欢表字),我贺拔破胡(贺拔胜)一定要杀掉你!”

段韶看到一位雄伟的披甲大将手持长槊,骑着高大白马,一个劲的追赶前方狼狈逃窜的中年人。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高欢。

这个背影他无比的熟悉,当年,作为高欢的亲卫,段韶还是那样稚嫩,他边打边学,浴血奋战,最后成为了北齐的擎天之柱。

眼看贺拔胜的长槊就要刺到高欢的后背,几乎连一丈的距离都不到。高欢若是屁股下面的马匹稍微抖一下,估计都会命送当场。

贺拔胜的长槊越来越近了,高欢当年杀了贺拔胜全家,这个仇恨,不是双方各为其主那么简单,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

那是不死不休的大仇,两人当中,必然会有一人倒下。

而现在,倒下的人很有可能是高欢。

正在这危急时刻,远方高欢阵营的一员小将,搭弓射箭,一箭射中贺拔胜的马头!

战马其实是很“抗揍”的,轻易不会因为一支箭就失去战斗力。然而这一箭实在是太刁钻了,不仅势大力沉,而且正中要害!

贺拔胜身下的马立刻就不行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高欢跑远,无奈叹息。

段韶远远看到,那名年轻小将……正是自己!没错,正是当年的自己。那时候他风华正茂,锐不可当,几乎可以跟今日的高伯逸相比拟!

自从那次救命之恩后,高欢就将他当做心腹中的心腹,极为器重信赖,并在临终时托付大事!

那一战,应该算是自己飞腾的起点,他是踩着贺拔胜的肩膀,爬上了最初,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今日,命运再次轮回,只不过,人物的位置却好像调转了个头。

今日的他,更像是竭尽全力却无法实现目的的贺拔胜。而高伯逸,则是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不,若是论起花花肠子来,当年的自己跟高伯逸提鞋都不配!

梦到这里就醒了,段韶缓缓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脸颊上湿湿的,似乎是泪水。桌案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的,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还是棋差一招啊。”

段韶轻声叹息道,那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确实,他一直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神策军那边,似乎也太安静了点。就好比说是一条要下锅的活鱼,知道情况不对了,再怎么样,也会拼命挣扎一番的,没理由像高伯逸和他麾下的神策军那样,死到临头都还像咸鱼一样动都不动。

这只能说明,对方一定有自己没有考虑到的应对之法。

“我早该想到的,今年冬天严寒,士卒多有冻伤。我费劲心思找来一些取暖之物,怎么就忘记了严寒其实也可以利用一下呢!”

段韶坐起身,懊恼的靠在简易的床板上。

高伯逸筑城用什么办法?

当然是最简单的办法,米浆啊之类的黏性物质,完全不需要考虑啊!他的办法最是简单粗暴,直接上夹板,在中间填土,之后浇水。

气温很低,水被冻住以后,再继续浇水,以此往复。

几天下来,城池完全可以初步建好,然后利用后面的时间逐渐完善。

这种冰冻的城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太多了,首先一个就是光滑!

城墙的四壁滑溜溜的,你说攻打城池的军队要怎么应付?这种事情很讨厌啊!

当然,到了春天,冰雪消融之后,这座城池估计也废掉了,肯定会垮塌的。但是,无论是他,还是高伯逸,谁都没有想过将这场战争拖到春天!

事实上,晋阳六镇的粮草,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所以,这座“冰雪之城”的缺点,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好恨啊!”

段韶慢慢下床,感觉自己的身体虚弱极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风餐露宿。

老实说,他现在也不年轻了啊!

像最近这样折腾,如果一直持续,他还真有些扛不住。

“来人啊,把斥候叫来。”

段韶有气无力的对着军帐出口的方向喊了一句。

很快,当日带段韶去杨素筑城地点的斥候,就诚惶诚恐的进了军帐。

段韶微微点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时间过去多久了,现在情况如何?”

“回大都督,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天……那座城池,我们无法靠近,但远远看去,似乎已经完成一大半了。现在又过去差不多四个时辰,具体如何,我们最近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那名斥候单膝跪在地上禀告道。

嗯,跟自己估计得差不多。

一时间,段韶有些放弃治疗了,犹豫要不要退到高平,放弃现在的战略“优势”,直接跟高伯逸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不过想了想,他觉得还是有机会的。

杨素筑城的地点,就是从前的大王庄,那个地方,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但是却还不足以完全改变战场局势,只能说,把神策军伸出去的触角,稍微往前伸了一点点,但是又够不到晋城!

也就是说,现在晋阳六镇欺负神策军,不像是原来那样完全占据主动,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都是自己这边说了算。

然而,神策军目前也还差点意思。稳定的补给线还差一个环节才能打通。

只要不给机会他们筑第二座城就行。

现在自己这边还是有机会的。

不给莫多娄敬显现在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搞不好被神策军那边的人合围!

“你传我口信给莫多娄将军,让他速速回到晋城以北,作为我军前锋,驻扎在丹水沿岸,密切监视神策军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发现他们在哪个地方筑城,要第一时间跟我汇报。”

段韶声色俱厉的说道。

好吧,其实上位者都有个毛病,那就是一旦有功劳的时候,最先想起来的是自己,认为是自己能人所不能。

而一旦失败了,则是下意识的会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手下。

比如说不是我看不到,是手下微操不行啊。

比如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下手啊之类的。

段韶算是搞忘记了,其实当杨素筑城开始的时候,莫多娄敬显就在第一时间,将情况完完整整的汇报给他了。

等斥候走后,段韶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慢慢的将心思沉浸下来。

大王庄的那座城池,不需要去试探了,纯粹就是浪费人命而已,根本不可能攻破的。

段韶不是不能接受暂时的失败,这一点,他不需要侥幸行事就能得到确定的结论。

“只是,我应该如何破局呢?”

段韶陷入沉思之中,他总感觉好像快要抓住取胜的关键节点了,唯一的麻烦在于,怎样才能获得第一场胜利呢?

……

“主公,焦作城已经完成了,请核验!”

眼睛赤红,不满血丝的杨素,此时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如果现在要他去睡觉休息,他估计都会辗转难眠!

焦作城下,高伯逸用手抚摸着滑溜溜的“冰墙”,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座城池并不大,但是若是论坚固和无耻的程度,那真是天下少有。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城墙无比的光滑。刚刚做过试验了,将攻城用的爬梯撂在城头上靠着,人一攀爬就会开始滑动。

若是没有专门的攻城工具,以及大批量用于固定的铁爪等物品,想登上城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不仅如此,杨素还命人在城门的入口处也泼了水。人走上去像是在溜冰一般。这些小阴招小贱招,在关键时刻往往有奇效。

“不错,此战若是获胜,你一个头功是跑不掉的。”

高伯逸嘴上虽然这样说,眉宇之间却依然有忧色。杨素何等样人,一眼就看出高伯逸有心事,于是低声问道:“主公是觉得这座城池有缺陷?”

不可能啊!

杨素琢磨了一下,若是他是段韶,只怕都会拿这座新建的城没办法。确实是不好搞,这点完全不夸张。

“光焦作一座城,难以支撑起整条战线,我是在忧虑这个。”

高伯逸顿了一下,接着问杨素道:“如果你是段韶,现在可能已经知道焦作城建好了,那么他会采取什么策略呢?”

按杨素的想法,最好的情况,就是段韶“发现”这里多了一座相当有威胁的城池,然后他就怒不可遏的带着大军前来攻打,企图将城池拆掉。

最好撞得头破血流,等精疲力尽之后,被神策军包围狂殴,最后一败涂地。

当然,段韶精通战略,他凭什么按照你的设想,明知道这座城池已经没什么念想了,还傻乎乎的跑来攻打呢?

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去了。

至少杨素觉得段韶不会那么蠢。

“对吧,你大概也想到了,段韶如果知道新城建好了,他会带着大军稍稍后撤,但是,依然不会放松对晋城的围剿!

这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对哦,城池已经建好了,段韶肯定不会碰这里,而是拿高长恭撒气!

“段韶会派兵围攻晋城,引我们出来决战。如果我们不理会,他就直接拿下晋城,然后以晋城为依托来压制我们。”

晋城确实是摇摇欲坠,然而,粮草却是不缺的,缺的仅仅的取火的木柴而已。

段韶若是攻下晋城,六镇大军缺粮的状况,可以极大缓解。

所以说,对于晋城,段韶是志在必得的,而且高伯逸也输不起。

“段韶是想引我们去高平与之决战。这地方其实我也觉得挺合适的,然而地点合适,时机却不合适。”

高伯逸话说了一半就没有往下继续说了。

段韶想做什么,他心里明镜一般。

如果神策军小股部队输送给养给晋城,那么就会被段韶伏击。

如果神策军大军出动前往晋城,那么段韶就会退走,到时候高伯逸只有追击或者不追击两个办法。

若是追击,难免会跟对方在高平决战。而神策军人困马乏的,连退都没地方退,一旦有什么不妙的,身后不稳,极有可能被段韶切断粮道!

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这大冷天的,被围起来,只怕一天都扛不过去!

若是不追,神策军不可能长期呆在晋城,总是要退到南面去保证补给线的。等你一走,段韶又来了,然后继续玩之前的游戏!

那时候要怎么办?

所以说战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不是单独把自己的兵力和士兵精锐程度拿出来比较就行,里面影响胜负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焦作城是你建的,所以你来守,小心应对,我留三千兵马给你,不要出城,死守就行,不要让段韶捡便宜。”

这座城是“无中生有”而来的,在神策军手里,是抵抗六镇大军优势的利器,若是被段韶夺走,那战局将会极度恶化,到时候高伯逸就要考虑是不是要放弃晋城,退到新乡去防守了。

“主公请放心,哪怕战斗到最后一个人,这座雄城也会屹立于寒风之中不会倒下的!”

杨素信誓旦旦的说道。

高伯逸轻轻摆手道:“没那么夸张的。我不是还在么,只要你能守住几个时辰就行了,援军很快就会来的。不然修这座城池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他拍拍杨素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那么紧张。

高伯逸看着天上一轮明亮的月亮,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这座城修好了,意味着战争才刚刚开始,之前我们那不叫打仗,那就挨打!

现在,终于可以跟段韶稍微掰一下手腕了。今后,我与他各凭本事。”

章节目录 第1006章 既生瑜何生亮(上) “就是这座城么?”

段韶穿着普通士兵的装束,来到焦作城外不到五里的一个小山坡驻足观望。这座城池银装素裹,城墙上滑溜溜的,老远就在太阳光下反射,无论多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回都督,确实是这座城。”

莫多娄敬显拱手说道。

“有点棘手啊。”

段韶长叹一声,今日干冷微风,吹动他两鬓白色的长发。莫多娄敬显记得不久前,段韶的头发还是花白,整个人看起来并不显老。

然而今日他却发现段韶的头发已经是无光泽的银白,看起来就跟一个糟老头子差不多。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不复往日之神采。

这不由得让莫多娄敬显感觉有些不妙!

“大都督……”

他还想再说,却见段韶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废话。

“不要想着攻打晋城了,全军收缩,回高平。”

段韶的话语低沉而短促,然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嗯?这就回去了?那我们一顿折腾是为了什么?

“大都督,一座城池,难以改变目前的局面。只要他们无法再建第二座城,我们还是有机会的啊!”

莫多娄敬显有些着急了。

别人可以当咸鱼,但是段韶不能,他也不能啊!一旦失败,那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段韶竟然微微对着莫多娄敬显点了点头。然而接着他却断然道:“只是,军心士气的消耗,你却是没有考虑在内。这些日子我听闻军中有人传言高伯逸乃是天选之子,连老天都在帮他,我们敌不过这样的话。

你觉得再这样耗下去会怎样?”

高伯逸是“天选之子”的谣言,不是第一天就有的。自从他生吃蝗虫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流传。滏水河战役晋阳鲜卑败得莫名其妙,更是向他们强化了这一点。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其实是一个熟悉的心理学原理,叫做“为什么人们总是下意识的找借口”。

比如说打了败仗,不是我军战力差,而是猪队友拖后腿。

比如说搞砸了项目,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客户少根筋。

诸如此类的比比皆是,古今中外都一个德行,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人的本能,就是要塑造自我,而不能时常的否定自我。找借口,就是“保护自我”的一种习惯。

一旦自我被摧毁,这个人就会变得唯命是从,变得唯唯诺诺,变成一个废物。

晋阳鲜卑也是如此,他们绝对不承认自己不会打仗,不会承认自己不是天下第一强军。

然后他们就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借口。

不是我军不能打,而是高伯逸身上有“主角光环”,他是上天派下来收拾局面的人,你再牛逼,敢跟天斗?

这样的风一旦刮起来,就再也难以平息下去了。到底谁才是天选之子,这个不好说,但是肯定不是段韶的外甥高隆基就对了!

这一点,哪怕不识多少大字的普通鲜卑军户都明白的道理,段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现在,最怕打那种互相纠缠交错的运动战。也许一个不小心,士气稍微崩溃一下,最后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而且更主要的是,现在手头这批粮草用完了,他必须要带着大军退回高平驻扎,然后找唐邕催促粮草。

要不这仗没法打了。

此刻找不到神策军的破绽,不如先行退回再说。

高伯逸的如意算盘,段韶揣摩了一下,最后得到了“功亏一篑”这个结论。

过程就是高伯逸派人建设第二座城池,企图打通补给线。然后自己带着大军死磕,双方展开激战。由于自己后继无力,只能暂时退回高平,士气大跌。

而神策军有邺城方面源源不断的补给,迅速恢复了元气,然后两军在高平决战,自己惨败逃回壶口关。

最后被心灰意冷的部下杀死,然后带着自己的人头去找高伯逸求官。

整个过程应该会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拳头挥出去的时间太长了,难免会没有力气!

段韶思虑了几天,为了稳妥起见,决定不与神策军争一时之长短。

“撤军吧,趁着现在高伯逸还忙着造城池的空档,我们退回高平,你我各守一城,互为犄角。”

看样子,段韶已经是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莫多娄敬显拱手行礼,两人带着小队骑兵返回营地,准备撤军。

……

“如果我是段韶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退回壶口关,死守壶口关。”

帅帐内,斛律光指着地图上画着的那个关口说道。

“何以见得?”

高伯逸略微诧异,他是没想到斛律光会这么想。当然,退回壶口关也不失为一个以退为进的好办法。

什么叫以退为进呢?

其实很简单,就是段韶派人去邺城,然后同时派人去晋城,联络高伯逸和邺城朝堂,表达自己想要投诚的意图,以拖待变!

局面持续有利的话,真投诚也可以变成假忽悠。局面若是对自己不利,那么假忽悠也能变成真投诚。

毕竟晋阳关系重大,若是毁于战火,只怕齐国有亡国的危险。

对于这一点,高伯逸不是瞎子,当然看得明白。段韶若是肯自尽,他的家族则可以保全,并且很大可能会荣华富贵依旧!

而晋阳六镇则是会被打散改组迁徙,高伯逸不会赶尽杀绝的。

但是这条路实在是太怂了!

作为在战场证明过自己的大将,段韶如何肯这么窝囊的谢幕?

“其实,段韶唯一的生机,就是打开晋阳的城防,放突厥人进来!”

斛律光慢悠悠的说道。

他还不知道,所谓的“突厥人”,也就是阿史那库头的部落老弱,已经被宇文邕带领的周军围杀于草原,那些牛羊什么的,不能作为军粮的就地杀死。

可以说晋阳正北面,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权力真空!

斛律光口中的“援军”,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不然段韶早就引狼入室了,还需要等到斛律光现在来说么!

五代十国时期的石敬瑭,不就干过类似的事情么?后汉刘知远的后人还直接“认爹”呢。邺城这边对草原的消息较为滞后,对于突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此刻才会担忧突厥人给段韶“拉偏架”。

章节目录 第1007章 既生瑜何生亮(下) 经过建设“焦作”一城,杨素得了个绰号,叫“铁喇叭”。他那句“我们都会被砍头,但是在此之前我会亲手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变成了军中好勇斗狠的口头禅。

很快,杨素得到了下一个命令,建造另外一座城池,打通和维护晋城到沁阳之间的运输补给线!

说白了,就是再筑城,然后守住,就这么简单。

几天后,正在军帐内研究箱车战术的高伯逸,得到一个并不令人吃惊,却有些遗憾的坏消息。

段韶撤军了,退回高平地区的泫氏和阳阿二城,互相守望,互为犄角。这等于是从“战略进攻”转到了“战略防守”。

本来,高伯逸设计了一连的组合拳对付段韶和他麾下的晋阳六镇,也就是趁着杨素筑城吸引对方攻城的时候,多路出击,不断骚扰,打击对方的士气!

没想到段韶根本不上当,直接就回了高平,等着高伯逸来决战。

这样一来,实际上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并未完全达成。

当初,他和斛律光等人在制定作战目标的时候,分了三步走。

第一步,务必要守住晋城,并且不能让高长恭战死在那里。高长恭若是死了,会极大削弱高氏皇族的立场。

因为,高氏皇族如果没有领兵的人,他们跟段韶混,实际上跟高伯逸混也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一步战略,神策军已经完成了,晋城安然无恙,并未被段韶攻破过。

当然,如果第一阶段都失败了,那么大军则退到黄河北岸的新乡,准备长期跟段韶和晋阳六镇对抗,北齐将陷入长达几年的内乱。

第二个战略目标则有些难度了,那便是在条件不利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消灭段韶麾下的有生力量,为最后一步战略做准备!

这些,高伯逸还来不及做,段韶就已经缩回去了。

所以严格说来,第二步是失败了的,至少不能算是完全成功,毕竟,神策军本身也没遭受什么损失,双方算是扯平了。

没完成就没完成吧,反正也没机会继续了。下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在高平地区,跟段韶麾下的晋阳六镇打一场决战!

这一战,任何花俏招数都不管用。什么离间啊,反间啊,伏击啊,诈降啊之类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边冬天光秃秃的,就是双方的实力硬碰硬!

行,就上。

不行,就在旁边等着。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段韶一代人杰,可惜走错了路。”

高伯逸惋惜的摇头,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说道。

段韶走错了路么?或许吧,但那要从高伯逸的角度看才会得到这样的结论。

别说是古代的宗族社会,就是到了现代,你侄子有机会能够飞黄腾达了,所以你不去给他帮忙,反而帮着他的对手来对付他,对吧?

世间走到何处,也不曾有过这样的道理。

段韶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一定是高伯逸的敌人。正如斛律光的出身决定了他可以两边横跳一样。

有的人,因为身份和能力的关系,哪怕他想去对手那里跪着当狗,对方也不会给他留下一个空着的位置。

看到斛律光面带讥讽,就差没笑出声,高伯逸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感慨叹息道:“既生瑜,何生亮!”

他口述的那本《三国演义》,在岳父李祖升的“推广”之下,流传很远,里面好多故事,更是口口相传,在军中颇为人知。

但是,那本书的作者却变成了李沐檀!

李祖升无耻的剥夺了高伯逸的着作权,美其名曰:你没有写过一个字。

斛律光自然也知道诸葛亮与周瑜之间“一时瑜亮”的故事。

用来形容段韶,只能说还算客观。

不过诸葛亮可没杀周瑜弟弟,而高伯逸则是亲手捅死了段韶同父异母的弟弟段孝言!

正在这时,门外亲兵对着大帐内喊道:“大都督,鱼将军来了!”

老鱼不是带着斥候去了高平侦查敌情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进来吧。”

很快,风尘仆仆的老鱼就走了进来,他身后还有个被绑住双手的人!

“鱼将军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高伯逸挥挥手,屏退左右。老鱼瞟了斛律光一眼,他能感觉到,此战高伯逸明显很依仗斛律光,而对方用兵和建言都很老辣,可以说经验丰富到了极点,让人无可指摘。

“老鱼,这是有成果了?”

高伯逸看着老鱼身后的人,略有些怪异的问道。

难道老鱼去抓俘虏去了?眼前之人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抓捕后的颓丧,明摆着不是不小心被抓而到这里的。

“此乃何人?”

高伯逸好奇问道,他使了个眼色,老鱼用小刀割开对方手上绑着的绳索。

“我乃是綦连猛将军部族里的亲信之人,特来传递口信。”

那人不卑不亢的说道,看神态非常从容。

难道是诈降?

高伯逸跟斛律光对视一眼,刚才想到《三国演义》,没想到熟悉的戏码这么快就出现了。

“咳,那个,你说你是綦连猛将军亲信,可有证据?”

“没有。”

那人居然平静的摇摇头说道。

“那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不能证明。只要是想骗,我想多的是办法能够伪装,真印信不代表真投诚。”

那人言之凿凿的说道,听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你还别说,这厮说的挺有道理,不像是要来搞事情的。

信物么,如果是段韶的计谋,借綦连猛的信物来用用又是什么难事?

至于身份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去编造,对方只要实话实说就行。所有的事情都能是真的,唯独一件事是假的,那便是对方想投诚是假的。

现在这人如此做派,反而证明綦连猛或许真有心思要投靠自己!

高伯逸霍然从胡凳上站起身,对着营帐外喊道:“来人看座,上酒,上好酒!”

他一直相信,中国人的事情,尤其是大事情,通常都是在酒桌上谈的。而且喝酒的时候,是人最放松的时候,对方是什么货色,或许通过一些细微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

“不必了。高都督,我家主公有句话想告诉你。”

他看了斛律光一眼,似乎有些嫌弃,不过最终还是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三日后入夜,段韶会带着大军洗劫晋城周边农庄以供军需,请大都督早做准备。”

嗯?

听到这话,高伯逸瞬间来了精神!

章节目录 发了,写得好累 之前怕写不完,不过最后还是写完了。

章节目录 第1008章 一路向北(1) 綦连猛派来的使者走了,到离开的那一刻,斛律光都很难相信,綦连猛这样的人,居然会主动派人来输诚。

“人心如猛虎啊!”

高伯逸的帅帐内,斛律光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老实说,他真是被现在晋阳六镇的状态给吓到了。人心浮动到了如此程度,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这还是高伯逸没有主动去游说劝降的情况下。

要知道,綦连猛也好,贺拔仁也好,都是晋阳六镇大佬。如今他们都跟段韶离心离德了,让人何其感慨。

晋阳六镇这个团体,是在宇文泰领着武川镇出走以后,原北方六镇的人慢慢汇聚到晋阳之后,才形成的一个团体。

它的来源成分,要比原本的北方六镇复杂得多。

其中人心亦是诡谲,诉求各有不同。

高欢在的时候,为了弥合晋阳六镇与北方汉人世家(那时候推出来的代表人物是高敖曹)的矛盾,采取了和稀泥的态度。

然而高欢一死,二者之间的矛盾,就开始慢慢从台面下走到台面上了。斛律家族的妥协,是一个很明显信号,意味着从前强势的晋阳鲜卑,准备从强的那一方转为弱的那一方,伏低做小。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生存之道,还是那句,形势比人强,并且不以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明月,你觉得,綦连猛为什么要低姿态的派人来?”

綦连猛派来的人,不仅将段韶的具体军事部署都告知了他们,并且还将晋阳鲜卑内部的种种矛盾,以及粮草物资的剩余状况,和盘托出。

简单点说,就是把段韶的底裤颜色都告诉了高伯逸!这就很要命了!

“树倒猢狲散而已。”

斛律光嘴笨,而且肚子里除了兵法以外的墨水很少,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的话。

本来高伯逸想反问一句:树为什么会倒呢?

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意思,斛律光本身就是高车人,跟鲜卑人杂居,鲜卑化,后来又一定程度汉化,让他理解那些深刻的大道理,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军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就要哗变,这是人的本能。倘若晋阳军户都能安居乐业,人人过上好日子,那么段韶振臂一呼,必然会群起而扞卫现在的生活,又怎么会有人主动到我这里投诚呢?”

高伯逸虽然偷换了概念,但说得也确实是句大实话。

晋阳六镇这次会输,会战局不利,那是因为他们后方不稳,极度缺粮!如果段韶手里有充足的粮草,那么他可以选择一些稳妥的战法。

不必像现在这样冒险,更不需要打滏水河那一战。

所以,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段韶就输了一大半,他不是输在临阵指挥上,而是输在后勤上。

那么为什么晋阳会缺粮呢?那里本来是军事要塞,存粮充足,完全不应该有缺粮的担心。

追溯回来,还不是晋阳鲜卑的高层不学无术又贪得无厌。这些人不事生产,除了会打仗以外什么都不会,人才培养也出了大问题。

“是因为段韶不得人心么?”

斛律光喃喃自语的说道,他隐约觉得,事情并不像高伯逸说得那么简单。

……

晋城因为在两军对抗的最前线,糟了不少的罪。高长恭可谓是“铁腕”,原先还能出城砍柴,所以他对城内大户都还比较客气。

毕竟,在封建时代,权力不下县,维护当地的秩序,都是靠着当地大户的支持。而每当王朝风雨飘摇的时候,出来兴风作浪的,往往又是这些人。

他们是不能得罪,却更不能放任自流不加约束的。

可是当城池被晋阳六镇封锁之后,高长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地风评最差的一个大户家的宅子全拆了,将他们赶到城内的一处小宅子居住。

毕竟,大户们十分懂得什么叫“狡兔三窟”,不仅在城内有多处宅院,而且在周边的田庄更是不少。

高长恭敢这么做,也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现在是拆风评不好的,风评好的,慢慢也会拆掉的。那些拆下来的木料,全都用来烧火做饭了。

“将军,大都督派人来了。我将他安排在城内一处别院内。”

尉相愿低声在高长恭耳边说道,而这位晋城的主将,此刻正在闷不吭声的看兵书。

“来了?”

高长恭一愣,他正读到“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想到高伯逸就已经派人来了。

“是谁?”

当了“主将”以后,高长恭也沉稳了许多,甚至是有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了。

不过,他的道行,离高伯逸还差得太远。

“还能有谁,李德林呗。”

尉相愿对于李德林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实在是无话可说。

“去见见吧。”

两人踩着地上的积雪,一路前行。彼此都是沉默以对,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将军,此战之后,齐国的格局,将会大不一样了啊。”

尉相愿意味深长的说道。

“此话怎讲?”

高长恭一愣,有些不明白尉相愿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此战之后,齐国谁执牛耳?”

尉相愿不动声色问道。

这话就问得有些诛心了。

反正,无论是谁当道,哪怕高家的皇帝位置稳如泰山,高长恭的地位都是十分尴尬的!

因为他的高澄的儿子,而高澄,则是高氏的嫡出!还是嫡长子。

高长恭混得越好,就越有人想扶持他称帝。历史上,高玮那混球虽然很混账,自毁长城。但是站在他的角度看,其实杀斛律光与杀高长恭,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能力不足,所以必须要倚重下属。因为倚重了下属,所以猜忌下属会干掉自己。

这其实是一个恶性循环,斛律光曾经想废掉高玮,而高长恭则是高澄一脉,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身份和能力的双重作用,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自然是……大都督。”

高长恭顿了一下说道。他还太年轻,隐隐有些事情能感觉到,却无法看破看透。

“如果段韶赢了,自然是容不下王爷。那么大都督消灭了晋阳六镇,是不是也能容得下王爷呢?”

“你给我住嘴!”

高长恭大声呵斥尉相愿说道,没想到对方跟他坦然对视,丝毫不见心虚。

章节目录 第1009章 一路向北(2) “兰陵王殿下!在下有礼了。”

李德林身体站得直直的,面色平静的对着高长恭行了一礼。

尉相愿觉得,李德林这厮隐隐有点瞧不起高长恭,但是他没有证据。而李德林总是把礼节做得一丝不苟,让人无可指摘,这也让心直口快的尉相愿很不爽!

说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尉相愿喜欢高长恭这样花花肠子不多的人,正如李德林喜欢跟高伯逸这样腹黑又老谋深算懂得进退的狐狸为伍一样。

“我们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时候,怎么不见大都督派兵增援?”

尉相愿有些不爽的问李德林,高长恭看了他一眼,没吱声。他似乎也想听听李德林是什么说辞。

“独孤将军难道没有派人来么?”

李德林反问道。

高长恭与尉相愿面面相觑,这话说得真是X了狗了。当初尉相愿去找独孤信借兵,最后双方不欢而散的时候,段韶来了,段韶又退了。

尉相愿借不到兵马,也只好回晋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让他有股难以言喻的憋屈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更可恶的是,当时李德林就在场,独孤信拒绝出兵,他也是知道的。

这个软钉子,弄得尉相愿非常不舒服。

然而形势比人强,以现在高伯逸的权势,战阵之上,以一个“霍乱军心”的罪名将他给斩了,那杀了也就杀了,不会有半点后果。

“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高长恭摆摆手说道。

尉相愿性子太硬了,就算高伯逸不怎么想,李德林本身就是一号人物,人家自幼就顶着“神童”的名号,可不是外面那种阿猫阿狗的。

“大都督下令,给将军送来嘉奖和补给。嘉奖令在此,补给明日就会送到晋城。都督会亲自带着大军驻扎晋城,还请将军安排一下。”

说完,李德林又给高长恭行了一礼。

呵呵,话说得客气,其实说到底,还不是把高长恭当“打杂的”。嗯,或许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直接将高长恭当下属看待了。

当然,高伯逸在这场战役中有全权指挥权,从理论上说,他怎么安排高长恭都行。

现在段韶退了,大军要前进,一路向北,那么晋城作为后方的战略支点,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高伯逸将自己的指挥部设立在这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非常妥当的一件事。

“领命。”

尉相愿很生气,但是高长恭依然轻轻拱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略微有些出乎李德林的预料。

他柔声问道:“王爷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提。接下来的恶战,王爷都不必亲临一线的。”

前倨后恭,李德林的表现让高长恭和尉相愿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现在肯定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高长恭淡然道:“听大都督安排就是,本王没有什么为难的。”

“王爷果然是国之干城,那李某这就回去通报,告辞了。”

李德林走得干脆利落,他走之后,尉相愿跟高长恭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们来到高长恭书房里,尉相愿轻声问道:“李德林似乎是在试探王爷?”

“显而易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都督的示意。”

高长恭说这话的时候思绪万千,有时候啊,过去并没有多久的事情,就像是过去了几十年一样。

沧海桑田,再也不复曾经。

想当初高伯逸深陷牢狱的时候,还完完全全是咸鱼一条。那个时候,自己想捏死他,都能无声无息的做到。

谁会料到,这厮居然也会有今日的地位?

都过去了啊。

高长恭长叹一声,并不言语,这一叹仿佛夹杂了千言万语,让尉相愿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感慨什么。

“李德林这么说,既然大都督希望王爷不要去一线,之前咱们损失有些大,不若顺水推舟,在晋城好好休养吧。”

尉相愿试探的建议道,他知道,高长恭这位北齐王爷,骨子里实际上是有些“战争狂热”的。真打起来,喜欢往第一线冲。

而如今的情形,说实话,他们都已经有些“伤不起”了。

“休养一下,也好吧。”

高长恭的语气似乎很颓丧。如今的他,在这次高伯逸与段韶的斗法当中,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而在以前,他根本就意识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从这个角度看,苦难使人成长,高长恭还是成长了不少的。

“王爷,不要灰心啊。”

尉相愿以为高长恭是被打击到了。其实呢,高长恭确实是受到了很大打击,但是却没有颓丧,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时间静下心来看看书,然后看看别人是怎么打仗的。

“没事,我只是有点想知道,大都督到底会怎么击败段韶。似乎……我看不到方法。”

……

阳阿县县城大门洞开,一辆又一辆运粮的平板车,被民夫推入城。风尘仆仆,连头发胡须都来不及修剪的唐邕,此刻正双手拢袖,眯着眼睛看着运粮的队伍进城。

“道和,你这一趟可是及时雨啊。”

段韶笑着说道。

本来唐邕都已经到了阳阿县住下来了,结果段韶摆不平高伯逸,不得已,他又回壶口关,征调了一批粮草过来了。

“这是晋阳的种粮,明年晋阳就没有种子了。”

唐邕在段韶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哈?

你这是要绝户啊!

段韶觉得唐邕肯定疯了!

在农村,有时候哪怕是吃树皮草根,都会把明年播种的种粮留下来。你把种粮吃光了,明年开春以后,地里头种什么呢?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我们活不了,那么晋阳所有人都陪着我们一起死吧!”

唐邕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是那么的陌生。

段韶几乎就没见过对方有过现在这样的表情。

“那……现在晋阳如何?”

段韶轻声问道。

“还能如何?”

唐邕摊摊手,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也不必再说下去了。

“而且,这批粮草里面,有一半是沙土。我拉出来糊弄人的。”

正当段韶打算去粮仓看看的时候,唐邕幽幽的来了一句,段韶顿时站住了脚步,回过头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

“那斛律金呢?他不拦着你?”

“斛律金身染重病,顾不上我了。”

章节目录 第1010章 一路向北(3) 晋城郊外的夜晚,格外寒冷。神策军的士卒们围着火堆烤火,还有一些人在营帐内裹紧衣物沉睡。执勤的军士不能解开盔甲,在寒风里一吹,热汗冷下来结冰,直接把衣服和盔甲冻在一起。

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拉扯得疼痛,如果不注意,随时会扯下一块皮下来。

“唉!”

人群里传来一声叹息,可能是小人物的自怨自艾,也可能是思念家中亲人,又或者是为了袍泽的牺牲而唏嘘感慨。

总之,无人在意这样的插曲,小人物就是这样的待遇。出现时不曾引人注目,消失的时候亦是无声无息。

正在这时,一队穿着“银甲”的军士雄赳赳的经过,他们正是巡夜的李达所部。神策军别的队伍,在严寒的夜里早就蔫了,唯独他们神气活现像是没事一样。

“李将军,停一下。”

一个轻柔甚至带着些许讨好的声音,把领头的李达叫住了。

“嗯,现在正在巡夜呢,军规森严,你不要废话多。”

李达不耐烦的说道,面前的正是神策军中主管一军的周敷。周敷出自江州山区,跟李达这帮人天生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正如李达虽然是鲜卑人,却跟晋阳这边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一样。一个人的出身,在这个时代,往往就已经决定了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竞争对手。

“上次滏水河大战,听说你们穿的靴子不是挺灵便的。我们这边有很多适合上山的靴子,可以均一些给你们。”

周敷搓了搓手说道。

神策军有制式装备,但是好多穿的衣物鞋子,除了军服,都是士兵自备的。毕竟,什么鞋子好,什么贴身衣服舒服,那只有自己知道。

更多的人是穿家里的衣服,然后把军饷送回来,让家人改善生活。

“啰啰嗦嗦的,你肯给我肯定承你情啊。问题是你一贯都抠门,送靴子我们,到底是想从我们这拿到什么?”

李达又不是傻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家跟你不熟,突然凑上来说要送东西给你,他难道是脑袋被门夹住了?

“那个……其实我们也有点需求。听说你们穿的纸甲,还有很多备份库存,不如均一点给我们,要是觉得吃亏,我们还可以凑点钱……”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李达说道:“哎呀,我耳朵有点不好了,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啊,算了算了,我巡夜去了啊,神策军军法森严,不按时巡夜十军棍的,哈哈哈哈哈哈!”

李达自说自话,打着哈哈就不理周敷,自顾自的走了。

“将军,周敷那混球想骗我们的纸甲啊?”

走远了以后,李达身后一个亲兵低声问道。

“屁话,这纸甲冬天能当袄子穿,你愿意去穿那冷冰冰的铁甲?你以为周敷是傻子?我呸!”

李达冷哼一声,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周敷要的,当然不是李达身上穿的,镀过银的纸甲,而是神策军内专门为李达所部设立的库存纸甲。

纸甲非常特殊,一片一片,每个都一样大,装在木箱里保存。身上的某一块损毁了,拿下来以后,换上新的,将旧的送回邺城郊外的造纸作坊修理。

这些库存,量其实也是不小的。可是纸甲的损毁率也特别高,李达所部打了一仗,身上很多银甲都被损毁了,换上了白色的纸甲。

所以他们现在勉强只能凑足300套银甲,其余的都是普通纸甲。李达拒绝周敷,周敷不敢直接找高伯逸去要,都是因为这个。

秋天的时候,嘲笑李达他们是煞笔的神策军士卒不在少数,但是到了冬天,他们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因为只有穿纸甲的人,上了战阵不怕冷!

其余穿皮甲和铁甲的,一场战斗下来,浑身都被冻得拔凉拔凉的。周敷不是第一个找李达要纸甲库存的,但他却是最客气的一个。

“穿着纸甲,我们才是神策军中独一无二的精锐,我们才是高大都督的亲信,才是无可替代的,懂么?

除非大都督说要给其他部队,我们才能给,这个千万不能犯浑。”

李达言之凿凿的说道。

他的副将叫贺兰豹子,此刻看着在他认为一直都很无脑,没有丝毫谋略的主将,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颇有哲理”的话来,不免也是惊诧异常。

李达看到镇住了麾下亲信,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我们只要听大都督的话就行了,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嘿嘿,就是把太后抓回来给大都督暖床,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们跟其他各军都不对付,只有紧紧抱住了大都督的腿,才能更好的活下去,难道你们认为我比田子礼还蠢么?大都督的位置越高,我们就混得越好,知道吗?”

李达不悦解释道。

其实我们觉得你跟他一样蠢,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李达麾下那些人,都一个劲的点头哈腰吹捧。其实有个问题,他们一直都想问李达。

高伯逸现在已经贵为楚王,京畿大都督。他要是再往上……那是要称帝?

这种事情可不能讨论呀,虽然是很有可能就是了!

一时间,李达身后的那些部下,感觉自己好像跟着高伯逸走得有点远,已经下不了船了!

自古从龙就是大赌博,赢了,穷光蛋可以荣华富贵。输了,荣华富贵求穷光蛋都不得,只能全家死光!

这其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任何人都无法无视这样的巨大风险。

绑!

正当他们继续巡夜的时候,一支箭正中李达胸口,居然没有穿透纸甲。

“快敲锣啊,你们愣着干什么!”

李达大声嘶吼道,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胸前那支箭。纸甲的设计,韧性很好,最里头还有一层丝绸打底,因此防御刀剑还在其次,对于弓弩的防御力,比铁甲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可以说,正是这幅骚包的银色纸甲救了他一条小命。

铛!铛!铛!铛!铛!铛!

“敌袭!”“敌袭!”“敌袭!”

随着一声声的叫嚷,神策军像是精密的机器一样,快速的运转起来。防止炸营,这是平日里经常要训练的科目,还要参与考核。

大军不但没有混乱,反而在短时间内就能结阵于营内,并派出斥候出去侦查了。

章节目录 第1011章 一路向北(4) 敌军袭来,神策军大营内鼓声大作。

刀盾兵拿着包铁木盾就冲出大营门外结阵,弓弩手紧随其后严阵以待。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大队的骑兵从晋城内冲了出来,在营地外面四处巡逻。

接着

然而,忙活了一阵子之后,众人就看到李达胸前傻乎乎的插着一支箭,其他的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半个时辰之后,高伯逸一脸铁青的来到营门外,顶着呼呼的寒风,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在后世,有个词叫“免疫过度”。说的是免疫系统被训练得太好,所以身体稍微遇到一点点的不适,就会剧烈反应,在人体内横冲直撞。

造成的危害,比病毒本身还要厉害得多。

现在神策军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因为平日里操练的次数太多,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旦遇到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按照预案行动。

若是换了别的军队,李达这厮被人射死也就射死的,其他的人该睡觉还是睡觉,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这样的坏处是,当遇到真正的危险时,他们就反应不过来了。

然而这样也有好处,那便是假如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比如说敌军夜间的骚扰,他们不会动不动就集结,以至于休息不好。

像神策军现在的状况,就是反应过度灵敏了。

张彪不在,部队的日常管理还是差了点,神经绷得太紧了啊。

“大晚上的,嚎叫个什么!你这不还没死么!”

高伯逸对着李达大吼了一句,说完伸手将他胸前纸甲上的箭矢拔了下来。果然,纸甲防御箭矢效果很好,都没有穿透最后一层的丝绸。

身边众将的目光都在李达穿着的那套骚包银色纸甲上,怎么说呢,不试试谁也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怎么样。

纸嘛,在平常人眼中,那就是柔软、轻薄的存在,这东西居然能扛得住箭矢,说实在话,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全都不会相信会这么神奇。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确实是这样。

所以说,李达这家伙平日里有些不着调,大话连篇,大家都以为他是个草包。而他整天把自己身上那套盔甲当个宝,众人也一直是以为人蠢怪多。

今日一看,此人的“愚蠢”,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此时的李达,被高伯逸训斥,一脸委屈,又不敢顶嘴。

“李达等巡夜有功,记录在册。大营内喧哗本应打十军棍,念在触犯,先记下,将功赎罪。”

高伯逸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

李达只是个混人,今日的处置并无不妥。当然,他是按条令办事,其实还有更聪明的做法。不能因为他“虚惊一场”,你就真的去惩罚他。若是这样,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谁会给你报警?

所以高伯逸满肚子的火没地方发。

现在杨素在晋城以南筑城,巩固大军的补给线。高伯逸身边的谋士是李德林又不懂军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伯逸回到帅帐,恨不得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给扔了。

“段韶老匹夫,你都山穷水尽了,还敢对我玩步步为营!”

高伯逸恨恨的骂了一句,最后无奈的颓丧坐下,思虑对策。骂一骂固然解恨,却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

很明显,今日段韶最多就派了十个军中善射的好手前来骚扰,射不射死人都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要试探一下神策军对于夜袭的反应。

高伯逸打仗,从来都只有他去试探别人,如今被段韶试探,心中一百个不爽却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大都督。”

营帐外,斛律光来了。

“明月啊,进来进来,我被段韶呛了一下,现在还在生闷气呢。”

高伯逸勉强一笑道,招呼斛律光进来坐。他此战依仗斛律光是有深刻考量的,拉拢乃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只有斛律光知道晋阳鲜卑打仗是怎么回事。

他的建议,只要说出口的,高伯逸都无不采纳。只有“自己人”才最擅长对付“自己人”。

你说段韶的手段稀奇不?

一点都不稀奇,真可谓是用老了的套路。

接下来会怎么样,其实很明显的。那就是在对峙其间,白天静悄悄,晚上来偷袭。也不是真偷袭,而是摸一把就跑!

这样做有很多用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试探出神策军的水准,以及疲惫他们的精神。等时机一旦成熟,假骚扰就会变成真袭营!

你有没有办法防住呢?

有,但是费时费力,而且不是一日之功。

段韶今天来了,你明日警觉,然而他明日夜里不派人偷袭怎么办?

等你松懈了几天,他又来了,就是这么下贱。

招数老套,但是好用,用了还想用,这就是段韶的死办法。

“晋城以北,地势开阔。此地扎营,不利于防守。”

斛律光不善言辞,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简单点说,就是高伯逸的防守套路,那是按照一般行军打仗的规矩来的,只不过在晋城这里,容易让人钻空子罢了。

“嗯,此言有理。”

高伯逸微微点头说道。

“其实呢,防守时,前轻后重,没必要一口气把大军都摆在敌人眼皮底下。

末将认为,让晋城顶在最前面,很合适。大都督不需要玩什么互为犄角的戏码。若是出击的时候,一战而定即可。”

“一战而定?”

高伯逸有些纳闷的问道。

要是能一战而定,还要杨素去修什么城池啊,大家带着大军直接“A”过去不就完事了么?

斛律光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话没说清楚。他在桌案上摆了几个茶杯,指着其中一个说道:“段韶之所以会试探,不过是因为他想偷袭。他要偷袭,那说明正面交战,恐怕会打不过。

只要大都督将大军主力撤到后方修整,着急的人,一定会是段韶。晋城摆在那里,他袭扰我们是不怕的,城池可比大营要坚固多了。

如果他攻打我们运粮的队伍,那正好,现在杨素正在修的那座城池可不是摆设。大都督不妨将帅帐移到新城里指挥。退后一步,往往对局面看得更清楚些。”

这下可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斛律光不愧是最了解晋阳鲜卑战法的人,每一条建议都打在段韶的软肋上。

章节目录 第1012章 一路向北(完) 斛律光走了以后,高伯逸摊开大纸,回想起綦连猛派来的使者所说的那些话,心思涌动。

如果说綦连猛不是段韶派出来劝降的,那么现在的晋阳鲜卑,就是历史上最虚弱的时刻,没有之一。

“第一个,严重缺粮。”

高伯逸一边默默的念叨一边写。

“第二个,军心不齐。”

“第三个,后方不稳。”

他一条一条的写,越写就越觉得自己根本没道理会输,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呢?是什么让神策军今夜吃了个闷亏?

大军睡不好觉,会严重影响战斗力,更严重的是,会动摇军心,让全军上下那股“必胜”的信念消失。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高伯逸思前想后,愣是想不明白,段韶现在都这样了,晋阳鲜卑被自己加了那么多debuff,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猛啊。

今夜老鱼出动也不算慢了,愣是一个影子都抓到。

“大都督,陈将军帐外求见。”

陈将军?

高伯逸一愣,这厮不就是那个山寨的“少债主”么。

陈真一直很“乖巧”,平日里也没什么意见,更不像李达那样,逢人便说是自己的嫡系亲信。

他这么晚来,还是在大军被段韶骚扰之后前来,难道是要献策?

高伯逸顿时来了精神。

“进来吧。”

等陈真来到他跟前时,高伯逸顿时温言问道:“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畅所欲言嘛。你这么晚来,总不会是来跟我聊起往日峥嵘,对吧?”

“大都督,末将有个……嗯,不成熟的想法。”

不成熟?

只怕你都酝酿了好久,已经“相当成熟”了吧。

高伯逸眯着眼睛微笑点头道:“但说无妨,今夜说话可以百无禁忌。”

他亲热的态度吓了陈真一跳,不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都督,今夜段韶派人前来骚扰,企图我们炸营。末将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陈真读书少,哪怕现在努力学习,这遣词造句还是差远了。别看李达是个混人,以前家族也是在北魏洛阳禁军中干过活的,并不缺乏读书写字的能力。

“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高伯逸替陈真说出了想说的话。

“对对对对,还是大都督知道得多,末将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段韶可以派小部队来骚扰我们,他们也一样是人,一样要吃饭睡觉的。我们也可以派小部队去骚扰他们呀。

如果成了,大功一件,如果失败,那么也不过只损失点人马而已,何乐不为呢?”

陈真就差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就是那个“小部队”最合适的领头人了。

高伯逸何等样人,陈真如此明显的要上战场一线,已经是昭然若揭,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袭扰这种事情,人多了,跟人少了,一样都不太好。

人多了动静大,人少了闹不出什么动静来。像李达这厮,胸口中了一箭就敲锣的情况,实在是不多见。

晋阳六镇大军无声无息死个巡夜的人,说不定跟挠痒痒一般,不足为奇。

“今夜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若不是李达那厮聒噪,估计他们那一队人被射杀,都不会有人发觉。

你打算带多少人去闹腾?

带少了,人家没注意你,或者你打不过巡夜的斥候。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段韶派出数千骑等着你来,你打得过么?”

高伯逸说的只是一个最基本的事实罢了,打仗不能当自己打了鸡血,仅仅依靠一腔热情换来的往往都是死亡。

这是不可取的。

“大都督,末将,只想带二十人,一人一马就行了。这里离阳阿县路程不远,马跑短距不累。”

二十个人够做什么事情?

高伯逸脸一黑,顿时不悦道:“今日之事,只是偶然而已,下次再遇到,便不会如此了。你以为你学他们,朝着巡夜的军士射一箭,然后人家就会营帐大乱?岂不荒谬!”

高伯逸还以为陈真会有什么高论呢,没想到只是模仿段韶而已。

现代不是有句话么,“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你学习对手的思路,这条路是可以走的。

但是你跟对手步伐都一样,那绝对会死得非常惨。

段韶用这一招骚扰神策军,他自己岂能没有防备?

“大都督,如果光靠射箭,那确实很难如愿。但是,如果我们加一个东西的话,结果可能就会大不一样了。”

陈真神秘的说道。

“加一个东西?什么东西?”

高伯逸一脸懵逼问道。

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秘密武器了呀。

陈真凑到他身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这下高伯逸总算是明白,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了。

不得不说,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哪怕是读书不多的人,有时候也是有好主意的,你不要因为对方的出身不行,就否定别人的每一个建议和想法,这是不可取的。

“那玩意,用起来要非常注意。李达他们,也是训练过很久的。你确定真能行?”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是他看不起陈真,而是“那玩意”用起来真的很危险。这可是古代啊,若是现代那肯定是没话说了。古代……你用“那玩意”,还是在紧张的战斗中,真是在玩命啊!

高伯逸不得不感慨,在这个乱世,军功,成为了打破阶层的唯一通道。像陈真这样的江州山寨豪酋子弟,一般也就稍微读点书,然后子承父业,从“少寨主”变成“寨主”,娶个豪酋家的女儿为妻子,然而在王八池子一样的地方勾心斗角一辈子。

大概也就这样了。

而现在,他来到了更为宽广的平台,竞争者无数。为了能出头,只有做别人不愿意做的危险事,只能做别人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

只有这样,他才会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你想想,若是连机会都没有,你如何能发迹?

所以从这个角度想想,高伯逸也释然了。还是那句,正是因为神策军只看军功晋升而不看私人关系,所以陈真这样的人,才愿意豁出性命,去谋一个前程。

其实他要是混下去,只要别太烂了,应该也是能混下去的,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玩命。

“你尚未娶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高伯逸有些为难的说道。

“大都督,在下在山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五子三女,家中子嗣兴旺得很。若是在下不幸阵亡,还请大都督照顾一下我的家人,儿子长大了,他们也会进神策军为大都督效力的。”

陈真有些腼腆的说道。

这么多儿子了?高伯逸这才感觉人真是不可貌相。

章节目录 第1013章 特战先驱(1) “诸位,辛苦了!”

阳阿县外的段韶嫡系大军营寨门前,一字摆开了十坛好酒。段韶面前站着十名骑兵,他将地上的好酒,一坛一坛的递过去,送到对方手里。

“痛饮吧,今日不算军法。”

段韶哈哈大笑说道,豪气万千。

“谢都督!”

这十人顿时就拿起酒大喝起来,顿时羡慕死围观的亲兵了。晋阳缺粮,别说是酒水了,就是粮食,也变得异常珍贵。

他们去高伯逸大营外面晃了一圈就回来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呢。

等众人散去之后,段韶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散去,变得阴霾起来。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晋阳六镇何曾虚弱到如此程度了?段韶摸了摸自己已经全白的胡须,长叹了一声。

“孝先,明明是挫了对方锐气,你何故叹息?”

唐邕端着两个酒坛子过来,递给段韶一个。

“军中不可饮酒,你作为行军司马,亦是不可。”

段韶板着脸说道。

“你我都不喝,下面的人只会更加紧张沮丧。只有我们都喝了,才能让他们认为局面发生了逆转。这个道理,跟你的道理,都没有错。”

说完,他自己先喝了一口。

其实,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段韶长叹一声,端起酒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冬日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热气,倒是光芒还像模像样的,一如现在的晋阳六镇一般。

“明日不派人去了,神策军定然警觉。过两日,我多派些人去骚扰一下,此乃疲兵之策,且看高伯逸如何应对。”

段韶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话也多了起来。

“秦赵长平之战,赵国会输,不全是赵括无能,长平这块的地形,对河北的赵国不利。”

怎么突然谈起古人来了?

唐邕仔细聆听没有说话。

“赵国占据上党郡,也是逼于无奈。不占上党,大片国土无险可守,随时处于秦国的威胁之下。占据上党,又会变成孤悬之地,需要大量士卒才能坚守。”

长平就是高平,唐邕是知道的。听段韶这么说,他总算是有些了解,晋阳六镇在地理上的优势,不是高伯逸可以凭借人力扭转的。

倘若晋阳不缺粮……那该多好啊!

唐邕恨恨的想道。

“那你此战后有什么打算?邺城钱多粮足,再拉一支队伍起来易如反掌。但是我们再回晋阳已然不可能,怎么办?还有哪里可以去?”

唐邕抛出了一个他最关注的问题。晋阳地区的种粮都被他搜刮一空,别说是经营了,明年春季定然爆发大规模民变。

晋阳六镇也好,不管是什么人都好,必须要大范围内迁徙,才有活路,回晋阳死路一条!

“我想好了,只要我们赢一场,破神策军。对方定然退到新乡修整布防。然后我们趁机渡过黄河,西进可以去洛阳,南下可以取两淮!

只要赢一场就够了啊,只要拿下了晋城就行!”

话语中带着不甘,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前面的并不是绝路,至少在掉下山崖之前,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喝了酒,段韶的脸红扑扑的。他的话,类似于后世某国国足说的“只要打平就能出线”。

“不说了,唉。”

段韶感觉自己老了,要应付高伯逸这样的毛头小子,居然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绞尽脑汁的应对,这在从前,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是自己变弱了,还是对方变强了?还是……时代变了?

想到这句话,段韶浑身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恐慌感,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自己网住,然后抛下万丈深渊。

而他和高伯逸或者别的什么人,都像是竹筐里的螃蟹一样,互相拖后腿算计争斗,最后依然难免被时代所抛弃。

当了三十年收银员的小姐姐,长成了五十岁的大妈,然后看到超市门口的自动付款机发愣,回想起自己的岁月究竟活到了什么地方。

此时的段韶,有类似的心情。可他依然只有那种来自于直觉的惶恐,而看不到时代前进的方向在哪里。

“我有些累了,去躺一会。”

段韶将酒坛子递给唐邕,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的帅帐而去。他的各种表现,让唐邕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

神策军今日拔营起寨,前往新建的“冰城”,号为“飞龙”。据说是杨素苦苦哀求高伯逸起的,美其名曰“龙城飞将”。

“什么鸟玩意,还不如叫抖抖城呢!”

扛着步槊,李达不满的哼哼了两句。

“大哥,这个抖抖城怎么讲?”

他的一个亲卫好奇问道。

“全都是冰的城池啊,冷得你发抖,不叫抖抖城叫什么?”

李达怼了一句,看看自己胸甲上那个刺眼的洞,冷哼一声道:“哪个混球敢在我宝甲上扎洞,等被我逮到,我一定亲手做了他!”

他胸前中箭只留下了一个淤青,在军中声名鹊起,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无非是什么狗屎运啊,靠着甲胄打仗啊之类的流言蜚语。

言外之意,装备是S,本人实力是D。

“我跟着大都督走南闯北的时候,他们还在哪里。想当年鄱阳湖畔伏击陈霸先,那叫一个痛快淋漓啊。”

“大哥……”

亲卫指了指不远处,卢勇带着一队骑兵正要从他们身边经过。

“卢将军,等一下。”

李达喊了一声。

卢勇新附不久,知道李达是高伯逸的铁杆狗腿子。他翻身下马拘谨问道:“李将军何事?”

“啊,也没多大事情。我就想问问,段韶大营中,有没有特别会射箭的人?”

“段韶有精锐千骑,个个都是以一当十,射箭只是基本。”

卢勇瞥了一眼李达胸前纸甲上扎眼的那个洞说道:“其实呢,段韶有一支王牌,都是段部精锐组成,人数不超过五十人,轻易不出动。”

有没有这样一支部队呢?史书上没有明说,但是历史上段韶确实有一支千余人的精锐骑兵,带着这一千骑,他就敢跟宇文护二十万大军鏖战邙山!然后一举扭转了战局。

“哦,这样啊。”

李达顿时怂了,刚才的豪言壮语变成了浮云。貌似在自己纸甲上“戳洞”的,是一个惹不起的存在,等以后痛打落水狗再说吧。

“啊,没事了,谢谢卢将军。”

李达拱手道谢,卢勇一脸懵逼的还礼,上马就走了。

章节目录 第1014章 特战先驱(2) “高伯逸,你输得服不服气?”

段韶拿着一把剑,放在对方肩膀上。而此刻高伯逸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你确实很厉害,不过嘛,还是嫩了点。疲兵之计懂不懂?你以为我就是为了杀你几个人么?我是要搞得你彻夜不得安宁。”

段韶嚣张的用剑身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哈哈大笑道:“等你以为我不会来袭营的时候,我就带着大军来了,你输得不冤。”

看到高伯逸根本不搭腔,段韶一时间也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意兴阑珊道:“还有什么愿望没有?没有的话,那就送你上路咯?好酒好菜,要不要来一点?”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高伯逸,突然,身后一凉,胸前出现了一把剑的剑尖。

“段孝先,我在这里呢,你绑着个木偶自娱自乐有意思么?”

身后传来高伯逸的声音。

段韶正要回头,却发现身体在变轻,无可抑制的倒下。

“啊!”

从噩梦中惊醒,段韶摸摸自己的全身,并无大碍,那只是一场梦而已,虽然是不好的梦。

“梦,通常都是反着的吧。”

段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发现营帐内的火盆刚刚熄灭,这里又慢慢冷了下来。

其实以他的身份,是可以住宅子的,现在住帐篷,完全是逼不得已。

大军要随时掌控,因为大后方晋阳,已经……没什么指望了。这些人如果知道了家乡已经连口粮都要没有了,春耕都指望不上了,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很难说。

现在的晋阳六镇,就好比是一个身缠疾病的壮汉,也就靠着那一口气维持着罢了。

一旦那口气没有了,随时都能倒下。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轰!”“轰!”“轰!”

不知道哪个方向而来的剧烈爆炸声,响彻大营!

接下来,是持续的安静。

这个声音,段韶是再熟悉不过了!滏水河一战,逆转乾坤的,就是高伯逸派出的一支“奇兵”,当时对着廊桥岸边的晋阳步骑扔一种圆形的罐子,接着就是大爆炸!

段韶连盔甲都没披,抓起佩剑就走。

“敌袭!”

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紧接着……炸营了!

四处都是奔跑的士卒,有被绊倒的,互相踩踏的,接着还有持续的爆炸声,一共响了十多次!

还好,并没有士卒朝着帅帐而来。

段韶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帅帐前,也不阻止,也不下令,就这样看着大营内的士卒跑来跑去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他确实是可以组织起亲兵队伍维持秩序。只不过,根据情报,对方袭击的不可能是大队人马,如果是大队人马,这么远的攻击距离,自己这边的斥候早就发觉了。

段韶就是想看看晋阳六镇大军已经乱到了什么程度而已。反正,混乱最后总会平息下来的,如果自己现在出来阻止,那些乱兵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死在乱军之下,那岂不是让高伯逸笑掉大牙?

作为三军主帅,士兵的人命,只不过是一长串的数字罢了。

“孝先!大营都乱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此处看戏?”

唐邕急匆匆的赶来,就看到段韶气定神闲的“观看”自家大营炸裂,丝毫不干预。

“放心,发现没有人袭击,他们会定下来的。现在胡乱干预,反而不美,你就看着吧。”

段韶淡然说道,就好像那些士卒都不是自己麾下的一样。

很快,一个部将前来禀告,他已经约束住了部下,请示下一步行动。段韶交给他一支令箭,让他将麾下集中在一起,并将所有兵器集中,所有人不得持械。

一个又一个部将前来,段韶如法炮制,全都让他们不得持有兵器,然后集中。

半个时辰以后,大营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去通知各军主将前来我营帐开会,我先安静一会。”

段韶有些疲倦的对着唐邕挥挥手说道。

刚才一系列“简单操作”,让唐邕十分佩服。

炸营,是每个主将都会遇到的情况,弄不好,死在营帐里也是有可能的。主将需要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不同的应对。

比如是有敌军奸细浑水摸鱼,那么还要麻烦一些,不但要把那些人找出来,还要恢复部队的组织度,不能让他们继续陷入混乱。

像今日这种情况,段韶一眼就看出来了,爆炸声就是唯一“乱源”。真正伤害自己的,其实是误伤和踩踏。所以他没有直接出面,而是让麾下大军自行恢复,之后一步一步解除武装。没有了兵器,自然不会有其他什么想法。

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但是临到你头上的时候,会不会慌乱,会不会不该行动的时候胡乱下令,在命令传递过程中产生误会,继续扩大混乱?

谁也说不清楚。

要不怎么说各人的道行不同呢?

等麾下部将都到了以后,段韶下令让他们约束部下不得出营,不得胡乱走动。除了巡夜的人以外,其余的不许出现在营帐以外的地方。

一场大乱就这样被消弭于无形。

天亮以后,段韶带着亲兵,在大营内四处走动,清点损失。最终,他们来到了“爆炸”现场,那里有不少残肢断臂,死了几十个人。

几乎都是面目全非。

“这是?”

段韶捡起地上的陶片,上面带着一股浓厚的硫磺味。

“这不是猛火油。”

段韶想起来了,高洋还在的时候,高伯逸就提出在邺城建“神机营”,结果不了了之。看来,神机营是没什么成果,但不代表对方什么事情都没做。

比如说这个会爆炸的陶罐……就很有意思。

对于段韶来说,只要事先有准备,这种会“爆炸”的陶罐,也不过是一种加强版的猛火油而已,实在是不足为奇。

但是在要害地方,小股部队使用的时候,却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绝对不可小觑。

“高伯逸,是我小看你了啊!”

段韶随手将陶片扔到地上。

损失陆陆续续传来,各部因为互相踩踏,误以为是敌军而拼杀死亡的,多达百余人,受伤数百人,可以说吃了个不小的亏。

当然,这些都不值一提,最令段韶忧心的是,对于神策军使用的那种会爆炸的“陶罐”,有了一些不好的传言在军中四处流传。

章节目录 第1015章 特战先驱(3) 神策军自从上次被段韶“惊扰”之后,高伯逸就下令全军退却至新筑的“飞龙”城。这座城池跟焦作城一样,都是泥土加水板筑而成的“冰城”。

在冬天的时候,确实是会固若金汤,神仙来了都奈何不得。但是若是战局拖延到开春以后,那么高伯逸就很难再维持住此时的局面了。

晋阳六镇的卢勇,在投靠高伯逸之后,一直小心翼翼的做人,再加上他麾下只有一百五十骑,确实起不到什么一锤定音的作用。

所以神策军上下,几乎都把此人忘记了。

就在神策军入主飞龙城的第二天夜里,正准备裹着毛毯入睡的卢勇,被高伯逸叫到了简陋的“冰屋”之中。

卢勇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个黑黑的,长得又有些瘦小的年轻人也在,他记得此人叫陈真,乃是神策军一部的主将。

他们这一部的战斗力,好像在神策军军中垫底,往往都不执行主攻任务。

“卢将军请坐。”

高伯逸指着一块石板说道。这里很是简陋,也没什么家具一类的,说不定大军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卢勇瞥了一眼石板,想起自己老胳膊老腿,只怕受了风寒不好伺候。于是他讪笑道:“末将站着就行了,挺好的。”

看他如此坚持,高伯逸也没纠结。他看着陈真低着头,微笑着问道:“不是你让我把卢将军找来的么?怎么人来了你又不说话?”

“那个,卢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

陈真有些扭捏的说道,他接着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了一下,听得卢勇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一脸不可置信。

“卢将军,滏水河一战,你也在场。那种会爆炸的陶罐,你应该不陌生吧?”

想了想,卢勇默然点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李达所部那些混球将会爆炸的陶罐往晋阳鲜卑人群里一丢,然后……段韶阴差阳错的就兵败如山倒了。

这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无论是谁跟他说起这件事,他都不会相信的。靠那些“奇淫技巧”就能扭转战局,这不扯么。

“末将……确实是印象深刻。”

“两天前,陈真带着二十人潜入段韶营地附近,朝着巡夜的卫兵抛掷这种爆炸陶罐,造成了段韶大营的混乱。

可惜,他们人数太少,又没有骑马,无法扩大战果。

若不是段韶不管不问不派人搜寻追击,只怕陈真将军他们的小命都会交代在那边。

所以当陈真将军来找我的时候,他说想找个合适的人做这些事,我就推荐了你。”

高伯逸言之凿凿的说道。

原来如此!

卢勇也是佩服陈真胆子大。不过也多亏是晋阳鲜卑自大惯了,要不然陈真前两日绝对是有去无回。

“据末将所知,段韶精通战略,眼光卓着。而且他治军有方,对待士卒又不严苛,此番再去,只怕对方会有所防范。再像上次那样扔几个陶罐,闹出点动静,只怕效果并不好。”

不是要灭自己威风,也不是想藏拙,而是卢勇真的有点畏惧段韶这个人。以至于他在对方赶走高演之后,都不敢有所动作。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他立功表现的时候,也是跟过去划清界限的时候。按道理说,卢勇应该是很积极参与才对。

但是此时他表现出一种很谨慎的表情,让高伯逸和陈真二人都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段韶麾下有一支直属于他本人的精锐,最多不超过百人,并不是亲兵。就连上次滏水河大战,段韶都没有派他们出战。

大概是那次段韶认为可能很难跟大都督分出胜负来,所以把杀手锏留到了最后。

如果陈将军想执行这个计划的话,这支队伍,应该就是最大的阻碍了。”

所以,究竟要如何策划这一次行动,倒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情。

“卢将军,有没有一种可能,把这队人马引出来,然后我们集中人手将其歼灭?”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

这倒是难住了卢勇。

都说了是杀手锏,又怎么可能会随便拿出来用呢,除非……是有不得不用的原因。

卢勇摸着花白的胡子,沉默片刻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末将先假设一下,若是都督麾下有这样一支精锐,人人可以以一敌百,那么都督会怎么使用这队人马?”

“若是有机会刺杀段韶,或者是在决战的最关键时刻,或许会使用。”高伯逸略微思索后答道。

史书记载的战史上,有没有卢勇和高伯逸口中的那一类军队呢?答案是不仅有,而且就光南北朝中后期就有不少。

最经典的莫过于东西两魏的沙苑之战,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弼(当时还不是),带着数十骑兵,将高欢二十万大军拦腰斩断!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确实在特定条件下发生的实实在在的战例!

几乎等同于快刀切豆腐。

这一类极为精锐的人马,就是战将赖以生存和立足的重要资本。

每死一个这样的人,段韶就会痛得彻夜难眠!

高伯逸所说的将这支人马钓出来全歼,谈何容易,人家打不过还不会跑么?

“除非,让段韶觉得派出这队人马可以刺杀都督,或许……他会试一试。”

卢勇低声说道。这种话,不该他这样的降将来说,会让人以为别有用心!

“或者让军中跟都督身形相似的人假扮也行,总之……段韶也有可能不上当。”

“不,如果我是段韶,有机会能够最小成本的解决问题,那么哪怕是冒险,也绝对会试试的。”

高伯逸十分笃定的说道。

只要自己一死,那么神策军就群龙无首,不知道为何而战了。

只要自己一死,李祖娥肯定没办法镇得住场子,那么谁能控制邺城,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只要自己一死,北方世家未必不能跟段韶媾和,只不过需要花费更多的代价罢了。至于李祖升一家人,不过是牺牲品罢了。

世家想跟高伯逸合作,他们才能占据主导地位。当高伯逸死去,这个前提就不存在了。

所以假如自己是段韶,则一定会试试刺杀的办法。

“你不用管其他的,我就是想知道,如何能让段韶把那支队伍派出来!”

高伯逸看着卢勇的眼睛问道。

章节目录 第1016章 特战先驱(4) 性价比,是一个特别有趣的话题。用最少的代价,去做最多的事情,这就叫性价比。如果用牺牲一队精锐人马,换取高伯逸的项上人头,那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性价比极高!

可问题是,段韶如何会知道这件事,又会如何运作这件事。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例子,可是太多太多了,多到数不清楚。

“大都督,末将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以如今我军的态势,其实不必玩那么多花俏的。”

卢勇诚恳建议道,说实话,其实无非是多付出一些伤亡就好了,为什么要跟段韶玩这些游戏呢?

赢了,无非是歼灭段韶手中的王牌尖刀,万一输了,性命都会赔上。

“但是此举对于段韶心理上的打击,将会是无与伦比的。如果可以让神策军少死点人,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一试。”

高伯逸沉声说道,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好吧,你开心就行。

卢勇顿时没话说了。

“行了,此事不要声张,明日我自有计较,都散了吧。”

将陈真和卢勇二人屏退,高伯逸陷入了沉思,他的考量,跟卢勇有着本质的不同。

上次袭营,那支队伍虽然只是正中李达胸甲,并未造成伤亡,但在军中引起的恐慌,却是从未有过的。

能够无声无息的射中李达,就能无声无息的射中神策军中任何人,就问你恐慌不恐慌?这样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队伍,哪怕人数再少,也是个重大威胁,必须要除去!

等这波人被干掉了,陈真他们就能肆无忌惮的往段韶大营里丢雷了,真是快活得想引吭高歌啊!

高伯逸摊开地图,手里拿着油灯,慢慢的在地图上移动。

很快,他的目光被一处地方吸引住了。

“金泉山?听名字好像有点意思。”

这个金泉山是何方神圣呢?并不是山东长广县那个。

《魏书·地形志》:长广县有金泉山。具体的,在今山东平度市东南三十五里。这里的金泉山,肯定不是那个“金泉山”。

而上党郡的金泉山,则位于高平一带的建宁乡境内。北南走向,海拔超过了一千米。乃是高平与晋城的分界山,亦是周围制高点。

斛律光那张地图特意在金泉山这里画了一个圈,显然是要特别重视这里。

“金泉山啊。”

高伯逸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越品越是感觉有种宿命感。

“来人啊,把斛律将军叫到我帅帐议事。”

高伯逸对门外的亲兵吩咐了一句,此刻在这冰屋内,他不但没觉得冷,反而内心火热。

很快,斛律光就顶着黑眼圈来了。

这次战役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他也是夜不能寐。或者说神策军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感觉轻松难道。

人的影树的名,段韶和晋阳六镇的威名,那可不是白给的。

“明月兄这是没睡好?”

高伯逸明知故问了一句,直接顺杆爬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无妨的,大都督可是有要事?”

虽然无法反抗……但是半夜没事把人叫起来,也会令人很不爽啊!

“段韶麾下精锐犀利无比,前日惊扰大营,我真是寝食难安啊。”

高伯逸一脸忧心的说道。他说得有点夸张,不过却也不是胡编乱造。这两天,斛律光也感觉到大军士气明显不如往日。

他都能察觉到,更何况是高伯逸呢。

“明月兄,如果,我是说如果段韶知道我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身边的军士不多,那么他会怎么样?”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身边军士不多?

斛律光一愣,半天没明白高伯逸到底想干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东西两魏大战的时候,双方主帅都曾因为身边兵少,差点丢掉性命。

如今高伯逸这么说……是想玩什么幺蛾子?

“大都督这是要……引蛇出洞?”

主帅身边人不多,不是引蛇出洞是什么。

“确实如此,我想歼灭段韶手里那支最精锐的人马。”

斛律光微微点头,那支部队,他也是有所耳闻,段韶轻易不会动用。平日里又是深居简出,不与其他士卒合兵一处。

上次朝着李达胸口射箭的,只可能是那支部队的人。

“看来大都督已经考虑好了。”

听斛律光这么说,高伯逸微微点头,招呼他过来坐。

等两人坐定,高伯逸指着石板上的那张地图道:“金泉山,你觉得怎么样,段韶会不会上钩?”

金泉山对于两军来说,相当于一个什么地位呢?就类似于前线指挥部的最佳位置。

一来山高林密便于隐藏,二来,离高平很近!

斥候从这里出发,早上步行出门,晚上就能回来,夜里就能把消息传递到神策军大营或者晋城!

别说是高伯逸在金泉山,就是他随便派一支军队驻扎这里,都会让段韶晚上睡不着觉!

在没有电话,没有汽车,没有手机的年代里,通讯和情报,往往就决定了战场主动权。段韶乃是打老了仗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这一点?

假如高伯逸在金泉山,那么段韶会派大军围剿么?

其实是不会的。

因为只要大军出动,高伯逸就会察觉,然后带着人溜号,哪里会等着你来抓呢?正如他不动声色带几十个人驻扎在那边一样。

如果高伯逸带的人多了,同样会引来段韶的大军,然后提前决战。

这就是双方在进行一种无声的博弈。

“金泉山东麓有金龙寺,可以居住。”

斛律光闷声闷气的来了一句,居然没有阻止高伯逸。

“明月兄也觉得此举可行?”

高伯逸一脸惊喜问道。斛律光的道行,那可比卢勇之辈要高多了。卢勇只能看到战场的一角,而斛律光这样的,跟高伯逸一样,关注的是全局的得失。

“若是能打掉段韶的精锐,对于挫败晋阳军的士气跟段韶的心气,都很有帮助。其实说到冒险,大都督又不必亲自去,只要造成亲自去的一种假象就可以了。”

诶?

听斛律光这么一说,高伯逸恍然大悟!

对啊,既然是钓鱼,没有谁跳到水里把自己当鱼饵去钓鲨鱼的。只要让段韶相信他高大都督在金泉山就可以了,没必要自己亲自去的!

当然,如果不亲自去,很难掌控全局,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会“钓鱼失败”。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章节目录 第1017章 特战先驱(完) 阳阿县外的晋阳军大营内,綦连猛坐立不安的四处走来走去。他派出去跟高伯逸“联络”的人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高伯逸打算常驻金泉山,而金泉山离阳阿县城,却并没有多远。

不仅如此,高伯逸还交给了綦连猛一个“任务”,那就是……把他高某人在金泉山的消息,告诉段韶,然后就不用管了。

至于这个消息的真伪,只需要用“好像”“似乎”“差不多看到”等字眼糊弄过去就行了。反正,这对于綦连猛来说,几乎就不叫个事情。

只不过,高伯逸这么玩,他到底是……脑子被门夹过?

其实对于綦连猛来说,高伯逸这个人是神秘的,因为他并未跟对方直接交手。

但是綦连猛对于段韶,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能把段韶逼到现在这幅田地,高伯逸就算不是“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了。

段韶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他骑**湛,而是此人善于学习,一路走来,高欢手下诸人,就他成长为擎天之柱。

当然,这也因为他跟娄昭君的关系。

不可否认的是,段韶打仗,战略眼光很厉害,善于用阳谋。越是大兵团作战,他越是能够利用战机,抓住战机给敌军致命一击。

这一点,綦连猛自问自己做不到。

跟段韶比,技不如人,很正常。

那么高伯逸的出彩之处在哪里呢?这个问题对于綦连猛来说,还是一团迷雾。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年少有为,而且心机深沉之辈。

去找段韶,还是不去……这件事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思虑再三,綦连猛还是决定去跟段韶“聊聊”。

……

“大都督,金泉山附近,发现神策军的游骑,数量不多。”

一个浑身是雪的斥候,来不及抖落身上的白色,就迫不及待的向帅帐门外正在看雪的段韶汇报道。

这并不是綦连猛派去的斥候!

“金泉山?”

段韶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金泉山上有一水潭,冬日都不结冰。山东面的金龙寺,就坐落在水潭旁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平日里人迹罕至。

现在晋阳大军跟邺城的神策军打得热火朝天,似乎也没有影响到这座自给自足的寺庙。

“金龙寺啊!”

这个名字让段韶心中十分不舒服!感觉这里就像是为高伯逸“量身定做”的地方一样,连名字都这么“应景”。

金龙寺可不是要出金龙么?难道这就是宿命?

段韶想起那一夜的噩梦,他似乎预感到,只要这次晋阳大军被消灭,几乎就没有力量去阻止高伯逸去获取他想得到的东西了。

金钱美色都是浮云,九五之尊的位置,才是高伯逸的最终追求!

而在段韶心里,那个位置,他都没有怎么仔细去想过。所以说,比较起来,高伯逸才更像是乱臣贼子啊!

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明里暗里说自己是不忠不义之人呢?

斥候还没走,段韶就已经处于愣神当中。

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你有了权力,就可以“洗白”,哪怕一身黑,也能洗成白天鹅。

如果没有实力,那就只能被人家扣帽子,你说话也没有人会听,哪怕听到的人,也会装作没听见,因为你无法为那些人带来任何好处。

世道就是如此。

“唉!”

段韶长叹一声,无力的对着斥候摆摆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进到帅帐,唐邕还在里面算剩下多少粮草,还能支撑多久。见到段韶进来,他低声问道:“孝先何故叹气?”

“高伯逸可能已经到了我们眼皮底下,他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透!”

段韶沉声说道,面色已经铁青。

“这很符合高伯逸的做派。我让人去打探消息,得到了一个你可能无法相信的事实。”

唐邕不动声色的说道:“当初江南战役,你之所以会功败垂成,那是因为当时顶着个招讨使名号的高伯逸,就在你们交战的附近观战,然后将重要情报透露给了陈霸先!

如今他故技重施,潜伏于金泉山,恐怕是不怀好意。”

听到这话段韶双手紧紧握拳,很久才松开,最后面露苦笑道:“我也是没料到这小畜生心机深沉若此。”

“如此吃人猛兽,怎么会是小畜生?”

唐邕嗤笑的一下道:“其实这也正是个机会,不如……”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刚刚斥候在报信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只是一直犹豫不决。”

段韶一屁股坐在冰冷的胡凳上,看着唐邕手里的账本道:“还有多久?”

“省着点,大概不到一个月。”

“若是打仗的话……只怕也就够十来天的。”

打仗时的粮草消耗,那跟在大营休息时完全是两个概念。唐邕的言外之意很明白,此刻已经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必须迅速打通晋城往河南的通道!

然后,就是敞开了洗劫,抢抢抢!见到什么抢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在死路中搏一条活路。

“高伯逸不是傻子,若是大军出动,他早就跑了。去山里抓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段韶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高伯逸身边的人,不可能多的吧?”

唐邕笑着问道。

“报,綦连猛将军求见,说是有重要军情!”

大帐外亲兵喊道。

綦连猛?他来做什么。

段韶和唐邕对视了一眼,段韶轻声道:“你到后帐躲一下,且听他说什么。”

唐邕躲好以后,段韶让綦连猛进来禀告。

“大都督,末将派斥候在周边巡查,发现了高伯逸的亲卫银甲军的踪迹。因为那盔甲实在是太好辨认,所以末将特来向大都督禀告,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派人严密监视即可,去吧。”

段韶大手一挥,不想听綦连猛继续说细节了。

所谓的“银甲军”,是晋阳六镇大军对李达那帮人的简称,因为这些人穿着“银色”的盔甲,样子十分骚包。

至于盔甲为什么会是银色的,段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没有弄来实物,对此也不甚了解。但是听上次回来的精锐说,这种银甲,很扛弓箭,韧性似乎不错,不像是用铁做的。

这队人马似乎是高伯逸的杀手锏,滏水河一战,就是这些人逆转乾坤。他们出现在金泉山附近,那么……高伯逸大概也不远了吧?

“道和(唐邕表字),此事你怎么看?”

“白龙鱼服,活该他倒霉。”

后账传来唐邕阴恻恻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1018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上) 金泉山位于高平与晋城的分界处,却是南北走向,而不是直接将南北两个地区分割开的山脉。山上有潭水常年不冻。

这里与世隔绝,人迹罕至,只有一座金龙寺位于山东面。

一夜风雪过后,金龙寺白雪皑皑,就像是一座冰霜中的仙境一般,不带人间的烟火气息。

“啪。”

寺院的小门被推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和尚,拿着扫帚出来扫雪。嗯,虽然这里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外人来就是了。

此人长得慈眉善目,然而眉宇间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英气。他背脊提拔,虽然微胖,却是很有些根骨,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吃饱了念经,念经完就酣睡的大和尚。

“打打打,整天就只知道打仗,你杀我,我杀你,可会杀出个天下太平了?”

这和尚眺望着山西面的悬崖,摇了摇头,言语间颇有一些失落。他一身僧人的常服,黑漆漆的在白雪中格外扎眼。

“唉!”

他刚开始扫雪,就看到从西面的山路上,来了一队人马,一个个穿着沾染雪花的银色铠甲,看起来十分雄壮。

“来我这里做什么?”

中年微胖的和尚眯着眼睛看着领头一人,胸前盔甲上有个扎眼的洞,这一看,就是久经战阵之人,不可小觑。

“几位施主有礼了。”

他对着来人微微低头行礼,身板笔直,虽然不算倨傲,但很明显也没把对方这些人当回事。

“老……”

领头这人还要说话,就看到后面有人将他拉到一边。

“师父,好久不见呀!徒儿在齐国四处找您,没想到您居然从长安到了晋城这边了。”

走出来一位穿着僧袍的和尚,居然是高伯逸!

扫雪的中年和尚,正是教他剑术的师父真玉大师。

“都散了吧,在金龙寺周边埋伏着,我随我师父入寺庙,没你们的事情了。”

高伯逸摆摆手,示意李达那帮混球快滚。

师徒许久未见,居然没有一句话要说。两人走进空空荡荡的寺庙,然后发现……这里居然就只有真玉大师一人!

“师父……您老还真是会找地方啊。”

高伯逸无奈苦笑道。

斛律光说这里有一座金龙寺,确实不假。但是在几年前,这里的僧侣就到别处去讲经,再也没有回来过。

至于真玉大师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把这里修缮的,什么时候一个人住在里面的,那都是无法知晓的谜团。

总之,这位一时当和尚,当了和尚不爽又去当道士,当了道士最后又回来当和尚的“大佬”,现在就堂而皇之的在这里了。

两人来到一间禅房里,还不等高伯逸开口,真玉大师就沉声问道:“目前战况如何?你为什么不在大营里,却跑这里来了。”

诶?你还知道战局的事情?

高伯逸一愣,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你们两军对峙,可害苦了周边的人,我虽然在山上,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高大都督,现在几乎是无所不能啊,击败段韶,齐国应该就没有人能挡你的道了。”

真玉大师指了指大门外的那个方向道:“金龙寺啊,你看是不是很应景?”

他言语中带着讥讽,似乎对高伯逸极为不屑。

“师父,你是不是想说,屠龙的勇士,最后也变成了恶龙,对吗?”

高伯逸平静问道。

“恶龙?”

真玉大师一愣,不明白高伯逸到底想说什么。

“恶龙就是恶龙啊。”

高伯逸解释道:“公主被恶龙抓走了,不断有勇士去解救公主,却没人回来,勇士们都在杀掉恶龙后贪图恶龙的财宝,慢慢守着财宝变成恶龙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高伯逸,而由一个看不惯现实的勇者,变成了跟那些权贵一样同流合污,甚至比他们还嚣张的恶龙?”

高伯逸言辞犀利,真玉大师一直不说话,以沉默应对。

“哼,师父的剑术是不错的,但是……有些方面,却太过于迂腐了!”

高伯逸猛然间站起身,来回踱步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天下,算是谁家的?刘家的,还是曹家的,或者司马家的,亦或者是拓跋家的?”

真玉大师还能说什么,他难道说自己只是个玩剑的么?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洋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鲜卑胡人是什么做派,你没感觉?

我只是帮助汉人夺回江山,这有错么?”

此时的高伯逸,霸气外露,锋芒让人不敢直视。

真玉大师有些心虚的说道:“你也不必弄得这样生灵涂炭吧。一个乱臣贼子也能把话说得如此义正言辞,你也算是古今独一份了。”

“乱臣贼子?现在或许是的,但是……几年后,那就不是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历史,从来都只是胜利者书写的。”

“我就会是那个胜利者。

高欢做到的事情,我高伯逸同样可以做到,高洋做到的大事,我高伯逸一样都不会少。而他们做不到的丰功伟业,我也要用双手去开创!”

“你!”

真玉大师被高伯逸堵得心中一口气闷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自己这位“好徒儿”,不但没有否认他的庞大野心,而且还夸夸其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真玉大师看来,高伯逸就是年轻的段韶,甚至还要大野心!刚才那些话,至少段韶是不会在任何场合说出来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而高伯逸不但敢,而且他心中没有丝毫的羞耻心!

这……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啊。高伯逸来到金泉山,进入金龙寺……这是要当金龙了么?

不得不说,这一系列的事情,给了真玉大师强烈的暗示。

或许段韶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已经管不了你了。不过最后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高伯逸微微点头,示意对方赶紧说。

真玉大师顿了一下问道:“当初那个在禅房里被你吃干抹净的李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嗯?

“那啥……正是在下夫人李氏。”

高伯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真玉大师长舒一口气道:“那还算你有良心。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一次吧,你随我来。”

章节目录 第1019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下) 小小的金龙寺里,只有真玉大师一人居住。然而这么空旷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暗室!

高伯逸也是不懂,他喵的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用得着暗室么?

两人进入暗室,点起蜡烛,高伯逸就看到一块石板上放着许多坛坛罐罐的,不像是吃的,因为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你师父我走南闯北,光靠一身武艺,那是完全不行的。”

真玉大师走到高伯逸面前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两人的身形有点相像?”

高伯逸看了看真玉大师的大肚腩,实在是无力吐槽。

这他喵的得多自信,才能说出这么自恋的话啊。高伯逸长相一般,但若是论身材,那可是非常标准而健美的。

大概是感觉到了高伯逸内心的嘲讽,真玉大师不耐烦的说道:“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是说,我们身高差不多,脸型如果也差不多的话,穿上盔甲,只要不是熟人,谁认得出来谁是谁啊!

你是怎么当大都督的,为何还是如此蠢笨?”

真玉大师不客气的说道,言语间,那大肚腩都是一抖一抖的。

诶?

“师父知道我是要做什么么?”

高伯逸吃惊的问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大概是想以身为饵,钓一些人来杀你。至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金龙寺看起来很偏僻,实际上在周边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上山下山就一条路而已。如此死地,派人来抓人杀人容易,埋伏一番亦是容易,全看你想怎么玩,我说的对么?我的好!徒!儿!”

真玉大师那双眼睛在烛火下,似乎可以看穿高伯逸的内心一般。

“确实如此。段韶麾下有一支精锐中的精锐,可以潜入我方大营,杀人无形。所以我想将这支队伍引出来伏杀,仅此而已。”

高伯逸无奈摊摊手道。

真玉大师脸上没有露出好奇的神色,而是慎重的点点头道:“把石板上那些东西装盒子里,拿着东西出来跟着我走。”

“哦。”

高伯逸大致上知道真玉大师到底想做什么了。

两人来到另外一间禅房里,这里居然有一面等人高的铜镜!要知道,这年头,要磨平这样一面铜镜,所花费的人力物力,那是不可想象的。

这玩意的价值,远不是等重量的铜就能买回去的。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有市无价!

“不用看了,这是给佛爷用的。”

真玉大师懒洋洋的指着铜镜说道,言语中对佛祖并无尊敬。

看来无论是当什么,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职业罢了,他内心到底在尊崇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师父,你到底想怎么做?”

高伯逸明知故问道,他已经知道真玉大师到底想做什么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这句话呢,有时候是没错的。”

真玉大师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明白么?”

这……我哪里明白?

高伯逸对着真玉大师行了一礼道:“请师父示下。”

“如今,听说你贵为楚王,京畿大都督,位高权重。这不仅仅是一种权力,更是一种义务。你有义务带着天下人,去过更好的日子。

所以,哪怕你以前是无足轻重的,你现在,也是维系着万千子民,不可以轻易犯险。

但是呢,你不出现在这里,只怕无法指挥部下作战,无法实现目的。

为师今日就教你最后一件事,那就叫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

真玉大师从木盒子里面拿出一个罐子,然后让高伯逸坐到自己身边,他则是面对着等身铜镜,然后在脸上不断涂抹着。

“大概,能假扮个七八分的样子。再加上你们那些手下,糊弄住刺客,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将来你统帅万民的时候,为师要是还能见到那一天,想想今日也做出如此壮举,估计可以吹上一辈子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玉大师爽朗的笑了起来,看到高伯逸眼中有泪花闪现,他不悦呵斥道:“人有妇人之仁,亦是有大智大勇!

你这条命要好好留着,不是留给你整日迷恋女人的床榻,不是留给你在子民头上作威作福的!

你要走的路,比师父今日要做的事情,要难太多,也凶险太多了。今日师父给你搭把手,以后,也帮不上什么忙,全靠你自己了。

金龙寺里出金龙,你这条地头蛇,准备好了没有呢?”

真玉大师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开始认真的“装扮自己”,一开始还不觉得,后面高伯逸越是看,越是觉得他的脸跟自己很像。

除了有点黑之外,确实区别不大。

不要说段韶派来的刺客了,就是李达他们那样的混人,见到真玉大师此刻的脸,也很难认出他来。

当然,如果李沐檀这样的来,只要一眼就能看出“高伯逸”是个西贝货。

给自己化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饶是真玉大师这样的老手,也是费了一两个时辰,“精益求精”之后才算告一段落。

高伯逸看着面前大腹便便的“自己”,他仿佛看到了中年的自己,身体发福,不见往日风采……岁月可是一把杀猪刀呢!

“那个……师父啊,我真的有这么丑吗?”

高伯逸有些为难的问道。

“哼哼,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寺庙的里小和尚了,听到了没有。”

真玉大师叉着腰呵斥道。

这话直接让高伯逸心中的感激之情烟消云散!

尼玛的,原来你是想体验一下京畿大都督的“派头”啊,刺客来了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叫妈妈啊!

“知道了,大都督。”

啪!

真玉大师一巴掌打在高伯逸头上,他气急败坏道:“装和尚都不会么?要叫施主懂不懂,多大的官,无论是谁,在你面前都是施主,众生平等懂不懂?这些都不明白,你还玩个屁!”

看到高伯逸“不上道”,真玉大师破口大骂道,跟刚才温情脉脉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

“知道了,施主。贫僧这就去准备斋饭。”

高伯逸双手合十,对着真玉大师行了一礼。

“嗯,这就对了。我这辈子还没当过大都督呢,正好体验一下是什么感觉。”

真玉大师嘿嘿笑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1020章 一边倒的屠杀(上) 阳阿县城外,天色已晚,只有火把的亮光照出战马上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僵尸一般,毫无血色,亦是没有感情。

“去吧,烧光,杀光,不留活口。”

段韶挥挥手,这三十人不到的队伍,缓缓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按道理说,此次行动乃是绝密,具体的出发时间,他连唐邕都没有通知,更不要说晋阳鲜卑的其他人了。

为什么不大军直扑金泉山呢?因为那样会打草惊蛇,让高伯逸跑掉。

不知为何,段韶总觉得,高伯逸没那么容易死。特别是在“金龙寺”这样的地方,让段韶心中特别不舒服。

如果说有天命,那么所谓的天命,一定是站在高伯逸那边的,不然的话,这厮何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畜生,变成了今日位高权重的京畿大都督?

这果真是宿命么?

金龙寺里……真的会出金龙?

一阵冷风吹过,段韶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后背全是冷汗。他甚至感觉到双脚都麻麻的。

“真的老了啊。”

黑暗中,段韶一脸苦笑,无人察觉。他的感受,就像是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一样,周遭漆黑,寒风刺骨,又刚刚送走了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队伍。

很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在最重要的赌局中,压上了所有的筹码。

他,已经无路可退。

“我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一边往阳阿县大营走去,一边低头沉思的段韶,陷入了迷茫,只有远处大营外的灯火,能让他知道归去的方向。

“大都督!”

刚刚走到大营门口,段韶就碰到了綦连猛对着自己行礼!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很快又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不经意问道:“今日并非是你值守,为何你在此地巡视啊?”

“回大都督,贺拔将军喝醉了,由末将代替他巡视。”

綦连猛镇定的说道,至少从神态和语气上找不出任何破绽。

段韶也觉得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他刚刚把自己的杀手锏送走,綦连猛就出现在大营门口,像是侦查自己的动静一样,不得不说,确实是非常可疑!

但是他好像又找不到证据来。

现在军心本来就不稳了,如果无故处置綦连猛,恐怕整个晋阳鲜卑大营里面,就只有自己的嫡系会听指挥了。

作为一个主帅,这点分寸他还是可以拿捏的。所谓“莫须有”,并不能作为判断将领是否忠心的证据。

当然,綦连猛这厮感觉有点古怪,限制一下,似乎没什么坏处。

“行了,那今日,你就代替贺拔仁巡视大营吧。”

段韶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

等綦连猛离开以后,他才愣神的看着对方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然綦连猛的表现,可以说合情合理,甚至算是恪尽职守,但是段韶就是有点心里怪怪的。

……

大军守夜,一般都是上下半夜的换班,轮流休息。等綦连猛轮班下来,整个人都精疲力尽,上下眼皮打架了。

他刚刚进营帐,就发现自己部族的那位“亲信”,如同鬼影子一般,站在军帐的一角,如果不仔细看,绝对察觉不到这里有人。

“将军……”

綦连猛微微点了点头。

“事情成了。”

这一位小声说道。

“然后呢?”

“那一位说,事成之后,许诺将军……并省都督一职。”

“鬼影子”小声在綦连猛耳边说道。

并省都督!

这不就是段韶现在的正式职务么?

哪怕綦连猛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之人,此刻也是心头火热。

只要当上了并省都督,哪怕以后不像是现在这样,让晋阳占据绝对的军事枢纽地位,只怕也是位高权重。

而且保留了相当程度的自主权。

虽然不是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

天高皇帝远,这官做得那可就滋润咯!

确实,如果说自由程度,那么位于幽州的高睿跟斛律羡,也确实挺逍遥的。

但是幽州对于北齐的重要性,跟晋阳乃至并省相比,就差了好多了。

“如此就好。”

綦连猛沉声说道。

隔墙有耳,这里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整件事情,可以说赌上了綦连猛对于局势的所有预判!

段韶想做什么,是他猜测的。

段韶今日去做什么,也是他猜测的。

但是綦连猛很肯定,自己猜得应该是不错的。之前在这一带担任前锋的,就是他。哪怕是段韶,也不会比綦连猛更了解这一带的地形。

高伯逸想做什么,其实已经是明摆着了,就是为了诱杀段韶麾下那支神出鬼没的精锐。少了这样一支人马,只怕将来战败后,段韶都很难全身而退了。

因为这样一支人马,是杀出血路的保证。

这还不够明显么?

高伯逸是不想留后患,想在高平这块地方,就彻底解决段韶,不把问题留到晋阳。

自己以前一直是晋阳鲜卑的人,完全跟高伯逸无法接上头。哪怕是当二五仔,只怕也会成为对方那边档次最低的跑腿。

这不是綦连猛想要的。

他不仅要投靠过去,还想在高伯逸麾下占据一席之地,而不是跪着当狗。

你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那就要证明给别人看看。已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双方又不认识,没交情,所以把利益放在首位,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边还说,要将军做一件事。”

“黑影子”伏在綦连猛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最后一脸肃然的说道:“那边说,这事情一定要办,不然,他们会找贺拔仁去做。”

“呵呵!”

綦连猛冷笑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更没有拒绝。

背叛,就是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一旦走出那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你可不可以不走呢?可不可以保持暧昧,当一“无辜”的看客呢?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的话,人活在世间,就不会常常感觉到心酸和疲惫了。

“明日你悄悄去金泉山看一下,若是……安然无恙的话,就说我答应了。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你也不要回来了,悄悄的回晋阳,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知道了,此事我会小心的。”

章节目录 第1021章 一边倒的屠杀(中) 时间已经过了后半夜,苦苦守在金龙寺里的“高伯逸”,却始终没有等来言之凿凿会来的“刺客”。

真玉大师假扮的“高伯逸”,此刻都有些睡眼惺忪了,心中暗骂某个小兔子崽子办事不靠谱。

“我说,你为什么精神这么好呢?”

真玉大师看着坐在一旁老神在在敲木鱼的高伯逸,颇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年轻啊,就这么简单。因为年轻,所以就有无数的可能性。”

看着穿着盔甲,站着都快要睡着的真玉大师,高伯逸微微摇了摇头。

让这位当自己的“替身”,不过是多加一层保险罢了。事实上,他在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段韶不是派出千人以上的大部队,并且放火烧山,那么他至少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真玉大师虽然穿着胯裆铠,但是他那大腹便便的肚腩,又岂是一副盔甲就能掩盖住的。只要是有心人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当然,这里的“有心人”,必须是对高伯逸非常熟悉的一类人,哪怕是段韶,恐怕此时也能一眼认出那不是高伯逸。

可惜,段韶派出的刺客,只见过“灵魂画手”凭借段韶的记忆所画出的高伯逸“画像”,那真不是普通人能看得出来的。

基本上,把神策军里跟高伯逸身材比例差不多的人拉出来,只要不是长得太过于扎眼,披上统帅的盔甲之后,一时半会段韶麾下那些人是分辨不出谁真谁假的。

为什么要把李达这帮人带上呢?

这其实是利用了心理学上的一些原理。

穿上银甲的,那就必然是侍卫,穿着统帅盔甲的,那肯定就是统帅,留着光头穿着僧侣常服的,不用说就是寺庙里的沙弥。

银色纸甲,给人的视觉冲击极大,很容易形成心理暗示。

“打败了晋阳六镇以后,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真玉大师睁开眼睛,盯着正在敲木鱼的高伯逸问道。

“鲜卑人也是人。他们从进入中原开始,在这里已经盘踞了几百年,从曹操那个时代开始,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高伯逸反问道。

这个时代,很多观念还没有形成,隋唐的前夜,正是一个决定历史走向的关键时期。不得不说,包括宇文泰在内,很多当时的统治者,确实是合理的引导了历史的潮流。

宇文泰父子、杨坚父子、李渊父子等等这些人,逐渐将分裂的拼图逐渐摆在一起,并将正确的拼图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而如今,这些任务,全都成为了高伯逸必须要解决的难题。所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数以百万计的鲜卑人,他们的出路在何方,这是摆在高伯逸面前的首要难题。

“晋阳民风质朴刚健,与邺城人的轻浮浪荡大为不同。如今晋阳缺粮,春耕开始后,只怕要易子而食。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事?”

北齐灭亡后,北周是如何处理晋阳这边的?

说简单也简单,吸收鲜卑大户进入军队序列,维持当前的半农半牧的制度。由于六镇时的各种复杂关系,这些人很快就成为了关陇集团的一部分。

比如段韶的家族,在北周乃至隋唐时,依然十分活跃,绝不是给北齐陪葬了。

相反,盘踞在邺城的河北汉人世家,一直到唐太宗时期,才算是正式进入李唐的中枢核心,并且一直被关陇集团所排斥。

什么人支持高伯逸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那么他就必须要对支持自己的人有所回馈。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会将邺城的贫苦人家,迁徙到晋阳落户。并将没有口粮的贫困鲜卑军户,调动到邺西城,以工代赈的渡过今年,然后再逐渐落户。”

这样就能反过来制约北方汉人世家了。

因为这些晋阳鲜卑军户,无论是不是汉人出身,都不可能跟世家的人走一条路,他们除了支持庇护他们的高伯逸以外,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高欢在时,我就在霸府里面帮闲,见过不少才俊人物。

杨愔那批人里面,只有智勇双全的陈元康可以跟你一比,为师真的老了啊。”

真玉大师长叹一声,透露出的“那点点”秘密,也是足够惊人了。

他居然是高欢霸府里出来的!

“师父为何……如此单薄名利?”

“高家人刻薄寡恩,唯利是图,心机深沉。高欢、高澄、高洋、高湛,莫不是如此。

这些人,只能共患难,一旦富贵了,嘿嘿,高岳也好,高隆之也好,高德政也好,是什么下场,你没有看到么?

他们都在坟墓里了,哪里像我这样潇洒自在?”

真玉大师嘿嘿冷笑反问道。

高伯逸无言以对,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别人且不说,高洋那种“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暴躁想法,实在是让身边的人不寒而栗,无所适从。

“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夜说过的话。冉闵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啊!你莫要连高欢和娄昭君都不如了。”

真玉大师用力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长叹一声,言语中有不少未尽之意。

正在这时,李达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对着真玉大师拱手道:“大都督,山腰有人上来了,估计不要一炷香功夫就会到寺里面。接下来怎么办?”

他瞥了一眼正在假装敲木鱼的高伯逸,又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按预定计划行事,我就在这里等着。要是把人放进来了,你们以后也不用混了,银甲我会收回来,给你们换上普通纸甲,你们以后番号撤销,打散到各部去服役。”

他没有说李达会如何,想来部队番号都被撤销,最终的结果,肯定就是当一个不能调动一兵一卒的“将军”。

你还别说,这年头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像这样毫无兵权但顶着“将军”头衔的官职,实在是不要太多了。

“喏,末将要是放进来一人,甘愿提头来见!”

“陈真在山林里埋伏了五百弓弩手,要是放了人进来,他也不用干了,你派人去跟他提个醒!”

李达诚惶诚恐的走了。其他人搞砸了或许还有活路,他搞砸了,还不如自杀算了,怎么说也是证明自己是一条“硬汉”!

“师父,安排妥当了,那咱们等会就……看戏,如何?”

高伯逸抬头对着真玉大师一笑,这个笑容,却是让对方不寒而栗!

章节目录 第1022章 一边倒的屠杀(下) 清冷的月光,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反射出惨白的光芒。崎岖的山路上,人和动物的脚印,都被白雪遮盖。

深夜的金泉山,仿佛是一个与人间隔绝的独立世界,看不到任何烟火的气息。

只不过,夜色中,一团又一团的“黑影”,在缓慢而坚定的移动着。他们一字排开成长蛇阵型,小心翼翼的靠近金泉山东面的深潭,还有那里的金龙寺。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像是没有重量一般,移动时不发出任何声音,唯独脚踩雪地深陷下去的时候会产生一些微弱的“噗噗”声。

他们的行动,稳健而鬼魅,移动的速度因为地滑而缓慢,却片刻也不曾停息。没有灯,月光就为他们指路。

“砰!”“砰!”“砰!”

三朵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下面那些正在移动的人影。

“不好!中计了!”

领头之人大喊一声,不过这似乎是一句废话,因为飞蝗一般的箭矢,在他声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呼啸而来。

噗!噗!噗!

咻!咻!咻!

不断有箭矢入肉的,还有搭弓射箭和弓弦绷紧释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啊!”

被射中的人,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多人倒下以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很快,那些“黑影”,就再也没有一人能站着,基本上已经死透,只有极少数的在地上翻滚呻吟。

然而,那些“捕猎”的猎手们,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依然继续朝着满是尸体的地上射箭!

于是乎,很多已经被射死的人身上,又被陆陆续续射中了不少箭矢,也不知道要狙杀他们的这些人,到底是存着一种怎样的心思。

或许,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某种情绪也为未可知。

终于,箭矢停了,然后伏击这队人马的猎手们,却并未出现,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一直到他们等到了从山上下来的一批人。

这些人身穿银甲,拿着横刀,举着火把,一脸慎重模样。

当他们看到崎岖的山路上某一段,躺了一地穿灰袍的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些尸体上,密密麻麻的插着箭矢,少的也有十几支,多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看起来如同刺猬一般。

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打头的李达吞了一口唾沫,心中大骂陈真这厮是个变态!

高伯逸说射光所有箭矢,你他喵的还真就下令射光所有的箭矢啊?高伯逸让你去死,那你难道也去死么?

真是装X装出个性来了。

看到李达带着他那帮兄弟来了,山路两侧的树林了,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把李达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知道的是,陈真这些人在平地上是神策军里最烂的一批人,进了山,就是他们的天下!

当然,他们因为平日里最为谨慎,所以对于高伯逸的命令,执行起来最不打折扣。高伯逸说把箭壶里的箭矢射完,那他们就射完再说,不讲其他的。

“主公说,让你们补刀,每个躺在地上的人都要补一刀。”

陈真面无表情的对李达说道。

我他喵的真是服了你了,你是有病还是怎么的?

李达气得想爆粗口。高伯逸的意思是,你们确认刺客都死透了没有。现在你把这些人都射成刺猬了,死都不能再死的那种……还要我上去补刀,你真的很闲啊!

“主公说过这句话么?哈哈哈,我不太记得了。”

李达随口打哈哈道,然后他就发现陈真的手下都已经长刀出鞘了。

“不执行主公的命令,就是叛逆,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说翻脸就翻脸,李达一下子被搞得很不适应。

“行行行,你够狠够狠。兄弟们,把地上躺着的那些,每个都补一刀再说!”

李达大吼了一句,今天真是X了狗,以前怎么没看出不显山露水的陈真是这么个混人呢?他还以为江州来的,只有周敷不好收拾呢。

果然穷山沟里来的,脾气都是又臭又硬的。

其实他也不想想,陈真乃是江州一个小山寨出来的,不紧紧抓着高伯逸的大腿,还有路可以走么?他们又不可能找到别的靠山!

李达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银甲军”,十分迅速的走过去,干净利落给地上的人一人一刀。果不其然,任何动静都没有,就是在捅尸体罢了。

“这下你可满意了?”

把“事情”办完,李达面无表情的对陈真说道,言语中充满了讥讽。

“为主公做事,是你的荣耀,做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怨言,可以与我到主公面前当面对质。”

听到这话,李达瞬间就蔫了。好多事情台面下闹一闹就算了,如果跑高伯逸那边去扯皮,那简直就是找死。

李达之所以现在还能“受宠”,就是因为他虽然看起来混球,但是在大事上一直拎得清楚,不会犯浑。

“将尸首都抬到金龙寺里去,这可能并不是唯一的一拨人!”

李达大喊了一句,然后就看到陈真带着麾下精锐在地上捡起箭矢,打扫现场。似乎还真准备继续蹲守一夜。

呃,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不管怎么看,这应该就是唯一的一波人了。

看到陈真他们认真的打扫战场,一时间,平日里那些奚落的话,他居然都说不出口来。

“走了走了,再不快点,大都督应该等急了!”

李达不耐烦的大汉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很快,一百多人搬运三十多具尸体,消失在了夜色当中。伏击的这些人的陈真所部,继续退回原伏击地点隐藏。

地上沾染血迹的白雪,都已经被重新掩盖,就像是一切杀戮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点满蜡烛的佛堂内,真玉大师喃喃自语般说道。

“是啊,应该死了不少人吧。”

高伯逸依然在敲木鱼,像是为那些亡魂超度一般。然而事实上,他却是最大的刽子手,那些人的死,是他一手诱导,设伏射杀,毫无怜悯。

话音刚落,李达就率先推开院门,他身后的士卒,将所有刺客的尸体,一具一具,整整齐齐的摆在金龙寺佛堂前宽大的院子里。

那样子,有点像狸花猫在主人面前显摆他抓的老鼠。

“他们,是被自己人给杀了啊。”

真玉大师摇头叹息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1023章 与君会猎于高平(1) 金龙寺佛堂前的院子里,摆着三十多具尸体。这些人,原本是段韶麾下最精锐的一队人马,甚至很多人当年曾是高欢的亲卫,出生入死的保护主公。

而就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这些人就像是牲口一样被射杀,毫无反抗的能力。因为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甚至连盔甲都没穿!

可这些人哪里知道,他们的行踪,全都被綦连猛泄露给了高伯逸。当然,綦连猛也是连猜带蒙的认为段韶今夜会派精锐小部队夜袭金龙寺。

他也没指望高伯逸会相信。

高伯逸也没料到綦连猛居然能就这样猜对了,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让陈真他们部署在必经之路上,就当是演习,先熟悉一下地形。

谁知道这些阴差阳错,无心算有心,陈真的队伍,竟然把对方全歼了!

出乎高伯逸意料的是,段韶居然只派这么少的人来!他得有多高看自己啊!

哪怕是白龙鱼服,高伯逸如此怕死的人,肯定也会带足够卫士,更何况这次是引蛇出洞呢?

他去的时候,确实是只带了一点人,但是在去之前,陈真所部,已经提前在这里藏匿好几天了!

不然高伯逸发了疯的招惹段韶派人来啊。

“危机已经解除了,师父,您也可以卸妆了吧?”

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这几天真玉大师做足了“京畿大都督”的派头,对着李达颐指气使的,后者还发作不得,像是个小媳妇一般。

“等天亮吧,说不定,段韶还有下一波呢?”

真玉大师不为所动,眼睛盯着大门外。

下一波是不可能有的,以晋阳鲜卑目前的状况,人多了,事情必然泄露,高伯逸会得到消息跑掉。

段韶派人少是没问题的,这些人都是精锐,不仅精通战阵,而且还当过高欢的保镖。当年,段韶就是高欢的亲卫队长。

这些人执行刺杀任务是完全没问题的。

前提是,綦连猛没有提供错误的情报,亦是没有向高伯逸报信。这些人或许能发挥一些未知的作用。

只要能把高某人弄伤,哪怕是小伤,段韶也达到了战略目的。

可惜的是,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所有的阴谋,一旦暴露,那就失去了威力,变成了送人头的笑话。

“李达?”

高伯逸睁开眼睛,敲了一晚上的木鱼,他都快成了个木得感情的机器人了。

“主公有何吩咐?”

“将这些刺客厚葬了,就葬在这座金龙寺的院子里面吧。”

高伯逸有些做贼心虚的说道。

又是我?

搬了尸体,当了一晚上工具人的李达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他还是“喏”了一声,然后退出佛堂。很快,那些尸体就被李达他们处理了,正如这些人夜里被伏击,现场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一样。

白雪掩盖了所有的罪恶与杀戮。

“走吧,下山了。”

高伯逸站起身,对着真玉大师一拜道:“师父虽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这份心意徒儿感受到了。

如今大战在即,师父还是会邺城去吧。”

“不,我要去洛阳。”

真玉大师慢悠悠的说道。

哈?你这是搞什么啊?难道不想我“孝敬一下”?

高伯逸面庞一滞,有些尴尬的问道:“邺城是齐国最繁荣的城市,而且今后还会更繁荣。师父去那里享福不好么?”

“你看我在乎这个么?”

真玉大师反问道。

他要是真在乎,就不会又当和尚,和尚当烦了跑去当道士,来来回回的多次。这天生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师父是性情中人……不可以常理揣度,是徒儿孟浪了。”

高伯逸脸被打得啪啪响,他当大都督之后,还没有谁这样打过他脸。

“只是不想看到你得意的嘴脸罢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真玉大师褪下披在身上的胯裆铠,揉了揉酸胀的四肢,转身便往金龙寺后院走去,似乎没有了跟高伯逸说话的兴趣。

“唉!”

高伯逸不理会地上的盔甲,径直朝着金龙寺外面走去。他得到了很多东西,走到了权力的高峰,那个位置,甚至都可以再看一看摸一摸了。

然而他也失去了很多东西,有些从前的故人,选择不再与他为伍。

这些,都是成长的代价。

……

一天后,段韶正在大营帅帐中发呆,忽然,亲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支箭,上面绑着一封信。

“神策军斥候射到大营门前的,还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就骑着马跑没影了。”

亲兵将绑着书信的箭矢递给段韶。

“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段韶脸上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喏!”

等传令兵离开,段韶这才拆开信,直接看落款,果然就是京畿大都督高伯逸。

“哼!”

一想起自己的精锐尖刀死得那样窝囊,段韶的心就在滴血。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有多么憎恨高伯逸,那都于事无补。

一切都要向前看才行,因为时局已经紧张到容不得再犯下任何错误的地步了。

“段都督,大营里应该快要没有余粮了吧?你着急么?”

开头就是这样一句,段韶强忍怒气,继续往下看。

“你的亲信手下,被埋在金龙寺,如果有机会,记得去接他们哦。不过估计你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好吧言归正传,你已经耗不起了,不如干脆点。高平南之巴公原,地势平坦,适合大军决战。三日之后正午,我带着大军等你来。

……

对了,如果你输了,千万别往高平西北的雕窠岭跑哦,会没命的。那就这样了,不来是小狗。”

看了这封信,段韶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高伯逸这厮,是在约战?

他难道不知道,继续拖下去,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么?

他为什么要急于决战呢?

很快,段韶就回过神来。由于自己大军中不少人有异心,只怕高伯逸约战的事情,现在早就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到时候如果不去,对军心士气是何等样的打击?

如果去了,巴公原,乃是高平与晋城的结合地带,并非完全被自己控制的地方。在那里决战,虽然说不会落入自己的陷阱,但是,亦不会对高伯逸造成什么不利影响。

信中有句话说得很对,这里是一处公平的决战之地。

去,还是不去呢?

军粮已经见底的段韶,面临跟官渡之战时曹操一样的境遇。

章节目录 第1024章 与君会猎于高平(2) “这是要……约战?”

当唐邕看到高伯逸派人“送来”的信之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不是个专业带兵打仗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他反而能跳出战场的环境,去全面的审视这件事。

高伯逸到底是想玩什么呢?

信中说,段韶大军已经无粮草了。这都知道底细了,难道继续坚守,等到开春不好么?

着急决战,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也是疑惑不解,所以来找你商议。”

段韶将那封折得皱巴巴的信收好,沉声说道:“无论去还是不去,三日之后,一定要有个态度,并且做好准备。你觉得如何?”

敌人越是希望你去做的,那你越是不要去做,这是一个原则。

然而,哪怕自己不想去做,现实也由不得你去选择,大军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你都快饿死了,别强撑着了,来巴公原干一仗吧,输了直接去坟墓里躺好。

“我的想法……还是去吧。”

唐邕长叹一声道:“拖下去对我们不利。虽然不知道高伯逸想玩什么花招,但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赢了,逆天翻盘。输了自然不用说,反正大军没粮草以后也是要哗变的,还不如痛快点。

“如此也好。”

段韶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又不太说得上来,这只是一种直觉而已,没有直接的证据。

两人陷入尴尬的对视之中,段韶怀里的那封信,好像有千金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想了想,高伯逸上次冒险出现在金泉山,恐怕,他只有一个目的。”

段韶幽幽的说道。

“什么目的?”

唐邕开口询问道。

“增加把我留在高平的把握。如果此番战败,或许,我就没办法回晋阳了。”

段韶长长的出了口气道:“你有何打算?”

“等你回到晋阳,斛律金恐怕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段韶点出一个唐邕不愿意接受跟面对的事情。

“晋阳都那样了,我还回去做什么?”

唐邕脸上出现萧索的神情,晋阳对于他跟段韶来说,那是等同于故乡的存在。

至少也是第二故乡。

当然,唐邕这种话,听一听就罢了,如果他真的爱惜晋阳,何故把人家军户家中的种粮也征调作为军粮呢。

就像是一个人有钱以后,他才能把这些钱拿出一部分来造福乡里。而穷到急迫的人,祸害乡里那是必然的。

“如果……的话,我想,我会去洛阳吧。”

唐邕没有继续说下去,亦是没有提及他为什么要去洛阳。

或许,是因为高伯逸的手还伸不到洛阳来吧。

“现在下令,把所有的粮食做成口粮携带,三日后,放弃城池,前往巴公原决战。把那些釜炤全都砸烂了。”

弃守城池,是因为阳阿县和另外一座城都是小城,不但破败,而且其中一座还是空城,有什么好守的呢?

“知道了,这事我立刻去办。对了,贺拔仁、綦连猛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唐邕当然知道现在不能拿那些人怎么样,但是一点限制措施也没有,那肯定是不行的。

“此事我自有主张,不能逼迫太甚了。”

段韶随意应付了一句,就陷入沉思之中,一时间竟然忘了唐邕的存在,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觉。

……

“主公,您这么急于决战……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晋城外神策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杨素一脸凝重的问高伯逸道。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他一定会要对方好看的!

只可惜,看起来,决战的事情,乃是高伯逸亲自定下来的。相反的是,神策军众将几乎都去劝过了。

歼灭了那支神出鬼没的精锐后,高伯逸就把神策军前出到了晋城以北,然后下令,全军吃饱喝足,三日后与晋阳军决战。

这话直接将大营点燃了!当然,不同的人反应是大不一样的。

底层的士卒,早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呆的腻烦了,早点决战,可以早点回家,或者早点去死。

无论如何,都会脱离现在的环境。

但是军队的中层乃至高层,考虑的事情则完全不同。像斛律光跟周敷他们,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的跟段韶决战。

没理由啊!

“这只是个试探而已。”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嗯?

哈?

“主公……此话怎讲?”

杨素一时间有些懵逼。

“如果段韶带着大军前往巴公原,那么则是说明,他们粮草已经见底,那么綦连猛的情报,就是绝对可靠的。”

“然后呢?”

杨素还是有些不明白。

“然后,然后我们就在巴公原附近展开箱车阵,等着段韶来攻!”

不等杨素询问,高伯逸继续说道:“如果段韶没有去,则说明晋阳军粮草还有很多,綦连猛这个人,就很值得商榷了。

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真是够卑鄙的。

杨素在心中暗暗吐槽。

高伯逸的想法其实不复杂。

如果晋阳军中无粮,那么段韶肯定会急于决战。等三天后,高伯逸会故意不去巴公原,而是在离巴公原不远的地方摆上不容易移动的箱车圆阵!

这样,段韶的骑兵,作用就被削弱了。

如果段韶不来,那么高伯逸也不会去,而是会断掉跟綦连猛联系的这条线。

换句话说,他压根就没想三天后老老实实的去决战,他只不过是在试探晋阳军的粮草到底够不够而已!

当然,信中说不去的是小狗,高伯逸又不怕做小狗!只要能赢段韶,他就是趴在地上汪汪两声都不是啥大事!

“主公,那您觉得……段韶会去么?”

“他一定会去的。不过如果我是他,那么就直接放弃高平,退回壶口关,然后……”

高伯逸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怕自己乌鸦嘴说中了。

其实段韶可以走的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带着大军出走晋阳,往西去平阳,然后在平阳驻扎,派人去蒲坂城联络宇文邕。

以平阳地区的汾阳盆地为资本,当一个左右逢源的军阀!

段韶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一开始吃定了高伯逸,觉得占领邺城一定不会有问题。

等他现在回过味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运作这件事了。

章节目录 第1025章 与君会猎于高平(3) 夜已深,高伯逸一人坐在帅帐内,桌案上摆着的,是斛律光提供的高平地区详细地图。

巴公原那个地方,被画了一个圈。

他跟杨素说得轻松,实际上,段韶并不是傻子。你不去找他决战,他也会来找你的。

没有粮草的军队,极有可能跟项羽当年的巨鹿之战一般,破釜沉舟,然后士气大振!

这一点,是不能不防备的。

万一机关算尽,最后却没把握好,让段韶赢了,那简直是丢穿越者的脸好吧!

赢段韶或许不难,但是……他会不会朝自己所指的那个地方跑呢?

很难说,战争有时候就是赌博,你永远都无法预知最后的结局会如何。

现在两军的战斗力,只能算是“势均力敌”罢了。

“来人啊,去把斛律将军找来。”

他要问一下斛律光的意见再说。

不一会,斛律光一脸疲惫的走进帅帐,也懒得在乎那些虚礼,直接跪坐到桌案旁,眼睛看着地图。

“大都督。”

斛律光刚刚开口,高伯逸一抬手,阻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

“今夜,你就带着麾下本部人马,然后去雕窠岭那里等着段韶来。巴公原之战,你不必参加了。”

对昔日的袍泽举起屠刀,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心里不舒服的事情。高伯逸能这样考虑,对斛律光很有些触动。

“谢大都督,末将定然会提着段韶人头来见!”

斛律光激动的说道。

“上次你去雕窠岭考察地形,觉得如何?”

高伯逸好奇问道。

“只要一千步卒,就能挡住千军万马。但是要抓住段韶,那还是要突然袭击才行。”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道理,段韶不会站在那里等着你来抓,他会跑啊!只有在伏击中猝然发难,才能将对方留在那里。

“嗯,我就怕段韶不去那里,他万一往南面去洛阳怎么办?”

高伯逸就是怕“癌细胞扩散”,这次是在切肿瘤,那就好好的切。就怕段韶跟高氏皇族的人合流,后面就麻烦了。

“段韶若是去洛阳,犹如失去水的鱼儿一样,他不会去的。”

斛律光十分笃定的说道。

“军户,是六镇的根子。没了晋阳,没了军户,段韶就是没了牙齿的老虎,没了翅膀的雄鹰,只要他还想做一番事业,就一定不会去洛阳的。”

斛律光说得不错,之前段韶已经得罪了高氏皇族,现在他又失去鲜卑军户,他的家族也跟他断绝了关系,请问这厮失败了以后还能剩下什么?

高伯逸是关心则乱,历史上段韶名将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现实则是,时也命也运也,任何人的成功,都离不开时代的助力。

这个时空,早已不是北齐北周争雄那个年代了。如今晋阳鲜卑上下离心,连斛律光都站在了段韶的对面。

他要是输了,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是我想差了。”

高伯逸将令箭交给斛律光道:“去吧,不必回营了。”

斛律光接过令箭,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说吧。”

“大都督,注意左翼。按段韶的习惯,他会以左翼为突破口。”

呃?还有这种讲究?

高伯逸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出拳的时候,习惯出右拳,打的是对手左边,排兵布阵也是如此。而我们在防御的时候,却习惯性的喜欢把右翼强化,因为那里也是发起突破的地方。

大都督只要注意了这一点,就不会有事了。”

排兵布阵的小小学问,哪怕一点点改变,有时候也足以影响战局。高伯逸拱手行礼道:“有明月兄提醒,段韶他想不输都难。”

“那末将告退。”

斛律光松了口气,接过军令出了中军大帐。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快要被吃光的月亮,决战的那一天,刚好是月亏。

“晋阳六镇……”

斛律光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此战过后,晋阳当然还是晋阳,但晋阳六镇,恐怕就会成为一个历史了。

那些军户,不知道会怎么安置。

听天由命吧。

……

决战前一天,段韶一人来到阳阿城外的坟地,这里有一块无名墓碑,冬天自然不可能有鲜花,但是很显然,与周遭白雪皑皑的地面相比,这里干净整洁。

显然是有人每日都在打扫。

“当初让你嫁给高洋,确实是一个错误。毁了你一生,亦是拆散了你跟唐邕。此事乃是我一手主导,所以你也一直恨我吧?”

段韶轻轻抚摸着墓碑道:“人生在世,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无法做选择,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

段孝言性格乖张,他出事是必然,只是……你本可以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的。”

他说了几句,感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心里又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出来,不想任何人听见。

最终,他依然没有再说一句,而是拍了拍墓碑,转身就走了。

其实段韶很想说,他已经预感到这次决战,就是他的最后一战。

他也很想说,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不是段家的人,那样就有足够的回转余地,能够保全家族。

但他没有说,哪怕这里空无一人。

对于一个主帅来说,有很多东西,是需要去默默承受的。

段韶刚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唐邕已经在他面前了。

“你也来看她啊。”

“嗯,最后一次了,这里本来也就是个衣冠冢而已。”

唐邕面无表情的说道,看得出来,他忍住了怒气。

因为怒气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着段韶来发,要咆哮,那也是要对着高洋、高伯逸这样的人。当然,高洋已经嗝屁了,所以唐邕心里才会更加憋屈。

想报仇都没人可以找!

“明日,你会赢的吧?”

唐邕有些不确定问道。

“谁知道呢?打仗这种事情,没人能说自己稳赢的。”

听到这话,唐邕沉默的点点头,好多事情不需要说那么透。

“今夜你就去洛阳吧,走小路去。”

段韶轻声说道。

“今夜就去?”

唐邕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

“如果我赢了,你正好去洛阳打个前站。如果我输了……你去周国吧,齐国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唐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站在原地想了许久。

“我知道了,今夜就走。”

章节目录 第1026章 与君会猎于高平(完) 明日就是所谓“决战”的日子,高伯逸已经召集了所有能调动的军队。但是,他们的分工却是不一样的。

神策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内,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依旧是灯火通明。

包括独孤信和高长恭在内,所有派系的将领,全都集聚一堂,听从调度。这时候就不讲什么谁吃亏谁不吃亏了,明日决战,就这一锤子买卖!

“杨素何在?”

高伯逸坐在帅位上,手里拿着虎符大声叫到。

“末将在!”

“带着五军都督府的军士,负责调度箱车!”

“得令!”

杨素上前,接过高伯逸递过来的令箭。

“我会组织一支督战队给你,有敢后退的,直接杀。退五百人杀五百人,退一千人杀一千人,只要敢退的,杀无赦!”

这几个森严的“杀”字,不禁让杨素浑身一颤。他这才感受到那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

“独孤信!”

“末将在!”

战场无父子,更别说只是便宜岳父。独孤信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挑战高伯逸的权威。

他走上前去接过令箭,高伯逸这才说道:“你带着本部人马,负责防御左翼,顶住就行了,切不可贸然出击。

段韶的铁骑,一定会绕过箱车阵的边缘,朝着你那边而去的,一定要顶住。只要顶住就是胜利。”

这个任务看起来很难,实际上却是相对轻松的。

因为段韶不可能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左翼去攻击,不然他不用打,军阵就会崩溃。而且高伯逸也不可能让段韶麾下骑兵绕过箱车圆阵的边缘而无动于衷。

“得令。”

独孤信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所以这个结果,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只能等战后再来算账了。所以说在别人麾下做事就是这样的,你永远都说不好接到的任务,到底是有利的还是不利的。

“高长恭何在?”

“末将在!”

高长恭出列,走到高伯逸跟前。

“负责中路主攻!”

“得令!”

高长恭接过令牌,默默退下。

“神策军主力,作为预备队,反击时使用。斛律光有其他任务不在此地,我已知晓,诸位不必惊奇。”

高伯逸轻飘飘的一句就打发了众人将要发起的疑问。

让神策军作为预备队,自然是有保存实力的想法。不仅高伯逸是这么准备的,众人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邺城这边的大军有预备队,难道段韶就没有么?

段韶会一开始就把所有大军都压上?段韶会预备队都不留?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段韶的生力军出现之后,谁敢打包票自己能打的赢?

高伯逸作为三军主帅,他有这个资格说,如果打不赢,他负责,其他人敢讲这句话么?所以哪怕心里有意见,却也不能直接拿出来讨论。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什么瓷器活,小心把自己给玩死了。

“好了,既然众将都无异议,那就散了吧。”

众将稀稀拉拉的准备离开,正在这时,高伯逸喊了一句。

“稍等,我有句话提醒一下。”

所有人都回过头看着高伯逸。

“决战的地点,并不是传说中的巴公原,具体是哪里,你们明日就知道了。”

哈?

你到现在还不说在哪里打仗?

众人都傻眼了,看着高伯逸严肃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多解释了。他们只好满怀心事的退出中军大帐。

至于要不要去找谁讨论之类的,那些都是后话。

等众人走后,高伯逸一个人来到后帐,摊开大纸,提笔写信。

这是他写给李沐檀的一封家书。

在信中,他详细交代,如果此战战败,那么就让李沐檀带着家人,前往“夷州”,也就是台湾岛避难。

然后,他高伯逸会想办法把恶劣的局势搬回来,并且亲自上岛去接她回来。

如果局面搬不回来了,那么,请她好好的在夷州生活,等待“事态平息”的那一天。说白了,高伯逸也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历史上很多看上去几乎“稳赢”的战争,最后都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输掉。

比如说前秦与东晋的淝水之战!至于是不是朱序在战时大喊了一声“秦军败了”,导致全军崩溃,已然不可考。

但是前秦本来很有机会击败东晋,这个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哪怕晋阳六镇困难重重,高伯逸也不敢说自己稳赢,战争就没有稳赢这样的事情,只有用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

老实说,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个漂亮女人,然后在她身上发泄一番。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他的妻妾,或者是别人的老婆,都无所谓了。

谁知道明天一战要是输了,你的尸体会不会出现在某条不起眼的阴沟呢?

“大都督,李先生求见。”

高伯逸一封家信还没写完,李德林就来了。

“快请。”

等李德林进来,就对着高伯逸行礼,十分规矩,甚至是有些刻板了。

“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

李德林这人,不喜欢跟别人套近乎,为人很是“矜持”。但是他每次来说的事情,都是大事。

“主公,在下写了个东西。”

李德林将一张纸递给高伯逸,然后凑过去,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明日决战,事关生死。属下认为,明日白天未必能分出个胜负来,天黑迟早要退。决胜的话,就在夜里。

不如咱们就……”

高伯逸一脸震惊的看着李德林,不是因为对方说的事情太稀奇,而是这位自幼就是“神童”称号的才子,居然把自己的杀手锏推测出来了!

而在此之前,高伯逸并未跟任何人交代过这件事。包括斛律光等人,都完全不知情!

“主公?”

李德林发现高伯逸有些发愣,疑惑的问了一声。

“此计甚…好,我之前亦是考虑如此实行,听你这么一说,更加笃定了。”

“那太好了,祝主公明日旗开得胜!属下会让人打扫干净大营,准备好庆功酒宴,等着主公回来。”

听到这话,高伯逸拍了拍李德林的肩膀说道:“你很好,杨宰辅将来退下来,我觉得你很合适去接替他的位置,好好努力吧。”

这话让李德林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章节目录 第1027章 北风吹,战鼓擂(上) 决战在即,作为领兵大将,本应该是对作战计划了然于胸。然而,阳阿县城外的晋阳六镇大营内,各部主将却是有些一头雾水!

因为此战除了知道是离此地不远的巴公原以外(巴公原也很大,几万军队集中起来,占的地方并不大),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就连哪一部做什么,都是一头雾水的,主帅段韶对此讳莫如深,几乎一字不提。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段韶下令将所有剩下的粮草制作成了干粮(保存时间有限),然后砸碎了大锅,很明显一副要跟高伯逸拼命的样子。

不成功,便成仁,根本就不考虑任何后路。

这是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当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晋阳鲜卑大营突然鼓声大作,急促而响亮!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敲在众人心间一样。

哐当哐当哐当,一时间全是盔甲和兵器摩擦的金石之音。

众将来到中军大帐,就看到唐邕站在段韶身旁,而段韶这位主帅,则是穿上盔甲,一身戎装的端坐在胡凳上,桌案前摆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他大马金刀,双目如电,来回扫视着麾下众将!

“綦连猛出列!”

段韶高喊了一声。

难道是被他知道了?

綦连猛心中一惊,随即不动声色的出列,拱手大声应承道:“末将在!”

他那浓密的胡须倒是遮掩了一下微微有些僵硬的面色。

“你率所部兵马,攻打敌军左翼。你乃是主攻,要怎么处理,你自己灵活把握。”

綦连猛走上前去,接过段韶的令箭,随即退回原位。表面上看他很镇静,但是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了。还好冬天穿得多,看不出来。

“贺拔仁出列!”

“末将在。”

贺拔仁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负责中路,需严密防守。我有预备队在你身后为你助阵!”

段韶“鼓励”贺拔仁说道。

谁都知道贺拔仁早就不想打仗了,段韶现在说在身后助阵,言外之意很明白:你别逃跑,逃跑的话,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辣手无情!

“领命!”

贺拔仁咬牙切齿的说道,形势比人强,在现在这个场合,他没办法反抗,段韶甚至可以找借口拿下他。

只有等上了战场,找机会再给对方好看。

“莫多娄敬显出列!”

“末将在!”

莫多娄敬显站了出来。

“你在左翼,只需要守住就行了,切莫仓促出击。”

“喏!”

莫多娄敬显上前接过令箭。

“其余各部,作为预备队,由我亲自统帅。”

预备队不是说不上战场,而是不作为第一波上前参战。

“诸将各回各部,稍作准备,一个时辰以后,开拔去巴公原。莫多娄敬显为前军向导。都散了吧。”

轻轻松松的分配完成,段韶稍稍的松了口气。

“完全猜不透高伯逸会怎么部署。当然,他应该也猜不透我会怎么做。”

段韶轻叹一声,脸上再也看不到刚才的自信满满。他并没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撒豆成兵,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

“那就是在赌咯?”唐邕也有些颓丧,没想到此战居然要碰运气,靠猜。

“确实如此。其实,我的中军才是最虚的,预备队是布置在左翼和右翼,其中右翼是我本部人马。你说高伯逸会怎么部署呢?”

那个小贱人?

唐邕实在是想不到高伯逸这厮会玩什么花招。

“走吧,去大营里走走。”

段韶站起身,走出大帐,那背影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悲壮。

……

“此战的话,我原本打算主攻两翼,吸引段韶的人马攻中路。但是呢,段韶也可能跟我一个想法,所以他的中路有可能会很虚。

那么,我到底是攻打中路呢,还是打两翼呢?”

在桌案上摆出来很多铜钱,模拟军阵的样子。用麻线穿过铜钱中间的孔,当成是连成一串的箱车。

“我们中间是箱车,段韶应该不会那么傻,直接来冲阵的。”

杨素指着铜钱说道:“不如,让中路主攻。”

“但是,那样箱车就没有发挥应有作用了。”

高伯逸托起下巴沉思片刻道:“你说得对。箱车摆出来,也可以是迷惑对手用的。但是那样两翼的压力就大了。”

其实第一波如何,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你打完第一波牌以后,马上就要上预备队来改变局面。

而预备队一旦出动,你再叫回来的话,就跟淝水之战的苻坚一个下场了。也就是说,只要是预备队出动了,这场战争就进入了后半场,所能做出的战略调整,极为有限。

“中路高长恭……真能靠得住?”

杨素有些疑惑的问道,他对高家人没什么好印象。包括高洋在内,都是一群善于玩弄权术,但是打仗水平稀烂的人(杨素并未亲眼所见高洋带着百保鲜卑杀奔黄龙,虏获无数)。

“我们来做一个架设,如果高长恭崩了,那么中路会崩溃么?”

高伯逸之所以现在和杨素二人讨论战局,就是因为此次战斗中,杨素是负责调度箱车阵的,起的作用,是“托底”。

箱车阵的作用不在于进攻,而在于防守。一旦战线崩溃,那么箱车阵线会收缩成半圆形,将无处可逃的溃兵保护起来,在圆阵中重整旗鼓。

所以对于高伯逸来说,高长恭打“崩溃”了,那一点都不影响战局,此战的关键,在于左翼右翼防止晋阳六镇迂回突击!

更何况,段韶极有可能打到最后,都不派出预备队!甚至把获胜的关键,定在两军稍退后的夜袭上面。

历史上,这种打仗暂时歇息,利用间隙一举击溃对手的战例,真是不胜枚举。甚至还有反转反转再反转的例子。

“主公,您想好了么?天已经亮了。”

杨素指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说道。

“不管了,调度就交给你了。我来负责两翼的防守。”

高伯逸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在这里推算了一晚上,都没有想到什么万全之策。似乎,可以稍微期待一下的,就是高长恭了。

只要高长恭能够“超常发挥”,那么就不必担心初战失败。至于两翼,随他去吧,如果在两翼打不过,那么在中路一样打不过。到时候高伯逸再出来收拾残局得了。

章节目录 第1028章 北风吹,战鼓擂(下) 今日无雪,阴沉天,北风呼啸。一支沉默的军队,从阳阿县郊外出发,前往南面的巴公原。段韶在中军内,面无表情的跟着大部队一起前进。

巴公原,顾名思义,还就真的是一片光秃秃的草地,四周树木不多,想要埋伏,无异于痴人说梦。

“停!”

段韶下令全军停止行进。

数万人的军队,就如同一人一样,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

“展开阵型。”

段韶淡然的对传令兵交代了一句。

以他所在的中军为中心,大军徐徐展开,如同一件精密的机器一般,丝毫不错。綦连猛所部位于左翼,贺拔仁所部位于前军,莫多娄部为右翼。

段韶所在的中军,与他们拉开了一定距离,位于阵线正后方。

“传我军令,所有人不得卸甲,不得坐地休息,不得交头接耳。原地待命。”

下完军令,段韶又命斥候带着自己的“战书”,前往神策军大营投掷书信约战。

半个时辰之后,斥候回来禀告,神策军在离巴公原十里外的一条小河边列出“背水阵”,并将箱车展开成半月形,中间突出,两边回收。

也就是说,高伯逸说的“巴公原决战”,那是在巴公原毗邻的地方,那条小河,就是分界线。

你说他耍诈吧,有句话叫“兵不厌诈”,你中计只能说明你傻,再说高伯逸也只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而已。决战的地点,确实是在巴公原。

只不过段韶要打到神策军,那要带着大军走十里路才行。

你不想走?可以啊,神策军多的是军粮,在那里安营扎寨都行,问题是你有那么多军粮么?你玩得起么?

知道自己被高伯逸耍了一招,段韶气得面色发青,却又是无可奈何。作为主帅,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

否则,一旦影响军心士气,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全军向前行进。”

段韶气得牙齿都要咬碎,却装作若无其事的下令。还好,这个短暂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全军士气,众将士只是以为高伯逸带着神策军来了,所以整顿一下队伍。

这种事情,在行军打仗中非常常见,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走十里路也不算啥,说到底,这不过是高伯逸使出的一点点小伎俩罢了。

大军继续向前,沉默而坚定,只是那些单薄而破旧的衣衫,罩不住瑟瑟发抖的身体。

……

神策军这边,高伯逸老神在在的看着四周的景色,而杨素则是紧张的布置箱车。

箱车这种东西,作为一种既可以运粮,又可以结阵的“战略工具”,使用起来,有很多苛刻条件。

首先,你得有拉箱车的牲畜,光靠人力,那是没办法走太远的(也不是说不能使用人力)。没有足够的牲畜,箱车阵就没法玩,因为这种庞然大物无法移动。

其次,制造箱车简单,但是协调它们组成阵线,还要会及时变阵,则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打仗的时候,四处都是乱糟糟的,你喊什么,身边人都不见得听得到。

而要表达多种意思,则必须借助旗语!

有旗语,就必须要有会旗语的士卒,还要能熟练掌握,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最后,箱车是怕火烧的,在使用的时候,车内要留下足够沙土。一方面作为箱车的“配重”,不能说战马一冲击就把它们冲得七零八落,另一方面,沙土还要兼备灭火的功能。

高伯逸将战线布置在小河旁边,并且凿开了结冰的河面,也是为了方便取水!不然他发了疯的布置一个“背水阵”啊。

历史上学韩信的人多了去了,然而韩信却只有一个。

“大都督,晋阳大军已经在十里之外,现在正在朝我军移动!”

一个斥候翻身下马,对着高伯逸拱手禀告道。

“去吧,再探。”

吩咐完斥候之后,高伯逸对身边传令兵说道:“告诉杨素,加快速度,半个时辰之后,敌军就要来了。”

高伯逸麾下大军,并不光是神策军,还有尚未参加过实战的五军都督府禁军,还有高长恭麾下的亲军,还有独孤信麾下尚未整合到齐军序列里的军队。

说实话,数量并不比段韶要少。

但是论起协同作战来,可能远远比不上段韶麾下的晋阳鲜卑。

“全军列阵!”

高伯逸一声令下,神策军迅速与其他各军脱离接触,然后在大阵后发列阵,可以说跑得比兔子还快!

像是提前演练过一般。

然而,他们的阵型,却又是最整齐划一的,整齐到让人无可挑剔。

对于高伯逸来说,这是神策军的“立威之战”,绝对不容有失。

不一会,几路大军“拼凑”而成的联军,在神策军前方列阵完毕,等待高伯逸下令。其实,如果不是有箱车阵的保护,高伯逸是绝对不敢把精锐布置在后方的。

因为古代打仗的时候,后面的人只能看到前面一排人的脑袋,根本就不知道最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而前面的弱鸡一旦崩溃,那么掉过头来,反而会冲散后方精锐的阵型,最后连主帅也控制不住。

但是有箱车阵,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这玩意还有个收容溃兵的“奇怪功能”,就看操纵他的将领会不会使用了。

不一会,斥候又回来禀告,晋阳鲜卑大军,已经到了离这里只有五里的山丘旁,并停下修整。

“传令下去,原地修整,不得说话,违令者斩!”

呵呵,段韶是想我带着大军前出五里呢?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冷笑。

箱车阵都已经展开了,那得花费多大功夫才能将其收起来,然后再拖到五里以外?等再次展开的时候,段韶就会带着人马将手忙脚乱的杨素击溃。

为什么总有人把自己当成傻子呢?

一时间,高伯逸感觉段韶似乎相当“瞧不起他”,有种被愚弄的耻辱感。

“没关系,我相信,你会屈服的。”

他看着远处的地平线,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

一个时辰过去了,正当高伯逸打算派几个人过去“叫骂”一阵的时候,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全军准备迎敌,有后退者,杀无赦!”

“全军准备迎敌,有后退者,杀无赦!”

“全军准备迎敌,有后退者,杀无赦!”

高伯逸的军令传遍全军,一股紧张肃杀的气氛骤然升起!

大战一触即发!

章节目录 某站邀请某人写些东西 具体是哪个站就不透露了,主要是为了弘扬XX精神,也是为了让过年时那件事情的细节能更清晰的展现在大家面前。篇幅也就30多万字左右的短篇。将来应该会跟大家见面了,应该啊。

章节目录 第1029章 无动于衷(上) “咚咚咚咚咚咚!”

晋阳鲜卑大军中,大鼓敲得震天响。

对面右翼,以骑兵为先导,大量步卒在后,朝着高伯逸麾下大军的左翼直冲而来。

这就是在南北朝后期颇为流行的“步骑协同”。这跟后世的“步炮协同”和“步坦协同”有异曲同工之妙。

由于此时北方农耕化的持续普及,马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培育环境,军队里面骑兵的比例持续减少,成为了一种不可逆的“进化”。

哪怕是到了唐代的巅峰时期,其骑兵数量,也是远远不及鲜卑人刚刚入主中原那个时候。

想要使用纯骑兵部队,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奢侈,甚至是奢望了。

而“步骑协同”,就成为了野战军的必由之选。

历史上的北齐末年,这个腐朽的王朝,就是靠着斛律光麾下“步骑数万”这个固定单位,来对北周攻城略地的。(没错,在北齐灭亡的前几年,是北齐在打北周,而且还打得很起劲)

此时此刻,高伯逸这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野战当中正规的“步骑协同”战术,不由得对这个时代的领兵之人深感佩服。

骑兵,此时唯一的作用,就是“破阵”!

除此以外,并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至于追击敌人这样的事情,那全看主帅心情和当时的战场情况,属于骑兵的“副业”。

他们唯一要做的,不能逃避的事情,就是冲开敌军步军的阵型!

果然是左翼啊!

阵线后方,高伯逸静静的看着晋阳六镇大军划开了箱车阵边缘的一个口子,依然没有下达任何一道命令。

他在看独孤信怎么应对。

晋阳六镇大军的綦连猛,亲率骑兵队伍冲开了独孤信所在的左翼,随即他将骑兵拉回来,队伍后面的步卒,如同潮水一般猛扑到大阵的缺口当中。

中路的高长恭,右翼的皮景和,全都按兵不动。

“下令,高长恭出战。”

高伯逸对传令兵说道。

左翼的鏖战,似乎无人察觉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神策军中的鼓声响起,有节奏的鼓点,代表着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听懂的意思。听到鼓声的高长恭,从亲兵那里接过面部狰狞可怖的头盔,从容的戴在头上。

他从苍头那里接过马槊,开始朝着敌军正中央的前军阵线发起冲击。在他身后,是五百穿戴装具的骑兵!

这是高洋馈赠给他的礼物,算是最后的恩惠了。

高伯逸主攻中路,而段韶主攻左翼,双发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整个战线,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止状态!

晋阳六镇鲜卑大阵中,位于后方的段韶看着双方第一轮交手,面无表情的对身边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各部若不遭受攻击,则不得前出反击,违令者斩。”

这道命令,几乎跟高伯逸的那一道如出一辙。

两人像是商量好一样的。

正在这时,独孤信大军中一股生力军杀出,竟然活生生的将马上要崩溃的战线重整起来了!

一员全身胯裆铠的小将,拿着一杆黑黝黝的铁枪,在大阵中横冲直撞。他力大无穷,等闲人都无法近身。虽然并未骑马,但长枪的使用十分巧妙,竟然连挑几名骑兵于马下!

“又是你?”

正在冲阵的綦连猛,回头一看,他身后竟然没几个人了!自己的部下,在离他足足有十多米的地方,硬是无法汇合!

綦连猛认出此人就是当初自己在段韶麾下的时候,曾经攻略南阳,好像对这个小将有些印象。

他急忙撤马掉头,长槊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将阻拦他的敌军士卒驱散,碰到的人,非死即残。綦连猛可是人如其名,他不是在后方坐镇指挥的那种类型,更像是项羽一般亲自冲上一线的那种。

“来得好,没想到是你!”

那员小将正是独孤信麾下的韩擒虎,他跟綦连猛,也有过一面之缘。确切的说,应该叫冤家路窄才对。

当初那一战的惨败,几乎打断了韩擒虎的脊梁骨,他也是花了很多时间,耗费了很多心力,才从失败中走出来,重新建立自信。

如今,当初击败他的那个人就在眼前,他如何能不激动。

“哼,小子,你以为打仗是单打独斗呢?”

綦连猛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就跑!他身后的掌旗官拿着将旗,也一路跟来,随后晋阳六镇大军的左翼徐徐后退,然后跟着綦连猛,回过头朝着高长恭大军的背后而去!

你生猛,我不跟你打了,我去把你们那边中路包围了,嘿嘿。

綦连猛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比韩擒虎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要精准太多了!

“下令,独孤信所部重整队伍,不得追击。”

高伯逸下达了一个极为残酷的命令。

这让他身边的杨素惊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这是要消灭高氏皇族里为数不多的领兵之人么?

杨素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令人有点恐惧的念头,要知道,高长恭跟高伯逸可谓是称兄道弟,相识于微末。

高伯逸这个人,对于自己微末时展现善意的人,都格外的照顾和体谅。

难道,这一条“铁律”,也要改变了么?

很快,已经将晋阳六镇大军前军所在的贺拔仁所部冲得溃不成军的高长恭,就陷入了晋阳大军的重围。

他的后路,被綦连猛断掉了,而他的“好义兄”高伯逸,对此依然是无动于衷。

“主公……”

杨素有些沉不住气的问道:“我们要不要……”

“你来推这些又笨又重的箱车么?”

不等杨素说话,高伯逸就冷冷的问道。

这下他直接没话说了。

高伯逸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神策军摆出箱车阵,优点是极大强化了中路战线,然而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整体战线无法灵活运动。

杨素并不喜欢高长恭,但他知道,这支军队如果覆灭,那么对于军心士气的影响将是难以想象的。

“上硬弩,射晋阳六镇的左翼。”

高伯逸终于开始出“硬招”了。

之前他一直不动声色,所以两军交战的距离,只是按照常规方式布置。而新研发出的硬弩,射程早就可以覆盖到段韶大军的军阵。

当然,射到位于战线后方的段韶或许比较难,但是在右翼列阵的大军,绝对毫无压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鼓点响起,箱车侧面的射击窗被掀开,露出一张又一张摆的齐整的硬弩。每一张硬弩上,两根成人手指般粗的短矛已经上弦,矛尖闪烁着寒光!

章节目录 第1030章 无动于衷(下) “嗖!”

两根成人指头并排那么粗的短矛,在空中经过略有弯曲的抛物线,直接穿透了晋阳六镇大军左翼阵型的盾牌。

一连穿过三个人,才堪堪停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人串串”。

此弩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位于大阵后方的段韶倒吸一口凉气。

北齐军械,他十分了解。如同这样的硬弩,要研发和使用,首先就会遇到极为尴尬的问题:无法给弓上弦!

也就是传说中的“拉不动”。

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其实,这年头各种材料的使用,已经是很普及了,复合弓、反曲弓、连射弩,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早就被人发明出来了。

远距离的弓弩,最大的问题不是材料没有那么大的“拉力”,而是力太大,常人无法拉得动。

这一次高伯逸将如此犀利的硬弩用于战场,其实也是多亏了一个“秘密武器”,要不怎么说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呢。

他是惬意了,结果看得大阵后面的段韶目瞪口呆。高伯逸这个阴险的,之前作战完全不用,包括滏水河战役。

这硬弩的射程,足够射到滏水河对岸了,结果这小狐狸就是不用,将其留到现在。

看着莫多娄敬显所部人仰马翻的,段韶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被弩箭射击,其实死不了几个人。

一百?五百?甚至……一千?还能有多少呢?

真正麻烦的,是对士气的伤害!这个时候,不但不能退,反而要……直接压上去!

离得近了,这种硬弩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传我军令,全军突击,中军按兵不动!”

到这个时候了,段韶依然保留了最精华的反击力量。因为,他不知道高伯逸接下来要出什么招。

如果自己先把手里的牌打完,那就是把命运交给对手来掌控,任何一个有经验的主帅,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催命般的鼓声大作,正在跟高长恭等人鏖战的晋阳鲜卑大军士卒,听到这个声音以后,立刻将围困中的高长恭所部扔下不管,然后不顾一切的朝着神策军中军扑去。

他们所冲击的对象,正是杨素所指挥的箱车阵线!

没办法,攻打这玩意或许是比较费劲,但是也比对方持续射冷箭要强多了。

“杀!”“杀!”“杀!”

铺天盖地的敌军冲杀过来,看得神策军大阵后方的高伯逸一阵阵的眩目。

“我去后方调动步骑,你自行调配吧。”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直接从箱车上跳了下来。

他喵的,你怎么跑了!

刚才高伯逸过来,他还以为高伯逸会来指挥箱车阵呢,没想到这厮一看段韶大军总攻,直接跑回战线后方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

神策军这边的小鼓也开始敲起来了。

所有箱车侧面的射击窗,全部关闭。里面参与射击的士卒,直接从车里钻出来,然后拿起盾牌,躲在箱车后面。

这条战线,是无法单独存在的,必须要以机动兵力作为预备队,配合使用。否则,箱车会被对手焚毁,拆卸。

没有什么武器装备是万能的,任何东西都有其优缺点。

“全军不得出击,听从杨素旗语号令!”

高伯逸又下了一道命令。

此时高长恭带着所部兵马,丢弃了马匹,又杀奔回神策军这边。他们身上几乎是人人带伤,像是从血盆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高伯逸虽然下令全军不得出击,但是已经杀红眼的独孤信所部,根本不听号令,直接就冲了出去,左翼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空档。

不要说是高伯逸和段韶了,就是普通的鲜卑将领,也看出来那个地方有破绽。敌军如同潮水一般向左翼扑去,正面的人数只保证跟杨素的人马接战而已。

这是经典的左翼迂回包抄,“啃边战术”。

就是像虫子一样,从左翼的阵线开始“啃”,一直啃到大阵中央。当然,不会到那一步,要么敌军将领会出招,要么,还不到那个时候,敌军就已然崩溃了。

“铛铛铛铛铛铛!”

金石之音响起,杨素麾下的旗手,疯狂的摇着五色旗。

箱车阵的左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原来是一个正向的弧度,现在开始继续朝里头收缩,逐渐变成了一个半圆!

操作箱车的士卒,被六镇鲜卑的人砍死了不少,每当倒下一个人,就立刻有人顶上去,几乎可以算是“前赴后继”!

一炷香时间之后,变阵完成。独孤信所部已经成为了“孤军”,脱离了战斗序列,与箱车阵不再关联。

“果然,没有经过协同训练,就是不堪大用啊。”

远远观察“便宜岳父”的兵马,高伯逸暗暗摇头。

南阳大军经过扩军之后,没错,确实是人数增加了不少。但是呢,战斗力不仅没有提高,反而变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这只军队的前身,是北周军。他们是知道“为何而战”的。

然而独孤信将他们留在了南阳。

这些人不说对宇文邕忠心耿耿吧,他们起码还是眷恋家乡的。

哪怕你又是分田地,又是分老婆,这些人总是会惦记着,在长安还是有个家。

而新招募的士卒呢,却是南阳本地人,他们或许被独孤信提出的优越条件所吸引,但是这些人跟“关中派”,始终不是一路人。

南阳本地大族,从来就是强势力。东汉时期,甚至可以扶持刘秀登基称帝!

这些人怎么会安安稳稳的给你打下手呢?

独孤信之所以决定要去邺城,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些镇不住这复杂的场子了。

这支军队,平时不打仗的时候,看上去还像是那么回事。只要一打仗,就立刻原形毕露了。

相反,高长恭麾下的士卒虽然不多,但大多数都是高氏皇族的私军,从小一起生活一起训练,非常有凝聚力和向心力。

所以当他们被包围的时候,就能团结在一起,士气不会崩溃掉。

“传令下去,周敷所部,前往箱车阵左翼后方,接应独孤信大军入车阵!”

看到情况不对劲的高伯逸,又下达了一道重要命令。如此生死决战,主帅冲杀在前,一点作用都没有,就看谁能稳如老狗,笑到最后。

章节目录 第1031章 最后的倔强 “旗子摇错了!”

杨素身边负责摇旗子指挥的人,居然拿错了旗子,气得杨素一把将其推倒在地上,然后将红色旗子递给在一旁准备的人。

“你来!此役获胜,我升你做偏将!”

杨素急了,脸涨得通红。因为这个失误,箱车阵后撤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

有些六镇鲜卑的士兵,已经绕过箱车阵的边缘,杀到圆阵里面来了。

邺城这边的联军,整体的阵型,呈现左翼坍塌的局面。拐了弯的箱车阵,堪堪保护着整体的阵型没有崩溃,但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完蛋只是迟早。

“顶住,给我顶住!”

杨素现在也顾不得指挥箱车阵了,提起横刀就往左翼冲去,他身后是一大票的“督战队”,专门拿着大刀砍自己人的那种。

正在这时,“嗖”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直接将杨素头上的头盔给射掉了!

他爆了句粗口,一把抢夺了身边亲兵的头盔戴着,随后猫着要沿着箱车边缘朝前走去。

失去了杨素的调度,箱车阵失去了灵魂,变得僵硬不能变通,整个左翼已经陷入混乱。

战线后方的高伯逸看得微微皱眉,这一场,似乎五军都督府新组建的禁军,表现十分堪忧,甚至在“战壕”里都守不住阵线。

不过周敷已经带着人马,前去支援左翼去了。

如果左翼崩溃了,那要怎么处理呢?高伯逸的办法,就是死里求生,把所有的兵力,从左路压上去!

然后以这个点,作为反击的起点。然而,这或许也是段韶所希望的。

这条路看上去像是一条生路,实际上却不过是沙场上的一点点小套路。只有那种莽夫,才会跟着感觉走。

“咦?好像有点意思啊。”

远远的,高伯逸看到晋阳六镇大军的中路,似乎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混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望远镜这种东西,高伯逸还在“研发”,暂时还没有达到可以使用的状态。他只是远远看到敌军中路,似乎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难道是高长恭又杀回来了?

高伯逸微微有些意外,他也没想到,高长恭在逆境中,居然如此顽强。其实,这也跟段韶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高伯逸大军的左翼有关系。

这一战有些不利的地方在于,南面军队习惯用的格栅阵没法使用了!别看这点影响不太明显,实际上在两军对垒的时候,任何一点小小的变化,都能造成平衡的打破。

在高伯逸快速思索对策的时候,周敷率领神策军一部,已经前出到左翼,堪堪顶住了六镇大军的攻势。

不过段韶显然不是傻子,趁你病,要你命。知道你在哪里流血,那么我就会一直强攻哪里。

如同打出右勾拳一般,看到高伯逸加码,段韶也将自己的预备队,投入到左翼,企图继续扩大缺口。

那个地方,箱车阵已经“塌陷”,纯粹就是双方刀盾兵肉搏了。

两边的伤亡都开始急剧增加。

这时候,马匹,器械,箭矢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完全是双方的士兵在肉搏。

对于这样的局势,神策军非常吃亏,平日里苦练的技战术发挥不出来,倒是要跟那些鲜卑蛮子们比气力,简直让人无力吐槽。

所以,敌人越是希望你去做的事情,你就越是不能去做。

“命令李达,从中路突破,直接杀到对面中军里面去。命令卢勇,迂回攻击段韶中军。命令皮景和放弃右翼,包抄中路敌军后路,不要管左翼。”

高伯逸的命令,归结为一句话,就叫:不要管自己身上疼不疼,挥刀看死对面就好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神策军全面加入战局,几乎是一瞬间,晋阳六镇中路本来就孱弱的防线,一触即溃!

李达带着步军,卢勇带着一小部分骑军,直扑段韶大军本阵!

局势骤然突变!

“来人,擂鼓,抛去坛坛罐罐,不要理会箱车阵,全线压上!”

高伯逸抽出白云剑,直指前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中军的“仪仗队”,疯狂敲击着鼓点,大军有进无退,步槊等碍事的装备全都抛掷在地上。混战中这些东西也都用不上就是了。

刀盾兵在前,持小圆盾冲在最前面,矛兵已经丢弃长矛,拔出横刀,紧随其后。

晋阳六镇大营之中,段韶瞠目结舌的看着高伯逸此刻居然“梭哈”,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小狐狸居然不使出任何花招,就这么硬来!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以至于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中军结阵,按兵不动。”

段韶坚决的下令道。

他这么做,简直就是要把晋阳六镇里的非嫡系部队,当做炮灰一样,去跟神策军拼消耗,甚至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不会说出来。战场是一个全局,你不服气么?不服气你来当主帅啊!

果不其然,由于段韶的“见死不救”,晋阳六镇各部的其他人马,瞬间被奋勇向前,不顾一切冲击的神策军打得七零八落的。

就连左翼的綦连猛,也带着本部人马,朝着本阵方向奔逃而去!

这一场胜了没有不太好说,因为刚才那几下,双方都是伤筋动骨的。战场形势的逆转,段韶在战线后方,依然不为所动。

他等着神策军阵型松散,前后脱节的那一刻,然后就把手里所有的机动兵力,一口气全部投出去。

剩下的,就交给老天来决定。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神策军方向的本阵金石之音大作,正在冲刺的神策军各部主将及麾下士卒,像是脚跟上面长了钉子一样,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停下,回退,收缩,结阵。

像是形成了身体记忆一般。

而其他部队的人马,则是一直往前冲了十多米,才仓皇的逃回来,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序列,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整个战场全都乱套了,遍布着失去阵型的溃兵。双方溃兵见面,谁也不打谁,都朝着自己本阵方向而去。

而段韶的本部人马,与高伯逸麾下神策军,都是最先整顿好阵型,如同两只准备打架的猛虎一般,猛盯着对手,一动也不动。

章节目录 第1032章 四面楚歌(1) 神策军前面的箱车阵,已经被损毁得七七八八。它们除了射击那一次打乱了段韶的部署以外,其他时候,也就当了一回“固定沙包”。

不能说没起到作用,但是此战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实在是不少。特别是依赖于专员调度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段韶此战就只是派了几个“神箭手”,专门负责盯梢调度箱车的杨素,结果就让整个箱车防线手忙脚乱。

当然,溃不成军还不至于。

此时此刻,高伯逸面无表情的看着晋阳六镇大军重新整好队形,然后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不转身,徐徐后退。

两支军队中间的战场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尸体,几乎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高伯逸身前十多米的箱车阵附近,更是堆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

特别是争夺最为激烈的左翼,尸体已经将地面完全覆盖住,没有人落脚的地方了!

神策军之前一直没打什么硬仗,这一次,周敷所部几乎是人人带伤,死伤过半。如果不是杨素那边掉链子,他们也不会承受如此大的压力。

但是,打仗就是打仗,不是比赛杀人多,而是看谁达到了战略目的。

周敷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的。最大的价值就在于,段韶带着晋阳六镇大军,徐徐退却。虽然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会走得太远,但是……总算是第一战没有打崩溃!

要知道,这可是正面跟晋阳六镇大军硬扛!除了箱车之外,不借助任何器械,也不玩伏击啊一类的阴招。

战斗结束的那一刻,神策军能从激烈的进攻中从容退下,然后结阵自保,足以说明平日里训练有素,几乎到了刻板的地步。

由此可见,神策军是一支技战术过硬,纪律严苛的军队,他们所缺乏的,只是一场又一场胜利而凝聚的“军魂”!

而其他的军队……不提也罢,若是今后不参与整编和整合,除了高长恭麾下那点人(此战后还不知道会剩下多少)颇有凝聚力外,剩下的都不值一提。

“艹!”

高伯逸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将头盔摘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

最后那一下,他确实感觉到了作为主将,操控一切的那种“舒爽”。不要管什么战术,直接拔刀,冲上前就砍,多么的爽快!

然而,他却是在关键时刻清醒了过来,看透了段韶将会使用的套路,及时命令大军停下收缩。

如果不能确保取胜,那么,神策军粮草是不缺的,基本盘是不缺的,没有必要想着一战击溃段韶!

不能速胜,那就缓胜。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杀手锏没用呢。

那一招不用,高伯逸心中怎么都会不舒服,觉得自己白白到这个世界来了一遭。

……

段韶带着大军后撤到五里以外的山丘,依靠山丘建立了简易的大营,处理伤兵,吃些干粮,稍作休息。

一身是血的綦连猛,走到段韶跟前,拱手行礼道:“大都督,我部今日损失惨重,下一战恐怕无法担任前锋,还请大都督思虑对策。”

他的语气极为不耐烦且不客气,很显然,对于段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马上就要爆发了。

“我已知晓,下一战你部殿后,不需要上前厮杀,其他的我自会安排。”

段韶和颜悦色的说道。

“明白了。”

綦连猛拱手告辞。

他的表现,在段韶的意料之中。或者说,綦连猛若是吭都不吭一声,只怕段韶今晚就会找个由头把他抓出来宰了。

綦连猛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外转悠了一圈。

“今日,就差一点,唉。”

段韶长叹一声。

若是今日能断高伯逸一指,后面的就好打了。特别是最后,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对方居然没有上当,而且大军还能令行禁止。

确实有一套。

身为敌人,才最知道自己的斤两,此所谓“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父母,而是你的敌人”。段韶此刻,就感觉自己有些“江湖催人老”。

今日,莫多娄敬显所在左翼,除了被高伯逸的硬弩骚扰过一阵子外,其他时候,并未进行激烈战斗。

段韶派人将莫多娄敬显找来,两人到了一处隐秘地点。

“今夜,你带着我的本部人马,夜袭高伯逸大营。子时以后再去,胜败在此一举了!”

哈?

今夜夜袭?

莫多娄敬显有个疑问,既然此战如此重要,段韶自己为什么不去呢?

“军中有人有异心,我若是动作,只怕大营立刻就会反叛了。”

段韶在莫多娄敬显耳边低声说道。

其实段韶说的,莫多娄敬显也稍稍看出来了。

贺拔仁不说了,今日之战,中军崩溃如此之快,几乎是跟神策军一个照面,阵型就不见了,这没点猫腻,谁信啊?

搞不好,战前贺拔仁就已经对手下“面授机宜”,让他们出工不出力。

其次,綦连猛今日主攻,也不是很积极。后面是段韶派了一部分本部人马去了敌军左翼,他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最后才开始出力的。

否则,最后也很可能是跟贺拔仁一个鸟样。

“高伯逸一定以为我们会在入夜就袭营,我偏偏不如他意。让士卒们都睡好,等子时过了以后,甚至可以再晚一点,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动手。

白天高伯逸麾下兵马已经十分疲惫了,你从外围入手,先攻打独孤信部,造成兵败如山倒的气势来。

最后哪怕神策军回过味来,也没办法挽回混乱的局面。”

段韶一点点的跟莫多娄敬显解释,要如何夜袭敌营,先往哪里去,最后怎么回来,如何在回来以后,配合自己这边的本部人马,再次夜袭!

等等等等,段韶交代得非常详细,包括夜袭失败,怎么脱身,这些细节,都跟对方有交代,一五一十,说得明明白白的。

“大都督请放心,这些末将都已经知晓。今夜,就等末将大破神策军,带着高伯逸的狗头来给您吧!”

听了段韶的叙述之后,莫多娄敬显感觉击败神策军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白天他也有观察战局,对方除了神策军可以拿出来比一比外,其他的都是鱼腩和虾米,根本不值一提。

“行了,去准备吧。我也先休息会。”

段韶疲惫的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今日的战斗,让他心力交瘁,完全快扛不住了。

章节目录 第1033章 四面楚歌(2) 依靠小河,高伯逸将半损毁的箱车,稀疏的布置在营地外围,作为临时营地的“桩角”。神策军位于大营正中央的位置,而其他败军,则是在外围修整。

这种待遇,是依靠刚刚的那一战打出来的。

冬天天黑较早,此时已经是月明星稀。杨素坐在一块箱车的木板上,颓丧的摆弄着手里的头盔。

今天他发挥的非常差,不是一般的差。就是因为那一下“缩头”,导致最后箱车阵失去调度能力,这一场本来“十拿九稳”(他自认为)的战斗,变得险象环生。

最关键时刻掉链子,这都是庸才的表现,说明大浪淘沙,淘汰掉的都是辣鸡!

嗯,今日他的表现,就是十足“辣鸡”。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杨素抬头一看,正是高伯逸!

“主公!”

杨素站起身,对着高伯逸行礼,随即尴尬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箱车阵出事,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这个阵型本身就存在缺陷。”高伯逸毫不在意的说道。

根据史书记载,南齐与北魏发生战争的时候,有一支南齐的运粮队伍,被北魏骑兵包围。他们的将领也是个会用箱车阵的,足足在圆阵内抵抗了北魏军队几个时辰。

然而,当这位主将被对方射杀后,这支军队就立刻崩溃了,圆阵并没有拖延多长时间。由此可见,箱车圆阵的优点和缺点,都是非常明显的。

而且,段韶不可能没有研究过箱车阵到底是什么玩意,以及用什么方法可以克制。

今日杨素的指挥确实不咋地,但是,大锅也盖不到他头上。

“你随我来,有件要紧事交代你去做。”

高伯逸将杨素领到河边,然后在那里已经有了三十多人,并未穿军服,而是穿着鲜卑人的传统服饰。

束腰、窄袖且上下衣分开,不过款式虽然一样,但是那颜色和料子,可谓是残破低劣到了极致。要不是他们人人都披着皮袄,杨素简直怀疑这些人会不会被冻死。

“今夜,天一黑就去袭营,你带着这些人去。”

高伯逸指着面前的三十多人说道。

就这?

那三十多人倒是面不改色,然而杨素整个人都不好了!

“主公,不是杨素怕死,而是……这场面稍微有点不够看啊。”

杨素讪笑着说道,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

哪怕是冲击营地刺杀段韶,带这点人也做不了什么吧?难道表演跳舞给段韶看?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轻声说道。

杨素走上前去,高伯逸嘀嘀咕咕的在他耳边说了好久,杨素的表情从不解到惊讶,从惊讶到佩服。

“主公奇谋!如此看来,此番破六镇不成问题!”

杨素激动的说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

高伯逸顿了一下说道:“饭是一口一口吃的,仗是一回一回打的,不到最后,谁也无法说必胜。”

就是这么个道理!

杨素心悦诚服拱手道:“谢主公教诲。”

“不必多言,半个时辰以后出发。你们走着去,去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暴露,至于回来的时候,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回来。”

这可真够嚣张的。

杨素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我喜欢!”

……

“大都督,喝点肉汤吧。”

亲兵将一碗“神秘”的肉汤端给正在帐篷里歇息的段韶。

“马肉?”

今日战死不少马匹,再说冬天不必担心肉坏掉,想来将士们是不缺肉吃的。

“确实是马肉。”

亲兵有些为难的说道。

如果可以,谁愿意杀马呢?哪怕它们是死在战场上也一样。这就跟主人吃掉自己养的宠物狗一个感觉。

“罢了!”

段韶轻轻摆手道。

“将士们都吃饱了么?”

看到亲兵脸色有些不对劲,段韶疑惑问道。

“还可以吧。”

亲兵支支吾吾的说道。

段韶的本部人马,当然可以吃得很饱。那些死去的马匹,也多半是给他们吃。但是其他晋阳六镇,本身损失就大,现在就更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吃了。

哪怕那些人现在要闹腾,也没力气折腾了。

“罢了!”

这是段韶短短时间内第二句同样的话,他现在真的感觉很疲惫,不止是身体的,还有心灵的疲惫与迷茫。

正当亲兵准备告退,让段韶一人独自吃饭的时候,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只是离得太远了,那声音显得很朦胧,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那是什么声音?”

段韶疑惑的问亲兵,他以为是自己年纪大,耳朵不好。

“大都督,那好像是歌声。”

亲兵恭敬的说道。

“嗯,不吃了,你带我出去看看。”

段韶将碗放下,跟着亲兵来到营帐外。只见所有的亲兵,都看着一个方向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迷茫。

还有那隐隐约约的不安。

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清晰了。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那熟悉的调子,那熟悉的词句,用鲜卑语唱了出来,古朴而苍凉。

所有人的意识都跟着歌声而变得悠远。绿葱葱的草原上,牛羊成群。悠闲的汉子躺在山坡上,看着牛羊吃草,想着心仪的妹子。

那种日子,过得多么自在啊!

到了晋阳以后,不用在草原上放牧了,占据了晋阳的农田,好像日子是好了些,不再像从前那样,草原上暴雪一来,人和牲畜就会冻死。

然而,他们常常忽略了一件事,对于生产力并不发达的古代而言,如果不占有大量的生产资料,那么,有时候死亡,往往是一种解脱!

牧民被束缚到农田以后,他们的寿命或许是增加了,但是生活却并未好起来!

或者说变得更差了!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首歌不断重复重复再重复,突然,段韶发现大营里有士卒居然哭了起来。那哭声越来越大,痛哭的人越来越多!

糟糕!

段韶后知后觉还是晚了一些,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停着某个很近的地方不动了。

段韶忽然察觉,他犯下了一个不可原谅的致命错误!

章节目录 第1034章 四面楚歌(本卷完) 如果只是唱唱《敕勒川》,那还好,毕竟当年高欢战败的时候,斛律金曾经在军中高唱这首歌,鼓舞士气,最后没要山穷水尽。

然而,如果敌人带着深深的恶意,那么鲜卑语的歌词,就显然不止是刚健质朴的《敕勒川》了。夹杂私货,一直是高伯逸的强项。

更别说现在晋阳惨得跟那啥一样,还真不需要别人掺私货。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天也茫茫,地也茫茫,家中婆娘葬老娘,易子而食锅里忙。”

“白茫茫,白茫茫,只剩一片白茫茫,千里孤坟无人躲藏。”

……

“天也茫茫,地也茫茫,家中婆娘葬老娘,易子而食锅里忙。”

“白茫茫,白茫茫,只剩一片白茫茫,千里孤坟无人躲藏。”

这两句如同魔音灌耳一样,不断在晋阳六镇将士耳边回荡。

他们想起去年的时候,家中良田,被鲜卑勋贵们“置换”成荒地,全家辛辛苦苦的在荒地里“刀耕火种”。

他们想起了今年蝗虫来了,秋收时家里几乎颗粒无收。

他们想起被逼借了“高利贷”,以至于不得不期盼打仗获胜,分配到战利品来还清债务。

歌谣里唱的,不就是现在他们离开以后晋阳的境况么?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咬一般,让人疼得喊不出声音来。假若此战获胜,等他们回晋阳的时候,家里人会不会已经死干净了?

有小道消息说唐邕这次送来的军粮,是征用了家中来年用来耕种的种粮。现在种粮都没有了,以后怎么办?

一股失落,悲愤,痛苦,悔恨的气氛,在大营中弥漫。此时,哪怕很多将领回过味来,知道黑暗中唱歌的人,一定是高伯逸派来捣乱的,此刻也是感觉无能为力。

因为众怒难犯。

更因为他跟麾下士卒,并不是一个“阶级”。

征用良田,是他们的家族做的好事。

贩卖军粮套现,同样跟他们的家族脱不开干系。

至于防治蝗虫这种事情,他们没有能力去处理,下面的怒火,一样会烧到他们身上。

这个时候,你去喊一句要去斩杀黑暗中唱歌的那些人,你麾下的士卒会怎么想?

激愤之下,把你剁了都是有可能的!

而六镇鲜卑的主帅段韶,此时双目无神的看着传来歌声的方向,眼睛都失去了焦距。他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一样,像个木头杵在原地不动。

若不是死人无法站立,众亲兵都以为他已经死去,而且是死不瞑目!

“啪!”

段韶一句话都没说,双眼泛白,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大都督!”

“大都督!”

“大都督!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医官来!”

帅帐附近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也无人去追究外面唱歌的那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了。段韶是晋阳六镇的主心骨,他晕过去了,只怕事态大不妙!

一个时辰以后,段韶悠悠转醒,随即“哇”的吐了一口鲜血,这才彻底神志清醒过来。

“大都督,您怎么样了。”

莫多娄敬显现在哪里顾得上按段韶吩咐的夜袭啊,他要是去了,已经晕倒的段韶,只怕会被人剁成肉泥!

“我没事!”

段韶轻轻摆手说道,他现在看起来,就跟那些糟老头子没有任何区别,头发胡须已经全部变白,甚至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不少。

很难让人把他跟半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并省都督联系在一起。

“现在大营怎么样?”

“还好,不过……”

莫多娄敬显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不过各部士气低落,对吧?”

段韶挤出一丝苦笑说道。

莫多娄敬显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士气低落是必然的,这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感觉得出来。

“传令下去,全军开拔,放弃高平,撤往壶口城。”

段韶下达了一道让莫多娄敬显心惊胆战的命令。

“大都督,这个时候走……是兵家大忌啊。”

虽然是来自六镇,这些领兵之人也是多半读过兵书的。大半夜,士气低落,你要是撤兵,只怕等天亮就会少一大半的人!

说不定贺拔仁他们,就会趁机溜号,带着本部人马去投靠高伯逸了!

“若是不走了话,只怕六镇大军会全部折在这里。无需多言,传令撤军,能不带就不带,只管走便是。”

知道打不过,放弃战斗撤退,这是一个优秀主将的必修课,其中包含着“舍与得”的大智慧。保留精华力量,放弃那缥缈无影的胜利,保住的是未来,放弃的是幻想。

“喏!末将这就去传令。”

“贺拔仁和綦连猛要是不走……就由得他们去吧。”

莫多娄敬显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段韶加了一句话。

“末将知道了。”

莫多娄敬显干脆利落的走了。

他走了以后,段韶双眼低垂的看着自己的膝盖,此时他心中充满了悔恨!

当初,唐邕跟他提过一个建议,就是占据晋阳和平阳,困守壶口关,然后跟北周宇文邕联系,左右逢源!

但是段韶认为,他能够搞定邺城的事情,不需要当一条卑躬屈膝的野狗。

然而现在看来,唐邕的看法是对的,自己太过于迷信晋阳六镇的武力了。如果不是自己当初那么自负,又何苦有今日的局面。

四面楚歌声,项羽落败时,难道,自己也会走上项羽的老路么?

“时无英雄,遂成竖子之名!”

段韶哀叹了一声,似乎心中的那种不甘,怎么样也无法摆脱。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营外面响起来急促的鼓点声,还有一阵接一阵的喊打喊杀声!

“大都督,不好了,神策军杀过来了,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亲兵直接冲进营帐,看到段韶还在发愣,直接将他背起,朝着大营内拴马的位置冲去。

来到营帐外面,段韶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营地,神策军的骑兵已经冲进大营,步卒紧随其后,四处都在拼杀,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来得好快啊!”

段韶感慨了一句,像个被粗暴男人按在床上的弱女子一样,毫不反抗,任由着亲兵将其绑在马背上,很快,一行人就冲出大营,朝着西北方向去了。(本卷完)

章节目录 第1035章 穷途和末路 公元558年冬,北齐邺城禁军,联合各方势力组成的联军,与所谓的晋阳叛乱势力在晋城以北的高平巴公原决战。

战斗之初,高伯逸所率领的邺城联军因为杨素调度箱车阵不利而陷入一定混乱,所幸的是,主帅高伯逸在关键时刻及时控制住了神策军大部,并未中段韶的奸计。

当双方稍稍后撤修整的间隙里,高伯逸派出一支专门训练唱鲜卑民歌的“合唱团”,由杨素带领,趁着夜色在晋阳六镇大营附近唱改编自《刺勒川》的鲜卑民歌。

歌曲引起了六镇鲜卑底层军户的共鸣,令他们担忧晋阳家中的安危,失去战心。主帅段韶发现此事后,竟气急攻心,昏厥过去。

半个时辰后,高伯逸亲率三千神策军精锐杀到,一举击破军心恍惚溃烂的晋阳鲜卑。主帅段韶在亲兵的护卫下,狼狈往西北逃窜,整个大营一片混乱。

……

高平西北的某处狭窄山道上,一脸疲惫的段韶坐在马上,有些踌躇不前。

“过了前面那座山,就是到了潞州地界了。”

亲兵拱手对段韶说道,白雪皑皑的山脉银装素裹,路上的马蹄印格外的清晰,这里并非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前面不远,就是雕窠岭么?”

段韶沉声问道。

为将者,不可能不知天文地理,尤其是对北齐西北十分熟悉的段韶。

“大都督,前面,确实叫雕窠岭。”

亲兵拱手说道。

高伯逸在信中“告诫”段韶,不要走“雕窠岭”,去了必死无疑!那么,他到底是早有布置,还是虚张声势呢?

这个赌局,现在摆在段韶面前,一个他永远都无法逃避的赌局,输了就会没命。

“大都督,我们……这是要原路返回么?”

亲兵有些疑惑的问道,因为段韶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在一个陌生又不安全的地方,驻足良久。

现在返回,风险极大,在雪地里,追兵只要看看地上的马蹄印,就能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而高平以北全是山道,过山的就那么几条路,不存在分散逃跑引开追兵这种事情。

“嗯,走吧,不要犹豫了。”

段韶微微点头说道,眼中带着决然。

不是有句话么,来都来了!

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回去又不能重整旗鼓,还是能逃多远逃多远吧。只要能过雕窠岭,那么前面就是一片坦途。

不说未来如何,只要能过这座山……至少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那也可以了。

段韶带着人继续朝前走,约一个多时辰后,天将黑未黑,一行人十多骑,来到条狭窄的山谷,仅仅能容纳三四人并排通过。

而这条山谷却有一百多丈长。

如果走到中间,被人堵住,那么哪怕韩信再世也于事无补了。

“速速通过。”

虽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段韶依然狠心下令道。

高平去潞州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而是那些路都弯弯绕绕的,沿路极有可能出意外。只有这条小路,是快捷又隐秘的。

当然,连高伯逸都知道,也谈不上多隐秘,段韶只能赌对方明明没办法在这里布置,却依然虚张声势企图吓阻他不要过去。

无人点火把,亲兵在最前,段韶在最后,众人无声又迅速的穿过狭窄的山谷。

正当走了一半的时候,上方的悬崖突然落下一块巨石,险些把打头的亲兵砸到!

段韶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刷刷刷刷刷!

箭雨从悬崖上倾泻而下,顿时这十多骑全数中箭落马,无一幸免!

段韶肩膀上也中了一箭,躲在马尸体后面,根本无法冒头,更不敢说话。

其他人也是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段韶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不挣扎。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埋伏在这里,居然能如此干净利落的射杀他们一行人。

很快,山谷两头都出现大量刀盾兵。

他们排成整齐的阵型,慢慢朝段韶中箭的地方靠近。

段韶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这将黑未黑的天色里,显得那样缥缈。

“原来是你啊,斛律明月(斛律光)。战场上没见到你,我就猜你一定是到哪里办重要事情去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我来。”

段韶肩膀上的那一箭入肉颇深,现在已经是血流不止,染红了白皑皑的雪地。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段孝先。”

斛律光平静的问道。

“时无英雄,遂成竖子之名。”

段韶叹息的说了一句,随即不在言语。

“还有其他的么?”

斛律光有些不解,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要托付一下,比如说照顾一下家小什么的?你说时无英雄,遂成竖子之名,这话更像是活着才有资格说的气话。

这个时候还说气话,不是有点那啥么?

“杀俘不祥,你告诉高伯逸,不要杀俘。”

段韶又开口说了一句,随即闭口不言,闭目等死。

“我会如实转告的。”

斛律光微微点头道。

“动手吧,你还在等什么,拿着我的人头,让斛律家身居高位。

唉,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们当初就应该在怀朔镇,不该来晋阳,更不该去邺城……不该啊。”

段韶闭目喃喃自语间,横刀已经捅穿了他的腹部,出手的是斛律光麾下亲兵。

“割下段韶首级,将尸身妥善保管,一齐带回神策军大营。其余的人,就地挖坑掩埋吧。”

此时斛律光心中也不是个滋味,他总有种感觉,段韶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未来六镇鲜卑会走向何方,北齐会走向何方,天下会走向何方……或许只有高伯逸才能给他答案。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雪,雪花落到斛律光的胯裆铠上,消融不见。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是结束了。”

斛律家一直是骑墙派,此番安全上船,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凶险异常。若不是斛律光弟弟斛律羡多次书信劝说斛律金及斛律光二人,斛律家会上哪一条船,还真是不好说。

搞不好现在就船翻淹死人了。

如今段韶已死,斛律光也不用去想其他的,高氏皇族没落已成定势,鲜卑人总靠山娄昭君也死得不明不白,今后,就是高伯逸的时代了。

除非他莫名其妙横死,否则,几年内篡位只是必然。

时代变了啊!不知道高欢看到今日段韶死在自己手中,会作何感想。

“回大营吧。”斛律光轻声说道,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章节目录 第1036章 杀俘不祥 神策军大营里,众将士都在忙碌着,将晋阳六镇大营里的俘虏安置在大营两侧,以防他们被冻死。至于那些受伤无法医治的战俘,按照“老规矩”,都被一刀结果了性命,就地掩埋。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这几乎是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了,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也是如此,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伤药,在冬天严寒的情况下,去救治那么多“敌人”。

中军大帐内,高伯逸正在处理一条又一条汇报上来的信息。

六镇鲜卑的逃兵,要在整个地区追捕,不然他们落草为寇,贻害无穷。

大军占据高平,要马上占据城池,下一步是去哪里,什么时候动身,这些事情千头万绪,没有高伯逸来拍板,那是一步也动弹不得的。

“主公!”

杨素兴奋的走到高伯逸身边,脸上似乎都写着四个字“快来夸我”!

“表现很不错。”

高伯逸很是随意的拍拍杨素的肩膀说道。怎么说呢,杨素历史上是一个“渣得只剩下能力”的大神,但是他现在还太年轻,果然还是太嫩了啊!

“我表现微不足道,但绝不能让主公的奇谋落空。我听他们说,唱的是鲜卑语的刺勒川改编,主公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啊。段韶有此一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杨素毫不掩饰的吹捧,简直就是进入了“拍马模式”。

这也不怪他,经此一役,高伯逸在北齐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除非他自己不小心或者学高洋那样时常“作死”,否则,通往那个位置的路,已经不再有什么障碍了。

一个人的前景变了,别人看你的目光自然是不同了,这是很现实的道理。

“马上要全军前往潞州,只是,那数万俘虏,是个大问题。”

高伯逸来回踱步,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他犹豫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不要学项羽,一把将所有的俘虏“坑杀”。

学项羽白起那样坑杀几十万人确实不多见,但是一次性坑杀数万人的战役,那在历史上就并不少见了。

甚至很多时候历史书都懒得去记载这样的事情,往往都是一笔带过。

“主公,虽说杀俘不祥,但是这么多人,他们要如何安置,只怕……很难处理。”

杨素阴恻恻的继续说道:“这事主公不方便出面,让杨素来动手吧。”

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还不是因为他本身就有固有的立场么!他的夫人跟高伯逸一样,也是赵郡李氏的人,已经娶过门了。

虽然还没行房,但在所有人看来,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两人都是夫妻关系了。

一个人的夫人娘家是什么立场,往往影响和决定他本人的立场。杨素巴不得现在做下这件事落下“恶名”,这样站队站得更稳一些。

人生在世,无论做事多么圆滑,你讨好一些人,为一些人争取了利益,那么就必然得罪另外一些人,伤害了另外一些人的利益。

想左右逢源,不存在的,杨素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此举异常不妥,更不能由你来做。”

高伯逸摆摆手,直接拒绝了杨素的提议。

“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现在做了,只当他们死于乱军之中,一年数载后,无人记得。但是若将他们带回邺城再杀,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杨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他忽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无论世人会不会记得他们,晋阳那边,他们的家人都不会忘记,这些人是死在我高伯逸手里。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难道你也去把晋阳那边所有人都杀了么?

他日周国入侵,必走平阳、晋阳一线,后方如此不稳,如何能打胜仗?

此时一刀将那些人结果了,只是痛快一时,将来却是贻害无穷。”

高伯逸再次拒绝了杨素的提议。杀人,固然痛快,但不能为了省事而杀。后世的阿妹你看不管下面的大头兵多么无耻,上层都知道搞一些“委员会”“调查组”当做遮羞布,难道高伯逸的水平还不如他们?

千年后的人,不说全面超越古人,起码做事不能让人诟病吧?像杨素说的那样简单粗暴,不得跟胡人一个德行啊!人家鲜卑北魏,也没做到这种程度。

“是杨素鲁莽了。”

杨素后退一步给高伯逸行了一礼,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他真是图样图森破了。

“无妨的,不能为了杀人而杀,但是……”

高伯逸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怕杨素误解。

不杀人是对的,但是也不能完全不杀人。如果这些俘虏一个不杀,照单全收的话,军法威严何在?

敌人拼死对抗,失败后轻轻松松的就能获得原谅,所以对抗自己是没成本的,对吧?

世上岂有这样的好事?

善待俘虏,那是因为,这个名声传回去,会瓦解敌军的意志,让他们觉得,必要的时候,投降也不会受到糟糕的对待。

但是现在晋阳六镇的主力已经被全部消灭!

高伯逸不必摆出那种政治姿态了,因为这是古代,六镇鲜卑是胡人。畏威不怀德乃是他们的本性!如果什么都不做,还当做大爷一样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这边的军士,士气会出问题的。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这个难题,相当棘手。

“主公,只是什么?”

“罢了,你去歇息吧,也累了一天了,明日将俘虏集中起来,我自有安排。”

高伯逸并未跟杨素说怎么安排,他怕节外生枝。

经此一役,高伯逸更加明白了保密的重要性。段韶之所以失败,直接原因,跟泄密有密切关系。而他之所以会泄密,则是因为晋阳六镇上下离心所致。

类似于贺拔仁这样晋阳鲜卑大佬,始终是个威胁。然而,高伯逸又不能直接处理他们,甚至为了稳定人心,还得让这些人寿终正寝。

明日如何处理这些大佬,也是个大麻烦。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高伯逸吟诵者伟人的诗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章节目录 第1037章 武斗厉害,文斗更是厉害(上) 这天夜里,高伯逸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向高洋吹嘘自己的文治武功,什么灭掉北周,干掉南陈,把幽州北面的高句丽打得叫爸爸,还扬帆出海,去大洋洲抓袋鼠什么的。

但是高洋却一直笑而不语,什么也没有说。

这就让高伯逸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等他郁闷的走出宫殿,却看到宫外烽火连天,亲卫们回报,他的两个儿子正在邺城郊外带兵互殴。

等高伯逸要骑着马出去教训那两个不孝子的时候,却见自己那一帮妻妾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出去。

而最关键的信息,到底是哪两个儿子在玩“武装游行”,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高伯逸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这个梦,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多少能人,都倒在接班这件事上。

然而,此时显然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很长,接班人这件事……起码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也给高伯逸提了个醒。他来自后世,乃是茅坑里的石头,对世家不感冒。然而他的儿子女儿,却无法摆脱这个怪圈。

成为遥控世家的主人,亦或是被世家摆布的玩偶,二者之间总要选一个出来,不可能置身事外。

现在他身边的干将,如杨素、李德林等人,全都是世家出身,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稍有不慎,那最后是会出大事的。

你治理天下又不得不依靠这些人。

“亲兵何在?”

高伯逸低声喊了一句。

“大都督,有什么吩咐。”

亲兵进来拱手问道。

“你去跟杨素说,让他组织一下,把所有的俘虏都集中起来。”

终于要开始了么?高都督终于要大开杀戒了啊。

亲兵心中涌起这个奇怪的念头,这就好比说,一个纯良的美貌妇人,终于要走上出轨之路,去外面钓凯子一样。

“喏!”

亲兵出去以后,高伯逸长舒了一口。

他不知道亲兵会怎么想,大概也能猜出来。有些潜规则也好,陋习也好,都有他存在的土壤。

六镇鲜卑这么多人,组织起来,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你要怎么应付?举起屠刀,是最轻松的办法,这个不仅高伯逸和杨素能看到,就连麾下将士也看得到。

大家都在等他这个三军主帅做决定,其他人下手是不会手软的,而背负恶名的,只有高伯逸一人而已,顶多加上杨素等“从犯”。

不一会,杨素行动迅速,命人将数万战俘集中到了神策军大营之中,规规矩矩的排好队。一看这架势,这帮俘虏就知道高伯逸等人没安好心。

但他们其实也是万念俱灰,家里只怕也很难熬过明年,就算是此战赢了,恐怕也是的小悲剧,更何况是输了呢?

在这些人周围,是严阵以待,武装到牙齿的神策军将士!将整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更外围的还有巡视的骑兵队伍。

别说只有小几万人,哪怕是十多万人在这里,只怕也难逃走几人。

“诸位,你们一定在想,我高某人,会不会学白起和项羽,将你们全部给坑杀了。”

高伯逸拿着扩音的“铁喇叭”,站在高台之上,对着俘虏训话。

他话说完,下面一阵阵的骚动,不过还算好,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老实说,我是不会把你们全部杀了的,因为你们也是人,你们也有父母兄弟子女。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你们杀死,那么父母失去儿子,儿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这些责任,都会在我身上,所以这种事情我是不能做的。”

高伯逸话说完,下面的战俘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杀,那就好,至于剩下的,包括他们自己在内,谁手上是清白的?谁没干过杀俘虏的事情?

自己都干得出来,就不要说别人残忍。

“但是,你们是非不分,跟着段韶一起谋反,给齐国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我若是一句话轻轻揭过,试问天理何在?试问今后是不是谁都可以造反?造反失败以后,可以随意脱罪?”

高伯逸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有句话叫以儆效尤!

你在此时不给这些叛逆之人颜色看看,那不是在鼓励其他躲藏的野心家造反?

这就很过分了,走遍人间各处,都不会有这样的道理。说简单点,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就要挨打!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所以呢,我现在有两个提议,看看你们觉得哪个比较好。”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经过铁喇叭的扩音,整个场地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连挨打居然都有两种方案!

呵呵,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袋是怎么长着的。可能这就是他是大佬,而自己还在底层厮混的原因吧。

神策军将士听到高伯逸说的话,一个个都是浮想联翩,对高伯逸层出不穷的花样无力吐槽。

“第一个方案,军中好赌,我相信你们也不外如是。所以呢,我们也不要扯什么其他的,就赌命!

现在开始,你们排队抽签,十人一组。十人里面,抽一人斩杀,其他人就放过。我也不问你们以前做过什么事,家世如何等等,就单纯的赌运气!

输了的,赔命给我,此事揭过。”

高伯逸的话,直接让台下的那些俘虏们炸锅了!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居然靠抽签!

然而,这也是最公平的一个办法。死一个人,活九个人,什么都不看,就看谁命不好。这就跟在战场上被流矢射中一样。

你被射中,那就是命不好,没什么好说的。运气不好的人,迟早会被射死的,只是早晚而已。

而死一人,其他人就能“洗白”,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但听高伯逸的语气,貌似还有第二个选择啊!

人群骚动了一下以后,又慢慢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高伯逸先不说话,然后对着身边的亲兵说道:“来人啊,俘虏们也是人,给他们一人一碗姜汤暖暖身子。”

这人真是好心?

俘虏们听到高伯逸的话,心中的敌意降低了不少。在远处观看的杨素,却猛的一拍巴掌,大叫了一声好,引来周围军士的注意。

章节目录 第1038章 武斗厉害,文斗更是厉害(中) “杨长史,你刚才为何叫好呢?”

李德林施施然的走过来,对着杨素行了一礼问道。

杨素不喜欢李德林这个人,觉得他有点“装纯”,但是此时,他也很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发现,于是凑过来对着李德林说道:“同样的人,在战场上,千军万马都不怕,为何被按住要砍头的前夕,却是觉得恐惧呢?”

“如果死得很快就不怕,因为根本来不及想。但是知道马上要死,这个时间又一直拖延,那么人就会觉得害怕了,对吧?”

李德林若有所思的说道。

“确实如此。”

人想不开要跳楼,说跳就跳,他根本不怕。但若是一直在高处呆着,到最后一定没有跳下的勇气,只有被吓坏了站不稳滑下去的“身不由己”。

“主公刚才那一手,表面上看,是让俘虏们喝点姜汤暖身,实际上,则是让他们好好想想马上要到来的十抽一杀!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不管你以前是作恶还行善,不管你是主动还是盲从,不管是出自勋贵还是贫苦之家,什么都不看,全靠运气。如果是你,一想到这个,你怕不怕?”

人最害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而是未知!这话是高伯逸说过的,李德林非常清楚。没有人会不怕的!

果然,他观察了一下正在喝姜汤的战俘,脸上的表情,明显的逐渐变得惊恐不安。这种不讲道理的十抽一,谁不怕啊!

除了贺拔仁等大佬不担心这个外,其他军队的中层低层军官,谁又愿意这样窝囊的死去?他们觉得自己都很有“利用价值”的,甚至还想在神策军里混饭吃呢。

如果被简单粗暴的“十抽一”杀死,那不是见娘的鬼?不甘心呐!

“呵呵,你看,主公的策略有效果了。”

杨素指着喝完姜汤以后交头接耳的战俘们说道。

“他们在恐惧,而这个思考的时间,则是放大了恐惧。”

李德林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杨素平日里飞扬跋扈,但他对高伯逸始终是服服帖帖的,那可不仅仅是因为高伯逸身居高位。

比起打仗,高伯逸“玩人”的本事,更是无人能及,这一点李德林一直深有体会。

半个时辰之后,大概是看到效果差不多了,高伯逸拿起铁喇叭继续喊话道:“十抽一杀,虽然公平,但却有点不讲道理。所以呢,我现在就给个讲道理的办法。”

讲道理?你还会讲道理?

周围的神策军将士听到这话,心中都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高伯逸治军严苛,从来不讲道理,他只讲军法!

现在跟战俘们讲道理,谁信啊。

这就像是狼跟羊说我不吃你是一个样。

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话跟自己的“人设”有些不搭调,高伯逸尴尬的轻咳一声,继续喊话道:“这个办法说简单也简单。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辜之人,不应该随随便便的就被杀死。

那样是在造孽。”

“但是,什么样的人才是无辜之人呢?”

高伯逸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平日里横行乡里的,作奸犯科的,血债累累的。这样的人,不算是无辜之人。”

听到这话,大部分俘虏都松了口气。他们很多是鲜卑人不假,但鲜卑人又不是人人是杀人狂!很多人不过是普通的军户,到了晋阳以后世代务农而已。

作奸犯科这样的事情,跟他们是没关系的。

或者说,他们还找不到这样的机会。要知道,作奸犯科不仅仅是一种行为,更是一种能力,换句话说:做坏人是需要有能力的,没能力你哪里有机会当坏人啊!

“但是,我乃是神策军主将,齐国的京畿大都督,我跟你们不熟啊!我怎么知道,你们谁是好人,谁又作奸犯科,为害乡里呢?

这个问题,你们怎么帮我解决?”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像极了马上准备偷鸡的狐狸。

在一边旁听的杨素,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低着头掩饰自己惊恐的眼神。

说最柔和的话,捅最凶狠的刀,世间若是评一个优劣出来,高伯逸当之无愧的第一!

高伯逸不理会正在交头接耳,神色有异常的六镇俘虏,继续说道:“所以呢,我想,你们自己站出来,指认一下,谁平日里作奸犯科,谁平日为害乡里,谁平日里的恶债累累。

这样,应该就能把那些作孽的人挑出来,其他人就无事了,对不对?

而且,率先站出来检举的人,乃是义士,你们这么多人要管理,神策军还要行军,也管不过来,先站出来检举的人不仅无事,而且还能代管一下。

至于之后你们怎么处理,那要朝廷来定夺,但只要你们听从号令,死罪绝对是没有的,并且,我们入晋阳以后,也会妥善安置那些失去口粮的灾民。

你们是想十抽一杀呢?还是想用这个办法?”

高伯逸的话,像是来自地府的恶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刚才还可以互相之间商量讨论应对之策的六镇鲜卑俘虏,看向身边人的眼神,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

“今日能见到主公驯服六镇鲜卑,真是不虚此行啊。”

杨素在一旁感慨道,他身边的李德林,居然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安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每个人都想检举别人,每个人都害怕被别人检举。检举他人,一旦成功,意味着在政权新格局里面,你有极大可能摆脱“罪军”“罪将”“罪臣”的身份,从而上岸,摇身一变,成为“官军”。

如果当狗当得好,甚至成为亲信也不无可能。

然而一旦被检举,就会成为高伯逸屠刀下的鬼魂,身边的袍泽,不但不会伤心,反而会拍手称快!

因为每多死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安全了一分!高伯逸要杀的人,数量绝对是有限的。

六镇鲜卑是在边镇抗击胡人而形成的一个团体,由于数十年生活在一起,彼此通婚,因此凝聚力极强!外人根本水泼不进。

然而,高伯逸就这么小小的一手,直接瓦解了六镇鲜卑的核心!

什么样的人会作恶?你以为想作恶就能作恶?

只有那些鲜卑勋贵们的打手,和依附于他们的人,才会帮他们作恶啊!

高伯逸轻轻巧巧的一招,就砍断了鲜卑勋贵们赖以生存的人际关系!而且,还树立起了一个新的阶层!

章节目录 第1039章 武斗厉害,文斗更是厉害(下) 一个人越是“强”,他存在的可能性就越大。

比如说,同样的身体条件,力气大的人,比力气小的人更容易活着。

或者说长得漂亮的女人更容易虏获优秀的男人。

然而,今日这些六镇鲜卑的俘虏,却第一次察觉到,有时候,“强”并不一定是好事!比如说出现一个绝对强大的存在时。

反而弱的比较容易活下去,进入“我弱我有理”的局面!

这种在后世常见的,最明显的莫过于“碰瓷”了。你越是强大,被“碰瓷”以后,“道理”就越是不在你这边,几乎都跟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没有关系了!

高伯逸是要为六镇鲜卑“伸张正义”么?

他伸张个屁的正义,他本人就霸占了那么多的美女,还堂而皇之的身居高位。要是谈公平正义,他应该第一个被搞死!

高伯逸想做的,不过是要从组织上瓦解晋阳六镇鲜卑勋贵而已,砍掉他们的爪牙,让他们成为有名无实的吉祥物!

这一点,不光是杨素,只要是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出来了。然而这是阳谋,还占据着“大义”,任何人见到了,都要对高伯逸竖起大拇指!

卑鄙么?相当卑鄙。

正义么?也确实很正义。

“现在,以一百人为一组,你们互相检举,会有专人将那些事情,以及是谁检举的,全部记录下来。

到时候,我们会统一审查,然后对这些人进行公审!公审时,你们都要在这里旁听!

谁欺负了你们家妹妹的,谁霸占了你们家良田的,谁逼得你们走投无路的,不用客气,全都说出来,我高伯逸给你们撑腰!

杨素,李德林,你们组织文士进行记录。周敷、陈真,负责维持秩序。斛律光……你来负责,处决那些穷凶极恶之辈!”

高伯逸一句话,让站在不远处的斛律光头脑炸开,整个人定住半天都无法移动。

果然,上了船,就没办法再下去了。

良久之后,他露出苦笑,看着被“分割”成百人方队的六镇鲜卑战俘,幽幽的长叹一声。

六镇鲜卑,这个团体,再也不存在了。

哪怕这些人的肉体还存在,他们的精神却在这一刻被高伯逸杀死。从前的质朴刚健没有了,团结一心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迷茫。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高伯逸的“刀”,真是太狠了。

……

“公审大会”正在紧张的进行着,杨素作为记录的人,头也不抬,甚至听都懒得去听。

从这种地方,很容易看出所谓的“人性”来。要知道,军队里有上下级,但是,上下级的关系,却不是每个地方都和睦。

除此以外,六镇鲜卑的组成,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底层的士卒,乃是军户底层出身。而那些大小军官,则无一不是鲜卑勋贵们的私军出身。这也很好理解,勋贵们财大气粗,自然可以装备马匹,可以装备盔甲兵器。

而底层的军户,他们的选择就比较少了。

当初,高欢就是得到了娄昭君的嫁妆:一百多匹马。这才能够当上骑兵队长!

如果没有这点家底的话,他在军队里面很难出头。

更别说混出点名堂来了。

而去年的时候,因为种种“政策原因”,鲜卑勋贵跟底层的鲜卑军户们,各类矛盾,都被大大强化了!

一直没有机会爆发。

而如今,高伯逸给那些鲜卑军户们,递上了锋利的刀子。

他不杀人,他只是给别人提供了杀人的机会。把做好人的机会留给自己,让其他人去当恶人。

一想到这里,杨素忍不住感慨。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就是了。

“杨长史,这一波已经审完了,就他们几个。”

杨素手下的书办指着被捆成粽子,面露惊恐的汉子说道。

“哦,没事了,押下去,交给斛律将军处理,下一波开始。”

正当这一百人已经“处理完毕”的时候,杨素的亲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杨长史,出事了,还未审理的人当中,有人被其他人打死了……”

哈?这么急切?

听到这话杨素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居然会这么迅速。

质朴刚健的同义词,也就是莽撞冲动。

高伯逸的那些话,不仅仅是给了底层的鲜卑军户以希望,更是给了他们所谓的“胆量”!

那些人觉得,高伯逸想做的事情,跟他们一直想做的事情,应该是差不多的(自认为),所以,干脆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

“知道了,我速速去禀告大都督。”

杨素懒洋洋的说道。

高伯逸很急?

他才不会急躁呢!他巴不得那些人多私斗,多死一些人,那样这个群体的裂痕就会更大!剩下的人,只会紧紧依附在高伯逸身边,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鲜卑勋贵们的无穷报复!

杨素整理了一下桌案上的文书,然后慢悠悠的来到高伯逸所在的中军大帐。果不其然,不仅仅是他,就连贺拔仁这些从前的六镇大佬也来了。

他们满脸纠结,却又无可奈何。高伯逸的手腕实在是太厉害了,更关键的是……众怒难犯!

贺拔仁等人,将来立身的资本,就是这些鲜卑军户。而高伯逸则是将皮下的伤口,直接露在空气中,然后再在上面撒盐,就看你们疼不疼!

“高都督,如今……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俘虏?”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贺拔仁沉声问道。

俘虏里死人,而且并非唯一,事态已经有些严重了。

“公审,那是一定要审的,这一点没有任何含糊。

但是……现在有人被无故打死,我们也要调查其中的是非曲直。

若是被打死的人恶贯满盈,那么打死他的那些人,我们虽然要惩治,但是也不能太过。

相反,若是被打死之人是无辜的,那么……杀人,偿命。”

高伯逸轻飘飘的说出这番话,所站的立场已经非常明白了。

他就是想把事情搞大点,但是又不希望失控。

“李德林,你组织一批人,专门调查一下被打死的那些人,究竟平日里如何,不得偏袒,知道么。”

高伯逸严肃的说道。

李德林又不认识那些鲜卑军户,他偏袒个啥啊,还不是你高伯逸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种修炼到家的小狐狸,邺城朝中有对手?他篡位当皇帝,已经没什么阻碍了吧?

章节目录 第1040章 下一站晋阳(上) 自从高伯逸在六镇鲜卑俘虏里面搞了个什么“检举公审”之后,负责办理此事的杨素等人,就见识到了所谓人性的复杂。

昔日的袍泽,为了求生,可以互相出卖。检举的时候,恨不得连对方十岁时偷看寡妇洗澡的丑事都要说出来,没有丑事,创造丑事也要说。

其中居然还有不少“冤假错案”!大家为了活命,平日里的道德水准都低了不少。

互相攀咬的水平,估计连他们自己都“震惊”到了。

深夜,神策军中军大帐内,高伯逸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个小盒子。盒子没有盖上,里面装着一个人头!

那正是段韶的首级!

“早就跟你说了啊,不要往那里走,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高伯逸假惺惺的叹了口气,继续对着死人说道:“如果是我拦着你,你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可惜,是斛律明月要拦你。他急着用的鲜血上位,又怎么会给你机会呢?”

他说的都是废话,与其是在跟“段韶”说,还不如说是对自己说的。

“人心啊,都是复杂的。斛律明月看到你们情况不对了,他才会出力帮我。相反,如果我不行了,就该他爹来帮你了。懂不,墙倒众人推,你觉得活着很难,我也是不容易啊。”

高伯逸长叹一声,也觉得心里有点堵。他倒不是说同情段韶,而是有些物伤其类罢了。谁知道哪一天,自己的人头会不会摆在某个大佬的桌案上呢?

天下人都能投降,甚至李沐檀都能改嫁,唯独自己不可以投降,也无处可去。不能走歪路,不能走回头路,前面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若是到不了终点,剩下的……只有身败名裂和死亡。从这点上看,他倒是跟段韶一样,不过是对方早走一步而已。

“你若是不杀高殷,或许根本没我的今天,甚至……我会被高洋除掉也不一定。如果真那样,你至少还能安安稳稳的当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家族显赫富贵。

但是你杀了高殷,逼得李祖娥和李家无路可走,只能把所有的一切交给我。世家没了选择,只能推我上前台跟你抗衡,不然就要任由你们摆布。

你之所以会输,不是因为你不会打仗,而是你,还有你们那些人,实在是太贪了!你们的胃口,大到没有边际,让高洋都不寒而栗,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宁可让我壮大,跑出来咬你们,也不愿意那么轻易就把江山送给你们。

你妹妹怀了唐邕的儿子,你以为高洋不知道么?他只是觉得高殷还在,不影响大局而已!从你们下毒毒死高殷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局面,不过是高洋留下的一个残局罢了。你我都是局中人,在泉下的高洋,知道你现在来陪他,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段韶,你真的很可怜可悲,估计你临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吧。”

高伯逸倒了一杯酒,洒在桌案上,顿时芳香四溢。

“今天是你头七,好好上路吧。”

他瞥了一眼段韶的人头,失望的摇了摇头。

段韶在战场上是个牛逼人物,但是,他在其他方面,确实不敢恭维。毒死高殷,刺激到的人可不仅仅的高洋,更是把高氏皇族逼到没有路走。

有时候,战争在你发动的那一刻开始,往往就已经决定了胜负。军事,始终都是为政治服务的,政治上的昏招,常常是军事上无法挽回的。

……

边修整,边甄别审讯战俘,三日之后的,那些被挑选出来的人,竟然也达到千人之多,就算不到十分之一,其实也没差多少了。

若是真的采取十抽一杀,死的人也不会比这个多多少,但是高伯逸的名声,就会彻底臭掉!以后别人说起高伯逸这个人,多半都会是些“喜怒无常”“神经质”之类的评价了,这让人情何以堪?

如今高伯逸的套路,不但瓦解了六镇鲜卑勋贵的势力,而且还除掉了一批品行不端,容易闹事的家伙。

实在是一本万利,让他麾下众将士都刮目相看。

今日天气放晴,冬日的太阳,难得让人感觉到温暖。那些被“挑选”出来的人,并没有被立刻杀掉,而是被集中在一起,然后被栅栏围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围了几千头猪一样。

在栅栏的外围,是斛律光的亲信部下,全副武装,数不清的弓弩对着这些人,似乎屠杀已经准备就绪。

就等着高伯逸下令了。

木质的高台上,高伯逸手里按着白云剑,眼神冷漠的看着栅栏中间的人。白起、项羽,那些前辈们,似乎站在天边的云彩上,对着他招手。

只要一声令下,他就会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罢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对斛律光招招手。

“大都督,有什么吩咐?”

斛律光沉声问道,其实他最想做的,就是当一个旁观者,不用亲自下令屠杀这些战俘。但是,高伯逸……明显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去跟那些检举的人说一声。他们既然有仇怨,那么就让他们来了却恩怨吧。给他们横刀,让他们动手。”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却是让斛律光感觉心中发寒。

“喏!”

这一刻,身材无比魁梧的斛律光,竟然觉得高伯逸才是那个矗立着的巨人。

他的能力,他的手腕,他的心智,完全不是一个二十岁的人所能有的。高伯逸以后会走到哪一步,可能……篡位只是起点而已。

斛律光来到自己亲信身边,贴着耳朵交代了几句。很快,一堆一堆的横刀,就被送到那些“举报人员”手中(这些人在公审的时候,也被单独挑选并集中起来了)。

远远的,高伯逸对着斛律光挥了一下手,那些拿着横刀,一脸狰狞的战俘,开始隔着栅栏,疯狂用刀捅栅栏内的战俘。

栅栏外圈的被杀死后,拿着横刀的战俘又翻过栅栏,到圈里去厮杀。圈里的人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辈,当然不甘心被这样杀死,于是开始拼命与“仇人”搏斗。

然而他们没有兵器,能混一个同归于尽就算是很不错的结局了,更多的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高伯逸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栅栏内的尸体越来越多,毫不阻拦,也没有任何表示。

头顶上冬日的大太阳,照在身上,似乎一点热度也没有,反而是呼啸的寒风,让人骨头都是凉的。

章节目录 第1041章 下一站晋阳(下) 北齐京畿大都督高伯逸所率领的“联军”,在高平大破段韶率领的六镇鲜卑,最终段韶身死,大军全军覆没。军中仅有唐邕和亲信数人,在战前绕路往洛阳方向去了。

其余的人,不是战死,就是被俘。

可以说,经此一役,晋阳六镇鲜卑的主要有生力量,作为一个独立的势力,已经不存在了。

在处理完战俘的相关事宜后,高伯逸命令杨素和高长恭,带着非神策军的人马,押解着战俘回邺城,在邺城以西安置战俘。

独孤信部镇守高平、晋城一带,而高伯逸本人和斛律光,则是带着神策军主力,北上壶口关和潞州,企图打开通往晋阳的通道。

十天之后,大军来到壶口关的壶口城下,这里是晋阳的咽喉,号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是有一两千精锐驻扎,短时间内挡住高伯逸和神策军,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然而,将领和士兵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收到各种因素的影响,他们的想法还有士气,都是跟晋阳老家里的情况相关的。

如果他们看不到任何获胜的希望,那么坚守就变成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事实上,在高伯逸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已经因为缺粮,而有不少士卒逃亡回家乡了。

这天,高伯逸终于带着人来到壶口城所在的隘口跟前,看着那高大又狭窄的城墙,看着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的天然屏障,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感慨。

从国都安全性的角度说。在中国封建社会,晋阳大概能排到前三位。但是,国都的安全性,与交通的便利性,却往往是相反的两个选项。

四通八达的国都,交通便捷,更容易发展经济和集中财富,人才。然而,这样的地方,肯定是易攻难守的,比如说建康城,也就是后世的南京。

而封闭又有天险的国都,安全是安全了,然而,道路必然不好走,而且货物进出都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比如晋阳,比如长安,一旦失去了国都的位置,后面的朝代都很少会将国都定在这里。时代越是发展,对交通的便利性越是要求高。

“大都督,可命人带着段韶的人头,让敌军士卒用吊篮吊上城楼,此关应该可破。”

斛律光拱手道。

有生力量都被消灭了,这座关卡看着巍峨高大,实际上,那些都是吓唬人的,起不到任何防御的作用。因为守军无论守卫这里多久,他们也等不来援军了。

连主帅都被斩首了,还在那死撑,有用么?

“谁愿往关内劝降?”

高伯逸环顾了一下身边众将问道。

“大都督,卑职前往吧。我乃文士,无法上阵杀敌,此番劝降,正是本职工作。”

李德林对高伯逸行礼道。

嗯,貌似应该比较靠谱。怎么说呢,在高伯逸印象里,李德林这个人,办事情还是很稳,为人也是很低调不嘚瑟的。

如果是李达去,搞不好太嚣张,直接被守将剁了。

“如此也好,你带着段韶的首级去吧。顺便把俘虏政策也说一下,我军绝不滥杀无辜。”

无辜是不会滥杀的,但是杀谁不杀谁,这权力可是在高伯逸手里呢!

“喏,卑职去去就回。”

李德林拿着装段韶首级的盒子,然后走到城关下喊话。很快,城墙上就放下来一个吊篮。很明显,这里的守军,抵抗意志似乎并不坚决。如果真的是宁死不屈,会在第一时间对着咫尺之遥的李德林放箭。

他们毫不思索的放吊篮下来,显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至少是愿意听听高伯逸说什么。

不耐烦的在城关下等了一个时辰,李德林都没下来。正当高伯逸焦躁不安的打算继续派人喊话的时候,壶口城那扇厚重的城关大门,带着生锈转轴令人牙酸的声音,开了!

一队不到五百人的队伍出了城关,在两旁列队,分别将兵器放置到了城关下的指定位置。

诶?

这一幕高伯逸看得啧啧称奇,按他的设想,应该是李德林直接回来禀告,谈谈对方的条件,最后再把自己的条件跟那边说一下,最后敲定。

一来一回起码到晚上了。

没想到……这就直接开门了?

如果每一次出征都能这么顺利,那该多好啊。

高伯逸不失谨慎的带着亲兵靠近城门,他老远就看到李德林在门口迎接了。

“大都督,我跟他们说了甄别俘虏的事情,他们只求不公审,其他的什么都答应。”

李德林在高伯逸耳边继续说道:“我担心夜长梦多,所以……就自作主张的答应下来,以后主公若是想收拾这些人,随便找个由头便是,不必现在落人口实。”

嗯,李德林办事确实靠谱。

投降的话,一次性的也就降了。若是几次来回,难保不会有人“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越想越气”,到时候跟你整出些幺蛾子,就不好收场了。

何必节外生枝呢?

李德林这个“便宜行事”,用得非常到位,没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取得了最大的成果。

“不必多虑,你做得很好。”

高伯逸拍拍李德林的肩膀,走上前去。他面前跪着一个穿着些许破损皮甲的中年将领。

“罪将恭迎王师入壶口关,请大都督格外开恩,放过罪将这些手下吧。他们都是世代务农,什么都不懂。”

“将军请起,将军让壶口城免于战火,何罪之有。本帅根本没把你们当俘虏,以后,就跟着我干吧,到邺城那边驻扎。”

高伯逸玩起了“千金买骨”的戏码。

“为大都督效死!”

果不其然,这位中年将领激动的跪在地上,立刻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刚才城门外还有些紧张肃杀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无论是门口站着手无寸铁的守军,还是担心被突袭的高伯逸身边的亲卫,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麻杆打狼,两头害怕。高伯逸有这个表态,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以后怎么样,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活在当下就已经很好了,你还有机会去管以后?

走入壶口关中,高伯逸看着被壶口城堵死的山道,暗自庆幸。多亏斛律光在关节时刻解决了段韶。若是段韶退到了这里,然后死守不出,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壶口城已经在手里,下一站,就是晋阳了。

高伯逸暗暗想道。

章节目录 第1042章 最后的气节(上) 壶口关不战而降之后,到晋阳的道路一片坦途。高伯逸率领神策军主力,一路势如破竹,沿路关隘都是想也不想,大军一到就投降。

甚至让神策军上下都感觉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十天后,那座闻名天下的雄城晋阳,出现在了众将士面前。

晋阳,一座矗立在中国北方的雄城,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暗淡下去。

晋阳城坐北朝南,东面是两座大山:蒙山、龙山。

西面有汾河经过,晋水贯穿,并在此形成一条半圆形的护城河。

北面是一个大型湖泊,名叫“晋泽”。又是靠山,又是靠河又是靠湖,这样的风水宝地,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可以说晋阳的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所以被很多人称为“龙城”,意思就是这里是一块龙兴宝地。

其实高伯逸也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此刻,神策军主力已经来到了晋水东岸,在这里可以遥望巍峨的晋阳城,仿佛一只正盘着睡觉的巨龙一般。

“巨龙巨龙你差两眼,永远永远你差两眼。”

晋水岸边,高伯逸看着远处的晋阳城,低声的唱了一句。

行百里者半九十,别看晋阳六镇鲜卑现在就剩下唯一的一个据点了,但是……历史上,五代十国时期的晋阳,可是抵抗了北宋很久很久才陷落的。

“明月,这座城,如果要强攻,需要多少人马?”

高伯逸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晋阳城为斛律光。

听到这话,斛律光的面色都是黑的。攻城,跟野战的差别还挺大的。最主要的是,你需要有足够的人手,宁可这些人都不是那么精锐也行。

总之,人少了是玩不转的。

“末将以为,大都督不妨四处调集兵马掠地,困住晋阳这座孤城,最多数月,城内必然补给断绝,可不战而下。”

斛律光的意思就是神策军把晋阳围着,其他人把晋阳周边的土地都占了,把人口和土地都掌握在手里,让晋阳从外界得不到一点点的物资。

这样到明年初夏的时候,晋阳就可以不费什么功夫拿下了。

“此法虽好,然而夜长梦多,我等不了那么久。”

高伯逸摇摇头,不是他想拒绝斛律光,而是……胜利果实,需要落袋为安。如果长期出征在外,你知道邺城里会发生什么事么?

谁也不敢肯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做事不能留尾巴,不然,晋阳就会尾大不掉。要知道,晋阳六镇鲜卑,晋阳二字可是排在最前面呢!

这里是入六镇入主中原以来的精神家园!只有拿下这里,才能彻底打碎六镇那些人心中的幻想。

“有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说熟悉的话,这里应该没有人比斛律光对晋阳更熟悉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劝降可能是比较好的办法。”

斛律光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

高伯逸这个人有时候很好伺候,他脾气特别好,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迁怒他人。

可是又时候他又特别不好相处,认定了的事情,你很难把他拉回来。

就这么一个人。

“劝降……这可能吗?”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他记得很清楚,前世的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当踌躇满志的宇文邕认为北齐上下都烂透了,拿下晋阳不费吹灰之力时,晋阳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一战,腐败透顶的齐军,居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战斗力。宇文邕最后也是侥幸胜利。要知道,那时候斛律光和高长恭早已不在了。

由此可见,晋阳这座城池,在六镇鲜卑等人心中的分量,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大都督没有拿到段韶的人头,那或许局面还有转机。可如今,段韶已经授首,抵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请大都督明察。”

斛律光拱手说道。

他这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无论是投降,还是抵抗,都离不开“希望”二字。没有人是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而打生打死的。

只有充满希望,才有战斗的勇气和毅力。

“言之有理。只不过,谁去比较好呢?李德林办事稳妥……只是我担心,他会水土不服。”

李德林是能说会道,做事又稳。可是鲜卑人未必吃他这一套啊。到时候折一个谋士,岂不可惜?

发现高伯逸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斛律光硬着头皮说道:“如果大都督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末将愿意亲自去晋阳走一趟。”

就等你这句了!

高伯逸心中暗喜,表明上不动声色道:“听闻你父现在主持城防,别人入城,恐怕有性命之忧。唯独你入晋阳,稳如泰山。”

听到这话斛律光就知道入了套,可惜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一个唾沫一个钉,再反悔,那岂不是让世人嘲笑?

“末将领命。”

斛律光拱手行礼之后,接过高伯逸递过来的信物。

“末将这就动身。”

“嗯,早去早回。”

斛律光办事麻利,将佩剑盔甲之类的交给亲兵以后,举着白旗,独自一人来到晋阳城下喊话。

城楼上的军士,似乎早就料到有人劝降一样,三下两下就放了吊篮下来,将斛律光拉上了城楼。从离开神策军驻地到入晋阳城,总共没有超过半个时辰,可以说高效到了极点。

……

“斛律将军,这边请!”

斛律光上了城楼之后,才发现居然都是自己认识的军士,说明白点,就是斛律家的私军。

“呃……我父亲呢?”

斛律光疑惑不解的问道,晋阳的情况,貌似比他想得要……单纯些。

“呃,老将军现在在晋阳宫呢。”

斛律光老爹斛律金的亲兵颇为自豪说道。

晋阳宫……这不是他们这个位置应该去想的啊!

斛律光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他沉声对那位亲兵说道:“带我去吧,现在晋阳的生死存亡,都在这一线了!”

听斛律光说得严肃,那位亲兵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的领着他到晋阳宫。隔着老远,他就看到大殿的龙椅上,坐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不是他爹斛律金还能是谁?

“父亲,您这是……”

斛律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章节目录 第1043章 最后的气节(中) 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斛律金,斛律光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老爹一样。

“你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坐坐龙椅么!”

斛律金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腰肢说道:“硬硬的,坐着一点都不舒服,亏还得有那么多人抢来抢去的,真是犯贱。”

说完,斛律金哼哼了一声,走过来从上到下打量着斛律光,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里冷,我们去书房聊。”

斛律金平静的说了一句,似乎对斛律光来“劝降”,早有预料。

高伯逸让斛律光来晋阳是对的,因为,虎毒不食子,斛律金再怎么狠,顶多也就是扣押斛律光,哦,叫软禁更贴切些。

如果换了其他人来,那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或者不会发生什么极端事件了。

两人来到书房,这里已经烤好了炭火,甚至是有些燥热。斛律父子二人对坐,大眼瞪小眼,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是高伯逸那个小兔崽子让你来劝降的?”

斛律金眯着眼睛问道。

“确实如此。”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斛律光没有隐瞒,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他是怎么打败段韶的?你是否亲眼所见?”

斛律金最关心的问题,其实还是高伯逸这个人在战场上的成色如何。政治手腕再厉害,不会打仗的话,是得不到天下的。

任何时代,皇帝必须是最大军队的军阀头子!不然的话,就坐不稳江山。

斛律光将高平之战的前半段,说给斛律金听,而后面“四面楚歌”的事情,则没有多说,只是一笔带过,就说高伯逸带奇兵夜袭,段韶仓皇逃走。

听到这里,斛律金皱着眉头,满脸不解,根本不相信斛律光的话。

“听你这么说,倒也是中规中矩而已,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啊。”

斛律金脑子里出现两军对战的画面,各军厮杀,互有胜负,并没有说一战就分出胜负来。

段韶也不是那么挫吧?晚上扎营没点数?让人家直接带着精兵偷了?不可能啊!

斛律金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此战的关键之处,并不在斛律光所说的这些。这是一个沙场宿将的直觉。

“其实,还有个事情儿子我没说。”

斛律光支支吾吾的,将杨素带着几十个人道段韶大营边唱歌的事情跟斛律金说了。

“四面楚歌么……”

斛律金把手里的《李氏三国演义》翻烂了,肚子里好歹也有点墨水了。他瞬间就明白,段韶为什么会败了,因为斛律金一直都在晋阳呆着在啊!

段韶他们那帮人,把这块地方祸害成啥样了啊!本来墙壁的地基就已经松动了,现在强大的对手在裂缝的地方猛踢一脚,结果,强大的晋阳鲜卑就这样土崩瓦解了。

现在晋阳鲜卑有多么困难,没有人比斛律金更了解了。晋阳城是守不住的,斛律金把斛律光放进来,也不是为了讨价还价。

他最想知道的是,高伯逸,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果是几年前,斛律金知道高伯逸有今日之成就,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此人。用一句话来形容,就叫:此子断不可留。

但是现在能说这句话么?说出来就会成为斛律家的耻辱!你不放过人家,现在人家权势滔天,还不想放过你呢!

“世上最艰险的,乃是人心啊!”

斛律金感慨了一句,那么强大的晋阳鲜卑,竟然只因为一首改编过的“刺勒川”,就士气低迷,被人家几千精锐打得落花流水!

其实斛律金也考虑过战局,他原以为高伯逸会以绝对优势兵力压迫,没想到关键时刻,对方当机立断,带着几千精锐,就击破了段韶大营!

说是难以置信,想想,也感觉挺合理的。兵不在多,在于精,关键还要看你怎么用。两军对垒的时候,双方军队的多少,会形成一种“势”。

兵少,就会势弱。这个时候,军队的数量是有用的。

然而,关键时刻那一锤子,却往往是军队的精锐程度比较重要,数量反而不重要了。比如突袭,你带着几万人,那肯定队伍很长,动静很大,很容易被发现。

而一支数量不多的精兵,在关键时刻,却足以逆转乾坤。

段韶输得不冤啊!

“此战之后,俘虏应该不少,高伯逸杀俘了么?你当时有没有劝阻?”

斛律金沉声问道。

劝阻么?

斛律光面色古怪,犹豫了半天,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你在邺城呆了一段时间,怎么整个人跟婆娘一样?”

斛律金不悦问道。

“儿子我只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斛律光长叹一声,将俘虏投降以后,高伯逸所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比如说高伯逸是如何提出“十抽一杀”,如何玩“公审检举”诸如此类的。

听得斛律金冷汗直冒,哪怕这书房里温暖如春,也让他感觉彻骨的寒冷。

一个人对于人性的弱点,居然可以理解得这么透彻!直教人不寒而栗!

斛律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假如他也是那些俘虏中的一员,估计……不会坚守什么道德,而是会疯狂拼命活下去。

检举同僚算什么,为了活下去,为了家族能延续下去,还有什么丑恶的事情做不出来的?

而最后让“检举者”拿起屠刀,去圈里杀死他们曾经的“仇人”,则是让斛律金头发都要吓得竖起来了。

好一个“借刀杀人”啊,真是玩得肮脏又漂亮。

高伯逸似乎没有杀一个人,他甚至都没脏自己的手,没有下令神策军动手。就把想要解决的人解决了。

别人还说不出什么来。

斛律光说完以后,斛律金沉默良久无语,仿佛雕塑一般,一句话也没有说。

“父亲……觉得如何?”

“不如何,我让人领着你回家。为父要在这里过夜。”

斛律金满不在意的说道,但是斛律光发现,他老爹的手似乎都有些颤抖。

“父亲……我告退了。”

“滚吧滚吧!”斛律金不耐烦的摆摆手。等斛律光走后,他拿出手绢,轻咳两声,手绢上一片嫣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呵呵,小兔崽子,何德何能,居然能写出这种句子来。虽然如此,不过老夫不会妥协的。”

斛律金一个人有些神经质一样的嘿嘿笑道。

章节目录 第1044章 最后的气节(下) 斛律光回到家中,这可是他真正的家啊!

虽然家眷都已经迁往邺城,但他的青年时代,就是在晋阳渡过的。那是人生当中记忆最好,精力最旺盛的时期,往往还伴随着青涩而美好的记忆。

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是原样,然而细细看去,却又完全不同。

“对了,大都督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

斛律光猛然醒悟,一进城就顾着跟老爹说话去了,倒是把本职工作忘记了!他是来这里劝降的啊!

但是……老爹斛律金,似乎根本就是一副不想谈的样子,这怎么办才好呢?

斛律光思前想后,总是觉得不妥。

段韶都挂了,好多事情不是明摆着么,难道要斛律家给高欢陪葬?

老爹难道老糊涂了?

斛律光觉得这跟自己那个精明果断的爹完全对不上。

如果老爹斛律金瞎搞,硬是不投降,会不会激怒高伯逸?要知道,高伯逸这厮,现在估计都在做权倾天下的美梦了!你现在玩个“宁死不降”,在晋阳死扛着……呵呵,到时候绝对会让高伯逸火大的。

想到这里,刚刚睡下的斛律光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正要穿衣服,又想起一件事来。

老爹斛律金,似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果这个时候去晋阳宫说服对方,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劝降这种大事,斛律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的呢?

他没有提及,很显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还是,明日再说吧。”

斛律光叹息了一声,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眼看着北齐的时局就要完全不一样了,不,甚至天下的时局都会变得不一样。

谁,才会到最后呢?

斛律光很想跟老爹斛律金说一声,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怕,你不能惹他。

“唉,睡吧。”

斛律光无奈躺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这一睡,居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你看你,我要是刺客,现在割了你的脑袋你都不知道!”

斛律光睁开眼睛,发现老爹斛律金已经披挂整齐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父亲……”

“别废话了,我在厅堂等你。”

斛律金似乎并未追究斛律光“昼寝”的事情,有点像是后世大学生回老家的第一天,父母让他睡到自然醒。

等斛律光穿戴整齐来到大厅之后,斛律金眯着眼睛盯着他,然后慢悠悠问道:“你们高都督怎么说?”

“大概……开城投降。”

斛律光猛然想起,高伯逸好像没谈条件呐!或许原本只是打算让自己进城来探探口风。

“那我麾下那些军士,要怎么办?也拿来公审一下?”

斛律金面色不虞的问道。

“不会不会,壶口城的士卒,并未遭遇公审,我想晋阳的士卒也是一样的。”

斛律光连忙解释道。他生怕耽误了高伯逸的“大事”,不对,其实也是事关斛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斛律金没有如斛律光想象中那样暴怒,而是微微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道:“你父粗通文墨,生平第一次写信,你先不要看,等出了晋阳城回到大营再看,切记。”

斛律光把信收到,有些疑惑的问道:“父亲,那我回去如何交代?”

“废话,你让那高伯逸一个人到城下,跟我喊话不就好咯。有什么事情,不能敞开说么?”

斛律金不悦的瞪了斛律光一眼。

斛律光想起小时候弟弟斛律羡箭术不好,总是把动物的皮毛射坏,然后回来以后被斛律金毒打的事情,心有戚戚的点点头道:“那儿子这就去回复了。”

“嗯,还有啊,以后,如果没有战事,你就不要回晋阳了。”

斛律金漫不经心的说道。

斛律光本来想问问到底是为什么,可一看斛律金的架势,似乎根本不打算解释。

“知道了,父亲还有什么交代的么?”

听到这话,斛律金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的拍了拍斛律光的肩膀道:“看得出来高伯逸还是知人善任的,你在那边就好好的办差吧。为父老了,你弟弟在幽州鞭长莫及,以后这个家只能依靠你了。

脑子放灵光点,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知道么?”

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味,斛律光还要再说,只见斛律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啰嗦。

“那父亲保重,我会跟高都督说的。”

斛律光对着斛律金行了一个大礼,随即跟着斛律金的亲兵来到城头,随后又出了晋阳城。

……

“城头喊话?”

听到斛律光的描述,高伯逸有些懵逼。斛律金这家伙人老心不老,还挺喜欢作妖的呢!

此时高伯逸略有一点愤怒。

这个时候,就应该痛痛快快的打开城门,然后让神策军进城,你说你拼死抵抗有什么意义呢?

特别是还像现在这样扭扭捏捏的,不知道想干啥。

“那行,我一个人去吧。”

高伯逸对斛律光微微点头说道。

“主公不可啊!”

身旁的李达等人一听就急了,一人到晋阳城下,那不是当靶子让人射?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若是有事,神策军必定会血洗晋阳,这也是斛律老将军不愿意看到的,你且安心。”

高伯逸安慰众人说道。

“大都督,要不末将陪您一起?”

斛律光也有些尴尬,他要是不去,只怕以后在这里根本就混不下去了。

“勇者无惧,智者无虑,仁者无敌,你们且放宽心。”

高伯逸解下佩剑,脱下盔甲,递给斛律光。

他一个什么也没拿,就这样直接走到巍峨高大的晋阳城下,然后拿起铁喇叭,对着城头喊道:“斛律将军,你有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高伯逸,我若是打开城门,你会如何对待我麾下士卒?”

斛律金在城楼上扯着嗓子喊道。

“想回家务农的给钱遣散,想从军的我来安排。”

高伯逸也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晋阳城大门徐徐拉开,一队又一队的军士走到道路两旁,将兵器归堆放好,哪怕高伯逸没有兵器,他们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这些行为,一切都井然有序,似乎很早以前就已经定下来了。

“高都督,记住你的话,要善待他们!”

斛律金喊了最后一句,随即拔出佩剑,毫无征兆的自刎于城头!身体失去支撑,直挺挺的从城楼上摔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1045章 革命尚未成功 谁也没有料到,在晋阳城门大开,守军已经不打算抵抗的情况下,斛律金居然会自刎于城头!

幸好当时话已经说得比较明白了,斛律金麾下的将士虽然悲痛,却没有哗变,不然乐子就大了。

等收敛好斛律金的尸体,将其厚葬,已经是深夜了。

斛律光送走了其他守夜的人,一个人呆在灵堂,心中说不上有多悲痛,更多的则是迷茫。他想起斛律金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回想起父亲昨夜和今天早上的一些表现,他得到了一个很明确结论。

斛律金早有死志,并且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从今日晋阳守军出城的表现看,斛律金应该是很早就跟他们说通了道理。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高伯逸这个人会如何处理投降的士卒。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斛律金这才“轰轰烈烈”的死在城头。

他明明都可以不死的,高伯逸又没有逼他,说起来,两家还带着点姻亲关系(高伯逸的侄子高王臣已经跟斛律光长女定亲),自己老爹为何还要自尽呢?

这道理完全说不通啊。

火把下,斛律光从怀里掏出斛律金的那封信,一字一句的阅读起来。

“你爹我日夜咳血,已经药石无医,你们要是再慢点,我就死在晋阳了,多亏来得及时。”

呃,看到这句话,斛律光面露古怪之色,接着往下读。

“想来我现在已死,不过你不必悲伤,就算现在不死,过不了几个月也是会病死的,还不如现在就死得痛快点。

你弟斛律羡坐镇幽州,举足轻重。你在邺城五军都督府任职,迟早会掌控军权。斛律家两人都手握重兵,若是我这个老头子还在,高都督晚上能睡得着觉?

我们三人当中,总要死一个的,你爹我不死,难道让你跟斛律羡那个兔崽子去死?

我死了,你们才能在齐国更好的活着,斛律家才能继续在大船上看风景,这个道理,以后你要好好思量。

斛律家一定要有对头,不管是高家也好,李家也罢,高都督需要我们,那我们就稳如泰山。斛律婉仪的事情,我极为满意,你还有一女,切记不要嫁高伯逸之子,亦是不要与世家联姻,切记切记。

还有一事,今后你切不可提出坐镇晋阳之事,宁可前往两淮和洛阳也不要回晋阳。你若是有心,跟高都督提一句,让李家的人来晋阳,若是无心,不提也罢。

以后家里就靠你了,你弟斛律羡聪慧敏锐,有机会,记得让他从边镇回邺城。高都督迟早会收拾高氏之人,你切记要与他们保持距离,尤其是幽州的高睿,他最危险。

你爹的三国没白读啊,一时间脑子通透了许多。”

信似乎是戛然而止的,上面还沾着一点血迹。斛律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封信饱含着一个睿智父亲对儿子和家族的担忧,还有对时局的一些看法。

说真的,异常精辟,或者说让斛律光感觉惊艳。

“路在何方啊。”

斛律光将这封信收好,决定以后时不时的就拿出来看一下。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封信里几乎包含了斛律金所有的人生智慧。

对于高伯逸这样的“后辈”,为了家族的延续,他可以低头。

对于高欢这样的“恩主”,为了家族的发展,他可以抛弃和忘记。

对于斛律光这样前途无量的长子,为了他能站队站得更稳,他可以舍弃生命,在高伯逸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人字一撇一捺,总有一边踩着另外一边才能立着。

然而三人成众,人与人必须要合作共赢,才能发展壮大。这其中尺度的拿捏,并不是人人都能适应的。

“唉!”

斛律光长叹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总觉得,顶在自己前方的无形盾牌不见了,以后只剩下他独自面对风雨。

……

这个冬天特别寒冷,晋阳是这样,长安也是这样。不过今日,长安城里喜气洋洋的,热闹得不得了。

北周齐王宇文宪,一路护送自己将要迎娶的王妃,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今日正好到了长安城。

至于为什么迎娶阿史那玉兹是宇文宪而不是皇帝宇文邕,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其中有一些十分曲折的故事。

不过要简单点说的话,那就是突厥的木杆可汗看不上宇文邕,反而比较欣赏打仗厉害的宇文宪,所以就把女儿嫁给宇文宪了。

其他嫁妆聘礼,一如两国约定,并未改变。

换句话说,北周本来是想接一个皇后回来,到最后反而接了一位王妃回来了。这笔买卖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或许一两句话都难以说明白。

总之,这是北周的一件喜事。因为这桩婚事,北周虽然拿了很多盐铁和茶叶出去了,却换回来了急缺的马匹和其他牲畜。

牲畜是很好的运输工具,特别是牛,用途极大。

北周本来就将僧侣解放,这些人用来开垦农田,正好缺乏耕牛。如今突厥人的这批“嫁妆”,可以说是雪中送炭的存在,极大的补强了北周的短板。

一来补充了骑兵,二来补充的耕牛,可以说直接战斗力和间接的后勤补给,都得到了强化。

除去突厥女人自己没捞到很不爽外,其他的,宇文邕还是很满意的。

更重要的是,此番东进,打击的是木杆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库头的势力。而这个人,是木杆可汗安置在幽州一带稳固政权的。

阿史那库头所部被毁,突厥东面各部都蠢蠢欲动。一时间,木杆可汗肯定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与财力去摆平这些麻烦,没有功夫来找北周的茬了。

所以今年,应该是开疆拓土的一年,宇文邕就是这么想的。

“陛下,新人要入洞房了,您不说两句么?”

在齐王府忙里忙外的窦毅笑着问道。作为宇文宪的姐夫,窦毅当然有资格出现在这里打点各种杂事。

看到宇文邕面色不虞,窦毅低声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今齐国虎视眈眈,陛下实在是不宜自断臂膀啊。”

看到窦毅苦心规劝,宇文邕长叹一声道:“那个粗野娘们,朕一点也不稀罕,就是这脸被人打得很疼。朕的脸面,就是周国的脸面。”

“木杆可汗的二桃杀三士之计。可是陛下反过来想想,齐王妃而已,又能翻出什么乱子来呢?陛下不是可以更好的施展拳脚么?”

听到这话,宇文邕面色稍缓道:“希望如你所愿吧。”

章节目录 第1046章 长远布局 高伯逸率领神策军入主晋阳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仓放粮。

开的谁家的仓呢?嗯,不是官府的,而是那些鲜卑勋贵的。这些人除了贺拔仁等最大的几个以外,其余的在“检举清算”中几乎无一幸免。

领头人和他们的家将都没有了,在晋阳“家乡”的族人,自然是镇不住场子的。

高伯逸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将所有鲜卑军户按照原序列打散后,组建了一个名为“建设兵团”的机构,并且组织这些人集体迁徙到邺城以西!

不走是不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已然开春,这些人手里连口粮都要神策军来接济,不走的话,他们能活过今年么?

连种地的种粮,都被唐邕征发走了,离开“故乡”是必然的。

至于为什么要将他们安置在邺城以西的地方,高伯逸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还不是到处宣扬的时候。

然而,军户们若是走干净了,将来晋阳谁来戍守呢?

这就是高伯逸接下来干的第三件事,调拨邺城五军都督府大部禁军到晋阳“集训”!今年晋阳这里种不出粮食来,那就干脆不要种了。

直接强化军事功能就行。但是在谁守晋阳这件事上,高伯逸却是犯了难题。

第一批最贫困的鲜卑军户,已经跟着神策军周敷所部一同南下邺城了。此时春暖花开,雄城晋阳看起来,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生机。

高伯逸带着李德林,走在晋阳周边的田间地头,看着眼前荒芜的土地,还有滚滚流淌的晋水,不禁有些走神。

“大都督,今年的时节已经废掉了,莫非,晋阳这片沃土,现在只能荒芜成草场养马?”

李德林看着田里的野草,不禁心疼唐邕崽卖爷田不心疼。捞够了就跑,真是……让人恨不得捅他一刀。

“若是在这里养马,那我跟百年前拓跋家的蛮夷有什么区别?岂不是活回去了?”

高伯逸笑着说道,脸上看不出担忧来。

百年前北魏入主中原,犯了胡人的毛病,就是把耕地改为草场,结果农民起义一波接一波的,直到冯太后执政开始,才有所好转。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他不会连这些后来主动改陋习的胡人都不如。

“主公,民以食为天,此事开不得玩笑。”

李德林一改往日的温吞,肃然说道。

“放心,我自有主张。”

高伯逸当然有想法,但是,现在说出来,万一不成功,那就是被打脸了!如今段韶已死,晋阳也在自己手里,可以说他的位置,已经是稳如泰山。

这个时候就不比以前了,如果被打脸的话,对威信伤害极大。

高伯逸已经在晋阳呆了差不多一个月,从冬天等到开春,为的不就是等想要的东西么?不然他早就南下到邺城了。

“公辅(李德林表字)啊,你觉得,我若是回邺城坐镇,谁管理晋阳比较好?”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不过以李德林的立场来说,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挺合适的。

“主公迁鲜卑军户到邺城以西,就是不希望六镇尾大不掉。因此,斛律光或者贺拔仁他们这些人就不合适了。”

李德林想了想说道。

这个回答很中肯。

“我昨日问斛律明月愿不愿意待在晋阳坐镇的时候,他说现在住在晋阳,时刻会思念死去的父亲,心情悲痛无心做事。因此他想调回邺城任职。”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出了昨晚跟斛律光谈的事情。

“斛律家族善于审时度势。要知道,他们的身份本来就敏感,若是待在晋阳,难免会让人想起很多事情来。”

李德林沉声说道:“所以,斛律光说思念乃父,不过是借口,他是不想卷入某些纷争。当他在某个位置的时候,很多事情哪怕他不想,也会有别人帮他想,推着他走。”

李德林看了看高伯逸的面色,似乎并无介意的神色。然后他压低声说道:“就像是当初的主公一样。”

“独孤信呢?独孤信怎么样?”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问道。

“独孤信……乃是主公压制其他人的筹码,这个筹码若是失控,就是第二个侯景。”

似乎害怕高伯逸无动于衷,李德林继续说道:“独孤信若是入了晋阳,主公想再调他离开,恐怕就难了。”

确实如此。

李德林这个人,政治手腕一流,而且丝毫不显山露水的,低调而缜密。

“依你之见,谁比较合适?”

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其实,主公不是心中已经有人选了么?何必问在下呢?”

李德林双手拢袖行了一礼,惹得高伯逸哈哈大笑。

“你就是滑头。确实,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你不说,我心里就更有数了。”

高伯逸心目中的人选是谁呢?其实不是别人,正是他岳父李祖升!

谁都知道,李家的根基在河北,山东也是老巢之一。唯有这晋阳,跟李氏关系不大。而李祖勋、李祖升兄弟都在邺城,再加一个太后李祖娥。

李家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更何况还有在高伯逸床上吹“枕头风”的能力。长此以往,必然会架空一部分权力。

将李祖升调任晋阳,一来是分散李家的力量,二来则是李祖升长期担任刺史官职,地方行政经验丰富。

然后再把綦连猛这家伙丢李祖升身边担任军事一把手,呵呵,那就是一种很有趣的组合了。

失去了鲜卑军户的綦连猛,跟身边并非老巢的李祖升,谁也控制不了谁。

当然,光这样还不保险,两边可能会斗起来。所以高伯逸决定把高长恭也调到晋阳来,开府建衙,这样,高氏皇族心中也不会有“失去”晋阳的感觉。

三人三个背景,正好可以互相制衡。然后将杨素留在这里监视三人的动向,暗地里打小报告,简直完美。

綦连猛不懂民政,李祖升不懂军政,高长恭缺乏政治头脑,杨素高调又心思缜密。想想这个搭配,高伯逸觉得短期内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长期的事情,那是需要慢慢布局的。如杨素、李德林等人都会迅速成长起来并外放,高伯逸甚至都想把高熲拉过来!这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次回邺城,你跟着我一起回去,然后在中枢里任职吧。”

李德林听到了梦寐以求的话语。

章节目录 第1047章 胆小如硕鼠 北齐邺城皇宫开朝会的地方叫太极殿。至于北周朝臣们开会的场所,已经被宇文邕给拆了,目的就是为了显示他“变革的决心”。

他在宫中选择了一处靶场,并将其命名为“演武堂”,并誓言,不灭北齐,就不修朝会的朝堂,以记住这个耻辱。

宇文邕时时刻刻想着修“武德”,北周武备,在灭佛和突厥联姻的帮助下,迅速膨胀。

这天,空旷的演武堂内,新一轮“宿卫”,也就是轮换的府兵军官,齐聚靶场射箭。宇文邕带着齐王宇文宪和窦毅两人,在边上观摩。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宇文邕假模假样的背着手吟诗半阙,然后指着靶场上的箭靶问宇文宪道:“齐王,要不要试试身手?”

宇文宪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皇兄,臣弟昨夜没有休息好,可否改日?”

没有休息好?是那匹“烈马突厥”太猛了,难以招架么?

同样没有“休息好”的窦毅瞥了宇文宪一眼,有种感同身受的敬畏之心。

“噢?没休息好?”

宇文邕的语气很奇怪,不过他似乎并未继续深究这些事,而是仰头看着天上并不炽烈的太阳说道:“今年,朕想开疆拓土,如今也是时候了。你们说,这仗,要怎么打才好?”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宇文宪,似乎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勋国公(韦孝宽)智谋出众,尤善战略,不如让请他入宫商议。”

宇文宪拱手对宇文邕说道。

“诶?那倒是不必,朕也不过随便说说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邕笑了一阵,随即毫不在意的说道:“今日也没有外人在,你们都是朕的亲眷股肱,有什么事情,可以畅所欲言嘛。”

皇帝说“畅所欲言”,那绝不意味着你可以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的是他,而不是当臣子的你!

这个时候,不仅要小心回答,更是不能太过于回避,说话太“假”。如今宇文邕权威日盛,绝不是个可以随便糊弄的帝王。

“皇兄,臣弟觉得……如今兵戈已修,正是入蜀地平定内乱的时候。

等蜀地安定后,从汉中南下入荆襄此为第一路兵马,从潼关出洛阳此为第二路兵马,从蒲坂出平阳,此为第三路兵马。

前两路乃是佯攻,吸引齐军主力前往。而出蒲坂城的那一路,则是我军主力。只要破晋阳,则齐国必亡。此时并非是伐齐之时,还望皇兄三思。”

宇文宪后退一步,躬下身一边行礼一边把这番话说完,等他话音刚落,抬起头发现宇文邕的脸色就如同锅底一般黑!

“哼,娶了个王妃,倒是胆子越来越小了,跟粮仓里的老鼠一样!”

宇文邕冷哼一声,甩了一下袖子,也不理宇文宪跟窦毅二人,就直接扬长而去!

等宇文邕走后,窦毅才苦着脸拍拍宇文宪的肩膀道:“你明知道陛下踌躇满志的,又何必泼冷水呢?他想打哪里,你难道看不出来?”

“皇兄一直都想打洛阳,然后定都洛阳,这我当然知道。”

宇文宪长叹一声。知道是一回事,要不要说实话说真话,则是另外一回事。没听过那句话么,真相和真话,往往是最难让人相信的。

因为每个人的自信与人格,都来自不断强化的自我塑造,也就是坚信自己是好的,自己是正确的。然而有时候真相又是那么的残酷和残忍。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遇到“我是错的”“我不行”这样的事情。这时候,如果不断遇到这样的事,就会陷入自我否定与自我怀疑,再接着,自我要不要存在下去,都会是一个大问题了。

尤其是当皇帝的,如果总觉得自己是错的,那还要不要活了?

所以说宇文邕有宇文邕的道理,他的道理是当皇帝的道理,我就是正确的,哪怕是错了,也是正确的。

谁让你是臣子呢?

“三路攻打齐国,走中路洛阳,是最差的一条路。”

宇文宪看着窦毅说道:“我宁可主力走荆襄都可以,唯独不愿意出潼关走洛阳,到时候必败无疑,这话,我要怎么跟皇兄说呢?”

听到这话窦毅一愣,他猛然发现自己真有些小看宇文宪了。

“这样吧,我去跟韦孝宽说吧。恐怕只有他才能打消陛下的念头。”

窦毅有些无奈的说道。

想改变宇文邕的主意,那定然是很难的,然而做臣子的,职责不就是提醒皇帝不要去犯错么?哪怕知道说了没用,那也要想各种办法去劝说才行啊。

……

心情郁闷的回到府邸,宇文宪迎面就遇到王府的长史。

“王妃呢?”

“去郊外骑马去了。”

王府长史有些无奈的说道。

除了床上那些事情还挺主动热情外,宇文宪就没见这个野马一样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听话过。

两人就完全没有精神上的交流,保持密切关系的,就纯粹是生理上的欲望。在宇文宪看来,这个女人除了一张皮和那啥挺不错外,其他的简直一无是处!

“罢了。”

听闻齐王妃去郊外骑马,宇文宪瞬间感觉没有一点胃口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之后,取下墙壁上的大地图,然后几乎是趴在地图上一般,观察着地图上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小字。

北周和北齐之间的战线,非常奇怪,或者叫微妙。因为北周有一个长条形的“突出部”,镶嵌在北齐的国土之中,那就是北到玉璧城,南到宜阳郡这样一块狭长的土地。

这块突出部地带,非常敏感,因为它是在潼关以东的,说明白点,这就是战国时期,秦国出函谷关以后,从六国那里抢夺过来的战略要地所在。

从此以后,秦军可以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其中蒲坂城,潼关等地,都在这个突出部的根部,然后由黄河汇聚到了风陵渡。宇文邕的想法,毫无疑问就是直接从这个突出部的南部出击,直接攻打洛阳!

行还是不行呢?

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无论是宇文泰还是宇文护,攻打洛阳都失败了,而且还是在战局优势开局的情况下失败的。

宇文宪不是胆小如鼠,他只是在思虑破局之道。而已经形成多年的战线,显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改变过来。

章节目录 第1048章 洛都阴云 当高伯逸率领神策军和其他各军与晋阳六镇死磕的时候,高孝珩蹲在洛阳动都不动,既不给神策军提供支援,亦是断绝与晋阳那边的往来。

就像是两边打生打死都跟自己无关一样!

当然,高伯逸和神策军笑到了最后,派人来洛阳支会高孝珩的时候,这位北齐的王爷,高澄的次子,表现得极为热情。

在盛宴款待了使者之后,非常顺从的接受了高伯逸命人送来的“军令”。

其实这道“军令”说简单也很简单,那便是晋阳六镇虽然大败,但却有不少漏网之鱼,比如说提前一天就离开战场的唐邕和他的亲随!

这些人只有可能走洛阳一线。那么,请高孝珩眼睛放亮一点,不要把人放跑了。唐邕这个人智谋出众,而且熟悉北齐军政体系。

他若是叛逃到北周,危害极大!

高孝珩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看到疑似唐邕的人,绝对第一时间就送去邺城。

不过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无从得知了,毕竟,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

破败的洛阳,哪怕多年慢慢修缮,也还是有不少断壁残垣。在一间荒废了的院落里,冉冉升起了炊烟,给这里冷清的氛围增添了一丝人气。

某个穿着华丽衣衫的贵公子,悠然自得的朝这个破败院落而来,推开虚掩着的院门,然后就看到一个下仆,正在有炤台的厨房里忙碌着。他正是坐镇洛阳的北齐王爷高孝珩!

高孝珩走到一间厢房门前,悄悄推开,只见里面有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文士,眼眶深陷,胡须也没有修剪。

看起来毫无风度,就跟个糟老头子差不多。

“风采翩翩,器宇轩昂的唐邕唐道和,如今也落魄成这副模样了,说出去谁信啊!”

高孝珩面带讥讽的啧啧感慨了一番。

如今的唐邕,用丧家之犬来形容,都是抬举他的,应该叫掉到沟里面的狗还差不多。可以说高孝珩从未见过唐邕落魄到现在的地步。

“我只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你若是看不到这一点,为何还要放过我,将我交出去不好么?”

唐邕对着高孝珩冷笑,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高孝珩也不过是图嘴巴过瘾罢了,他要是真想搞事情,把自己交给高伯逸才是正理。

不过那样的话,他就变成一条追着骨头到处跑的狗了,顶着一个王爷的头衔何其讽刺。

看到高孝珩不说话,唐邕继续刺激他说道:“你觉得我可怜,呵呵,我还觉得你可怜呢!我去周国,一样是条汉子,娶妻生子,十年之后又是立于朝堂之上。

可你呢?没了齐国,你能去哪里?”

听到这话,高孝珩死死的握住拳头,压住怒气不去痛殴唐邕。确实,这个时候跟唐邕较劲,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就慢慢去想吧。你以为高伯逸会一直老老实实的当个辅政大臣,然后等着小皇帝长大,把他架空然后干掉?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他比你大不了几岁的,而且看起来他身体还不错,也能骑马打仗。你想熬死他?没有这个可能。在此之前,高氏皇族就被他铲除了。”

唐邕玩味的看着高孝珩,只见这位王爷的面色渐渐阴沉起来。很明显,唐邕的话语是说到了高孝珩的心里。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高孝珩一直都很忌惮高伯逸。与缺乏政治头脑的高长恭相比,高孝珩在这方面的天赋是不缺的。

他只是缺乏名师教导,也缺乏了风雨中的历练而已。这一切的一切,其实也都怪高澄死得太早。

如果高澄还活着,那么肯定没高洋什么事,自然也不会有高伯逸的事情了。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说到底,现在再讲这些,都已经晚了!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还能怎么做?”

高孝珩沙哑着喉咙问道。

其实他现在的问题,不是害怕,而是……迷茫。没错,就是迷茫,不知道将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现在高氏皇族式微,而高伯逸异军突起,如今已经解决了晋阳的“叛乱势力”,齐国国内,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试问,手里并无一兵一卒的高孝珩,如何去找高伯逸的麻烦?

他是洛州刺史,确实不算没有一兵一卒。然而,那些军队是朝廷的!不算属于他本人的!

而现在,邺城中枢就是高伯逸,高伯逸就是邺城中枢。高孝珩手里的那点郡兵,且不说战斗力如何,关键是只要一道圣旨,就能将他的兵权剥夺。

试问,所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他要怎样才能破局?

如果没有外力因素,这个局是无解的。

这其实跟历史上北齐后期的政局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皇帝高玮很无能,所以他不得不更加依赖军事上的绝对支柱斛律光。

而为了拉拢斛律光,他不得不娶斛律光的女儿为皇后。

但是斛律光的女儿成为皇后,又进一步扩大了斛律氏的权力,使得高玮更加依赖斛律光。

这就是一个无解恶性循环。只不过,如今的政局,需要将那个时刻的斛律光换成这个时空的高伯逸,那么,就好理解了。

高伯逸掌控着北齐的禁军,最精锐的野战部队还有钱粮的来源,邺城和两淮之地。如果北周或者南陈进犯,那么出马的人只能是高伯逸。

所以无论是“事不关己”的高孝珩也好,还是有名无实的儿皇帝高潜也好,都需要高伯逸来维持齐国的局面。

破局可以,比如历史上的高玮杀斛律光。

只是结局就比较难看了,前车之鉴已经摆在那里。正因为如此,高孝珩才会感觉迷茫。他现在甚至担心高伯逸突然暴毙,比如说死在女人肚皮上,然后齐国政局大乱!这种情况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你让我去周国,我在那边布下一个局,然后你想办法支走王峻,这个局就成了。”

唐邕面不改色的说道,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布局?”

“只有齐国和周国都持续弱下去,你才有生存的空间。不要再回邺城了,回去那边也是牢笼。”

唐邕的话,深深的印刻在高孝珩心里,他良久都没有说任何话语。

“知道了,王峻最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我今夜就掩护你出洛阳城,你直接去周国的弘农城,从潼关入关中吧。”

章节目录 第1049章 皇帝也无法为所欲为 宇文邕虽然被宇文宪“温和”的顶了嘴,但内心的压抑和狂怒,则是无法靠他自己舒缓的。

皇帝,是不容置疑的,更何况质疑自己的那个人,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宇文宪!

众所周知,齐王宇文宪的军事才华远胜宇文邕,而在乱世,军事才华,往往决定着一个人可以达到的上限!

或者叫潜力。

从这个角度看,宇文宪对宇文邕屁股下面的那个位置,威胁相当大!

不过窦毅说得很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现在周国内忧外患,国内,除了突厥这个隐患外,蜀地持续的叛乱,也是颇为头疼的一件事。

蜀地物产丰饶,乃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然而,这个地方却也有个响当当的“江湖传说”。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

蜀地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这里一旦乱起来,就会成为一个“封闭王国”。蜀地可以说是北周抗衡北齐的最后一张底牌了,此时的关中,可不是战国时秦国所在的“沃野万里”的八百里秦川了。

根据史书记载,自从宇文泰入主关中后,每隔1.5年,就会爆发一次大面积的干旱,一直到唐太宗的贞观年间都是如此。

这个年代的史书上经常能找到“关中大旱”的字样。

失去蜀地,北周就会失去跟北齐争雄的资本。

而且,北周灭佛,造成人心躁动,社会矛盾变得尖锐,这也是国家的巨大隐患。

内乱说完了说外患,北周最大的外患,就是强大的北齐在虎视眈眈。北周三路都是有风险的。

除此以外,突厥也是北面的一个巨大威胁。

有这么多事情,宇文邕就已经很烦了,再加上那个不省事的同母弟卫王宇文直,实在是不适合跟齐王宇文宪闹翻。

他离开“讲武堂”之后,并未直接回寝宫,而是轻车简从的出了皇宫,来到长安西城的勋国公府邸。

“陛下……”

看到宇文邕不经通传就进来了,韦孝宽大惊失色。

此时他正在跟胖乎乎的孙子一起玩耍,蒙着眼睛当“鬼”。结果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才知道大事不妙。

“无妨的,是朕唐突了,这是你孙子么?”

宇文邕指着胖乎乎的韦圆成问道。

这个韦圆成,说真的,长得确实比较“圆”一点,若不是脸盘很像韦孝宽,只怕其他人都以为是隔壁那谁干的好事。

“圆圆,去一边玩,爷爷有事情要忙了。”

韦孝宽打发走韦圆成,然后对宇文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陛下请书房一叙。”

看宇文邕的样子,就是心情不好,难道偷偷摸摸来自己府邸,是跟自己闲聊的?想想也不可能啊!

韦孝宽小心翼翼的带着宇文邕来到书房,两人对坐后,宇文邕才长叹一声。

“几个月前,我与勋国公纵横草原,那是何等的快意啊。只可惜回到了长安以后,就像是进入了囚牢一般,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宇文邕无奈苦笑说道。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道啊!

韦孝宽试探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不错,朕心头,有一块心病,始终挥之不去,甚至食不甘味。”

宇文邕随手拿起桌案边的一颗棋子说道:“这齐国就好像朕喉咙里的一颗棋子,让我怎么都不舒服!一想起齐国还在,我就浑身不自在。”

他显然是在扯东拉西的,不过韦孝宽也能听懂就是了。

说到底,还不是想对北齐动手么?其实两人在草原上行军寻找突厥人的营地时,就不止一次说到过类似的事情。

与其说宇文邕现在是心血来潮,倒不如说他是“老毛病”又犯了。除了身体不好以及做事很急迫以外,这位皇帝什么都好,典型的明君相。

“陛下,可是要对齐国动兵?”

韦孝宽不动声色问道。

“唉,知我者勋国公也。”

宇文邕又是叹了口气道:“知道么,朕自从掌权以来,一直希望修武德,建立强军,可以一扫天下。”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今。兵马已经跟之前比扩大一倍有余,又经过两场大战,军士们也得到了锻炼。

再加上朕已经调配了不少自己人到大军之中,不说如臂指使,之上可以算得上是上下一心。”

“如此强兵,为何不能拉出去试一试?南阳的屈辱,朕一日不敢忘记!”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出兵的话,不是条件具备了就硬上直接搞的,这里面有一个时机问题。

什么叫时机问题呢?

就是必须要等齐国出了大事以后,你才能好好谋划,将军队有序的调度出去。在此之前,哪怕条件再充分,也要好好的忍耐,不能胡来。

哪怕你是皇帝也一样,必须要尊重政治上和军事上的规律。

这点毫无疑问。

“陛下,属微臣直言,现在并不是出兵齐国的好时机,希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韦孝宽对着宇文邕深深一拜说道。

“果然,你也是这样劝朕么?”

宇文邕又是长叹了一声,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都不知道叹气了多少回了。

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山川地理摆在那里,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敌人的精兵猛将也摆在那里,不是你想对付就能对付的,一个人力量,对于军队来说,是很渺茫的。

如果白起再世,给他一堆暴民,让他去征战沙场,不经过训练,这位战神,一样也会折戟沉沙的。

韦孝宽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他还没有白起的本事。

“朕不说什么了,或许你跟齐王说得对,是朕想多了。”

宇文邕有些颓丧的说道。

韦孝宽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韦孝宽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神仙来了也没有用,除了韦孝宽以外,宇文邕再也没有别的大将可以依靠了。

至少,韦孝宽的忠心和能力,都是看得见的,也几乎是在大臣中首屈一指的。

正当他感觉失望的时候,只见韦孝宽慢悠悠的说道:“虽然,现在确实是没有机会,但是,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创造机会嘛。”

章节目录 不要急 晋阳的事情不会再延续写下去了,新的大幕缓缓拉开。

章节目录 第1050章 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韦孝宽的话让宇文邕愣住了。

创造机会?如果机会是那么好创造的,那就不会有“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这句话了。没有时机,你做什么都做不成的。

“勋国公,此话怎讲?”宇文邕沉声问道。

“长安城的某一个地方,有个可以利用的人。这个人陛下要是用得好的话,那么也是可以打开缺口的。”

韦孝宽慢悠悠的说道。

“你是说……高演?”

没错,高演和高延宗等人逃出晋阳之后,流落草原,正好被横扫晋阳以北的周军逮到,带回了长安。

现在被秘密安置在长安西城的某个地方。

这张王牌,宇文邕自己都忘记了,可是韦孝宽却记得清清楚楚。

“高演,会跟我们合作么?”

宇文邕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要知道,高演可是娄昭君嫡子,分量不是一般的重。对于高演来说,北齐就像是自家的田地,邺城就是自家的后院,皇宫就是自家的房间。

现在带着外人来颠覆北齐……说真的,跟认贼作父也差不了多远了。

“他还有选择么?我们只是借着高演的旗号,又不需要他去做什么?陛下想得有些差了。”

这倒也是。

本来就是冲着妹子的身子去的,当然是怎么爽怎么玩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考虑处朋友跟结婚的事情,俗称:耍流氓。

宇文邕就是要对高演耍流氓,那么对方还能怎么样呢?

好像并不能怎么样。

“如此甚好。”宇文邕满意的点点头,像韦孝宽这种,才是当大臣的料,宇文宪那算是啥?纯粹让自己不自在。

“只是,此事要如何操作为好?”

想想进攻洛阳的难度,宇文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周国本来从南梁手里夺得了荆襄与蜀地。

结果几番折腾,荆襄丢了,后面还丢了南阳!

实在是不能再受到重大打击了。

“此事交给微臣来办就好了。春耕在即,齐国人力远胜我国,趁着春耕出击,我方遭受的损失一定远远多于对方。

所以陛下也不必想着几天之内就把事情定下来。一切等春耕结束再说,等进入农闲状态的时候,相信陛下所期待的机会,也就到来了。”

韦孝宽自信满满的说道。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宇文邕自然是没有其他的好说了。他站起身,满意的点点头对韦孝宽说道:“勋国公乃是国之柱石,伐齐的事情,就交给勋国公了。有你在,朕自然可以把精力放在政务上。告辞,不必远送。”

等宇文邕离开后,韦孝宽才微微有些焦虑的在书房里来回走动,似乎遇到些许难题,并非如刚才看起来那样自信满满。

“陛下性子还是太急了啊,齐王也是,道理是那么个道理,可你也不能直接说啊。”

韦孝宽隐约看到了宇文邕和宇文宪之间的关系,在突厥公主来了以后,有了一个质的改变。

或许是宇文宪触碰了宇文邕的底线,又或许是木杆可汗的二桃杀三士的计谋成功了,总之,这两位异母兄弟,彼此之间的裂痕,似乎外人都能察觉了。

这对于目前的周国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韦孝宽或者京兆韦氏来说,却又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事物的两面,常常就是这样奇怪。如果宇文邕猜忌宇文宪,那么韦孝宽可以获得的权力,将会更大!也会更加得到宇文邕的依仗,因为宇文邕总要依靠亲信去统领军队的!

“高伯逸,应该已经解决了晋阳的事情了。”

韦孝宽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思虑片刻,便叫来亲随,然后两人悄悄的出了门。

……

弘农城,原本在汉末就已经荒废,曹魏时期就形同虚设,原因无他,弘农这里原本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弘农河,后来东汉末年的时候,弘农河干了。

于是这座城池就无法在战乱中恢复了。

而弘农城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以军事要塞的面貌出现的,王思政给了它第二次生命,直到现在。

弘农城存在的意义,在于给后方的潼关以预警!别看这一点点小缓冲,足以改变两国在此地对峙的战略态势。

若是只守潼关,则是被动挨打。若是弘农一起守,那就叫“弹性防御”,把北齐的战线压制在了洛阳以北的“河阳三镇”。

所以,在洛阳这条线上,北周的最前沿,就是弘农城。这座城,依山而建,相当于半截都镶嵌在山里面一样。

两国交兵,这条路线也一直没什么商贾,因此不打仗的时候,都可以说是人迹罕至。然而,此时此刻,弘农城城墙上的卫兵,却发现有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缓缓朝着城门方向走来。

他没有带兵戈,没有穿盔甲,甚至连一副弓弩也没有,仅仅就是背着个简单的包袱。

“城下何人?”

值守的卫兵大声喊道,看起来,他们并不紧张。因为哪怕再厉害,城下的也只有一个人。

“我要见你们的守将!”

城下的中年人扯着嗓子喊道。

本来想怼城下之人几句,忽然想起来城下之人会不会是齐国什么厉害人物来投诚,于是城门守将高声喊道:“你稍等片刻。”

他急急忙忙的去另外一面城头的签押房里找到弘农城的守将苏椿,这厮还在慢悠悠的反复查看长安送来的公函,似乎并没有太急的事情要忙的样子。

“苏将军,城下来了个奇怪的人。”

守将拱手对苏椿行礼道。

瞧这话说得多没水平啊,什么叫“奇怪的人”呢?

苏椿不满的皱了下眉头,不过他乃是书香门第出身,一向脾气甚好。他带着威严轻声道:“带我去看看。”

两人从城墙上一路过来,就看到城下那位穿着布衣的中年人还在,样子颇有些漫不经心。

“城下何人,来弘农城所谓何事?”

苏椿扯着嗓子喊道。

“你还不配知道。”

城下之人的声音不是特别大,但语气却让脾气甚好的苏椿气得想杀人。

不过,作为老江湖的他,知道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如果你看到有个人很嚣张,而且他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活到了一把年纪。那么这就说明,此人有嚣张的资本,你不要没事去撩拨他。

“来人,放下吊篮,将城下之人吊到城墙上再说。”

章节目录 第1051章 顽固的石头 此时的长安城,并非是唐代那个驰名中外的“国际大都市”,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的明珠。现在的长安,只不过是胡人在汉代长安城上反复利用修改最后形成的一个“怪物”。

古代的城池,若是论造型和美感,比这座城丑陋的,实在是不多见。

由于城池狭小,于是长安城外也形成了很多“棚户区”,使得这座城池乱上加乱,郊外甚至还有圈地养马的,而京兆府对此却无可奈何。

长安西城的一座普通院落,是宇文邕用来安置高演和高延宗叔侄的地方。这里的防卫可谓是外松内紧。

表面上看,这里门口连一个门卫都没有,似乎随便一个人上门都能搞事情。然而实际上,这周边一圈所有的院落,都布置了暗哨。

院落是一条死路,一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但一旦有人好奇经过,都会被抓住盘问。久而久之,这条路就彻底没有人走了。

除了送饭送衣物的人以外,就再也没有人进出这座院落了。

当韦孝宽带着亲随来到这座院落门前的时候,忽然从斜刺里闪出两个披甲的卫士,拦住了他的去路。

“勋国公请留步。”

其中一人客气的说道,嘴上客气,身体可不客气,直接拦住了韦孝宽的去路。另一个则是直接堵住了院门,如同一尊门神。

“诸位,是陛下让我来的。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情,人多眼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去找上级通传,到时候自然知道。

勋国公府就在长安也跑不掉,有什么事情,你们来找我韦孝宽就行了。”

韦孝宽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两个卫士岂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连忙告罪,让开道路,灰溜溜的去跟上级汇报去了。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

韦孝宽轻叹一声,人人都会遇到些许小麻烦,比如刚才那两个卫士,就是宇文邕所组建的独立部队中的一员。

不听任何人的调遣,除了皇帝本人以外,任何人都不可能调动他们。

所以有些骄横,也是难免的。宇文邕在权威日盛的同时,也是在慢慢侵蚀从前的旧有格局,韦孝宽这个人对时局,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是洞若观火。

“怎么是你?”

一进门,就看到十多岁的高延宗拿着一把斧头在劈柴!

劳动是不可能劳动的,劈柴只是为了取暖,顺便当做练武。他看到韦孝宽进来,平静的面色,就开始多云转阴。

不过被关了几个月,多少有点长进,高延宗知道韦孝宽是来找高演的,于是指着身后一间厢房说道:“人在里面,你要去自己去,不奉陪了。”

说完不理会韦孝宽,继续在院子里劈柴。

这小伙子不错!

韦孝宽瞥了高延宗一眼,当初对方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现在看来,高氏皇族里面也不是没有人才的。

在这样困窘的环境下,随时可能被杀掉祭旗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坚持身体锻炼,这说明此人虽然年幼,但心智却并不幼稚。

不说老谋深算,起码也是意志坚定之辈。

真是可惜了。

韦孝宽推开厢房的门,却发现高演居然剃了一个光头,还穿上了僧人才穿的黑色“常服”。

“敢问齐国的长山王,这里是周国,所有的寺庙,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请问你这是打算在哪里出家呢?”

要知道,剃光头在这个时代,也只是一种形式,并非所有的和尚都是光头的!

明知道宇文邕灭佛,结果你还故意去剃个和尚头,这算是故意找不自在么?

韦孝宽觉得高演这厮,也是个性格坚硬,不好对付的家伙。

“贫僧乃是洛阳白马寺的僧人,与贵国无关。周国灭佛,那只能灭长安的佛,却灭不了洛阳的佛。”

高演这话意味深长,可以说是在不动声色的回击韦孝宽。虽然对答很精彩,但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

要说白马寺的僧人,高伯逸还真是在里面挂单过的,度牒都有。至于高演,现在纯粹是自说自话,反正韦孝宽也不可能去洛阳白马寺查证就是了。

“哦,那可惜了呢,周国不尚佛,还真是阻碍了长山王追寻佛法呢。”

韦孝宽的话语里满是揶揄,细细品味,还带着深深的讽刺。哪怕此刻高演已经不再去想过去一年发生的那些事情,也被对方怼得无话可说。

高演慢慢低下头去,不去看韦孝宽,只当眼前这个人不存在。

“呵呵,陛下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放心吧。”

韦孝宽跪坐到高演的对面,漫不经心道:“世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高氏一族,昨日或许还是齐国的主人,明日,后日,或许不久的某日,就不是了。

哪怕你现在装作听不见这些话,看不到我这个人,我说的这些,也不会因为你的掩耳盗铃而改变,对不对?”

高演的身子动都不动,像是没听见韦孝宽说什么一样。

“邺城孤儿寡母,是拦不住高伯逸的。更别说,李祖娥,是高伯逸夫人的姑姑,一家人。你那个大姐,听说现在已经完全失宠了。”

韦孝宽说起北齐的事情来,一边啧啧感慨,一边观察高演有什么表现。

“以后,齐国虽然还是姓高,但却很可能跟你们家没关系了哦。这就好比当年萧衍代替萧道成一脉,连国号都改了呢。”

高演像是死了一样,完全不说话。

“其实呢,陛下这个人,心肠是很软的。高氏落到这幅田地,我们也不想。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出兵,打下洛阳,然后让你在洛阳登基称帝,是为齐国正统。

这样的话,高氏还保留着自己的火种没有熄灭。上一辈斗得那么厉害,谁都没能奈何谁,又怎么能让高伯逸这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人夺得齐国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演依然不说话,但却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还真是能忍啊!

韦孝宽心里知道高演的底线在哪里了,继续劝说下去,估计自己直接变苍蝇。

“长山王真是把一切都献给佛祖了啊,韦某佩服,那么告辞了。”

韦孝宽啥也没再多说,起身便扬长而去。

章节目录 第1052章 猜不透(上) 晋阳宫,高欢下令建造的,规模虽然远不及在曹魏基础上建立的邺北城皇宫,也不及后赵石虎建立的邺南城皇宫,但……这里是高欢发家的地方,正是占据晋阳,遥控邺城的政局,才给高洋建立北齐打下了坚实基础。

如今,当高伯逸在这座空荡荡的“皇宫”里四处闲逛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崛起时的高欢一样。

“这里你来过没有?”

高伯逸回过头问身后的李达道。

“回大都督,末将没有来过。末将之前一直在洛阳,随后被调往邺城。”

“嗯。”

高伯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北方的社会格局,成分是非常复杂的,绝不能单单给人贴上“汉人”“鲜卑”这样的标签。六镇鲜卑里面同样有汉人,最典型的是綦连猛,那是祖祖辈辈族谱可查的边关将领。

所以摆在高伯逸面前的问题,也是历史高欢和高氏皇族没有解决的问题,如何将割裂的社会再次统合起来。

正当他在这种皇宫里四处转悠的时候,田子礼从远处而来,对高伯逸拱手说道:“主公,李刺史来了,随行的还有千余人,大量辎重,请问要如何处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东风终于来了!

“李达,你把这座宫殿清理一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

高伯逸居然会下令把晋阳宫“洗劫一空”!

李达像是不认识高伯逸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要知道,高伯逸还是很注意吃相的,也就是所谓的爱惜羽毛!

结果这厮现在居然下令搬空晋阳宫……果然是消灭了最大敌人,腰杆子就硬了啊。

“喏,卑职一定办好。”

李达拱手行礼退后一步说道。

“嗯,去办吧,要是捞到点什么不值钱的小物件,兄弟们可以随意拿一两件,此番晋阳之役,你们都辛苦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对着李达摆摆手,转身便跟着田子礼走了。

“不值钱的小物件?”

李达反复揣摩高伯逸说的话,随即猛然醒悟。

“这特么不是让我们……私下里留一手?”

实在是太爽了!

李达恨不得跪下给高伯逸磕头。居然可以爽到这个地步,看到衣锦还乡,回邺城风光风光,不是难事啊!

然而,当他冷静下来之后,却隐约感觉到了高伯逸的“良苦用心”。偷偷拿一点,实际上类似于“补偿费”,因为干这活,那是要被某些人戳脊梁骨的。

把晋阳宫里的东西搬走,肯定不会无声无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达若是带着麾下兵马这么做,实际上,是在得罪一大批人,包括当初从高欢霸府里走出来的那些人。

而且,这件事具有强大的破坏效应,毁灭的是高氏皇族的威信。

这个恶人高伯逸不做,让李达来做,而且他还是洛阳鲜卑出身,这里面值得揣摩的地方太多了。

贼走不空跑,高伯逸占据晋阳

“唉,想那么多干嘛,大不了多拿一点嘛。”

李达偷偷的自言自语道。

……

长安皇宫的“讲武堂”上,宇文邕面色不虞的看着韦孝宽,然后趁势问道:“高演这个臭石头,还是不肯跟我们合作?”

按他的理解,现在高演都咸鱼成这样了,还端着什么架子啊,装大尾巴狼,何必呢,有意思吗?

“陛下,此事不急的。高演现在还不同意,那是因为他身边并没有能出主意的人。对于伐齐这件事,高演是不急的,他觉得着急的应该是我们。

所以,我们暂时也不必着急,等着就行了。

事情如果有转机更好,如果没有转机的话……”

韦孝宽顿了一下,发现宇文邕面色转晴,他接着说道:“如果高演不答应,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打出高演的旗号就行了,只要让高演出来露个面就行,糊弄一下意思意思。其他的,都与他无关。事实上,就算高演同意跟我们合作,他也是个傀儡而已,陛下不必太当真了。

现在没有出兵,是因为春耕还没有结束而已。”

韦孝宽已经将话说得非常明白了,不必去在意高演想什么。

宇文邕微微点头,韦孝宽说得不错,当皇帝的,有时候就是喜欢追求极致。但是有时候,受到客观条件限制,你所追求的东西,需要有一些“意外”,才能有可行性。

比如说,南梁的梁武帝萧衍脑袋发昏,接纳侯景,导致国家大乱,送“大礼包”让西魏和北齐占了大便宜,这样的事情,就属于“意外”,常规情况下不会发生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朕比较在意。”

宇文邕围着校场转圈,一边看参与“宿卫”的辅兵军官在练习箭术,一边注意观察韦孝宽的表情。

“段韶已死,晋阳六镇也不复存在。现在,如果我们伐齐,我们最大的对手,就不再是他们了,而是高伯逸与神策军。

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呢?”

宇文邕想问的是,要怎么去对付高伯逸与神策军。这一点非常关键,因为任何战略,最后都要落实到战术的执行。

你创造了绝好的客观条件,但是最后打仗打不过……那还能说个啥?

“微臣……看不透。”

韦孝宽摇摇头说道。

“看不透?”

宇文邕听到这话一愣,很难相信韦孝宽居然会说看不透。要知道,韦孝宽这厮就是喜欢多嘴,喜欢对着战局指手画脚。

他居然说看不透……啥意思?

“此话怎讲?”

宇文邕好奇的问道。

“神策军对阵晋阳鲜卑一战,各种情报微臣也去收集了,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段韶麾下大军被夜袭后就突然崩溃,兵败如山倒。”

韦孝宽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随即面色变得慎重起来。

他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弄不明白这一点,那么轮到跟他对阵的时候,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从后世的史书记载来看,韦孝宽这个人不是单纯的武将,而是军政都比较关注,特别是对战场之外的因素比较关注的人。

不了解战场之外的形势,他如何能用间?

现在韦孝宽搞不清楚的事情就是,那么强大而牛逼的六镇鲜卑,是怎么突然崩溃的呢?明明他们的数量比高伯逸的神策军多不少啊!

“勋国公此言不虚,朕也是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很碍事。

若是对洛阳用兵……朕觉得,可否想办法,将此人和神策军调到别处?”

章节目录 第1053章 猜不透(下) 巍峨的晋阳城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箱车,里面装着各种物资和农具。此时带队前来的李祖升,脸上笑开了花,看高伯逸要怎么顺眼就怎么顺眼。

“李刺史,这次带了不少人过来啊。”

高伯逸也不点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为了这次晋阳之行能成功,赵郡李氏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带来了不少牲畜,而且还有农具,种子,种田专家这样的人。

特别是善于耕种的人才,这些在这个时代只有大世家才有。比如说什么样的土质适合种什么,农作物之间间隔多少才合适,浇水引渠要怎么弄,这些东西的专业性,一点也不亚于后世。

世家为了控制粮食,对类似的事情都极为关注,特别是北方的世家,对此尤其的重视。因为长期的战乱,粮食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谁有粮食,谁就能招募流民,而流民,在这个时代,就是武装的根基。

“岳父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府邸再详谈吧。”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长长的箱车队伍,然后领着李祖升进了晋阳城。他现在心中大定,有了这批物资,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做自己的事情了。

要对付世家怎么办?

你无法摆脱世家,没有世家,就没有人才。但是你又不能被世家所掌控,要怎么办呢?

只能跟一派深度合作,然后让他们打压其他世家,达到一种平衡。

至于以后要怎么样,在一统天下之前,是暂时不会有大问题的,嗯,暂时。

两人一路走到高伯逸在晋阳暂时居住的府邸,李祖升定睛一看,居然是高湜在晋阳的“高阳王府”!

那个混球的江湖传说,也不是一个两人,李祖升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来到书房,并让卫士屏退下人,高伯逸这才松了口气,悠然的跪坐在书案前,然后给李祖升倒了一杯酒。

“此番艰险一言难以尽数,直到岳父大人来了,我才能安心回邺城。”

李祖升脸上不见城门口的惬意,此时反而是满心疑虑问道:“如今春耕时节已过,这时候晋阳周边的土地还能做什么?

我们并不缺粮食,但是没有意义的消耗,还不如让田地养一养,到明年再耕种。”

土地有“肥力”这种事情,古人在很早就发现了。所以古代的中国人,一向都是讲究“精耕细作”,如果家里能种十亩地,但是却拥有二十亩地,那么,他们极有可能只种五亩地!

让剩下的地“歇着”,到明年再耕种。

这种事情,是跟挖池塘一同进行的,可以说是对土地的综合管理。

既然今年不能种地,那明年就把今年的份数补上,完全是没问题的。

李祖升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毕竟,他又不是底层那些种地的人,就算饥荒也饿不到他头上。

“对于粮食来说,春耕,确实是晚了些,现在动手,收成不可能好。然而对于另外一种东西,却是恰到好处。”

另一种东西?

李祖升平日里不怎么关注农事,李家有专门的人管理这个。他疑惑的问道:“贤婿是想说什么?”

“棉花!”

高伯逸从嘴里吐出两个很多年后李祖升才恍然大悟,现在却觉得莫名其妙的字。

“所以,这次你让我带来的,都是棉籽么?”

李祖升不明白高伯逸想干啥。李沐檀在家里穿棉衣盖棉被的事情,李祖升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齐国出现了一种新的布料,叫棉布,很贵,质量还不咋地。

棉布是由棉花去掉棉籽以后的丝状团,经过纺织后形成的布。这种布李祖升摸过,光滑比不过丝绸,透气比不过麻布,还很贵。所以稍稍关注了一下,就没有继续深入了解了。

而这次要带什么东西,都是李沐檀按照高伯逸事前的吩咐,一项项命人去办,李祖升更关注的则是到晋阳之后,如何经营这块地方。

李家出力最大,又送钱送东西送女儿,所以他们就应该拿最大那一份!李祖升此时就是这么想的。

“此事岳父不必太过在意了。晋阳这里,会成为齐国最大的棉田基地,产出的棉花,会销往全国。岳父只把握大方向就行,反正晋阳从前都是靠邺城来输血供粮的,今后十年,也会是这个模式。”

听到这话,李祖升大大的松了口气。他最害怕的,就是晋阳缺粮,此番神策军大破晋阳六镇,这个缺点已经被无限制的放大了。

“晋阳这里不适合种粮,先天劣势,不需多说。”

两人随便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当听说高伯逸安排的军事主官是綦连猛的时候,李祖升微微皱起眉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军政一把抓的,没想到高伯逸还不显山露水的给他上了一道“枷锁”。

“綦连猛胡人……这合适么?”

“不,他不是胡人。”

高伯逸打断李祖升的说辞。

这不一样么!

李祖升的意思,不管綦连猛是不是胡人,他都是晋阳鲜卑的一员,在他看来,綦连猛跟斛律光是一样的,不管他们是高车,鲜卑,或者汉人什么的,都没有区别。

在这个时代,对方是不是汉人并不重要,相反,他属于哪个群体,更能说明身份和立场。

这就好像李达根本不鸟晋阳那帮人,有机会恨不得还要上去踩几脚一样的。似乎没有所谓同为鲜卑人的认同感。

这是后世无法理解的,但是高伯逸到现在已经适应了。

“岳父大人,晋阳乃是军事要塞,乃是邺城的北大门。若是晋阳被周国夺取,那么邺城也保不住了。

而岳父要直接面对的人,是周国的韦孝宽等人,非常不好对付。”

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并没有在边镇当过刺史,更别说跟韦孝宽这种大佬硬扛了,还是不要想太多,老老实实的找个厉害的扛着吧。

“如此……也好吧。”

李祖升想都没想,就妥协了。此番段韶之败,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晋阳这个地方,“武德”实在是太充沛了,一般人不会打仗的,在此地根本站不住脚跟,李祖升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晋阳无粮,就必须依靠邺城才能存活下去,就算綦连猛想反叛,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贤婿何事动身?”

“现在就走。”高伯逸对李祖升微微点头道:“晋阳这里,就靠岳父了。我让杨素在这里给岳父帮忙打点,还有竹竿的师兄保护岳父安全,尽管放心。”

章节目录 唐邕和段妃之子高隆基怎么处理 虽然已经安排好了,但是还是想听听你们有什么高见。

章节目录 第1054章 人性的光辉? 神策军前往晋城的时候,全军上下都是忐忑不安的,毕竟六镇鲜卑凶名在外。然而当他们从山道返回滏水陉的时候,则一个个昂着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晋阳鲜卑没了,北齐这个国家,再也没有成建制的反对力量。而高伯逸最为依靠的神策军,则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最强,也是最为可靠的禁军!

铁杆中的铁杆,嫡系中的嫡系,中坚中的中坚!

既然是亲信,那么待遇自然会好,无论是金钱还是田产,或者是社会地位,那都不是从前可以比拟的。

真可谓是衣锦还乡啊!

走了一天的路,大军依靠丹水扎营,高伯逸看着黄河北岸很少见的南北走向的丹水,正值春汛,水位高涨但不失清澈,不由得让他想到了丹水这条河名字的由来。

秦赵长平之战,赵军四十万降卒被坑杀,鲜血染红了这条河,所以叫丹水。

“秦昭王不让白起杀,白起又怎么会动手,秦昭王这一手卸磨杀驴,倒是挺熟练的啊。”

想起白起的死,高伯逸啧啧感慨。白起太耿了,秦赵王室系出同源,你坑了赵国四十万,秦昭王为了杜绝骂名,最后绝对会让你顶锅的,这还需要说?

这完全是政治智商不够了,换句话说,白起死得不冤枉,只是低估了人心的诡谲。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营地的卫兵见了,却并不阻拦,直接让此人冲到了高伯逸身前。

“主公,您交代的事情,在下办好了。”

一个瘦高个子翻身下马,来到高伯逸身前,他背后还背着一个小孩子。

“人找到了?”

“确实,那唐邕心肠还挺毒辣的,居然不把这孩子带着。”

说话这人正是竹竿,他奉高伯逸之命,来到晋阳周边的农村,打听段韶和唐邕立的所谓“皇帝”高隆基!

一个两岁多点的孩子而已。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竹竿找到了,至于他是怎么找到了,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估计没少动用武力吧。

“孩子让我看看。”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不知为何,这笑容让竹竿全身冰冷,一阵阵的发寒。他将熟睡的孩子递给高伯逸。

“还真是跟唐邕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将孩子举到半空中,似乎准备直接丢到丹水中。

竹竿默然的看着高伯逸的举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这个孩子,非杀不可。

此时,绝对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正在这时,高隆基居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高伯逸,突然开口道:“巴……巴巴。”还对着高伯逸笑!

“你看这孩子,挺有灵性的,不是么?杀不得啊,杀了,这冤魂要跟着我一辈子。”

高伯逸抱着孩子转过身,将其递给竹竿。两人刚刚换手,高隆基就开始嚎啕大哭!

“竹竿啊,问你件事。”

高伯逸的声音很柔和,却带着坚定。

“主公请问。”

竹竿抱着一直啼哭的高隆基问道。

“你一直不娶妻生子,等你老了,谁来给你送终呢?你总不会指望我给你办这事吧?”

这话让竹竿无言以对。

像他这样的人,随时都可能死,哪里还管有没有人送终的?

但是高伯逸的话问得很有道理。竹竿现在不去想,等他四五十岁的时候,再去想就来不及了。

“在下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让这孩子给你送终吧,好好培养。”

高伯逸的话,直接让竹竿炸裂了!

“主公!您这是养虎为患啊!”

竹竿直接给高伯逸跪下了!

要作死,也不是这种玩法啊,岂不闻“赵氏孤儿”的故事?

“你看,他对我笑,我不忍心下手啊。”高伯逸对着竹竿无奈笑道。

“主公不愿意动手,在下代劳。”

竹竿刚刚想伸手,被高伯逸拦住了。

“太宗玄武门杀建成与元吉,开创贞观之治,千古一帝。然其后代以其杀兄弑弟为榜样,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王朝传承无不以流血终结。”

高伯逸对竹竿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主公,太宗是谁?建成是谁?元吉又是谁?贞观之治在下也没有听过啊。”

竹竿被高伯逸说得一脸懵逼。

他可以肯定,高伯逸说的这些,绝对是史上无名之辈。但总有种言之凿凿的感觉,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其实我是想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时候,留着一个孩子,比杀了他有用。

他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性,你要好好教导他才是。

对了,改个名字吧。高隆基已经被我扔进丹水了,那么这孩子就叫……你姓公孙对吧?”

高伯逸记得竹竿叫“公孙弑”。

杀气腾腾的名字。

“主公记性真好。”

竹竿言不由衷的说道。

连自己贴身保镖姓什么都忘记,绝对可以被称为“贵人多忘事”。

“不如,叫公孙大娘吧。”

高伯逸脱口而出的说了一句。

这话简直让竹竿无力吐槽了。

许久之后,他才鼓起勇气道:“主公,他……是男孩啊,叫大娘,只怕是不妥。”

“嗯,说得对,那就叫公孙基吧。把那个隆字去掉,这个字我很不喜欢。”高伯逸微微皱眉说道。

叫公孙基?还是叫公孙基霸?

竹竿品了品,不管是哪个,这名字都是说不出的怪异,就感觉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被人砍了脚指头一样。

然而,高伯逸是主公,现在权倾齐国,他一个贴身护卫,还真没有拒绝的资本。

“喏!那……主公,万一在下把孩子养死了怎么办?”

这年头不会照顾孩子,导致夭折实在不要太多了,竹竿问的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他命不好,这笔孽债,最后会算到你头上,跟我就没关系了,懂么?”

事情交代完了,高伯逸似乎一身轻松,这让竹竿觉得很奇怪。他总有种预感,高伯逸留着高隆基,哦,现在叫公孙基,绝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他有更大的谋划。

至于那些宏图霸业是什么,则不是一个小小侍卫应该操心的。

“行了,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孩子是在晋阳捡来的就行了。”

高伯逸不理会竹竿,转身便走了。为什么不杀高隆基?那是因为不杀比杀了更有用处而已。至于有什么用处,高伯逸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特别是竹竿这样少根筋的。

章节目录 第1055章 衣锦还乡(上) 晋阳到邺城之间的直接道路,虽然难走,却比从河东到壶口关这条路要近不少。十天之后,当高伯逸带着麾下数千人(有部分已经押着战利品先走了)来到滏水河北岸的时候,就看到河对岸人山人海!

全都是邺城不怕事大看热闹的民众!

邺都人文鼎盛,风气轻浮好热闹。男人喜欢舞文弄墨玩女人,而稍有钱财的家中主妇,则时常出轨稍有文采的骚人墨客。

这与晋阳朴实的民风相去甚远。

甚至感觉像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

这些好热闹的邺城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杨愔下令组织迎接大军凯旋,这些人是来见识所谓“子弟兵”到底什么风采。

顺便看看有没有招女婿的可能,或者送自家女儿给军官做妾也行。

“主公,在下跟随您多年,从未有过如此风光的时刻。”

高伯逸身后落后半个身位的竹竿略带兴奋的说道。

瞧瞧,不会说话的人,明明是这么高兴应景的话,也会把人气个半死!竹竿的言外之意,难道是说高伯逸之前都混得很惨,现在才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高伯逸低声怼了一句,差点被竹竿这厮气个半死。

难得风光一回啊,居然被竹竿这家伙扫兴。

他走在最前头,一路走过廊桥。

“神策军万岁!”

毫无征兆的,围观人群里有人突兀的喊了一句话!

乖乖啊,这年头,万岁可是不能随便乱喊的啊!

汉武帝封禅泰山的时候,在群山中隐约听到“万岁”二字,从此以后,便有了万岁代表帝王的说法。

这个时候喊“万岁”,貌似有些不合适啊!

高伯逸正想阻止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万岁”声,连神策军都省了。那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邺城人,也跟着一起瞎起哄。

现在已经不是要阻止的问题,而是想阻止也没办法阻止了。

高伯逸翻身下马,因为他看到了人群空出来的道路中间,站着一个胖乎乎的紫袍官员,正是杨愔无疑。

“遵彦,这是在做什么?”

高伯逸明知故问的指着高喊万岁的人群问道,甩锅的手法异常熟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幕是杨愔安排的。

实际上,高伯逸已经猜到究竟是谁的手笔了。

“楚王殿下,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随在下入城吧,太后和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所谓太后和陛下,实际上要把后面三个字去掉,因为两岁多的高潜,实在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这次大战能赢,遵彦(杨愔表字)居功至伟啊,粮道如此之长,还能保证不断粮,齐国也就遵彦一人可以做到。”

花花轿子人抬人,高伯逸把高帽子不要钱的往对方头上扣。

果然,听到这话,杨愔谦虚的拱手道:“这都是楚王殿下和神策军浴血奋战的胜利,在下可不敢居功,楚王殿下就别谦虚啦。”

他微胖的脸笑得像一朵花,刚才虽然才几句话,但是高伯逸已经透露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晋阳鲜卑虽然不在了,但咱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没有变!杨愔官场老油条了,高伯逸的态度稍微品一下就知道,以后路还长着呢。

“殿下……不知道,你在晋阳有没有找到先帝之子,高隆基。”

高洋对杨愔有知遇之恩,所以杨愔特别想知道,高洋跟段妃的儿子高隆基在哪里。

“在我侍卫背后,不过现在叫公孙基。高隆基寒冬时节在湖上玩耍,不慎跌入冰窟,死了。”

高伯逸睁眼说瞎话一套一套的。

“嗯,那真是太可惜了。”

杨愔微微点头说道,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大大的松了口气,看起来,高伯逸这个人,还是很念旧情的。杨愔并不知道高隆基是段妃跟唐邕所生,还以为他是高洋的儿子。

而高伯逸不杀高洋之子,会让很多当初跟随高澄,随后又跟着高洋的那些文士们,感觉到心安。

不说是“妇人之仁”,而是意味着高伯逸是一个做事有底线有尺度的人。哪怕今后夺权称帝,也不会做得太过,弄得人人自危。

而“名义上”杀死高隆基,则是说明高伯逸篡位之心十分坚定,根本没有给高氏皇族打工的打算。

这些事情,也在杨愔的预料之中,没有超出他的底线。

“九合啊,你做事不像是年轻人,甚至连我都自愧不如了。”

此时此刻,杨愔的称呼都不一样了。

“宰辅你看,人群都在欢呼,晋阳的威胁也没有了。齐国上下,都等着我,不,是我们,来一统天下,去创造一个盛世!”

只说是创造盛世,却没有说谁主天下!哪怕是杨愔,也挑不出毛病来。他只能微微点头道:“确实,世道变了啊。”

这话带着沧桑,似乎还有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意思。高伯逸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杨宰辅言重了,饭要一口口的吃,邺都还有一大堆的政务要处理呢。”

“确实。”

杨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句,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止要管军务,政务他也要插手。说白了,随着歼灭了晋阳反对势力,他的权势如日中天。

虽然没有翻脸,但是,强者有强者的尊严和需求,收回齐国部分政务权力,下放给自己的幕僚,暗暗夺权,这是每一个权臣都会做的事情。

高伯逸绝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

杨愔似乎在提点高伯逸。

“还是先入宫见太后吧。杨宰辅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在下独自去面圣?”

高伯逸这话可是把杨愔问住了。

李祖娥懂个啥啊,还不是高伯逸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何必去像个傻子一样呢?

“在下就不去了。楚王殿下请自便。”

杨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伯逸感觉得出来,杨愔现在的心情很纠结,因为他看出来了,改朝换代已经不可避免,然而作为旧臣,他却没有任何力量去改变。

这有些憋屈,却是现实的写照。

现实,常常是残酷不讲情面的。留给他们这些旧臣的时间和空间,已经不多了。

章节目录 第1056章 衣锦还乡(下) 许久没有回到邺城,高伯逸走在通往邺南城皇宫的街道上,恍如隔世。

去年的内乱,给这座巨大的城池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当时几乎城内所有的铺子都歇业了,每个人都朝不保夕,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坏事。

然而,仅仅过了一年时间,这里就再次恢复了生机。健忘而轻佻的邺城人,似乎忘记了当初的苦难,他们已经习惯于享受当下。

“若无本王,如今不知几人称孤道寡。”

高伯逸暗暗想道,此刻要是说不得意,那是假话,不过他还没被胜利冲昏头脑。

最苦最难的时刻,虽然已经过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高枕无忧。

高氏皇族,对他的不满,已经越来越大。这些人,迟早会联合在一起搞事情,现在不动,不过是没逮到机会罢了。

一旦时机成熟,那些人绝对会跳出来的。

还有北周似乎也提前进入了状态,虽然比起原来的历史,他们丢了荆襄和南阳,然而宇文邕也提前上位了,灭佛比历史上更早。

现在北齐有十分之一的人口是和尚跟尼姑!高伯逸没有站稳脚跟之前,根本不敢动这些人,哪怕他知道佛教的某些危害之处,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收拾了北周,以后一统天下的时候,南陈也是个阻碍,人家也不会伸出脑袋让你去砍。

统一之路,漫长而艰苦,高伯逸都不确定自己这一代人能不能完成统一大业。

思虑之间,他已经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口,在宫城门外值守的人,正是康虎儿!

“大都督!”

一见到高伯逸,众门卫都恭敬行礼,那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也不像是因为高伯逸地位高而表现出来的畏惧。

军人崇尚武力,能打胜仗,你就老大。而你的相貌、出身、脾气、性格这些东西,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因素。

一句话,只要你能赢,什么都是你的!包括这些底层士卒的尊敬与爱戴。

“辛苦了,继续值守吧,太后召见,失陪了。”

高伯逸客气的对着康虎儿等人拱手行了一礼,随即带剑入宫,没有任何人过问与阻拦。

就好像这一切理所当然一样,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点改变。

要是以前,高伯逸或许会稍微客套一下,然后宫卫则是表示一下礼节,最后让他带剑进去。而这一次,量变产生了质变,一切在潜移默化下,不知不觉的就变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

“唉,你说你是不是很那个……叫什么来着,对,矫情。”

渤海长公主高彾怀里抱着个女婴,气鼓鼓的站在一边,长孙晟一边逗她怀里的孩子,一边没好气的说道。

“唉,我……你叫我怎么开口?他这半年都不理我。”

高彾有些幽怨的说道。

“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不通。”

长孙晟摆摆手说道:“他不来你这,是因为你是神武皇帝的女儿,而不是你本人如何。现在他打了胜仗回来,已经没有这个问题了,我们赌一赌,我师父晚上绝对会到这里来。”

长孙晟满是自信的说道。

“真的?”

高彾一脸惊喜问道。

喂喂,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怎么惩罚那个负心汉好吧,当初那么激动要拿刀砍死那个混蛋,现在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

一时间,长孙晟完全摸不清女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我去打扮一下。你不是很喜欢雪儿吗,你抱着她好了,以后你娶她为妻好了。”

高彾兴冲冲的将怀里的女婴交给长高了不少的长孙晟,弄得后者目瞪口呆。这个女人的性格,真是太跳脱了,完全跟年龄不成正比。

高彾在去年年底生下一女,因为正好是下雪的那一天生的,因此起名为“高如雪”。这孩子刚出生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然而等几个月后,就发现皮肤极为细腻白嫩。

果真是人如其名,长大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美人。

高彾看长孙晟顺眼,一口指定他为自家女儿的未来女婿,定下的“娃娃亲”,无论长孙晟怎么反对都无效。

到后来,他干脆就不反驳这种话了。因为长孙晟无聊的时候想了想,猛然间发现自己作为高伯逸的“徒弟”,被对方招为女婿的可能性还真是不小。

说不定高彾现在的戏言,以后会变成现实。

“唉,男人和女人,说不完的是是非非。”

长孙晟老气横秋的来了一句,忽然感觉有人在身后,转过头一看,福伯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福伯?您怎么来了?”

对于以前在杨愔家中当过管事的人,再怎么尊敬也不为过。长孙晟人情练达,十分早慧,这些事情不用人去教,他早就学会了。

“夫人有请,晚上去你师父家中吃个便饭。”

福伯还是一副笑脸,但那柔和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不可拒绝!

两个女人斗起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山不能容二虎么?

长孙晟心中暗暗叫苦,他只得微微点头道:“福伯放心,我待会就去。”

“如此老奴告退了。”

福伯扬长而去之后不久,高彾画好了眉走了出来,果然是明**人,完全掩盖了岁月的痕迹。

“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高彾疑惑的问道。

长孙晟看看有些女儿家懵懂的渤海长公主,又想了想李家那位几乎是装着高伯逸另一半灵魂的女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果然还是斗不过那个女人啊!那个人跟高伯逸才是一对,你就像是被人强行塞到他们中间去的一个怪物。

长孙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智商起码差了十倍,吃什么都补不回来了。

“晚上别乱跑,师父会回来的,我出去闲逛一下,不用给我留饭了。”

他还怕高彾操心,于是补了一句:“把如雪照顾好,以后我还等着娶进门呢。”

说话间,他发现高彾在左顾右盼,似乎根本没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一心想等高伯逸来府上。

“没救了。”

长孙晟暗暗摇头,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渤海长公主府。

而此时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章节目录 第1057章 大佬有大佬的格局(上)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这里曾是高洋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如今却已经被废弃,连打扫和保养的人都没有,让人感觉到无限的凄凉。

高伯逸入了邺南城皇宫以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看李祖娥,更别说两人滚床单啊之类香艳事。

他悄无声息的来到已然荒废的御书房,并在房间里随意走动,就像回到了自家一般。

夕阳照在高洋曾经“办公”的桌案上,随意摆放的几本破书,更是带着一点点悲壮与沧桑。

“高洋,你布下的局,我已经解开了。”

高伯逸轻轻弹了一下桌面上灰尘,若无其事对着墙上挂着的那把剑说道。自从将白云剑给了自己以后,高洋的“皇帝运”似乎也跟着衰落,“龙气”全跑高伯逸这来了。

之后高洋一直在用这把不知道叫啥名字的宝剑,上面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冤魂的鲜血。

“在这齐国,你确实是第一号的人物,只可惜,你爹给你留下一个烂摊子,你老母拼命掣肘,害你什么也做不了。

不要说高殷的事情,高殷死了,高绍德不是在么?他如果在,你会考虑布下这个局么?不会的,你只怕会杀我而后快。

只是,高绍德是我杀的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是你老母娄昭君亲自动的手,这不能怪我,对吧?”

“时也命也运也,后面你布下这个局,无非是想在泉下,看看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是怎么杀来杀去,杀到血流成河。

你只不过是想向我们证明,齐国有你高洋在,才是大国强国。一旦没有你在,那就是国将不国,是不是?”

高伯逸将墙上的那把剑取了下来,用力的拔剑,剑居然纹丝不动!就像是被人死死按住一样。

“嘿,什么破剑。”

他将手中剑随手扔到地上,又拿出自己那把剑鞘与剑柄上都镶嵌着华贵玉石的“白云剑”,轻松拔出,寒光四射。

“高洋,你以为你文治武功做得很好,其实,你还差得远!”

高伯逸蹲下来,捡起那把剑挂在墙上,还原位置摆好。

“大佬会有大佬的格局,你啊,就在这里静静的看着。话说回来,你那几个庶子,我不会动的,放心好了。”

自言自语了一番后,高伯逸转身扬长而去,朝太后所在的万寿宫而去。

……

“坐吧,就当这里是自己家里。”

李沐檀穿着合身的棉衣,外面绣着金色的暗线,花纹简单却恰到好处。整个人素颜见人,跟高彾的盛装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个女人,几乎是高彾怎么样,她就是完全的反面!

长孙晟一见到李沐檀,就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着一样,跟与高彾在一起的自在与无拘无束完全不同。

桌上几个小菜,看上去挺精致,而且这吃饭的习惯跟一般人也不同,居然是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的。

长孙晟心领神会,这个女人,才是最了解高伯逸的人,包括他的习惯与喜好。高伯逸平日里就不喜欢几个人坐得很远吃饭。

高彾输得不冤啊!

长孙晟轻咳一声缓解下尴尬,随即坐到了李沐檀对面。

“猜猜看,今日你师父会回哪里?”

李沐檀笑着问道,给长孙晟倒了一杯果饮。

“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猜不到啊。”

长孙晟毕竟年幼,虽然早慧,还是嫩了点,一眼就被李沐檀看出在说谎。

“你师父若是说谎,我要过许久才能回过味来,你就不同了。来,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一下杯。

李沐檀好奇的问道:“离家这么久,你想你父亲么?我听说他现在已经到长安了。”

这话透露出好多信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的消息渠道,远比长孙晟知道的要多!

“在下……是家里丢到齐国的人,不会再回去了,想也是无用的。”

长孙晟语气平静的说道。

李沐檀是赵郡李氏出身,对于这些事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她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气氛有些沉闷。

“你师父出征前半年都在我这里,你知道为什么?”

李沐檀看了看长孙晟,柔声问道。

“因为,师父他不想给高氏皇族以错觉,也不想让追随他的人认为,他会给高氏当一辈子的狗。”

“唉,你父亲是积了几辈子的德,生出你这样聪慧的儿子。”

李沐檀感慨的叹息了一声。

“邺城,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漩涡,你亦是局中的人……几年后,你就明白我今日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那个……师母啊。”

长孙晟搓搓手,有话欲言又止。

“不必开口了,你就乖乖的做那个可怜女人的好女婿吧,我不会妒忌的,我也没有女儿,暂时没有。”

李沐檀摆摆手,那样子像极了高伯逸吹牛时的神态。

“不是,我只是想说,我看到师母,就像是看到了师父的魂在一个女人身上,你跟他太像了。”

哈?

听到这话李沐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行了行了,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并无恶意,嗯,对那个可怜女人也是,你平时也多劝劝她,不要跟我较劲,不值得,她必输无疑。”

李沐檀自信的说道。

果然,还是女人之间的战争啊,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长孙晟在心中又下了一个判断。

“师母的话,我记得了。”

他对着李沐檀行了一礼,随即两人之间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罢了罢了,你看到我就不自在,估计你在你师父面前也是这德行,回去抱你老婆去吧。”

李沐檀下了逐客令,她想传递的信息,应该可以传递到了。

嗯,应该吧。

……

“太后,这是六镇鲜卑的战犯名单,还请过目。”

万寿宫的寝宫内,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将一叠纸递给李祖娥。

“其实,我今日来了月事,你不必像是防贼一样防着我。”

李祖娥笑盈盈的说道,接过那叠纸,放到一旁,看也不看。

这话实在是含义太多,高伯逸顿时无言以对,他从李祖娥眼里看到了一些跟以前不太一样的东西。

或者叫这个女人,现在看起来有点像个女人了。

“罢了,知道你今日很忙的,快回去吧。”

“喏,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礼转身离去。他走之后,寝宫里才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叹。

章节目录 第1058有大佬的格局(中) “哎!”

渤海长公主高彾悠然叹息了一声,卷缩在高伯逸怀里,全身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坏,见色忘义,见异思迁,拔X无情……但是女人离了男人却是不行的。

“你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

高彾带着些许幽怨问道。

“我不回来去哪里?”

高伯逸双目无神的看着桌案上燃烧着的烛火,心不在焉的反问了一句。

高彾顿时哑火了,满肚子的话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她总不能说去李沐檀那个小妖精那里吧?

“这大半年,辛苦你了,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鹅王跟我说了。”

高彾此刻乖巧得像个文静的小女孩一样。

说完两人又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那个……我听好多人说,你可能会造反。”

想了很久,高彾才有些为难的问了一句。实际上这话在她心中憋了好久,每次高家的宗室前来找她的时候,都是为了这些事。

只是,她一个不问政事的弱女子,能决定什么事情呢?还当高欢现在活着呢?她去撒撒娇,然后高欢来替她做主?

“你贵为长公主,我为什么要造反?”

高伯逸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这话确实不假,只是高彾也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三岁小孩。她有些迟疑问道:“现在的太后李祖娥,孤儿寡母的,你为何要为他们拼死拼活呢?”

主少国疑,这是历史规律,哪怕高彾是个妇人,也明白这个道理。高伯逸的身份和地位,没有理由屈居人下。

如果是一个庸才也就罢了,但是高彾知道高伯逸很厉害,而且还很年轻!

“这种事情,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以后哪怕我篡位,那位置最后还不是你跟高承业的,我又不能当一辈子皇帝,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高伯逸在被子里拍了拍高彾的光滑的背脊说道,言语中的野心已然表露无遗。

承业么?

高彾心中一惊,随即五味杂陈。

篡位,自然是丢了高氏的江山。然而若是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当皇帝,那似乎也不亏。这事儿要怎么说呢?

“承业……他会不会不太合适?”

最终,私心战胜了大义,高彾觉得,让自家的宗室什么的当皇帝,显然比不上自己儿子坐这个位置,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这个道理不会变的。

“没什么不合适的,到时候再说吧。还有谁在你耳边聒噪的,不要当一回事,他们当皇帝,也不会给你半点好处。相反,承业的身份敏感,他们很可能不会放过他,你明白么?”

高伯逸严肃的说道,刚才缠绵时在高彾耳边说的那些柔软情话,仿佛是另外一个人说的一样。

“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气嘛,我听你的就是了。”

高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没有生气,你放心吧。快睡,明日我要上朝了。”

黑暗中,高伯逸看着跳动的烛火,眼神深邃。

……

自从高伯逸带着神策军出征高平之后,邺城就很久没有开朝会了!一方面是因为前面战事吃紧,杨愔天天都忙着各种杂事,无暇开朝会。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高伯逸不在,所有人的决定,都缺乏一个支撑点!

如果他们同意,但是高伯逸却不同意,那要怎么办?

所有的决定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天还未大亮,邺南城皇宫大门的最主要街道朱雀大街上,就停满了犊车!都是众朝臣们来上朝却又不肯提前到,所以就在车里面安静的等着。

至于等什么人,不言自明。

“主公,众朝臣都是乘犊车,为何我们要走路去皇宫呢?”

走在高伯逸身后半个身位,竹竿有些不解的问道。大佬应该有大佬的逼格,所以别人坐一头牛的犊车,高伯逸就应该坐四头牛的才对!

北魏初年,牲畜极多,官员们出门都是犊车,互相攀比,就是比谁家拉车的牲畜足更多,逼格就更高。

竹竿也觉得高伯逸至少应该乘犊车来,比其他人尺寸都大一号!那样才够威风啊!

哪像现在走路去……搞得像个打杂的一样。

当然,这话他可不会直接说出来。

“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不是靠着坐多大车来决定的。你啊,还是太局限于表面了,将来怎么做大事?”

高伯逸笑着劝诫道。

听到这话竹竿一愣,随即开口反驳道:“在下从未想过做什么大事,我不就是主公一护卫么?主公在做大事,就是我在做大事啊,我的大事,就是那剑捅人,主公让我捅谁我捅谁,不就完了么?”

他说得极有道理,高伯逸竟然忘了反驳,只觉得此人的神逻辑真是无可匹敌,用错误的论据竟然可以推出正确的结论。

“罢了,你的想法也是……”

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只得说到这里就彻底打住不说了。

正当他想转换一下话题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秃头大叔迎面向自己走来。高伯逸都弄不明白街上怎么突然就这样出现了一个人,就像是在这里等着他来一样。

“大都督,早啊!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朝会散了以后,去漳河边垂钓一番如何啊!”

秃头大叔像是跟高伯逸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燕子献,原来是在幽州混的,后来被高洋调回邺城,这个人的政治立场很中立,或者叫“明哲保身”。

他今日在这条街上等着高伯逸,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西瓜归大边。

现在的邺城,有数不清的西瓜,等着高伯逸来“收割”,这就是胜利者的特权。

“好啊,反正,闲着不也是闲着么?”

高伯逸微微一笑,没有拒绝。

两人并排往前,不久,杨愔和崔季舒等人也“忽然”出现,跟燕子献刚刚的做派如出一辙。

“真巧啊,好久不见了,有诸位在,邺城才能平稳运行,我在前方带着神策军与晋阳叛逆作战的时候,才不会担心粮草不济。”

高伯逸客气的拱手对着杨愔等人行礼表示感谢,一时间众人间的气氛十分融洽。

好多话,点到即止,明白的人一听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正在这时,邺南城皇宫门前的大鼓“咚咚咚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这要么是出事了,要么就是重大朝会才会有的现象。

出事肯定不会,很显然应该是后者。

“诸位,请吧。”

“大都督先请。”崔季舒十分客气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1059章 大佬有大佬的格局(下) 熟悉的太极殿,熟悉的朝臣,高伯逸此刻感觉又回到了高洋还在的那个年代,疯癫而聪慧敏锐的帝王坐在龙椅上,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群臣身上扫来扫去。

指不定哪天就会随手干掉一个。

俱往矣!

现在幕帘后面的,无论是李祖娥,还是她跟自己的孩子高潜,都是实实在在的傀儡!邺城名义上的高氏皇族的,然而实际上,已经被自己所控制。

张彪控制着邺城的城防,而鱼赞,则是在暗里查探消息,监控各种反对势力。

高伯逸对此非常确信,他对邺城的掌控,已经到了足够政变改朝换代的地步。当然,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步,往往就是最难的一步。

昨夜高彾对高伯逸说的那些,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之所以耐心听高彾说起,那是因为……他不想送给这个可怜女人一个人生悲剧。虽然很多事情早已注定。

如果高彾什么都不跟高伯逸说,那么她将来的结局,恐怕不会太好。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李祖娥身边的太监高喊了一句。

例行公事而已,若是没事,大家起个大早床在这里呆着,难道是吃饱了撑着了?

“楚王带着王师班师回朝,剿灭了叛逆。诸位有什么大事,尽管提出来,大家一起参详一下,特别是要听一下楚王的建议。”

一直都不主动说话的李祖娥,居然在朝臣们谏言之前就说了几句话!

别看只有几句,这意味着,太后这个政治角色,似乎是被“激活”,跟高伯逸内外互动起来!

眼拙的人,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但是在明眼人心里,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这意味着“皇帝”这个位置,职能已经运作起来了。

虽然还不是完全版的。

这就要看李祖娥到底是听谁的了。如果是听高伯逸的……很多事情已经不言自明。

改朝换代在路上了。

“臣有本奏。”

作为文官的领袖,杨愔理所当然的第一个站了出来。

“杨宰辅请说。”

幕帘后面的李祖娥说道。

“今年春耕已经开始,如今晋阳那边送来了不少流民,不知道太后要怎么安排?微臣建议,将他们安置在邺城周边各个大庄园里当佃户。

等明年安定下来,再来给他们均田。”

杨愔的话咋一听很合理,实际上却隐藏了一个巨大的坑!

大庄园是谁的?

北方汉人世家的。

当一年佃户是谁?

晋阳鲜卑军户!

说明白点,杨愔的意思,就是让晋阳那边的佃户给汉人世家白干一年混个口粮。

至于明年他们还能不能分到田,又或者会不会发生人口“消失”这样的事情,那就谁也不敢打包票了。

这已经不是坑蒙拐骗,而是红果果的明抢!

北方世家支持高伯逸打赢了晋阳鲜卑,所以他们现在要拿胜利果实!人口,就是最大的财富!因为任何财富,都是人类劳动创造的,没有任何例外!

这是杨愔的意思么?

其实不见得,因为杨愔家里又没有庄园,有庄园的是弘农杨氏!

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代表着一个阶层在说话,而且这个阶层的能量还相当大。

哪怕李祖娥对政务并不知道多少,此刻也能感觉到杨愔背后的世家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她美眸看向高伯逸,轻声问道:“晋阳流民事关重大,高都督怎么看?”

“这些人啊,都已经被编入了晋阳建设兵团,乃是军户,不受邺城地方节制。”

高伯逸老神在在的说道,悠然像是在度假。

一句话把杨愔堵死了!

这些人是军户,不归你管,我管你是不是要送去庄园?有本事你去试试啊!

不过他这话里面有个巨大的漏洞。

“晋阳建设兵团,是何衙门?太后,微臣并未听说中枢有此机构啊!”

杨愔困惑的问道。高伯逸的套路他知道,只是,那个所谓的晋阳建设兵团,就太不靠谱了,什么玩意嘛!

“杨宰辅问得正好。之前呢,确实是没有这个衙门的,不过今日之后,就有了,这正是本王要上的第一策。”

说完以后,高伯逸正色道:“太后,臣,有本奏!”

“楚王请讲。”

李祖娥有些激动的说道。

“晋阳军户,组织与一般民间不太一样,也不同于塞外胡人。这些人,并非全是凶神恶煞的狂徒,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因此微臣想趁着晋阳今年无粮可种的机会,将他们改组,让他们集体居住在邺城以西的新城外围,男人帮助建设城池,修路修桥,女人在工坊内做工。

一年之后,再分给他们少量田地,集体耕种,集体收割。这些人,平日里则为民,若是我们与周国大战,他们很快就能组织起来,成为运输粮草的辅兵,戍守城池的乡军。

稍加训练,就能上阵杀敌。

诸位,居安要思危啊,如今可是乱世。”

“这些人,只怕不是太好管理……”

杨愔有些勉强的说道。

“管理的话,邺城要成立一个新衙门,专门管理建设兵团。以后若是攻灭周国,甚至可以让他们入关中,诸位以为如何?”

高伯逸侃侃而谈道,他的计划一套接一套,似乎有一个完整的方案。

在场的诸位大臣心中无不叹服。

还能如何,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被高伯逸说了。他是打仗的人,他就应该拿最大的那一份,而且要先挑。

只有他挑剩下了,其他人才能动手。

“楚王殿下已经有了全盘的安排,微臣并无异议。”

杨愔并未退回班列,而是继续问道:“可是,不知道楚王殿下安排谁来管理那个什么建设兵团呢?”

“微臣府里长史李德林,此战数次孤身入城,游说敌军投降成功,又多次献奇谋平定六镇叛乱,能力出众。

所以微臣建议,让李德林代管建设兵团,若是三个月内不出问题,即可正式任命,诸位以为如何?”

他喵的,一套接一套的组合拳啊,安插自己人不遗余力!

杨愔等人都傻眼了,高伯逸看来是想把晋阳六镇的流民都收入囊中,当做自己的根基与禁脔,不许任何人染指!

“哀家觉得李德林甚为合适,他本身并未在朝中任职,也不影响大局,诸位以为如何?”

一直不开口的李祖娥来了一句,一锤定音!

章节目录 第1060章 论功行赏(上) 晋阳建设兵团!

一听这个名字,就让杨愔等人想起了曹操的“青州兵”!曹操发家,当然是靠着家族的支持,曹仁曹洪夏侯家的一干人等,都是重要支柱。

然而让他真正崛起的,则是妥善安置了青州黄巾军,使其成为麾下重要战力,亦兵亦民。无论是粮草还是兵员,这些人都是出力良多。

如今,高潜这个三岁不到的“儿皇帝”还不如汉献帝,然而高伯逸却比曹操年轻多了,也有朝气多了。

曹操不敢干的事情,他未必不敢。

曹操做不到的事情,他未必做不到,比如说:改朝换代。

在高伯逸提出建设兵团的提案后,在他强力坚持和太后李祖娥的推波助澜下,终于通过廷议,并且在高伯逸的建议下,邺城中枢成立了一个新衙门。

建设兵团司!

这是一个独立部门,专职运作,不受其他衙门的掣肘。可以说,这是高伯逸专门画出来的一块“自有地”,不允许他人插手和染指,霸道到了极点。

可以想象,之前还算安分的高氏皇族,如今,大概要蠢蠢欲动了吧。

“臣有本奏。”

“请讲。”

“自齐国建立以来,太学一直废而不用,长此以往,国家必定人才匮乏,因此微臣建议,在今年春耕后重开太学,择其聪慧才俊入学。”

高伯逸的便宜大哥高伯坚,就是“太学官员”。然而,这个机构,只是给朝廷置办文书,集抄写和图书馆于一体的清水衙门,并没有半个学生。

高洋本来一直想办这事,结果被各种杂事给耽误了。

“楚王,你怎么看?”

李祖娥轻声问道,这话几乎都是标准问答了。

“微臣觉得此事甚好,不过需要从长计议。太学开不开无须争论,但谁有资格入太学,入了的人怎么出来,出来后要不要分配官职,这个许愿好好的思虑一番,不可偏废。”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这个所谓的“太学”,明显就是北方世家想让自己的子弟入内,然后慢慢控制朝廷中下层的阳谋。

对于这一点,高伯逸心中入明镜一般,然而他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去阻止世家渗透。这就好像他全盘吃下晋阳六镇那些军户一样。你总不能把所有的战利品都独吞了,也要留给别人一点吧?

崔季舒出列,说出自己的议题,那便是重开“太学”,利用朝廷的力量,来帮世家培养人才,输送人才到中枢。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一个接一个的大臣出列,一个又一个提案被提出来,越到后面越是些小事,让人昏昏欲睡!

“臣,有本奏!”

正当李祖娥打算宣布退朝的时候,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大殿靠近门口的地方传来,很显然,喊这句话的人,职位并不会太高。

甚至此人平日里都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只有今日开大朝会的时候,他才能站出来刷刷存在感。

此人慢慢走上前来,而众大臣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原因无他,这厮实在是太出名了,而且他本来都已经罢官,究竟是如何官复原职的。

令人好生思量!

“古人有云: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君在位,乃代天牧守四方。君贤,则万民拥护,君不贤,则应内自省,乃至退位让贤。

上古有尧舜禅让,万古流芳。如今陛下还未明智,主少国疑,长此以往,只怕是国将不国!

楚王乃是渤海长公主夫婿,为人豁达贤明,众臣拥戴。太后何不学上古圣贤,退位让贤?微臣叩请太后三思。”

说完,此人直接跪下,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礼,长跪不起!

卧了个槽!

这他喵的真敢说啊!

杨愔愣住了,崔季舒愣住了,燕子献也愣住了,随即他们把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高伯逸!

“乱臣贼子!是谁让你来的!我杀了你!”

高伯逸想都没想,当场拔出白云剑,刺向跪在地上的那人。

“大都督,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愔和崔季舒死死抱住高伯逸的腰,其他人迅速上来将他手里的宝剑夺走。高伯逸本来就只是做做样子,看到众人死死阻拦,他顺水推舟的收了力气,面色阴沉的站到了一边。

跪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高洋要将其丢到锅里煮熟的谏臣李直!

他那日还骂高伯逸是奸臣和狗腿,为虎作伥,今日怎么就站出来建言高潜退位了?

还有,这厮不是被高洋罢官,并且强调“永不录用”么?他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还穿着官服?

这一刻,不仅高伯逸是懵逼的,就连杨愔都弄不懂,他作为中枢百官之首,为什么多了一个谏言的官员,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刺头,他却完全不知道!

明摆着的事情,高伯逸哪怕要篡位,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出来一搅和,到底是想干嘛?

“来人啊,将李直押入大牢,严加审问!”

高伯逸怒气冲冲的指着李直说道,谁知杨愔忽然伸出手,挡在了李直跟前。

“谏言的官员,无论他们说什么,只要没有查到他们有罪,那就不能下狱,不能因言获罪,不然以后谁还会替朝廷说话呢?

不过话说回来,楚王殿下,你这是在紧张什么呢?”

杨愔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龙椅所在的方向,传来李祖娥清冷又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

“李直口出狂言,勒令其在家反省,退朝。”

李直搞的这一下,实在是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可以想象,高氏皇族的人听闻这件事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们究竟还能不能继续“淡定”下去。

李祖娥也是要好好跟高伯逸商量商量,这到底是一件“意外”,还是高伯逸事先就导演好的剧目。在没有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前,她恐怕晚上都会睡不着觉。

至于始作俑者李直,下朝后则是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上了一辆不起眼的犊车回家,留下了一地鸡毛。

“楚王请留步。”

高伯逸走到邺南城皇宫门口,就被杨愔拦住了去路。

“杨宰辅。”

高伯逸有些疲惫的拱手行了一礼。

杨愔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化为幽然一叹。

“你好自为之吧。”

章节目录 第1061章 论功行赏(中) 早上出来的时候,是走路来的。下了朝以后,如果再走回去,那就太丢大佬的B格了。高伯逸走出皇宫没多远,就看到自家的犊车停在街角。

这并不是他派人嘱咐的,想起今日朝会时发生的事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上犊车,高伯逸就看到王府长史张晏之(前长史李德林已经被调任中枢官员)端坐在犊车内,似乎等候已然多时了。

竹竿不动声色的驾车,犊车平稳的在街面上行驶着,尴尬而沉闷的气氛弥漫其间。

“李直什么时候变成了我们的人?”

高伯逸沉声问道。

“回主公,当主公出征在外的时候,我们这些留守邺城的人,也不是整日就知道吃饭啊!

李直不仅是我们的人,而且中枢还有一杆人等,都是我们的人!要不然,今日如何做到猝然发难?”

听到这话,高伯逸忽然想起赵匡胤的“黄袍加身”!

赵匡胤导演的黄袍加身,当然是早有预谋。但是在还没有预谋之前,他未必是想干这活的。只不过,机会来了,哪怕你不想干,你身后的人,也会在后面推你走。

他们会帮你铺好路,造好舆论声势,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完,然后混一个“从龙之功”!

这是个人与家族翻身成为权贵的最快捷径,没有之一。

高伯逸身边,张晏之这样的人,恐怕早已不是一个两个。特别是神策军此番解决了晋阳六镇,齐国国内最后也是最大的障碍没有了。

高演不在了,娄昭君挂了,高氏皇族萎了!

这个时候,要是没有别的心思,那才叫真见鬼。

“自从上次救命之恩,李直就一直想报答主公。之前高洋还在的时候,在众人面前,李直对主公表现得恨之入骨,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想携私报复!”

张晏之拱手道:“其实,李直是不是污蔑主公并不重要,他很快就会自己辞官回家。只不过,留下的话头,就永远不会停歇。

只要他不死,那么朝廷的态度,始终就是暧昧不清的。不处理,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而主公可以向朝廷乞骸骨,告老还乡嘛。”

张晏之笑眯眯的说道。

一个二十多点的小伙子“告老还乡”?

此刻高伯逸终于理解什么叫做“人至贱则无敌”了。要不怎么说文人坏呢,你看这张晏之满肚子坏水,真是用“高山仰止”四个字来形容才能表达高伯逸内心的崇敬之情。

“罢了。此举甚为不妥,打乱了我的计划安排。但是,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吧,不过那么回事而已。”

高伯逸无奈的摆摆手,只见张晏之双手拢袖行礼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假,然而还有一句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主公现在开始造势,他日,待主公灭周班师回朝之日,就是登基称帝之时。水到渠成,不会有任何阻碍。

所以现在我们就要去造一个声势,只要主公能打胜仗,那就是迟早的事情,用四个字来形容,就叫众望所归!”

好一个众望所归啊!

高伯逸知道张晏之在想什么。年前张红娘产下一子,名叫高承景。人都是有私心的,高承景的出世,让张晏之心中的想法也多了起来。

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呢,对吧?

所以说,他会这么主动,这么热情的帮高伯逸做事,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

“昨日事情太多没时间问你。在我出征在外的这段时间里,邺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没?”

高伯逸当然不会责怪张晏之“自作主张”,如果帮你做事的人得不到你的褒奖,反而被惩罚了,那么,他们今后做事的积极性一定不会太高。

当皇帝么,呵呵,那不是迟早的事情么,这已经不需要遮掩了。

爆出来也好。

高伯逸决定不把事情说明白,但是也不否认,就让舆论在邺城里发酵吧。

“邺城的事情么……最大的就是,鱼赞事情做得不错。”

张晏之难得的肯定了鱼赞。

“做的不错?”

高伯逸一愣,鱼赞这厮做事会做得不错?

“没有人比鱼赞更懂那些三教九流。如今邺城底层到处都是我们的耳目,权贵家里的那些佣人,也有不少被我们收买。

不要说打听一些消息,就算是悄悄弄死某位大臣,也不是件太难的事情。不止是邺城,就是周边地区,也处于我们的完美控制之中,只不过再远的地方就没办法了。”

世家,具有极强的地域性。他们的家族,往往在当地都是“大户”“郡望”这样的。出了邺城,官府的统治力会急剧下降,而世家在当地,一般的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所谓的“权不下县”,就是这个道理。

这种格局,你如何能渗透得进去?

别说是高伯逸了,在毛爷爷以前,任何人对这种格局都没有办法。

“不过。”

张晏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说道:“高澄一脉的高孝珩,高家远亲高睿……似乎,都有异动。在下以为,洛阳,或者幽州,或许会成为点火的地方。”

张晏之口中“点火”,很显然是意有所指。

反对高伯逸的力量,就如同癌细胞一样,他们会聚集在一起,形成“肿瘤”!

那么,切割掉这些肿瘤,就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无可避免。

区别在于,对方会什么时候发动,在哪里发动。

“你是觉得,洛阳更危险,对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想的。

“确实如此。高孝珩未必有多大能量,只是,洛阳太重要了。若是高孝珩将其献给周国宇文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一场恶战是难免的。”

张晏之面色肃然道:“微臣建议,派刺客,将高孝珩刺杀,一劳永逸。”

派刺客,乃是各个势力都喜欢做的事情,高伯逸不仅用过刺客,而且还曾经将人灭门!他绝对算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不过,用刺客去解决高孝珩,性价比虽然高,却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途径。

“用刺客,格局太小了。杀了一个高孝珩,还有一堆隐藏在暗处的高孝珩,你如何处置?”

高伯逸直接把张晏之问住了。

“那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很简单啊,让他们拼命的作死,最好是能闹出点动静来,我们最后再一网打尽多好?省得他们躲在老鼠洞里,我们还害怕打破家里的坛坛罐罐。”

高伯逸一边说,一边狠狠捏了捏拳头。

章节目录 第1062章 论功行赏(下) 躺在自家柔软的大床上,高伯逸忍不住舒服了呻吟了一声。

软硬适中的棕垫子(用山棕编织而成夏商周时期就已经在民间广泛使用),上面铺着柔软的棉絮,蓬松而有弹性。

几乎可以跟后世的配置相提并论了,若不是高昌棉的引入,要做到这点还真是不容易。

“阿郎,还满意吗?”

一身素色锦袍的李沐檀坐到床边,小手在高伯逸头上按捏着。她面带微笑,心中的喜悦几乎要压抑不住,喷发而出。

“满意满意,十分的满意,甚至神往……”

这张床让高伯逸想起来前世的一些东西,那些飘忽的,明明存在过,却又像没发生过的记忆。

“唉!”

他轻叹一声,回到家里,他就懒懒的不想动,哪怕绝色在眼前也是一样。狮王出去跟强大的入侵者搏斗后归来,无论什么东西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高伯逸现在也是一样。毕竟,男女之事,说白了也是一种“狩猎”。

男人狩猎女人,亦或者相反,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阿郎这样子,不太像是得胜归来,倒有点像是吃了败仗一样呀。”

李沐檀没有问高伯逸是不是昨晚被那个高家的女人榨干了,依然温顺的抚摸着他的脸,似乎她总是能感知到高伯逸的心情和状态。

敏锐而谨慎。

“败仗从何说起,只是有些感慨,一不小心,就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

这话让李沐檀一阵莞尔,险些笑出声来。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推开窗,妙曼的少女从窗前经过,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似乎心有所属。

然而,少女晚上就被老爹送到权贵家里做妾,在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多年之后,两人再见,昨日情怀随风而去。

你看,我从前大概就是那个少年,如今变成了胡子拉碴的老男人,想要谁侍寝就要谁侍寝,无须付出任何代价,这种人,是不是应该被憎恨?”

高伯逸轻轻握住李沐檀的手,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阿郎是想说什么?”

“屠龙的勇士,终究有一天还是变成了恶龙,然后等待另一个屠龙勇士的讨伐。”

看得出来,高伯逸还是有些想法的。李沐檀面不改色的说道:“阿郎这番话,让我想起了你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什么话?”高伯逸好奇问道。

“剑人就是矫情!”

说完,她哈哈大笑,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捶打高伯逸的胸膛。

“小妖女!你这是皮痒了!”

高伯逸大怒,将李沐檀拉到床上,两人发了疯一样的亲吻着,几乎要把对方活活吞下肚才甘心。

……

很久之后,房间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闹腾够了的两人在被子里抱在一起说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的房事了。

“阿郎以后会是一个暴君么,就像是高洋那样的?”

李沐檀当然不会问高伯逸以后会不会当皇帝,早在高承业还未出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对方的志向如何了。

女人找男人,有时候就像是押宝一样的。押宝的人是谁虽然很重要,但是押注的时间,也是个不能忽视的因素。

男人的心门,早先的时候是开着的,你进来了就进来了。等关上以后,再进,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李沐檀也是个很有主见和想法的人,或者叫一副烂牌凑成了一把绝杀,当初她挑中高伯逸,确实很需要勇气。这种勇气,却是来自于第一印象。

与其说想跟高伯逸在一起,倒不如说不甘心命运的摆弄嫁给胡人。

“我要比肩秦皇汉武,他们做到的事情,我要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我也要做到!”

高伯逸铿锵有力的说道。

多了后世几千年的经验,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做到这些事是应该的!当皇帝嘛,要么就不玩,要玩的话,一定要玩出个样来。

学王莽一样折腾几年然后把自己折腾熄火了,何必呢?

“阿郎曾经说过,勇者变成了恶龙,是因为受到了邪恶的诱惑。一代一代的循环不息。如果你不被诱惑,或者变成恶龙以后,改变游戏的规则,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李沐檀喃喃自语的问道,她当然明白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人就会争斗,乱世之中,自然是逃不过帝王将相的圈子。

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无论是高伯逸,还是李沐檀自己,都是一样。

比如说,随着高伯逸身份的水涨船高,家里的“后宫”,也不会跟以前一样单纯。李沐檀就算自己不去“争”,她老爹李祖升也会给她铺路的。

不是说你想不去争,就可以不争。不争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因为任何人都不会允许她这样一个“碍事”的人,在高伯逸身边受宠。

这些都是明摆着的道理,大家都不说而已。

“我尽量吧,我做不到,就让高承明来做,高承明做不到,就让他的儿子来做。

只是,谈何容易啊。”

高伯逸抚摸着李沐檀丝滑般的肌肤,感慨道:“比如说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想弄到手啊!这样那样的欲望,总是会摆布人心,要控制欲望的摆布,谈何容易。

我自问自己都做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比如说妾身少吃的一点,就能让天下人多吃一点,这样的事情阿郎做得。但是让妾身在别的男人怀里,阿郎就做不得了,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话,高伯逸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新手摸牌,常常第一张就会摸到最好的牌,自己果然也是有这样的运气啊。

李沐檀一句话就解开了他一直困惑而不解的心结。

自身和天下,究竟哪个更重要些?

燕子和石像王子的童话里,石像王子将镶嵌在身上的宝石给了穷人,最后却因为失去价值而被人推倒成为垃圾。

自己篡位成功以后,一边是自家的江山,一边是被统治的万民,这里头有个孰轻孰重的问题,不能本末倒置。

这就好比说,有人问你:只要你自刎,国家就会安宁,天下就会万世太平,人人安居乐业,只要你死了就能办到,请问你现在要去死么?

高伯逸的回答是:去XX的!等我先享受好了再来考虑天下与万民的事情吧。

“阿郎怎么不说话了?”半天没听到高伯逸的动静,李沐檀摸了摸他的脸问道。

“没事,我就是在想,我们要不要再生个女儿呀。”

章节目录 第1063章 改革的春风(1)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所以很多人家里女儿反而比儿子更受父亲爱护和关心。

斛律光虽然是胡人,但也逃脱不了这个怪圈。一回来屁股没坐热,就来看自己两个女儿在干啥。

然后他就看到家中请的西席,正在教授两个女儿读书识字。“西席”二字的来源,与汉明帝刘庄有关。据《称谓录》卷八记载:“汉明帝尊桓荣以师礼,上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故师曰西席。”

斛律光一看到自家大女儿斛律婉仪,就想起她跟高伯逸侄儿高王臣的“婚约”来,当初高伯逸言之凿凿的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如今想起来,他才感觉到此人行事之缜密而提前布局。

好多事情,自己都是后知后觉,之前的林林总总,现在只能用“细思极恐”这四个字来形容。

“难怪能打败段韶,不是浪得虚名啊。”

斛律光感慨了一句,这一次高平之战的胜负手,就是所谓的“四面楚歌”,其时机的把握,可谓是用心良苦!

如果不是晋阳缺粮,如果不是晋阳那些权贵们施政失当,高伯逸的招数就只能称为“小套路”。

但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结合起来,杨素带去的几十个专门“唱歌”的人,唱的就是六镇鲜卑的镇魂曲!

可怕的手段啊!

如今回了邺城,第一天朝堂上就爆出劝诫高潜退位,禅让给高伯逸的闹剧……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想起老爹的嘱托,还有临终的那封信,斛律光脑中爆出一个难以遏制的念头。

时代是变了啊!

老爹斛律金为什么要自尽?

因为他不想愧对高欢,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为他知道斛律家不能在盘踞在晋阳了,更是因为他看到了时代的变迁。

这朝廷,虽然还是高氏皇族的,然而根基却已经被蛀空了。高伯逸要改朝换代,现在看来,神仙也拦不住了。

“阿郎,世达来了。”

管家在斛律光背后轻声说道。

这家伙来了么?

斛律光轻轻摆手道:“让他去书房等一下,我过会就去。”

斛律光有些感慨的是,老弟斛律羡看人比自己准,居然把斛律世达送到高伯逸这边历练,作为斛律家投机的另一个篮子!

要知道,那时候能作出这种决定,需要相当大的魄力。

毕竟,那时候高殷没死,高洋也活得好好的。所以现在斛律世达能在神策军里面当主将,而他这个现在斛律家的“掌门人”,却连根针也插不进去,只能在“五军都督府”这样的“外围禁军”里面任职。

而且专属于自己的队伍,数量还被限制。

可以说从亲信的角度来说,跟高伯逸身边那些老人比,远远不如,虽然他的能力大大超过那些人就是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书房,斛律光看到侄儿斛律世达满面红光的端坐得好好的,心情不由得更差了。

“你今日不用去神策军当值么?”

斛律光略带不悦的问道,因为五军都督府的一批禁军现在在晋阳,邺城会再次招募一批人,由斛律光训练。

但是现在春耕还未结束,普通家庭都是忙碌得不行,谁还有心思来军营训练啊。

所以斛律光现在几乎是“赋闲在家”的状态,用高伯逸的话讲,叫打仗辛苦了大半年,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

“叔父,您不知道么,神策军放了三天假,今日不该我值守啊!”斛律世达感觉斛律光在把他当出气筒。

有这事?

斛律光听说最近神策军里面办喜事的军士特别多,估计高伯逸也是干脆放假三天,让那些人处理完杂事。

“罢了罢了,你今日是来蹭饭还是别的什么?”

斛律光的心情还没有恢复过来,斛律世达见状,直接掏出一封信道:“父亲从幽州写来的信,指明要交给叔父。”

这还差不多。

斛律光接过那封已经被拆开看过的信,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高睿……”

斛律光轻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高氏皇族,果然是不甘寂寞。

斛律羡在信中说,高睿已经带着一批军队,脱离了幽州城,据说是去长城驻守了(这段长城,是高洋下令让高睿等人修建的,去年刚刚完成)。

这些驻守的士兵,都是经久未归的老卒,已经离家多年了。

斛律羡在信中说,高睿现在是戍守长城,然而一旦有事,或者邺城空虚,他极有可能率军南下邺城。

反正幽州离邺城也没多远,几天就到了!

斛律光敏锐的感觉到,似乎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或者叫抱高伯逸大腿的机会来了!高氏皇族的谋划,似乎轮廓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洛阳引周军入城,吸引神策军主力西进。晋阳一线,让周军配合攻打平阳城,拖住晋阳的军队南下的步伐。

等高伯逸带着神策军到洛阳之后,得到消息的高睿就会放弃长城防线,然后直接率军南下直取邺城!

等高睿攻占邺城,这齐国的皇帝,可就不是高潜咯!到时候是谁当家,高洋的几个庶子,高澄一脉的几个人,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时候,已经站过一次队的斛律家,要如何自处?

要知道,段韶的脑袋,就是他斛律光亲手砍下来的!高氏皇族会忘记这件事么?大概率不会!因为斛律金死了,斛律家跟高氏皇族的香火情也断了。

要不然斛律金又何必自刎于城头呢?不就是做给高家人看的么?

“事关重大,你随我一起,去找大都督吧。”

斛律光沉声说道。

斛律世达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他要不是等这句话,直接把老爹的信给高伯逸看不就完事了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斛律世达不是斛律家的话事人,他的态度,不能代表斛律家的态度。

所以才需要斛律光出马才行。

两人上了犊车,沉默良久之后,斛律世达才低声问道:“叔父,段韶的人头,真是您亲手砍下来的?”

“亲兵砍的。”

斛律光面无表情说道。

“那……似乎也没多大区别吧。”

斛律世达真是对斛律光无力吐槽,你扣这些字眼有啥意思呢?反正是死在你手里的就完事了呗!

“侄儿在邺城听到一些风声,说叔父是叛徒……”

斛律世达小声说道。

“你听谁说的?”

斛律光瞪大眼睛问道。

“到处都有人在说啊,传得沸沸扬扬呢!”

章节目录 第1064章 改革的春风(2) 午饭的时候,高伯逸带着李沐檀和长子高承明,在卧房里摆了一张小桌子吃饭。

那桌子真的非常非常小,简直跟后世大排档的那种条桌差不多。桌上的几道小菜,也是寻常家里很常见的品种。

最多有点肉。

长子高承明规规矩矩的坐在胡凳上,目不斜视,就像是小大人一样。

这孩子有点早熟啊,才三岁多吧。

高伯逸心中暗暗想道,指着桌上的羊肉羹道:“承明,你怎么不吃?”

三岁孩子还不会用筷子,但是用勺子是没问题的。大人们饿了还可以忍住,然而小孩若是饿了,发自灵魂的那种饥饿,是控制不住的。

“母亲说,父亲是一家之主,父亲不吃,儿子不能吃。”

高承明一板一眼的说道。

高伯逸瞪了李沐檀一眼,无奈叹了口气道:“你不必那么拘谨,没有那个爹会怪儿子先吃饭的,快吃吧。”

谁知道高承明刚刚拿起勺子,又放下说道:“父亲这话说的不对。我是长子,乃是弟弟妹妹们的表率,他们都在看我怎么做。只有我尊敬父亲,他们才会尊敬父亲。”

唉!这都把儿子教成什么样了啊!

高彾就是不管儿子怎么样,就让长孙晟陪着高承业玩就好了,李沐檀则是完全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对儿子的一言一行都有管教。

“如果弟弟妹妹不听话,你要怎么办?”

高伯逸好奇问道。

“我会以身作则感化他。”

“如果还不听话呢?”

“那就让父亲来管教他。只有父亲不在的时候,孩儿才有管教弟弟妹妹的权力。”

高承明对答如流,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尼玛就是典型的守成之君啊,以后让他对付那些世家,还是勉为其难了点。

高伯逸其实想说包龙星老爹那番话,当贪官要奸,当清官要更奸,不然怎么斗得过那些贪官呢?

你以后当皇帝了,若是不奸诈,如何能镇得住下面那帮人?

“以后,你不要总是听你母亲怎么说,你要自己去想想,遇到什么事情,要怎么处理,怎么能当个妈宝男呢!”

高伯逸很不高兴的说道,却没有开口指责李沐檀。每个人教育子女的方式都不一样,父母的一切,都是子女的财富,包括不好的那些。

还是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管是管不过来的,随他们去吧。

正当屋里气氛尴尬到要爆炸的时候,竹竿突然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李沐檀母子,直接在高伯逸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你们先吃,我有点事情要去一下书房。”

高伯逸正要起身,高承明站起来,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道:“父亲慢走。”

唉!

高伯逸想叹气又忍住了。

怎么说呢,一个女人眼中只有你,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她总教育儿子要尊敬你,这也是好事……但,这个世界除了父母,还有很多恶意满满的人啊,你只尊敬父母是没用的!

你要锻炼跟那些人打交道的技能啊!

高伯逸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高承明要求太高了,他真的还很小,毕竟,他不是穿越者投胎啊。

“罢了,我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高伯逸溺爱的摸了摸高承明的头,然后对李沐檀说道:“以后不要对他太严苛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夫君,你以前不是说,他还是个孩子,千万不要放过他么?”

李沐檀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以前造孽了啊,被打脸了。

“没事,我以前胡说的,你不要把我说的每句话都当真。”

高伯逸无力摆摆手,懒得纠缠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他走了以后,李沐檀有些无奈的看了高承明一眼,柔声说道:“今日不用听书了,让穆念慈带着你玩吧。”

……

书房里,斛律光斛律世达叔侄跪坐在一边,而高伯逸则是神情凝重的跪坐在桌案的另外一边,他手里斛律羡写来的书信,仿佛有千金的重量。

“高睿么……这也难怪,毕竟,他已经是赵郡王了啊。”

高伯逸将书信放下,这里面斛律羡对斛律光说,高睿可能有异动,大概是想偷袭邺城。神策军什么时候不在,他们就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神策军若是只去邺城西北的磁县(高欢皇陵)演练,那些人肯定是不会动的。但是高伯逸只要带着大军去了洛阳,那么,高睿带大军南下,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而且邺城里还有很多人会配合他。

老实说,威胁还挺大的。

为什么斛律家族这个胡人家族,会帮高伯逸,而高睿是地道的汉人,却是会对付高伯逸呢?

这就是权力纷争的必然结果,与汉人和鲜卑之争完全无关。

好比说古罗马后期,皇帝的亲卫,都是帝国境内的日耳曼人,而不是土生土长的罗马人!按道理,难道罗马人不应该对皇帝更忠诚么?

其实这里头的因果联系是:日耳曼人失去了皇帝的庇护,就会沦为奴隶。而罗马人则是禁卫军(和亲卫是两码事)的主要组成部分,他们将皇帝的位子明码标价的售卖。

所以蛮族的日耳曼人比罗马人对皇帝要更加忠诚!

看似荒谬的逻辑,实际上非常合乎情理。

“高睿不会单独行动的。”

高伯逸将书信递给斛律光道:“一定会有人想我带着大军离开洛阳,这个人是……高孝珩?”

不得不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斛律光微微点头道:“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洛阳的边军,掌控在王峻手里,王峻可不见得愿意跟高孝珩一起疯啊。”

“放心,王峻绝对不会跟他一路的,所以,我应该下一道命令,将王峻调到南阳。”

哈?

斛律光和斛律世达叔侄对视了一眼,然后瞬间明白了高伯逸到底想干嘛了。

你不是觉得没有机会嘛,那我就给你机会,让你跳出来作死!

“大都督是说……引蛇出洞?”

“不错!”

高伯逸站起身,来回踱步道:“他们一定想不到,我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打出来。等这张牌打出来,哼哼!”

他既没有说这张“王牌”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时候打出来,在关键的事情上,高伯逸口风极严,在没有行动前,你从他嘴里得不到任何信息。

“大都督胜券在握,是末将瞎操心了,告辞告辞。”

斛律光起身要走,随即看到高伯逸摆摆手道:“没事,来都来了,吃顿便饭再走嘛。”

章节目录 第1065章 改革的春风(3) 高氏皇族的蠢蠢欲动,这完全在情理之中,毕竟,谁愿意从皇族堕落成平凡人家,甚至被赶尽杀绝呢?

高伯逸对此非常理解。只不过,理解归理解,打压还是不能少的。他和那些人的区别在于,高睿等人,只想着能干掉自己,夺得权力就行了。

而他高大都督想的事情更多,在掌握了权力的情况下,要做的事情,就不仅仅的争权夺利了,而是让齐国这条大船,驶向通往天下一统的那片美丽新大陆。

而不是让它搁浅甚至沉没。

齐国要变得更好,那不仅仅是夺权就能实现的,这是一个必要条件,却并非是充分条件。

几天后,邺城以西的“工地”,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高伯逸带着竹竿两人,轻车简从来到这里,四处查看。

那些六镇的战俘,没有罪的,早就被释放,然后再次被重新打散组织起来,以100人为一个“生产队”,集体行动,去干那些重活。

而陆续迁徙而来的鲜卑军户,则是以家庭为单位,充实到“生产队”里面,他们努力工作换来的只有以家庭为单位的口粮,但是被许诺,三年后,可以在邺西城更西边的地方,获得土地。

以后他们的整体收入,就是仅仅够温饱的农田,多余的,需要从军,或者在邺西城的工坊里劳作,才能维持下去。

为什么这些人那么乖巧的同意了这种明显就是压榨的“不平等条约”呢?

因为高伯逸免除了他们的徭役,除了当辅兵以外,他们不需要无条件承担任何国家工程。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家庭,除了男人以后可能会上战场以外,其余时候,是不需要管那些杂事的。

不平等一样的不平等,然而事情却简单了很多。高伯逸这么做当然有私心,那就是削弱邺城中枢对晋阳鲜卑军户的管制,让这些人只知道世间有“高都督”,而不知道朝廷为何物。

至于三年以后,等到那时候再说呗。

邺城地跨漳河两岸,有水的地方,造纸,纺织,印染等行业,都有发展的便利条件。高伯逸当初在规划邺西城的时候,就定义其为“工业区”和“商业区”两块。

远一点的规划,是将其看作是陆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毕竟,现在晋阳的位置,已经不适合干这活了。邺西城最大的工坊,要么是高伯逸的“私人产业”,要么就是“国有企业”,但是管这些的官员,却是他麾下的嫡系!

不知不觉的,高伯逸就将高平之战的获得的人力资源,充实到自身的“经济基础”中去了,可谓是巧取豪夺,狼吞虎咽,吃相一点都不比世家好看。

谁让他手里有枪杆子呢?

“大都督,这边请!”

看到高伯逸来这里,在邺西城督管晋阳鲜卑军户干活的傅伏,简直受宠若惊。他在滏水河之战的时候,才算是正式投到高伯逸麾下,没想到现在就被委以重任。

可见,站队不怕晚,就怕没站好。在关键节点之前站队,就不会有事。否则,他现在兵权会不会被夺走,都要两说。

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高伯逸想做什么,特别是那些鲜卑军户,稍微组织训练一下,就是一支强军。傅伏觉得高伯逸将自己安排在这里去负责都督那些人建造工坊什么的。

其实,就是打算以后让自己统领一部分军队,打算委以重任了。

要是没有这点眼力,他还不如继续呆在泰安老家呢。泰安是赵郡李氏的地盘,他傅伏天然的立场,就已经摆明了,高伯逸信任自己,看似突兀,实则顺理成章。

众人来到已经建好的一座“豪华酒楼”的三楼,俯瞰城内大兴土木,高伯逸兴致勃勃的问竹竿:“听说这楼也是我的产业?”

“回主公,确实如此。此楼叫摘星楼,取自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竹竿居然在高伯逸面前卖弄了一番。

“附庸风雅!”

高伯逸不悦的摆摆手说道。

作为主公,怎么能随便被下人猜到自己想什么呢?虽然他觉得摘星楼这个名字不错,但是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在傅伏面前点头。

竹竿以为拍马屁应该拍得高伯逸很舒服的,结果拍到马腿,一脸郁闷站在一旁不说话。

“大都督,这里可以俯瞰全城,甚至连邺南城也能看到,那究竟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傅伏也不动声色的跟高伯逸套近乎。

这种能“找话”的机会,可不多呀。

“大雅,就是大俗。反过来说,大俗,就是大雅。

我觉得,不如就叫有间酒楼吧。”

啥?

傅伏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什么叫“有间酒楼”?

“那个……”傅伏酝酿了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最后才喃喃道:“大都督起的名字果然很别致啊,哈哈哈哈哈。”

他在一旁尬笑,却发现竹竿苦着脸,冥思不语,似乎在努力跟上高伯逸的思路。

“你去楼下守着,任何人不得上楼来。”

高伯逸对竹竿交代了一句,随即跟傅伏二人上到还在装修的顶楼。

“傅伏将军精通兵法,尤善守城,在这里和看着晋阳那边过来的军户造城,果然还是太屈才了啊!”

高伯逸远眺西南,似乎那里有个好去处一样。

“大都督日理万机,还记得卑职,卑职真是受宠若惊。”

闻琴弦而知雅意,傅伏已经听懂了高伯逸想说的话,正合他意。

“我有一块心病,一直都不能解决,唯有傅伏将军可以帮我的忙。”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一听这话傅伏差点就跪下了,这是有门啊!

“大都督请讲,有什么需要末将去做的,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诶?不必那么紧张,不是需要赴汤蹈火的事情。”

高伯逸微笑着摆摆手道:“不过你先准备准备,这事还不是现在就办。你那些亲信部下啊什么的,都可以招募过来,让他们的家眷都搬到邺城来。”

这是准备外调?

傅伏心领神会,他经常外调,家眷早已在邺城安家。但是他的很多亲信部下现在都还在泰安,是时候让那些人带着家小一起来了。

“喏,此事容易办,末将这就写信派人送去。”

“嗯,事关重大,不要泄露半点消息。”

高伯逸拍拍傅伏的肩膀说道:“走漏了消息,事情可就坏了。”

章节目录 第1066章 改革的春风(完) 李直在朝会时当场劝说高潜退位让贤的事情尚未完全平息,邺城中枢就再次召开了大朝会,原因无他,高伯逸回来了,很多悬而未决的事情,需要人来拍板。

河北世家,虽然贪得无厌,但是也知道,现在只有利用高伯逸,才能达成控制北齐的目的。因此哪怕双方有矛盾,也会是在台面下,台上,是不会撕破脸的。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李祖娥身边的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邺南城皇宫太极殿内的各位朝臣,都在互相观察同僚们的表情,只是他们看不到站在最前面的高伯逸,到底是在笑还是在皱眉。

“陛下,臣有本奏。”

高伯逸出列,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装模作样的站在大殿中央。

其实,自从高潜继位后,他是很少正式喊出“陛下”二字的,一般都是说“太后”。今日这么说,可谓是意味深长。

以杨愔为首的文官队伍,很快就注意到高伯逸对高潜称谓的变化。

“楚王不必拘礼,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也看不懂奏折,你直接念好了。”

李祖娥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柔和慵懒,昨夜跟高伯逸在床上可疯狂过瘾了一把,她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的释放,今日能按时早朝就已经不错了。

“是,太后。”

“淮南不仅是军机重地,淮南的扬州,更是贸易枢纽,国库大半来自于此。国家的寻常之法,在那里恐怕不太适宜。”

高伯逸说的意思,其实大家都懂。

两淮盐,天下咸,扬州虽然不产一粒盐,但却是江南食盐的总商埠。陈蒨皇宫里吃的盐,都是来自于此。

以贩盐为主,带动了其他贸易的兴盛(因为盐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当做货币来进行交易,再加上高伯逸几年前就布局淮南,所以现在那里已经成了北齐赋税的主要来源地。

而淮南却又是跟南陈接壤的前线军事重地,需要有大将镇守。

这种集军事与商贸合一的重镇,国内的法律确实不太适应,确切的说,就是淮南赚钱够多,然而军力却不够。

将来若是南陈翻脸,谁占上风还真是两说!

而且,扬州及周边富庶,那边的人,习惯用钱解决问题,包括服徭役,商业头脑普遍发达,不喜欢种地。

北齐国内对于农耕,则是强制性的,不是你想不耕田,就可以不耕田的。所以在那里出现了一种“租田”的业务,也就是农户把田租给佃户种,然后把徭役也摊派给他们,引起了很多不必要的社会矛盾。

这些问题,其实那些大世家也看到了,只是他们根本不想管!

为什么呢,因为那边发财实在是太爽了啊!赚钱赚到手软,根本停不下来。反正扬州是谁都吃不下的,吃下就是众矢之的。

那么大家干脆就睁只眼闭只眼咯?

某些“小事”,只要不耽误赚钱,那就随他们去吧。

所以当高伯逸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包括杨愔在内,众多文官都是一脸尴尬。

“嗯,楚王言之有理,哀家也是有所耳闻。”

李祖娥煞有介事的说道。

她一个深宫中的女人知道个啥的淮南和扬州啊,还不是高伯逸昨夜在床上跟她说的,今日会发生什么事,两人早就商量好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杨愔想插嘴都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说起。

“扬州啊,商贾之气太浓了,长此以往,淮南之人都只知道商贾,不知道国家与朝廷,这样是不行的。我们是为朝廷办事的,不是为那些商贾,还有他们背后的人办事的。

而且啊,淮南军备废弛,本王这里得到的消息,可谓是触目惊心啊,诸位,你们要不要看看?”

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一边走,一边在众大臣面前摇晃,态度十分嚣张。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他。

差不多每个人都从扬州那边得到过各种各样的好处,拿人手短,又怎么会说坏话呢?淮南的都督都干不长,大部分都是捞一票后就被调走了,来的人,又跟前任一样,继续捞。

当然,长江对岸也是一回事,这种事情南陈皇帝陈蒨想管也管不了。

“诸位爱卿,你们有什么看法呢?”

李祖娥不经意问了一句,此时高伯逸已经将那一叠纸,交给了李祖娥身边的小太监。

“太后,高大都督应该已经有了定案,不如让他先说说看,淮南的事情,要怎么处理为好。”

杨愔上前一步,面不改色的问了一句。

他是文官的首领,更是世家在邺城中枢的代言人,他这个时候不出来说话,那可就真废了。

“设立淮南行台,由一都督统领,一长史辅助,总管淮南军事。其统辖区域各关卡及商埠的防卫,都交其负责。”

嗯?

杨愔等人原以为高伯逸说淮南贸易腐败的事情,没想到居然又跳到军事上面来了。比起淮南地区创造的财富而言,那点腐败实际上是微不足道。

但是,淮南地区的军务败坏,这个却是肉眼可见的,如果不管,迟早会完蛋。更重要的是,高伯逸现在是北齐总览军事之人,还封了个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

所以他提出这个问题来,别人根本无法反驳。

“扬州那边的事情,可以慢慢整理。军务却一刻耽误不得。微臣建议,让彭城郡王高浟,担此重任。”

呵呵,高浟确实很合适的,为人刻板,乃是高家不多见的严肃之人。他在济州公干的时候,就处理过类似的事务,在东河泊司干得挺不错的。

更何况他是高氏皇族的人,跟世家也不对付,在济州的时候,就得罪了不少世家之人。

让他出马,高伯逸确实是出于公心,不是为了抢班夺权。

“微臣觉得,彭城郡王赴任,甚为妥当。”

事情到了这一步,杨愔也不好站出来反驳。主要是高伯逸这一下太突然了,谁都以为他会跟高氏皇族斗个你死我活,谁想他居然把目光转向世家的“钱袋子”扬州呢。只能说此人心思诡谲,一般人根本就猜不透。

杨愔作为文官首领,他要注意影响和吃相,不能太偏向于世家,毕竟,他就是弘农杨氏出身。

“大都督,高浟赴任淮南,很是稳当。只是辅助他的长史,谁最合适?”

这个问题,才是杨愔关心的。如果那个长史是世家的人,保证高浟什么都做不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1067章 同样的招,效果不一样(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杨愔一下子傻掉了,那岂不是说他自己?

让他一个宰辅去给高浟打下手,高浟虽然是高氏皇族的一员,何德何能啊?

随着高氏皇族威信的下降,杨愔的心态也在变化。现在高浟这样高欢庶子出身的王爷,他已经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杨宰辅误会了,所谓眼前,并不是说的你。”

高伯逸笑着摆摆手道:“杨宰辅日理万机,邺城离开了杨宰辅,那可是玩不转的,你怎么能离开邺城呢。”

这话意味深长,似乎话里有话,但仔细想想,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高都督有话不妨直言,杨某也很想知道此人到底是谁。”

杨愔有些好奇了。如果说是自己跟高浟一路的话,恐怕高伯逸是想在邺城搞事情。但是,若是那个人不是自己……难得高伯逸真是一心为国?

要说高洋还在的时候,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是现在高洋不在了,高伯逸不抢班夺权,他花费这些心思的功夫,多陪陪妻儿不好么?他不是妻妾成群么?

杨愔对于高伯逸神神秘秘的未知套路感到十分不解,还隐隐有些畏惧。

因为这意味着,一旦对方有所谋划,那么连他这个宰辅居然都看不透了!这有点吓人啊!

“朝廷中枢有位官员,才华横溢,自幼就是神童,名声远播。他精通文学、算术、医术、绘画、军略等等,为人豪爽。

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十分欣赏他,让他侍奉左右。现在,他也在这个大殿之中。”

听高伯逸这样说,众大臣都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猜到高伯逸说的那个人是谁了。

“祖郎中何在,请出列。”

高伯逸高声喊了一句。

“微臣在!”

祖珽穿着贴身的绿色官服,从大殿门口的位置急速跑向高伯逸,那速度完全不像是他这种微胖的体型能实现的。

只能说这个消息太让人激动,以至于胖子听了都可以变成赛跑健将。

“我命你为淮南行台长史,总管后勤,这个你能胜任吧?”

高伯逸板着脸问道。

“请大都督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祖珽几乎都要给高伯逸跪下喊爸爸了!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啊!

祖珽自幼就是神童,别人做一件事能做到最好已经是难得,但是他几乎可以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甚至勾搭良家妇女的本事,都是数一数二的。

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玩的东西。

除了做官。

他每次做官后就会作死,明目张胆的贪污,然后被赦免后乖巧一段时间,再次做官,然后再次作死。

这些事情,传遍邺城的大街小巷,轻浮的邺城人不但不以祖珽为耻,反而将他当成膜拜的偶像。

毕竟,贪污腐败被查到这么多次,每次都化险为夷,一点事情都没有,这种本事也不是一般人都有的。

太极殿内的大臣们,都用玩味的眼光看着祖珽,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淮南重镇扬州,富庶之地。钱多,物资多,美女多!

祖珽,不仅贪财,而且好色,还喜欢浪。

把这种人丢在扬州,跟把硕鼠丢在粮仓有什么区别?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夸张,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那个……祖珽乃是太医,到行台去当长史,是不是不太合适?”

打人不打脸,杨愔总算没说让这个贪污犯去管后勤,会肥成什么样。但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从表情到神态,似乎就写着“这个碧莲不能相信”。

“嗯,那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谁都有嘛。祖珽年轻的时候,是有些……嗯,玩心重了点。不过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啦。

有才华不用,是一种极大的浪费。祖珽的才华,正是用在淮南的时候。

至于他那些小毛病,大齐开发银行,会派一个审计小组,跟着祖珽帮他算账的,这也是减轻他的负担嘛。”

高伯逸看着祖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话说得祖珽一脸错愣,似乎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杨愔总觉得高浟加祖珽这个组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但仔细想想,之前淮南的那些刺史,一个个的比祖珽还要熊。

更不用跟“能吏”高浟比了。

高伯逸这一番安排,似乎……还真是公心?

“咳咳咳!”

幕帘后面的李祖娥轻咳了几声,稍微有点吵闹的太极殿,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杨宰辅。”

李祖娥轻声说道。

“微臣在。”

杨愔上前了一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祖珽若是做不好,再派人去淮南,不过是一纸调令的事情,对不对?”

这话可就说得有水平了,很显然,这不是李祖娥应该有的水准!

“微臣知错了,祖珽……才华是不缺的。”

杨愔也不得不承认,祖珽这个人很会来事。他当官的时候,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公务处理好,然后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作奸犯科。

换句话说,给他做的事情太少了,让他闲的有点无聊!

杨愔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也是无话可说。老是揪着别人过去的错误,去说他以后做不好什么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等他到时候闹了笑话,你再笑,那都没有人会责怪你的。这个时代,对于有才无德的人,最是宽容不过。

祖珽不过是个真小人而已,他连勾搭良家妇女,都要大鸣大放的,这种人你指责他,有意思么?

这事情定了之后,其他的就好说了,一件件按程序走,高伯逸作为位高权重的京畿大都督,居然对于那些说不重要也有点重要的政务,不发表任何看法,就像是他来这里摸鱼一样。

散朝之后,杨愔坐在犊车里,一个人闭着眼睛思索,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

高浟和祖珽这一对组合,怎么说呢,能力也有,祖珽人品不行,但是高浟的话,虽然是皇族,但却是个异类,名声很好。

大概,去了那边以后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虽然是这样想,可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这个看起来不是问题的问题。

“停车。”

杨愔忽然看到前面有一群乞丐,围着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乞讨……而那个人的身形,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是高浟!

章节目录 第1068章 同样的招,效果不一样(中) 邺城的青皮,非常有名,他们盘踞在邺北城,因为邺南城都是达官贵人和有钱商贾居住的地方,他们根本惹不起这些人。

但是在邺北城就不一样了。

你说这些青皮是流氓吧,他们又比较接近于乞丐,平日里也是衣衫褴褛的。可这些人却并不要饭,而是靠“手艺”为生。

比如说小偷小摸啦,收个保护费什么的,也经常干些拐卖妇女儿童这样的破烂事。

杨愔一眼就看出来,围住高浟的那些“乞丐”,根本就是邺北城青皮假扮的,估计是想敲诈勒索。

这种事情虽然发生在权贵身上很不寻常,但绝非没发生过。

比如说段韶的异母弟段孝言刚刚从晋阳来邺城的时候,就被邺北城的青皮打劫过。

那些“乞丐”围着高浟,要钱,刚开始还好,然而等高浟拿出钱袋的时候,“乞丐”们便开始哄抢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杨愔急急忙忙的跑下车,高浟身边不知为何,根本没有侍卫,他大概没想到以邺南城的治安,居然也会遇到这样的鬼事情吧。

领头的一个“乞丐”回头看了杨愔一眼,露出慌张的神色,趁着众人不注意,从腰间摸出一把带锈尖刀。

然后狠狠朝着高浟的腹部捅去!

这一下不仅出乎了高浟本人和杨愔的意料,就连他那些“同伙”,似乎也是始料未及。他们围着权贵要钱,只是为了连哄带抢,搞点小钱花花。

谁想到他们之中有人会拿刀捅人啊!

邺北城青皮,平日里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们能不伤及人命,那就不会弄死人,最多替人消灾,把要收拾的对象搞残,或者打一顿了事。

闹出人命来,这事就不好善了了。

“你疯了!”

青皮当中有人揪住领头的那个,歇斯底里的怒吼道。此时高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而杨愔已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呸,这厮拿出钱又不给,活该。走,去乡下躲一躲。”

捅刀那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把刀扔地上就跑,几乎是慌不择路。其他青皮也是一哄而散,从杨愔身边经过的时候,就像是没见过他一样。

“坏事了!”

杨愔从呆滞中清醒了过来,直接叫来车夫,将昏迷不醒的高浟直接往太医院徐长之家中而去。然而,等他把人送到徐太医家中的时候,高浟早就凉透了。

……

在高浟被任命为淮南行台都督的当日,他却被一群“乞丐”当街杀死,此事震惊朝野,更是狠狠一耳光打在京畿大都督高伯逸脸上。

此事动静之大,连神策军都出动参与逮捕凶犯,几乎是把邺南城、邺北城,还有正在建设的邺西城从里到外翻了个遍。

要说收获,也不能说没有,那就是这些青皮一个不漏的全部被抓到,然后被目击者,也就是宰辅杨愔一一指认。

然而,这些人都众口一词,说策划抢劫的人,就是捅刀的那个人,其余的他们一概不知!

这个案子,高伯逸一日要派人派五六次去询问,搞得大理寺狱的大佬毕义云烦不胜烦。他也知道为什么高伯逸会恼怒。

站在高伯逸的立场,只要是个人就会怒的。上午朝会的时候,高伯逸才提议让高浟去淮南扬州镇守,结果下午高浟就死在街上。

这尼玛谁能忍!这不摆明了说不让高伯逸如意么?

很多人都推测,作案动机最大的,当属赵郡李氏跟博陵崔氏以及他们附庸的势力,因为这两家在淮南那边利益最大。

然而其他人也很有嫌疑,甚至在目击现场的杨愔,都很可疑。

案子一下子扑朔迷离,宫中传来懿旨:三日后朝会,商议淮南行台人选之事。至于高浟当街被刺一案,属于不相干的事情,交由大理寺狱毕义云侦办。

此事就暂时告一段落。

……

高欢的儿子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等,男的色,女的浪,只有很少一部分不是这样。高澄之流的自走炮就不说了,就说之前“高不可攀”的渤海长公主高彾,被高伯逸“开发”了以后,那也是房事喜欢闹腾贪欢的主。

这些人里面,唯独嫡子高演和嫡女太原长公主比较安分,后者改嫁杨愔之后,也是谨守本分,家庭和睦。这在皇室高门里面非常少见。

这天夜里,杨愔正搂着夫人太原长公主睡大觉,老夫老妻,再加上杨愔也不年轻了,自然也不可能学高伯逸一样,闹腾得不停歇。

“啊!我想到了!”

杨愔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喊了一句!此时屋内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阿郎,半夜不睡,你这是怎么了啊?”

太原长公主不满的问道。

“没事,你快睡,我有点事情。”

杨愔飞速的穿好衣服,春夜深寒,他裹着厚厚的毛毯,点着油灯来到桌案前,眉头不展。

他自己磨好墨,提笔在泛黄的纸上写了四个字:

投石问路!

“小崽子心真是够狠啊!”

杨愔长叹一声,身上厚厚的毛毯,都抵挡不住从内心深处泛起的严寒。

之前,他一直很困惑,高浟并不擅长军务,而且没有任何从军的经验。哪怕淮南地区这一两年并没有战乱的威胁,可是,那毕竟是前线啊!

而且还是财赋重地。

他就不担心陈蒨铤而走险么?

高伯逸这种心思缜密之辈,又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慵懒仁慈上面呢?

所以杨愔就一直想不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人站在水塘边,朝着水塘里丢石头。

这才恍然大悟。

高浟之所以会死,那是因为,他是高氏皇族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德才兼备之人了!这种人留着,对高伯逸将来的“篡位夺权”,是一个巨大威胁。

所以,众人的目光都在淮南都督这块,其实,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高伯逸的目标,在第一时刻,就只是高浟而已。

高伯逸提出让高浟担任淮南都督,那是希望让别人认为,有人在打他高都督的脸,从而把嫌疑第一时间刨去。

因为世家中人本身跟高浟也有矛盾,所以到后面,他们反而成了接石头的人。阴险狡诈到了这个地步,也是难得了。

杨愔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唯一看透这个局的人。只不过,大家谁都没有证据。

“明日朝会,且看这厮想做什么吧,唉!”

这次高伯逸回邺城,杨愔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位年少有为的大都督,正在一步步的抢班夺权,步伐稳健而从容。

章节目录 第1069章 同样的招,效果不一样(下)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李沐檀早就抱着儿子高承明睡觉了,而高伯逸,则是在书房里伏案工作。

“主公,鱼赞来了。”

竹竿在书房门口不动声色的轻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将写好的书信用竹筒封好,放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随后站起身半躺在柔软的榻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

很快,穿着短袍和胡服长裤的鱼赞,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对着高伯逸行礼。

“尾巴处理干净了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这时,竹竿早已关上了房门,守在书房门口,寸步不离。

“回主公,已经处理了。依照主公吩咐,只有一人办事,最后也只处理了一人,他是被我们推下河淹死的,卑职已经放出风声,就说此人喝醉了不慎落河而死。”

鱼赞从容答道,似乎早有腹稿。

“这件事你办得不错,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高伯逸眯着眼睛笑道。

“卑职不敢要赏赐,只想能在朝廷做官,光宗耀祖。”

鱼赞跪下来给高伯逸磕了一个响头。

“光宗耀祖,你大哥就足够了,你就算再当个大官,又能如何?”

高伯逸反问道,一语点破鱼赞的那点小心思。

鱼赞现在的权力可不小,在邺城的“地下世界”,他几乎可以做到说一不二!但是,鱼赞并不满足在“地下世界”称王称霸。

还是那句话,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做人就是要做到万户侯那种,才算是够味道啊!阴沟里最大的老鼠,不也还是老鼠么?

不过从高伯逸的态度看,似乎并不打算让自己“改行”,对此,鱼赞也是无可奈何。他只能等高伯逸抢班夺权成功之后,才能从暗处走到明处来。

可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真的,高伯逸现在没想过急着篡位,倒是鱼赞急得不行了!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谁办了事情,办好了事情,我记得一清二楚。谁挡了我的道,谁碍了我的事,我也不会忘记。

你的功劳,我都给你记着呢,一笔一笔的。你想要的东西,迟早的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要耐心等待。”

高伯逸好言抚道,鱼赞这个人,怎么说呢,你不能跟他硬着来,这个人做事没轻重。顺着毛摸,才是使用鱼赞的正确方法。

“喏!卑职知道了!”

鱼赞一听这话就有门,激动的几乎要喊出来。

“好了,下一步,严密监视高家人,看他们有没有怀疑到我头上,尽量给他们提供一些河北世家背后说坏话的事情,让他们猜疑但是没有实证,知道么?”

高伯逸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

“喏!卑职知道应该怎么做,请主公放心。”

鱼赞拍胸脯保证说道。

“去吧,以后少来这里,免得引人怀疑。”

等鱼赞走后,竹竿从门外进来,一脸不解的看着高伯逸,好像有话欲言又止。

“说吧,我知道你藏不住话。先去关上门。”

等竹竿关上门回来,有些难堪的说道:“主公要刺杀高浟,为何不派我去?我可以做得无影无形,谁都不知道。”

竹竿自傲的说道。

“你就别扯了。”

高伯逸无奈的摆摆手,跟对方这样智商的人说话,真的很累!

“谁都知道,高大都督身边有一贴身剑客,剑术如神,出剑如风,快若闪电。

若是高浟被你刺杀,哪怕别人没有亲眼见到,只要看到身上的伤口,只怕第一时间就会怀疑是你干的。

拜托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一下脑子?还是要在我脑门上贴凶手二字?”

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

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除掉高浟,唯一确定不可用的办法,就是派竹竿这厮去。除非,他是为了震慑高氏皇族不要惹他,但现在,很肯定的说,时机并不成熟。

所以他才让鱼赞一直盯着高浟,观察他的行动规律,最后用“高调”的办法杀死。

越是高调,越是公共场合,看起来就越像是意外!同样的招数,使用的手段不同,那么效果也是千差万别的。

派竹竿去刺杀高孝珩,就是昏招,而现在做掉高浟,就是一步好棋。

“主公,为何你要除掉高浟呢?”

竹竿好奇的问道。在他记忆当中,高伯逸从前跟高浟相处很是融洽啊,两人没有一点私怨。高伯逸杀掉高湛可以理解,但是他杀掉高浟……难道是为了泄愤?

“高浟没有得罪过我,正因为我很欣赏他,所以才不得不杀,你懂么。”

竹竿缓缓点头,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以后迟早要翻脸的人,现在表现越优秀,当然要越早除掉!相反,高湜那样的酒囊饭袋,可以留着当个吉祥物,不必理会。

“杀掉高浟,其实只是一个引子,因为我还有一步棋要走,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走这步棋。”

……

“高浟之后,高伯逸会提议谁当淮南都督呢?”

书房里,杨愔冥思苦想。他是为数不多跟上高伯逸思路的人。

高浟不善军务,却要当“都督”,这合适么?

当然不合适。

之前那些烂番薯臭鸟蛋的淮南刺史,虽然也很混账,吃拿卡要无一不精,但这些人起码还算是“知兵”,不像高浟一样是门外汉。

高伯逸提出让高浟担任这个职务,很显然就是要让高浟“祭天”!真正合适的人选,他早就有腹稿了,只不过,现在还不会说而已。

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杨愔在纸上写了一连串的名字,斛律光、张彪、傅伏、高长恭、甚至连鱼俱罗的名字都在列,然而,他总觉得这些人好像差了点什么。

斛律光是鲜卑化的高车人,有限度的汉化了一些。这样的人到了扬州,能镇得住场子?要知道,官场可不是战场啊。

其他的傅伏高长恭之流的,完全不合适,倒是张彪从前在扬州当过都督,不过那是梁国的都督,扬州也只是“边镇”。

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难道,高伯逸是想为自己的部下铺路?也只能是张彪了吧?”

张彪家乡山阴人,离扬州并不远,去那边当都督倒也说得过去,起码是高伯逸能调动的人里面最合适的一个。

“这吃相有点难看了吧,很多人都不甘心呀,我看你怎么收场。”

杨愔嘿嘿一笑,将桌案上的纸撕碎。

章节目录 第1070章 神来之笔(上) 今日的朝会,主要议题,就是商议淮南行台都督的人选。至于高浟,他的案子,已经由毕义云接手,到现在都没有头绪。

行凶之人确实是找到了,然而这个人却落河淹死了,死无对证,身上也就发现了十多枚铜钱而已,连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没发现。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似乎也不是本地人,在邺城混了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老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亲人,跟谁有过联系。

总之,案子到这里就断了,但是朝廷还是要继续运转,于是……高浟这厮,死了也就真的死了,没人在乎,活着的人,都想填补他死后空出来的位置。

那个诱人的淮南行台都督的位置!

众多政治的动物,今日已经准备好捕食,而猎物正是那个要害空缺。

“今日,诸位都来说说淮南行台都督的人选吧,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再说。”

李祖娥有些疲倦的说道,平常朝会的“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也懒得走程序了。毕竟,开朝会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若不是为了争这个位置,他们吃饱撑的来太极殿啊。

很多政务,哪怕是要跟皇帝沟通,也不是非得开朝会不可的。

“太后,微臣有本奏。”

高伯逸慢悠悠的出列,手里拿着一本奏折。

他的姿态,让太极殿内众多跃跃欲试之辈暗叫不好。

“高都督请吧,本来这件事就是军务,你最有发言权。”

瞧这话说得,李祖娥现在跟高伯逸几乎是一个鼻孔在出气,杨愔往前走了半步,最后又不动声色的退了回来。

他心有不甘,然而,这里却实在是不适合出头,且听听高伯逸想说什么再看吧。图穷匕首见,无论这小子耍什么花招,他推出张彪来担任这个职务,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到时候就可以说道说道了。

杨愔暗暗想道。

“太后,陛下,微臣认为,淮南行台,宁缺毋滥。若是选不出合适的人选来担任行台都督的职务,那么,干脆就不要设立这个行台了。以免不合适的人上任后,反而跟现在办事的官员产生冲突。

那样不但无法解决淮南军备废弛的问题,反而还会产生新问题,并引起陈国的误会。现阶段,我们并不适合跟陈国翻脸。”

高伯逸侃侃而谈,彻底推翻了他之前的提议,就好像几天前建议设立淮南行台,完全是放屁一样!

不仅是杨愔等人傻眼了,包括高伯逸在中枢的亲信在内,事前也完全没有听到风声,他们哪里知道自家主公说不搞就不搞了啊!

他们已经打算好在后面摇旗呐喊的,哪怕高伯逸建议一条狗去淮南,他们也会捏着鼻子洗地,说那条狗比人还聪明。

结果现在高伯逸直接不玩了,还说得冠冕堂皇的!

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杨愔憋了一肚子的话,比如说痛斥高伯逸任人唯亲什么的,全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他们还能说什么,高伯逸都是不设立淮南行台了,难道他们还能去接这个石头?他们又没有自己的人选可以推荐,这才是最尴尬的事情,毕竟,杨愔等人也就是一帮文人啊!

文人跟掌握无力又会耍流氓的人争斗,那是永远斗不过的,当你要跟对方讲道理的时候,对方却不想跟你讲道理,他们只想跟你比比拳头大小。

比如说此刻高伯逸说取消即将建设的淮南行台,杨愔等人就不敢多说什么。

“诸位爱卿对这个建议有什么看法呢?哀家乃是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个,高都督,这事不管怎么弄,你来牵头处理吧。”

李祖娥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

高伯逸拱手道:“微臣谨遵太后懿旨。淮南行台不是不设立,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彭城王(高浟)死得也是蹊跷,这事没查清楚之前,若是派人去淮南,再出第二个彭城王怎么办?”

高大都督这话的意思,是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但是传进杨愔的耳朵里,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

杨愔觉得,高伯逸是在暗暗警告那些想推荐自己人去淮南那边占位置的家伙,这事不能办!

如果谁敢派人去,那么,高浟就是前车之鉴!

众人都各怀心思,没有去纠结高伯逸话语的深意,也不想强行出头,非要跟高伯逸唱对台戏,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意见,那么就让高都督全权处理这事吧,退朝。”

散朝之后,杨愔早早的在邺南城皇宫的门口等着高伯逸,因为对方还要跟太后李祖娥详谈,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才出来。

“杨宰辅今日似乎很悠闲啊,要不我们去漳河边钓个鱼?”

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杨愔在门口等自己,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不了,我就问几句话,问完就走。”

杨愔沉着脸跟高伯逸走到不远的僻静处,担任高伯逸亲卫的居然不是竹竿,而是那个愣头愣脑的田子礼。

“高浟是不是你杀的?”

杨愔压低声音问道。

“我与高浟无冤无仇,甚至以前还共事过一段时间,我又为什么要杀他呢?”

高伯逸一脸无辜的问道,但是表情还算平静,并未出现气急败坏的神色。

他指使鱼赞派人杀了高浟不假,杨愔等人猜到是他做的也不假,然而,很多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

只要高伯逸不亲口承认,那么他们就没有证据,猜疑,始终就仅仅是猜疑而已。这个时候,可不能“以示真诚”。

大家还是都蒙着面纱比较好。

“淮南行台,不是你提出要建立的么,为什么现在又不做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杨愔不依不饶的问道。

“刚才朝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没有合适的人选,还不如不派人,就是这么个道理。杨宰辅就是再问我一千遍,我还是这个回答。”

高伯逸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他越是这样,杨愔心中就越是不安,他总觉得高伯逸有一招极为厉害的杀手锏,并未使出来。

一旦用出去,足以改变齐国的战略格局。只是,他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杨愔失望的摇了摇头道:“你好自为之吧。你不再是以前的你,齐国也不再是原来的齐国了。”

章节目录 第1071章 神来之笔(中) 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春耕都是忙碌的。邺城地区的春耕已然结束,而晋阳的春耕,却依旧如火如荼。大量的非洲草棉,也叫“高昌棉”的农作物,被种植在太原盆地、汾阳盆地等耽误春耕的土地上。

因为高昌棉的播种日期正好比粮食作物晚一两个月,所以在晋阳失去种粮和大量人力之后,居然可以把土地的耕作衔接上。当然,这里已经种不出粮食了,所有人吃的都是靠邺城地区输送。

荆襄的核心襄阳城外,水鸭成片成片游弋在汉江边上,真是应了那句诗:春江水暖鸭先知!

渔民们在附近的池塘里面洒下鱼苗,然后等待着鱼儿长大后,成为他们饭桌上的美味。荆襄爱吃鱼,甚至可以说鱼类是普通百姓补充动物蛋白的唯一渠道。

穷人除了主粮和难以下咽的蔬菜以外,也就只有鱼可以吃。在缺少食盐的年代里,鱼的存放很有些问题,所以跟鱼有关的菜,很多都是以各种各样的“咸鱼”存在的。

汉江上离岸边不远的一叶扁舟上,一位身材修长,头发及腰的中年男子,正在眺望东方,似乎有客人会从这里来一样。

“主公,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说话的军士划着船,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他似乎眉头不展,心事很重的样子。

“你这是想家了吧?何止是你啊,我王琳也是在思念家乡。”说话的男子,正是名义上替北齐镇守荆襄,而实际上则是游离于各国独立存在的荆襄大都督王琳!

麾下精兵数万,若是动员一下,拉起十万人马不是问题。可谓是这一带跺一跺脚,地面就抖三抖的大人物。

给他划船的,乃是王琳的亲信,司马潘忠。

“主公,陪您起家的我们这些兄弟,无不思念家乡啊。这荆襄虽好,却始终不是故土。”

潘忠轻叹了一声,有好多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俗语有云:饱暖思XX。当人安定下来了以后,他就有各种各样进一步的需求,当然,这不是剑人矫情,而是人类的天性。

当初王琳朝不保夕,连根据地都没有,快要被人赶到湘西“打游击”,可谓是一个大写的“惨”。

那个时候,他麾下水贼出身的亲信部众,全都众志成城,紧紧跟随他左右。除了忠心以外,无路可走,也是不可说却不得不说的原因。

好不容易有了襄阳这块根据地,王琳很快安定下来,有了固定的地盘可以好好发展。然而,他麾下的那些人,想法也开始多了起来。

最过分的一条,就是叫嚣着对北齐开战,打回两淮老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对于这种言论,王琳都是稍微呵斥阻止,却不惩罚那些乱说话的人。

堵不如疏,这些建立在思乡之情上的抱怨,实际上只是一种很朴素的感情。这些人未必了解跟北齐开战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他们想要的,只是离开荆襄而已。

“这一两年,先不考虑那些事情了。等我们发展壮大之后再说吧。先要让弟兄们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对于这句话,潘忠听到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是话说三遍淡如水,听还不如不听。

他长叹一声,也不言语,逐渐划船往岸边驶去。

来到岸边,王琳和亲信司马潘忠,正好遇到长史陆纳急急忙忙的赶来,像是有急事一样。

“可是周军出现在汉江口?”

一见陆纳,王琳就疑惑的问道。

襄阳是扼守汉江的重要通道,从蜀地汉中而来的军队,想不经过这里是不可能的!王琳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蜀地而来的周军,与汉江对岸的周军配合,攻打襄阳。

“那倒没有。”

陆纳神色有些古怪,看了潘忠一眼,似乎是想屏退对方。

“不必了,你们都是我的亲信,有话可以当面说。”

王琳摆摆手说道。

“喏。是这样的,主公,邺城的高都督,派人来襄阳城了,说是有要事找您!”

啊?

王琳激动得差点拔出佩剑!

刚才还淡定如老狗的王琳,此刻却跟要XX的公狗差不多,就差没狼奔猪突朝向襄阳城的城门了。

“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快快,快带我去,莫要怠慢了。”

王琳直接撇下潘忠,快步跟着陆纳走了,气得这位王琳的亲信脸黑如锅底。

三人一路来到襄阳城内的府邸,就看到一位瘦高带着斗笠的男子站在府邸门外,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王琳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高伯逸的贴身护卫,绰号“竹竿”,剑术高超。高伯逸派自己的贴身亲卫前来,定然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

“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王琳客气的问道,面带春风,一点都没有统帅数万精锐的架子。

“贱名不足挂齿,我是来替我家主公送信的,信件在此。”

竹竿拿下腰间的竹筒,递给王琳继续说道:“可否安排在下在襄阳城内住几日。待都督回信完毕,再下还要将信带回去。”

竹竿也没有摆谱,他知道王琳这个人虽然客气,但并不好惹。王琳麾下部众,都是带着浓厚的“黑涩会”气息。

与其说王琳是三军主将,倒不如说他更像是社团头目。

“好说好说,请壮士在襄阳城内小住几日。请,这边请。”

王琳将竹竿引进府邸,然后急急忙忙的来到书房,小心拆开火漆,拿出里面的纸卷。

他一字一句的读着,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来回摇荡,很久之后,那张信纸一直捏在手里,好像有千斤的重量。

却又根本不敢放下!

“这……让我如何是好啊。”

王琳长叹一声,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也罢。”

“来人啊,去把各军主将,司马潘忠,长史陆纳等人叫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王琳对亲兵嘱咐道。

其实,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是不能说,在事情没有成功之前,他一句话都不能说。

憋了好久,现在,终于可以对麾下部众说了。

实在是太好了。

章节目录 第1072章 神来之笔(下) 华丽的大厅里,王琳和他麾下的亲信都督们,齐聚一堂,分两边跪坐好。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条桌,上面摆放着着各种春季的时令菜。

当初,萧詧占据襄阳的时候,在这里营造了一座行宫。当然,后面他将襄阳让给西魏,然后入主江陵,这座行宫也就被废弃不用。西魏的粗鄙武人,也看不上他的老巢。如今,这座行宫成了王琳处理政务的地方,颇有些“小朝廷”的意思。

此刻虽然冷盘和热菜都上齐了,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王琳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小弟”们也会一直等。

“今日叫大家来,是因为有一件要事,我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王琳端坐于主位上,手里拿出一叠纸,那是高伯逸让竹竿送来的信。

大厅里一片寂静,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

“主公,有什么事情,您就直接说吧。”司马陆纳对着王琳抱拳说道。

这一位可以说算得上王琳的死忠了,当初王僧辩要斩王琳,这家伙立刻就兵变了。若不是王琳手下这帮兄弟给力又抱团,他脑袋都不知道搬家过几回了。

事实上,现在王琳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一方大佬,在荆襄之地称王称霸。然而,仔细想想,他被北齐北周东西“夹击”,没有任何发展空间。

只要哪一边腾出手来,就可以很轻松的收拾他。

王琳虽然名义上投靠了北齐,实际上基本处于“不听调”亦是“不听宣”的半独立状态。而高伯逸当初之所以跟王琳交好,不要求对方做这做那,原因很简单。

他只需要王琳暂时把荆襄这块地盘“卡着”而已,至于对方要不要投靠齐国,要不要回邺城,对于高伯逸来说完全无所谓!

那是高洋的齐国,又不是他的齐国!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可以放纵王琳为所欲为,现在却不行了,因为高伯逸现在是处于“当家”的状态。他给王琳写信,也是为了给对方指一条“明路”。

或者叫将其纳入自身的体系中。

“邺城的高大都督来信了,给我提了个建议,我觉得不错。”

王琳的声音不怒自威,但从话语间听得出来,他还相当犹豫。

看到手下都不说话,他才慢悠悠说道:“高大都督在信中说,襄阳处于齐国与周国对峙的前线,一旦周国休养生息恢复了实力,那么对襄阳动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琳说了一半,停下来观察手下的表情。不得不说,他这话说得非常在理,潘忠、陆纳等亲信,全都是默默点头,或交头接耳。

这些事情,都是明摆着的。

樊城现在都是在北周手里呢,隔着一条汉江而已。

“那么,高大都督的建议是什么呢?”

陆纳不动声色的问道。

“高大都督建议,我们放弃荆襄,让齐军接替。然后整体的转移到齐国的淮南之地,我担任两淮行台大都督,你们还是我的手下,一起镇守扬州。”

王琳的话,如同在一个小池塘里面投下一块巨大的石头!他麾下那些亲信不是没想过回两淮故乡。

只不过,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看起来,却更像是陷阱,而非福报!

“我等失去襄阳,犹如龙游浅滩,任人宰割。高大都督若是等我们入境齐国以后又翻脸,那要如何自处?”

心思缜密的陆纳提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到时候高伯逸要是翻脸,那要怎么办?现在他们占据荆襄,不管是北齐也好,北周也罢,收拾他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到时候周国打来抱齐国大腿,齐国打来抱周国大腿,岂不美哉?大军在齐国行军,你敢保证一定安全?

万一遇到武装到牙齿的“盗匪”,被伏击一下,到时候跟谁说理去?

陆纳的话音刚落,大厅内刚刚有些热络的气氛,就有些微凉了。

其实,他们在座的人,除了荆襄本地的以外,其余的人,都是两淮跑水路出身的。亲朋好友和家人,都在那里。

可以说这帮人的根子就在两淮。如果他们跟北齐对抗的话,真的做不到直起腰杆子,因为,屠刀随时都会落到他们的亲朋好友头上。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都纠结的另外一个原因。

“可是,高都督跟我们翻脸,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平日里一直都比较莽撞的潘忠,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问题。

对啊,大家本身就是无仇无怨的,高伯逸要收拾的人多了去了,何必要盯着王琳不放呢?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高伯逸的敌人排行榜里面,王琳都会排在很后面。

可以说双方合作的空间是远远大于分歧的。

这么一想,貌似此番去淮南,也没什么不好的。能回到家乡作威作福……呃,叫衣锦还乡吧,还是挺爽的一件事,不是么?

王琳麾下没什么谋士,都是些热血汉子,平日里不会思考那么多。他们本能的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如果高伯逸能讲信用的话。

“高大都督还说,今年周国很可能会对齐国用兵,荆襄之地,估计也难逃战火。不过若是能去淮南的话,应该没有这样的问题。”

王琳看似在总结,实际上则是在不动声色的劝说。到底要怎么样,他心中早已有腹稿了,只是不能那么直接的说出来。

荆襄之地在前线,对手是周军。淮南虽然也是前线,但对手却是长江对岸的南陈!

南陈可比北周弱鸡多了。更何况,现在北齐与南陈的贸易枢纽,就在扬州!待在这个花花世界,绝对比看似安全的襄阳要好多了。

王琳自知手下并非什么善男信女,之前是没有办法,只能困守荆襄。现在有了别的出路,无论有没有危险,人们都时常会忽略事物的风险,而只盯着诱人的前景。

“诸位,你们都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正午,还是在这里,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开吃吧!”

王琳大手一挥,宣布开席。

只不过,此时此刻,大家的心思全在回淮南上面,哪怕面前是龙肝凤胆,吃起来恐怕也是毫无滋味。

平日里的大碗喝酒,觥筹交错不见了,只剩下埋头吃菜。

章节目录 第1073章 逆转乾坤(上) 邺北城高伯逸所在的高府,已经挂上了“楚王府”的牌匾,颇为气派。

不过高伯逸本人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小事,此刻夜已深,他却还在书房里跟亲信李德林商议大事!

“主公让鱼赞处理高浟,乃是一步险棋。主要是,若是主公不能在淮南之地安插自己的人,那么就无法控制国家的赋税。

将来,被钱的事情掣肘,在所难免。杀高浟容易,也不怕高氏的人察觉。只是,主公如何把自己的人推到那个位置上呢?”

李德林做事不仅稳妥,而且阳谋出众。他说的问题,直指高伯逸玩的那些套路的核心弱点:白忙活一场,替人做嫁衣。

世家特点,就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他们很容易控制扬州这样的地方,哪怕是联合起来控制。这一点,高伯逸完全没办法抗衡和比拟。

若不是李德林口风紧,高伯逸甚至都不会将刺杀高浟这件事告诉他。当然,既然告诉了李德林,如果消息从他那里传了出去,那么将来此人都很难再找到主公投效了。

事物的两面,正是这样残酷而公正。

“如果没有王琳这张牌,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在给某些人帮忙,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但是,如果王琳来了淮南,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高伯逸眯着眼睛问道。

“制衡?”

李德林恍然大悟,不得不说,高伯逸这一张牌,真是妙到极点了!

王琳,虽然有人说他两面三刀,今天跟北齐抛媚眼,明天跟北周有来往,但是,这些人都忽略了表明现象与实体本质的区别。

王琳的根子,在两淮地区。所以,两淮在谁手里,他就会向着谁,不会背叛。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因为王琳麾下核心队伍的家眷,几乎都在两淮地区,甚至,就是淮南!

扬州附近是他们的家乡,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晋阳对于六镇鲜卑的意义一样,不可替代!

那么,王琳到了淮南以后,会不会跟南陈勾结,画地为王呢?

答案是不会,因为王琳打出来的旗帜,是为了恢复昔日的“梁国”。不复国,是时机不成熟,这个可以理解,甚至王琳麾下有很多人希望他自立为王。

不过,他要是跟南陈勾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跟陈家的人勾结在一起,则是说明他彻底背叛了昔日的故主,梁元帝萧绎!王琳的姐姐,是萧绎的妾室,正因为有这层关系,王琳才有出头之日。

不管萧绎这个人是多么残废窝囊,但是别人可以笑萧绎,王琳是不能的。陈霸先篡夺了梁国的基业,如今江南已经不是萧家的天下,而是陈家的天下!

若是王琳跟陈蒨一起合伙,那算什么?

王琳给自己立起来的人设,就是国难忠臣。他吸引部下为自己效忠的“牌坊”,也正是这个。失去了忠臣的光环,王琳也就跟真正的流民领袖,没有多少本质区别了。

所以说,王琳可以在荆襄左右逢源,到了淮南,却只能死守淮南,紧紧的抱住北齐的大腿,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这是其一,王琳可以稳住北齐的南部边界,让陈蒨不会对淮南动刀。要知道,北齐国内,像王琳这个级别的统帅大将,并不是很多。

更别说他麾下部众凝聚力极强!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王琳是出自“兵家”,这里不是鬼谷那一类的人物,说白了就是梁国的军户制度。

这些人有六镇鲜卑军户的义务,却没有对方的相应权力,可以说是当时梁国的社会最底层。侯景一来,梁国就分崩离析,跟这种军户制度有着密切关系。

王琳乃是底层爬上来的人物,他的人脉,都不在世家里面。可以说他和北方世家,是天然对立的存在。

而手脚被捆住的王琳,只有借助高伯逸的力量,才能彻底压制住世家的渗透!没有邺城中枢的支持,王琳哪怕带着部众到了淮南,也很难镇住场子。

毕竟,他们到了那边也不能当强盗一样四处劫掠啊!那可是他们的家乡!要抢也不能在自己老家抢啊!

所以这些人到了扬州以后,实际上可以闹腾的空间有限,受到的压制却不小!

当高伯逸将这些跟李德林和盘托出的时候,这位自幼就是神童的谋士,恭敬的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主公算无遗策,我是真服气了,只不过……还有一点小问题。”

说到这里,他微皱眉头,继续说道:“若是王琳和他麾下部众担忧我们伏击,不肯移镇淮南怎么办?”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很难,要破坏却容易得很。双方要都有建立合作的心思,这样才能破除障碍。

只要哪一方心怀鬼胎,荆襄去淮南的路也不算近,路上有点风吹草动,那就会坏事。

“王琳,他一定会来淮南的。”

高伯逸坚定的说道,这让李德林有些不解。

“主公似乎对王琳很了解?”

“我问你,你若是将领,指挥麾下一万人,你会不会记得这一万个人的名字?”

高伯逸笑道。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回答,不过李德林还是摇摇头道:“士兵就是将军用来消耗的材料罢了。若我是一军主将,不要说人人名字都记在心里,哪怕能记得几个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不定,到最后一个都记不住。”

李德林的话语十分坦诚。

然而高伯逸却说出了让他永生难忘的话。

“王琳,可以喊出他麾下一万部众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他都认识,他就是这样的人。”

听到这话,李德林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白了吧,如果是你的话,你可能不会去考虑麾下的士卒们在想什么。但是王琳他会考虑。

所以,他一定会去淮南的,相信我,他一定会去。”

其实高伯逸也并不是很确定王琳到底会不会去,这只是一种直觉。

直觉告诉他,王琳一定会带着部下去淮南的。历史上他就是最后死在寿春,做了北齐的忠臣,极尽哀荣。

这一世,高伯逸宁愿相信王琳还是史书上的那个王琳,他在赌。

赌赢了,齐国的一盘棋都活络了。若是输了,篡位不知道要推迟多少年才能补回来。

章节目录 第1074章 江湖最后一个大佬(上) 这天夜里,王琳思前想后,大半夜都没睡。原因没有别的,而是他真的想去淮南,却又担心被迫害。当然,他知道高伯逸的为人,要翻脸,肯定不是现在翻脸,至少也是灭掉陈国以后再翻脸,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若是王琳只是一个人,那么他或许就真的这样决定了。可惜,他麾下还有那么多忠心的手下,他还有好多儿子,好多女儿,一旦自己失败,这些人都会死!

要轻松的说怎么选择,实在是做不到啊。

王琳悄悄的爬起来到书房,点燃油灯,然后给高伯逸写信。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请求,请求邺城朝堂,让他王琳带着麾下部众前往淮南,然后将荆襄让出来,让齐军接手。

当然,这封信写起来,王琳还是有点虚的,因为如今的淮南,已经不是往年的淮南了!随着北齐与南陈之间贸易通道的日渐火爆,扬州作为商埠,已经变得不可替代。

这是一块谁都眼馋的肥肉,也是一块谁都不敢觊觎的烫手山芋。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并不是现代才有,而是自古有之。荆襄虽好,却始终不是故乡。

不仅仅是王琳,包括他麾下的那些老部下,一个个都想着回淮南。区别在于,有些人脑子里已经全是浆糊,被情绪所左右,有的人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从心里怀疑去淮南到底有多少风险。

高伯逸的信中,说了一件让王琳很在意的事情,那就是周国,今年很可能会进攻洛阳!

若是洛阳丢了,或者处于两国拉锯之中,那么,南阳也好,荆襄也好,会变得十分危险和动荡。这一点,不仅是高伯逸看到了,王琳自己也有所感受。

去淮南危险,难道留在襄阳苟延残喘就安全?

只怕不见得。

所以对他来说,带着大军去淮南,去扬州,恐怕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条必须要走,不得不走的路。

哪怕其中有些风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因为一旦拒绝高伯逸,那么两人之间的互信就被破坏了。今后北齐对于荆襄到底是怎样一种态度,可就不像从前那样和睦了。

这样又会极大的增加困守荆襄的风险。可以这样说,现在这种局面,越是保守,越是危险,然后会进一步刺激他麾下的人,变得更保守。

以此恶性循环。

王琳作为“社团”的大佬,他看得比一般人要远得多。现在他和高伯逸,属于“互相需要”,而一旦高伯逸篡位成功,那么谁还需要谁,就不太好说了。

至少,自己的利用价值,会大打折扣。

王琳是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哪怕他姐姐是梁元帝萧绎的小妾,对方也没有给他多少帮助,最多,只能算是给王琳搭了个台子而已。

而且这个台子还不是专门为他搭的。

王琳所有的成就,都是他带着麾下小弟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没有任何投机取巧。

“明天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王琳将写了一半的信揉成团,有些不放心,又放到油灯上点燃烧掉。

……

“去扬州啊,那必须要去扬州!听说现在扬州富得流油啊,不去怎么行!”

司马潘忠激动的拍桌子说道,他的话,得到了在场很多人的赞同,大家都纷纷点头,只有少数人不说话,皱着眉头。

昨日吃饭的大厅里,聚集了更多的人,有些平日里没有资格来这里的部将偏将,此刻也是来凑热闹,搞得本来应该“高B格”的大厅,变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王琳端坐于主位上,也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稍稍有些表情僵硬。

“潘忠,扬州有钱可以拿,你也要有命可以花才行。有钱没命花,才是最可惜的,你说是也不是。”

坐在王琳身边的陆纳冷笑着对潘忠说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潘忠脾气火爆又年轻,立刻拍案而起。陆纳也不是好惹的,当年他就敢为了王琳跟王僧辩翻脸,敢搞兵变,可以说没什么不敢干的。

“我什么意思,我是说某些人目光短浅!扬州之行,可能是个陷阱。再说了,去还是不去,那不是你说了算的,那是要主公说了才算!”

“罢了,都停一下,听我说两句。”

王琳拍了两下巴掌,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了。他,才是这里唯一的大佬,说一不二的大佬!

“你们也都是管着一帮兄弟了,不要太自私,都去问下你们手下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过两天,再来商议。反正这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定下来的。

我先写信给邺城的高大都督,试探一下口风,然后再看看,下一步要怎么走,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几乎是最稳妥的办法了,他们这些人能有什么想法呢?众人都拱手道:“谨遵主公号令!”

“行了,散了吧。”

王琳示意麾下部将可以走了,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陆纳却没有走,而是留下来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主公,我看您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淮南了,此行,真的可以么?”

陆纳沉声问道。

在所有部下里面,陆纳是最关心王琳本人,也是最忠心的一个。这是王琳的人格魅力所在。他就有本事把那些跑水路的水贼团结起来。

“无妨的,我不是为了我一个人,而是为了你们所有人着想。荆襄之地啊,不是长久呆着的地方,这一点,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王琳又怎么可能一直给齐国当看门狗呢?”

陆纳听了这话,很想吐槽一句:难道去淮南就不是当看门狗了?

不过想想扬州的富庶,就算是看门,起码那边狗粮要多点吧?只要大家该拿的拿到位了,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兵吃粮而已,你真以为是为了什么复国?不存在的,梁国的尸骨早就腐烂得一塌糊涂,几乎辨认不出模样了。

更别说两淮地区,一直以来,都是南北相争的结合部,他们这些人,到底算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还真要打个问号。

“可是主公,话虽如此,但这沿路,我们怎么保证安全?齐国又怎么会放心这样一支军队在他们腹地里行军?”

陆纳点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不仅仅是王琳害怕去淮南被高伯逸迫害,就是北齐朝廷,也很害怕王琳变成第二个侯景。

毕竟有梁武帝的前车之鉴在,谁不怕啊?

章节目录 第1075章 江湖最后一个大佬(下) “怎么是你?”

独孤伽罗打开院门,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哪怕带着斗笠,也能一眼看出是谁来。

“在下来替主公送信,顺便,接您和小公子他们一起回邺城。襄阳或许很快就会战火连天,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说话的人正是竹竿,他此行除了要给王琳送信外,还有个额外的“小任务”,那就是接独孤伽罗母子去邺城。

甚至竹竿觉得,这件事才是高伯逸真正想办的,其他的那只是顺带。

“进来再说吧。”

独孤伽罗冷漠的说道,她让对方进门,只是因为站在门口这样说话,影响实在是不太好。

来到院子里,竹竿环顾四周,很清雅的一个地方,看来独孤伽罗在这里过得还算不错。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怎么样,那只有天知道了。

总之竹竿是不想打听这些事情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说吧,他要你带什么话。”

独孤伽罗没好气的问道。高伯逸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自己写的那封信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当年是自己犯贱出轨,就当是白让他玩了,互不相欠,以后也不要纠缠了。

为什么这厮还要派人来接自己去邺城呢,他那么多女人,还不够玩么?

“在下口拙,不善言辞,主公什么也没交代,就写了这封信,让我带给你。”

竹竿将腰间的竹筒摘下来,刮掉火漆,然后将里面的纸递给独孤伽罗。

“在下明日再来。”

竹竿并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他看得出来,某些女人,实际上是口是心非。独孤伽罗据说去年才给高伯逸生了个女儿……她能说放下就放下么?

“我送你出去吧。”

独孤伽罗感觉手里的几张纸有千斤重,她甚至都不敢在竹竿面前打开看,怕情绪崩溃。

两人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竹竿拱手行礼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在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了又怕得罪夫人。”

“你说吧,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现在都这样了。”

独孤伽罗轻叹一声道。

“你可以一个人孤苦终生,可是高承广呢?他也跟着你一起,成为一个毫无作为的人么?他配当主公的儿子么?”

“你住口!我怎么养儿子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说三道四!”

独孤伽罗怒了,恨不得将竹竿推出门外。

“夫人……恕在下直言,以高承广的身份而言,若是不学无术,只怕保命都难,因为他外公是独孤信,而不是一个不知名的汉子,请夫人三思。”

竹竿抱拳行礼之后,悄然退出门外,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唉,这是要做什么?”

独孤伽罗轻轻抚着额头,心乱如麻,想将手里的信撕掉,最后还是打开看,一句话都没有漏掉。

很久之后,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读这封信,独孤伽罗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却发现三岁的儿子高承广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半天都不说话。

“娘,你怎么了?”

高承广奶声奶气的问道。

“小广啊,娘问你,若是过几天你跟一个叔叔去远方,然后跟着你高熲伯伯学读书,你愿意么?”

“娘也去么?”

高承广好奇的问道,好像对去远方并不排斥,也未感觉到害怕。

“娘……暂时不去,不过以后娘一定会去那里看你的。”

“可以早点来么?”

高承广眼巴巴的问道。

他问的不是能不能不去,而是能不能早点去看他,可见这孩子虽然很小,却不是个没想法没主见的孩子。

独孤伽罗这才叹服高熲看人神准,已经把高承广的脾气看透了。这孩子不是个闲得住的,他以后一定会做一番大事,不会碌碌无为。

所以,不能让他的童年荒废掉。

独孤伽罗决定将她与高伯逸之间的恩怨纠缠稍稍放在一边,先让高承广去邺城再说。起码,不能让他一开始就输给别人,这一点,她的想法,跟高伯逸还是一致的。

独孤伽罗摸了摸高承广的头,把他抱在怀里,抬头看着白云遮住了太阳,似乎要下雨了。

……

竹竿在襄阳城里呆了几天,没事就喜欢到处闲逛,王琳当他是贵客,倒也没怎么刁难,一切都由得他去,唯有一点限制,那就是不能离开襄阳城。

这天,陆纳来到竹竿的住所,见到这位高伯逸的贴身护卫,正在练剑!

“先生好剑术!”

看到竹竿练剑完毕,陆纳站在一旁鼓掌道。这并不完全是客套,竹竿的剑法师承自家公孙派,得到了家族的倾囊相授,深得剑法精髓,那便是快!

只要剑够快,其他的都是浮云。

“剑术再好,一人敌而已,没什么可称道的。”

竹竿模仿高伯逸的语气,怼得陆纳无言以对。

“先生,我家主公召见,这边请,这边请。”

陆纳一脸尴尬的说道,他觉得对方应该不是故意装X,而是……生来就这么混蛋。对于这种人,如果打得过,一定要痛打他一顿教他做人。

如果打不过……那就当无事发生好了,何必为难自己呢。

很显然,竹竿这种人,就是陆纳打不过的,至少现在打不过。一对一,他肯定不是对手,找后台,竹竿的后台是高伯逸,难道要王琳跟高伯逸拼么?

“对了,王都督考虑得怎么样了?”

竹竿看似随意的问道,也可能是真随意,只是陆纳完全吃不准。

“这个在下也不知道,见到我家主公就知道了。”

两人一路来到王琳的府邸,来到王琳的书房,这位控制荆襄的江湖大佬,此刻已经端坐于桌案一侧等着竹竿了。

陆纳在旁边站着,视线时刻都不敢离开竹竿的剑柄,实在是因为这厮剑术高超,他害怕王琳被对方暗杀。

“我考虑了几天,高都督所说的事情,我也是非常认同,只是齐国并非是高都督一言而决,在下写了一封信,希望先生带回去给高都督,具体安排一下。”

王琳说的很含糊,但听那个意思,似乎对移镇淮南并不排斥,只是有些担心路上会出事情。

“那在下告辞。”

竹竿接过竹筒挂在腰间,转身便走,毫不停留。

章节目录 第1076章 蓄势待发(1) 时间一下子就到了五月,春暖花开,风吹杨柳拂面,令人微醉,只想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长安郊外,正在组织一场“田猎”,这是属于贵族们专属的运动,一旦展开,所有的庶民都要退避三舍,非常蛮横霸道。

除此以外,宇文邕也将此次田猎作为“军事演习”的预演,看看自己的精兵,到底水准如何。

临时垒起的木质高台上,北周皇帝宇文邕正在兴致勃勃的观看齐王宇文宪的王妃,嗯,也就是那位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穿着火红的胡服,骑着骏马骑射。

仿佛一只翱翔凤凰。

或者叫脱缰的野马也行。

“王妃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侧过头看了宇文宪一眼,宇文邕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

宇文宪哪里不知道自己老哥是什么心思,佯作不知道:“粗鄙妇人,还要慢慢管教才是,皇兄过誉了。”

宇文邕缺女人么?且不说他并不好色,实际上他也是不缺女人的。他缺的只是面子而已,木杆可汗将女儿嫁给宇文宪不嫁给他,就是不给他面子。

一个人一生中“最难吃”的三碗面,就是人面、情面、场面。自从突厥公主成为齐王妃后,宇文邕不止一次想要找回场子,都生生的忍住了。

毕竟,找场子不能在宇文宪身上找,那样也找不回什么成就感。要么,把突厥人收拾了,要么,把北齐收拾了。

这样的话,才能一雪前耻。

对付宇文宪有啥用啊,阿史那玉兹不过是个野丫头而已,她尊贵的只是公主的称呼罢了。当公主不再是公主以后,也就失去了往日的光环。

不值一提了。

正在这时,一支身披黑甲的骑兵队伍如同旋风一般呼啸而来,人人身手矫捷,骑**准。树立在河边一排杨树上的圆形箭靶,一支又一支箭矢被射在上面,就好像是同一人操作一般。

“好!”

宇文邕大喊了一声。

北周一直缺马,然而此番跟突厥联姻,木杆可汗倒也够爽快,直接把大量的牲畜,包括马匹在内,作为嫁妆,移交给了北周。

美其名曰:不让阿史那玉兹在周国没面子。

实际上则是担忧北齐坐大,害怕中原统一,战略平衡被打破。玩这种游戏,就和做生意一样,投入是需要本钱的。

那种无本买卖,也不是不能做,只是有时候不太好用而已。

正当田猎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杨坚不动声色的走到宇文邕身边,然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唐邕已经到了长安城,我将他安置在东城的一处隐秘别院。”

唐邕入北周的消息,宇文邕早就知道了,只是对方也没有走那么快了,再加上入关中的路不那么好走,所以一直到天气转暖,唐邕才到长安城。

不过当宇文邕知道他将要来北周后,就知道讨伐北齐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你安排一下,朕下午去跟唐邕见个面。”

宇文邕轻声说道。

“微臣这就去办。”

杨坚沉稳的拱手行礼道。宇文邕轻轻挥手,杨坚缓缓后退,随即下了高台。

等杨坚走后,宇文邕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宇文邕觉得,杨坚这个人,做事情实在是……太稳了。怎么说呢,稳得实在是不像年轻人。稳得让他心里都有点发毛。

一个无懈可击的下属,你会怎么看待?

欣喜若狂,委以重任?

或许会有这样的领导,但更多的人则是担心这样的下属会取自己而代之。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宇文邕觉得完全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他又侧过头看了宇文宪一眼,只见对方眉头紧皱着观看高台下面的骑兵队伍演练,似乎是察觉了什么不妥。

“齐王,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朕的精骑。”

宇文邕有些不悦的问道。自从阿史那玉兹入主齐王府以来,宇文邕看宇文宪就越来越不顺眼。当然,两人之间并没有爆发直接的冲突,至少是没撕破脸。

“陛下,此等精兵,不好补充,臣弟担心越打越少,盔甲马匹都十分昂贵。”

北周和北齐之间的对峙,没有个五年十年,那是很难分出胜负来的。这样的精锐骑兵其实不是最需要的,不如换成步兵和轻骑。

宇文邕好大喜功,对于战略虽然了解,但对前线的具体战术,却知之甚少。换句话说,他是个喜欢“拍脑袋”决定事情的人。

“拍脑袋”决定一件事是坏事么?不,其实“拍脑袋”决定的事情,绝大多数都是正确的,根据以往经验决定的。

比如说“拍脑袋”决定去门口的饭馆吃个饭,“拍脑袋”晚上出去散个步。

类似的事情,其实很多很多,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每件事情都仔细研究,人们日常生活中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拍脑袋”决定的。

然而,一般人拍脑袋还行,但宇文邕拍脑袋,若是出错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那些步卒,就如同麦子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只有精骑才能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这些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宇文邕摆摆手,军备的事情,宇文宪并不知情,这也是他为了不让军事才能出众的齐王继续坐大。

有些事情,你坐到那个位置,看问题的角度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罢了,朕还有事,先走了。”

被宇文宪恶心了一阵,宇文邕也有些倒胃口,似乎那些威风凛凛的黑甲精骑,也变得不香了。

当他离开后,宇文宪无奈苦笑。当皇帝么,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你所左右。有时候对方真的是错的……那也没办法了。

……

唐邕恍若隔世的站在狭窄破败的街道上,很难相信这就是周国的都城长安。一座城居然还被分出了三座小城。

这样一个国家,真的能打败高伯逸所掌控的齐国么?

唐邕脑子里闪出一个让他自己都害怕和恐惧的问题。如果宇文邕都做不到,那么谁还能做到呢?

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压住,因为,无论前途如何,都要努力的活下去。报仇雪恨,就是他的动力,虽然无法得到他曾经看起来触手可及的东西。

但是能把高伯逸拉下马的话,那也可以了。

“小人得志,老天真是瞎了眼。”

唐邕轻声叹息,暗暗摇头。

章节目录 第1077章 蓄势待发(2) 此时长安的院落,比起邺城或者其他关中以外的城池,要粗鄙简陋得多。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说来话长,要从前秦氐族入主长安开始说起。

氐族乃是所谓的“五胡”之一,但他们汉化比较彻底,平日里与汉人杂居,彼此间的差别与其他“四胡”比起来,要小很多。

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对于长安的建筑风格,带来了极为迥异的影响。

氐族记录于世上最显着的特点,就是他们是以盖木板房为住所的,这一点在中国古代建筑史上有详细记载。

氐族人相对于其他四胡,是比较手巧的,不过他们习惯盖板房,你不能说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只是跟汉人玩的那一套建筑,不是一种套路。

司马家的西晋丢了北方之后,苻坚一家入主关中。于是乎,氐族人也把“板房改造”的习惯带到了长安。

前秦后秦加起来时间不短,待北魏占据长安后,这里又不是都城,自然也没什么人搭理,更别提有整体改建这种事情了。

于是乎,长安城的风格就变得越来越怪异,直到最后面目全非。

此时此刻,唐邕正跪坐在一间简陋院落的厢房毛毡上,等着所谓“贵客”的前来,当然,这里的贵客,除了宇文邕以外,不会有其他人了。

唐邕孤身前来,身边连一个随从都没有,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打理,可以说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甚至可以说是屈辱。

现在的他,早已不见当初的丰神俊逸,只有面上的沧桑与风尘仆仆。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年轻人,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唐邕还是有几分眼力劲的。在北周,能穿着镶嵌金边的黑袍,袍子上还绣有龙纹,除了宇文邕以外,不会有其他人了。

“唐邕?你可知朕为何要来见你?”

宇文邕开门见山的表明了身份,并不想跟唐邕玩什么欲擒故纵之类的。

“知道,因为,你想对付高伯逸。”

唐邕面无表情的说道,宇文邕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都是直呼其名,十分无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与其说是看不起唐邕,倒不如说是一种冰凉的漠视。

宇文邕根本就不在乎唐邕这个人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帮助,甚至是高演,他也没看得太过重要。

能利用呢,固然是好的。但是利用不上的话,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就那样呗。在宇文邕眼中,这些人都是失败者。

而失败者本身是没有什么选择余地的。高兴的话,就礼遇他们一下,不高兴,直接当做看不见就好了。

只有高伯逸,还有他控制之下的齐国,才是真正的对手!

这两人一见面,气氛就僵硬了,站在门外的杨坚,连忙走了进来打圆场道:“陛下,唐先生说有破齐良策,不如先听听他说什么。”

杨坚的话极大的缓解了宇文邕与唐邕之间见面的尴尬。

一个没把另一个当回事,感觉在浪费时间。

一个在苦苦死撑,不想被人看扁了。

“嗯,也好。那你说说看,要如何破齐?连段韶都是手下败将了,你难道比他还有本事?”

宇文邕对高伯逸居然能把段韶干掉,感觉非常惊奇。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作为一个帝王,甚至是已经上手,能熟练处理各种政务的帝王。

他们看待问题的方式,往往都是“唯结果论”。只要能把事情办成,那你就是有用的大臣。相反,如果事情办砸了,无论过程是多么努力,也没有用。

在宇文邕看来,高伯逸就是厉害的,这点毋庸置疑,因为这个人是胜利者。

你一个失败者在这里叫嚣个毛呢?

幸好唐邕还没有大放厥词,不然宇文邕绝对拿鞋底扇他脸。

“在下认为,若是齐国不乱,周国是没有机会的,至少现在没有。”

唐邕冷静的对着宇文邕拱了拱手。

听到这话,宇文邕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不得不说,就凭唐邕这厮一句话,就能看出深浅来了。

这个人,脑子是清醒的。

“那么,齐国在什么情况下,会乱呢?”

宇文邕不动声色问道。

这个时候,唐邕看起来,才有那么一点点的价值。

“高氏夺权的时候,就是齐国乱起来的时候。

当然,若是仅仅高氏夺权,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周国若是能在关键时刻帮他们一把,那么……大事可定也。”

唐邕坚定的说道。

他口中的大事是什么,不说宇文邕也明白。

“你是说……齐国有人要对付高伯逸?”

宇文邕眯着眼睛问道。

唐邕微微沉默了片刻道:“我逃到洛阳的时候,高孝珩就在考虑起兵的事情,只是他觉得……没有周国的帮助,希望很渺茫。”

有那么点意思了!

宇文邕感觉得出来,唐邕并不想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想想也是,如果全说了,那就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么?

但是完全不说的话,又显得诚意不足,所以先说点点不那么重要的,然后再来讨价还价。唐邕要想在长安立足,必须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否则……还不如回洛阳呢。

“杨坚,你是怎么给朕办事的!唐先生远道而来,怎么不安排个好点的院子,连个下仆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在软禁唐先生呢!”

宇文邕生气的站起来,侧过头对杨坚骂道。

“抱歉,这是微臣的错。”

杨坚淡然对着宇文邕拱手道,态度平静,并不惶恐。他似乎完全猜透了宇文邕的心思一样。如果此时他表现得太过于卑微窝囊,那么宇文邕会很不高兴。

相反,如果杨坚推诿辩解,也会让宇文邕反感。

现在这样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杨坚的态度便是:我嘴上承认错了,实际上,却并没有做错什么。

陛下你也没做错什么,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顾全唐邕的脸面,给大家一个台阶下罢了。

台阶太陡了,我可不能滚下去!

“哼,知错就好,立刻去给唐先生安排幽静舒适的住处,仆人和侍女都要配齐,不可怠慢了,知道么?下次朕来的时候,不希望再到这种地方来了!”

说完,他转过身对唐邕问道:“朕的安排,唐先生可还满意?”

章节目录 第1078章 蓄势待发(3) 来到长安以后,唐邕并没有闲着,因为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根本就不多。从第一次跟宇文邕见面的情形看,这位皇帝虽然年轻,却不是好忽悠的主,若是不能马上体现自己的价值,只怕大事不妙。

几天后,唐邕撇开了宇文邕派来“服侍”他的那些仆人,一个人撑着竹伞,沐浴着迷蒙的春雨,来到长安西城的一间普通院落门前。

长安城的很多路都没有铺石板,所以一下雨就十分泥泞,一路走来,裤腿以下全部泥水,沾满衣裙,看上去非常糟心。

刚要去敲门,唐邕的手悬在半空中,思索着见面后,到底要说什么才好。

怎么说呢,唐邕现在就有一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感觉,可惜,他跟高演,就是鹬蚌,而不是渔夫。

当初若是自己能跟高演联手,事情还会到这一步么?应该不会崩溃的吧?

可是,谁让高隆基是自己儿子呢?

唐邕轻叹一声,好多事情,当真是身不由己。就好比说,高演当皇帝,自己落不到好。

实际上也就比现在的处境强那么一点点罢了。

更何况有杨约这个贱人从中作梗。

只是,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晚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怎么是你?”

唐邕还来不及开门,就有个光头青年走了出来,挑着个扁担,扁担两头是两个水桶。

看样子是要离这里去不远的水井处打水。

来人正是跟高演住在一起的高延宗,他看到唐邕,并没有那种恼羞成怒的情绪,而是漠然的看着对方,好像失去了感情一般。

“我是来见长山王的。”

唐邕拱手说道。

这时高延宗板着的脸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情绪,似乎“长山王”三个字,比唐邕更能触动内心深处的伤痕。

“你进去吧,我还要挑水。”

他没有心如死灰,只是看透了一些事,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好的,安德王慢走。”

唐邕本来是不需要对一个失去权势的王爷这么客气的,但是一想到他们都算是“落难之人”,实在是没必要再继续互相伤害了。

对于唐邕刻意的礼貌,高延宗没有表现出什么喜怒,只是淡淡点头,挑起水桶就走了。昔日那个一言不合就大怒的少年,似乎渐行渐远,在身上再也找不到踪迹。

唐邕来到堂屋,就看到高演正在练字,他和高延宗一样,留着光头,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出家了。

虽然这个年代,并不是所有的和尚都需要剃度,比如说邺城附近天平寺某位名字很怪很长的大师,就胡须茂密,号称得道高僧。

“你也到这里来了啊。”

高演微微一笑道,就像是在跟交往多年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只是他嘴角的嘲讽,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你“也”来了,呵呵。

唐邕顿时感觉脸颊发烫,如果可以,他真想转身便走。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再也不是在晋阳呼风唤雨的重臣,说难听点,不过是没有戴手铐脚镣、居住的地方稍微好点的囚犯罢了。

整个长安,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那么,你来找我,跟他们一样咯?”

高演将手指的毛笔放下,然后眼神平静的看着唐邕说道。

“长山王,你可知道,你发夫人元氏,她在邺城……”

唐邕话说了一半,观察高演的表情。果然,高演十分疼爱夫人元氏,一听这话,就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两人谁也没说话,沉默许久之后,高演才慢慢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呵呵,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乎了呢。

唐邕差点笑出声来,他缓缓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呐。但是,如果殿下不奋起的话,……她,还有殿下的孩子,结局一定不会太好,不是么。”

高伯逸是什么人?虽然唐邕不是很熟,却也知道,这厮是个色中饿鬼。高演都跑周国来了,难道高伯逸会留着高演的王妃放羊?

就算他不玩(这个可能性不小),也可以赏给手下玩嘛。高洋就喜欢干这样的事情,而高伯逸在高洋身边的时间可不短。

而且两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挺像的。

你说,高伯逸会不会对高演的夫人元氏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呢?不得不说,很有可能呐。纵观史书,那些失败者逃亡或者身死之后,他们的女人,结局都是很惨很惨的。

唐邕觉得,高演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是他一定会在意自己的夫人和子女如何。

“你来这里,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高演神情不悦问道,他已经有些烦躁,很想将唐邕赶出去。或者说,他恨的是自己,无法保护妻儿。

“殿下,我问你一个问题,问完就走。”

唐邕拱手行了一礼,两人这才坐下对视。

“请问吧,你来都来了。”

高演有些无奈的说道,论耍心机,他哪里是唐邕的对手。之前在晋阳,若不是有唐邕撑着,段韶根本熬不到跟高伯逸决战。

“殿下若是在长安默默无闻,那么高伯逸处置殿下的家眷,是不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唐邕问了一个高演难以回答的问题。事实上,这也正是他所担忧的问题。

“确实如此。”

你没本事,或者你不在了,就不要怪敌人玩你老婆,打你小孩,这都是铁一样的社会规则。

“若是殿下能够奋起,那么,高伯逸在邺城,起码也会有几分顾忌。万一哪天殿下能反转局势,他或许还能祈求自己家眷平安。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这个道理。”

唐邕说的不是废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楚国伍子胥,逃到吴国去,最后带着吴军反杀楚国,鞭尸楚平王。

若是楚平王当初能斩草除根,或者做人留一线,起码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唐邕是在告诉高演,你现在在周国竖起旗帜,不是在瞎折腾,而是在间接保护自己的妻儿。

“我明白了。”

高演微微点头道。

“殿下,不,以后微臣要叫陛下了,愿意侍奉陛下左右,出谋划策!”唐邕站起身,然后直接跪倒在高演面前,深深的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章节目录 第1079章 蓄势待发(4) 娄昭君嫡子嫡女众多,但里面也分受宠的和不受宠的。比如说高洋,那是从小就不被娄昭君待见,只有高欢对他另眼相待。

高洋之所以会得精神病,跟他童年装疯的经历有着密切关系。

然而娄昭君并不是一个对子女极端厌恶的女人,她也有喜欢的儿子,她的问题,仅仅在于很偏心而已。很早就沉稳大气,容貌出众的高演,乃是娄昭君的最爱,没有之一。

自高澄死后,娄昭君一直想把高演扶正,所以她一直不喜欢高洋的儿子高殷,这一代的恩怨情仇,怎么说也说不完。

高洋其实也很沉稳,也很大气……曾经。但是他太丑了,而娄昭君又是“外貌协会”的铁杆成员,所以,他就很不受待见。

高演长大后,获得的封地是最大的,旗下的户口也是最多的,多到个什么程度呢,有二十多万户!

这尼玛都能拉起一支军队了。可见他受宠到了什么程度。

而高湛,虽然嘴巴很甜,很会哄人。但实际上,封地比高演小了一半,户口更是只有五万户,少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高演的封地在河北,自从他逃到晋阳之后,封地就被邺城中枢没收,所有产出都要归国库所有,那些佃户均田成为自耕农。

而往日里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长山王府,此时也衰败门可罗雀,完全不能跟一年前相比。

一辆极为普通,只有一头牛拉车的犊车,缓缓经过长山王府,不过驾车的人是现在担任京畿大都督高伯逸狗腿子的鱼赞。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鱼赞是个小痞子,而现在虽然只是当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官,但是有了高伯逸的鼎力支持,实际上大理寺狱的大佬毕义云都不敢惹鱼赞。

两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长山王府,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高伯逸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回主公,尚且算是安静,也许是因为高演还未死,而且有传言说他在长安的缘故吧。主公是想收拾长山王的家眷么?”

鱼赞不动声色问道,在他眼中,好像收拾一个落魄王爷的家眷,跟宰掉几条狗差不多。当然,在此之前,那些颇有姿色的王妃什么的,肯定是要先弄出来给高伯逸好好享受一下。

等他享受完了,再分给下面的兄弟享受,这都是老规矩了。不止是高伯逸这么玩,其实这个年代任何人都是这么玩的。

“噢?你有办法?”

高伯逸顿时来了兴趣。

“这有什么难的,根本不需要我们出面。只需要派人暗中教唆长山王府的奴仆们噬主,等奴仆们把我们想做又不方便做的事情做完,然后就可以破门而入,杀掉那些闹事的奴仆。

最后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奴仆身上,不就完事了么?”

鱼赞大概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很明显,他估计用过不少手段去做那些高伯逸不能做的事情。

不得不说,鱼赞能上位,并非全靠胆子够大,心够野。他的政治嗅觉和头脑,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不错。”

高伯逸淡然说道,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了。马车一路来到已经是人烟稀少的高阳王府。

“行了,你回去吧。最近多盯着高家的人。”

高伯逸轻轻摆手,打发走鱼赞,然后悠然自得的朝着王府大门而去。

……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人家?”

一番激烈的“战斗”结束后,元仲华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恋恋不舍的穿衣服。因为她感觉得出来,高伯逸此次前来,不是馋她身子的。

而是一定有要事。

“今天来找你是有点事。”

高伯逸早已穿好衣服,一脸正经模样。不道德的两人,在某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了,和李祖娥不同,元仲华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只想趁着没老之前好好享受的意思。

“嗯,你说吧。”

“高演的夫人,你认不认识?”

高伯逸说是历史上寂寂无名的顺成皇后。

她是高演正室,复姓拓跋,汉姓元氏,河南洛阳人。北魏皇室后代,道武帝拓跋珪六世孙,开府仪同三司元蛮之女。

而元仲华,则是孝文帝元宏曾孙女,元宏(即拓跋宏)是太武帝太武帝拓跋焘的曾孙。

所以说,元仲华和高演夫人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的远,从拓跋焘这一代开始,就不是一支了。

要说认识,那肯定是认识的,只不过,两人接触的次数并不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根本就是“不认识”。

“呃,不是很熟。”元仲华有些歉意说道。

“但是,你能进长山王府,对吧?”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这让元仲华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眼前这位好色之徒,不会是想把元氏也弄上床吧?

别说,这个可能性还真不小。

“要去你去,我说不了什么话。”

元仲华没好气的说道。她无法阻止高伯逸玩弄别的女人,但是让她帮忙去做这些事情,抱歉,她还没下贱到这个地步。

虽然她已经觉得自己现在足够“下贱”了。

“别这么说嘛,是有正经事。”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元仲华的后背说道:“大不了事成之后,我多陪你两天?”

“那鱼赞的事……”

元仲华直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杀鱼赞。虽然她心甘情愿被高伯逸摆布,只是贪欢而已,并没有那么高尚。

“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兑现过,不过需要时间嘛,对不对。”

高伯逸连哄带骗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把元氏约出来散心,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你不会是想……”

元仲华感觉,什么叫说话啊,只怕是在“床上说话”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坦白点不行吗?

这个年代,尤其是北齐,尤其是在邺城,社会风气轻浮夸张到了极致,女人出个轨跟别的男人睡觉,可以说慢大街都是。

根本就不算什么吸引眼球的事情。

甚至,像高伯逸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不玩女人才是让人难以置信!比如说怀疑他喜欢玩“书童”之类的。

“好吧……那就一次,没下次了。”

“放心,不是坏事。”

高伯逸安慰了元仲华几句,随即轻巧的离开,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章节目录 第1080章 蓄势待发(完) 南北朝的寺庙,一向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出轨男女偷情,几乎百分百选择寺庙。所以这次约高演的王妃出来,高伯逸就没有选择寺庙。

因为那样,在外人眼中看来,几乎等同于他把高演的夫人玩了。

虽然高伯逸好色的名声在外,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并不想背锅。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平白被扣帽子不可取,更何况高演夫人的身份并不简单,绝不是可以随便亵玩的女人。

漳河北岸,有个专门搭起的木栈桥,平日里时不时有达官贵人在这里钓鱼。当然,普通的渔夫是来不了的,除非这里没人。在这个年代,贵族横行霸道,不是什么新鲜事,哪怕是高伯逸,也没有办法改变基本的社会面貌。

那是由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决定的。

此时在木头栈桥的尽头,高伯逸正在拿着一根鱼竿垂钓,身边的鱼篓,一条鱼也没有装,更是没有鱼饵之类的东西。

正当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辆华丽的犊车停在了沿河的道路旁边,两个贵妇款款而来,领头的那位,正是元仲华无疑。

“楚王殿下,人我已经带到了,妾身告退。”

元仲华感觉自己脸颊像是火烧一样,她的行为,其实跟那个什(pi)么(tiao)客一样,但是不做又不行。

别看高伯逸之前好说话,一旦他翻脸无情起来,多的是办法收拾自己。元仲华说不怕那是假的。

“嗯,谢谢你,等会记得来接人,不可怠慢了。”

高伯逸温和的对着元仲华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元仲华意味深长的看了拘谨又无奈的元氏一眼,这位同族,高演正室夫人,只怕今日贞洁难保。

当然,元仲华知道,高伯逸若是用强,对方是绝对不敢反抗的,因为元氏和高演有一子高百年,此时不过两三岁大。

她不顾一切今日反抗了,那么高百年必然会“莫名其妙”的死掉,高伯逸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死得不明不白。

不,应该叫明明白白才对!

“坐吧,不必拘谨,我不是吃人猛兽。”

元氏容貌不俗,但和李沐檀这类绝色比,还是稍逊一筹。不要说高伯逸本来就没那个心,就是有,也不会挑高演老婆下手。

不为别的,吃相太难看,就像是没见过女人一样的,B格太低了。

“那个……楚王殿下今日召见妾身,不知道有什么要事?”

元氏小心翼翼的坐到高伯逸身边,又往边上挪了一些似乎希望离得稍微远一点。

“王妃知道高演去了哪里么?”

长山王高演,在齐国,已经被判定为“叛逆”,所以高伯逸直呼其名并无不妥。如果高伯逸落魄了,只怕会被叫“狗贼”,连名字都不配拥有了。

听到这话,元氏心中一紧!她此番前来,确实是担心高伯逸对高百年不利,也是担心对方觊觎自己的美色。当然,她心里很清楚,高伯逸如果玩弄自己,要的只是自己身上的身份。

所以这才更加可悲。

但听高伯逸这么说,似乎……对方更为关心高演的下落。

“妾身整日蜗居于王府之中,从不踏出门庭半步,并不知道……我夫君的下落。”

元氏还是很硬气的,至今都称高演为“夫君”,这真算是很难得了。

对于元氏的回答,高伯逸似乎早有预料,他已经知道了高演的行踪,目前就在长安的一处别院内。

“其实,你夫君,现在正在长安,他已经投靠了宇文邕,成为了齐国的死敌。这些,你知道么?”

高伯逸轻飘的说道,但他的话语,却如同惊雷一样,在元氏耳边炸响!

高演还活着!

元氏此刻几乎要喜极而泣。但她很快明悟过来,此时若是表现激动,只怕会让高伯逸极为不爽,甚至让对方恼羞成怒。

那样,哪怕对方之前没有想过羞辱自己,现在,恐怕也会拿自己出气了。因为怎么说呢,高伯逸对高演已经是“鞭长莫及”了。

不拿他妻子出出气,这个京畿大都督,难道是没脾气的?

“不必紧张,我这点心胸还是有的,哪怕要撒气,也不会拿一个女人撒气。”

高伯逸淡然的摆摆手,示意元氏不要紧张。

“大都督海量,妾身望尘莫及。”

元氏瞬间放松下来,随即对着高伯逸行了一礼。

“你们夫妇如今隔了两地,虽然立场敌对,但我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高伯逸长叹一声道:“你亦是无罪,无论是你是否嫁高演,还是高演是否逃出齐国,都不是你这个妇道人家能说了算的。

所以,我打算送你入长安,跟高演团聚。”

高伯逸的话,让元氏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长在了别人身上。

她一时间竟然愣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是我说得不够明白么?”

高伯逸有些纳闷的反问道。

“不不不,大都督,不,楚王殿下,请受妾身一拜!”

元氏几乎要给高伯逸跪下了,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刻高伯逸在她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几乎可以与圣人比肩了。

“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这都是楚王殿下的恩赐,妾身无以为报,只有来世结草环……”

元氏话还没说完,就见高伯逸轻轻摆了摆手,然后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她。

“送你去长安不假,但离你们一家团聚,那还很早很早呢。”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此时,恶魔才算是真正露出獠牙!

元氏有些不明白,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瞬间神色大变!

“高都督,不,楚王殿下,我求求您了,行行好,让高百年和我一起入长安吧,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

元氏已经拉下脸面暗示高伯逸了,可这位名震齐国的京畿大都督,却完全不为所动道:“是你自己站起来,还是……我拉你起来?”

元氏默不作声,一直跪着。

“你喜欢跪着,那就跪个够吧,本王不奉陪了,告辞。”

高伯逸转身就想走,却被元氏死死的抱住了小腿。

“楚王殿下,妾身还有点姿色,你不是喜欢玩么,我让你玩,只要你让我和高百年去长安,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真的,妾身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

元氏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她真要崩溃了。

“可是,我很介意啊。”

高伯逸将元氏扶起来,微笑着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道:“做人,可不能得寸进尺哦,难道说,你想继续留在邺城?”

这一刹那,元氏好像看到了第二个高洋,而且是一个不疯癫却更狡诈的高洋。

章节目录 第1081章 上位者的无奈(1) “哟,你来了。”

正在书房里看书的高伯逸,看到华丽装扮的元氏一脸漠然的站在门口,对着她招了招手。

呵呵,这个女人一定会再来的,对此高伯逸非常清楚。这几天,对方一定过得非常煎熬,但为了让高演之子高百年和她一起去长安,元氏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

“殿下,妾身那天不懂事,冲撞了王爷,今天特意来给王爷道歉的。”

高伯逸看元氏穿着轻纱,白皙的肌肤似乎都若隐若现,很显然早有觉悟。

“本王也不是小气的人,不过既然是道歉……那么,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此时高伯逸说话像个大反派一样,对着元氏招了招手。

元氏轻咬红唇,慢慢的走了过去,然后闭上眼睛,朝高伯逸大腿的位置坐了下去。

结果她一屁股坐在软软的床垫上,对方居然避开了!

“夫人,请你自重啊!穿这么少到一个陌生男子家中,可是不守妇道的行为呢。”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话直接点燃了元氏,对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想给高伯逸耳光,却又没有胆量。

她不怕死,但她害怕儿子高百年会死。

“王爷,士可杀不可辱,你有什么招数使出来便是!”

元氏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谈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就凭你也配么?”

这话直接让元氏哑火了。

古代,自刎,是贵族自杀的一种神圣仪式,叫自刎以谢天下。也就是说,同样是死,自己用自己的佩剑自刎,才能算是“杀身成仁”。

而元氏只是个妇道人家,士可杀不可辱,可用不到她头上。

“殿下……你又看不上妾身的姿色,又不肯让妾身带着高百年去长安,那你到底想怎样?”

元氏满脸悲愤的说道。如果高伯逸直接把她睡了,还让人心里舒服点。结果现在是,她想被睡,人家都看不上!

“其实呢,让你带着高百年去长安,也不是不行。”

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元氏说道:“但是有个条件。”

“妾身自荐枕席王爷都不要,还能答应什么条件?”

元氏疑惑问道,她现在也看出来了,别看高伯逸不怀好意,但或许真没打算对她做什么。

“今晚,去天平寺里等着,到时候通知你便是了。记住,如果你跑路了,那么,我抓到高百年,他就必死无疑。”

听到这话,元氏心中一紧,不敢多言,更不敢违抗高伯逸的命令,直接出了书房。她又是尴尬,又是羞怒,可以说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等元氏走后,高伯逸拍了两下巴掌说道:“在门口偷听不累啊,还不进来?”

虚掩的书房门被推开,一个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她直接坐到高伯逸腿上,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道:“怎么你是转了性子?美色在前都不动心?”

“其实,这事没什么意思,但又不得不去做。我总不能拿刀在你心上捅。”

高伯逸搂着李沐檀的腰说道:“身居高位,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李沐檀早已知道自己的男人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她疑惑问道:“高演的夫人,又有什么特别的?夫君要是想收入房,妾身也不会阻止的。我是真不介意。”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做啊!”

高伯逸长叹一声道。

“把元氏送到长安,可以极大的赢得元氏的好感,但走之前羞辱她一番,则是敲打元氏,让他们都安分一些。

只不过,我不可能碰元氏的身子,那样太招人恨了。元氏到了长安,可以瓦解高演复仇的欲望。元氏之所以想献身于我,不过是为了儿子高百年而已。

但是高百年,是我捏在手里的一张牌,绝对不能现在就打出去,明白么?”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说白了就是不让高演有团结元氏的机会呗。他的夫人在邺城,那么元家就会源源不断的将邺城的情报告诉高演。

相当于把鸡蛋放在另外一个篮子。

而元氏去了长安以后,元家也就自动跟她断了联系。而且此举,也是在缓和那些非嫡系的高氏皇族的王爷。

只要你们不闹,那么我就不会腾出手来收拾你们,更不会对付你们的家小。

“周国,要打过来了吧?阿郎是不是又要上战场?”

李沐檀轻声问道,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是一想到高伯逸不在身边,还是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周国年年干旱,存粮不多。所以夏收秋收,那是头等大事不能耽误的。我估计……秋收完毕后,宇文邕就会亲率大军出潼关。

大概,还有几个月吧。到时候家里就靠你操持了。”

“唉,当初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李沐檀把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喃喃自语道:“你走得太快太远,我都要跟不上你的脚步了。以后可怎么办?”

“要不?你再生几个固一下宠?”高伯逸坏笑着说道。

……

深夜邺城郊外天平寺的某间厢房里,衣衫不整的元氏躺在木板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桌案上的那盏油灯,心如死灰。

没错,高伯逸确实不想碰她,然而高伯逸却没说不让自己手下碰她。元氏晚上来到天平寺的某间禅房里一直等待,很快就进来一个不认识的壮汉,见到自己二话不说,直接扑倒。

等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她被人玷污,居然都不知道是谁玷污了她!但可以肯定,那个人绝对不是高伯逸!

“夫人,奴可以进来么?刚刚有个人送了一封信来了。”

禅房外传来贴身丫鬟的声音。

元氏连忙整理好衣衫,才让丫鬟进来。

“夫人,奴告退。”

丫鬟出去后,元氏打开信件,瞬间俏脸煞白!

上面写着:“夫人为高百年祈福,每日都来天平寺祈求佛祖保佑高百年无病无灾,要连续时日才能灵验。

夫人敬夫爱子,乃是女辈楷模,高某人佩服之至,还望夫人再接再厉。”

落款是高伯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元氏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待丫鬟冲进来观察情况之后,她才无力的摆摆手说道:“刚才看到一只老鼠,被吓到了。你扶我出去,我吓得走不动路了。”

章节目录 第1082章 上位者的无奈(2) 噩梦一样的九天,元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一夜都有不同的男人来,到后面,连她自己都麻木了。

如果是高伯逸这么玩弄她,她可能心里还能接受,毕竟,高伯逸是战胜者。胜利者处置失败者的妻妾,乃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没有什么稀奇的。

甚至可以这样说,只要还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对失败者的妻妾有想法,玩一玩,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元氏心中还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当一切结束以后,她可以带着高百年去长安,跟高演团聚,不用再过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了。

第十天夜晚,元氏安安静静的跪坐在那间禅房里,等待着最后一个“客人”的到来。只要过了今晚,应该就可以真正解脱了。

元氏轻轻叹了口气。她听说元仲华与高伯逸有染,原本以为对方会心里很难受,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以后,元氏就彻底明悟了。

对于女人来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一旦进入泥坑,就再也洗不掉身上的恶臭,剩下的,不过是看谁堕落得更深而已。到最后内心的羞耻已经荡然无存了。

“唉!”

元氏再次轻叹一声,身体松弛下来,反正,就最后一次了,无所谓的,真的。

忽然,厢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居然是高伯逸!

“高大都督,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么?还是说对残花败柳的兴趣更大些?”

元氏看着高伯逸前来,面带讥讽问道。

这个男人真是够狠啊,明明想折磨自己,羞辱长山王府,结果他自己不动手,让手下代劳。这样的行为,让元氏想到了一个人:高洋。

元氏跟高洋是相当熟悉的,类似的戏码,她在高洋身上见过多次!高洋就特别喜欢把失败者的妻妾赏给亲信手下,以此笼络人心。

“我若是失败了,我的妻妾,恐怕除了渤海长公主会改嫁以外,其余的,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认不认同这个道理呢?”

高伯逸跪坐在元氏对面,沉声问道。

元氏出身高贵,身边都是各种官宦,自然是见多了世态炎凉。她微微点头道:“大都督说的不错,这点妾身无法反驳。”

“所以,你应该理解,这就是游戏规则而已,我不过是做了每个玩游戏的人会做的事情。”

这话没错,但不代表元氏可以接受这种说辞。

事实上,她接不接受也无所谓了,高伯逸等人不会在乎她怎么想。

正如长安城的宇文邕不会在乎高演怎么想一样,失败者就要有失败者的觉悟。

于是元氏选择了沉默。

“你就不好奇我今夜是来做什么的么?”

高伯逸笑着问。

元氏摇摇头道:“左右不过是下半身那点事情罢了,妾身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她伸手去解开自己腰间的腰带。

“不必了,其实我真没有这样的需求。”

高伯逸摆摆手说道。但他此刻说的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元氏依旧在脱自己的衣服。

“够了!”

听到一声怒吼,元氏停下手,有些呆滞的看着高伯逸,整个人都变得机械和麻木。

“那你是想……怎样?”

元氏有些茫然的问道,甚至她内心深处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我带你离开邺城,去长安,当然,是我的手下办这事。”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细思就会变成惊吓。

元氏先是松了口气,随即面色大变,拉着高伯逸的衣袖,急切问道:“高百年呢?我的高百年呢?他在哪里,他会跟我一起走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以至于她已经不在乎这些天是怎么被不同的男人玩弄了。

“今夜,会有一群盗匪洗劫了长山王府,府里的奴仆,也有很多人叛变奔逃,死了好多人。

山匪们放了一把火,然后抢了好东西就逃之夭夭了。

高演从前的王妃元氏,也就是你,被山匪掳劫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官府的人姗姗来迟,却只救下三四岁大的高百年,高演其他的妻妾,和你一样都被山匪抓走,不知所踪,整个府邸被烧成一片灰烬。

楚王高伯逸怜惜高百年身世悲惨,于是将其安置在姑姑渤海长公主府里,准备将其抚养长大。”

高伯逸叙述着今夜已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故事”,油灯下元氏秀美的面容渐渐变得狰狞与骇然!

“高伯逸!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跟你拼了,一起去死吧!”

元氏朝着高伯逸扑过来,想卡住他的脖子,却是被后者轻松化解。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要我带高百年走的!不然这些天我怎么会甘心被人玩弄!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与你无冤无仇!”

元氏趴在高伯逸大腿上痛哭流涕,无力的捶打着他。

“路,都是自己选的。我当初是说我会考虑一下。结果我考虑过了,发现不能让你带高百年走,所以结果你也看到咯。”

高伯逸无耻的说道。事已至此,反正已经得罪了,无所谓得罪得更狠些。

“话说,你是想乖乖的去长安,还是想……在尼姑庵出家?或者,我帮忙,把你这九天一天服侍一个男人的事情也宣扬一下?

高演知道这件事,恐怕会很不高兴吧?”

听到这话,元氏还在抽泣的身体,忽然就僵硬住了。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如果高演知道自己做过这样的丑事,心里会怎么想?

元氏整个人都感到彻骨的寒冷。

自尽?

一想到高百年还在高伯逸手里,如果自己死了,儿子会有什么待遇?哪有母亲舍得放着儿子不管去死的?

“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让人说出去的,只要你能乖乖听话。以后,我会派人跟你联系的。”

高伯逸帮元氏整理了一下衣衫,继续说道:“高百年也是一样,他能不能活着,全靠你表现了。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对吧?

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出了天平寺,就能看到一辆马车,会带你去弘农城的!

路上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样,我这个人,有时候耐心很好,有时候又很暴躁,所以你不要赌我的心情。”

说完,高伯逸站起身,扬长而去。他在天平寺外等了半注香的时间,就看到元氏已经擦干了眼泪出了寺庙。

女人么,总是喊活不下去,可最后都还是活下去了。

章节目录 第1083章 上位者的无奈(3) 深夜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闭目养神,李沐檀在给他揉肩膀,两人十分亲密。很显然,这么晚还没睡,或者两人没做夫妻间的“保留节目”,那是因为高伯逸在等消息。

“阿郎,我爹说,书房不是女人应该待的地方。”李沐檀从背后抱着高伯逸说道:“不过阿郎倒是不介意我在这里进进出出的。”

“每个人,总不可能看到后背,都要将后背交给信任的人。如果我连你都不信,那真是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这就是再凶恶的人,心中都有柔软的地方。”

高伯逸抓着李沐檀的小手说道:“比如说你就是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阿郎是不是想说元氏的事情?其实我知道,你是不得已为之。不然的话,要杀更多的人才能办到。”

“嗯,是啊。少死很多人,不然我肯定会抓一些元氏的人杀掉,就跟当初高洋做的一样。”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鱼赞的声音。

“主公,长山王府的火已经烧起来了,按照主公的吩咐,邺城内所有负责走水的队伍,都瘫痪了,到明天早晨才会去扑火。”

“知道了,高百年呢?”

“已经送到渤海长公主府了。”

鱼赞的声音隐隐带着兴奋。

“知道了,有事随时汇报,今夜我都在这里。”

高伯逸平静说道。

鱼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阿郎累了吧,要不要枕在妾身腿上,就像是以前一样。”

李沐檀说着,就让高伯逸躺了下来。

“话说,第一次见面时,你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她呵呵笑道,轻轻抚摸着高伯逸的额头,眼中满是无限的爱意与崇拜。

“对呀,就像是火热的青春,不顾一切的冲动。想着只要把你拖上床,那就是爱情了。”

“其实……你现在也可以叫我,嗯,叫我小妖精。毕竟,我才二十岁不到。”

李沐檀媚眼如丝的说道。

“嗯,今夜,会是个不眠之夜啊!”

高伯逸闭着眼睛感慨道,双手已经解开了李沐檀的腰带。情到浓时,他们再也把持不住了。

……

在高伯逸书房里欲望火焰熊熊燃烧的时刻,邺南城长山王府,烧起了更大的火焰,将这里的一切的吞噬了。

高演的妃嫔毛氏、桑氏、杨氏等人,早已被鱼赞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看管,等待发落。而府里的奴仆,则是四散逃亡,不知所踪了。

那些高氏的死忠家奴,一个不剩,全被鱼赞和他麾下的狗腿子杀死,然后尸体被丢弃到火堆里,造成死于火灾的假象。

如此大的灾难,邺城的官府就像是死掉了一样,打更的,走水的,巡视的,全都不见了!偌大的王府,一直在燃烧,它的四周,已经被人提前划出一片“隔离带”。

长山王府所在大街的街角,停着一辆犊车,犊车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胖子,正是杨愔无疑。

此刻他正紧皱眉头看着燃起熊熊大火的府邸,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街上人来人往,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相当多。这些人不去救火,反而驱赶靠近的其他人,摆明了就是玩阴的。

杨愔心中跟明镜一样,长山王府失火了,罪行更重,已经埋在土里的长广王,那荒废的府邸却没有失火,这其中是什么原因,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除了高伯逸以外,邺城不可能有人有这等手笔。

最近传闻高演出现在了长安,无论真假,高伯逸火烧长山王府,都是做给高氏皇族的人看的。

谁想搞事,你们就是下一个高演!

如今邺城谁是老大,当真是明明白白的摆着。

其实杨愔不知道的是,高演的王妃,已经把高伯逸的手下轮流“招待”过了,其中,居然连斛律光这样的人都有!

当然,斛律光未必是好色,但他如果拒绝高伯逸的“邀请”,那么,今后大家要如何自处?大家以后还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正如当年高洋要高伯逸睡元仲华,高伯逸无法拒绝一样。现在高伯逸让他的亲信和准亲信睡高演的王妃,这些人同样不能拒绝。

这就是铁一样的规矩。

“罢了。”

杨愔长叹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自从晋阳六镇被打败以后,高伯逸就已经是只手遮天了,他在邺城干出什么混账事情,都不算稀奇。

更何况这厮老谋深算到不像话,绝对不会胡乱折腾,对方无论做什么,都是有目的有意义的。

“明日,烂摊子就要我来收拾了,当初,若是不救这小子,会发生什么事呢?”

杨愔自言自语的感慨道,转身便走。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甚至高伯逸明日会编出什么看似“合理”,却又完全经不起“推敲”的借口。他已经懒得去管了。

反正,说了也是白说,管了也是白管。

……

“阿郎今夜真是要把妾身折腾死了。”

李沐檀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了,书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他们的“战场”。

“我只是,很害怕会失去你。一想到元氏被我这么对待,那么我若是失败了,你只会比她悲惨百倍。”

“这就是你常说的,始作俑者,岂无后乎么?”

李沐檀抱着高伯逸的胳膊问道,两人光溜溜的裹着一张毛毯。今夜高伯逸也是感触极多,所以两人疯狂的亲热发泄,好像不亲热就会失去对方一样。

“明天起,邺城就没有长山王府了。”

高伯逸突然说了一句跟两人谈情说爱完全无关的事。

“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么?”

李沐檀喃喃自语的问道。

“对,逃亡到周国,夫人成为敌人的玩物,孩子被扣押,妃嫔成为战利品,府邸被毁,什么都没了。若是失败了,敌人仁慈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若是敌人残暴,性命都没了。”

听高伯逸这么说,李沐檀回忆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那个看似赌气,看似不经意的选择……居然能影响一生,不亚于第二次投胎!

而她本来要嫁的那个人,斛律世雄,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原来,失败者这么惨啊。”

“对啊,所以,我绝对不能失败,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高伯逸抚摸着李沐檀光滑的后背说道:“不然你这样的小妖精,就要变成惨妖精和死妖精了。”

章节目录 第1084章 上位者的无奈(完) 一夜之间,邺南城的原长山王府,被烧成灰烬。官府的说法,是被山匪打劫,一把火给烧了。高演的妻妾全部被掳走,唯独高百年侥幸逃过一劫。

然后被“好心人”送到他姑姑渤海长公主高彾府上。

当然,这个官方说法,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能住在邺城的人,又怎么会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呢?

有个相当可信的说法是,京畿大都督高伯逸主导了这一场“浩劫”。事实上,哪里有什么山匪啊,山匪还能跑邺城里面来?负责城防的军士都死干净了?

不过,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高伯逸会怎么说,谁让他手里捏着军队呢?他说是烧掉王府的人是山匪,那就是山匪呗,并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此事就像是在汹涌的海面上扔一块石头,并未激起任何波澜。

过了几天,长山王府原址上盖起了很多草棚,以供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在这里歇脚。官府定期会派人过来引导这些人到到邺西城的工坊里做工,后面,这里就成为了流民的一个“临时居所”。

当然,这是后话了。

朝廷此举赢得了很多平民百姓的赞誉,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人们都是健忘的,半个月都不到,他们就已经把高演等人忘得一干二净,至于长山王府,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好像那里一开始就只是个收容邺南城流民的地方。

……

洛阳西北角(挨着城墙的)有座小城,名叫“金墉城”,乃是河阴之变后,洛阳城的军事指挥中心。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很早以前,洛阳的城墙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北魏孝文帝带着平城(山西大同)的魏国朝廷南下洛阳之后,鲜卑北魏就疯狂建设这座城池。现代的洛阳老城区面积不过108平方公里,然而根据专业人士考古后发现,北魏洛阳及附近的附属地区(主要是佛家庙宇),居然达到骇人听闻的180平方公里!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后来唐代的长安和洛阳,也是远远不及此规模的。

如此大的城池,城墙的长度必定十分的长。若是北魏还在,那固然没什么事,可是河阴之变后,北魏帝国遭遇重创,连修城墙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至于后面,邺城变成经济首都,晋阳变成军事核心,根本不关洛阳什么事,所以洛阳城那庞大的城墙体系,就继续变得千疮百孔,被统治者们遗忘了。

毕竟,漏洞已经多到守军都堵不住的地步,哪怕白起复生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后面的人也学聪明了,洛阳太大了,不能不管,但是守城墙是守不住的,改怎么办?

于是他们以洛阳城西北的金墉城为核心,围绕着金墉城布置防御,至于其他兵力和防卫薄弱的地方,就干脆放弃得了。

这个防御体系,一直到王峻主事洛阳以后,才得到缓解和改进。王峻的办法更简单粗暴,那便是在洛阳及周边地区树立哨塔,挖掘壕沟。

修城墙?那是不可能的,这座庞大而破败的洛阳城,已经永远都不可能修好了。

然后王峻将守军解放出来,重新编组,使得各哨塔之间可以互相呼应,而壕沟就和地道差不多,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可以从容应对,便于兵力集中和分散。

王峻麾下的部队,既是守城的部队,亦是机动部队。

不过高孝珩来到洛阳之后,就跟王峻产生了直接的矛盾。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之前这里是王峻“一言而决”的地方,用句不客气的话说,王峻认为高孝珩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

根本没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王峻不是没后台的,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投靠了高伯逸,比斛律光站队还要早。北齐将来是个什么局面,在六镇鲜卑被击溃后,明白人都看得到,更别说王峻对这种政治上的“气候变化”,那可是相当敏感的。

之前的时候,王峻得到某人的指示,刻意与高孝珩井水不犯河水。他带着亲信部下,跟一部分洛阳守军精锐死守金墉城和粮库。

而高孝珩则是得到了在洛阳地区募兵的权力,他临时招募了一支军队,依靠高氏皇族一脉的家将亲兵,将其混编,并派人对其进行整顿训练,平日里,这两支队伍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王峻正在金墉城上巡视,他隐隐感觉到,大战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爆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王峻在洛阳地区戍守已经好几年了,对弘农城那边的动向十分熟悉。

对方派遣斥候是个什么频率,平日里喜欢在什么地方出没,这些微小的信息,他都有观察,并总结规律。

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北周斥候的活动频率明显增加了!这些人不断试探洛阳城的防御纵深,在干什么呢?

以王峻多年从军的经验看,对方是在绘制自己这边的布防图!古代地图粗糙,更烦躁的是笔也很粗。一张地图往往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能绘制最想表达的信息。

专业斥候的一个重要技能,就是绘制详细的战场地图,哪怕不会画,也要至少回去能描述清楚。

所以当北周的斥候频繁出现在洛阳周边的时候,王峻觉得这是个十分不好的信息,他已经闻到战争的味道了。

“王将军,高都督的亲笔信!”

亲信将一个竹筒递给王峻说道。

嗯?

王峻一愣,下意识的接过竹筒,解开火漆,取出信纸,将竹筒递给亲信。

“率军驻守虎牢关,将洛阳城防移交高孝珩,不得自作主张。”

信纸上就这么一句话,如果不是高伯逸字体非常特别,王峻又十分熟悉,他几乎要以为这封信是伪造的。

“高都督,这是要做什么?”

王峻暗暗揣摩起来,很明显,高伯逸跟高孝珩,完全不是一路人。王峻经常听到部下告状,说高孝珩时不时的发牢骚,说高伯逸的坏话。

现在高孝珩身边大概也是聚集了一批高氏皇族的死忠吧。

王峻似乎有些明白了高伯逸的思路。

“来人啊,传令下去,明日东进虎牢关,接替虎牢关城防。派人去跟高孝珩说一声,以后洛阳的事情,他说了算,老子不管了。”

章节目录 第1085章 西风袭来(上) “阿郎最近一直郁郁寡欢的,为什么呢?”

宰辅杨愔府上,这位胖胖的邺城文臣领袖,紧皱眉头,看着自家斑驳的围墙发呆。而他的夫人太原长公主,则是在一旁担忧的询问道。

杨愔的第一任夫人,乃是高欢庶女,结果居然红杏出墙!当然,这在当时的西魏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毕竟有祖珽之流的奸夫,就不会缺乏各种荡妇。

只是,杨家是名门大户,高欢更是实质性的皇帝,此事把他们二人的脸打得啪啪响,十分没面子。为了补救与弘农杨氏之间的关系,高欢将嫡女太原长公主嫁给了杨愔。

婚后二人生儿育女,感情和睦,高欢做人不咋地,在这件事上,倒是干了一回人事。

“唉,我是心忧朝堂政局,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的。”

杨愔没好气的说道。

“如此那妾身告退了。”

太原长公主也不是很高兴,她弟弟高演的府邸被人一把火烧了,哪怕是个妇道人家,此时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来。

然而杨愔对此却一点都不跟她说,她的心情能好才是怪事。

太原长公主走后,杨愔这才一声长叹,胖胖的身躯,看起来似乎都比往日要消瘦了几分。

“阿郎,朝廷的公函。”

府里的管家,将一封用于朝廷中枢联络的信函交给杨愔,这种情况相当罕见!

杨愔是中枢大佬,几乎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他何时需要别人用公函来联络?不说亲自前来,起码也要派个人来恭恭敬敬的将公函交到自己手里吧?

杨愔微微皱眉,不悦的拆开信函。这封信很短,只有寥寥几句。大概是说明日朝中有重大议题,必须临时召开朝会,请杨宰辅务必前往。

虽然语气很客套,但却没有将最重要的信息告诉他。

比如说,到底这个“重大事件”,到底是什么事,身为文官之首的杨愔,居然完全不知情!你说可恶不可恶!

这也就是说,其实邺城内部,还有个“小朝廷”,独立于他杨愔,在运转自如。不然这份公函是如何到他手里的呢?

只是,送信函的人,或者说势力,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杨愔没有震怒,而是一个人站在府里最大的一棵桃树下,沉默不语。这似乎是一个很明晰的信号,“发信号”的那个人,是希望自己“知难而退”么?

他有点明白那个人,或者干脆点说就是高伯逸,到底想对自己表达一个什么意思了。

“且看你明日会玩什么花招吧。”

……

楚王府的书房里,高伯逸和谋士李德林,正在商议明日朝会之事。没错,给杨愔的公函,就是高伯逸命令宋钦道送去的。

相信以杨愔这样的聪明脑壳,应该很容易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主公这算是敲山震虎,还是……杀鸡儆猴?”

李德林笑着问道。他接过高伯逸递给来的信,一目十行的看,随即便将信件放在桌案上,用食指轻轻敲击信纸道:“有封信在,主公在朝中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过要如何取得最大的战果,还要看具体如何运作。”

听到这话,高伯逸哈哈大笑道:“不瞒你说,接到此信的时候,我几乎是想引吭高歌,大事定矣。此后我们进可攻,退可守,你说得不错,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可不是么,这封信是谁写来的呢?

王琳!

竹竿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三岁大的孩子,高承广!还有这封王琳写的信。

在信中,王琳情真意切的回忆了他和高伯逸从前并肩作战的往日峥嵘岁月,并说高伯逸乃是天下第一守信之人!

随后他说起自己跟麾下的亲信都是淮南人,在知道高伯逸说要把淮南之地让他们镇守的时候,一个个都欣喜若狂!

最后,才问高伯逸能不能操作此事,移镇淮南不是问题,难的迁徙的细节,毕竟,齐军也要来接防荆襄。到底谁到这里来,是不是可信之人,自己麾下大军进入齐国以后,沿路补给怎么解决,到了淮南扬州之后,大军要如何安置。

这些细节问题,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这也是王琳最关心的事情。

在信的末尾,王琳请高伯逸能以北齐朝廷的名义对外公告,正式确定他王琳的身份地位,以免到时候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实际上,这是典型的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北齐朝廷这边,肯定会担心王琳成为第二个侯景!淮南真是乱不得,一乱就要动摇国家根基。

可是王琳也会担心北齐朝廷会趁着他们行军的机会,猝然发难!

老实说,这个可能性比前一个还要大点!

这其中,必须要一个够分量的“担保人”,一方面,能够跟王琳说得上话,也能够在邺城朝堂上说一不二。另外一方面,他还要有足够的能力,一旦这两边哪一边有异动,他能够快速的镇压,拨乱反正!

关系,能力,地位,三者缺一不可!

纵观整个齐国,乃至天下,唯有高伯逸能担此重任!

这就是李德林说高伯逸“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独孤信一个,王琳一个,都是北齐这艘大船的“压舱石”。

只要船够结实,就不怕这两块石头闹出什么事情来。

国家和人生其实有时候有相似之处,人需要平衡五脏六腑,国家也需要协调内部各种矛盾。

有王琳在,就能压制世家控制北齐的经济命脉!至少是可以缓解这个过程。一统天下后,摘桃子的人,只能是他高伯逸,而不能是世家!

这个关系,一定不能颠倒过来。

“对了,(晋阳)建设兵团,你理顺了没有?”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李德林。

“今日卑职来了除了王琳的事情外,就是为了这个。卑职已经将晋阳流民全部安置在邺西城做工,至于未来的开垦荒地,也是以工坊为单位的,不知道主公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果然是有头脑的人。

高伯逸微微点头,并未表现得太过热情或者激动。李德林理解得不错,所谓建设兵团,重心在“建设”二字上面。而军屯,早就是曹操玩烂了的东西,高伯逸肯定不稀罕。

按照这个思路,他才小心翼翼的安置,如今看来,高伯逸应该对此很满意。

“行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你来提这件事。”

章节目录 第1086章 西风袭来(下) 今日的朝会,极不寻常,因为正好是高演的府邸被“山匪”纵火后的第五天!

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几乎所有朝臣都认为,这次朝会,应该是高伯逸将高演的事情提出来,然后趁机打压高氏皇族的时候了。

娄昭君的嫡子,居然在北周,而且似乎有另立朝廷的谋划。这种事情,说出去,对于高氏皇族的威信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极殿上,李祖娥身边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喊道。随着邺城中枢的日渐稳定,众人虽然知道李祖娥是一个“橡皮图章”,却也不敢太过于轻视她了。

因为单个李祖娥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跟高伯逸两人内外配合,一个有大义,一个有实力,二者很容易就能控制住邺城的政局。

死死压杨愔一头。

“今日紧急召开朝会,是因为有一件要紧事。哀家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所以还请各位爱卿帮哀家想想办法。”

李祖娥这句话练习了很久,几乎可以算是她说得最熟练的话。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在朝会上说这句话就完事了,剩下的,交给高伯逸解决。

“太后,我等为朝廷分忧,为太后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高伯逸假惺惺的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实际上这些套路,过去都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了。

“楚王公忠体国,真乃群臣表率。”

李祖娥装模作样的点点头,继续道:“那就请楚王跟大家说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一件事,应该怎么处理吧。哀家就在一旁听着就好了。”

你看,这完全是一唱一和的,高伯逸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诸位,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停下来,在场诸多大臣,安静的等待着他的下一句。高伯逸还能说什么呢?不就是高演在长安如何如何,那些山贼是“义贼”什么的。

最后又东扯西拉一大堆,然后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没想到说完这句,高伯逸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荆襄的王琳,最新写信给我,说他和他麾下部众,思乡心切,希望能一同回到淮南之地,镇守扬州。

他希望朝廷能出兵接管荆襄之地,然后安排一下大军的行军事宜。

诸位,你们以为如何?”

哈?王琳?

杨愔等人目瞪口呆,他们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怎么现在王琳这厮跳出来了呢?

高洋还在的时候,王琳是作为北齐的“藩篱”而存在的。

说白了,就是一条自带狗粮的看门狗而已。高洋没指望这厮能有多忠诚,只希望他们在荆襄之地死死拖住北周就行了。

在心中压根没把王琳等人看做是“自己人”。

如今,看门狗不想“看门”了,居然还想入院子甚至进屋子,真是岂有此理!

“此事万万不可,侯景之事殷鉴不远,岂能有引狼入室之举?”

杨愔立刻站出来反对,几乎达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

对于侯景这个人,在场的众多大臣可是印象深刻呐。侯景横行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多年罢了。除了高伯逸这样的“新生代”以外,其他的,谁不知道侯景的厉害?

若不是侯景把偌大的梁国闹得天翻地覆,现在两淮地区还在梁国手里呢,也根本没陈霸先什么事了!

那样的话,现在各国之间的战略态势,也会变得完全不同。

杨愔的话,虽然只有一句,但是这句“引狼入室”,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清楚了。

他们这些文臣最害怕的事情,不就是担心王琳变成北齐的“侯景”么。而且,搞不好王琳还会是个加强版的侯景。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侯景为人非常粗鄙,但是,王琳可是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一个人。与狡诈的侯景相比,王琳个人信用非常好,属下一帮子淮南水贼,都认他为老大。

不像是军队,更像是社团。

这种组织结构,在底层民间是有着很强生命力的。可以这么说,王琳若是要搞事情,他的能量绝对比侯景要强!

特别是他的出身,天然就跟世家不对付,到时候振臂一呼,两淮地区不知道有多少家奴要杀掉主人,参加他的军队。

到时候,那盛况绝对比侯景牛逼多了。

以自己的“阶级立场”来说,杨愔的话完全是金玉良言,站在这里听他说话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完全应该好好听听他的看法。

“当初我在荆襄见过王琳,乃是个谦谦君子,言而有信。杨宰辅说他会是侯景第二,只怕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高伯逸当然知道杨愔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这话不能说破,说破就没意思了。

“大都督,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那些乱兵入了齐国腹地,一路抢掠烧杀,只怕是难以遏制了。”

此时的杨愔,跟往日的妥协软弱完全不同,几乎是寸步不让。

“对啊,大都督,这件事要慎重决定,不如我们直接回绝王琳,让他在荆襄守好门户就好了。”

燕子献秃头大叔这次站在了杨愔一边。或者说,除了高伯逸和他的党羽以外,这里所有人都会站在杨愔一边。

蛋糕就只有那么大,多一个人分,那么能分到的就会少一些,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无论是为国家安全也好,还是为了自身利益也好,谁都不会同意王琳进入齐国腹地。

因为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风险极大,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北齐是高氏皇族的,甚至是野心家高伯逸的,然而却永远不会是他们的。

这就好比说,绝大部分“打工人”,都不会把公司的事情当做是自己的事情,除非你自己就是老板。

“太后,王琳此举虽然可疑,但是,若是对方真心归附,我们却置之不理,那么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将来若是周国边境有刺史要依附于我们,看到我们现在这样的做派,会不会心凉半截呢?

在场诸位,都只顾自己,不顾国事!

请太后定夺!”

高伯逸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

“请太后定夺!”

众大臣也一齐跪下恳求。

这就僵持住了。

反对的人虽然多,可高伯逸并不是一般人,他是手握兵权的大佬。

他一人,顶的上在场所有的人加一起的分量。

“哀家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你们先回去思考一下,明日朝会继续,再进行商议可好?”

章节目录 第1087章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上) “主公料事如神,果然群臣都在反对。卑职看到众人反对甚为坚决,就没有站出来提那件事。”

夜已深,楚王府的书房里,李德林面色凝重的跟高伯逸二人密谋对策。今日杨愔的态度之坚决,有些令李德林始料未及。

所以他没有按预定计划抛出之前跟高伯逸商量好的对策。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确实不需要今日强行推进。”

高伯逸也没指望今日就让杨愔他们屈服。其实,并非是杨愔本人要坚持,或者说,这件事跟他本人关系并不是很大。

王琳再牛逼,难道还能杀到邺城来找他麻烦不成?

杨愔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一群人。他背后的那些人,能量极大,哪怕高伯逸也是忌惮三分。这些人掌握着北齐的经济和军事潜力。

为什么历史上北周灭北齐的时候,北齐账面上有两千万人口,却打不赢人口不到九百万的北周?

答案是:北方世家因为高湛乃至高玮等人的倒行逆施,已经掀桌子不玩了!

粮仓里有再多的粮食,北齐朝廷用不上。

邬堡里有再多的私军,北齐军队用不上。

这些世家甚至是在背后当带路党,帮助北周破北齐!一直在抵抗的,只有晋阳六镇鲜卑而已。

所以当鲜卑最后的大本营晋阳被宇文邕攻下时,北齐就已经实质性的灭亡了。如此强势的北方世家,高伯逸又怎么会不忌惮呢?

今日难道他无法推进王琳入北齐么?其实不是,要强行通过也是可以。只不过政令出了邺城,后面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世家们可以表面上答应,但在背后使绊子,让王琳和他麾下部众无法抵达淮南,这就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地方。

“主公,您是打算怎么办?”李德林感觉好像有些,怎么说呢,像是黔驴技穷一样,这时候还没有这个成语,不过不妨碍产生这样的感觉。

高伯逸站起身,来回踱步,最后站定在李德林面前道:“按照原定计划,提出方案就行了。”

想了想,总感觉有些不妥,李德林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如此……也好吧。”

他总是感觉高伯逸好像过度自信了点,可对方是主公,有些话他不能说,只有高伯逸碰钉子了,才听得进去。

“那卑职告退。”

李德林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去,看得出来,他眉宇间的哀愁,不像是装出来的。

“太祖告诉我们,地主阶级和小资产阶级,都有着天然的软弱性。对付这种人,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高伯逸一个人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

“格瓦拉说过:他们将来会给你们修医院,修学校,涨工资,不是因为他们变得善良了,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世家啊,不教训一下,那是不行的。”

……

楚王府的一间厢房内,三岁大的高承广已经睡熟了。而他的老师,兼照顾他的“保姆”高熲,则是在油灯下看书,正是那本《三国演义》。

“大都督!”

看到高伯逸推开虚掩的房门,高熲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去迎接,随后关上房门。

“好像很久没见他……上次走的时候,还那么小。”

高伯逸坐到床边,看着高承广,眼中满是慈爱。高承明跟他母亲李沐檀很像,从小就看得出来,长大绝对是帅哥。

而高承广则是继承了高伯逸的绝大部分外貌,更阳刚硬朗一些,哪怕睡着了都看得出来。

“高熲,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建议。”

高伯逸不动声色将高熲拉到一边,这个人,他一直很重视。如今来看,他的立场,是站在独孤信这边的,至少不会跟那些世家大族沆瀣一气。

“王琳想要镇守淮南,将荆襄让给齐国。此事朝中无数大臣反对。

我想问你,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如何应对呢?”

这?

高熲一愣,他发现高伯逸的步子,还真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很多事情看似突然,实际上,则是早有预料。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当初独孤信是跟王琳一起,在楼船上喝过酒的,那时候他就在独孤信身边!

而现在,独孤信已经入北齐,而王琳,居然也要入北齐!

这两件事看似没有关联,实际上,则是高伯逸多年前就在布置,否则王琳又怎么可能下决心抛弃易守难攻的襄阳,而要前往淮南呢?

“大都督,恕我直言,此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以先斩后奏,私下里同意王琳前往淮南。

那么他去必然会受到各种阻碍。

这时候,大都督可以亲率神策军前往荆襄,北上攻打周国宜阳郡!

等班师回朝的时候,和王琳大军一同入齐即可。这样任谁都没活说了。”

高熲自信满满的说道。

听了这话,高伯逸心中骇然!

他并没有说自己的计划,然而,高熲却提出了一个跟自己异曲同工的方案。

看起来,似乎更妙!

此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留在独孤信身边,实在是可惜了。

“你刚刚说得,很有意思,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看起来,你已经酝酿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两人来人书案前对坐,高熲用毛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形图,然后指着中间一条横线道:“周国与齐国之争,核心就在平阳,洛阳这条线。

然而,其实洛阳的防线,还是有一个薄弱点,那就是南面的宜阳。

若是宜阳在周国手里,他们则可以从西南袭击洛阳。从前的那个天险,根本挡不住水军,实则形同虚设。

宜阳也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地方,所以卑职觉得,若是主公能以宜阳为节点,讨伐周国,定然能有所斩获。

而王琳入齐,则是获胜后顺理成章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妙,妙啊!

此时此刻,高伯逸几乎都想给高熲拍巴掌了!

他原本的思路,是带着王琳大军,一同与周军鏖战洛阳。一方面,是消耗王琳的实力,使得他更容易控制。另一方面,也是顺理成章的将其拉到自己的体系里。

没想到高熲的战略更妙。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不进入敌人预设的战场,这才是优秀的用兵之道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受我一拜。”

高伯逸恭敬的对高熲行了一礼。

章节目录 第1088章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下) 邺南城皇宫的太极殿,气氛紧张到要爆炸!

昨日,在杨愔等朝臣的极力反对下,王琳写信要依附齐国,并迁往齐国腹地淮南的议题,被拖到今日。

双方都有了一天的准备时间,自然不会像昨日那样仓促上阵。只不过,谁胜谁负,那还真的不太好说。

“诸位爱卿,今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讨论,都来说说王琳的事情吧。”

李祖娥的声音带着疲惫,这次可是真疲惫,而不是房事后的慵懒。王琳入北齐,哪怕是赵郡李氏也是感觉很有危机感,对她施加了很大压力。

李家人或许高估了李祖娥的实力,但她自己心里却非常明白,如果没有高伯逸,那么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会变成一个大问题。

高伯逸说要让王琳入北齐,这种事情,李祖娥是没办法阻止的,这一点非常明确。她心里有数,所有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去跟高伯逸讨价还价。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所以她也是随便的把李祖勋打发了,双方弄得很不愉快。想起那些糟心的事情,李祖娥一夜都没睡好,今天自然是没什么精神了。

“太后,微臣建议,无论是愿不愿意接纳王琳入齐,都要给对方一个明确的说法,不然显得很无理,有失我泱泱大国的气度,诸位是否也这么认为呢?”

来了!

居移气养移体,如今高伯逸说话,哪怕他只是用很随意的语气,听的人也不敢怠慢!更何况他是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重大的事情!

“高都督的话,正是我等所想。只不过,王琳山野粗人,应该怎么跟他回复,倒也颇费些思量。”

一杆子大臣里面没有谁敢站出来,大佬对大佬,小人物出来只会被吊打,最终还是杨愔出来接了这个茬。

他不出来完全不行。

今日,高伯逸不会善了的。

“杨宰辅的话可说到正题了,那么,请问应该如何回应?在场诸位请畅所欲言吧,不管是什么官职的,都可以出来说说嘛,不碍事的。”

高伯逸笑得很随和,也非常有暗示性。

大佬定下来了一个方向,下面的小弟,就要开始冲锋陷阵了。总不可能让他这尊大佛,在朝堂上对着人喷唾沫星子吧?那也太掉价了,像是菜市场的老农一般。

双方不动声色的就达成了“妥协”,暂时不会直接让王琳入淮南。但是怎么回复,实际上这代表着北齐朝廷的一种态度。

热烈欢迎?婉拒?还是若即若离?

怎么回答,往往预示着将来这件事的走向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臣有本奏!”

正在这时,站在太极殿非常靠后的李德林站了出来。从前,他都没有机会站在这种地方,是被高伯逸“外放”了之后,才能堂而皇之的直接参与朝政。

杨愔有些诧异的看了李德林一眼,然后瞬间有些明白了对方的立场。

这个年代,如果说朝廷的中高层,谁是世家出身的话,除了极为个别的人以外,其他的,无一例外都是世家出身,拐弯抹角也能拉着关系。

但是,很多人的出身虽然是世家,然而却是世家的旁支,甚至是旁支的旁支!在他发迹以前,可能家里连饭都吃不上。

比如说高伯逸老爹高德政,他确实是渤海高氏出身,然而,渤海高氏的主流,却并不是他这一脉。

可能要追溯到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才能是高氏某一支的庶出,或者干脆就是外生子。

这些人,如果跟了某位主公,那么所谓世家能给他的,未必比自己跟的主公给的多。李德林就是这样的情况。

高伯逸给他的足够多,所以他就不必理会那些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所谓“亲戚”在一旁指手画脚。

而杨愔却不同,他虽然不是弘农杨氏的话事人,但他在弘农杨氏里面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

李德林可以不管李家怎么叫嚣,他却不能不搭理杨氏怎么在背后安排,这也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说吧,算起来,哀家和你还是本家人呢。”

李祖娥轻笑道。

“微臣在奏对之前,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杨宰辅。”

李德林从大殿靠外的位置,走到杨愔跟前,两人互相行礼,这也是朝廷的基本礼节。

“杨宰辅,我想问你,若是我们直接拒绝王琳,对方恼羞成怒之下,有没有可能攻打郢州(今湖北武汉武昌区)?”

坐镇襄阳的王琳,发飙以后,当然会打郢州,这不需要怀疑,只要看看后世九省通衢武汉的地理位置,就知道王琳肯定会拿下这里啊!

哪怕杨愔不知兵,也知道郢州地位异常重要,这里若是丢了,荆襄则会完全失控,后果不敢想象。

杨愔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王琳发家于草莽,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们不让我们回淮南?

OK,那我们自己去好了,顺便把你们痛殴一顿。

这种想法,说实话确实很符合王琳和他麾下那些部众们的心理。

“如果王琳出兵,让你去抵抗,你去么?你打算带多少兵马去?”

看到杨愔承认了自己的说法,李德林继续咄咄逼人的问道,他这个说法是有点耍流氓了。杨愔是在后方负责调度的,又不是冲锋陷阵的。

你让他这个胖子去带兵,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并无带兵才能,若是王琳带兵来袭,还是要高都督亲自出马才行。”

杨愔双手拢袖,对着高伯逸行了一礼。

“既然杨宰辅无法带兵出征,那么你万一激怒了王琳,你有办法出使荆襄,让那些人放下刀兵么?”

李德林又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你既然不能带兵,那么嘴巴总是有的吧,你去一趟荆襄,然后让那些人立地成佛。

怎么样?

李德林说了这么多,其实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你行你就上,不行就别哔哔!你们这帮人在这里说得唾沫横飞,王琳到时候带着刀子来跟你“讲道理”,有种你出去硬扛啊。

“住口,你是何官职,怎可对杨宰辅无礼?”

高伯逸对着李德林呵斥道。

他只是说李德林“无礼”,可没说对方的话没道理啊!

“都督息怒,是微臣冒昧了。”

李德林对着杨愔行了一礼,随即退回原位。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章节目录 第1089章 笔杆子到底是不如枪杆子(上) 上啊,你倒是上啊,你怎么不上呢?

此刻李德林要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拿鞋底板扇杨愔的脸。

你们既然不能为北齐的政局负责,那么,就不要说些多余的话。你要拒绝王琳,得有你拒绝的本事!不然在一旁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李德林最后虽然被高伯逸“呵斥”了一番,但实际上,则是在给李德林解围!若是将来杨愔报复李德林,则会被世人认为是“心胸狭隘”。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肚量这么小,还怎么做宰辅啊,洗洗睡吧!

一时间,除了高伯逸以外,在场所有大臣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王琳真的翻脸了,造成北齐政局地震,自己是否可以在这场地震中“安然无恙”?

出事了,总是要问责的,现在跳得越欢,到时候清算就越惨。细胳膊细腿的人,还是不要参与其中了吧?

“刚才李部曹(李德林现在的官职名)说的有些过了,诸位不必担忧,只管畅所欲言便是。无论王琳弄出什么事情来,有本王在,他翻不出浪来,不会让诸位到前线去跟那些蛮横的水贼对峙的。”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说道。

他表面上是在说“老子罩着你们,安心的当喷子就是”,背后的意思,其实是在说“你们根本顶不了啥用”!

偏偏你还发作不得。

“杨宰辅,如何回复王琳,你怎么说?”

李祖娥看局面僵持了,疑惑的问了一句。

“回禀太后,微臣觉得,王琳归附虽然是政务,但此人手握数万兵马,乃是一方大员。微臣在军务上没有说话的份,不如让高都督来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就算后面事情有反复,高都督也有办法平息下去。”

杨愔的话,可谓是软中带硬。

你说我不行,那我就让你来呗。

“楚王,你怎么说?”

李德林的花式“灵魂拷问”,高伯逸的故意避让,其实为的就是这句话!

“太后,诸位,王琳手握重兵,而且,目前名义上也是属于我齐国的臣子,这一点,我们是不能否认的。

从道理上说,王琳既然是齐国的臣子,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拒绝他进入齐国腹地,这一点,我想应该是没什么争议的。”

高伯逸的话语很平静,落在群臣耳朵里,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这厮,想让王琳入齐的态度很坚决啊!

只不过,王琳入齐,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在场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看到诸多大臣没有一个站出来反驳,高伯逸继续说道:“如果我们直接拒绝,王琳肯定会有所动作。

他不是一个人,他麾下那帮人,都是淮南淮北的,直接拒绝,等于说是断了他们的念想。

王琳哪怕再谦和,他要给他的部下一个交代,这口气,只能出在齐国身上。”

高伯逸把王琳的情况,跟在场的大臣说了,包括王琳从前的一些事迹,全都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番。

这下,原本不服气的人,现在也服气了。

包括杨愔在内,其实对王琳的能量并没有很直观的了解。王琳这个人不可怕,他远远不像是侯景那么好斗,在个人操守上,几乎秒杀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

包括他高伯逸在内。

可是,王琳的手下,却是一群什么都敢干的亡命之徒。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只听王琳的话,谁也指挥不动。

这样的一个人,要成就一方霸业,那是很难的,说白了,心还不够黑。

但是这样一个人,要给你制造点麻烦,那却是相当容易的!

“我觉得,对于王琳的诉求,我们要积极的回应。

首先,王琳,要去淮南之地,这个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如果这个原则性问题,我们拒绝了他,那么,后面的话说得再好听,人家也没有兴趣继续听你说废话。”

看到众臣都脸上都出现深思的表情,高伯逸继续说道:“所以说呢,我们一方面要在信中表示,热烈欢迎王琳来淮南镇守,以邺城中枢的名义公告天下,王琳乃是齐国的忠臣,为国家抵抗周国多年,镇守荆襄,劳苦功高。”

说到这里,好多人都昂着脖子,等着高伯逸那个“但是”!

说了半天,不就是想听听高伯逸到底会怎么说嘛。

“但是,我们私下里给王琳的信,却不能满口答应他的要求。至于这些怎么说,我会私下里处理的。你们觉得如何?”

高伯逸的意思就是说,这事儿我包了,你们以朝廷中枢的名义,褒奖王琳一番就OK,所谓“口惠而实不至”,就是这个道理。

反正,口号是要喊出来的,给王琳定性,一定不能错。

王琳必须要是北齐的忠臣良将,为国家贡献良多。这么说的话,以王琳的脸皮,定然不会贸然就攻打齐国控制的国土,因为那样对他的“人设”,损害实在是太大了。

失去与得到的完全不成正比。

根本没什么搞头!

然而,在背后,高伯逸需要跟王琳好好沟通,处理他入齐的各种障碍。最大的一个障碍,说白了,就是信任危机!

抢夺蛋糕这样的事情先丢一边不管,侯景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王琳会不会是下个侯景,只要是脑子没坏的人,都会在心中留下一个问号。

一句话,要是想入齐,王琳需要“证明自己”。

那么如何证明自己呢?你说你自己是好人,你麾下大军“人畜无害”,人家就会相信了么?

所以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你把心挖出来给人家看,人家都会说这是猪心!

世道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至于怎么让王琳妥协,这是高伯逸的事情,甚至可以算是“国家机密”,没有必要在廷议的时候说出来。

高伯逸这一番话,可以说完全占据了主动!他就是欺负杨愔等人,完全不能带兵,完全不能在军事上说话,那么,这些人,也就完全没有能力收拾烂摊子。

现在提出来,是给他们脸,见好就收的话,还能顾全脸面。

若是给脸不要脸,高伯逸不介意写信过去,让王琳稍微“跋扈”一点点,显示一下破坏力。到时候,他高大官人不仅仅是要掌握主动,他还要问责!

现在谁说要将王琳拒之门外的,到时候他就趁机把那些人扫地出门!就看杨愔现在怎么选了。

章节目录 第1090章 笔杆子到底是不如枪杆子(中) 太祖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如今这句话再次应验。你没有枪杆子,就硬气不起来,李德林的话,只不过是把邺城中枢朝臣们脸上的遮羞布撕下来了而已。

而且,这并不是高伯逸交代他的“策略”,而是李德林自己权衡再三的决定。

一场朝会下来,群臣们像是打了一场恶战一样,几乎是要虚脱了,整个人脑子都懵逼了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高伯逸依然是最后一个出邺南城皇宫的,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杨愔早就双手拢袖的等在宫门对面了。

“今日,你很威风啊。”

杨愔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高伯逸,他为人相当和气,对下人也很少摆谱,像今日这样怒不可遏,长这么大,还真没有多少次。

上一次是葛荣带着所谓的“义军”滥杀无辜,他出言阻止对方不听的时候,才出现这样的表情。

而高伯逸显然不是滥杀无辜的那种混蛋。

“宰辅大人很愤怒么?您是因为什么而愤怒呢?”

高伯逸对着杨愔拱手行礼,看起来很淡定,甚至有些悠然自得。

对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杨愔听到这话一愣,生气了好一阵,现在想想,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些事情,本身就是公事。王琳跟自己没仇恨,高伯逸跟自己亦是没有私仇,那么到底在生气个什么呢?

有句话叫公事公办,一个人的身份,并不是单一的。在家庭里,他是儿子亦是父亲,身份是家庭成员,在家就要说家里的话,做家里的事情,不能把外面那一**进家里来。

反过来说,到了外面,该行走的行走,该做事的做事,在商言商,锱铢必较,这都是应有之意。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如果硬是要说有什么生气的话,那就是他现在还不太适应身份的转变。

以前高伯逸虽然在高洋身边行走,看起来权力不小,实际上,他被撸掉,只需要高洋一句话而已。

那时候高洋对杨愔却是相当尊重的,怎么说呢,你只有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肆无忌惮。别看高洋老是捉弄辱骂杨愔,实际上,则是把执政大权交给了他。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杨愔的地位,在很长很长时间里,是绝对凌驾于高伯逸之上的。但是现在,无法掌控军队的杨愔,不可避免的大权旁落。

说心中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没什么办法罢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听说邺南城开了个说书的茶馆,我们去那边听听书,喝喝茶,如何?”

高伯逸指了指离自己不远的那辆犊车。

这个年代,喝茶的习惯,是要加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高伯逸把单纯的喝茶方式带到了邺城,并慢慢的普及开来了。

于是孕育而生的茶馆,也渐渐多了起来。喝茶的人无聊,听听说书人说书,也是一件乐事。

“如此也好吧。”

杨愔不情不愿的上了犊车,一路来到开了好久,但最近才重新装修一番的茶馆。两人不动声色的找了个僻静角落的条桌,叫了一壶普通的清茶,然后竖起耳朵听看台上的说书先生说书。

“且说那段韶,在草原长大,茹毛饮血!他这个人有个怪癖,每次打仗之前,都要生吃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然后就变得力大无穷!啧啧!”

看台上的说书先生一开口,就把杨愔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虽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是段韶为人还是很讲究的。除了比较好色以外,其他的真的没啥,段韶的个人操守还是可以的。

至少比很多六镇鲜卑的将领要强多了。

至于什么生吃婴儿之类的,纯属胡扯!段韶年轻的时候确实骑射的本事不错,但后来他打仗都是靠脑子,哪里有什么力大无穷啊。

这完全就是泼脏水的手段罢了!

杨愔看了高伯逸一眼,有点明白这厮今日带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了。

“这天,一个妇人拦住正打算去朝会的高都督。妇人哭诉道:段韶派人抢我孩儿,还生吃了他,你们这些人跟他一丘之貉,是也不是?”

说书先生一边说,还一边声情并茂的模拟出那妇人愤怒的吼声,杨愔观察了一下周围听众的表情,果然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这个段韶,该死!”

场下有个年轻人高喊了一句。不过其他人并没有附和,而是看着说书先生,看他会怎么说。

“高都督虚扶了这位妇人,沉声道:你可有证据?你可敢随我一同擂鼓告状?诬告反坐,你若是攀诬,今日必死无疑!”

“奴家今日已抛却生死,这便随都督一同去皇宫门前击鼓!”

听到这里,杨愔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无非是妇人告状成功,然后段韶使出手段潜逃到晋阳,然后在晋阳起兵。“伟光正”的高都督高伯逸,率军平叛,还齐国一个朗朗乾坤之类的。

而诸如自己这样的人,在故事里,要么是昏聩无能的,要么是被段韶的“淫威”所吓尿了的,要么就是跟段韶同流合污的。

整个故事,就只有高伯逸和他麾下的亲信才是好人。

这种套路,简直就是……哄三岁小孩的。

然而,底层的民众,也就偏偏信这一套!真实的段韶,反而没什么人信了。这些人,就是喜欢那些很X很暴力的事情!

你说可恨不可恨!

依照这种模式,杨愔可以想象,说书先生口中反派角色段韶,完全可以变成杨愔!只要高伯逸喜欢,随时就能变过来。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高伯逸今日带他来这里了,哪怕对方到现在,都是一句话没说。

“你不是常说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老夫以前还不得其意。今日一看,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杨愔喝了一口清茶,满口苦涩。

“这茶水,刚刚喝下去的时候是苦涩的,但是你慢慢回味一下,却是会有一丝甘甜。很多事情,并非是意气之争。我相信,杨宰辅,和我,目标其实是一样的,都不想齐国动乱。

能有今日之局面,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说完高伯逸端起茶杯道:“以茶代酒,敬杨宰辅一杯。”

章节目录 第1091章 笔杆子到底是不如枪杆子(下) 茶馆的一楼闹哄哄的,不是个谈话的地方。高伯逸领着杨愔来到二楼,找了个安静的“雅间”喝茶。

其实杨愔的心思早就不在茶水上面了,高伯逸想说的话,刚刚那个评书,应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不相信那一段是事先安排好的,只能说,这里的所有一切,全部都是安排了好久,并且一直在运作的。

为了什么,不言自明。

要先搞倒,必然先搞臭,这都是常规套路了!不过真要说起来,在苻坚以前,还真没有人大规模搞过。

苻坚干掉苻生,害怕自己得国不正,所以开始了大规模的对苻生“泼脏水”。

苻生做过的事情,要放大了吹嘘。苻生没做过的事情,如果是他手下做过的,那么也可以“转移”到他身上。

是谁帮苻坚出这个主意的呢?就是他的好友兼谋士王猛。

王猛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反正死人不会说话,对吧?他组织了很多文人,一面不断的给苻生泼脏水,反正就是白天XX大肚子,晚上非礼小女孩,什么坏事出格他就做什么。

另一方面,则是不断给苻坚脸上贴金。什么扶老奶奶过马路啊,过年去敬老院看孤寡老人,不断给失学儿童捐款啊之类的,能按上的绝对不吝啬。

在苻坚之前,还真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搞。说实话,高伯逸这招,虽然评书的方式很新颖,但套路还是老套路,一点都不上档次。

“今日是段韶,明日,也可以是我杨愔吧?你真是好手段啊。”

杨愔嘿嘿冷笑了一声。

“那不一样。”

高伯逸摆摆手手道:“杨宰辅对我有提携之恩,这种不上台面的小手段,怎么会用在杨宰辅身上呢?”

杨愔听这话有点不对味道,高伯逸是不是在说:其实对付你根本就连这些小手段都不需要!

“说吧,痛快点,王琳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给我交个底,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

杨愔沉声说道。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要不然,高伯逸去平息世家的怒火,还有点费劲。主要是那些人的思维,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还是杨愔出面比较好。

类似请一个“担保人”一样。

“淮南,没有一个够分量的人镇守,迟早会是陈国的。这一点,不需要怀疑。”

高伯逸淡然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陈国?就这?

杨愔第一个感觉就是不相信!

然而高伯逸却是知道,在高玮时代,甚至高湛还在的时候,北齐的淮南局势就已经恶化了。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恶化呢,因为高洋登基后夺得淮南之后,下了一道政令。

两淮免税十年!

免税啊,那还不好!特别是当地的世家大族,简直要引吭高歌!所以陈霸先啃淮南啃不动啊,北齐这边是免税的,到了你那边还要收税,大家都不傻啊!

结果,十年免税期过去,高洋也挂了。一听说要收税,早就习惯不交税的两淮各类人,瞬间就不干了!

在此之后,北齐的两淮地区就没安稳过。后面南陈的陈宣帝北伐,统帅吴明彻一路势如破竹,打得北齐叫苦连天。

这件事,也让陈宣帝产生了一个错觉:我是特别牛逼的,不亚于当初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刘寄奴!

后来遇到北周的军队,把北周也当成北齐的淮南军,结果,吃下去土地,又全部吐了出来,为南陈的慢性死亡埋下了伏笔。

高伯逸此时说这个,可以说极有预见性和前瞻性,并非是完全为了争权夺利。他把税收政策和以扬州为中心的淮南经济跟杨愔剖析了一番。

然后得到了一个很浅显的结论。

两淮之地,无论是贸易,防守,都与南陈息息相关。扬州越是繁荣,南陈的野心就会越大。

等十年免税期(还有大概两三年)一过,就是南陈正式翻脸的时候。

这下杨愔也是没话说了。

他原本就怀疑高浟是高伯逸派人行刺的,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而且,高伯逸心中早有腹稿,就是让王琳来当这个淮南行台都督。

坐镇两淮,防御南陈,抵制世家的渗透。

这一步,对方是无论如何也会向前大力推进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弃。如果谁要阻止,起码,他会成为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个反面角色。

至于高伯逸下一步会怎么收拾,只有自己想不到的,绝对没有对方做不到的。

杨愔真的想说“后生可畏”四个字,只可惜之前他已经说过了,此时竟然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此番,并非是我要坚持,而是……反正也会有人找你询问的。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会帮你说几句话,但也仅此而已,你明白么?”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杨愔最终还是妥协了呗。如果高伯逸确实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权,杨愔肯定不会松口。

然而,若是此举能够影响齐国的大局,那么杨愔也会说服自己,去接收这件事。因为他要是阻止,而事后却导致局面大坏,那他就是罪人。

跟儒家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原则相违背。就算要卡,也不必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杨愔相信,李家的人,会去找高伯逸谈的。

“你打算怎么让王琳去淮南?”

“这个暂时,还不方便透露。有些事情,先说了以后就不灵了。杨宰辅只要以中枢的名义,任命王琳为淮南行台大都督就行。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在下处理。”

朝廷任命一个官职,具有极为强烈的象征意义。比如说江州的那些豪酋,在历史上为什么要玩命的跟陈霸先过不去呢?

原因就是他们都是南梁所任命的“都督”,陈霸先占据了建康城,那么南梁就不存在了!南梁都不存在了,那么他们的官职也都不存在了。

这样下去,没有官职在身,还怎么独霸一方呢?

所以这些人,只要对抗陈霸先,那么他们就还是梁国的“忠臣”。反正陈霸先又不会给他们什么,跪下当狗也没什么意思啊,狗还要吃骨头呢。

同样的,北齐只有封王琳这个有名无实的“都督”职位,对方才会相信所谓的“诚意”。如果这一步都没有,基本上后面的不用再提了。

“事关重大,我要考虑一下。”

杨愔沉默片刻说道。

“请随意,我送宰辅回去吧,这里也有些吵闹。”高伯逸起身行礼道。

章节目录 第1092章 兴师问罪(上) “九合啊,你就不要看地图了!”

已经入夜,高伯逸的书房里,祖珽犹如热锅蚂蚁一样围着他打转转。

“怎么了?莫非是有人为难你?谁跟你过不去,我去帮你出出气。”

高伯逸将地图放在桌案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祖珽着急,心中暗爽。

祖珽幽怨的看了高伯逸,长叹一声道:

“你不是说让我去扬州的么?那么多水灵灵的妹妹,啊,啊那个腰啊,那个胸啊,又白又那啥,要什么样的没有?你又不是不懂?

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么?现在你怎么想去找那个王琳来坐镇淮南,他不是咱们的人啊,我去那边,命还有没有都要两说!”

当初打算安排祖珽去扬州的时候,这厮叫一个欢腾啊,几乎要把房顶都掀开了,如今却跟死了爹妈差不多,隔几天就要到自己府上来闹腾一下。

“稍安勿躁,你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将祖珽按在自己对面的位置跪坐好。

“你若是现在去了扬州,而王琳不去,那就是世家的扬州,而不是你祖珽的扬州。世家那帮人铁幕一般,你一个人去了以后也是白给,被人家像猪一样养着而已。”

听到高伯逸的话,祖珽面色也冷下来,最后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道:“你说得不错,那帮人啊,要是没人压着,也是要翻天的。”

祖珽也是出身名门,先祖是创造了“闻鸡起舞”“中流击楫”等成语的祖逖。他的出身,为他在这个时代扬名立万创造了极为便利的条件。

这就跟高伯逸是高德政儿子一个道理。如果他是出身农夫之家,还没有走出第一步,就会被死死按在田地里劳作,直到死亡。

大世家做事是什么德行,祖珽是非常清楚的。这些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但是一旦他们想要谁成事,或者想搞砸谁的事情,不说易如反掌,至少是有足够的能力与手段的。

哪怕没有高伯逸,也有李伯逸,张伯逸,就算北齐找不到人,他们也会去北周找。如果祖珽单枪匹马,或者跟个窝囊废到了扬州,他也只可能变成一个傀儡。

就跟前任的那些淮南刺史一样。

清代的时候,扬州不产一粒盐,却为国家提供了60%的食盐,足以见得这位置的要害。

“你是想,让王琳压制那些世家么?”

祖珽聪明绝顶,很快就想明白了高伯逸到底想干什么、

“不止如此,其实也是让世家反过来限制王琳。二者是一种互相制约的关系。”

听起来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祖珽发现里面有一个致命漏洞。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些世家要是支持王琳称王,那要怎么办?”祖珽疑惑的问道。本来想二者互相制约,然而他们若是联合起来了怎么办呢?

“你以为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中人,会看得起王琳?还是看得起他那些手下?

侯景来的时候,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世家那些田庄的看守者,让佃户们自己有仇报仇。这样手里沾了血,就只能在他手下做事!

这些佃户里面,就有人成为了王琳的手下。更别说王琳那帮人,更多的都是行船的,没什么正经行当游手好闲的。

这些人一直都仇视世家,世家更是视他们为毒蛇猛兽,这两者要是联合起来,要么,王琳投靠世家,他会失去支撑他到今天的老兄弟。

要么,他还是带着自己那帮人混,跟世家水与油共存,谁也不惹谁。”

高伯逸还没有说完,祖珽就哈哈大笑道:“你好坏啊,把蛇跟老鼠丢一个笼子里。不是蛇吃了老鼠,就是老鼠咬死蛇,厉害厉害!”

瞧这比喻打得,简直可以用“蛇鼠一窝”来形容。

高伯逸摆摆手道:“不是不让你去淮南,而是要王琳和他的部众到了那边去了之后,你才要过去。”

对着祖珽招招手,等对方凑近以后,他才压低声音道:“齐国水军不堪战,跟陈国打等于是送菜。

你到了淮南,帮我训练出一支水军来。当然,这些事情王琳会做,你要帮他跟世家之间沟通,另外,也要组建自己的班底,趁机把王琳的手下拉拢一下,懂么?”

王琳到了淮南,定然是跟世家势力势成水火的。这个时候,祖上当过流民帅的祖珽,兼有世家与流民帅后代的双重身份!

他是天然能跟两种人沟通的角色。更别说祖珽“五毒俱全”,他肯定会很受王琳手下那些粗鄙武夫的欢迎。

而祖珽本人,心中也有个元帅梦,有个宰相梦,只要是能大鸣大放的事情,他都想来插一脚。

可以说这个安排,兼顾了祖珽的能力与性格,以及各方势力的复杂关系。难怪祖珽一直拍手叫好呢。

“对了,还有件事……高家的那些人,最近联系很频繁呢,你当心点。”祖珽沉声说道,他今日来,主要是为了跟高伯逸说这件事的。

高氏皇族,除了主枝高欢这一脉以外,也有些旁支,虽然血缘关系不近,但他们也是天然的向着高家。

怎么说也不会来给高伯逸当舔狗!

这些人频繁联系,肯定是有了一个“主心骨”,至于这个“主心骨”是谁,其实可以猜测的范围真的很小,也就那么几个人。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高伯逸摆摆手,祖珽本来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卡在喉咙里,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祖珽走后,他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想干嘛呢?这么快就跳出来了?”

“阿郎,有点事情。”

门外传来李沐檀的声音,带着犹疑。

高伯逸走过去开门,就看到自己的夫人面色纠结的看着自己。

“你叔父来了?”

一听这话,李沐檀略有些吃惊,随即点点头道:“黑着脸,像那天我炕糊了的烧饼一样,我看他带着佩剑,你小心点。”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黑成锅底大概可以想象,不过带着佩剑就纯属调侃了。高伯逸捏了捏李沐檀的小手道:“那行,我就去看看你叔父怎么拿剑砍我了。”

高伯逸离开后,李沐檀倚靠着墙,看着他的背影出神,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章节目录 第1093章 兴师问罪(下) 当高伯逸看到李祖勋腰间真的带着佩剑的时候,第一感觉不是吃惊和害怕,而是想起渣渣辉那句台词“系兄弟就来砍我!”,不由得哑然失笑。

每当高伯逸想起前世的一些记忆时,就会感觉,他依然是一个现代人,他在这个时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只不过,此时高伯逸的“哑然失笑”,在李祖升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在他看来,高伯逸那是“得意的笑”,是一种翅膀硬了不受掌控后的“猖狂大笑”!

“你现在还笑得出来!我都担心沐檀要守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李祖勋失望的捶足顿胸,就差没把他们之间的桌案掀翻了。

“让王琳入扬州,让很多人不舒服了,对么?”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赵郡李氏的势力不在南面,他们主要是以控制山东为主,并未打两淮的主意。当然,淮南那边盘子太大,谁都吃不下,可以说各家都有份。

如果不是这样,南陈到淮南,淮南到整个齐国,再通过晋阳和幽州到草原的商路,哪里会如此顺畅呢?

这顿大餐肯定是每一家都有吃的,不管是多是少,只要参与,就不会闹事。这条线路已经夸张到盗匪山贼不敢过问的地步,谁敢碰,谁就是所有人的公敌。

然而高伯逸现在想把王琳弄进来,王琳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淮南淮北本地的世家,那可是印象深刻得很。可以说,王琳就是“泥腿子”的代言人!

在前世的历史书中,王琳是读作大将军,写作社团头目的人物。正因为不跟世家穿一条裤子,他才能团结手下的兄弟。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败亡的时候,就无法东山再起了。在这个年代,没有世家的帮助,你或许能得逞一时,但最终,还是会失败。

除非你能一直赢,一直不输!

现在,高伯逸就是北方汉人世家推到前台的“代言人”,他现在要把王琳掺和到世家最核心的利益里面,人家能不心急?

现在还只是放个风声出来,就已经有人闹到了李祖勋那里。高伯逸完全可以想象,假如王琳带着大军进入北齐之后,这帮人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或者说,那时候,已经没有这帮人不敢干的!

当然,世家也是知道,现在高伯逸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高伯逸了。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彼此之间的弹性空间还是很大的。

所以,今日李祖勋来这里,也是来探探高伯逸的口风,顺便了解一下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他们再来根据高伯逸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对策。

“叔父,我问个问题,如果你可以回答,那么,王琳的事情,我再也不过问,就当这人没有写信过来,如何?”

看到高伯逸没有狡辩,李祖勋面色稍缓道:“你说,我听着呢。”

“淮南,乃是齐国南面的最前沿。陈国现在虽然没有异动,然而一旦有事,扬州势必被战火席卷。

试问,有谁,可以坐镇淮南,让陈国不敢轻举妄动?”

呃……这话,还真是把李祖勋问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有些犹疑的问道:“齐国这不是有你么?”

“可以,老虎也会打盹的。更何况,如果我不在邺城坐镇,那么,周国来了以后,难道从淮南发兵去抵抗周国大军么?”

这个问题,李祖勋照样不能回答,因为高伯逸说得很对。再说了,如果对方不坐镇邺城,他们这样的中枢朝臣,哪怕开朝会,都怕被高氏皇族的人割了脑袋!

比起自家小命来说,淮南那点事情,也就不是问题了。

“更何况,叔父想过没有。假如王琳不入淮南,那么谁最得利?”

高伯逸沉声问道。

还不等李祖勋说话,他就继续说道:“是谁得利最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李氏得利最多。”

北方世家,依靠自己在家乡的“邬堡经济”,也就是说,以家族为核心的一个个带有庄园功能的邬堡,矗立在北方平原上。

这些家族,都是汉人世家的核心。一方面,他们有抵抗异族入侵的能力,至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另外一方面,他们以邬堡为核心,控制着家乡周边的土地。

那些佃户,既是部曲,也是创造劳动价值的机器!

所以世家的势力,带有极强的地域性。脱离了地盘来谈世家力量,那就是耍流氓!赵郡李氏的力量,在淮南是使不出来的。

他们只有依靠占据邺城中枢的高伯逸,才能在扬州贸易这顿大餐里面分一杯羹。也就是说,他们的利益,是依靠支持高伯逸“上位”后,别人给他们面子而给的。

因为别人不给他们面子,那么高伯逸就不会给那些人面子,这是一个复杂却并不曲折的关系。

所以当高伯逸跟李祖勋阐明了其中的利害之后,这位杨素的岳父大人,就瞬间明悟了。

“你是说,让王琳,当一条看门恶犬?”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

高伯逸摆摆手道:“有王琳和他的部曲在,陈国就不敢动弹。而王琳有世家的掣肘,他才会更加依靠中枢的力量,去压制世家。

同样的,淮南世家也会害怕王琳使用极端手段,所以他们也会紧密的跟朝廷联系。

但是他们又不会直接来找我,而是会……”

高伯逸指了指李祖勋,然后笑着说道:“他们只会来找叔父您说话。这有求于人嘛,话就好说了,对不对?”

“对对对对对!哎呀,我现在不服老都不行啊!你这一手玩得真好,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李祖勋开怀大笑,就好像今天是来给高伯逸报喜,而不是来兴师问罪一样。人们都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唯结果论者,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

李祖勋想知道的是,王琳入淮南,对于赵郡李氏来说,对于他本人来说,是好是坏。至于其他世家的利益,那都要排在后面。

当得到高伯逸肯定的回答以后,他自然就不会在意其他人怎么在耳边聒噪了。

送走李祖勋以后,高伯逸一个人来到书房,摊开大纸准备写信。

他喃喃自语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1094章 郑伯克段(上)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骑在高头大马上,高伯逸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村落,对并排而行的李德林说道:“不如,以后这里就叫杏花村,如何?”

“主公真是好雅兴啊!杏花村这名字甚好,主公这诗也很好!”

李德林矜持一笑,不动声色的给高伯逸拍了很生硬的马屁,这对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此番高伯逸借着清明扫墓祭祖的机会,将神策军集中起来整训,并将队伍拉到磁县高氏皇族的墓地这里操演。同行的还有高彾跟儿子高承业。

以及跟高伯逸较为亲近的高欢庶子高湜。

在这个节骨眼上,高伯逸居然选择去祭拜高欢和高洋,还带着高彾一起去,实在是让人很是不解。王琳的事情,本来众人都以为高伯逸会“乘胜追击”,让王琳入邺城述职,并将家眷都留着邺城。

没想到,高都督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给王琳写了一封信后,就压根不运作这些事情,而是开始整训军队。

不过这也是应有之意,高伯逸能够纵横邺城的资本,就是枪杆子,他自然要把武力这一块完全控制在手里。

这次,他将原有的邺城各种守备部队统合到一起,裁掉老兵油子,将其单独成军,名义上仍然处于神策军节制之下。

高洋留下的邺城守备部队(不是禁军),编制非常特殊,可以说历史上任何朝代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编制。

人数虽然不多,不到万人,但每一个单位,居然只有几十个人,而且有独立命名的番号!

也就是说,邺城守备部队里,每一支拉出来,最多不过百人,却有一百多支独立存在的部队!

除了不方便政变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或许,高洋就是玩权力平衡玩得太骚了,所以连邺城守备部队的兵权,也将其彻底分散。

现在这样的状况,高伯逸当然要将其扭转过来。毕竟,这些都是精兵,搁在邺城可惜了。

毛毛细雨下着,李德林望着远处迷蒙的山包道:“人生在世,拼搏数十年,最后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

那个山包,就是高欢的墓地。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高伯逸淡然说道,这一句话简直说到李德林心坎里了!

“主公有鸿鹄之志,只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待灭周班师回朝之日,就是君临天下之时。”

李德林激动的说道。

那点事,大家虽然都没说破,但傻子也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如今高伯逸根本不需要急躁,他只要稳一点,再稳一点,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得到想要的东。

任何人都拦不住他!

“听你这话,好像挺有意思的。那你猜猜看,我为什么现在去磁县祭祖啊,高欢又不是我爹。”

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李德林问道。

现在四下无人,想说什么都可以畅所欲言,所以李德林也不藏拙,而是十分直截了当的说道:“《左氏春秋》第一篇,郑伯克段,主公乃是欲擒故纵罢了。”

明明知道高氏皇族已经在蠢蠢欲动了,结果高伯逸居然还故意跑出来到磁县,这不明摆着卖个破绽么!

而之所以把高彾和儿子高隆基带着,就是担心高彾会被那些人利用,最后一起被拖下水。

高伯逸微微点头,随即长叹一声道:“那你认为,谁会跳出来呢?”

高氏皇族只是缺乏出来撑场面的人,却并不是完全没人了。比如说洛阳的高孝珩,幽州的高睿,乃是是晋阳的高长恭,都是能翻出风浪来的。

“主公,恕在下直言,主公此番运作,只怕敲山震虎或许可以,但欲擒故纵,还是差了点。微臣若是那些人,这回是绝对不会跳出来的。

只要高睿的幽州大军不出马,那么无论是什么人,都不会跳出来。主公是太高估那些人的胆量,也低估了自己的威严了。”

原本觉得没什么,但听李德林这么一说,高伯逸瞬间有所明悟,这就跟马戏团大象被捆着脚链子一样。

小时候挣脱不开,因为力量太弱了。

长大了以后力量强了,却还是有着固定思维,认为无法挣脱脚链子。

“其实呢,单纯就是来祭拜一下罢了,不过也不介意顺便……送几个人去陪陪他们。”

高伯逸指着远处的“山丘”说道:“邺城,还是不够安稳,我晚上睡觉,有时候会觉得后背发凉啊。”

后背发凉?

李德林听了心中一惊,有点明白高伯逸到底想做什么了。

“主公,不妨,回邺城之后,派人鼓动一下,增加主公的食邑。看看某些人,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北齐的制度,封王以后,是有食邑的。而且,是那种实封,而不是虚领。也就是说,那些被划归到你旗下的封地,其中的“人力资源”,也是归你调配的!

增加食邑,就是增加自己管辖下的户口数量,这一点,对高氏皇族来说,可不能算是个小刺激,那些人一定会忍不住跳出来的!

“你这个主意不错。好好干,杨宰辅年纪也大了,迟早要退居二线。他退下来以后,总要一些年富力强的人顶上去,我看你就很合适嘛。”

高伯逸坐在马上,拍了拍李德林的后背说道:“走了,我们去那边的土丘去看看。”

……

高孝珩最近一段时间,感觉很诧异,而且迷惑不解。

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王峻,居然主动撤离了金墉城,并将整个洛阳的防务,都交给他来打理,其他的东西,一概不过问。

为什么此人前后差别如此的大?

高孝珩清楚的记得,当初他要跟王峻换防,结果对方死死占据金墉城不放手,任自己好话说尽,都是油盐不进!

“阿郎,有人送来一封信。”

家中老仆悄然而入,打断了高孝珩的思路,然后递过去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

“谁送来的?人呢?”

高孝珩一脸懵逼,到底是谁会这么神秘给自己送信呢?

“人已经走了,不认识的生面孔。”

高孝瑜微微点头,轻轻摆手,老仆低眉顺眼的出了书房,带上房门。

他刮掉火漆,拿出竹筒里的信纸,才看完第一页,就面色大变。

章节目录 第1095章 郑伯克段(下) 山包还是那个山包,只是,心情已经不是当年的心情。匆匆忙忙的扫墓完,高伯逸也懒得跟高洋和高欢“叙叙旧”,马不停蹄的让同行的神策军一部立刻参与操演。

指挥操演的人,居然是斛律光!

“明月,你常用之兵法,与神策军平日里使用的颇为不同,今日就演练给我看看吧。”

斛律光最擅长的手段,在于“步骑协同”。别看很多人也吹嘘这一招玩得好,甚至慢慢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但真正要玩好步骑协同,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骑兵的使用,在于突然一击,在于灵活机动。而步兵的使用,则是强调阵型不乱,步兵最怕的就是失去建制。

如果失去了建制,哪怕百万人都打不过一万人!

所以说,斛律光的本事,某种程度上说,跟项羽比较类似,都是兵法知道一些,但不是以谋略为主,而是玩所谓“兵形势”的。

“喏!谨遵都督军令!”

斛律光接过高伯逸递过来的令牌,朝中军大阵当中策马而去。而高伯逸跟李德林等人,都是站在山丘上观望。

“主公,斛律氏乃是胡人,为何要重用?”

趁着四下无人,李德林沉声问道。

斛律光家族这种两面骑墙的做派,不仅是六镇鲜卑里面有人看不惯,汉人世家乃至高伯逸的亲信也有很多看不惯的。

“一来斛律光确实人才难得,二来,千金买骨的道理,大家都不是瞎子,看得到的。

至于你说的,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害怕李德林听不懂,高伯逸加了一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立志成就一番功业,只要是人才,不管他是何出身,我都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李德林动容不已,双手拢袖行礼道:“主公大志,非常人能及,能结束乱世的人,非主公莫属。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句话属下回去以后就会写下来挂在自己书房的墙上,时刻勉励自己。”

说话的时间里,斛律光带着没有指挥过的神策军部曲,与周敷所部开始接战。期初还好,基本上是势均力敌,可越是到后面,周敷这边越是支撑不住。

高伯逸眯着眼睛看了半,愣是没看出来毛病出在哪里。

大概,有些人就是很会玩“微操”吧,斛律光带兵打仗的基本功很扎实!那是一种从小带兵打仗而形成的一种本能。

这样的人,当个主帅,或许很勉强,但是当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将,已经很合格了。

“你看,我若是把斛律氏排斥在体系以外,那么,他要么会背地里打算害我,要么就投到敌人那边去了。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用,不如杀之。然而,杀了斛律光,后患无穷,幽州的斛律羡必定跟高睿穿一条裤子。

二人合力,只怕齐国北方动荡不安,只是迟早而已。

既然不能杀,那就好好的用。他再大也大不过我,又何惧之?”

高伯逸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十分令人信服。

他杀一个人,或者用一个人,都不是凭着感情与喜好。每一件都有其内在的逻辑与得失算计。

不得不说,这就是所谓的明主之相!

就在二人结束这一番谈话的时候,周敷所部已经被击溃,身上穿着的盔甲,全是用来判定胜负的白点。

那些都是用石灰弄在木枪尖上形成的。

“你看,斛律明月,还是有点本事的。神策军都是这些人,平日里一同操练,实力也差不多。指挥的水平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

听高伯逸这么说,李德林虽然心中依然看不上胡人,也不得不承认,斛律光跟周敷比起来,确实技高一筹。

甚至可以说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毕竟,斛律光是第一次指挥神策军,却可以击败用人马用得很顺手的周敷,确实是厉害!

“你去找张晏之,让他安排一下,今日好好给士卒加菜。”

高伯逸交代了一句之后,就去找斛律光和周敷去了。他现在是要学习后世的经验教训,如果赢了,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赢的。

如果输了,要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输。

这样一直总结再总结,以后打仗肯定是输的时候少,赢的时候多。

毕竟,每一次总结,都代表着他站在了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眺望远方。段位不一样了,那些阿猫阿狗之流,也就只够给自己提鞋了。

……

洛阳金墉城的一间签押房里,高孝珩坐在石板铺成的书案前,面色凝重。

他感觉手里的这封信,有千金的重量,而且很热,很烫手。

似乎多拿着一秒,就会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信是从北周那边过来的,确切的说,是从长安城来的,是长山王高演写给他的。信中高演没有废话,没有叙旧,而是直接说了主题。

集结兵力,然后卖一个破绽,让周军入洛阳城。等周军入了洛阳城以后,就会立你高孝珩为齐国皇帝,然后不承认邺城的伪政权!

之后的事情,他也不能保证会怎么样,只能说,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高演没有说你起兵造反,然后我来当皇帝什么的,那样也太侮辱智商了。他只是在心中给了高孝珩一个承诺。

配合周国起兵,那么以后齐国的皇帝,你也是可以先想想的,只要能打败高伯逸,一切都不是问题,这些只是小事而已。

然而高孝珩却知道,只要他引了周军入城,那么他就会是高氏皇族的叛徒,把祖宗基业拱手让给他人!

不得不说,高孝珩还是有几分节操的。又或许是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麻烦,还真就是即将到来的周国入侵!

那时候,他如果不当“带路党”,就必须要一只坚守城池。洛阳城大且破,极为不好坚守!没有防守大师王峻的帮忙,高孝珩是绝对打不过周军的。

应该怎么办才好?

高孝珩这才发现,跟高伯逸手下人才济济,狗腿子都一大堆比起来,自己身边,还真的是没有可用之人!

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时,身边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何其可悲?

“唉,难道,真要我做那不肖子孙么?”

高孝珩将信件放到烛火上点燃烧掉,面沉如水。

章节目录 第1096章 预则立,不预则废(上) 高伯逸带着神策军在磁县高氏祖坟所在地连续演武了好几天,各种科目都上了,却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消息。

一切果然如李德林所料,哪怕鱼赞一天派几波人到磁县,马不停蹄几乎一两个时辰就能得到消息,高伯逸听到也是诸如“一切如故”“高氏之人足不出户,并无访客”之类的话。

说白了,他担心会搞事情的那些人,都跟咸鱼一样,躺在那里动都不动!高伯逸自以为带着神策军到磁县,是“卖了破绽”。

可实际上,高氏的那些人,都是被高洋的各种神经质锻炼出来的!

耐性不好的家伙,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这些人看到高伯逸到了磁县,就想起高洋当年那些欲擒故纵的招数,屡试不爽!只能说,前面有太多的“先行者”,把雷都已经躺掉了。

后面这些人,把那些玩烂了的套路看得明明白白的,他们再也不会傻乎乎的上当了。

“公辅啊,你所言不虚,果然是无事发生。”

山丘上,高伯逸一边看着神策军玩队列操演,一边苦笑着对李德林说道。李德林果然是神童出身的厉害人物,虽然才二十多岁,但对于那些人情上的事情,学习得非常快。

“主公,经过上次与晋阳鲜卑大战之后,神策军愈发稳健了,有王者之师的姿态。下一步,应该是拿周国练练手了。”

李德林不动声色的说道。高伯逸的目光一直在山丘下面的步兵方阵上,头都没有偏过来看李德林。

“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肯定想了很久了。”

“喏,那卑职就斗胆建言了。”

李德林从袖口里掏出一卷纸,正要递过去,高伯逸却摆摆手道:“当年,我就是经常给高洋写策略的,所以这些东西,也不必拿来给我看。

直接说重点就行了。”

李德林不善于军略,但不代表他看不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略态势。他只是对于临阵和行军打仗那些不懂,出主意还是“很懂”的。

“主公,洛阳方面传来的消息显示,潼关而出的周军斥候,很是活跃,他们是打算出潼关了!”

高伯逸面色如常的点点头,对此表示认同,但并不感觉吃惊。

怎么说呢,这也算不是秘密的“秘密”吧。两国开战,绝非毫无缘由毫无迹象的,开战之间,可以找到很多蛛丝马迹。

“然后呢,你打算如何?”高伯逸平静问道。

“主公,我们可以在洛阳,借着周国的刀,杀主公想杀的人。”

平日里李德林温文尔雅的,一点都不像坏人,甚至就不是坏人。没想到出主意的时候,比谁都要狠!

“宇文邕啊,可没那么傻。他们两拨人唱双簧的可能性不小。”

高伯逸才不相信宇文邕会逮着高氏皇族的人和军队猛锤呢!二者之间暗地里配合,套住神策军,才是他们可以预见的计划,至少是计划之一。

“主公,宇文邕要打洛阳,难道我们就应该在洛阳应战么?那样不是正中宇文邕下怀?”

“接着说。”

“我们可以一面大张旗鼓的宣传要西面救洛阳,另一方面,则是要攻打宜阳。”

宜阳是个什么地方呢?现代是属于洛阳的,但在古代,此地相当于一个长期被人忽视的“突出部”。

这里将南阳与洛阳之间分割开来,又有山谷小路可以直通潼关以南,乃是北周不算是门户的门户。

这个突出部,拿下了固然是好,拿不下,其实也无伤大雅,在军事上说,确实是这样。

然而,在政治上看,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战国时期,秦国能摆脱六国合纵打压,做到想打谁就打谁,是有一个客观地理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秦国从韩国手中夺走了三川郡!

从地图上看,三川郡就是三条自西向东的三条河流,加上它们夹着的沃土。宜阳,正是三川郡的一个重要支点,绝对不可以忽视。

如果北齐夺得了北周在此地的“突出部”,那么则意味着,北周已经被完全关在关中这片已经不算是沃土的狭隘国度之中。

周军再想出关,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而且那条峡谷道,虽说不方便补给,但却是可以绕过潼关的!哪怕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性,也会给北周极大的心理震慑!

所以说李德林的眼光,看得非常准确。

宜阳郡,就是北周脆弱的后脚跟!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高伯逸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德林,像是要把对方刺穿一样。原因无他,因为李德林的想法,正是自己悄悄谋划的事情。

这到底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对方已经完全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以后自己还真是要注意一些了。

李德林似乎并未感觉到高伯逸的情绪,他凑近了以后,悄悄在高伯逸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主公以为如何?”

“不错。”

高伯逸微微点头,随即皱眉道:“你的办法不是不好,只不过……周军如何会上当?”

他很清楚,韦孝宽绝对不是吃干饭的,你要是以为齐军的动静他不知道,那也太小看这位了。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高伯逸从来都不敢小看对手。

他甚至是把对手看得太厉害,有时候反而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最近,在下在读兵书,里面有个小故事,不知道主公有没有印象。”

“小故事?”

高伯逸一愣,随即问道:“什么故事?”

“秦赵长平之战,武安君白起阴入大军不动,赵军皆以为白起不在对面秦军大营。主公,也可以反其道行之。”

不等高伯逸说话,他就接着说道:“主公是主公,神策军是神策军。世人常以为二者都是在一起的,恐怕,周国人也会这么认为。”

听到这话,高伯逸恍然大悟,用力拍了拍李德林的肩膀说道:“妙啊,你这一招不错!确实不错!”

常人都听不懂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只有高伯逸知道,这一场大战,他所缺乏的最后一块拼图,已经成型了。

既然宇文邕想玩,那就陪他玩一把大的吧。

章节目录 第1097章 预则立,不预则废(中) 夜已经深了,孤零零的土丘顶上,有个人蹲在地上烧火盆。

四月的夜还是有些微凉,但天气已经不可抑制的暖和起来。此人半夜里烧纸,还在这土丘之上,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我原以为晚上会闹个鬼什么的,谁知道都是骗人的啊。”

高伯逸自言自语了一句,他面前是一块不大的石碑,上面刻着高洋的名讳,谥号,生平等等。高伯逸对高欢没什么感情,但是对高洋,他是从心底里感激的,虽然对方也曾经对他起过杀心。

换句话说,他来到这个时代,也真的太孤独了一点。凡是懂他的人,才能走进他内心的最深处,而高洋,恰恰是最懂自己的一个人。

“你以前就很想整合晋阳的势力,一年当中十次往返于邺城与晋阳之间,生怕那些骄兵悍将造反。

如今,我帮你把这个难题解决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超乎你的想象,对吧?”

高伯逸不断的往火盆里加纸钱,就好像对方真能在地府里收得到这些纸钱一样。

“整天端着架子也很累啊,看似风光,实际上,自由自在的快乐没有了。我想,你肯定是因为这点,才去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过呢,我不是你。”

纸钱已经烧完了,高伯逸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道:“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你不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样能做到。

你不是一直希望灭掉周国么?那么……五年吧,前世宇文邕亲政后灭齐国不过五年而已。那么,我总不能比他还菜吧?

四年时间,四年时间我把周国给灭了,到时候到这里来告诉你,怎么样?”

高伯逸哈哈大笑了三声,只是这笑容有些扭曲和痛苦。

“罢了,今天是来告诉你,你那几个庶子,我已经安顿好了,保证他们一生富贵平安,这个你可以放心。至于其他人,我不欠他们什么,他们也不欠我什么,后面怎么样,各凭本事吧,这个你也要理解,大家都是这么玩的。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下次再来看你了,走了,不必送了。”

高伯逸转身便走,黑暗之中,似乎传来若隐若现的叹息声,仔细听,却不过是万物复苏的蠢蠢欲动之音。

……

春耕结束之后,周国的战争机器,就开始慢慢转动起来。那批被勒令还俗的“僧侣”,除了大部分成为了农夫外,还有几万人被投入到折冲府之中,成为了府兵的“兵员”。

这些人,平日里也是务农,但是一旦国家征召,他们就会立刻带上武器出征。不过跟以往的府兵不同的是,宇文邕改革了府兵制度。

以前,周军军纪败坏,主要体现在各大山头各行其是,战利品谁先抢到就是谁的,而中枢也不负责各军的粮饷。

说白了,就是一张白条,把府兵召集起来打仗。赢了血赚,输了人死了也就不说了。

然而现在国家稳定了之后,这种弊端也越来越明显,最近的一次表现,在西魏军攻破江陵战役的时候。

多亏了梁元帝萧绎是个二货,也多亏了南梁军不堪大用,要不然,在击破江陵后就凭那些打砸抢的西魏军的各种表现。

随便哪一只军队反杀回来,都能要他们的小命!

当时为了抢富庶的江陵城,那些人险些要自己火并起来,连宇文泰都要看不下去了!

而宇文邕掌握政权之后,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周军的战利品分配权,改由朝廷战后统一分配。

这样,依靠战功来定战利品归谁,就没啥好抢的了。

与之对应的,各人不再负责自己的伙食,由朝廷中枢统一负责,但是武器装备,朝廷只解决最基本的长矛与军服,其他的,还是要自己来解决。

这样也是兼顾了各方利益,而形成的改革方略。别看宇文邕做事急躁,他对于军队的渗透与掌控,还真算得上是水滴石穿。

而且,从前是只有府兵军府里的人能参军,现在则是全国半数以上的自耕农,都是军府的兵员之一。

只有那些独门独户独子的,才会免于入军府。

这样一来,宇文邕就将全国半数的人力资源(所谓壮丁)加入了府兵系统当中。当然,至于另外一半是不是真的都是独门独户的(这种情况在古代不多见),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说白了,这是宇文邕对于关中世家大户的一种妥协。

春耕结束后,大量的青壮闲下来,然后被组织起来进行军训,伙食朝廷出一半,由各郡的刺史负责。

京畿长安地区,则是由宇文邕的妹夫窦毅负责。

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很容易看出来,周国这是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战争了,时间极有可能是在秋收以后。

因为古代打仗容易死人,死人就容易产生瘟疫,产生了瘟疫,自身哪怕是获胜者,恐怕也难以幸免。

然而到冬天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冬天一来,农夫不用耕田,在家里很闲没事做,参军可以混饭吃,所以从军的积极性比较高,士气也比较有保证。

另一方面,几乎不需要担心瘟疫的影响。对于已经在关中习惯寒冷的周军来说,这又是多了一种便利。

长安西城勋国公府的书房里,宇文邕召集了窦毅,宇文宪等人,在这里商议出兵策略。

“今年出兵洛阳,这个不必再讨论,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了。”

宇文邕一边把玩着韦孝宽书案上的镇纸,一边看着宇文宪说道:“诸位只需要说说,朕要如何才能拿下洛阳就行了。”

他将镇纸重重的放在桌案上,沉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道:“有意见的,现在就说。等会再说的,就是欺君!”

这么多话,其实跟窦毅和韦孝宽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能有什么话说啊,这话完全是说给宇文宪听的。

“皇兄,臣弟觉得,齐军必然会趁着我们攻略洛阳的时候,趁机袭取宜阳!宜阳一旦丢失,打下洛阳也没什么用了。”

一听这话,宇文邕面色都黑得像是锅底一样。韦孝宽连忙出来打圆场道:“陛下请直言吧,臣等并无异议。”

他都这样说了,宇文宪也是毫无办法。他只好拱手说道:“臣弟也无异议。”

章节目录 第1098章 预则立,不预则废(下) 宇文邕自亲政以来,权威日盛,现在朝中基本上已经没有反对他的人。就算是有,也夹着尾巴做人,不敢表露出来。

所以,现在的周国,可以算是宇文邕的一言堂,他想办的事情,可以以自己的意志强力推进。当然,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坏处。

毕竟,任何人都是一样,如果没有跟你作对的人,那么你也难免会变得忘乎所以,觉得自己哪里都行,所向无敌。

“勋国公,此番伐齐,你有什么打算。”

今日众多大佬都齐聚勋国公府,显然,宇文邕也知道“术业有专攻”,让专业的人去做正确的事情,乃是成功的不二法门。

宇文邕目光灼灼的看着韦孝宽,那眼神,比看绝色美人还要红果果的,像是要把人吃下去一样。对于皇帝来说,美人就跟一日三餐饭菜差不多,花色样式或许有不同,但感觉差不多。

并非是稀缺品。

而土地、权势乃至天下,才是帝王们最渴望的东西!这些能带给宇文邕的兴奋与快乐,远远超过了下半身那点事。

土地不是充话费送的,亦不是捡垃圾捡的,而是从敌人手里夺过来的。抢夺土地,就需要韦孝宽这样的人!

“陛下……微臣觉得,以潼关这一路为诱饵,将齐军主力拖在这里。我们则是从玉璧城出发,直取平阳!

陛下坐镇蒲坂城局中调度,若是能胜,则以平阳为跳板,走鼠雀谷奇袭晋阳。去年北齐内乱,高伯逸率军击败了晋阳六镇,如今正是晋阳最空虚的时候。

微臣觉得……”

韦孝宽还想再说下去,却见宇文邕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朕今日来,不是听你们说如何击败齐军之类的话。朕只有一个要求,一个愿望,那就是洛阳!

得到洛阳,就得到了大势!这种事情,你们不需要考虑,这是朕的事情。你们只需要告诉朕,如何能拿下洛阳,就行了。”

宇文邕对于洛阳非常执着,这不是他倔强,而是洛阳有着极为不同寻常的意义。

当年北魏孝文帝“南征”,为什么要借机定都洛阳呢?因为在此时的汉人文化核心当中,洛阳就代表着“中国”。

何为“中国”?

由一群技术先进,思想先进,高贵不凡的人所居住的地方。与之相对的,则是“蛮夷”。

“中国”这个地方,是四方的“蛮夷”来朝贡跟学习的地方。只有占据了这里,你才好意思说你有一统天下的基础。

不然就只能算是“偏安一隅”,或者说干脆点,就是所谓的“蛮夷”。

北魏孝文帝不想再让别人认为他、或者鲜卑人是带有“蛮夷气息”的“胡人”,所以他不仅把新都城建立在洛阳,而且还花费了极大气力,去重新修缮了这座城池!

把洛阳城推上了更高的高峰!

这种气度和野心,你不坐那个位置,是很难体会到的。可以说孝文帝此举,就是一种摆脱胡人自卑心理,要当“天下共主”的姿态。

宇文邕极为神往。

他难道是想今年就击垮北齐么?

那怎么可能!

高伯逸不是庸才啊!

高洋留下的底子,也是很厚实的啊!北齐哪怕去年内乱,但是根基没有伤到,高洋时期的那些文臣也都还在位置上。

起码政治上不会有大的变故,所以,只要高伯逸不作死,或许会吃点亏,不过亡国几乎没有可能。

宇文邕想做的,不过是夺取洛阳,然后巩固自己的统治罢了。只要夺取了洛阳,就好比是战国时秦国夺取了三川郡一样!

到时候几乎是进可攻退可守,与北齐之间的战略态势,就会完全颠倒过来。

韦孝宽等人想的是军事上的事情,而宇文邕想的,永远都只有政治!

皇帝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政治动物”,他们对于政治气候的变化,是最为敏感的。

宇文邕的话,怼得韦孝宽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能说,两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大概,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了。

“皇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果要夺取洛阳,我们也可以从玉璧城出兵,佯攻平阳,将神策军吸引到晋阳方向。

到时候主力直接出弘农,打下洛阳之后,前后夹击河阳三镇,到时候整个洛阳防线就崩溃了!

到时候,神策军若是退走,我们正好可以一路追杀。若是他们不退那更好,皇兄可以带兵继续东进到虎牢关甚至是枋头!高伯逸并非庸才,他一定会回头来救援的。”

宇文宪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剩下的意思,在场的人其实都明白。

所谓运动战,战机就是根据双方所处的情况,而逐渐显露出来的。只要两路出击,那么高伯逸必然会只走一路,无论是晋阳还是洛阳,他都丢不起!

到时候,一路崩溃,另一路回头收缩是必然,这样战机自然就出来了!等高伯逸撤退的时候,就是神策军大败的时候。

不得不说,宇文宪确实是有一手,一下子就说到问题的核心了。

既然是两路,那么谁为主,谁为次?

这其实是个猜谜游戏,等于是两只手握拳,里面只有一只手掌有硬币,让高伯逸去猜是哪一个。

只要猜错的话,后面就无法补救了。

相反的是,若是高伯逸猜对了,那么周军的战略意图,就无法再掩藏下去。

“其实可以这样,如果洛阳空虚,我们就打洛阳,如果晋阳空虚,我们就打晋阳,虚可以变为实,实也可以变为虚,陛下以为如何?”

韦孝宽这番话,颇有些辩证思维的意思。宇文邕听完后微微点头表示认同,不过脸上倒是看不出太兴奋。

毕竟,这些都是阳谋而已,对于周军的动向,北齐那边其实都是知道大概的,甚至开战的时间,双方都会有默契的定在今年秋收之后。

宇文邕有些不甘心,却又毫无办法。北齐粮多,根本不怕消耗,而北周关中连年干旱,存粮有些。从地理上说,发动战争的是北周,但从经济实力上说,决定战争打多久的,却是北齐。

国力的差距,使得高伯逸那边能够容错的机会,比宇文邕要高得多,这并不是几个名将就能改变的。只有励精图治,让国家慢慢强大,才能缩短这个差距。

章节目录 第1099章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上) 高伯逸带着大军到磁县演武,动静那么大,不惊动各路人马,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不同的人,对此的解读也不同。

有些人认为,此举在于震慑之前对他施加压力的各大世家,提醒一下那些有点“蹬鼻子上脸”的世家话事人,不要得寸进尺。

人家高伯逸手里依然掌握着齐国最为强大的武力。

弱小不一定挨打,那是因为人家暂时还不想打你!一旦人家真的想打你了,无论你家里有金山还是银山,都没有作用,平日里好用的手段,也失去了效力。

但很多人却认为,高伯逸此举,未必是在给世家脸色看,反而是在“钓鱼”。

钓什么鱼呢?当然是跟高氏皇族有关的鱼。不过从各种情报看,高大都督,似乎已经空手而归了。

“明月,你等会直接带着大军去大营里,点卯后解散,全员放假三天。”

高伯逸对并排而行的斛律光说道。

“喏!”

斛律光很好奇高伯逸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他为人谨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浑。交代完之后,他居然调转马头就走了!

……

按照古代皇帝安排大臣的习惯,只要是入京畿了的官员,家眷一般要随行,然后在京畿地区落户。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官员外放到外地为刺史之类的,那么他们的家眷则不是跟着一起去赴任的地方。

而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

这几乎是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了,只有致仕回乡的官员,才能将家眷一起带离京城。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那么,就跟后世的“配偶子女在国外”的裸官一样。

那是要被“组织”重点监察,甚至随时都可能因为皇帝的一点不高兴而人头落地的!

万万要不得。

傅伏是泰安人,长期在外地当地方武将,根本没有进入中枢的资格。而机缘巧合之下,傅伏得到了很好的机会,一步步的高升,最后,居然到中枢来做官,到五军都督府里任职。

与之相对,现在他的妻儿老小,也来到了邺城的一间小院落里,十分拥挤。毕竟,傅伏是个清官,平日里不贪,又没有正儿八经的跟敌人打过仗。

所以,他虽然官职一直在升,但作为没有什么根基的武将,家中也没什么浮财,所面临的问题,跟后世那些“北漂”并无二至。

没有房子,没有什么钱,还拖家带口的,只能在邺城租房住。身为武将,要经常值守,所以必须要住在邺南城!

而邺南城的房价,也是贵得吓人,乃是傅伏平日里不小的负担,嗯,负担之一。

用一句话概括,作为一个“打工人”,傅伏的日子并没有外界看起来那么舒心与快意。

这天,刚刚下值的傅伏,并没有像邺城里某些无聊的人一样,到郊外去看神策军归营,而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回家,然后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八小时内求生存,八小时外求发展”,这个后世打工人都明白的道理,傅伏现在就已经很明白了。

五军都督府的组建,进展还算可以,起码该到位的物资,都是按时入库,从未拖欠。从这一点上说,杨愔的本事确实不小。

傅伏扪心自问,起码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他到书房里,是想制定关于五军都督府里的各种“细则”,五军都督府,顾名思义,乃是节制“五军”的。

所谓的“五军”,就是上中下左右,通俗易懂。看起来五军都督府虽然跟固定军制没什么太大区别(五军并不是什么新鲜概念),然而,却有一条不可忽视的特点。

就因为这个特点,使得这支军队的建立,非常缓慢(相对而言)。

上中下左右,这五军,里面的编组,并不是固定的。也就是说,今日某只部队还是属于“前军”序列,几天后,或许就到了“后军”序列,指挥他们的将领,也会变得不同。

诸如此类种种,还有很多。

这对于行军打仗,当然是不利的。但是,它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防止将领拥兵自重。

写了半天,傅伏将写了一大半的草稿揉成纸团,然后丢到纸篓里,长叹了一声。

人生短短几十年,可谓是没有一天是能够让你蹉跎的。特别是在人生最关键的那几步,一旦没走好,后果极为严重,而且基本上没有后悔和补救的机会。

“阿郎,外面有一位自称是高都督的人,说是要找你。”

傅伏家里是不用请那种“专业管家”的,平日里就是他的夫人负责通传一类的事情,因为这院落也太小了点。

门口说话,房间里基本上都能听到!

傅伏放下笔,皱着眉头问道:“究竟是哪个高都督?”

他心中暗想,这个人,该不会是……高伯逸吧?如果是的话,那可就太那啥了!

“就是给你指派军令的那个高都督。”

门口传来了高伯逸爽朗的笑声,几乎是让傅伏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准备茶水啊!”

傅伏对着原配夫人拼命的使眼色,就是希望她快些走,倒茶是假的,不要站在这里碍事才是真的。

等对方走了以后,傅伏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来到院落当中,一出门就看到高伯逸站在院落中央,四处打量。

“寒舍僻陋,让大都督见笑了,里面请,里面请!”

傅伏客气的说道。

“僻陋那是相当僻陋,不过这是我的过失,没有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

不过还好,今日既然我发现了,那可要说道说道了。”

高伯逸目光在院落里扫了一圈,然后看着傅伏的眼睛说道:“居移气养移体,傅将军,乃是中枢大将,马上就要被委以重任。

一家人现在却还挤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傅伏将军的脸面,也就是朝廷的脸面。别人看到傅伏将军住的如此简陋拥挤,会怎么看待中枢朝廷?会怎么看待我高伯逸?

你且放心,宅子的事情,我自然会替你安排的,今日只谈军务,不谈这些琐事,包在我身上就好了。”

高伯逸大包大揽的说道,一时间傅伏竟然都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

很久之后,他才对着高伯逸抱拳行礼道:“都督厚爱,傅伏只有肝脑涂地才能报答万一,里面请!”

这种态度才可以嘛。

高伯逸微微点头一笑,随即两人进了书房。

“傅将军,你前些日子,不是在问我有什么重任交给你么?现在我就告诉你。”

章节目录 第1100章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下) 狭小而简陋的书房里,傅伏这个高头大马的汉子,居然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高伯逸,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却又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大都督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呢?”

傅伏试着问道。

能让高伯逸到自家来的事情,哪怕“再小”的事情,恐怕也是可以压死人的大事。傅伏为人本分,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我想将你外放,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呢?”

高伯逸的语气十分和蔼,甚至都可以算得上客气了!这让傅伏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感觉到一丝不安的味道。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高伯逸如今的态度,只怕,给自己的很可能是个烫手山芋呢。

“大都督请放心,您让末将去哪里,末将就去哪里,绝无二话!”

傅伏连忙双手拢袖对着高伯逸行了一礼。

开玩笑,京畿大都督孤身前来你家,跟你“商量”将你外放的事情,你敢不去?你能不去?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给脸不要脸,那就是被打脸了。傅伏可不想被打脸,很疼的!

“诶?你想哪里去了,你乃是我寄予厚望的大将,又怎么可能将你安置在那苦寒之地呢,放心便是!”

高伯逸的笑容很是亲切,却让傅伏的心更加忐忑起来。

“请都督直言……”

发现傅伏实在是太紧张了,高伯逸很是随意的摆摆手道:“不必想太多,实际上,我是想你去一趟荆襄,让你镇守襄阳。至于军队么,五军都督府里,抽调一支禁军给你使用,再配合你的本部人马。

其余的在荆襄本地招募,顺便在荆襄建立军府,负责兵员补充。”

听高伯逸说了半天,傅伏很想问他今天是不是没睡醒,却因为身份的关系,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谁都知道,现在荆襄在王琳手里,你让我去襄阳赴任,臣妾做不到啊!

傅伏的脸都扭曲了,面色尴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高伯逸的话。

说去吧,那要如何去呢?如果孤身赴任,只要进入荆襄地界,就会被王琳的人马抓起来。如果带着大军前往,那么两边火并,几乎不需要怀疑。

王琳本人如何不好说,但王琳手下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呐!

“那个……大都督,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末将了?”

傅伏简直有些怀疑人生,如果不是因为高伯逸实在是没理由迫害自己,他会相信对方是在刻意刁难!

“不会,这件事,我思虑许久,还是你去办,最为合适。”

高伯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他拍拍脑袋道:“你瞧我这记性,很快王琳就会带着大军离开襄阳,到时候你在第一时间接管便是。”

嗯?

傅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琳……他为什么要离开荆襄呢?”

傅伏是没有资格参加那几次朝会的,但他也听到了些许风声,关于让王琳去淮南的事情。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这事不是还没消息么?

没有朝廷的首肯,王琳又不是傻子,万一把荆襄让出来了,北齐食言不让他去淮南,反而要吞并他的部众怎么办?

政治场上满是尔虞我诈,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傅伏很想知道,高伯逸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王琳俯首帖耳的呢?

王琳又不好色,你用美人计也没用啊!

他不知道的人,王琳虽然不好色,但他的弱点,却比好色还要大!好色不过是喜欢女人而已,这种欲望,是可以压制的。

而王琳的弱点在他麾下那帮兄弟,他能成事,靠的是手下那帮兄弟每一战舍身忘死。所以相对的,他麾下那帮兄弟迫切想回淮南的愿望,他也必须要帮这些人达成。

没有任何选择!

“大都督,末将何时启程呢?”

“明日我就会下达军令,调慕容俨回邺城,由你接替他担任郢州(今湖北武汉武昌区)刺史,总览郢州军政。

然后你到了那边以后,整顿兵马,做好接手荆襄的准备。”

荆襄之地,说白了,也就是三个支撑点,撑起了千条万条河流的鱼米之乡罢了。这三个支撑点,是北部的襄阳,中部的江陵,东部的郢州。

如果说襄阳是一面盾牌的面部,那么郢州就是盾牌的把手!

之前傅伏以为高伯逸让自己直接去襄阳,那样真就跟送死差不多。现在才知道原来第一战是郢州!

这里看似是“四战之地”,实际上是处于一种各方势力交错的恐怖平衡之中。历史上,直到北齐灭亡的时候,郢州也还在北齐手里!

“准备一下,给你三天时间召集亲信兵马,三日后正式启程。”

高伯逸将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傅伏说道:“这块白玉,乃是王琳当年临别时所赠。你若是与他的人马发生接洽,书信一封,附上这块玉佩,对方肯定就明白了。”

不得不说,在军国大事上面,高伯逸考虑事情一向是都是比较周全的。傅伏接过玉佩,贴身放好,随即对着高伯逸拱手道:“末将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果然是个做事的性子!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道:“把家里要的东西都收拾一下,等会就有人来给你们搬家,这里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高伯逸苛待部下呢。

你的家眷虽然不能去荆襄,不过我会派人将他们安顿好的,你那几个儿子,我也请了名师来你府上专门教习,在荆襄安心上任便是。”

哦豁?

傅伏略微有些吃惊。听高伯逸这么说,恐怕他这一年半载的根本不可能返回邺城啊!所谓的安顿,一方面是将自己的家小保护起来,以免他们被邺城的权贵欺负。

另一方面,也有作为人质的考虑。

至于让小孩读书写字,则是为了将来考虑,摆脱固有的阶级往上爬的必要条件。

“如此,那便一切依都督安排了。”

傅伏恭敬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这两天多陪陪家人吧。”

傅伏将高伯逸送出门,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下才没有继续陪同。等回到自家破败的小院里,傅伏顿时觉得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顺眼!

章节目录 第1101章 左手还是右手(上) “高二郎,你来猜猜,我两只手,只有一颗玉珠子,猜中的话,这皇帝的位置,就让你坐了,如何呀!”

高伯逸看到高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只是那笑容,阴恻恻的,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病态的森然。

“怎么,你怕了么?你是二郎,我也是二郎,所以,我们是一样的!这皇位我能坐,你也能坐。”

看到自己不说话,高洋继续说道:“如果猜错了,那么,朕要砍你一只手哦,你是希望砍哪一只呢?”

“右手吧。”

高伯逸不由自主的答道。

“呵呵,我偏不,我就喜欢砍你左手,快点猜!”

说到这里的时候,高伯逸似乎看到高洋的头上长出了恶魔的角!

“在你的……左手吧。”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梦,高伯逸却没有办法控制梦中的自己。

“猜错了哟!”

高洋张开左手的手掌,高伯逸发现对方的掌心空空如也。

“不,不对,是右手!”

梦里的自己,显然不像是现实中那样从容不迫。

“又猜错了哦。”

高洋摊开另外一只手,发现依然是空空如也的。

这特么的……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来吧,让我砍一只手!”

高洋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一个斧头,却朝着高伯逸的脑袋砍过来!

“卧了个槽!”

喊了一句梦话,高伯逸从噩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光溜溜的女人,左边是李沐檀,右边是张红娘,昨夜又是玩得很疯狂的一个夜晚。

高伯逸的两个手臂都被抱得死死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臂从二女怀里抽了出来,一个人悄悄的穿好衣服,来到书房。直到现在,他都是惊魂未定。

那个梦毫无征兆又让自己心有戚戚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预示。可能是今夜房事实在是太过于欢愉和放纵,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反而会有些心虚和警惕。

“左手和右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冥思苦想,却没有什么头绪。

以前,他是很相信科学的,但是现在,他除了很相信科学以外,也很相信玄学。

按照常理,高伯逸这个人应该已经被淹死在水井了,他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如何能够在这具身体里呢?

既然自己都是个“怪物”,那么对那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事情,还是保持些敬畏比较好。

“张红娘这个蠢女人,她爹的地图都挂倒了!”

高伯逸瞥了一眼张晏之书房的墙壁上挂着的北齐地图,发现应该是张晏之拿到桌案上细细查看过,然后又被某个笨手笨脚的女人挂到墙上去的。

不仅没挂正,而且还转了九十度!

毕竟,地图没写名字,不知道的人,正着挂侧着挂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反正也看不出来。

然而,当高伯逸再去看第二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侧着看这幅地图,邺城就像是人的头,而晋阳就像是人的左手,洛阳像是人的右手!

“猜左右……么?”

高伯逸脑中灵光闪现,好像抓住了什么最关键的东西,却又不是很确定!

“竹竿!”

他高声喊了一句。

“主公,在下就在门外。”

竹竿幽幽的说道。

他今夜可是听到了很多不该听到的声音,两个女人此起彼伏的呻吟欢唱,啧啧,平日里端庄贤淑的模样,真难想象,实在是太精彩了,可惜不能说。

要不这事能吹牛吹一辈子了。

竹竿有些“锦衣夜行”般的失落感。

当护卫的就是这样,主公的隐私是第二位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只要嘴巴足够严,没有人在意你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

“去把张晏之叫来,快一点,他在神策军大营!”

高伯逸有些急切的说道。

竹竿的脚步远去了以后,他这才拿起油灯,走到那张挂歪了的地图跟前,仔细的观看。

“北周两路出击,一路走平阳和鼠雀谷,一路走潼关和洛阳,这是让我去赌周军主力在哪一路,对么?”

高伯逸很迷信的认为,这是死去的高洋不甘心他一手缔造的齐国吃大亏,所以“托梦”给自己。

当然,也完全可能是自己想太多,根本无事发生!

半个时辰都不要,张晏之就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里本来就是他的书房,今日是高伯逸来看自己的女儿张红娘。

然后不知为何,李沐檀也带着礼物上门来看望张红娘,最后……三人就一起大被同眠了。

至于这背后有没有什么心机,张晏之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他现在有个外孙叫高承景,前途可期。

这就够了。

“主公相召,如此急切,是为了什么呢?”

张晏之疑惑问道。

现在这个时候,高伯逸难得不应该在温柔乡里面么?

“你看这张地图,看出什么了没有?”

高伯逸指了指自己用炭笔圈出来的几个位置。

晋阳,洛阳,邺城。

“不知道是不是属下眼拙……这三个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的两只手和一个头。”

不得不说,地图正过来看的时候,根本不觉得如何,但是侧过来看,效果则完全不一样了。

果然是这样么?

高伯逸微微点头,如果只有自己看出来,那么可能是巧合。如果大家都看出来了,那么这里面或许带着一些有规律的东西。

“如果你是宇文邕,嗯,周国皇帝,那么你若是对齐国开战的话,会怎么样?”

高伯逸沉声问道。

“以如今齐国的国力和大都督的能力来看,一战而灭齐,乃是无稽之谈。宇文邕只要不是脑子坏了,断然不会做这样不智的事情,所以……”

张晏之皱着眉头,随即强调道:“晋阳乃是齐国的防卫之根本。丢了邺城,晋阳还在,未尝没有胜算能翻盘。而一旦丢了晋阳,光靠邺城一地,夺回是难上加难。

宇文邕脑子没傻掉的话,一定知道,打晋阳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成功的可能性却极小!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张晏之不愧是在高岳面前出谋划策的军师,对这一套分析得很透彻。其实高伯逸也是这么想的。攻略晋阳,必须要等北齐极为虚弱,失去救援能力以后才能进行。

别看宇文泰打邙山之战惨败,别看宇文护打邙山之战成就高长恭之名,实际上,在开战前,他们已经把很多问题想明白了,人家一点都不蠢的!

“所以?”

“所以我要是宇文邕,只要得到洛阳就能收兵,只要夺得洛阳,那么……一本万利!”

章节目录 第1102章 左手还是右手(下) 如果你是宇文邕,你会怎么办?

此时书房里的高伯逸和张晏之,在脑子里不断盘旋着这个念头。

“你是说,如果有选择的话,宇文邕一定会以洛阳为第一目标。只有当他在洛阳完全无法占便宜的时候,才会在其他地方,比如说平阳(今山西临汾)等地攻略,是这样么?”

高伯逸觉得,刚才张晏之就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洛阳,对于宇文邕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么?”

高伯逸不是古人,有些概念,他脑子里还不是那么明晰。在后世,洛阳市虽然不能说是不值一提,但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最多只能算是中部省份的地级市,能量实在是有限得很。

但这个时代,洛阳刚刚从它的一个辉煌巅峰中跌落下来,余威尚在。

“主公,对于皇帝来说,一城一地的得失,有时候重要,但有时候又不那么重要。得到了破败的洛阳,对于周国来说,实际意义很有限。

这里作为前线,定然是两国争夺的战,土地无法稳定产出。”

张晏之说的,主要是宇文邕得到洛阳,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现在这个洛阳,早已不是东汉时期的洛阳城了。

“然而,主公不要忘了,齐国与周国相争,争的不仅是国力,还有大势!如果说天下真有龙脉,那么洛阳就是龙的眼睛!

宇文邕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大势!洛阳将会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说明周国也有能力争霸天下。

所以主公切忌分兵,应该将主力布置在洛阳周边地区!”

张晏之越说越激动,他曾经是高岳的幕僚,打仗也是很有几把刷子的。这一次,周国不管耍什么套路,洛阳就是最主要的目标,不会有意外的。

至于其他地方,周国大概是能啃下来就啃,不能啃下来,那就算了。除了晋阳以外,其他那些地方拿下来战略意义非常有限。

如果宇文邕是个庸才,那么,他肯定会把目标放在洛阳,因为好大喜功嘛。

如果宇文邕是个有作为的皇帝,那么他或许会把目标放在平阳、汾水关一带,这里是晋阳的门户,攻下这里,晋阳前面就剩下一条鼠雀谷了。

如果宇文邕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那么他又会把目光聚焦到洛阳,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洛阳。一如当年的宇文泰一样。

要不要赌一把呢?

高伯逸心中一直在回想今夜做的那个诡异的梦,梦中高洋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在嘲讽自己一般。

“洛阳……还是晋阳?”

高伯逸来回踱步,他清楚记得,北齐会亡国,就是因为晋阳的陷落。相比较而言,洛阳也就无足轻重了。

可是,前世的经验,并不能生搬硬套到这个时空里来,有个极为重要的变量,要是忽略了,会吃大亏的!

前世北周并未失去荆襄,它在潼关以东的地界,是有不少立足点和支撑点的。而这一世,北周先是丢荆襄,后是丢南阳,在潼关以东,几乎都没有立足点了!

长此以往,连宜阳也会保不住,三川郡就彻底丢了。

所以北周攻打洛阳,也有着战略上的考虑在里面。并非完全是为了这座已经相当破败的城池。

“不错,你说得确实有点道理。”

嘴上是这样说,然而高伯逸却并没有下定决心。张晏之大概也感觉到了他本人说服力不足,面色稍稍黯然,对着高伯逸拢袖行礼道:“主公,那属下告退。”

“嗯,你容我多思虑一下。”

此刻高伯逸的心思并不在张晏之身上,而是在反复揣摩,北周的盘算,跟自己的计划到底有几分冲突。

等张晏之走后,高伯逸眼睛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地图,感觉不爽,又将其转了九十度,让黄河呈现东西走向。

“如果我把大军安排在晋阳,且不说收服不了王琳,到时候洛阳有事,长途奔袭,很容易本伏击。”

“所以,我必须完全放弃晋阳,然后将兵力安置在洛阳以南。我打宜阳,宇文邕就必然不敢全力攻打平阳。

这就是太祖说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心中似乎已然有了些许头绪。只不过,不将神策军调动到晋阳的话,派谁坐镇晋阳好呢?

晋阳那边,有五军都督府的外围禁军,这些人马,要他们跟周军野战,还稍微有些勉为其难了。

至少需要派遣神策军一部到那边去镇场子。

这就是失去晋阳六镇的坏处了。晋阳六镇对于北齐的统治者来说虽然是一把妖刀,但妖刀也是刀啊。

具有强大的威慑作用。

结果段韶和六镇被灭,北齐在晋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军事真空。利弊共存,福祸相依,这可能就是政治吧。

高伯逸长叹一声,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也只能赌一把,赌宇文邕不会攻略晋阳。只是,作为一个掌控齐国军政,类似于北周宇文护那样的权臣,又怎么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对敌人的判断上呢?

高伯逸有些理解,为什么历史上那些有名的统帅,多多少少都有些神经质了。实在是因为打仗是一项高风险高强度的活动,真不是随便抓一个人就能玩的。

尤其是担负全局的统帅,更是如此。

高伯逸好像是跟那张地图杠上了一样,眼睛死死盯着,结果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一赌,赌的很可能就是齐国的国运,若是输了,只怕……十年内都很难翻身。

“阿郎,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书房里做什么呢?”

门外传来李沐檀的声音,不等高伯逸回答,对方就已然推门而入。

“都说书房是男人最喜欢的地方,可这里并不是阿郎的书房啊。”

李沐檀将灯笼放在地上,带上门,慢慢走到那张大地图跟前。

“我有一颗玉石,你猜猜看,是在我的左手还是右手?”

高伯逸转过身,伸出两个拳头在李沐檀面前,脸上的笑容很是勉强。

“妾身猜,应该是一个都没有。”

李沐檀伸出小手,轻轻掰开高伯逸的两个拳头,掌心果然是空空如也。

呃……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

高伯逸疑惑问道:“夫人如何得知?”

“无他,十赌九骗也。既然你让我赌了,那么无论如何我也是会输的,就是这么个简单道理。”

李沐檀淡然说道。

高伯逸脑子里像是划过一道流星,隐隐抓住了什么最为关键的东西,又转瞬即逝。

章节目录 第1103章 来得正是时候(上) 昨天前半夜纵欲狂欢,后半夜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而冥思苦想。结果到了第二天,高伯逸就彻底萎靡不振了。

他回到自家府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研究地图,查阅近年来洛阳地区的战报,结果忙着忙着,就睡着了。

“唉。”

书房里传来幽幽的叹息声,李沐檀悄无声息的来到高伯逸身后,轻轻的为他盖上一条毛毯,随即像是幽灵一样退出房间,好像自己从来没有来过似的。

“姐姐……阿郎这是,怎么啦?”

张红娘怀里抱着儿子高承景,想去看看高伯逸到底怎么样了,结果被李沐檀伸手拦住。

“没事,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不要吵着阿郎了,他有事情。”

李沐檀淡然说道,话语虽然轻柔,里头却带着不可置疑。

张红娘那张娃娃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迷惑不解的问道:“在我印象里,阿郎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他怎么会有事情呢?”

哪怕是张红娘这样的人,也看出高伯逸不对劲来了。在她记忆里,高伯逸就从来没有被人逼到这个地步。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你今日在府中随便玩一下,我有事要出去。”

听到这话,张红娘异常吃惊。因为在她看来,李沐檀性格活泼又坚毅,却不是个喜欢到处走动的女人。

“哦,我知道了。”

张红娘在李沐檀面前从来不敢说大话,见对方似乎真有事情,连忙与之告别。等李沐檀走后,她才百无聊赖的在偌大的府邸里四处走动。

……

长安西城一处豪华的府邸,乃是柱国大将军窦毅的住处,同样的,这里也是襄阳公主宇文氏的府邸。此时的长安城虽然长得奇形怪状,但也不妨碍里面出现一些“豪宅”。

毕竟,改善生活,乃是所有人的一致追求,在这一点上不分男女老幼。

在府邸的后院,府邸的男主人窦毅,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似乎思索着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

窦毅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并不显老,娶了襄阳公主后越发年轻,焕发第二春。不过此时他眉头紧皱,那些纹路像是长在脸上固定住了一般。

住着豪宅,搂着知书达理的美娇,还手握兵权。按道理,窦毅春风得意之下,不应该如此忧愁才对。

然而就是这么诡异,此时窦毅脸上,完全看不到“春风得意”这四个字,倒是写满了对现实与未来的担忧。

美丽高贵的襄阳公主宇文氏款款来到后院,轻轻摆了摆手,那些下仆直接从院门鱼贯而出,把空间让出来,留给他们夫妇二人。

“阿郎这是有心事?”

襄阳公主走到窦毅面前,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男人。

“夫人有所不知啊,陛下,越来越独断专行。以前或许没什么,但此番伐齐,非常不妥。”

窦毅长叹一声,好多话都到嘴边了,却硬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皇兄的话,有机会我会劝劝他的。”

襄阳公主言不由衷的说道。

劝肯定是会劝的,只不过效果如何,那就呵呵了,完全不用指望。

以前,北周朝中还有许多掣肘宇文邕的。而现在,这些势力要么被瓦解,要么话事人老去,难以掀起风浪了。

再加上“半宿卫”制度的推行,皇帝提拔的青年俊才,已经慢慢的掌控了府兵基层,所以对宇文邕来说,他完全可以在周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这一点,窦毅是看在眼里,却始终一言不发。

看得出来,齐王宇文宪军事才能远远超过宇文邕!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宇文宪将来定然会引起宇文邕的猜忌。

不同的只是谁会在这场对决中获胜而已。

窦毅不想参与到这个漩涡里面,所以,他刻意在宇文邕面前保持了低调。

然而,这并不是说他是个没有自己想法的人。从他敢让女儿跟高伯逸的长子定“娃娃亲”,就看出这厮相当有主见和想法,完全不是墙头草一类的人。

“阿郎,是不是在担心这次出兵的事情?”

和其他公主不同,襄阳公主宇文氏很得宇文邕喜爱,所以他也经常入宫。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的。那些大的军务政务,总会有些许传到襄阳公主的耳朵里。

事实上,这个“贤内助”,之所以会经常入宫,其实也是想为丈夫窦毅打听一些秘闻。

而宇文邕要出兵北齐的事情,几乎满朝文武都知道了,襄阳公主也是知道的。唯一不知道的是,这场战争应该如何进行。

听到襄阳公主这么说,窦毅不但没有宽心,反而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

“你是在宫里听到的?”

窦毅的语气不是太好,他忽然也察觉了这一点,对着襄阳公主摆摆手道:“我不是在责备你,而是这件事很重要。”

听到窦毅这么说,襄阳公主眉头舒展开来,平静说道:“确实如此,宫里宫外,妾身已经听到过很多消息了。”

“更不妙了啊!”

窦毅失望的摇摇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阿郎,发生什么事情了?”

襄阳公主疑惑问道。

“此番出兵齐国,我料定,若是按陛下的部署……几乎是必败无疑。”

“不会吧……”

襄阳公主用手按住窦毅的嘴,随即四处张望。在发现院子里里外外确实没有人以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阿郎是说,此番出征,很可能会失败?那可如何是好?”

襄阳公主好像被窦毅的情绪传染了一样,也变得眉头不展起来。

“陛下跟高伯逸接触不多,不知道这个人的可怕之处,然而我却是知道的。

要跟这样的人斗,没有任何花俏可以玩,只能闷头发展自己。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在势力上压倒对方。

这样的话,高伯逸就算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窦毅顿了一下,发现襄阳公主听得入迷,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只是,现在齐国国力未损,强行攻占洛阳,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那个,阿郎要不要跟妾身一起进宫面见陛下,然后说说出兵的事情?”

本来有些心动,一想起自己女儿跟高伯逸长子定了娃娃亲,窦毅就觉得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多事情宇文邕知道了没事。

但你现在去宫里“积极表现”,在对方眼中,可能就不是一个意思了。

“还是算了吧。”

章节目录 第1104章 来得正是时候(下) “阿郎?阿郎?”

迷迷糊糊的,高伯逸感觉有人在摇他的胳膊。

“怎么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李沐檀关切的看着自己,又发觉身上裹着毯子,高伯逸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个不重要,现在有人来见你了,快去大堂吧。”

诶?

高伯逸微微愣神。他现在几乎已经算是最顶尖的大佬了,还有什么人需要他亲自去大堂迎接的?

不过高伯逸知道李沐檀并非那种无知女子,于是微微点头道:“我这便去,到底是谁来了?”

“是卢老爷子来了。”

李沐檀小声说道。

“知道了。”

高伯逸淡然说道,脚步却加快了不少。

“你去请他来的?”

李沐檀的异常,高伯逸还是察觉到了。

“阿郎……女人是不应该管男人的事情,只是我很担心你。”

“罢了,不是你做多余的事情,而是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怎么说都还是自己太怂了。如果自己真的十分有能耐,根本不需要担心韦孝宽等人。

两人一路来到大厅,张红娘已经跟卢叔武说了半天的话,她毫无心机,天真烂漫,逗得卢叔武一阵阵的哈哈大笑,两人间气氛十分融洽。

“卢先生,阿郎来了,妾身告退。”

李沐檀对着张红娘使了个眼色,后者无动于衷之下,最后被拉走了。

她们二人走后,高伯逸对着卢叔武拱手道:“卢先生,随我来吧。”

两人一路来到书房,不知为何,高伯逸感觉卢叔武似乎有点压抑,不像是刚才那么开心了。

双方跪坐于书案之后,高伯逸让竹竿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卢先生似乎有心事?”

高伯逸试探着问道。

没想到卢叔武大方的点点头道:“确实是有事情。”

他不等高伯逸问起,就反问道:“大都督是不是想知道今年周国若是入侵洛阳,应该如何应对?”

连卢叔武都知道了,可见这事情已经不是什么机密了。高氏皇族的人频频串联,周国大刀阔斧的改革军制,拆寺庙又均田,显然不是为了窝在家里自己玩。

而去年冬,晋阳叛乱之后,北齐军事重镇空虚,定然会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不要说卢叔武博览群书,颇懂政务,此刻哪怕是在外行商的商人,对此恐怕也都有所察觉。

“确实如此。晋阳空虚,今年莫要说支援洛阳,到时候只怕连自保都成问题,为之奈何?”

是啊,怎么办才好呢?

“调斛律光去晋阳坐镇。大都督亲率神策军攻宜阳,最后两面夹击洛阳即可。”

卢叔武慢悠悠的说道。

宜阳在洛阳西南,晋阳在洛阳以北,听他这么说,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只不过……”

卢叔武话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实际上他要说的很简单,斛律光是鲜卑人,到底可信不可信,去了晋阳以后,会不会势大难制?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主要是特别敏感,卢叔武在来的路上,就很是担忧。如果出了事,或者斛律光到了晋阳以后叛乱,那么他卢某人就难辞其咎了。

“卢先生觉得斛律光是最合适的人选对吧?”

高伯逸沉吟片刻问道。

“确实如此。

大都督对于荆襄和南阳都有人望,带军去那边以后,会省去很多麻烦。而斛律光当年长期在晋阳活动,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言外之意就是,只有斛律光去了晋阳之后,才能镇得住场子。

高伯逸去了晋阳,未必能发挥出自己原有的水平,且不说他到底有多少水平。

这确实是个比较棘手的问题。高伯逸之前也想过,要不要派斛律光去总揽大局。连卢叔武都不敢建言,可见这事是多么敏感。

“如果我带兵一路往南线走的话,要注意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沉声问道。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去晋阳,很不现实,并且,还耽误他的大事。只有往南线走,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

顺便,他还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甚至是影响未来十年政治格局的事情!

看似有选择,实际上,根本就没得选。

“斛律光的事情,我会考虑的。晋阳的綦连猛也非平庸之辈,并且他的家眷现在也在邺城,忠诚还是靠得住的。”

綦连猛忠不忠诚,高伯逸心里没底,但他知道,高演没办法对綦连猛开出比自己给的更高的价码。

男人无所谓忠诚嘛,忠诚是因为受到的诱惑还不够。高伯逸相信只要自己给得起价码,綦连猛就会保持“绝对忠诚”。

“只是,洛阳这边,应该要怎么办?”

高伯逸疑惑问道。

这才是他最关注的问题。

“大都督,潼关是天险,要入关中,只能从平阳出,然后破蒲坂城以后,再长驱直入长安。

洛阳这条线,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周国来说,都是一条死路。”

后世的时候,潼关已经不算是天险了,然而日本人侵华的时候,都没有走这条线路,可见此时找潼关死磕,纯属嫌自己人命太贱。

听了卢叔武的话,高伯逸缓缓点头,这一点,他非常认同。

“晋阳暂时还要修养生息,因此让斛律光严守平阳即可,尽量围绕着平阳地区打防御作战。而主公这边,则要迅猛强攻宜阳,分担晋阳那边的压力。”

其实卢叔武有句话没说,他觉得,以宇文邕的性格来说,绝对是要打洛阳的。只要他打洛阳,那么平阳定然兵力空虚。

“明白了。”

以前很多事情像是在迷雾中一样,听了卢叔武的话,高伯逸才清楚做选择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才做选择,作为一个成年人,高伯逸的回答是:我全都要!

只不过不能按照宇文邕设想的那么大罢了。

“具体的方略,老夫还在想,大都督不着急的话,老夫尽快给你一个答复如何?”

“谢谢卢先生。”

高伯逸双手拢袖,对着卢叔武深深一拜。

有些事情,高伯逸不是没有想过。但他需要一个“权威人士”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今天听了卢叔武说了些“废话”,他明白了这一仗要怎么去安排了。

章节目录 第1105章 讨价还价真买卖(上) 夜深了,邺南城一间不大的宅院内,神策军将领斛律世达伸了个懒腰,今日的事情终于忙完了,晚上还看了一卷兵书,温故而知新,收获很大。

他的家眷,都不在邺城,而是在幽州城里。因为他不是斛律家的话事人,所以他的家眷在哪里,高伯逸并不是很看重。

就算他的老婆儿子都在邺城,斛律光一句话让他反叛,他也没办法抗拒,这就是家族的力量。

“阿郎……外面有人找你,要请进来么?”

下仆在书房门外问道,那声音略微有点大,惹得斛律世达一阵不快。一个人在外面张罗一个家,真是不容易。哪怕请个下仆,好多规矩又不懂,用起来不那么得心应手。

而他实在是很想摆脱家族的束缚,不想家里派下人来服侍。

“是什么人,你问了么?”

斛律世达火气一阵阵的往外面冒,语气已然相当不好。

“没有,那人不肯说。就是个子高高的像个竹竿一样……”

这位下仆还没说完,斛律世达就推门而出,风风火火的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根本懒得再去看他一眼。

当斛律世达来到前厅的时候,就见竹竿矗在大厅中央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们怎么做事的,人来了也不知道倒茶?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斛律将军,不必客气,等会你跟我一起去见大都督即可,茶就不必喝了。”

竹竿淡然说道,脸上看不出喜怒。说实话,这厮很能打,斛律世达单独跟这个人在一起,还有点怵。

“好说好说,那在下这就去换个衣服?”

斛律世达现在还穿着居家的锦袍(睡衣),这打扮去见高伯逸,有点不妥吧?

“大都督说此事十万火急,斛律将军不必在意这些细节,大都督不会怪罪的。”

竹竿像是面瘫一样,脸上的表情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斛律世达想想高伯逸平日里穿着也挺随意的,于是点点头道:“也好,我这就随你去吧。”

两人一路朝着楚王府走去,斛律世达总是感觉眼皮狂跳,心中很是不安。

他试探性的问道:“呃,大都督有没有说找在下所为何事?”

“没有。”

竹竿回了两个字,直接把对话堵死了。

斛律世达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实在是搞不懂,对方这样情商如此之低的人,是怎么在高伯逸身边形影不离的?此刻斛律世达都有些怀疑高伯逸这个人的喜好,是不是非常特别。

比如说,特别喜欢有人跟自己杠着来?

非常难受的走完这一路,其间遇到禁军巡夜,这些人见到竹竿,都是直接敬而远之,就像是看不到他们二人一样。这让斛律世达对高伯逸的权威,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很显然,这些人的领头之人,都是认识竹竿的,他们不敢过来盘问,则是高伯逸已经完全控制住城内巡防体系的证明。

取而代之?

斛律世达脑子里蹦出这四个字来。

高伯逸现在做的很多小动作,其实逃不过明眼人的目光,那些套路可以说是一环套一环,一点点的卡位。

来到楚王府,斛律世达发现里面居然灯火通明,像是要发生大事一样!

他不由得想起鸿门宴啊,专诸刺吴王啊这一类的典故,不过转念又想,高伯逸若是要对付自己,貌似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吧?

就他斛律世达这样的“小虾米”,也配么?

心事重重的被竹竿带到书房里,斛律世达就看到高伯逸正拿着油灯,看桌案上的地图。

“别站着,过来坐,大家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不用这么客气。”

高伯逸热情的对着斛律世达招招手。

大概是没事了吧?

斛律世达小心翼翼的坐到高伯逸对面,身体都是紧绷着的。

“周国今年可能会出兵洛阳,这事儿你知道么?”

高伯逸举着油灯,低头看着地图问道,看上去漫不经心,但斛律世达知道,这应该就是对方今夜召唤自己过来的原因,至少是主要原因。

“略有耳闻。不过属下只是带兵打仗,不是总览全局之人。大都督让属下打谁,属下就打谁,无论是周国还是陈国都是如此,别无二话。”

斛律世达不动声色的表了一回忠心。

“别紧张,你也算是神策军的老人了,浴血厮杀多次,我岂能信不过你。”

高伯逸放下油灯,看着斛律世达继续说道:“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是周国皇帝,要怎么攻打洛阳呢?”

怎么攻打洛阳?

我他喵的怎么知道啊,那不是你的事情么?要不你让我坐一下大都督的位置?

此刻斛律世达被高伯逸呛得不行,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回答又不行,简直是强人所难。

“那个……属下才智有限,实在是猜不透。”

斛律世达老老实实的说道,并未天花乱坠的胡侃。

“不知道啊……那可就难办了呢,我还打算派你去晋阳主持大局,你连这个都没有想好,我如何把重任交给你呀!”

高伯逸夸张的摇头叹息说道。

“这样吧,今夜你回去想想,明天,明天你想到办法了,再来跟我说吧,我考虑一下,要不要任命你为并省大都督。”

这……假的吧?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太大,一不小心,把斛律世达砸晕了。

并省大都督,这是什么概念?说白了,这是可以在晋阳造反的位置,极为要害。斛律世达扪心自问,他无论是能力还是关系,都不够硬。

排在他前面的人选,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数不完。

用一句话说,就是自己何德何能?

晕晕乎乎的回到家,斛律世达用冷水洗了把脸,越想越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高伯逸若是想安排自己当并省大都督,一句话就行,没必要心急火燎的晚上招自己去。

如果只是试探……对方有什么需要试探的呢?

斛律世达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会不会,是大都督想让叔父担任并省都督?”

斛律世达脑中忽然冒出一个非常合乎逻辑的答案。

叔父斛律光是斛律家的话事人,更是会打仗,而且很熟悉晋阳那边的情况。周国攻打平阳晋阳一路,叔父出马是最好的选择。

“难道,大都督只是想让我传个话?”

斛律世达对于自己成为了一个莫得感情的传话筒,感觉有些不爽。

章节目录 第1106章 讨价还价真买卖(中) 去年的时候,斛律光将家中亲眷全部从晋阳搬迁到邺城,如今他爹斛律金已经去世,晋阳那边又被高伯逸大刀阔斧的改革,因此他跟那边的人基本上断了联系。

原本斛律家在晋阳有大片的田地,如今也被收归“国有”,重新分配。作为补偿,高伯逸在邺城郊外划拨了一片田庄给斛律家的人打理。

面积比原来要小,但是靠着漳河,收成一直不错,算是良田中的上等,质量比从前大有提高。因此,斛律光对这些倒是没有多大怨言。

毕竟,比起晋阳鲜卑的其他将领,他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这一点,跟提前站队不无关系,或者干脆点说,他应该算是六镇鲜卑的“叛徒”。

这件事让斛律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总感觉背后好像有眼睛在看着自己,芒刺在背。

这天夜里,斛律光依旧在伏案工作,他要为今年即将发生的战争做好准备。

别看古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就觉得他们生活节奏很慢。实际上身居高位的人,在有压力的情况下,神经是绷得很紧的,熬夜通宵达旦那就是家常便饭。

“会走两路么?平阳晋阳一路、潼关洛阳一路,到底哪个是主,哪个是次?”

斛律光眼睛盯着地图,自言自语了一个跟高伯逸考虑得是一个样的问题。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地图,似乎想看出什么来。

北周对阵北齐,前者有个极为有利的战略条件,那就是北周出兵,是双向的,晋阳方向可以出兵,洛阳方向也可以出兵。

而北齐攻打关中,出兵则是单向的,只能走晋阳一线。而走这条线,就必须攻破玉璧城!

这样,又走了高欢的老路。

其实还有一条路,那就是从宜阳背后北上,直接到潼关,这条路极为险峻,两边都是山崖,中间一条直路,直路两旁是几丈宽的壕沟!

简直要人老命!

理论上这条路是存着的,而实际上,则是只能给斥候玩玩,大军走这里是走不动的。

这样的地理条件,就会造成一个结果。只要北周守住玉璧城,那么他们什么时候想打北齐都行。

而北齐哪怕力量再强大,如果打不下玉璧城,那么也只能干看着。

这个条件不会因为双方将领和士兵的优劣而改变。

“阿郎,世达来了,我将人引进前厅了。”

门外老仆轻声说了一句。

这么晚?

斛律光一愣,都快子时了,这小子不睡觉想做什么?

“你把人引到我书房里。”

斛律光若无其事的来了一句,随后将地图卷起来放好,跪坐好,双手垂膝假寐。

等斛律世达进来之后,一看斛律光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是故意在装睡。他拱手道:“叔父,侄儿有要事跟叔父商议。”

这种废话,斛律光一听就很烦。他耐着性子道:“痛快点,到底是什么事?”

“回叔父,今夜高都督请侄儿去了一趟王府,然后……”

斛律世达将高伯逸是如何派人请他到府上的,如何问起要对抗周国,还把高伯逸想将并省大都督交给他斛律世达的事情也说了。

这种事情过于奇幻,听得斛律光一愣一愣的。

“你是说,高都督要让你总览并省军事?”

斛律光现在的语气,就像是斛律世达老爹斛律羡吃东西被噎死一样,完全不敢相信。

斛律世达不能说没有本事,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神策军中站稳脚跟。但怎么说呢,这个侄儿身上,还是少了高伯逸身上的那种全局观和大气魄!

这样的人,只能为一军之将,就顶天了,再多的,只会拖累他,无法发挥他的优势。

以斛律光对高伯逸的了解,这个人可以说看人的眼光很毒辣,非常知人善任,而且敢用人,不拘泥于身份。

高伯逸绝对不会因为斛律世达投靠得早,就故意让他担任并省大都督。这个职位太要害了,以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这个职位,都难说得很。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上一任并省大都督,不是别人,正是段韶!

斛律世达何德何能,可以跟段韶相提并论?

如果高伯逸真的任命斛律世达,只会让其他人笑掉大牙。也会让别人看轻他这个京畿大都督,认为他无识人之明。

高伯逸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对此,斛律光非常确定。

“大都督,可能只是戏言。若是真任命,你也要立刻推辞。不然到时候晋阳出了事情,你万死难辞其咎。”

斛律光不客气的说道。

这等于是在说斛律世达是个弱鸡,根本不值一提!

嘛,虽然这确实是事实,但说得如此明白,无异于啪啪打脸。此刻斛律世达感觉自己真特么的犯贱!

叔父啊!你让我在心中好好念想陶醉一下也好啊!

斛律世达在心中默默呐喊着,可惜不敢说出来,他低头无奈道:“叔父说的真是一针见血,侄儿就是对此惶惶不安,所以才来问下叔父,应该如何应对才好?”

因为高伯逸不仅要给斛律世达加一个“并省大都督”的官职,还考较了他一番。不过可惜的是,并未发生奇迹。斛律光自己都感觉为难的事情,斛律世达怎么可能会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我觉得,高都督,应该是来对我喊话的,当然,通过你的嘴巴。”

斛律光指了指斛律世达说道。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斛律世达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他今夜就不会来了。这不是关键,关键问题是,高伯逸到底想对斛律光说什么?

“会不会是高都督要说的事情太重要了,以至于不能当面跟叔父直接说。如果说了,万一叔父拒绝,就无法回转了。

通过侄儿传话,若是有问题,直接推到侄儿身上就行,叔父依然有前进后退的余地,叔父觉得是不是这样?”

斛律世达才智一般,但情商还是可以,要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当莫得感情的传话筒了。听到他的解释,斛律光微微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了。”

他心里已然有数,其实高伯逸并不是问斛律世达要不要当并省大都督,而是在问斛律光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我想让你当并省大都督,可你怎么让我相信你呢?”

章节目录 第1107章 讨价还价真买卖(下) 已经困得不行的斛律世达,把高伯逸跟他说过的所有话全部带到了之后,就开溜回去睡觉了。而斛律光,则是皱着眉头,把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并省大都督,这是一个诱人的职位,代表着仅次于高伯逸的兵权。当然,现在这个职务,多半只是临时性的,晋阳太过重要,高伯逸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将其控制。

所以今后有没有这个官职都难说。

正如唐朝的节度使并非是一开始就有的,也不是永远不会消亡的。高伯逸并没有六镇鲜卑那种“晋阳情结”,所以他一定会结束“两都制度”,也就是说,晋阳的政治地位,绝对会大幅度下降。

所以,“并省大都督”这样统筹数个州郡军事的职务,也会相应的被压缩权力,乃至完全废除,这一点,几乎不需要怀疑。

话虽如此,但在短期内,这个职务依然是炙手可热的。

然而问题在于,高伯逸既然抛出皮球了,那么斛律光只能接着,不接还不行。因为高伯逸现在乃是北齐头面上的人物,他也是要脸面的。

于是乎,斛律世达成为了传话的人。

要是不回应,高伯逸会对斛律世达的办事能力与情商产生极大怀疑,对他的前途是有影响的。

要是自己回应了,斛律光认为,自己就必须要去当这个并省大都督,而且还要让对方完全信任自己。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白了,高伯逸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一堆人!

如何取信于人?

这个问题似乎不好回答。哪怕你说你绝对不会背叛,但人家会相信么?就算你立字据,那又能算啥。如果立字据有用,那段韶就不会死了。他直接跟高伯逸立个字据,说自己永远不会对付高伯逸,就不会被杀了。

可实际上是这样么?

政治场上,别人对你的态度,只在于你有没有能力去做一件事,而不在于你有没有意愿去做一件事。

“唉!”

斛律光长叹一声,有些犹豫不决要怎么开口。去,那是一定要去的,高伯逸乃是绝顶聪明之人,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更何况自己身份如此敏感。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事情。万一的高伯逸在试探呢?

高洋从前可是没少做过类似的事情,结果怎么样大家都看到了,就连自己老爹斛律金,都被高洋拿长矛指着胸口过。

那时候一个表情不对,说不定就身首异处了!

平心而论,除了不疯癫外,高伯逸这个人,可以说很多地方都跟高洋很像。高伯逸也是个不喜欢让别人猜他套路的人。

左思右想,一会站着,一会坐着,一会来回踱步走动,斛律光想起了很多事情,特别是他老爹临终时候写的那封信。

似乎,写完那封信的第二天,他就从城头跳下去了?这其间,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一时间,斛律光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那种巨大压力。

这个家,该自己说了算了,再也没有人挡在前面了!

“唉!”

再次叹息了一声,斛律光推开窗户,发现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他竟然想问题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却也只想了个大概。

“罢了。”

今日不上朝,高伯逸应该在家吧?

斛律光心中暗想,干脆就今日把这件事敲定吧。

……

斛律光一夜没睡,高伯逸在书房里,也是一夜没睡好。不过他不是在思考人生,而是在给王琳写信!

大概的意思是他今年会带着大军前来光州换防,到时候,请他王大哥喝杯酒,老规矩,还是在楼船上。

并没有说任何一句关于军务的话。

只不过,他跟王琳见面,会不谈政务跟军务么?会不谈荆襄交接的手续么?会不谈王琳大军入淮南的具体事宜么?

这些事,要是没有事前安排好,到后面是要出乱子的!

走出书房,天已经蒙蒙亮了。现在天亮越来越早,高伯逸在院子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就听到福伯说,斛律光已经到了府邸门外,却说什么也不肯进来。

“行了,我亲自去迎接吧。”

高伯逸摆摆手说道。

等福伯走了以后,高伯逸这才感慨道:“终于还是来了啊!我都等得头发要掉了。”

和斛律光想得一样,高伯逸古怪的让斛律世达深夜前来,其实就是在跟斛律光喊话。当然,他也是要面子的人,很多话当然要先试探一下斛律光是怎么想的。

比如说就像某个笑话说的那样,北极熊绕了半个地球,要跟企鹅玩,企鹅说:我不想跟你玩。

然后就让北极熊回去?

他高伯逸又不是北极熊啊!

如果那样被拒绝,就没得玩了!甚至将来还能不能合作,都要打一个大问号。

来到门外,将斛律光接到书房里双方坐定,高伯逸这才发现,对方顶着极为浓厚的黑眼圈,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想来是一夜都没睡好。

“明月(斛律光表字)这么早就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高伯逸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呃,是这样的。我家几个,都在军中,家中两个女儿整日跟仆人在一起,我也不是很放心。

所以我就在想,既然斛律婉仪跟高王臣已经定亲了,不如高都督把婉仪接到你府上,让这两个孩子在一起生活,等年龄到了,自然完婚即可。”

哈?

高伯逸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斛律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那个……明月不是有两个女儿么?婉仪到我府上,(斛律)昭仪不是会很寂寞?”

“嗯,那就让斛律昭仪也一起到都督府上吧。”

斛律光平静的说道,似乎早有腹稿了。

高伯逸有点想骂娘,但又忍住了。

他喵的,我这里不是托儿所啊!

“如此也好也好,明月也不会一直这么忙的,先在我府上住一年也好的。”

高伯逸尴尬的说了一句,真不知道以后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比如说他高大都督是洛丽塔什么的!

“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周国要进犯我大齐,他们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呢?”

高伯逸懒得在某些无聊的问题上纠缠,直奔主题问道。

“卑职认为,周国一定会两路出击。但……只有一路才是主攻。”

章节目录 第1108章 惊蛰(上) “明月啊,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哪一路才是主攻呢?”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这个问题,是困扰所有北齐高层的问题,那就是北周会从哪里主动出击!

纵观南北朝末年的这几十年间,北齐上上下下几乎都在干这事。北齐灭亡的前几年,斛律光一直带着晋阳的兵马,对北周攻城略地,打得韦孝宽苦不堪言。

难道斛律光不知道根本无法攻破玉璧城么?

他应该是知道的。斛律光这么做,不过是“以攻代守”罢了。只要北周疲于应付北齐的攻势,那么他们就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战略总攻。

“卑职认为,从晋阳出兵,扫荡玉璧城外围,以攻为守,可以解除此次危机。”

斛律光沉声说道。

这个思路,跟历史上他在做的事情别无二致!

只不过,如果高伯逸的目的是“打赢北周”,他几乎可以闭着眼睛打!这种任务对现在的他来说,几乎是没有一点难度!

北周的人口,远远比不上北齐。

如今汉人世家都为高伯逸站台,他也不缺人才!

神策军更是身经百战,上下团结一心。

要破关入关中,确实不容易,但是把北周军队赶回关中,实在是太简单了好吧!几乎是没有任何难度。

这些事情,几乎都不需要斛律光来提醒。

可惜的是,高伯逸想要的,远远不是看上去的那些东西。下围棋的人,都喜欢做“劫”,然后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各种厮杀。

如今,高伯逸想做的事情,就是以洛阳为诱饵,借用北周的力量,来削弱高氏皇族的力量。然后,他再来收拾残局。

这样的话,就必须露出一些“破绽”来,不然敌人怎么会上当呢?

“明月(斛律光表字),如果我不给你一兵一卒,让你去晋阳,带着那边一部分五军都督府的禁军和平阳剩下的边军,你能不能守住平阳?”

平阳就是今天的山西临汾,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乃是晋阳的前哨。平阳要是丢了,晋阳那边的局势会极为被动。

鼠雀谷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小道(其实也确实是小道),但却是从西面进入晋阳的唯一通道。虽说非常难走,然而历史上鼠雀谷却不止一次被人攻破。

这其中就包括大唐李二陛下。

“末将……定当为都督效死!”

来之前斛律光就已经想通了,无论高伯逸给他安排的是不是并省大都督这个职务,他都必须将其接过来,不能拒绝了。

他并未起身,而是直接侧过身去伏地一拜,这算是非常大的礼节了。

“你去守住平阳,保护晋阳。那里不仅仅是齐国的重镇,更是你们童年的故乡。我们现在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天下人。

为了天下一统,不再有战乱,也为了我们能名垂青史,被后人所铭记。若是让韦孝宽攻破晋阳,试问天下人会如何看你斛律光?又会如何看待我高伯逸?

史书可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当你失败了以后,你斛律明月,就是个包藏祸心的小人,每天都要吃人心肝。不要怀疑,那些人就是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拿着吧。”

高伯逸将一块崭新的玉石印章递给斛律光,继续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并省大都督,为期一年。期满后,回邺城来,继续在五军都督府里担任要职,现在就去准备吧,明日启程。”

斛律光像是傻了一样,惴惴不安的接过高伯逸递过来的印信,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什么想说的,以后再说吧,先去跟家人告个别吧,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高伯逸轻轻的抬手说道。

“那……卑职告退。”

斛律光小心翼翼的将印信装在贴身的口袋里,随即慢慢退出书房,离开了楚王府。走在路上,他还一直晕晕乎乎的。

这就成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大龄男青年去相亲,结果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旅馆里完事了,光着身子躺床上一样。

至于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其间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完全没什么印象。

“并省大都督啊。”

斛律光猛然觉得,似乎将两个女儿送到高伯逸府中,分量还不够重,恐怕时间一长,会有人进谗言,说自己想在晋阳拥兵自重!

该怎么办才好呢?

斛律光全身一个激灵,想起高洋曾经用长矛指着老爹斛律金试探的事情。高伯逸这次会不会是在试探他?

如果不是还好,如果是的话,那要怎么办?

……

宇文泰的几个儿子里面,宇文邕由于小时候跟宇文宪一起被寄养在柱国大将军李远兄长李贤家中,所以跟宇文宪关系相当和睦。

当然,有了突厥公主那档子事情之后,兄弟之间也有了间隙,但还不至于说见不得彼此。因为他们都面临着来自突厥、来自北齐的重大压力。

特别是高伯逸这个人,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宇文邕心头,让他不得不倚重军事才华出众的宇文宪。所谓打仗亲兄弟嘛,在这种大事上面,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然而跟平日里谦和谨慎的宇文宪相比,宇文邕的嫡亲同胞弟弟宇文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宇文直性格偏执又张狂,从不掩饰他对皇位的野心。在他眼中,身体从小就不太好的宇文邕,假如哪天病死了,这个位置就应该轮到他来坐!

没什么好说的。

也正因为如此,碍于太后的面子,宇文邕虽然没有对宇文直怎么样,却十分不待见这个弟弟。

这天,宇文直有来到甘泉宫(太后的寝宫,在长安城外,今陕西淳化西北甘泉山),向太后哭诉。

宇文直与太后叱奴氏一直生活在一起,母子感情十分深厚。相反,因为宇文邕被寄养在李贤家多年,所以与叱奴氏的感情相当疏离,更多的则是一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的状态。

宇文邕希望母亲更多的关心自己,而叱奴氏则认为宇文邕当了皇帝,跟自己感情淡漠了,不纯粹了。

就像是家中的老母亲,更多的喜欢没出息但嘴巴甜的幼子一样,人之常情罢了。

“母亲,兄长他宁可把兵权交给宇文宪那个贱人,也不愿意交给我这个亲弟弟。难道宇文宪会比我还亲近么?”

宇文直愤愤不平的对叱奴氏发着牢骚。

章节目录 第1109章 惊蛰(中) 在叱奴氏那里发了一大通牢骚,宇文直带着随从悻悻而归。叱奴氏不算什么识大体的女子,却也知道,在一般的事情上,自己随便怎么偏袒宇文直都无所谓。

然而在军国大事上面,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而且现在宇文邕权威一日高过一日,自己这个太后,要是别人给脸不要脸,到时候丢脸的可是自己。

这种事情是做不得的。所以不管宇文直怎么闹腾,叱奴氏最后都是笑而不语的听完,直到对方离开。

知儿莫过母,叱奴氏觉得,宇文直大概也是心血来潮,等事情过去就好了,毕竟日子还长久,治理国家,多半还是要自家人才行。

宇文直迟早还是会被重用的,不要操太多心为好。

叱奴氏已经答应宇文直,今年初夏,宇文邕会到甘泉宫来避暑(长安夏天干热),到时候她会替宇文直说说话。

后者这才告辞离去。

“喂,问你们个事。”

走在路上的时候,宇文直将亲信左右叫过来密谋。说是密谋,实际上这里也是在路边,就不说什么隔墙有耳了吧。和宇文邕的少年老成相比,宇文直的性格,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少年郎。

就好像是那些道上混的,不怕什么B哥啊,飞机哥啊,浩南哥啊什么的,却最怕那些初中还没毕业就出来混的半大孩子。

前面的那些大哥,都是属于“可以沟通”的人物,而后面的那些“半大孩子”,则属于“不可沟通”的一类人。

这类人,一旦动怒,他们下手没有分寸,很容易就弄死人。比如说那些黑涩会的大哥,拿着刀都是“砍”,砍是不容易砍死人的,多半会把人砍伤。

而这些半大孩子,用刀多半就是用“刺”,刺进腹部造成内出血,多强壮的人都扛不住。

宇文直就是属于这样的“半大孩子”,偏偏,他还是个身份比较尊贵,也有一定大权的半大孩子!

主人都是这样,他手下的那些仆从,也是一个个的飞扬跋扈。要不怎么说宇文邕有眼光呢,宇文邕和宇文宪送李贤家寄养,都成了栋梁之才。

而慈母多败儿的叱奴氏,就养出宇文直这么个东西来。

“宇文宪平日里喜欢去哪里,怎么样才能弄死他?”

宇文直阴恻恻的问道。

宇文邕是他亲大哥,又是皇帝,自然是不能动手收拾的,而且胳膊肘也玩不过大腿。但是宇文宪这个“碧池”,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宇文宪母亲出身不太好,所以常常被某些人看不起,这个也挺正常的。宇文直最看不惯宇文宪,特别是听说宇文邕都没有娶到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居然被宇文宪弄到手了。

这简直让他嫉妒到发狂!

女人什么的,宇文直根本不缺。但是,阿史那玉兹那是木杆可汗的亲女儿啊,全身都是金子做的!

这能一样么?

宇文宪何德何能啊?

“王爷,宇文宪,很喜欢没事就到渭河边散步。不如我们……”

一个亲信手下,对着宇文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像,有点太便宜他了。不如先把突厥公主掳来玩两天怎么样?”

宇文直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话吓得他那几个亲信几乎要魂飞魄散!

见过狂妄的,没见过如此狂妄的。弄死宇文宪都还嫌麻烦,你怎么不去当皇帝呢?

没人敢接话了,因为谁接了话,谁就会是去“办事”的人。

这种事情,那是能办的事情么?就不说他们现在不在长安,哪怕现在在长安,你敢去齐王府搞事?

“那个,王爷,此事要从长计议才行。”

一个亲信手下硬着头皮说道。

“诶,我只是说说而已,那个野女人,本王才不稀罕。”

宇文直嗤之以鼻道,但他的脸上写着,他非常想得到这个女人。确切的说,是玩一玩连宇文邕都玩不到的女人!

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意。

“罢了,搞定宇文宪,他的女人,还不是会变成一条母狗?到时候我牵回家就行了。”

宇文直不屑说道,就好像他已经把宇文宪干掉了一样。

……

邺南城的一座豪宅,正是鱼俱罗和鱼赞兄弟的宅院。由于崔泌这个“财神爷”在这里,府邸里根本不缺钱,已经三翻四次翻修过了,满满的土豪气息。

几乎可以算是邺城最豪华的宅院了,比高伯逸的齐王府还要气派!老实说,这是很作死的一种行为。

但,在鱼赞的强烈要求下,崔泌最后也是无奈的答应了一个个无理的要求,谁让鱼赞穷怕了呢?

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鱼赞今日的“报复性消费”,实际上则是弥补那惨痛童年的缺失。

他就是要住最大最好的房子,玩最高贵最漂亮的女人,成为人上人!

不过今日,鱼府的气氛很不正常,鱼赞逮着个仆人不顺眼就疯狂打骂,像是吃错了药一样。

来到卧房里,鱼赞就看到崔泌俏脸苍白的躺在床上,兄长鱼俱罗和徐长之太医都来了,显然情况不容乐观。

看到鱼赞来了,鱼俱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微微点头说道:“已经没事了,最近不要上值,好好照顾弟妹吧。”

其实鱼赞能感觉得出来,兄长对自己的夫人崔泌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只不过崔泌对自己死心塌地,他实在是舍不得让给兄长。

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鱼赞知道自己的斤两,假如有一天他落难了,全世界都可能会抛弃他,唯独崔泌不会。越是缺少的东西,就越是值得珍惜。

鱼赞对其他人很坏,但是他对崔泌是真心的。

“妾身真是没用……”

崔泌沮丧的说道。

前些日子,崔泌吵着要给鱼赞生孩子。鱼赞看到崔泌身体似乎慢慢变好了,也没想那么多,结果,孩子还是没保住。

一想到这里,鱼赞的脸都是黑的。

“不怪你,都怪宇文直那个贱人。”

鱼赞露出令人心悸的冷笑,看得崔泌一阵心惊。

“赞哥,现在百废待兴,不要把精神花在宇文直这样的人身上,帮殿下夺取帝位才是要紧事。”

生怕鱼赞跑长安去找宇文直算账,崔泌苦劝道。

“夫人放心,我已经给宇文直准备了一份大礼,很大很大的礼。我要让他,欲仙欲死!”

章节目录 第1110章 惊蛰(下) 宇文直回到长安以后,还来不及去皇宫里见宇文邕,就听到了一个让他怒火中烧的消息。

宇文宪被任命为此次出征齐国北路军统帅!

虽然这个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要等到秋收以后,才会正式任命,但是,在权贵们的圈子里,已经完全传开了。

这件事就发生在宇文直去温泉宫的路上。

“为什么兄长要对宇文宪委以重任?”

书房里,宇文直气鼓鼓的对着桌椅一阵拳打脚踢,他连仆人都不敢捶打,生怕宇文邕会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宇文宪了?”

如果真要说的话,除了跟宇文邕血缘关系更近这个优势外,其实宇文直哪里都比不上宇文宪。

人嘛,总是需要树立“自我信仰”,要是总觉得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好,那还活着做什么呢?死了不是更轻松?

所以把责任推给别人,把功劳留给自己,只是人之常情罢了,这不是宇文直的专利。

宇文直觉得他可以很差,但是宇文宪一步步的往上爬,那就很让人不爽了。尤其是宇文宪的权力还是宇文邕不断赋予的。

仇恨和妒忌的火焰,将宇文直的理智烧毁,他本来觉得玩一下突厥公主,羞辱一下宇文宪就算了。

因为哪怕他对阿史那玉兹做了什么,为了维护两国之间的和睦,宇文邕一定会竭尽全力去隐瞒这件事。

而那个突厥娘们,难道满世界的跟别人说她被自己玩了?

所以此事看似危险,实际上既刺激又安全!

只不过现在宇文直的想法又变了,单单一个突厥公主,已经满足不了他扭曲的心灵。他要把宇文宪干掉,然后再玩突厥公主,这样一石二鸟,不知道有多爽快!

甚至有机会,把宇文邕也干掉,那就更完美了。宇文邕现在只有一个不到一岁的儿子,如果他死了,那皇位铁定是自己的,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说干就干,宇文直叫来最亲信之人,几个人合计了一番,他们一致认为,去找长安城外的“流民”干这活,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他们不会说,要袭击的目标是北周的齐王宇文宪本人,更不会说指使他们办事的,是北周的卫王宇文直。

反正那些流民干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事后他们多半会逃掉,指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而言之,宇文直觉得这个计策简直天衣无缝。

……

这天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渭河边的垂柳,随风摇摆,好像那婀娜多姿的美人在跳舞一样。

河堤上有一对年轻男子陪着一位身材劲爆高挑的胡服美人在散步,两人有说有笑,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宇文宪,你说我美不美?你又低着头不敢看我啦!”

阿史那玉兹拉着宇文宪的手,眯着的眼睛如同弯弯的月牙。

“你自然是美的。”

宇文宪没有多说什么。突厥公主有很多缺点,但有一点是别的女人所没有的,那就是来自灵魂的那种单纯和火热!

喜欢,那就表现出来,房事的时候可以浪到天上去,下了床也会问你她美不美,你喜不喜欢。

如果她心情不好,那么就不伺候你了,说什么也没有用。

阿史那玉兹就是这样的人,可以说跟从小就沉稳大度的宇文宪属于完全不同两个世界的人。

今日散步,就是阿史那玉兹强行要跟来的,并且还屏退了护卫。

“秋收之后,我就要带兵出征,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宇文宪本来想说“你给我安分一点”,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阿史那玉兹兴奋的说道:“我想看看你怎么指挥千军万马的!”

这特么不是搞笑么?刀剑无眼,万一这位突厥公主挂了,那可就大条了。宇文宪黑着脸摇摇头道:“那怎么行,你就乖乖呆在长安,等我回来!”

阿史那玉兹似乎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知道宇文宪这次没有开玩笑,她微微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好吧,也只好如此了。”

她捡起一根树枝,无聊的鞭打岸边的树木,像是个被父母爽约不买心爱玩具的小孩一般,那样子看着怪可怜的,宇文宪也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还是不能惯着她,这个口子一开,后患无穷!

正当宇文宪想对阿史那玉兹说一些软话讨好一下的时候,前面土丘的密林里面,冲出来很多穿着麻衣,还提着柴刀的“樵夫”。

不过他们没有带装柴的篮子,与其说是在砍柴,倒不如说是准备砍人。

“护卫就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你快去叫人,快点去!”

宇文宪对着阿史那玉兹吼了一句,后者听到这话拔腿就跑。那些人似乎也不是来对付阿史那玉兹的,他们一个个都急红了眼睛,提着刀就朝宇文宪奔来!

宇文宪指挥打仗技术很不错,但这不代表他的刀法很好,可以一人打几十个人。很快,身上挨了几刀的宇文宪,顾不上流血,也顾不上早已遗落的佩剑,连鞋子都掉了,一个人朝着来的方向狼奔猪突。

……

阿史那玉兹带着王府的卫队,急急忙忙的赶到,就看到宇文宪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快啊,快找块木板来,把齐王放木板上,送太医那里啊!”

这位突厥公主虽然还算镇定,但也在崩溃的边缘了。谁也没料到,就这么一会脱离视线,齐王殿下居然遇刺,还受伤了!

事情可大条了啊!

众人急急忙忙的入城,然后直接把人送到太医院。没想到宇文宪到了那里之后,居然自己就醒了过来!

原来,那群“刺客”,看到宇文宪逃走之后,就没有再追赶,而是朝着反方向狼狈逃走,也没去查看倒地昏迷的齐王殿下到底是不是死了。

“还好,只是些皮外伤,流了点血,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太医院的御医松了口气,宇文宪的护卫们也大大的松了口气。若是宇文宪出事,他们这些人,全都要跟着陪葬。

只是有些奇怪,这些刺客,好像很不专业,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来查探一下呢?

当然,这个问题没人敢问。

章节目录 第1111章 送终(上) 这一整天,宇文直的眼皮都在狂跳不止。怎么说呢,下令的时候很爽快,但是下令之后,却感觉很不稳妥。

没错,就是不稳妥。

刺杀宇文宪的计划,几乎就跟儿戏一样,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性,而且也没有考虑善后。

这在孙子兵法中,算是昏招中的昏招,除了给自己招来祸端之外,不会有别的什么用。

一时间,宇文直都有把亲信杀掉的恶念了。

当然,如果无缘无故杀掉亲信,这事儿肯定瞒不过宇文邕。宇文邕到时候一定会查,到时候就类似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所以亲信杀不得,只能指望那些长安郊外的“流民”,能够放机灵点了。宇文直现在没指望他们能杀死宇文宪,他只希望对方不要被朝廷的人抓到,然后顺藤摸瓜找到自己就好了。

“主公,事情办成了!”

书房外面传来某位亲信的声音,压抑着兴奋。

真的?

一时间,宇文直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走到书房门口,并未开门,而是压低声音问道:“你亲眼所见么?”

“回主公,确实是亲眼所见啊!”

这下放心了!

宇文直像是热锅蚂蚁一样,来回走动,恨不得跳一跳蹦到房顶上唱歌!

太爽了啊,居然这么容易就达成了,简直不可思议!

“你给我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宇文直拉开书房的房门,结果愣住了!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他的亲信,而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陌生人,相貌平凡无奇,就是那种丢人堆里就会忘记的那种。

“你是谁?”

宇文直皱着眉头问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才醒悟过来,此人居然可以模仿他亲信的声音和语调……这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么?

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给你送终的人。”

对方直接拔出腰间短刀,向宇文直刺来!

这一刀快如闪电,宇文直平日里也是喜欢玩乐,根本就没好好练武。更何况在这种短兵相接的地方,战阵上的武术也不堪大用。

最多让反应快一点。

可惜,心口一阵阵的绞痛,宇文直一脸错愣的低头看着胸前插着的短刀,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

“人算虎,虎亦算人。你想杀宇文宪,可人家也想杀你呢。”

这位刺客对着宇文直嘿嘿冷笑了一声,随即转动刀柄,此举直接搅碎了宇文直的心脏!

“你问我是谁,我是宇文宪派来给你送终的人。”

矮个子刺客脱下身上的麻衣,盖在宇文直身上,那把刀根本不曾抽出来,就直直的插在对方胸口。

宇文直平日里喜欢豢养门客,玩信陵君的把戏。因此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出入府里,门口的守卫也不敢多问,生怕遭遇宇文直的猜疑而送命。

这位矮个子刺客就这样扬长而去,居然都没有人来盘问,或许是因为对方走得实在是太过于从容了吧。

……

“洛阳,我一定要得到洛阳!”

长安皇宫的书房里,宇文邕眼睛直直的盯着地图上洛阳的位置,想起了周朝时候的事情。

周公旦的封地在洛阳,这里山河险固,物产丰饶,乃是王者之地。这里就是“中国”最早的来源。

一个多么令人神往的地方啊。

拿下洛阳,会极大提振周国的民心和士气,从此以后,北周就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割据势力,而是王朝正统!

这带来的好处,简直难以用语言去描述,只能说只要得到了,并且能站得住,那么,胜利的天平,将会朝着北周剧烈倾斜,根本不需要怀疑。

“将高伯逸死死钉在晋阳,高伯逸不在,我看齐国还怎么在洛阳跟朕斗!”

宇文邕摩挲着地图,喃喃自语的说道。

正在这时,宇文邕的贴身太监匆匆而来,跪在地上道:“陛下,齐王今日在渭河边遇刺,还负伤了,索性没有大碍。太医已经看过包扎过了,只是皮肉之苦。”

宇文宪遇刺?在渭河岸边?在自己眼皮底下?

宇文邕一阵错愣,完全没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长安周边的治安,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么?这特么的说出去谁信啊!

“传朕的口谕,去把京兆尹叫来,就现在。若是半个时辰内朕没有看到他的人,他这个官就不必做了,朕准许他告老还乡!”

宇文邕咬牙切齿的说道。

刺杀宇文宪的人,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打自己的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京兆尹如果这次办不好案子,那么此人也该挪挪位置了。

贴身太监急匆匆的走了。

宇文邕在御书房里来回走动,宇文宪此番已经被他任命总览一路大军,同时还有很多老将辅佐。

宇文宪的作用,不是为了在大军中一言九鼎,而是为了压住那些骄兵悍将,防止出现从前八柱国并立的现象!

而现在宇文宪被人刺杀,到底是谁指使的?

那些看似乖巧,实际上却蠢蠢欲动的老将?

还是皇室里的人,比如说:一直跟宇文宪不对付的……宇文直?

还是齐国的密谍所为?

如果说是齐国的密谍做了这种事情,那也说明,周国实在是太菜了,首都周边居然可以被敌国渗透成这样?

然而如果是皇室中人做了这种事情,那就很危险了。宇文宪都敢刺杀,那下一个是不是轮到自己?

宇文邕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这件事细细想来,居然牵扯极大。他长叹了一声,还好只是受伤,没有死人。如果死人了,这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一个负责通传的太监跑了进来,直接跪在,吓得瑟瑟发抖。

“有事直接说,朕恕你无罪!”

宇文邕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人磨磨唧唧的,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么。

“陛下,卫王殿下,被人行刺于书房,现在已经……过世了。”

虽然人人都知道宇文直不是个好东西,但哪怕他很坏,那也是个身份很尊贵,地位很尊贵的坏东西!

说句不好听的,除非是宇文邕下令收拾这个人,否则,任何人动宇文直,都要三思后行!

“你刚刚说什么?”

宇文邕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陛下……请节哀。卫王,被人行刺于府邸书房。”

真的死了?为什么会这么巧?

章节目录 第1112章 送终(下) 和宇文邕年龄最接近的两个兄弟,一个被长安周边的混混伏击受伤,另一个则是被刺客暗杀于书房。

这两件事,要说没有联系,估计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两个人在同一天出事,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卫王府的前院里,跪了一地的人,从奴仆到守卫,包括宇文直所有的亲信,全部被召回,然后集中到这里。

宇文邕黑着脸,在偌大的庭院里来回走动,像是这样就能找到凶手一般。实际上则是,他现在真的毫无办法!

“来人啊。”

宇文邕沉声说道,宫廷卫队长尉迟运出列,拱手道:“末将在。”

“将卫王府里今日当值的所有侍卫,全部押入大牢,若是不能证明他们清白,三日后处斩。”

一句话,判了一堆人的死刑。

这也不奇怪,因为宇文直是在府里被刺的,值守的侍卫,当然是要尽职尽责的保护王府的主人。

现在宇文直死了,这些人还能活么?

显然他们的结局不会太好。宇文邕找不到真正的刺客,自然是要迁怒于其他人,而这些没有尽职的侍卫,就是第一批被处理掉的人。

当然,他们绝不会是最后一批。这个时代,弱就是原罪,更何况本身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更不能原谅了。

尉迟运挥了挥手,麾下禁卫直接将跪在地上毫不挣扎的卫王府卫士拖走。宇文邕面无表情的看到这些人被清理,内心毫无波动。

“陛下!我不想死!我知道卫王殿下是被谁派来的人杀的!陛下,请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一个老妇人发了狂一样冲向宇文邕,幸亏被眼疾手快的尉迟运拦住,不然她极有可能血溅当场!

宇文直喜欢玩阴的,身边经常不带护卫。可是宇文邕毕竟是皇帝,明里暗里保护他的人实在不要太多,贸然接近的人,尤其是刚才那样的奴仆,有杀错,无放过。

非常残酷。

“你说你知道是谁派了人来?”

宇文邕饶有兴致的走到跪在地上的老妇人跟前,低头看着对方,似乎在等待答案。

“是这样的!陛下,奴知道是谁。那个刺客刺死卫王的时候,奴正准备给卫王打扫庭院。远远的,听到那个人说:宇文宪让我来给你送终。

奴绝不会听错的。”

卧了个槽,原以为会听个寂寞,没想到会是这么劲爆的事情!宇文邕身边的禁卫全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互相对视。

表面上看,宇文宪确实没有杀宇文直的动机。毕竟,宇文直没挡他的道,或者换句话说,宇文直还不值得宇文宪派刺客去对付!

然而,若是换个角度看,或许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宇文宪确实没有搞死宇文直的动机,可是宇文直却一直看宇文宪不爽啊!这一点,不仅宇文邕知道,而且长安城里稍微上点档次的官员和权贵们都知道。

宇文宪若是知道宇文直想杀掉自己,那么,在情急之下,先下手为强,也未必不可能!

比如说,宇文宪得知宇文直派人暗害自己,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受了点伤,然后派出府里豢养的刺客,一举将其刺杀!

既可以摆脱嫌疑,又能除掉后患。只听说过千里捉贼,没听说过千日防贼的。

说不定,眼前这个老婆子,就是宇文宪派来的人。那个刺客,也是宇文宪派来的,故意把话头往自己身上引。

你预判了我。

而我预判了你会预判我的预判!

谁知道哪个是“敌人”陷害,哪个又是套路呢?

“大胆狂徒,竟然敢攀诬亲王!是谁给你的胆子!”

宇文邕拔出佩剑,直接刺入老妇人的胸膛!对方连惨叫的发不出来,浑浊的双目死死瞪着这位周国的皇帝,随即倒在血泊里。

从老妇人冲出来,到宇文邕杀死对方,其实也不过是半注香的时间。众人还没完全回过味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宇文邕,一句话也不敢说。

“陛下,不若将这些人全部都下狱,然后慢慢审问,总会审出些蛛丝马迹来的。”

站在宇文邕身边,一直当自己是透明人的窦毅,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为众人解了围。

“嗯,如此也好。长安的京兆尹真是个废物,朕的两位弟弟都是同一天出事,朕倒是想问问他,这些天到底是在做什么。

既然不能胜任,那么干脆就不要做了吧。”

“陛下,此事交给杨宰辅负责比较好。”

窦毅又劝了一句,宇文邕只是脾气比较急躁,人是不傻的,气度更是有的。他挥挥手对尉迟运说道:“嗯,朕会跟他算账的,杨坚识人不明,也是该罚。窦爱卿,将这些人全部押入大牢!你是朕的妹夫,朕谁也信不过,你是自家人,又一直以忠心正直被世人称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务必要给朕一个交代。”

“回宫!”

宇文邕气鼓鼓的走了,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装出来的。他丢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给窦毅,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呼!”

宇文邕走后,窦毅在卫王府的院子里长舒一口气。这件事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如果猜测得没有错,这应该是出自高伯逸的手笔。

只不过,自己不能这么跟宇文邕去说。

说宇文宪想杀宇文直,宇文邕不高兴,会认为自己在拖今年出兵的后腿,说不定会怀疑自己跟高伯逸有勾结。

说事情不是宇文宪做的,又会让宇文邕觉得自己是不是跟宇文宪沆瀣一气,企图将来行不轨之事!

无论他怎么说,宇文邕心中总是会不痛快,因为宇文直和宇文宪都是皇室中人,而宇文邕现在已经不相信所谓的“自家人”了。

“为之奈何?”

一向颇有主意的窦毅,感觉这事情不好办了。更何况,宇文宪是宇文邕压住军中老将的一枚重要棋子。此事有嫌疑的不仅仅是宇文宪,借刀杀人,未必不可能。

朝中那些老臣老将,对宇文邕口服心不服的人,在这几年改革中失落甚至跌落的人,每一个都有嫌疑。

然而,无论是宇文邕,还是自己,都不可能拿那些人开刀。还是那句话,若是没有过硬的证据,单凭怀疑,很可能会弄得人心尽失。

“先审审卫王府里的人吧。”

章节目录 第1113章 死了都要败事的宇文直 有的人,活着的时候干不成一件大事。倒是死了以后,围绕着他的各种幺蛾子都来了!宇文直就是这样的人。

北周没有大理寺狱(因为这是高洋创造的制度),长安京兆府的一个重大职能,就是充当“京城临时监狱”,没有定罪的犯人,都会先在这里关着。

当然,很多人关着关着就没了,时代特色嘛,不用觉得奇怪。

京兆府的签押房里,窦毅点着油灯在翻看录下来的口供,脑袋一阵阵发麻!

感情宇文直还真的打算去掳劫突厥公主,甚至还派人去杀掉宇文宪!虽然计划幼稚到让人感觉像是儿戏,可这厮就真这么做了!

所以,宇文宪派刺客来杀掉宇文直……貌似也说得通?

窦毅直觉上认为,这不太可能。然而那位老妇人,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说出那位刺客说的话,言之凿凿就是宇文宪派人刺客来的。

是真,还是假?

夜已经深了,窦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的。

这案子还怎么审嘛!

宇文宪派刺客的事情先放到一边,种种迹象显示,宇文宪遇刺,跟宇文直绝对脱不了关系,甚至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指使亲信去做了这件事。

那几位亲信说的话,都是众口一词,他们到长安郊外的流民聚居区,找了个叫“赖麻子”的青皮头目,在渭河岸边的树丛里,伏击了没有护卫保护的宇文宪。

这件事,窦毅觉得自己可以拍胸脯跟宇文邕保证,确实是真的。

只不过人死为大,宇文直要是没死,这事情够他喝一壶的,绝对不死也要脱层皮。然而宇文直已经死了,再去追究责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中国自古就有“盖棺定论”这个说法,也就是说,人死了,他的评价才会定下来。从侧面说,再去追究这个人“身前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也不会被社会主流舆论所接纳,别人不会觉得你是在秉公办理,而是认为你小心眼,连死人也要追究,等等。

这种事情,完全是出力不讨好,更会被宇文邕和宇文直的生母叱奴氏所记恨。

不过窦毅更关心的是,宇文宪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会怎么做,自己到底要不要跟宇文宪通个气?

“娇妻确实是娶了,不过不是没有代价的啊。代价就是会时不时卷入皇家的纷争,经常里外不是人。”

窦毅收拾了一些摆在桌案上的那些口供,打算深夜入宫一趟,将宇文直的事情,跟宇文邕好好说道说道。人心都是有一杆尺的,宇文宪平日里是什么风格,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

如果宇文宪不是皇室中人,窦毅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这件事绝对跟宇文宪无关。可惜,宇文宪是目前离皇位最近的那个人,甚至可以说,宇文邕一死,他就是立马会继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至于宇文邕那个一岁大的儿子,没有什么人认为孤儿寡母的坐在龙椅上,还能镇得住场子。主少国疑,可不是说说而已。

“希望陛下能以大局为重吧。”

窦毅又叹了口气,今年宇文邕想讨伐齐国,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大局才是。

……

离长安数十里外的一个山林边上,十多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围着一个篝火在喝酒,一个个面色纠结,似乎惊魂未定。

“嘿嘿,你们就放心吧。我的好兄弟鱼赞,现在是在邺城当大官!只要你们去了,我保证不仅有饭吃,说不定还有官可以做。听说高都督为人最是豪爽不过了!”

说话的这人叫“赖麻子”,姓赖,因为脸上麻子多(出过天花)所以人称赖麻子。他的真名,倒是没人叫了。

这个人确实认识鱼赞,不过却并不是什么好兄弟。因为鱼赞的所谓好兄弟,当初都跟着他一起逃到北齐了。而赖麻子属于好吃懒做,也不敢冒险的那种人,跟鱼赞这样富有冒险精神的狂徒,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

鱼赞走后,赖麻子过得并不好。因为宇文邕不断的整军,不断的整合北周的人力资源,所以赖麻子还要担心被征调到府兵里面去。

这次听说鱼赞派人来让他们去伏击一个人,只伤不杀,这种简单的活计,赖麻子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在他们眼里,只要不出人命,京兆府是不会管的。每年长安那么多“失踪”人口,也没见京兆府跳脚啊。

“大哥说的是,以后我们就跟着大哥混了。”

“没错,大哥以后吃肉,我们喝点汤就行。”

手下人不断拍马屁,赖麻子一时间也有些飘飘欲仙。

“来,喝酒,一个人一口,喝了这一顿,就要赶路了,千万别被京兆府的人抓到!”

赖麻子眼珠一转,从身后摸出一个小酒坛子,递给身边的人道:“大家轮流着来。”

一炷香时间之后,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的人,全都是七孔流血,身体弯曲而死。没错,那坛酒有毒,而且是宫廷里赐死才能享用的“牵机毒”。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大树背后走出来,神情冷漠的来到赖麻子面前,丢给他一个小布袋子。

“都是金子,你的赏钱。现在就跟我去齐国吧。”

赖麻子接过袋子,入手一沉。不用看就知道,绝对是金银之物,不然不可能这么重。

“鼠爷鼠爷,我能不能问一下,我过去了以后,会有什么官职啊?”

赖麻子舔着脸问道,那样子跟哈巴狗也没什么两样了。

“比鱼赞稍微差点吧,不过也差得有限,说不定以后我都要叫你叫爷了呢。”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啊。”

赖麻子搓搓手道:“鼠爷,您后面走,这路我熟,我带路。”

赖麻子自告奋勇的走在前面,忽然感觉后心一凉,随即无力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彻底死透了。

“主公说过,连同伴都能出卖的人,决不可与之为伍。连鱼赞都知道带着兄弟和女人一起跑路,你真是连鱼赞都不如,要你何用?”

灰鼠在赖麻子身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迹,随即消失在夜色当中,就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章节目录 第1114章 蝴蝶的翅膀(上) “陛下,窦大将军求见。”

贴身太监在宇文邕身后轻声说道,而这位执掌北周的帝王,正在翻阅一本很常见的古书。

《左氏春秋》!

“每次翻书,朕都会忍不住看第一篇。”

宇文邕叹了口气,理智告诉他,宇文直的事情,跟宇文宪毫无关系。但是内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要对宇文宪留一手才行。

当然,这也是作为帝王的基本操作罢了。

“让他进来吧。”

“喏!”

太监轻声应了一句,便退出了御书房。

宇文邕站起身来踱步,不知不觉,看书已经到了大半夜!他是在看书?

是,也不是。

他看书,是在书里面寻找答案,解开目前的死结。

宇文直要是没死,宇文邕绝对会打断他一条腿,以示惩戒!就凭宇文直平日里的为人做派,无论是不是他的错,辩解都是无用的。

只可惜,宇文直已经死了,那么,能承担责任的人,只能是活人,也就是目前还活着的宇文宪。无论他有没有罪,都会被人怀疑。

查到证据,必死无疑。

查不到证据,那是他掩饰得好。

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杀宇文直的嫌疑。

这就跟陌生男女睡一张床上一样,越线是禽兽,不越线是禽兽都不如,你说要怎么办嘛!

胡思乱想的时候,窦毅已经拿着一叠卷宗进来了,看到宇文邕就要行礼。

“不必多礼,说正事,查得怎么样了。”

宇文邕开门见山说道,都这个点了,相信窦毅到宫里来也不是跟他闲聊的。

“陛下,事情有了些许眉目。”窦毅不敢说得太直接,害怕宇文邕暴走。毕竟,证据全都是对宇文直相当不利的。

“继续,朕听着呢。”

宇文邕微微皱眉,本来想发几句牢骚,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

“陛下,卫王密谋行刺齐王,这……似乎可以证实。”

窦毅有些为难的说道。

其实,他的说法,早就在宇文邕的意料之中。宇文直不搞事情,那他还是宇文直么?

“怎么个可以证实法?”

“就是他那几个亲信手下,众口一词的说卫王让他们派人去渭河边埋伏,对付齐王,甚至还想掳劫突厥公主……齐王妃。”

“还有呢?”

宇文邕暗暗恼怒,却不动声色的压住了火气。

“还有就是,卫王府中的下人也证实,卫王经常发脾气抱怨齐王得志……还有陛下,嗯,说陛下偏心。”

其实宇文直何止是说宇文邕偏心,他巴不得宇文邕也快点死,然后让老母叱奴氏出马,让自己坐上皇位。

并无多少城府的宇文直,经常在府里说宇文邕的坏话,当然,窦毅虽然问到了,却不会将这些写进卷宗里面。

不然他就太傻了。

宇文直怎么说都是宇文邕一母同胞的弟弟,听到这些话,宇文邕心里能好受?

“卷宗呢?”

宇文邕向窦毅伸了伸手。

后者将卷宗放到桌案上以后,就退到一旁,静静的等着宇文邕看完卷宗,其间窦毅一直当自己是木得感情的搬运机器,一句话也不说。

“真是岂有此理,无法无天!”

宇文邕愤怒的拍了拍桌案,整个人都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去大闹灵堂才好!

“陛下息怒。就算卫王有天大的不是,人死为大,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于他。”

窦毅双手拢袖后退了一步,对着宇文邕深深一拜。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唉,这真是……”

宇文邕摇头叹息,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实在是太过于废柴了。这厮就是把宇文宪干掉了,也会让他这位大哥高看一眼了。

你看看这办的是什么事情!

如果宇文宪是凶手,这只能证明,宇文宪的本事,远远多于宇文直。这次的行动,就是彻头彻尾的后发制人!

如果宇文宪都不是凶手,那宇文直就更可悲了,暗算别人不成,反而被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人干掉了,这能跟谁说理去?

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这就好比说,一个人只有坏心,却没有做坏事的本事,又不想老老实实当好人,结果……莫名其妙死了。

想到这里,宇文邕对宇文直也就恨不起来了。窦毅说得对,人死为大。

“知道了。有些事情,朕不太方便出面,宇文直的葬礼,按亲王待遇来,由你主持操办,就这样吧。”

宇文邕疲惫的摆了摆手说道。

“喏,微臣这就去安排。”

窦毅长长一拜,随即转身便走,别说宇文邕很累很疲倦,他这个当大臣的,也很累啊!本来准备今年深秋入侵齐国就已经很忙了,打仗又不是把军队拉出去打就完事?

结果出这么一档子事情,宇文直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祸害。

正当窦毅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宇文邕突然问道:“齐王呢?查到齐王什么事情么?”

窦毅身形一顿,随即转身回到宇文邕身边道:“微臣并未发现齐王与卫王被刺有关。应该说,一点线索也没有。”

窦毅实话实说道。

“行了,朕累了,你去吧。”

打发走了窦毅,宇文邕无力的趴在桌案上,眼睛看着桌案上的烛台发愣。

“找不到线索,是因为做得太干净,还是根本就是被冤枉的呢?”

宇文宪是什么样的人,宇文邕非常清楚。只不过,哪怕是圣人,也都是有脾气的啊!

这就好比说后世被人诟病的儒家,百家争鸣的时代,那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存在,才不会跟你讲什么“以德服人”呢。

如果你的异母弟天天觊觎你老婆,天天想暗害你,天天想搞死你,你会无动于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会不会先下手为强?或者找个机会,制造“不在场证明”?

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扪心自问,宇文邕觉得自己可不会像宇文宪这么“佛系”。

“我应不应该相信你呢?”

宇文邕喃喃自语了一句,在他心里,宇文宪是压制原八柱国势力的一张王牌。假如连宇文宪都有异心,那么这个局面要怎么维持?还能怎么维持?

“这次,不能让宇文宪挂帅了。”

宇文邕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一个人有异心,那么他迟早会表现出来的。宇文邕觉得,不妨先把宇文宪晾着,等此战攻取洛阳之后,再来安排也不迟。

章节目录 第1115章 蝴蝶的翅膀(下) 因为宇文直在自家书房里被刺身亡,所以近期长安及周边的权贵,都大为加强了府邸的防卫。胆小的家伙,甚至上厕所都要下人跟着才放心。

不过齐王府的情况,有些特殊。其他人加强防卫,都是自己想办法,而宇文宪则不用。

宇文邕派了一队宫中的卫士到宇文宪府邸四周,将所有大门小门都封锁了起来。名为“防备刺客”入府行刺,保卫王府安全。

实际上则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和软禁。

每一个进出王府的人,无论身份是谁,除了宇文宪本人和突厥公主外,其他的都要搜身。

这不是变相软禁是什么?

对于宇文邕的这些举动,无论脾气火爆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怎么吵闹,他都是无动于衷,整日在王府里看书下棋养伤,日子过得非常悠闲。

可惜的是,哪怕宇文宪再低调,长安城里的“妖风”,也慢慢的刮起来了。

宇文宪被一群人追杀,却没有被杀死。而一个刺客入卫王府,就干净利落的杀死了宇文直……这怎么看怎么有点假啊。

宇文宪遭遇的那场刺杀,看上去,倒更像是“苦肉计”。

长安城里流传着一个“很X很暴力”的谣言,把宇文邕、宇文宪、宇文直三兄弟都带进沟里了。

说的是突厥第一美女,木杆可汗之女阿史那玉兹,在迎亲的路上,跟迎亲使,齐王宇文宪一见钟情,两人天雷勾地火,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就那啥了。

木杆可汗无奈,只好将阿史那玉兹许配给宇文宪。

结果当阿史那玉兹到了长安以后,美貌震惊了宇文邕和宇文直兄弟。宇文邕还好,毕竟是皇帝,要注意吃相。

宇文直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日夜觊觎兄长的女人。

当宇文宪察觉到这件事后,新仇加旧恨,决意除掉宇文直。所以他就设计了一个苦肉计,在刺杀宇文直的当天,也被人刺伤。

这样他也是受害者,就不存在谋划刺杀宇文直的嫌疑了。

这个谣言里头有很多逻辑硬伤,比如说宇文宪怎么能肯定刺杀一定成功呢,而且还是在戒备森严的王府内刺杀。

一旦失败,后果极为严重。

但是,这样理智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吃瓜群众的妄想中。

几个男人打破头抢一个美女,这里面两个王爷一个皇帝,如此劲爆的消息,怎能不吸引好事之人的八卦之魂?

这个消息流传是如此的广泛和快速,搞得宇文邕都面上无光,他根本就不好色好不好?

他又不是宇文直!

宇文邕只是对木杆可汗的二桃杀三士感觉很不爽罢了,并非对阿史那玉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

只不过,这样的问题越描越黑,不理睬,不去辩解,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任何辩解都会落入下乘。

至于宇文宪,他现在已经跟佛祖差不多淡定了,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他乌龟一样的做派。

……

“宇文宪,你怎么如此窝囊啊。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英雄汉子,现在看来真是信错你了。”

阿史那玉兹坐在宇文宪对面唉声叹气的,就跟老公因为赚钱少被丈母娘奚落了以后,回家以后“开小会”的小媳妇一样。

“如果我要辩解,外面的人会听么?”

宇文宪将黑色的棋子装进蛊中,抬头看着阿史那玉兹问道。

“大概……是不会吧。”

阿史那玉兹心虚的说道。她也是个很八卦的女人,宇文宪口中“外面的人”,实际上跟她没有本质区别。

“可是,你应该跟陛下去解释一下啊。难道被他误解,你也不解释下?”

阿史那玉兹觉得自己想的应该不会错。如果那啥,为什么会宇文邕会派人将齐王府围起来呢,这摆明就是不信任宇文宪。

“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解释?你解释,就是担心别人会误会,你担心别人误会,实际上就是不相信那些人的洞察力。

我能够怀疑陛下的洞察力么?”

宇文宪带着些许无奈说道。

这下阿史那玉兹彻底没话说了。

“哼,你就剩下这张嘴了,今天晚上我一定让你好看。”

高挑的小红马,扭着细腰走了。

“唉!”

宇文宪无奈苦笑了一下。

最近手脚不便,房事的时候,都是阿史那玉兹主动,再加上自己最近没什么公务,两人在身体上确实比从前亲密了许多。

“阿郎,陛下到了门口,似乎是在等你出去迎接。”

贴身老仆在宇文宪耳边低语了一句。

宇文宪挥了挥手,老仆随即一言不发的退下了。

“终于还是来了么?”

宇文宪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齐王府的书房里,宇文邕和宇文宪兄弟二人对坐于书案,相视无言。

“身体好些了么?”

宇文邕低声问道。

“没事了。”

宇文宪只是简单的应答了一句,这让宇文邕想起了他们二人小时候在李贤家里的事情。

那时候宇文宪就是个死硬骨头,没有做过的事情,哪怕挨打了也坚决不承认。

“朕知道,那件事肯定不是你做的,只不过,朕不仅仅是你的兄弟,更是母亲的儿子,更是天子,你懂么?”

这个道理其实很好懂,在其位谋其政而已,说白了就这么简单。

“皇兄希望这事怎么处理?”宇文宪平静问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冷处理了。但宇文邕要给自己的母亲叱奴氏一个说法,也要给宇文氏的宗室一个说法。

至于宇文宪是不是无辜的,这事反而不重要了。

“今年深秋的出征,你不必参与了。你伤好了以后,直接去蜀地吧。在蜀地那边待几年,朕会把你调回来的。”

宇文邕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码他此刻的表情神态都很真诚。

“我知道了,等伤养好了就去赴任。”

宇文宪对着宇文邕拱手说道。

“你深明大义,真是国家之福。朕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修养了。”

宇文邕深深的看了宇文宪一眼,随即大步走出了齐王府。

他走了以后,宇文宪身上紧绷的肌肉,这次松弛下来。

“可惜了啊,没机会试试高伯逸的手段了。”

章节目录 第1116章 告诫 这天夜里,窦毅在书房里翻看卷宗,似乎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宇文宪跟宇文直的死有关。

可惜,他都当做有罪推定了,结果仍然没有找到证据。甚至窦毅都发现,宇文宪的轨迹,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不仅没有长安勋贵们身上的臭毛病,而且生活也是深居简出。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国之栋梁,要么就是大奸似忠的极度虚伪之辈。

他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窦毅不敢赌,因为这件事特别敏感,宇文邕对宇文宪的看法,也是极为复杂的。

“此事,到此为止吧。”

窦毅将卷宗合上,然后准备去睡觉。最近一段时间,长安这口“大锅”,几乎是要沸腾了。朝中高喊着彻查此事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且叱奴氏也知道儿子死得莫名其妙,到御书房里找宇文邕哭诉,要求处死宇文宪,让宫里的局势更加紧张。

不得已,宇文邕只好让宇文宪去蜀地为政一方。值得注意的是,与他同去的,还有宇文泰的外甥尉迟迥。

这一次,蜀地都督是由尉迟迥担任,而宇文宪的官职,是负责蜀地的民政,根本不接触军权。

估计……宇文宪在那边会待得很难受。而且这是无妄之灾,他本人也是受害者之一。

“宇文直这混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窦毅啧啧感慨道,宇文家的内讧,虽然不像北齐高家那么厉害,但也不是铁板一块,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点不假。

“喵!喵!”

书房外面传来了猫叫声,窦毅浑身一个激灵,汗毛都倒数了起来。

真猫叫,跟人学的猫叫声,仔细听的话,那还是相当不一样的。不巧的是,窦毅在娶襄阳公主前,家中一直养了一只猫,养了十几年!

猫晚上怎么叫,窦毅非常清楚。刚才那叫声就是人在学猫叫!

窦毅从书房的墙上摘下佩剑,右手紧紧握住剑柄,然后缓缓推开书房的门。皎洁的明月挂在半空中,洒下一片银色在静寂的院子里。

在院子角落的桃树下,站着一个矮小的黑影。

果然!

窦毅慢慢走近那个人影,掌心都是汗水,又不敢高声叫喊让府里的护卫过来。

“你是谁?”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窦毅沉声问道。

“窦将军不必紧张。”

那人转过身来,月光下,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还不等窦毅发问,那人继续说道:“主公派我来跟窦将军传个话,至于听还是不听,那就看窦将军自己了。”

高伯逸?

虽然来人没说那位“主公”是谁,但想来除了高伯逸以外,不可能有别人了。

周国跟齐国要打仗,不过窦毅知道,高伯逸肯定不会弄死他儿子的未来岳父。所以听听眼前这人说什么,应该没有坏处。

“是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窦毅沉声问道。

“我家主公说了,窦将军不要走南线,要么在国内调度粮草,要么,就从北线,跟着韦孝宽走。”

韦孝宽?

窦毅心中大惊。目前的作战计划都是绝密的,北周要打哪里,要几路出兵,绝不可能告诉高伯逸!

或者说,宇文邕和韦孝宽,对于北齐军力怎么部署,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就是双方都在猜对方怎么行动而已。

从刚才对方的话语透露出来的,高伯逸很可能已经猜到了宇文邕到底怎么打算的。毕竟,每次会议自己都在一旁听着不说话,可耳朵却一直听着在呢。

现在周国的打算,确实就是两路出兵,一路从玉璧城出击,攻打北齐重镇平阳,一直打到汾水关,在鼠雀谷的入口停下来。

另外一路,则是出潼关攻打洛阳。

当然,这本来就是常规套路,高伯逸猜出来,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稀奇的是,他预判韦孝宽要去北路,这就很不简单了。

要知道,眼前这位,从邺城到长安,也不是朝发夕至啊?对方传话的时候,最早也是十天前了。

“为什么?”

窦毅不动声色的问道。

“南线必定惨败,窦将军在大军之中,未必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在下言尽于此,告辞。”

这人说完,转身便要走,结果去被窦毅叫住了。

“窦将军还有事么?”

“宇文直是不是你杀的?”

窦毅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高伯逸让你动手的么?”

“窦将军说是,那就是。窦将军说不是,那就不是。告辞了。”

矮小的身影三下两下就跳出了院墙,不知所踪,看得窦毅一阵目瞪口呆的。

“宇文宪果然是无辜的啊。”

窦毅轻叹了一声,刚才那人已经间接告诉了他答案。只是听了这个所谓的答案,窦毅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既然来暗杀,杀了宇文邕岂不更好?

或者杀宇文宪也行啊,难道杀了宇文直,能改变什么吗?宇文直那么的废柴,他又有什么是碍着高伯逸的事情呢?

窦毅回到书房,摊开大纸,想把刚才的事情都记录下来。结果刚刚磨墨,手就停了下来。

去跟宇文邕说这件事?

宇文邕会很感激,会认为你是国之干城?

呵呵,真是想多了。

宇文邕不但不会觉得你很忠诚,他反而会考虑一个更加拷问灵魂的问题。

“高伯逸为什么要来告诉你呢?你跟他很熟?”

那时候要如何回应?

窦毅发现自己似乎说什么都不是很妥当。最好的办法,就是当自己是哑巴,还有聋子。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然后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将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难道这些也在高伯逸的算计之中么?

窦毅面露苦笑,或许还真是这样。高伯逸告诉了他答案,他却不敢告诉宇文邕,甚至提都不敢去提。

人都是有私心的啊!

如果可以每天上班回家以后就搂着娇妻快活,谁希望被皇帝猜疑,天天找你麻烦呢?

更主要的是,窦毅觉得自己现在事业爱情双丰收,已经没什么动力去建功立业了。哪怕再努力,恐怕也依旧是“妹夫”的角色。

难道你还能去想皇帝屁股下面的那个位置?

“不要去南线么……这么说,高伯逸应该一定在南线了。”

窦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章节目录 第1116章 适得其反 在长安磨蹭了些许时日,病还没完全好,宇文宪就带着王妃阿史那玉兹,准备启程去蜀地。

这一次的安排,是尉迟迥坐镇成都,而宇文宪则是待在汉中。这个安排非常奇怪,因为汉中乃是蜀地门户,应该由领兵将领镇守。

宇文宪明明不是带兵之人,却让他呆在汉中,而非蜀地核心成都,怎么说都有点说不过去。

当然,宇文邕的理由是蜀地叛乱此起彼伏,成都乃是最为要害之地,所以应该由领兵大将镇守。

这个理由,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临走之前,宇文邕来给宇文宪送行,一直送到了城外不远的长亭处。宇文邕这才屏退左右,与宇文宪单独闲聊。

“你这一去,估计少说也要一两年才能回来。”

宇文邕看到宇文宪表情平静,心中有些不爽,继续说道:“秋收后伐齐,朕打算亲率大军走洛阳,你有什么要教我的么?”

宇文邕知道宇文宪定然说不出取悦自己的话,不过作为一个帝王,这点心胸还是有的。哪怕不采纳,听一听总没有坏处吧。

“皇兄……洛阳南面的宜阳,乃是重中之重。荆襄和南阳已经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高伯逸若是出兵,极有可能不走河东,而是走荆襄和南阳一线。

水路运兵的速度非常快。到时候他若是打下宜阳,那么我军则会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最后恐怕只能黯然撤回潼关了。

皇兄,这次出兵,我觉得应该将重心布置在北面的平阳,能夺取平阳,就算大胜了……”

宇文宪还要再说,却见宇文邕摆摆手道:“你的道理,跟朕的道理,是不一样的。就这样吧,你快赶路吧。”

他的态度一下子恶劣了许多,之前脸上还有的温情,现在完全消失不见,说话就像是皇帝对大臣的态度一样的,公事公办。

宇文宪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无奈苦笑了一下,对着宇文邕拱手道:“皇兄,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不知为何,宇文邕看着宇文宪离去的背影,略微感到有些心酸。

只可惜,他是周国的皇帝,宇文氏一族的话事人,最后的身份才是宇文宪的大哥。他看问题的角度,跟宇文宪看问题的角度,不可能完全一样。

这也导致了他们对这次作战的目标选择,完全不同。

至于其他的事情,那些都是细枝末节。

等宇文邕回到皇宫的时候,窦毅和韦孝宽等人,已经在皇宫里等候多时了。宇文宪走的这一天,却是最后确定作战计划的一天。

韦孝宽和窦毅等人都是老油条,早就从中看出了宇文邕那不服输的心思,却是没有点破。

谁让对方是皇帝呢?

“秋收后的伐齐,现在就要准备了,你们怎么说?”

宇文邕一坐定,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微臣希望能在蒲坂城里,供应粮草,还望陛下成全。”

窦毅说出了一个让宇文邕略微有些诧异的答案。

不过他想了想,打仗打的就是后勤,保证粮道不断,本身就是重中之重。这件事派窦毅去做,确实挺合适的。

“勋国公呢?”

宇文邕看着韦孝宽问道。

“微臣一直镇守玉璧,对平阳那边的情况很熟。不如让微臣从玉璧城出兵,攻打平阳。”

这是一个最优解,韦孝宽哪怕是到了洛阳,也不好发挥,因为他对那边的地形没有实际考察过。

宇文邕微微点头道:“不错,朕也觉得非常合适。”

只不过,这两人要是不跟自己一路,换谁去比较好呢?

“上阵父子兵,贺若敦长期镇守樊城,对南面的情况很是熟悉。其子贺若弼乃是陛下爱将,担任前锋绰绰有余。让这两人跟陛下一路,可保无忧。”

韦孝宽不动声色的建议了两个人选。

窦毅都跟着搭腔道:“梁士彦勇敢果决,熟读兵书善于用兵,一直以来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陛下可以将其招至中军负责调度。”

言外之意便是,让宇文邕不要头脑发热的硬上,要多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

梁士彦,贺若敦贺若弼父子,这差不多也够了。听到窦毅的建议,韦孝宽也补充道:“梁士彦之前跟宇文护和独孤信他们,都没什么来往,陛下可以放心放权给他。”

听到窦毅跟韦孝宽都推崇梁士彦,宇文邕也只好微微点头。

主要是,梁士彦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在古代这个年龄,打仗已然非常吃亏。

到底能不能行啊?

“陛下,梁士彦长期跟齐国作战,经验很丰富的。”

听窦毅这么说,宇文邕只好微微点头,大概就这样了吧。

“好吧,那么就这样定了。朕会下密旨,调贺若敦与梁士彦回长安,至于贺若弼,一直在宫里担任宿卫长,倒是没有这个问题。

你们二位,打算何时启程?”

韦孝宽是单独一路,他要出兵的话,很多后勤工作都要以玉璧城为基点来办,所以他很有可能马上就会回玉璧去准备这些杂事。

而窦毅去蒲坂的时间可以稍微晚一点,因为现在没有到秋收,周国也没有多的存粮。哪怕窦毅现在到了蒲坂,也没有军粮可以调度。他只需要比宇文邕所在的南路军稍微早一点就行。

“明日启程!”

“明日启程!”

韦孝宽与窦毅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随后宇文邕与韦孝宽都诧异的看着窦毅,完全弄不明白,这厮着急去蒲坂,到底所为何事。

听说窦毅跟襄阳公主的感情很好,不存在见不得家中夫人这样的事情,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早去蒲坂呢?

“窦卿家,你似乎不用那么早去蒲坂吧?”

宇文邕有些不太高兴,窦毅这厮变了啊,都不黏着自己的宝贝妹妹了。

“陛下,蒲坂乃是此战最为重要的环节,所以微臣想早点去蒲坂,多熟悉一下那边的地形。免得日后给陛下添乱。”

听到窦毅这么说,宇文邕面色稍缓。可不是嘛,窦毅这相当于提早去公司加班,哪里有老板会不喜欢这样的员工呢?

“朕知道了,你们二位这就去准备吧。朕有些乏了。”

说到累,宇文邕最近还真是心力交瘁,为了给宇文宪擦屁股,真是被母亲叱奴氏唠叨了不知道多少次。

现在宇文宪也走了,终于可以清净一下了。

章节目录 第1117章 马王爷有几只眼(大章 ) 高洋曾经玩乐的“金凤台”,如今已经改为齐国国立的书院,专门培养十二岁以下的少年。等年龄到了“毕业”之后,他们就会走上“工作岗位”,充实到齐国的基层官僚机构里面。

当然,能不能升迁,现在还看不出来,也许一辈子打杂也为未可知。但是此举在不断的提高齐国百姓的识字率,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读了点书的人,跟从来不读书的人,定然是不一样的,他们要走的路,也不一样。

金凤台外面围起了围墙,大门两侧用鎏金大字写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下联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大气磅礴!

传说是高伯逸口述,请的书法名家在上面写的。站在门外,就能远远听到那隐约的读书声。世家中人虽然对高伯逸建立这样的“国立学府”感到困惑和反感,但也没有反应太过。

毕竟,培养一些基层的“公务员”,对于他们来说也有好处。毕竟,齐国实在是太大了,光户口都有几百万户,合计两千万人!

高伯逸培养的这点人,撒到地方去之后,估计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金凤台门口,高伯逸和杨愔二人并立,却并未踏过门槛朝里面走,哪怕此刻金凤台外围墙的大门乃是敞开着的。

“不进去看一下么?”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今日是杨愔主动来找高伯逸,而后者却将他带到了这个地方。

“神策军的子弟?”

杨愔疑惑问道。

“是,也不全是。还有一些邺城周边自耕农的子弟,每年都要考核,每年都会淘汰一批人出去,不断有新人进来。”

听到高伯逸的解释,杨愔隐约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了。任何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动物,都会培养自己的班底。

野心越大,做的事情也就越宏大,影响也就越发深远,高伯逸就是这样的人。想得很远,准备得也很充分。

“是有些人受不了了么?”

高伯逸嘴角挂着冷笑,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愔,想看看对方到底会怎么说。

近期,高伯逸在内政上的动作可不能算小。他做了个什么事情呢,还是那句,改革军制。

京畿大都督,改革军制乃是必然选择,任何人都无法指责。

不过他选择的路,倒是有些曲折。

第一步,高伯逸向太后李祖娥“建议”,全国范围内开始进行“人口普查”!这么做不是为了“检地”,而是为了弄清楚北齐到底有多少兵员。

这总该跟军事有关吧?

果然,一说到兵员的问题,杨愔哑火了,想反对都没活说。

北齐是出了名的账面上人口极多,而动员效率又是极低。

高伯逸的办法很简单,把三岁以下的小孩,无论男女,都归类于“黄”(黄口小儿),三岁到十岁为“小”,十岁到十七岁为“中”,十八岁到六十岁叫“丁”,六十岁以上叫“老”。

各地只需要报一下,你们那边,每一种有多少人就行,不需要做其他的。

呵呵,看起来很轻松是不是?其实这是在为第二步做准备。

接着,高伯逸又提出第二个提案。

为了清查兵员,各地基层的行政长官,需要把“丁”的花名册报上去,因为这些人,就是当兵的“兵员”,每年要把这些人组织起来进行“军训”。

到这里,就会有很多人害怕了。

因为这个年代当兵是一种义务,等同于纳税。逃避兵役以后,在家务农,可以创造更多价值。去当兵了,就意味着家里的劳动力变少了。

更有世家大族喜欢匿藏户口,很多黑户依附于世家,逃避兵役,也不纳税,说白了,他们是为世家劳作的,而不是为国家。

高伯逸在提案里规定,要对各地官员进行考核,如果暗访中发现花名册与招募起来军训的“丁”对不上,那么官员要进行惩罚,以及清查缺丁原因。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政令还未出邺城,杨愔就找上门来了。

他是为了什么而来,高伯逸心里很明白。

“一统天下,需要很多人,很多兵,很多粮草。以现在齐国的制度,要完成这个非常有难度。”

高伯逸看着金凤台那尖尖顶的阁楼说道:“乱世已经到了尾声,需要有个人出来拨乱反正了。”

“有些事情,可以放到后面去做。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不要那么急躁。好多人你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杨愔有些急切的说道。

“那不是更好么?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他们。”

高伯逸说这话的时候,杨愔好像是看到了第二个高洋。

当初那个并未癫狂,而且野心勃勃,富有想象力的那个高洋。

他似乎已经在心中画好了蓝图。

“随你吧,老夫言尽于此。”

杨愔对着高伯逸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他并没有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因为似乎没有那个必要。高伯逸把所有的事情都看穿了,他只是想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而已。

任何多余的话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杨愔毕竟还是个要脸的人,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等他走了以后,鱼赞悄然从不远处的巷子里窜出来,在高伯逸面前单膝跪下行礼。

“去车上说。”

高伯逸心情有些不好,两人上了犊车以后,竹竿在前面赶车,他的面色依旧是阴沉的。

“主公,这些日子,简平王高浚府中,似乎异常热闹啊。”

鱼赞不动声色的说道。

“嘿嘿,那岂能不热闹。”

高伯逸冷笑了两声,他才刚刚表现出一点点的“桀骜”,果然,那些世家中人就在找“替代品”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故意让自己知道,然后逼迫自己妥协让步。

世家中人喜欢这种调调,并且屡试不爽了。

“说说看,这件事你怎么看的。”

高伯逸沉声问道。

“卑职认为,那些人并不是要对主公怎么样,只不过想争取更好的条件罢了。”

鱼赞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高伯逸微微点头,鱼赞这厮,就是吃亏在从小读书少上面,所以思想深度不太够,限制了他成长的上限。

现在这样的状态,几乎就是他的极限了。

“那么你认为,应该如何对付那些有想法的人呢?”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鱼赞观察了一下高伯逸的面色,发现对方似乎不是在生气,于是他壮着胆子说道:“卑职读书不多,却也听过一个词叫釜底抽薪。

主公只要能想办法将高浚调离邺城,最好是到洛阳,那么他就变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到时候主公再看看,哪些人在背后支持高浚,这些人一定不能留。而跟高浚断了联系的,那么只需要稍微敲打一下,不需要过多的理会了。”

鱼赞说完了以后,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生怕对方一不高兴,就会发飙。

“你自己想的?”

高伯逸平静问道。

鱼赞咬了咬牙道:“确实是卑职自己想的。”

不过就是想了很久而已。

“脑子挺活络的嘛。”

高伯逸说了句让鱼赞有些困惑的话。

这到底是行呢?还是不行呢?怎么没个准信啊?

想了想,鱼赞开始跟高伯逸汇报北周那边的情况。他带着困惑问道:“好不容易去一次长安,主公为何要暗杀宇文直呢?”

虽然很希望宇文直死,可是鱼赞并没有想过,高伯逸会直接让刺客杀掉这厮。他原以为高伯逸会栽赃一下宇文直就到此为止,没想到高伯逸居然一步到位。

“你怎么看?”

高伯逸反问道。

“卑职不是很明白,宇文邕是皇帝,陛下若是派人刺杀,周国定然会陷入内乱。就算不杀宇文邕,杀宇文宪也是好的。

唯独这个宇文直,他本身就是个祸害,杀了他,说不定宇文邕和宇文宪等人还会在心中暗暗松口气。

主公这又是何苦?”

“你自己都说了,宇文直是个祸害。所以杀了他以后,会不会有谁来真心为这个人报仇?”

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这下鱼赞可没话说了。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宇文直在长安得罪的权贵,也不算少了,这跟他平日里的作风有关。宇文直一直认为,宇文邕身体不好,死了就该轮到自己做皇帝。

所以他还挺把自己当回事的。

“谁都希望宇文直快点消失,所以杀了他,任何人都会暗暗松了口气,对么?”

鱼赞好像抓住了最关键的地方,却又没有完全看透。

“对啊。只不过,宇文直死了,太后叱奴氏,一定会要宇文宪偿命。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她应该也知道宇文宪与此事无关,但就是咽不下心中那口气啊。

宇文邕夹在中间,会如何对待宇文宪?倒是挺让人好奇的。”

其实高伯逸还有一点没有跟鱼赞说,那就是经过这件事后,宇文氏内部的矛盾,已经从台下摆上了桌面。

要知道,娶了阿史那玉兹这个突厥王妃的人,可不是宇文邕,而是宇文宪!

将来,木杆可汗要是发力了,发力的支点那可不是宇文邕,那也是宇文宪。再加上宇文宪平日低调,又得人望。

宇文邕只要想想自己一岁大的幼子,他就会很忌惮宇文宪了!

又会打仗,为人又低调谦逊得人望,还有个强力岳父。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谋朝篡位的模板。

以前的时候,这个矛盾隐藏在宇文直下面。因为宇文直看不惯宇文宪,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是因为不得志而故意把气撒在宇文宪身上。

而现在,宇文直不在了,宇文邕和宇文宪之间,已经没了任何缓冲。高伯逸相信,担忧宇文宪“取而代之”,应该是宇文邕挥之不去的梦魇了。

哪怕到了临死的前一刻都是如此。

暗杀,从来都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政治行动。不仅要慎用,而且还要提防“反效果”。

看到鱼赞似乎依旧不明所以,高伯逸对着驾车的竹竿说道:“竹竿,把你们家的事情,跟这位鱼大爷说道说道。”

他们家的?

竹竿这家伙原来还有家啊!

鱼赞恍然大悟。

“主公,打人不打脸!”

竹竿幽幽的来了一句,听得鱼赞一阵错愣。

“好吧好吧,是这样的,我给你讲个故事。”

“东汉光武帝刘秀收复蜀地的时候,派出汉军大将岑彭领兵十万攻蜀。

岑彭每到一地,秋毫无犯,一路势如破竹,受到了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许多地方都不战而降。

结果吧,公孙氏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派人暗杀了岑彭。岑彭一死,汉军如同脱缰了的野马一样,一路烧杀抢掠。

蜀地的百姓遭了大殃,公孙氏被灭族,一点都没讨到好。

我可不是公孙氏。”

所以竹竿才是?

鱼赞恍然大悟,难怪竹竿这厮剑术惊人啊,感情人家就是刺客家族出来的,打人不打脸,高伯逸确实很坏。

心中涌起无数的念头,鱼赞这才对高伯逸郑重行礼道:“卑职一直以来都想杀宇文直,主公替卑职报了仇,鱼赞来事做牛做马服侍主公!”

“罢了,只是顺手为之而已。宇文直是该死之人,所以就这么让他死于阴谋诡计,也算是他的归宿了。”

还有一点没说,高伯逸并不是不想暗杀宇文宪,只是对方深居简出,而且暗杀宇文宪之后,会激起北周君臣的反抗与同情。

再说,宇文宪在高伯逸的“棋局”里,乃是一枚十分重要的棋子,高伯逸又怎么会废掉这枚暂时用处还不大的棋子呢?

鱼赞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知道现在肯定不是时候。两人一路回到府邸,进入书房坐定之后,高伯逸才将一张名单递给鱼赞。

“严密监视名单上的人物,好好看看,他们跟哪些人有勾结,把那些人记录下来。我们可以不动作,因为一切以大局为重。

但是,我们不能不记录。到底是谁对我们有恶意,谁对我们不怀好意,这些都要记下来,以后秋后算账的时候,我要拿出来,一个个的对号入座。”

有门?

鱼赞激动的点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样。

“去办事吧,不留你吃饭了。”高伯逸摆了摆手,将鱼赞打发走了。

章节目录 第1118章 伐无道,诛暴齐(1) 长安西城一座僻静的小院落里,原北齐长山王高演,正在院子的树荫下跟唐邕下棋。命运真是喜欢造化弄人,当初,唐邕想扶持自己的私生子高隆基在晋阳上位,最大的对手和障碍,就是高演本人。

而现在,两人却不得不“忘却”从前的不快,然后抱团取暖。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斗得你死我活呢?白白让高伯逸捡了便宜。

想想,也真是挺可笑的。

这个道理,是在他们二人近期经常下棋的时候才领悟出来的。所谓当局者迷,人困在局里面的时候,往往会钻牛角尖。只有超然于棋局之外,才能领悟斗争的精髓。

“道和(唐邕表字),当初我们若是不争,是不是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已经名义上“出家”,但却并未剃度的高演低声问道。

这话可谓是点到了唐邕的痛处。

“殿下,此事,就不必再提了吧,人总是要朝前看才是。”

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唐邕也表达出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别特么说这些没用的!

“本王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争得那么不可开交,那么,或许会有一线机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觉得,最后可能会把齐国打坏,而我们却没有得到最后的胜利。”

听到这话,唐邕愣住了。

千算万算,他愣是没想到,高演的意志,居然消沉到这样的地步了。

“殿下,何必如此颓唐?此番周国讨伐高伯逸,绝对是动真格的,虽然是火中取栗,我们也未尝没有机会啊。”

连他自己都说了“火中取栗”,可见此番跟周国皇帝宇文邕合作,说是与虎谋皮,还算是抬举高演了。

应该叫身不由己才对。

只有强者才能决定弱者的命运。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千百年后的未来,还是在地球另一边的阿妹你看。

同样的道理,熟悉的味道,你强你享福,他弱他该死。

对于宇文邕来说,高演等人,是绝对的弱者,手里并无一兵一卒。所以,他们只能任人摆布。

除了死亡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去抗衡这样的力量。

“叔父,周国皇帝来了。”

刚刚习武完毕的高延宗,汗都来不及擦,就来给高演通报。他面色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高演之前答应了宇文邕的条件。

所以高延宗觉得高演现在是背叛了齐国,背叛了祖宗。

当然,这样想也无可厚非。高演认为自己忍辱负重也没错。毕竟,当年汪精卫还觉得自己是“曲线救国”呢。

各人有各人的道理,唯独未来可以回答今日的疑问。

“我们一起去迎接一下吧。”

高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

形势比人强,如果是从前,谁来见谁,那还不一定呢?可是现在呢,一个被软禁的阶下囚有什么好说的?

高演和唐邕一齐来到门口迎接,就看到宇文邕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皮甲的小将,年龄不大,但神情非常倨傲,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鼻孔恨不得都要长到天上了。

“此人叫贺若弼,贺若敦之子,乃是周国皇帝的心腹爱将。”

唐邕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在高演耳边悄然说道。

原来如此!

北周近年来军中武将更新换代很快,这得益于西魏北周的“大将军”制度。

查阅史书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北周或者隋朝的大臣,都有“大将军”的封号,看上去威风凛凛的。

实际上,这个“大将军”,只是个最基本的“准入门槛”。也就是说,假如你是“大将军”,又受到皇帝宠信,授予兵符的话,那么,“大将军”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统帅千军万马。

然而,如果你有“大将军”的封号,但是皇帝已经不信任你了,不要说得到兵符,甚至都面都不愿意见你。

那么,“大将军”的职位虽然不会被撤销,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不知道多少大臣抱着这个没什么鸟用的职位入坟墓。

一句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现在宇文邕说那些老将们“不行”,那么,他们就只有抱着“大将军”的名头在一边看着宇文邕提拔的新锐将来登上舞台,什么也做不了。

至少明面上如此。

高演和唐邕在北周也呆了一段时间,算是看出些门道来了。

“二位在长安住的还习惯么?”

院落门前,宇文邕笑着问道。

这不过是客套而已,他哪里会关心高演住的习不习惯?如果不习惯,那就强迫自己习惯!

“这里非常好。”

高演简单的回复了五个字,甚至连宇文邕的称谓都不想说。

“嗯。”

宇文邕轻轻皱眉,高演心中的膈应,他当然能感觉出来。不过没关系,对待有利用价值的落难者,他不介意大度一点,这只是个姿态而已。

“你们就让陛下矗在门口么?别忘了你们的身份,你们是阶下囚!”

宇文邕都没有说话,他身边的贺若弼反而对着高演呵斥了几句。

这话气得高演和唐邕的面色都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宇文邕心中一阵暗爽,表面上却不悦的瞪了贺若弼一眼说道:“让你来是保护朕的,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要是再插嘴,军法伺候!”

说是这样说,实际上还不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贺若弼不忿的瞪了高演等人一眼,乖乖的退后几步,让出身边的位置。

看这样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宇文邕怎么说。或者说,他已经明白了,宇文邕对他刚才的“放肆”表现,表面上很生气,说不定心中一阵阵痛快。

“去里面谈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宇文邕淡然说道,身上的气势,可以说不怒自威。

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宇文邕亲政之后,绝对是当得起“励精图治”四个字的,这一点哪怕是高演,也不得不佩服。

众人来到简陋的书房里,贺若弼如同门神一样守在门口,宇文邕大概对他特别信任,也不在乎他听到什么隐秘一样。

“夏粮已经快要成熟了,等收割完毕之后,朕,打算伐齐。

当然,是以扶持你回邺城的名义。”

宇文邕的话,虽然并不算是很令人意外,但还是让高演和唐邕吃了一惊。

其实,这一天迟早会来的,高演和唐邕对此也是早有预料。只不过,这一天的时间点,比预想的要来得快。

唐邕原以为要到秋收时节过了以后,宇文邕才会来找他们,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急切。

“陛下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我们,实在是让唐某受宠若惊。”

唐邕不卑不亢的说道。

“高洋之子高隆基,现在还在高伯逸手里。这次,我们或许能将他救出来。”

宇文邕若有深意的看了唐邕一眼,不动声色说道。

高隆基?

高演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他很奇怪为什么宇文邕现在会提起高洋的儿子。高洋对高伯逸有恩,听说高洋所有的子嗣,高伯逸都没有对付。

别说杀掉了,就连残害都不曾有过。

在这一点上,起码能说明,高伯逸还算是个有底线的人。高演虽然是站在敌人的角度去看,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和唐邕可能干不过高伯逸的原因。

对方并不是那种为了权力不顾一切,没有底线的穷凶极恶之辈,却依旧能爬到现在的位置,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对方的阳谋玩得实在是不错,否则,一旦阴谋败露,那么他爬的多快就掉得多惨。

然而高演却发现,唐邕的面色有点不自然,好像对高隆基的命运十分在意的样子。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高演的警惕,他并未往某些方面去想。

“所以呢,周主,你打算怎么做?”

南北朝时,书面上,北周称北齐的皇帝为“齐主”,而北齐称呼北周的皇帝为“周主”,没有谁会说是“陛下”的。

高演这么说,当然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还好宇文邕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高演纠缠,实在是没有半点意思。

“我想,请唐先生写一篇檄文,内容嘛,那就是齐国的叛逆高伯逸,妄图屠戮高氏一族,颠覆齐国政权,罪不可赦。

与此同时,他还与太后,也就是**李祖娥通X,生下野种高潜,企图玩春申君黄歇的把戏,自己发号施令。

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山王乃是齐国贵胄,岂能容高伯逸这样的宵小作乱?伐无道,诛暴齐,乃是天理所在,任何人都是义不容辞!”

宇文邕说得义愤填膺,要是不知道根底的人,还真以为他要为北齐抛头颅洒热血了!

然而高演和唐邕在一旁听得面面相觑,几乎要傻掉。

这厮他喵的还真敢说啊!

唐邕不是不敢写檄文,他都跟高伯逸撕破脸了,好怕个毛啊。只不过有些东西且不论是真是假,写出来有些侮辱智商。

或者说,那种栽赃的痕迹,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难道就不能吃相稍微好看点么?

偏要把那些“很X很暴力”的东西写进去?

一时间,唐邕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宇文邕这个问题。

“怎么,唐先生觉得很为难么?唉,我也知道,确实是有些为难了,那应该怎么办呢?”

宇文邕假惺惺的说道。

难,或者不难,那都是唐邕与高演的事情,而不是他宇文邕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要唐邕以高演的名义发檄文,因为高演是高欢嫡子!

只有这个身份,才有所谓的号召力。而宇文邕,或者周国发所谓的檄文,只会贻笑大方,让别人认为是周国吃相太难看了!

这,恐怕就是高演等人存在的唯一意义了。

要不然,留着这两人作甚?

说完,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唐邕与高演,特别是与唐邕目光相汇的时候,宇文邕还轻轻的敲击了一下桌案。

唐邕这才“恍然大悟”。他跟段妃的事情,恐怕宇文邕这里,早就已经有确凿证据了,更不要说高隆基了。

正因为知道这个,所以宇文邕对自己才是有恃无恐。毕竟,如果高演知道高隆基是自己的儿子,那么,这位内心极为骄傲的北齐王爷,很有可能根本不会跟自己合作!

这一点非常确定。

“在下明白了,不知道,陛下希望什么时候出兵呢?”

唐邕不动声色的问道。

“军国大事,我自然是知道。只不过,制定具体计划的人,并不是我。所以,这些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派人来通知你们一声吧。”

宇文邕毫不在意的说道。

其实言外之意只有一句话:你们还不配知道!

“如此,那就依照周主所说吧。高延宗,送客!”

高演面色不虞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贺若弼就从门口的位置冲上前来,单手捏着高演的肩膀,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直接捏碎对方的喉咙,表现得异常无理。

“刚在陛下面前放肆,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贺若弼闷哼着说道。

“退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宇文邕平静的对贺若弼说道。

后者听到宇文邕的呵斥,慢慢的退出书房,随后关上房门,依旧守在门外。

“啊,贺若将军打仗是很勇猛的,不过就是性子急躁了一点,二位,你们不介意吧?”

宇文邕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要问介意不介意,高演和唐邕当然很介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不熟悉的同事在小区里面偶然遇到了,结果一个牵着的狗,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狂一样对着另外一个人狂吠!

另一个人心里能舒服呢?

不舒服是一定的,这种感觉,就像是高演和唐邕此刻的心情一样。

然而形势比人强。

现在这个时候,你感觉不爽了,也要忍着。如果忍无可忍,那就打自己一拳,重新再忍。

打自己一拳,总比被别人打死要好。道理你不理解有什么关系呢,现实总会让你完全理解的。只是那个时候,自己早已遍体鳞伤。

“不介意的,贺若少将军忠勇可嘉。”

唐邕言不由衷的打了一句圆场,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如此,朕就不打扰了,告辞。”

宇文邕施施然的离开了,等他走后,高演和唐邕二人,都是面色铁青!

章节目录 第1119章 伐无道,诛暴齐(2) 盛夏悄悄来临,北方的大地一片生机盎然,郁郁葱葱。不过白天那热度,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到了晚上,气温才慢慢降下来,夜风一吹,热气就散了。

这时候才能感觉到一丝惬意。

不得不说,在没有空调的古代,夏日如何避暑,还真是个头等大事。

邺城外漳河的某处栈桥周围,点着许多火把。高伯逸穿着粗布麻衣,坐在胡凳上,正在栈桥上钓鱼。他身边是李德林,也拿着一根鱼竿在钓鱼,看起来非常悠闲。

现代许多钓鱼佬都喜欢夜钓,古人也不例外。古代杂书里面,经常能找到夜钓的人遭遇奇人奇事的故事。

“我估计,现在肯定很多人都想弄死我。”

高伯逸将鱼竿拉了起来,钓了半夜晚上,一根毛都没有钓到。倒是李德林,鱼篓里面已经装了不少鱼了。

跟高伯逸形成了鲜明对比。

“主公有心事,所以鱼儿也感觉到了。”

李德林笑呵呵的说道。忽然,他看了高伯逸的鱼竿一眼,发现鱼钩是直的!

这能钓到鱼才是奇怪了呢!

“钩直饵咸,鱼儿是不会上钩的。我钓的不是鱼,而是钓鱼的心情。”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

李德林面露尴尬,还好四周光线并不好,高伯逸也并未在意这些。

“幽州的高睿,以征发民夫修筑长城为由,从长城退到了常山(今石家庄)驻扎,似乎别有图谋。”

李德林沉声说道,果然,该来的事情,还是会来的。

“高睿要是不动作,他就不是高睿了。”

高伯逸嘿嘿冷笑了一声,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高家的人啊,不都是指望着高睿来一锤子么?

他们都忘记了,其实高睿老爹,就是被高欢亲手打死的,罪名是跟高欢小妾通奸。只不过,那件事,看起来很像是做的一个局。

高欢做局跟娄昭君一样精明,两人都是个中高手。

高睿虽是宗室,却不是高欢的子嗣。所以说,与其说高睿为了高家“抛头颅洒热血”,倒不如说他只是个跟高家血缘更近一点的“高伯逸”罢了。

所以这厮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很低调,并未表现出对于中枢朝廷的不服!

“主公,要不要一纸调令,将高睿调回邺城。若是他不肯,那么直接给斛律羡下令,让斛律羡想办法解除高睿的武装,此乃一石二鸟。”

李德林的办法,不能说不好。但是高伯逸明显要的东西更多。

像是高睿,属于摆在明处的人,这样的,其实不难对付。

然而很多人,是藏在暗处的,这样的人就不好对付了。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毒死高殷的人是薛丰洛,此人跟随了高欢数十年,忠心耿耿。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绝对忠诚的人,做出了背叛高洋的事情,可以说任何人都没想到。

高伯逸觉得,如果说能力,高殷给自己提鞋都不配。但若是说起背景和后台,高殷其实是很强的。

高伯逸最多算是李家的女婿,而高殷是李祖娥的长子,直接就是李家的外甥!从这个角度看,高伯逸简直弱爆了。

所以,既然高殷都能被人毒死,都有人时刻想要他的小命,那么自己如何呢?

高伯逸可不敢保证那些人,会对自己“客气”,其实有很多人日夜盼着他死呢。

“先不要惊动高睿。”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呢,更何况是人?

如果有人时刻觊觎你,那么,露个破绽让这厮自己跳出来,才是应对之道。

“这件事我会安排的,应该就在近期了。对了,周国发的檄文,你怎么看?”

待在北周的高演,果然是“不甘寂寞”,以他的名义,公开发表檄文,号召北齐所有的“有识之士”,站出来反抗高伯逸等人的“暴政”。

他很快就会带着“王师”(周军),兵临邺城,解救万民于水火。

你别说,这檄文写的还真是那么回事,辞藻华丽,情真意切。相信每一个不明真相的群众看了,都会觉得高伯逸这样的混球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当然,绝大多数人听说了这篇檄文以后,都是呵呵一笑,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高欢不是什么好人,高澄不是什么好人,高洋更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们在位的时候,除了高洋还干了点改善民生的事情外,其他时候,底层都是彻底麻木不仁的。

皇帝就像是大年三十的点心,有他过年,没他也过年!

谁去操那份闲心思啊!

这种贻笑大方的檄文,表面上看气势很足,实际上,却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笑话罢了。

当然,普通人当这个是笑话,高伯逸却不能一笑了之。他对这些事情一直很警惕,毕竟,风起青萍之末,一点点小迹象,最后都有可能演变为大麻烦。

这种例子,在历史上实在是多不胜数。

“还能有什么,好多人议论纷纷呗,说陛下……不是先帝所生。但他们好像也没太过嚼舌根,毕竟这样的泼脏水,历朝历代都太多见了。”

李德林面露尴尬的说道。

有些秘辛,哪怕是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现在邺城内的高家宗室,以永安王高浚为首,似乎是在准备密谋什么。”

密谋么?

高伯逸将鱼竿递给李德林,一句话也没有说。看得出来,他有些生气,不过还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

“主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主公是在等高睿发动,可邺城内的事情,也不能不管啊!”

李德林有点着急,这个时候,可不能妇人之仁。

高伯逸有点理解当初为什么高洋那么着急要对付元氏的人了。

因为元氏的力量一天没有摧毁,那么这些就很容易汇聚起来,产生强大的破坏力。

“如果我就这么直接杀了他们,那我就是第二个高洋,知道么?”

听到这话,李德林沉默了。看来高伯逸很执着于“名正言顺”,也就是郑伯克段里面的那些套路。

如果不是对方倒行逆施,就不能出来收拾局面,否则容易落人口实。

“那,主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李德林好奇问道。

“你附耳过来,我跟你细细说道说道。”

章节目录 第1120章 伐无道,诛暴齐(3) 以前高洋还在的时候,每当夏秋交替的时节,都会召开朝会,商议秋收的事宜。在古代,粮食作为生存的根本,那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

无论是皇室,还是世家,对农业的重视,都是后世之人无法想象的。虽然世家的做派,在后世被黑了很多次,不过他们在这方面,做得还是很不错的。

每当这个时候,皇帝和大臣们的共同观点就变得多起来了,朝廷里便会呈现出一片和谐共存的生态。

如今李祖娥“垂帘听政”,高伯逸“辅政”,没有了强力皇帝高洋的“干涉”,中枢朝臣们的权力大了许多。

以宋钦道、祖珽、李德林等人为主的“狗腿派”,一直在侵蚀以杨愔为主的“宰辅派”的权力。朝廷的局面虽然不像是高洋在的那时候随便对人“生杀予夺”,可斗争却并没有停止。

似乎骚操作比从前都多了许多。

这天大朝会,正是要商议秋收事宜,包括将民夫组织起来,统一收割,之后实行全国范围内的军事训练。然后招募新兵员充实到外围禁军里面。

进一步巩固五军都督府的权力。

等等等等,这些事情不一而足,甚至不是一次性就能说得完整的,要开几次朝会才行。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今日扯着嗓子喊的太监,声音明显跟往日不同。

李祖娥的贴身太监换了一个,嗯,一个众人都很熟悉的人,居然是杨约!

至于他是怎么进宫的,答案就太明显不过了,因为高伯逸必须要知道宫里所发生的一切,不能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所以他需要一双眼睛,留在宫里面。除了杨约以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臣有本奏。”

杨愔上前一步对着李祖娥一拜,随即平静说道。

“杨宰辅请说。”

“夏粮的收割快要开始了,微臣请朝廷颁布徭役,组织秋收。”

这种事情,只是例行公事,李祖娥根本就不需要请示高伯逸,她直接对杨愔说道:“这些事情,杨宰辅自己安排便是了。”

那意思就是:不要动不动就来烦我好不好?

李祖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李祖勋跟杨愔之间出现了裂痕,在关于高氏皇族的事情上,两人分歧严重。这种态度也传导到李祖娥那里去了。

“喏,微臣遵旨。”

杨愔啥也没说,悄然退下。他在等着高伯逸的表演,因为他知道,高伯逸从来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整出无数幺蛾子来,令人防不胜防。

“臣也有本奏。”

果然,高伯逸依然站出来了,他手里拿着奏折,走上前去,看都没有看杨愔一眼。

“念吧,哀家听着呢。”

昨夜两人都已经商量好了,所以现在李祖娥演戏演得很无聊。

“微臣今日思前想后,荆襄之地,乃是鱼米之乡,战略要地,万万不能丢失。鉴于王琳现在有疑虑,齐国各地,对于王琳此人和他麾下兵马亦是不熟悉,难免产生误会,因此,我想带着神策军兵马到襄阳,与王琳合兵一处。

然后,带着大军再去一趟淮南,将王琳安顿下来。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不会有疑虑了。

太后,不知道您觉得如何呢?”

诶?还能这么玩吗?

带着神策军去边境引兵马入境,再“护送”嗯,也就是押送他们去淮南,到时候再整编,再扩充。

嗯,这个主意真是极好,我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想到呢?

在场好多朝臣,心中都是暗暗佩服高伯逸的骚操作,可惜学不来就是了。因为去的那个人是高伯逸,所以王琳才会信任。

如果换了一个人去,那么王琳就会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圈套,离开荆襄以后会不会被坑害之类的了。

不得不说,高伯逸现在已经成为了北齐不可或缺的人物。邺城这个中枢离开了高伯逸,还真是玩不转,这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只不过,高伯逸若是把神策军带走了,那么,谁来守卫邺城呢?

“太后,神策军乃是齐国的定海神针。神策军若是离开邺城,那么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要怎么办才好?”

杨愔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大家都这么想,都很想知道答案。

“楚王,对于杨宰辅的问题,你怎么说?”

李祖娥其实也很担心,只要高伯逸不在邺城,她就会没有来的感觉害怕,因为这里除了高伯逸以外,已经没有人能够保护她了。

“回太后,微臣将来还会带着神策军出齐国去周国攻城略地。那个时候,要怎么办才好?”

高伯逸没有直接回答杨愔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难道我不在,你们就不吃饭了?

这朝中投靠高氏的某些人,只怕还很高兴呢。

“太后,神策军不能离开邺城!”

杨愔咬着牙说道,他却没有说神策军为什么不能离开,显然,杨愔知道一些高伯逸并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是他以为高伯逸不知道。

“太后,微臣以为,邺城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来镇守。不仅仅是要以力服人,更是要以理服人。

微臣觉得,永安王高浚,很适合守备邺城,请诸位给他一点信任好么?”

高浚?

杨愔等人傻眼了。

高氏之人,近期频繁串联,其联络地点,就是在永安王府!

以前,这些人是经常来找高彾的,可惜后来高彾根本不理他们。结果到后来,他们就把目标放在高浚身上。

你还别说,高浚还真有可能不是高欢的血脉。传说是他母亲王氏以前嫁过人,被高欢弄到手后就怀了高浚,但是不足月就生下来了。

高欢就一直怀疑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到了后面,高浚从小就聪明伶俐,这才渐渐获得了高欢的青睐。

现在高伯逸提议让高浚守备邺城……这是要干嘛呢?

杨愔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高伯逸带着神策军离开了邺城,那么高浚等人,必定会安奈不住。

他们按捺不住了,就定然会跟北方的高睿互通消息,然后引兵攻打邺城。

这就有些不妙了。

“太后,此事万万不可啊!”

这下杨愔是真急了。

章节目录 第1121章 伐无道,诛暴齐(完) 神策军离开邺城,到底妥当不妥当?

答案是很明确的,那就是非常不妥当。高氏皇族的很多宗室,都在蠢蠢欲动,互相串联,想干什么事情,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这个时候把神策军带离邺城,并且将邺城的城防,交给高家的一位王爷……这不是纯粹找不自在么?

杨愔觉得,以高伯逸的作风来说,得意忘形的可能性,基本是零。

也就是说,高伯逸现在玩的,不过是古人玩剩下的那些,郑伯克段的把戏。借此机会,一举铲除高氏皇族的势力,还让人无话可说。

所以,杨愔必须站出来阻止这件事发生。因为高欢对他有知遇之恩,高澄对他也是有知遇之恩,更别说高洋,几乎是将齐国的政务全部交给他打理。

这份恩情,是不能不还的。只要这次能救高家宗室的人一命,他对高家两代人的恩情就算还完了,以后谁再要去作死,就不关他杨愔的事了。

此外,自今年以来,他被高伯逸手下那帮狗腿子挤兑得很厉害,若是高家宗室都被高伯逸收拾了,只怕自己“乞骸骨”,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于情于理,杨愔都必须要站出来阻止高伯逸将神策军带离邺城。

“杨宰辅,军务的事情,我来决定就好了。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永安王高浚?”

高伯逸笑眯眯的对杨愔说道,身上气势暴涨!

这个软钉子,碰不得,无论怎么说,都会得罪人。

“杨宰辅,所谓用人不疑,永安王高浚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叔叔,他难道还信不过么?”

李祖娥“疑惑”的问道。

杨愔瞬间哑火了。

他难道说高伯逸这样做,会给高氏皇族的人以不切实际的“幻想”?他难道说高浚本人,说不定就是最反对高伯逸的人?

很多事情,大家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行了,说出来是万万不能的。

“微臣,没有异议了。”

杨愔讪讪的退回原位。他这一哑火,其他人更不会有什么意见,这件事就这样被定下来了。

之后议论秋收、军训、徭役等事情时,杨愔完全是心不在焉的,根本不知道究竟讨论了些什么,也感觉那些完全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没有意思呢?因为邺城马上就要动乱了啊!都要动乱了,你再去说什么秋收啊之类的,不觉得可笑么?

杨愔也是有些恼怒。

高伯逸明明知道秋收在即,居然不把秋收搞定就玩那些骚操作。高氏皇族的人,想夺权已经想红了眼睛,他们也是不会顾及秋收的。

这两拨人,简直就是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只为了争权夺利,根本不考虑民生。原本杨愔以为高伯逸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似乎跟高欢是一丘之貉。

朝会散了以后,杨愔堵在邺南城皇宫的门口,等着高伯逸出来。从愤怒到疑惑,从疑惑到了然,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高伯逸从皇宫大门里走出来。

很明显,高伯逸之前是跟李祖娥见面了。至于说两人到底是在做什么,不得而知,杨愔也不想去映证那些流言。

“宰辅大人似乎今日有空?”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问道。

听到这话杨愔气得面色发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边走边说。”

两人走在邺城繁华的街道上,道路两边的店铺,比一年前,明显的提升了一个档次。高伯逸一直都是坐犊车去上朝,很少这样直接在街上走,一时间,他也感觉恍若隔世。

“你看这邺城,现在的北方的明珠,但是,很快就要毁在你和某些人手里,你于心何忍?”

杨愔双目平视前方,若无其事的说道,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你,操多了心,而且是些冤枉心思。”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答道。

对于这个回答,杨愔并不满意。他有些生气的闷哼了一声道:“哼,说得倒是好听。高浚是什么人,你了解么,你跟他接触多么?他连朝会都没有来,你就可以邺城放心交到他手里,你真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杨愔指出高伯逸行事逻辑里面最大的硬伤,那就是……他本人,跟高浚并不熟悉,甚至没有一起共事过。

而现在却把邺城的防卫交给对方。

要说没猫腻,谁信啊?

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呀。

“永安王贤明的名声在外嘛,谁都有可能搞事情,他是不会的。”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高浚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会不会疑惑呢?

会的。

高氏皇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知道了高伯逸居然这么“蠢”,会不会觉得其中有诈呢?

也会的。

但是,他们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只要高浚能控制住邺城的城防,哪怕只有一个晚上。那么高睿带着他麾下的人马,从常山奔袭到邺城,也就够了。

然后控制皇宫,以李祖娥的名义解除神策军的武装,或者群起而攻之。在占据“大义”的情况下,未必没有一丝机会。

总比慢性死亡要强。

这就是高家很多人的想法。烫手的山芋,火种的板栗,香固然是很香的,但是能不能吃到,就看自己本事如何了。

他们也从来没考虑过,自己一帮人会不会被高伯逸“反杀”。

就算他们不做,难道高伯逸就会放过他们么?其实,收拾掉这些人,本身就是高伯逸暗中进行的计划之一,如果不是这样,他如何会重用鱼赞?

还不就是等着鱼赞彻底本喷黑了之后,将其扔掉。

这些都是江湖中常见的老套路了,大家都这么玩的,高伯逸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所以高伯逸对杨愔说的那句“操了闲心”,还真不是挤兑他,而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那秋收呢?秋收怎么办?”

“这一点,我已经安排好了,杨宰辅不必担心。贱内今日在家里熬了汤,等我回去喝,杨宰辅要是没有别的话要说,恕在下告辞。”

高伯逸转过身,侧过来对着杨愔双手拢袖行了一礼,随即上了竹竿架着的犊车。

“唉,为之奈何?”

杨愔长叹一声,竟然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章节目录 第1122章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上) 邺北城一间优雅静谧的小院门前,站着个吊儿郎当的锦袍年轻人。他手里提着礼物,不安的在门口走来走去,像是有什么很难决断的事情一样。

正在这时,小院的门被人推开一半,娃娃脸的美女露出半个头,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见到这位锦袍年轻人,就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高湜!怎么老是你?老娘孩子都生了,你还缠着老娘,有意思么?你这几年也要有点长进才是啊!”

推开门的美女正是张红娘,她是在府里憋得心慌,想偷偷溜出去逛街,没想到就看到高湜这个“灾星”在院子门前晃来晃去的。

听到张红娘的话,高湜面色一黑,不耐烦的解释道:“滚滚滚,你就这一张皮,脑袋蠢得跟什么一样,我找你作甚!”

“你找我家阿郎,也不该来这里啊?”

张红娘就是有点好,脾气虽然急躁,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不记仇。

“我不是找大都督的,我来找……你爹。”

高湜有些急迫的说道:“快让我进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红娘虽然傻,但还是知道轻重的。她将高湜引到书房,又去卧房找到正在午睡的张晏之,引他到书房跟高湜见面,又屏退家中奴仆。

做完这些事情,也是累得她直喘气的。

院中书房内,高湜与张晏之对坐,放在他身边的那些所谓“礼物”,有些扎眼,他送也不是,不送……提着东西到人家家里来了,你不是去送礼的,难道脑子被门夹了?

哪怕高湜并不算很机灵,为人也有点混,也还是知道这点礼数的。

“礼物放这里就行了,说说来意吧。以前你都是托人来说要娶红娘,这次是来找我,倒是有些稀奇了。”

张晏之不动声色的说道。

高湜为什么来,张晏之心中跟明镜一样,不过他还是想听听对方会不会带来什么惊人的情报。

“张长史……神策军若是离开邺城,有人想兵变!”

高湜压低声音说道。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张晏之还是愣了一下。不为别的,这年头举报自己的家族,可以说压力巨大。

然而高湜就真的这么做了,他到底图个什么呢?难道他还想让自己把红娘嫁给他一次?

张晏之心中闪过很多念头,不过最后脸上没有反映出来,还是那样神态淡然自若。

“他们,最近天天都去永安王府,商量着大都督离开邺城以后,要怎么配合高睿夺城。”

习惯性的四周环顾了一番,高湜继续压低声音道:“斛律光去了晋阳,神策军要去荆襄,现在正好邺城空虚。

高睿带着大军一来,只要邺城有人给他开门,那么皇宫也是他们的。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明白!请张长史跟高大都督说下,一定不要离开邺城,要先解决高睿和他的那支人马。”

亲兄弟或许互相出卖得很少。

但是同父异母兄弟互相出卖,却是屡见不鲜。更别说张晏之对高睿也是很熟悉的,更是知道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不叫”。

高睿平日里低调得很,也很少会表态意见,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厮要是发力的话,居然会造成巨大的威胁。

高湜出卖起兄弟来,也是毫不留情!

这倒是让张晏之觉得以前是小看了此人。

张红娘本来是要嫁给高湜的,这还是高岳做的媒。只可惜高岳自己作死,张晏之自然不会把女儿送给高湜当老婆。

因为他根本就不看好高湜这个人。

而现在看来,在邺城的才俊里面,高湜或许远远不如祖珽、李德林、杨素一类的“高伯逸狗腿子”。

可他却比高家宗室里面的一般人,眼光好太多了?

“呃,这件事要是传给高都督听,倒也不是不行。”

张晏之沉思片刻道:“只不过,我能问下原因么?你毕竟也是姓高的啊!”

他确实是有些迷惑,因为高湜卖起宗族来,那手段真不是一般的狠。居然直接到高伯逸这里来告密了!

如果不是张晏之知道高湜从前是什么德行,他简直怀疑对方是个大智大勇之辈。

一般人能有这魄力?

不存在的好吧。

“高家,只要我一个人活着就够了。我这一支,足以给高家传宗接代,至于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吧,他们自己想死就行,不要拖累我啊。”

高氏不以为耻的说道。

这话实在是太过于直白,以至于张晏之被怼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瞧他说的,只要自己活下来,就算是对得起宗族了。

其他人,想死就去死吧!

真是刷新了张晏之的三观。

不过话又说回来,高湜的选择很奇怪么?

一点都不奇怪好吧。

他跟高家的几个兄弟,关系都不好(因为这厮嘴巴很贱,性格又很乖张)。跟他关系最好的兄弟,是高洋!

从利益的角度看,无论高家宗室里面谁当道,都不会去照顾高湜的利益。更有可能是因为高湜跟高伯逸有来往,而对他进行迫害!

所以说,站在“兄弟”那边,对自己来说根本没好处!

而站在高伯逸这边会怎么样?

于情,忠诚经受了考验,以后只会更被高伯逸所看重。

于理,高伯逸会留着他高湜,来装点一下门面,证明自己不是那种刻薄寡恩的家伙。这样的话,高湜觉得他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而这个稳固的时间,却可以很长很长!只要高伯逸不倒,就一直可以!

从这个角度看,此时前来给高伯逸“通风报信”,简直血赚好吧!

这就是问题的最优解,没有之一。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张晏之不由得对高湜刮目相看起来。

“嗯,那好,我替你把话带到便是。你速速离开吧,最近注意不要被人跟踪了。”

张晏之这句话,如同天籁之音,简直让高湜全身毛孔都要炸开了。

“好说好说,那在下这就告辞了,不必送了,真的不必送了。”

高湜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就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等他走了以后,张晏之轻叹一声,紧闭双目,似乎是在养神。

“大幕要拉开了啊,谁想到戏还没开始演,有人就退场了。”

章节目录 大剧情要开始了 让我酝酿一下,明天三更,后天三更,把这一段连贯写完。现在还差点感觉。

章节目录 第1123章 阴谋的味道(1) 邺南城一间很普通的宅院,是中枢大员赵彦深的家。此刻这位朝廷重臣,正拿着一把扫帚,在门前扫地,就跟普通的佣人一样。

赵彦深可谓是深得高欢一家人的信任,高洋每次去晋阳的时候,都会让赵彦深掌管后宫,让他管理后宫里的一切用度。

要知道,赵彦深可不是太监啊,他是个文臣!

难道高家人就不怕赵彦深给他们送帽子?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个信任的问题了。高欢,高澄,高洋这几人,纵然有各种不是,然而有一点颇值得肯定的是,他们看人都挺准的。

赵彦深就是那种集才华与统筹能力于一身的大才,而且更难得的是他做人非常谨慎,甚至已经谨慎到神经质的地步。

所以他才能一直屹立不倒。

“唉,有些不对劲呐。”

赵彦深看着天上滚滚的乌云,感慨的说道。不知道他是在感慨要变天下雨了,还是感慨如今邺城的政局波谲云诡。

正在感慨之际,赵彦深发现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连脸都涂得脏兮兮看不出来到底是谁的家伙,一步步朝自己宅院靠近。

似乎是想溜进来。

“想进来,就直接进来,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赵彦深不悦的说道,那语气像是在教训晚辈。

来的那人面部抽动了一下,似乎像是在笑,最后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赵大人,去里面再说。本王有要事。”

“嗯,进来吧。”

赵彦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放那人进来以后,随即关上了大门。

两人一路来到书房,赵彦深环顾左右,他家因为仆人极少,所以显得非常冷清。赵彦深发现四周没有任何人,于是带着这个神秘人进了书房。

“永安王,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彦深几乎是在指着高浚的鼻子斥责了。

他可不比一般的大臣,不仅仅是高浚,就是高澄、高洋,也几乎是赵彦深看着长大的,高欢的儿子几乎可以算是赵彦深的子侄辈。

“赵先生,您在我们家这么多年,可谓是目光如炬,难道真看不出现在是什么局面了么?”

高浚不敢擦脸上的污渍,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直接跪下,给赵彦深磕了一个头。

“你这是干什么?”

赵彦深大惊失色,却没有上去扶高浚,而是手足无措的看着对方长跪不起。

“哪怕你把我这书房的地跪穿,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有什么事情,你起来再说。”

赵彦深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力量。高浚只好讪讪的站起身,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先坐下吧,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也真是不容易了,唉。”

赵彦深长叹一声,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矛盾永远不会缓和,只有双方偃旗息鼓后的一决雌雄!

“赵先生,您德高望重,在下……还有许多人,都希望赵先生能在将来站出来主持局面!”

主持局面,是什么样的局面,是谁的局面,话没有说透,也不可说透。

但是,无论是赵彦深,还是高浚,他们都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这个时候,谁要是装糊涂,那就很可恶了。

“你们……是想兵变?”

赵彦深沉声问道。

听到这话,高浚那脏兮兮的脸上出现嘲讽的笑容,不屑道:“赵先生这话说得不太对,怎么能叫兵变呢?”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先帝创业艰难,我兄长也是励精图治,才有了今日齐国之局面。如今可好,大权旁落,这齐国到底要跟谁姓,都是未知之数。

赵先生难道不心痛么?

谋反的人,那叫兵变。我们现在做的,是清君侧!”

自从西汉七王之乱发明了“清君侧”这个词以后,清君侧几乎就是所有谋反之人的口头禅了。

我们不是要反对天子,而是天子身边有小人,我们收拾的是天子身边的小人,所以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这种套路已经屡试不爽的出现,以至于要出现审美疲劳。

赵彦深几乎是要无聊得打哈欠。

连搞事情都不弄点新奇的东西出来,怎么跟高伯逸斗?怎么斗得过?

以赵彦深对高伯逸的了解来说,这厮若是在邺城,哪怕高浚等人长出一千只手,一千张嘴。也不顶用,该输还是要输。

“所以,你们就想靠府里的几个人,去兵……清君侧?”

赵彦深几乎是要怀疑人生起来。

“这个赵先生不必知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只是希望杨愔等贼人授首之后,赵先生能够出来主持邺城的局面就好了。”

高浚对赵彦深还是保持着最起码的警惕,并未将他,还有他背后一些人的计划和盘托出。

赵彦深有好多重的身份。

首先,他是士族圈子里的人,虽然不算是豪门世家,但家道中兴,他是扛鼎的人物,各方面都能说得上话。

其次,他从前管理过高氏皇族的后宫,一个文臣管后宫确实比较稀奇,可这也确实是赵彦深做过的事情。而且他担任类似的职务,跨越了高家三个皇帝。

高欢(实质上的皇帝)、高澄、高洋。

所以他能够得到高家人的信任。

一个能得高家人信任,又可以跟士族圈子说上话的人,乃是稳定乱局的不二人选。从这个角度看,高浚等人的计划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展现在赵彦深眼前。

不过洞中窥豹,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章法。

“永安王,你们如此信任我,难道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高伯逸?”

赵彦深有些不明白高浚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伯逸有他自己的一套班底,无论赵先生怎么投靠过去,对方也不会完全信任。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

高浚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直直的看着赵彦深。

他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事关重大,我要多考虑一下。”

想都没有想,赵彦深就拒绝了高浚。当然,话没有说死,不过意思差不多了。

高浚挤出一丝笑容道:“无妨的,赵先生考虑一下是应该的,毕竟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这上面了,确实是应该考虑清楚。在下先告辞了。”

他口中威胁之意十分明显,可以想象,如果赵彦深不听他的,恐怕,到时候会跟着杨愔一起去地下!

说完这话后,高浚悄悄的从赵彦深家的后门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章节目录 第1124章 阴谋的味道(2) 邺城人懒惰而富有好奇心,最喜欢打听各种各样的事情。本来,神策军要南下荆襄,只是个传闻而已,只是最近,这个传闻,被各种小道消息所证实了。

最明显的一个迹象就是,一向训练勤勉的神策军,居然放假三日!

每个人都必须要回家跟家人见个面,不许逗留军营,连值守的人都不曾留下。这一点令人非常疑惑。

一般军队这么做的时候,都是大军要出征远方,估计很久才会回到邺城,所以让将士们跟家人告别,以免长久不见面,都不记得父母兄弟长什么样子了。

至于刚刚娶亲的,结婚无子的,有老相好还没办事的,都要趁着这个机会,该干嘛干嘛。

所以邺城里就在传言,这次高伯逸并不会去洛阳,而是会去襄阳。至于去襄阳做什么,不得而知。

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像是有些“内幕人士”在说,再加上神策军的怪异举动,令人不得不信服。

在杨愔等人的强烈反对下,高浚终究是没有被定为代管邺城城防的都督,而是由皮景和来担任。

皮景和是汉人,又是出自高欢霸府,资格足够,能力又是以善于防守而着称,因此各方对他走马上任,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这天夜里,皮景和在看高伯逸“写的”那本《三国演义》,正好看到“司马懿假痴不癫赚曹爽”这一章。

他心中若有所思,将书合上以后,端坐于油灯前良久无语。

现实,往往就是历史的再重复,而人们能从历史中得到的教训,就是得不到教训。一幕又一幕熟悉的套路在上演,直教人扼腕叹息。

“唉!”

皮景和又是一声长叹,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担任邺城都督呢?高家的人蠢蠢欲动,是要搞事情啊。高伯逸现在做的,还不明显么?

为什么有的人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呢?

皮景和本来是有些同情高欢的那些子嗣们,现在看来,似乎对方的“觉悟”,比他要高些,这也很好理解就是了。

本来是可以当皇子,皇叔,甚至是皇帝的。现在,即将成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换成是你,哪怕不能反抗,难道不挣扎一下?

“阿郎,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旧友。”

书房门外传来老仆的声音。

旧友?

皮景和面部微微有些抽搐。旧友会快到子夜了来寻访么?是已经死了的“旧友”吧!

“把人请进来吧。”

皮景和无力的摆摆手,他已经猜到来的人是谁了。

不一会,“旧友”进来了,不出皮景和所料,正是永安王高浚。

虽然叫“永安王”(永安是一个地名),但皮景和觉得高浚一点都不安分,甚至很是“活跃”。

大概是高欢的子嗣,现在成气候的不多,年纪最长的,就是高浚。他不站出来,也确实没人能站出来了。

在赵彦深面前,高浚穿得稀烂,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除了掩人耳目外,也有向赵彦深哭诉搏同情的成分在里面。

但是这一套,很明显是不能用在皮景和身上。武人是很讲求实际的,而且他们很看不起那些软弱的人。这也是为什么高伯逸明明是逆臣,却很得军心的原因。

这个年代的武人,是不关注你出身如何,长相如何,身材如何。甚至你个人武力如何,他们都不会特别在意。

战场上,一人敌练到顶级,能发挥的作用也很有限。

他们唯一在意的事情,只是你能不能带着他们打胜仗!

能打胜仗,那么你就是厉害的,你就有无上的荣耀,甚至于……那个位置,也可以坐一坐。

这就是时代的规矩。

高浚无疑是知道这个的,所以没有“卖惨”,而是穿着王爷的“黑龙”服,只是袖子上没有镶嵌金边。(北齐皇帝的龙袍是红色)

很正式的一副打扮。

说实话,刚刚出现在皮景和面前的时候,倒真是将其唬的一愣。

“永安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皮景和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只有傻子才不知道高浚为什么而来,可惜,皮景和不是傻子,却很希望自己此刻就是个傻子。

“当然是为了大事!”

高浚不苟言笑的说道,那样子一本正经,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此刻是为了齐国万千百姓而来的。

皮景和很想把手边的那本《三国演义》直接拍高浚脸上,然后让这厮好好回去读读书。

你想对付的人,是这本书的作者!能写出这本书的人,能是好对付的人么?

哪怕历史上写《三国演义》的老罗,那也是张士诚的谋士啊!本身的谋略是没问题的。

“永安王有话不妨直言。”

皮景和不动声色说道。

他其实现在就想送客了。

“明日神策军开拔南下枋头,然后渡河。他们离开邺城后,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回来的。

我希望皮将军能在某一天夜里开一下城门。”

说完,他将一个卷黄色丝帛递给皮景和,不等对方打开,高浚就急促说道:“事成之后,京畿大都督的职位,还有神策军,都归将军。”

他没有说“事成”,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事。不过大概也不太需要说明白了,丝帛里面的许诺,应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只需要在晚上开一下城门,类似于策应一下,就能……一步登天!

这样的“好事”,不要说遇到了,就是平时做梦都不会去想,太过于虚幻缥缈。

“神策军离开了,他们还会回来的。”

皮景和一脸苦笑,将丝帛推到高浚面前,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只要高伯逸不在了,神策军群龙无首,回来也没有用。

赵彦深已经答应帮忙稳住皇宫,皮将军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就是开个门而已。很简单的。”

简不简单,并非高浚说如何就如何,皮景和考虑的问题更多。不过此刻倒是不好拒绝高浚,毕竟,鱼死网破之下,高家人万一把仇恨都倾泻到自己身上……那是一件很冤枉的事情。

毕竟他皮景和也不是高伯逸的嫡系啊!

“此事我考虑一下,明天日落之前,给你答复。”

皮景和伸出手,将丝帛揣到怀里贴身放好,高浚板着的脸这才缓和下来,拱手对着皮景和行了一礼道:“在下先走了,告辞。”

章节目录 第1125章 阴谋的味道(3) 夜深了,高伯逸所居住的楚王府,门外却是灯火通明,不仅挂着灯笼,而且还点着火把,将四周照得宛若白昼。

不要说是刺客了,就是猫啊狗啊,也是无处躲藏。

皮景和拖着疲惫的步伐,打发掉一轮又一轮盘问的巡夜军士,还出了邺南城,过了漳河上的廊桥,最后终于进入邺北城,来到高伯逸的地盘。

没错,高伯逸故意将府邸安置在原本居民比较散,防御比较差的邺北城,然后……这片地方,就是他说了算的地方了。

邺南城不好说,但是邺北城的每一个地方,都有高伯逸的触角在那里。这块地方的青皮、流民、城卫甚至是官府里的小吏,都直接或者间接跟高伯逸有关。

皮景和一过那座廊桥,就感觉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眼睛盯着自己,让人感觉压力山大。

邺北城最大的一处府邸,就是楚王府,很好找。当初只是个小宅院,但是经过扩建多次后,面积已经跟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皮景和来到楚王府前面的一条街时,他发现走在前面的身影,貌似很眼熟。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两人被楚王府灯火的余光照到脸,都看清了对方究竟是谁。

“赵彦深?”

皮景和疑惑的问道。

赵彦深本名赵隐,字彦深,别人喊他,都是叫赵彦深,皮景和也不例外。再说他本来就认识对方,在高欢霸府的时候就认识。

在这个场合下见面,究竟为什么会深夜来这里,恐怕已经是不言自明了。

赵彦深讪笑道:“皮将军是有重要军务要来找大都督么?”

可不是么,政变啊,这还不算是重要军务?

皮景和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彦深所为何事来此?”

当然也是为了“重要军务”!

只是赵彦深是中枢朝臣,身上并无军务,当然不能这么回答。他也板着脸肃然道:“皮将军有急事能来,在下有急事自然也能来。”

“呃,相请不如偶遇,要不同去?”

“嗯,鄙人正有此意,请!”

两个老狐狸假惺惺的推脱了一番,便“不约而同”的决定一同前往。

等他们到府邸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大门洞开,两旁站着两名亲兵,腰杆笔直的站好,目不斜视。

饶是皮景和与赵彦深两人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有些头皮发麻。

这扇门后面,像是有龙潭虎穴一样。明明里面灯火通明的,却像是黑暗且深不见底。进去也不是,在门口游荡也不是。

皮景和深吸一口气,缓缓迈步入内,那两名亲兵,就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既不说话,也不拦着,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彦深紧紧跟在皮景和身后,二人入府里不久,就有位老仆站在路边上。看到他们来了,便礼貌的上前说道:“阿郎恭候二位多时了,请随老奴来吧。”

皮景和跟赵彦深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如果说高浚的做法,是自己以为很隐秘的话,那么高伯逸则是让他们二人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一切尽在掌握中”。

两人心中忐忑的跟着老仆人来到亮着灯的门口,这才停下脚步。

“二位里面请吧。”

老仆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悄然退下,就剩下皮景和跟赵彦深二人面面相觑。

来都来了,岂有不进去的道理?

皮景和轻轻敲了下门,里面就传来高伯逸的声音。

“进来吧,门没有锁。”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就看到高伯逸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很大的齐国山河地理图。而高伯逸此刻正拿着油灯,一点点的查看地图上的细节。

“二位请坐吧。”

他转过身来,将油灯放在桌案上,三人对坐,气氛有些古怪。

这里没有一个人是蠢人,皮景和等人来到这里,就已然说明了一切,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与强调。

“今日午时,有一乞丐来到赵府,半个时辰后离开,绕了很多弯,最后落脚的地方,是永安王府。

同样是今日子时,永安王来到皮府,不到半个时辰后离开,也是回到了永安王府。”

高伯逸将两张纸分别递给了皮景和与赵彦深二人,上面详细记载了高浚的活动轨迹。他们都以为高浚只找了自己,实际上高浚除了他们二人以外,还找了很多中枢大臣!

这样做是不是很嚣张,很没有章法?

实际上高浚的决断并没有错。

难道你不动作,高伯逸就会放过高家人么?

如果对方要搞事,那么你家门碍着我眼睛了,这也可以变成一个打你的理由。

如果对方不想搞事情,那么就会对所有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存在所谓泄密的问题。

而自己串联的人多了,虽然传到高伯逸耳中的可能性会变大,但是能够获得的支持,也会成倍增加啊!

难道高浚会认为高伯逸不会有所应对么?

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在搏一把罢了!

皮景和和赵彦深虽然也知道高伯逸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然而像现在这样精确掌控……还是让他们感觉后背发凉。

这多亏是今夜来了,今夜要是不来,明天白天,有些话可就解释不清楚了啊!

“二位前来,可是为了永安王的事情?”

高伯逸笑着问道,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让皮景和等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错……永安王,似乎想行不轨之事,末将心中颇为不安,故而前来叨扰大都督。”

皮景和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卷黄色丝帛,递给高伯逸。

“在下……也是大同小异。”

赵彦深比皮景和淡定得多,毕竟,高浚并未指使他具体做什么事情,只是说事后收拾局面而已。

“二位不必紧张,高浚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即可。我这里已经有了全盘的应对。”

高伯逸此刻是在笑,然而皮景和等人却觉得这个笑容有点冷,还有点瘆人。

“那……末将告退。”

得到高伯逸的首肯,皮景和直接溜了。

“彦深,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高伯逸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柔和,跟刚才的公事公办,有着明显不同。

“大都督请讲。”

“我那犬子高承业十分顽劣,不爱读书,还请你能稍微指导一下他的学业,我现在是以一位父亲的身份,拜托了。”

高伯逸诚恳的对着赵彦深拱手行了一礼。

章节目录 第1126章 阴谋的味道(完) 今年,针对去年冬天对战晋阳六镇时所暴露出来的问题,高伯逸向朝廷建议,除了冲在最前面的刀盾兵以外,其余的人,全部分批次的换装了纸甲。

而漳河边的纸甲工坊,则是铆足了劲生产标准化大小的纸甲,用标准化的木箱统一装箱。

在最大程度上减少成本。

由于大量纸张被用来制作铠甲,一时间邺城纸张的价格飞涨,几乎到了“一纸难求”的地步。高伯逸粗暴的使用“计划经济”,将纸张纳入国家采购之中,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世家。世家开的造纸作坊,也是满负荷的供应纸甲原料,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他们当然不会不满了。

这天正午,邺城南门打开,无数民众涌出城外,夹道欢送神策军南下。高伯逸骑着高头大马,身边众亲兵护卫着,走在队伍当中,对着邺城的父老频频挥手。

“神策军万岁!”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句。

这一声叫得如此突兀,一看就是鱼赞找的“托”。高伯逸忍不住露出笑容,要是在一年前这么喊,只怕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现在,只怕很多人都会跟着一起喊!

因为晋阳鲜卑已经不复存在了!

“神策军万岁!”

“神策军万岁!”

叫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部分大概是鱼赞找来的托,另外一些,则可能是那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吃瓜群众。

高伯逸不搞什么“文字狱”,对民间的各种说法,一向“宽松”得很(对自己有利的就宽松,对自己不利的就严加限制)。

“高都督万岁!”

又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这下可是有些犯忌讳了。说军队万岁是可以的,至于个人,那有皇帝才当得起。

“高都督万岁!”

“高都督万岁!”

“高都督带着神策军一统天下啊!”

大概是鱼赞请的托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造成的效果也很轰动,倒真有点“陈桥兵变”前赵匡胤那味道了。

“主公很得民心呐。”

李德林对着高伯逸挤了挤眼睛,揶揄说道。他当然可以一眼看出这种造势,都是常规套路,只能骗骗无知的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是无知的人最多,而智者之所以被称为智者,那是因为他们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可以想象,长期这样营造氛围,灭掉北周,班师回朝的一天,就是高伯逸登基的那一天!

“主公……这次,真的有把握么?”

骑马与高伯逸并排而行的李德林压低声音问道。不得不说,这一波,高伯逸玩得有点大,有点冒险。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这么玩的。

这里面,还有个最关键的不按要素。如果这个不安要素爆发的话……造成的破坏将会是毁灭性的。

李德林作为知道全盘计划的人,必须要给高伯逸提个醒。

“你赌过骰子没有?”高伯逸笑着问道。

骰子,一种古老的赌具,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摇点数不是现代人的专利,事实上,古人已经玩得很溜了。

李德林自幼神童,从来不碰这些赌博的东西,为人做事都极为稳健,虽然他知道骰子是什么,但也玩得很少很少,几乎不碰。

“玩得很少。”李德林略带尴尬的摇头道。

“玩的时候,赌过钱么?”

高伯逸继续发问。

李德林肯定是碰过骰子的,就好比说现代人要是谁没玩过骰子,简直不可思议一样。

但是用骰子赌钱的话,那就有很大一部分人没有玩过了。

李德林摇了摇头道:“赌钱肯定不会,在下家境并不算很优渥,赌钱绝无可能。”

那就是了嘛,输赢都不来钱的骰子,那叫什么玩?

就跟打麻将一样,没有赌钱的麻将,就跟不含酒精的酒一样,失去了滋味!

“人生短短几十年,老天留给你的时间,往往并没有你感觉的那么多。失去了这个机会,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可能一定要等到一点风险都没有了,再去做这件事。所以,必须要赌一把。现在输了,我还能翻过身来,最多是麻烦点。

要是以后再输,或许……就没有以后了。”

高伯逸的话,大概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懂。

李德林沉默良久,终于发现了自己跟高伯逸相比,不足的地方在哪里了。

一句话:高风险高收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能预见到风险,敌人当然也能,你的零风险,对于敌人来说,就是必死的死局!谁会在必死的死局上面按照你预定的想法做事呢?

“唉!”

李德林叹息一声,你行你就上,不行就闭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想来,高伯逸现在做的事情,风险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就这样吧。

“主公……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

李德林小声问道。

以高浚为首的高家宗室,总体而言,现在威胁其实并不大。

但是以后,特别是高潜渐渐长大以后,那就不好说了。

将威胁扼杀在摇篮状态,是最优解。

初夏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好天气,现在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来。高伯逸坐上了马车,继续与李德林闲聊。

神策军的纸甲,外面都是涂抹了油脂的,穿上蓑衣以后,淋湿的概率并不大,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长期存放不能受潮,时不时要拿出来晒一下。

高伯逸忽然想到一件事,疑惑的问李德林道:“夏汛是不是快来了?”

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幽州的高睿,胆子这么大,居然计划着奔袭邺城,就等着自己离开。

现在才回过神来,发了洪水的黄河,跟不发洪水的黄河,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神策军现在能渡过黄河,但若是邺城出事了,再回师邺城的时候,还能再次渡河么?

看起来,高家人,也不完全是没把握的嘛。

高伯逸脸上露出冷笑,这大概就是高氏皇族打算“翻盘”的依仗了。只要神策军回师的速度慢了,他们就能整合好邺城的资源,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

“高浚那帮人,大概就是想靠这个了。”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不过高家人这么打算,大概……是把主公的心胸想得狭隘了。”

李德林一语道破高伯逸心中所想。

章节目录 第1127章 雨中的悲歌(1) 神策军离开邺城了。

真的离开了。

这件事根本不需要调查,因为走得如此大鸣大放,见证者无数。

高浚也彻底放下心来,准备等待时机成熟后,直接举事!

到底什么时候叫做“时机成熟”呢?

第一个,必须要等神策军走远以后才行,这点毋庸置疑。如果神策军刚刚走到枋头,结果高睿的幽州军就到邺城了。

呵呵,不需要多说,高睿麾下那些人,是肯定对付不了高伯逸和神策军的。毕竟,枋头离邺城,也就几步路而已。

然而若是神策军渡过了黄河,来到虎牢关一带,那么,高睿和他麾下大军,就有机会占据邺城了!

因为高伯逸一定不会料到,黄河中游这一段,每到汛期的时候,就会疯狂涨水!现在还过得去黄河,但是等回来的时候,可就未必还能过河了!

就算能过,肯定也是会花费大量时间绕路。

高浚觉得,高伯逸常年在外面打仗,其实对邺城南面的水文地理,都不是很熟悉。自己还是很有机会的。

只不过,他发现自己的夫人陆氏,最近情绪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夫人最近好像有些郁郁寡欢,究竟所为何事?”

正午的时候,高浚发现午饭的菜,陆氏一口也没有吃,关切的问了一句。

“当年阿郎落难,妾身去求高伯逸,对方并未像外面传的那样是个好色之徒,对妾身很是礼遇。

并且劝说先帝放了阿郎。

现在阿郎恩将仇报,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陆氏疑惑问道。

这个心结,她一直解不开。当初若是没有高伯逸,高浚早就死了,哪里轮得到现在去暗算对方呢?

可以说高伯逸当初那是“妇人之仁”。

然而,无论是怎样说都好,救了高浚的命,这个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毋庸置疑的。

“我又何尝不知道欠高伯逸一个天大的人情?只是,这个人情,可能以后永远也还不上了。”

高浚长叹了一声说道,并未对陆氏承诺说放过高伯逸的家眷啊之类的,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

高伯逸败了,他的家眷必死,全家死光光,连带的那些亲信和好友也都要死,无人可以幸免。

这甚至都不是他高浚可以承诺的事情!高处不胜寒,不仅仅是说上面人很少很寂寞。

更是指顶端的那些人,根本就输不起,一旦输了,就会死全家。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就不必管了。”

陆氏嘴巴张了张,有话堵在喉咙里,最后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其实,她倒是没愧疚,只是有些担心这一仗高浚会惨败收场。事实上,在内心里,她完全不觉得高浚等人有胜算。

那个高睿,还有他麾下的军队,战斗力如何,不好说。

可是高伯逸跟神策军是怎样的实力,陆氏心中很明白,那绝不是好惹的。

如果高伯逸在此地,知道陆氏的心情,他一定会跟对方说:人生就像是一场绝版的电影,演员和场景无法选择,而且只能播放一次,不排除会中途掐断,喜剧或者悲剧落幕,谁也无法预料。

陆氏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是看电影看到一半,发现主角已经进入死胡同,如果没有“主角光环”,似乎是一个必死无疑的局面。

那种内心压不住的不安在跃动,就差没问高浚,要不要先想好退路。

高浚性格很“轴”,一根筋,这家伙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陆氏也不打算劝说了。

雨一直在下,陆氏看到有个穿着斗笠蓑衣的男子进了府中,看到高浚,蓑衣都不脱,就开始行礼,低声在高浚耳边说着什么。

陆氏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

“王爷,果然不出所料,河水涨起来了。不止是黄河,就连漳水,也在上涨!”

此人是高浚派出去的探子,一来跟踪神策军走哪里了,二来则是顺便沿着黄河走走,看水位如何,是不是方便渡河。

听到这话,高浚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涨水好啊,就怕不涨水!

“对了,神策军渡河了么?”

高浚疑惑问道。

他最关心的事情,就是神策军到底走到哪里了,这件事不弄明白,其他的都是白搭。

“神策军已经到了枋头,我亲眼看着他们渡河的,一直到了黄河对岸,我才回转,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折返回来吧?”

这位探子疑惑问道。

不得不说,还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这样吧,麻烦你再跑一趟,可以在枋头那边住两天都行,一定要确认下神策军有没有渡河。”

高浚甚至语气带着哀求。

以王爷之尊去求一个斥候,他这绝对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了。

“王爷,那属下这就去,务必办好!”

此人穿上蓑衣,戴上斗笠,直接就出了王府。等他走后,高浚轻声叹息,总算是……一切按照自己预想的在发展。

等高睿大军快到邺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除此以外,还要再次去串联一下,看看哪些人已经“想通了”。

毕竟,高伯逸和神策军都在的时候,跟二者都不在邺城的时候,造成的压制效应,那是完全不同的。

高浚跟仆人交代了一声,很快,另一个穿好蓑衣,带着斗笠看不清脸的人,来到书房门口。

高浚将刚刚写好的信交给对方说道:“路线你是知道的,现在直接去北面,不用再回来了。将信交给高睿,让他依计行事即可。

嗯,最好还是让他派个人来说一声。”

“喏!”

那人接过信就走了,没有丝毫停留。

做完这些事,高浚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的那种压抑感,完全消失不见了。

没做的时候,很担心会不会失败,很担心搞不定狡诈如狐的高伯逸,很担心打不过神策军而功败垂成。

现在已经把该打的牌都打出去了,高浚反而一点都不担心了!

怎么说呢,都已经这样了,其他的,就看天命如何吧!他相信运气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要不然,怎么早不涨水晚不涨水,等神策军过河了以后,黄河就涨水了呢?这都是老天在保佑他们高氏!

章节目录 第1128章 雨中的悲歌(2) 邺南城,鱼府。利用大雨间歇的空档,鱼俱罗将马槊的枪头取了下来,拿到磨刀石上磨。

神策军将士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邺城,然而,那只是普通军士是这样。高伯逸麾下几个大将,张彪和鱼俱罗都在邺城没走,至于为什么没走,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而鱼赞的卧房里,这位高伯逸麾下专门负责脏活累活的头目,正在服侍夫人崔泌喝药。

“阿郎,妾身已经为你安排了一条退路。绝对安全,可以到齐州。等到了齐州,再跟李夫人(李沐檀)家中联系。无论是助主公东山再起,还是你逃到夷州(台湾岛),都可以实现。”

崔泌按住鱼赞的手说道。

如果不是崔泌对自己太好了,鱼赞真是想喷她一脸。

“到那个地步,我活着还有甚滋味?”

鱼赞叹息了一声道。

如果是以前还在长安的时候,他能混到现在这样,绝对是满足得不能再满足了!甚至可以用“光宗耀祖”四个字来形容。

但是,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当你达到了一个目标之后,定然会向更高的目标发起冲击,比如现在的鱼赞就是如此。

他不希望一直在阴沟里厮混,不想当高伯逸的“夜壶”。他想今后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朝堂之上。

所以崔泌为他准备的所谓后路,其实,不过是留着他的狗命而已。从此生活也就剩下吃喝与睡觉,连快乐都不会有。

那样的生活,鱼赞不想要,他宁愿去死。

正在这时,门外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赞哥,高浚派出去的人,还没出城,就被我们抓到了。”

那声音来自于鱼赞的一个忠实狗腿子,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就一直跟着鱼赞为非作歹。

“我去去就来。”

鱼赞的城府,骗骗别人还行,骗崔泌是骗不过去的。崔泌知道,鱼赞这下又是“兴奋”了。

“阿郎去吧。”

等鱼赞走后,崔泌按着自己的心口,她觉得现在的气氛,已经压抑得要不能呼吸了。

在时代的大漩涡里,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宇文护,曾经也是无限接近那个位置,最后如何了?

有时候,真不是实力占优,就稳稳能赢的。

比如说,玄武门之变。

另外一头,鱼赞见到昏迷的那名高浚府中派出的信使之后,就带着人直接到了楚王府。此刻,张晏之坐镇楚王府书房,一道又一道的信息送来,张晏之每一条都有指派,一切井然有序。

看到这一幕,鱼赞也不得不承认,论眼光,他觉得张晏之可能比自己差点,但若是论才华,他跟对方比,那真是差远了。

“张长史,按照主公之前的分工,我将人带来了,交给你审问。”

鱼赞的意思就是:高伯逸让老子伺候你,老子才伺候你的。

“那就谢谢鱼司曹了。”

张晏之笑了笑,指着躺地上昏迷的那个人说道:“当年我在高岳身边担任贴身护卫的,自信身手还算可以,人扔这里就行了。”

他暗讽鱼赞三脚猫功夫,不动声色。既没有落鱼赞的面子,又让对方听懂了言外之意,说话的水平比鱼赞高出不止一筹。

“那在下告退了。”

鱼赞恨不得破口大骂,却也自知理亏,他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上不得台面,这一点比鱼俱罗差远了,高伯逸麾下亲信里面公认的。

完全没办法摘掉帽子,也不值得。

等鱼赞走后,张晏之将人弄醒,也不催促对方,而是淡定的看高浚写的那封信。

这名门客,也是硬气,既不走,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张晏之。

“高浚必死无疑,你不必跟着陪葬。高浚给了你的,我家主公十倍给你,金钱,田宅,美人,官位,随便你挑,只要你有本事能拿得到。

我的意思你懂么?”

张晏之平静的看着面前之人,对方只是不说话,但看起来已经颇为动摇了。

这年头,所谓的礼贤下士,那都是有所求的。

比如说世家养职业杀手,平日里香车美女好酒好肉伺候着,那不是白给你的。

需要你去杀人的时候,你要义无反顾的去做!不然,你以为人家都是开善堂的么?

“今日之后,你会重新换个名字生活,其实现在不是已经很明白了么,我没有捆住你手脚,亦是没有堵住你的嘴,要死的话,你随时可以去死啊?”

张晏之给了对方灵魂一击!

那么硬的汉子,被捕后为何不自尽?

是怕死还是怕疼?

“我说……”

这位门口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他知道的计划,全部和盘托出。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事,跟高伯逸事前预料的大同小异。

不过得到确切答案,还是令人兴奋的。因为猜测无论多么靠近事实,那也只是猜测,存在多种变数。

而现在,得到了高浚计划的一部分,而且是最关键的一部分,张晏之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就按目前的计划,可以稳稳吃住高浚等一伙人!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未知。战争当中,未知的东西越少,已知的东西越多,那么胜算就越大。

张晏之将信装到竹筒里,重新烤了一道火漆,递给高浚的门客。

“去送信,高浚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张晏之和蔼的说道。

那位门客拿着竹筒,头也不回的走了,看上去态度甚为坚决。

但是张晏之知道对方一定会再回来的!

当你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以后,从前还有的底线,就已经变得没了底线!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等那人走后,张晏之叫来张家的一位远房子侄,将早就写好的书信用竹筒封好交给他说道:“就按照我昨夜交代你的,去送信。如果有波折,那么……你就带着红娘逃到周国去吧。没有了高都督,齐国必败无疑,不如早些在周国呆着。”

“族叔……您这是?”

这名子侄名叫张宝,因为机灵而被张家送来给张晏之打下手的。

“我没事,谁敢保证万事都十拿九稳呢?凡事都还有个万一呢。”

张晏之感慨的说道,自家那个女儿他知道什么德行,要是没了自己,没了高伯逸,真不知道她要怎么活。

做男人,特别是做父亲,真不容易啊。

章节目录 第1129章 雨中的悲歌(3) 黄河南岸的濮阳,乃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是黄帝为首的华夏集团与少昊为首的东夷集团活动的交接地带。黄帝与蚩尤的大战就发生在这里,因为靠近濮水而得名。

它本来是在黄河南岸,后来因为黄河泛滥,河道改变,吞噬了濮水,所以反而变成了位于黄河北岸了。

现在这个年代,它还是在黄河南岸的。

高伯逸带着神策军渡过黄河之后,并未走远,而是就地驻扎在离河岸不远的濮阳。梅雨季节的尾声,刚刚进入夏天,让人感觉一阵阵的烦闷。

黄河岸边,高伯逸穿着夏天的白色麻衣,跟亲信李德林等人一同在岸边的礁石旁查看水位。

“只要再下一场暴雨,可能就没办法渡河了。”

陈真去远处查探了一番,回来对高伯逸说道。

他是在江州长大的,不仅靠着山,还挨着赣江,对河道的习性非常熟悉。大河涨水的时候,上面看着是平静的,实际上下面的水流非常凶猛。

要是一个人渡河还行,大军渡河,一定会出事的,特别是黄河汹涌,涨水的时候全军渡河,无异于赌命。

“你看,我就说高睿不是蠢货吧。”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丝毫看不出心情低落。

果然,高氏一族搞事情,还是有些依仗的。他们就是打着如意算盘,让高伯逸和神策军过了黄河就没办法返回!

只要这个时间差打出来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不得不说,无论什么时候,战略上虽然要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却是要重视敌人才行。

“主公,卑职看这天气,似乎最迟明日就会有雨,那我们今日要渡河么?”

李德林有些迟疑的问道。

他不懂军略,然而,看天气这种基本功还是知道不少的。

蜻蜓低飞,天边出现光晕,这些都是暴雨将至的明显征兆。可以说暴雨一来,黄河就会变得更加汹涌。要知道,这时候的黄河,可不是高伯逸前世那个一年大半时间断流的黄河啊!

这年头黄河一旦泛滥,两岸死伤无数,城池毁于一旦!

不管怎么说,只要这雨一下起来,少说十天,多则半个月,高伯逸都没办法把神策军调动到对岸去!

当然,过去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不过千军万马过河就不行了。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高伯逸吟诵了一句乐府诗,弄得周围的亲信随从都有些莫名其妙。

“主公,此乃何意?”

李达这个狗腿子想拍马屁,竟然不知道高伯逸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竟然尴尬得无言以对,只好出言试探。

“等你跳到河里面,就明白了。”

高伯逸拍了拍李达的肩膀说道,随后转身便走。

“这……李长史(李德林),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刚才主公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下北方人,不会游泳啊。”

李达觉得李德林是个聪明人,赶紧的过来询问。

“主公的意思是说,明明知道前方有危险,就不要去试探。有些人偏偏就是不信,一定要去试试,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可以预见的。”

对于李达这种人,李德林觉得解释也是白解释,不过还是大致上说了几句。

“李长史是说,主公是在讽刺高睿等人不自量力么?”

有的人读书少,看起来也蠢,不过脑子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什么都不知道。李德林有些诧异的看了李达一眼,他忽然感觉,这个人能在高伯逸身边混到亲信的地位,定然不是靠的蛮力。

很多人看上去很聪明,然而却总是活不长就被整死了。而有些蠢货,却能一直活得很好。可见聪明人未必“聪明”,蠢人也未必是真的“蠢”。

……

果然,到了晚上,豆大的雨点,开始倾泻下来,天与地之间变成了白色迷茫一片。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以至于神策军已经将所有的纸甲都封存了起来,在濮阳城内避雨。

高伯逸派人去黄河岸边查探水情,和预料中的一样,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涨,甚至不排除决堤的可能。

这样子别说是渡河了,一不小心,他们这支装备精悍的队伍,搞不好会全死在洪水里。

濮阳城内最大的一间宅院,已经被高伯逸等人征用,此时此刻,高伯逸正在跟李德林等在屋子里商议对策。

“明日,雨水稍小些后,全军启程上路,朝西面进发,屯扎虎牢关。我把兵符给你,这附近水次仓很多,不会缺粮的。”

高伯逸将虎符递给李德林,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主公这是?”

李德林很想说自己只是个文人,根本不会打仗,特别是掌控神策军这样一支精兵。他胆子还有点小,觉得高伯逸玩得实在太大了。

“放心,去虎牢关的时候,我会把事情全部交代完后再走的。”

高伯逸没说去哪里,去做什么,但是很显然,他把大军都丢一边,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依主公之命?”

“嗯,相信你可以的,都是小场面。以后你还要当宰辅的,怎么能这点胸怀都没有呢?”

高伯逸哈哈大笑的拍了拍李德林的肩膀说道。

这是“小场面”么?

李德林忽然感觉高伯逸心中的大场面,或许已经大到难以想象!

“轰隆!”

闪电刺破夜空,随即而来的惊雷,震耳欲聋,让人忍不住一个颤抖。

高伯逸抬头看了一眼满是暗色红云的怪异天空,感慨的说道:“高睿差不多得到了消息,要开始了吧?”

常山到邯郸,邯郸到邺城,离得远么?

在古代,确实有点远。但请不要忘记,这条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除了滏水河与一座小山外,这里就真的是直来直去的!

要知道,战国时期的邺城,就是赵国和魏国交界的地方,乃是魏国为了防备东北面的赵国而准备的桥头堡!

高睿要奔袭邺城,真不是一句空话,或许,他和他麾下人马,已经在路上了,就等着雷霆一击!

李德林看着自信满满的高伯逸,其实内心是很忐忑的,因为一旦有点点没预料到,那么邺城将会毁于战火!之前高伯逸奋斗了多年的根基,也会毁于一旦。

“主公,真的没问题么?”

“当然。”

高伯逸自信的说道,然而实际上,他心中也是没有底。人生最关键的一步,常常都是没有把握没有底,需要运气的。

就把运气交给老天吧。

章节目录 第1130章 雨中的悲歌(完) 雨一直下,谁也没料到,这场雨居然下了三天都没停。别说是黄河了,就是穿越邺城而过的漳河,都疯狂涨水。

好多鱼儿跳出河面到岸上,被好事之人捡走,一时间,漳河两岸到处都是捡起鱼的人。

邺北城南门外,皮景和穿着蓑衣,也不打伞,就那样冷冷的看着以轻浮为习惯的邺城人在岸边抓鱼,还时不时有人落水,引起一阵阵的哄笑。

“捡吧,捡吧,说不定以后你们看到鱼就会想吐的。”

皮景和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很简单啊,因为邺城周边的大战即将爆发,天知道会死多少人啊!死人后,雨水一冲,血水甚至尸体,最后都会汇聚到这条河里。

到时候漳河里出来的鱼你敢吃?

据说历史上高洋屠杀元氏一族,抛尸漳河,后来有人吃鱼的时候,在鱼肚子里吃到人的指甲,这可是记录在正史里面的事情。

和高伯逸一样,皮景和也看出来了,高睿想玩什么套路。

以现在的情况看,今年黄河泛滥是大概率事件,而神策军已经渡河去南岸了。如果邺城失陷,高伯逸肯定会回师邺城,到时候,渡河,就会是个大问题。

更何况,高睿占据邺城之后,肯定大军士气高涨。而神策军担忧家眷出事,一定会军心浮躁。

搞不好,高伯逸会在这件事上栽一个大跟头!

皮景和也不由得捏了把汗。他真有些搞不定,高伯逸明明有更好的应对方法,明明知道黄河汛期问题,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险地呢?

一个人静静思索了下,皮景和觉得,这应该属于典型的“卖一个破绽”。

如果没有这么大的漏洞,如果高伯逸和神策军都还在邺城,哪怕二者之一还在邺城,只怕高睿也是动都不敢动的!

这一点根本不需要怀疑。

而高氏一族的问题,早解决比晚解决要好,皮景和不相信高伯逸能忍得下去。正在想问题的时候,皮景和忽然察觉自己背后有人。

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永安王高浚和一个下仆,二人都是穿着仆人的衣服,似乎也是刚刚到这里。

“王爷真是好雅兴啊。”

皮景和笑着说道,虽然笑容很假,但毕竟也是在笑。这种态度,高浚还真说不出个什么来。

“你去河边帮我抓条鲤鱼。”

高浚将下仆打发走以后,目光灼灼的盯着皮景和,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王爷是不是想说,今夜邺南城城门不要关,对吧?”

皮景和这话说得高浚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感觉全身上下都被对方看透一般。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特别是专业人士+聪明人这样的组合,极有可能猜出你想说的话来。

“不错,今夜子时后,打开城门。其他的事情,就跟皮将军无关了。”

说实话,如果没有高伯逸交代,皮景和真想一巴掌招呼到高浚脸上去!

他有时候真是不知道有些高家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打开城门?你当所有的城卫都是傻子么?

如果是自己来操作,一定是打开邺北城的城门,先攻占邺北城,然后再通过邺北城与邺南城连接的廊桥,直接攻入位于邺南城北部的皇宫!

攻占了皇宫,就控制了大局,这样稳赢不输。

直接打开邺南城的城门,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要兵变么?

皮景和叹了口气,高伯逸事先有交代,高浚想怎么玩,就陪他怎么玩呗!皮景和也算是想透了,只要这次赢了,那么他也算是高伯逸的“自己人”了。

相反,如果输了,高伯逸完蛋了,自己倒是未必能落到好处。至于高睿承诺的,更有可能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他皮某人做的事情,还是有些犯忌讳。高浚现在或许觉得没什么,然而当他当了皇帝之后,或者高睿当了皇帝之后,这些人一定会警醒过来。

背叛过一次的人,就绝对会再次背叛!这点根本不需要去怀疑。

“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办妥的,告辞。”

皮景和对高浚拱手行了一礼,随即转身便走,一刻都懒得在这里待下去了。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的打在身上,形成一道道令人耳朵麻木的噪音。

听着听着,皮景和仿佛隐约感受到一曲悲歌。忽远忽近,像是从远处飘来,又像是在心中奏响。

高欢这个人,确实是很有争议,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此人也算是励精图治的建立起东魏,创下偌大基业给子孙。

当年,皮景和也是霸府的一员小将,为高欢冲锋陷阵。

然而时至今日,他却要亲自送高氏一族走上不归路。哪怕不算是主犯,起码也算是个“胁从”吧。

自己到底是霸府的功臣还是罪人?

自己到底是国家的功臣还是罪人?

自己到底是家族的功臣还是罪人?

这些问题,一直盘旋在皮景和脑中,过了许久,这才化为一声悠然长叹!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想起挂在高伯逸书房墙上的这句话,皮景和面露苦笑。

高欢和他叱咤风云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高澄与高洋为所欲为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高伯逸的时代了。

他将会创造一个怎样的时代?

齐国将走上哪条路?

是昙花一现般的绚烂过后凋零,还是如太阳般长久普照?

回家的路上,皮景和问了自己很多问题,但他都没有得到答案。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皮景和感慨自己青春不再,稍微淋雨一下,就有些体力不支。正当他进入大堂的时候,却发现有个面色倨傲的年轻人,正抱起双臂看着自己。

“你是……”

这个人看着很眼熟,只是皮景和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我叫鱼赞,主公派我来协助你的。”

鱼赞阴阴一笑,不由得让皮景和汗毛倒竖!

“帮忙?”

“对,就是帮忙。皮将军该不会以为就你那点人,就能控制住城门吧。”

鱼赞将一个竹筒递给皮景和之后,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皮景和,一句话也不说。

“大都督,是想做什么?”

皮景和看完信,上面只是说让鱼赞帮忙协助他控制城门,并没有说具体要做什么。

“皮将军认为,你仅仅只是告了个密,以后就会是主公的亲信了么?”

鱼赞皮笑肉不笑问道。

(本卷完,下一卷“九州生气恃风雷”)

章节目录 第1131章 命运的齿轮(1) “棒!棒!棒!”

打更人在邺城宽阔的街道上走着,与月色和星光为伴。

说来也奇怪,明明看起来大雨会下个没完没了的样子,结果到了傍晚的时候,居然就这么停下来了。

到了夜晚,邺城上居然空皓月当空,一丝云彩也没有,地上像是撒了一层糖霜一般。

邺南城的城头,皮景和亲自举着火把,在城头上矗立着。他的心已经要跳到嗓子眼了,表明上,却依然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邺城的守军,说实话,还未整编完成,甚至,战力还不如从前!

因为整编刚刚进行了一半,精锐都被抽调到五军都督府的禁军里面作为骨干了。剩下的都是老兵油子和混饭吃的。

指望这些人维持邺城的治安,当然是绰绰有余。但是如果把包围邺城的希望放在这些人身上,还是算了吧。

首先在编制上,邺城的守军就非常吃亏。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邺城的守军,明显是“多龙闹海”的格局,小头目极多,每个人手下却仅仅有百来号人,互不统属。

他们直接听命于“京畿大都督”!但中间没有上级。

所以高伯逸一走,名义上,皮景和只算是“代管”,这些人他都没有认明白。指望这些人守城,还是算了吧。

只怕里面有些还是高氏一族渗透进去的内应!

“皮都督,从北面来了一支军队,大约三千人的样子,打的旗号卑职没有看清楚。”

亲兵轻声在皮景和耳边说道。

嗯?这是……来了么?

皮景和将手放在佩剑剑柄上,不动声色道:“带我去看看。”

两人来到城头边缘的女墙处,眺望远方。只见一只带着“火光”的长龙越来越近,很快就到达了城墙一箭之地处。

皮景和这才看明白,这居然是神策军的队伍!

旗帜可以作假,但那种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气势是做不得假的。

“城下何人?”

皮景和扯着嗓子喊道。

很快,从队伍中窜出来一员小将,对着城头大喊道:“皮将军,我是斛律世达,奉高都督之命协助皮将军维护邺城治安的。”

这……大概不会是假的了。

皮景和的心放下一半,他下令打开邺南城北门,斛律世达领着全步兵组成的队伍进了邺城。

他一进来就跟皮景和商量,将这支神策军主力集中起来,作为守卫邺城的预备队,在关键时刻再用。

看到斛律世达镇定自若的样子,皮景和脑中蹦出鱼赞几个时辰以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时间几个时辰以前,皮景和家的书房里。

“皮将军,你该不会以为,这次告密了一次,就会成为我家主公的亲信吧?”

看到皮景和有些愣神,鱼赞继续说道:“那样,亲信未免也太容易了点,不管走到哪里,都没有这么一本万利的事情,不是么?”

皮景和满嘴苦涩,确实如鱼赞所说,把高浚检举出来,不过是自保。或者说,这只是不被清算的必要条件而已!

如果这点都做不到,那不如早点买好棺材躺进去比较好,免得折腾。

“呃,鱼先生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呢?”

皮景和居然对鱼赞用出了“先生”二字,这种马屁正好拍到了鱼赞的痒处。

“嘛,其实呢,也不是不行,我可以教你个乖。”

鱼赞得意洋洋的走到皮景和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主公志在九五之尊的位置,自然是爱惜羽毛。

有些事情,他或许很想做,却又不方便去做,我们这些人,自然要为主公分忧对不对?

主公一直都觉得,有些人上蹿下跳的,很碍眼,皮将军觉得,应该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鱼赞阴恻恻的说道。

皮景和听懂了鱼赞说的意思,但他情愿自己听不懂!

有时候,聪明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聪明人烦恼也多!

鱼赞的意思还不明白么?高浚这个人,很碍事,高伯逸娶了他姐姐,不好动手,也不好落人话柄。

皮将军不是想证明一下忠诚么?那么你证明忠诚的时候到了。

说完这话,鱼赞就拱手告辞了,没有再多说什么。

从那时候开始,皮景和的内心就一直在挣扎,一直挣扎到现在,看到斛律世达来了,他才好过一点。

起码,邺城现在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出了事,还有一个“共犯”。

“对了,高都督怎么安排的?当然,兵者国之大事,斛律少将军不愿意说可以不说的。”

皮景和好奇的问道。

至于斛律世达从哪里来的,他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从南面而来。

“这没啥啊,高都督就是让我守好邺南城而已,没有交代别的任务。”斛律世达很是随意的说道。

嗯?守邺南城?就你这三千兵马?

皮景和也不是没见识的人,三千人铺到城墙上都不够数的,还守什么城啊。像是邺城这种大城,不是像这样镇守的。

“斛律将军……如果真有事,三千人够么?”

他很想知道,高伯逸到底留了什么后手。至于高浚的事情,皮景和早就不做什么指望了。从目前的情况看,高伯逸的准备非常充分,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不会影响大局。

嗯,还是会影响自己家族的大局。

“够不够?”

斛律世达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他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够了,我甚至觉得多了。是高都督谨慎,才让我来的,不然我完全可以不来。”

斛律世达的话语里面,其实还透露出另外一个意思。

高伯逸并没有指望皮景和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他还准备了一个后手,这个后手就是斛律世达和三千神策军精兵。

至于斛律世达后面还有没有后手,或许是鱼赞,或许是高伯逸手里那支神秘的精兵。就是那支神秘的“兔头军”!人数只有几百,但战斗力惊人,由抚养高伯逸长大的义父率领,谁的面子都不给。

想了想,皮景和觉得,鱼赞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阴森,而且说话也很狂妄。

然而这个人给自己指的路,貌似……并不是一条歧路。

人生的十字路口,就是在做选择。既然是做选择,定然是有利有弊,岂有十全十美的路给你走?

“呃,斛律少将军请自便,我还有事,先去忙着了。”

皮景和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对斛律世达交代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

章节目录 第1132章 命运的齿轮(2) 从邯郸到邺城,有一条很方便的路,是沿着滏阳河而走的。

它沿着滏阳河的河道,无论是运送粮草,还是饮水,都非常方便。沿着这条南北走向的官道一直走,就会到达一个“U”字型河道环卫的区域。

U字型河道的西北,就是滏水陉,从滏水陉可以进入通往晋阳的小路山道。

从U字型河道过河以后,就是邺城郊外了。所以当年高欢为了方便人员往来,在这条河上修了一座廊桥。

这里就是邺城防御西北的最后一道防线,等同于内裤!

如果这里丢了,那么,邺城的守军就要跟敌军在城头厮杀了,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月色明丽,一支步骑混合的队伍,静悄悄的沿着滏阳河向南而行,他们没有打出任何旗号,没有点燃火把,就连盔甲都没有穿,因为那样会在行军的时候发出声音。

他们就像是来自地府的军队一样,悄无声息的行军,速度算不上快,但是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走在最前头的一位将军,对身边的亲兵问道。

“高都督,我们已经快到滏水河北岸了!”

这个高都督,可不是高伯逸,而是高伯逸一直在警惕和提防的高睿!

高睿可以悄无声息的领兵到滏水河北岸,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军要渡过滏水河,如果不点火把,夜里不知道会淹死多少人。

过廊桥的话,如果桥头出一点事情,后面的人又前进不了,到时候,漆黑一片之下,任何不好的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全军点燃火把,事到如今,不需要隐藏了。”

高睿沉声下令道。

火把点燃,仿佛一只沉睡的巨龙苏醒了。

火光下,高睿那因为长期被风吹的脸庞,显得老成而坚毅。这一刻,他已然等了很久,事实上,高湛那个时候,他就想对高伯逸出手的。

不过他很怕高洋,所以不敢动。

如今,高洋已经不在了,高氏一族群龙无首。虽然高睿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当皇帝的命,但这并不妨碍他当一个权臣。

就像是北周的宇文护曾经做的那样。

高伯逸就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于公于私,高睿的立场,都是跟高伯逸敌对,这没什么可说的。

火把点燃后,高睿心中稍安,目前这里一切正常,只要渡河成功,邺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过他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在漆黑的晚上,如果点燃火把,是站在火把下面的人看远方看得清楚,还是在黑暗中的人看火把下面的人看得更清楚?

答案不难得到,在漆黑的房间里点个蜡烛就能明白。

“都督,不好了,前面有东西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一个斥候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也没说清楚所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高睿恨不得一棍子打死这个斥候。

“再去探查,速速来报!”

他将自己的火把递给对方道:“离近一点看。”

那名斥候举着火把,骑着马飞驰而过廊桥,随后,他终于看清楚了拦住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一排又一排废弃了的“箱车”,数量有数百之多,就这样把廊桥另一头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名斥候也算是在北地跟胡人打过不少硬仗的,却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他再次跑回滏水河的另一头,对高睿汇报了此事。

“废弃了的箱车?”

高睿一头雾水。

“回都督,这些箱车大多破损了,好多连轮子都没了。至于为什么会堵着廊桥那头,卑职也不清楚。”

“哼,我亲自去看!”

高睿冷哼一声,翻身下马,几个亲兵跟在身后,一行人小心翼翼的来到那些废弃的箱车跟前。

“都督,这箱车上,好像写着字,卑职不识字,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一个亲兵小声在高睿耳边说道。

“哼!”

高睿闷哼一声,走了过去。只见亲兵所指的那个箱车的车板上,写着暗红色的几个大字。

“高睿死于此地!”

看到这六个字,高睿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对劲呢?因为写这几个字的人,不过是借用了当年马陵之战的典故罢了。如果此战赢了,那么这件事就会变成一个笑话,说明写这行字的人不自量力。

然而,若是此战高睿输了,那么……不用多说了,成竖子之名而已。

“快回去,全军列阵!”

高睿拔出佩剑,正要往回跑,却看到他麾下大军的边缘,已经开始乱起来了。

“砰!砰!砰!”

三朵烟花在空中绽放,高睿知道,这是北齐军中制定的“烟花军令”,现在这个军令的意思就是:尽全力进攻!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既然高浚可以保证,神策军已经全部渡过黄河,现在在濮阳,那么此刻伏击自己的,又是谁的队伍?

看这架势,不像是新手啊,倒很像是那种打老了仗的人,伏击选择的地点,既是出乎意料,又是恰到好处。

高睿查看了一下方向,敌军出现的位置,不是从箱车后面,而是……西北方向,滏水陉的方向!

“糟糕,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们藏在滏水陉里!”

高睿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局面可不好收拾了啊。

他举起佩剑,收拢已经开始散乱的队伍,然后战线后方(北面)已经开始迅速崩溃,靠近滏水河的士卒根本就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察觉到背后一阵阵的骚动。

然后这些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最后大军序列开始混乱,隐隐有崩溃的架势!

“果然是不堪战!”

高睿叹了口气,他麾下这支队伍,都是修长城的民夫稍加训练而成的,要是慢慢磨练,还可以期待一下,只可惜,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事不可为,全军渡河,去邺城!”

高睿决定不管北面的军队如何了。现在已经有部分前锋渡过了滏水河,干脆全军渡河得了,能过来多少就过来多少。

敌军的伏兵,一旦出现在滏水河的廊桥上,就已然失去了威力。这一仗他输得莫名其妙的,让人心中憋屈,却没有办法抱怨什么。

去邺城再说吧!高睿聚拢起数千人,从废弃箱车的夹缝中穿过,其间又有不少人被追兵射死。等高睿看到邺城的轮廓时,发现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章节目录 第1133章 命运的齿轮(3) 初夏大雨过后的夜晚,郊外满是泥土的芬芳。

但是滏水河北岸不一样,这里除了有流水声外,还有一阵阵的哀嚎呻吟。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令人一阵阵的作呕。

很难相信,一个时辰以前,在这里发生了一场万人规模的杀戮,而且是呈现一边倒的状态。

此时此刻,一支步骑混合的队伍,出现在滏水河北岸,正在打扫战场,并且给地上哀嚎的伤员致命一击。

“都督,高睿所部已经大部被歼灭。除了俘虏外,其余的都已经解决。”

一个亲兵模样的人前来禀告,骑在马上的将军一言不发,看着火光下到处都是尸体,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传令下去,全军渡河,追击高睿的逃兵。之后进驻邺城。”

“喏!”

这位魁梧的将军,抽出自己的佩剑,看着上面斑驳的缺口,不由得再次叹息了一声。大军徐徐向前,通过廊桥来到滏水河南岸。他走在最后,趁人不注意,随手将佩剑扔进滏水河。

这把跟随他几十年的宝剑,顿时没入“沸腾”的河水,然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回想起当年自己还很年轻,充满锐气,作为先锋作战极为勇猛。在某次立了大功之后,高欢将自己的佩剑赠与自己。如今这把剑……自己已经配不上了。

“斛律明月似乎有心事?”

一个戴着兔头面具,身上染血的男子,骑马追上了他。

他的面相实际上相当的朴实憨厚,只不过脸上的兔头面具极为狰狞,仿佛来自地狱的饿鬼一般。

“宋子仙……当年你跟随侯景,杀了多少人?”

斛律光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记得了,反正我死了也不得好死,地下不知道多少人要找我麻烦。”

宋子仙哈哈笑道,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今天这事你不做,也会有其他人来做的。高欢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他的时代,早就终结了,你想再多也是无用的。”宋子仙安慰了斛律光几句,就不再搭理他,继续向前走了。

斛律光为什么会在这里?

按照高伯逸的“命令”,他应该早就去了晋阳才对。

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也并没有什么曲折。简单点说,就是斛律光觉得自己取信于高伯逸,似乎还缺少点“硬核”的东西。

女儿斛律婉仪跟高伯逸侄儿高王臣定亲,貌似,并不是很牢靠的关系。这年头,儿女亲家都能随时翻脸,更别说只是侄儿了。

所以斛律光觉得要取信高伯逸,必须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那么,什么行动可以实现这个目的呢?

斛律光思前想后,这件事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才能让高伯逸彻底放心。

第一个条件,就是断掉斛律家的“退路”,只有没退路的人,才会豁出去一往无前,这一点,很多事情都能证明。

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项羽的破釜沉舟。

第二个条件,就是帮高伯逸做一件他很想做,但是却不方便出手的事情!

所以斛律光就想到了一件大事,做了这件事,就能彻底的稳稳上船,在改朝换代的时候,保住斛律家后面两代人的富贵!

只要他斛律光出手,打断高氏皇族的脊梁骨,那么,就等于是帮高伯逸解决了最不能做,却又最想做的事情。

而且,还断了退路,一举两得。

去邺城里大开杀戒,屠戮高氏一族,不仅风险很大,而且格调特别低。斛律光是想投靠高伯逸,而不是想把自己的名声弄成刽子手一样!

所以他选择的事情,是打掉高氏皇族最后的依仗,也就是高睿的幽州兵马!这是他们唯一还能掌握的成建制的兵力了。

只要这支军队没有了,那么,高氏一族除了暗杀以外,再也翻不出任何浪来。

打仗,正是自己的强项和本职工作。

于是,斛律光主动请缨,对高伯逸提出了伏击高睿大军的设想,而唯一可以伏击的地点,就是滏水河北岸与滏水陉交界的开阔地带。

这里发生过无数次大战,高欢和尔朱兆也在这里硬扛过。只要高睿的军队平安过了这里,下一步就是在邺城的城头阻挡敌人了。

邺城很大,你没有个几万人马,守城很难的。说句难听的,敌军攻城可以四面进攻,也可以选择一点强攻。

而邺城的城墙太长,守军想兼顾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一个不小心,倒是真有可能被攻破。

所以斛律光跟高伯逸一合计,决定就在“老地方”伏击高睿。因为这是高睿带兵前往邺城的必经之路,他只能走这里,走其他的地方,无法保证有合适的水源!

高伯逸带走的,确实是神策军……外加一部分辅兵。这些辅兵原本是晋阳鲜卑当中的战俘,后来高伯逸瓦解了他们的中高层之后,这些人通过“诉苦大会”,倒戈到了高大都督这边。

连带家人也迁徙到邺西城做工,等着明年分田地。

高伯逸将新制造的纸甲,分发到这些人手里,以百人为独立单位,与神策军混合成一支“大军”。

而神策军真正的精锐,则是由斛律光率领,一直在滏水陉设伏!就等着高睿的人来!

怕阴沟翻船,高伯逸还让斛律世达带着三千神策军步卒,协助皮景和守城(同时也是监视皮景和),担心被高睿捡便宜。

重重算计之下,这才蒙蔽了高浚。

因为高浚觉得,神策军去了黄河南面,那么在邺城肯定就没什么兵马了,正好让高睿带兵来占据邺城,后面的就好说了。

没想到,高伯逸虽然没有算到黄河会迅猛涨水,但他原本就不打算动用南下的部队,而是把歼灭高睿大军的任务,交给了斛律光!

其实斛律世达很喜欢读书,他当初就跟斛律光说过楚汉之争的时候,韩信的谋士蒯通说的那的话。

你倒向哪一边,那么哪一边就会赢。

如果你倒向高氏一族,帮助高睿夺取邺城,那么,高伯逸就要完蛋了。

斛律世达是想试探一下斛律光到底是什么打算。没想到第二天对方就去找高伯逸了。

高伯逸比刘邦能打,而拿高睿和高浚比项羽,他们配么?这个简单的账,斛律光还是会算的。

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毒蛇猛兽,而是诡谲难定的人心。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章节目录 第1134章 命运的齿轮(4) 正当斛律光下令大军过廊桥,然后列阵展开,徐徐前进的时候,高睿正带着千余骑兵狼奔猪突的往邺城方向而去。

来到邺北城下,他就发现这里灯火通明,城墙上全是防守的士卒!

不用说,这就是斛律世达那三千神策军,通过皇宫的廊桥来到邺北城,并在这里集中戍守。主要是护住高伯逸的楚王府!

皇宫可以出事,但是高伯逸的家眷绝不能出事,这是斛律世达当初对高伯逸信誓旦旦保证的事情。

要是这点都做不到,他不如自尽算了。

高睿看到严阵以待的邺北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没错,他就是打算进邺北城屠杀高伯逸的家眷,然后扬长而去。

没想到这点小事,高伯逸都考虑到了,这点子还真是有点扎手!

高睿在心中暗骂,不动声色的回望,只见他麾下亲兵一个个都神情沮丧,更别提其他人了。这些人到现在之所以还没哗变,那是因为大家都落难了,谁也得不到好处,落单了更是会被人搞死。

不然他们早就溜号了。

这一仗输得稀里糊涂的,高睿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战线后方,就直接崩溃了!

那真是崩溃得相当彻底。

其实,这不怪高睿懵逼,而是因为他们被伏击了。

夜晚,当点起火把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彻底暴露在敌人的视野当中。而没有点火把的神策军,则等同于“隐形”的。

有心算无心之下,再加上高睿正要下令渡河,又被废弃的箱车堵住了去路,所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滏水河南岸。

他们认为,就算是出事,敌人也是会出现在滏水河南岸,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正因为有了这个思维盲区,才导致了后面的兵败如山倒。

只可惜,高睿现在连敌方主将是谁都不知道,大概……也不会有机会了。

“都督!不好了,我们背后有一支大军列阵好了,正在向我们靠近,请都督快些定夺。”

一个斥候从北面急匆匆的赶来,对高睿说道,眼神里充满了忧虑,还有悔恨。

“高伯逸不是去了黄河对岸么?他为什么会出现了这里?”

高睿不满的问这名斥候。

说实话,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指望一位一线的斥候给自己答案,实在是有些抬举面前这位了。

“那个,卑职不知道啊!”

这名斥候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何尝不知道高睿是在找茬,只不过,谁让自己地位低,不能反抗呢?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倒霉蛋又何苦为难倒霉蛋呢?

这一刻,斥候心中充满了幽怨。

“罢了,随我迎敌吧,这么逃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高睿的脸上也写满了无奈。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因为这一次,本来就弄险,看老天爷有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然而他现在知道了,高伯逸才是上天的宠儿,专门来恶心自己的!

此刻高睿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死得体面一点,死在战场上。男儿马革裹尸还,这才是英雄气概的浪漫!

由于人马不多,高睿传令,剩余的兵马组成了一个规模很小的弧形阵,准备迎敌。

高睿骑着马在大阵最前方,他倒是要看看,无耻“偷袭”自己的,到底是哪一路人马。

仓皇逃跑,军中携带的大鼓等物都已然丢失,无法擂鼓提振士气。高睿此刻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他明白得很,自己从长城撤防回来,斛律羡一定会派人接管自己的防区。

无论于公于私,对方都会这么做。

那么哪怕此时他逃回幽州,斛律羡也会立马就翻脸!起码,擅离防区,按军法就是死罪。斛律羡完全可以先斩后奏,砍了自己的脑袋,然后送给高伯逸请功!

以人心的诡谲来说,这确实很有可能。

高睿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追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都可以看到点燃的火光。只不过,天已经蒙蒙亮了,高睿这才看清楚,对面的军队,规模确实不小!

应该说,比自己预想的“那点人”,规模要大太多了,这只怕不下万人啊!

高睿心中惊骇,顺便把高浚骂了个半死。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在这件事上,高浚就充分担任了一个“猪队友”的角色。

如果不是高浚信誓旦旦的保证,神策军已经南下渡河,绝无可能今夜出现在邺城,那么他高浚还会突袭邺城么?

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傻子。

正因为高浚给了个极为错误的情报,才会让自己一咕噜钻到敌人的口袋里面。

假如这支军队在幽州,割据自立,造成的影响力,绝对比现在大多了!可惜,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高睿心中暗暗后悔,不过他本身就不是太悲观的人。一想到这次敌人部署如此周密,恐怕就算没有高浚这种猪队友,对方也一样会找自己麻烦。

无非是付出的代价稍微多一点罢了。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策马向前,然后等着敌军那边的主将出来。

他相信,对方这样的架势,一定会出来跟自己说个话再开打的。不然的话,箭雨早就招呼过来了。

这一点眼力劲,高睿自信自己还是有的。

“高都督,你不在幽州镇守,前来邺城,所为何事?”

敌军之中一人一马出列,来到高睿一箭之地的地方站定。此时天色染红,朝阳已经缓缓升起,高睿很容易就分辨出,对面那个人,乃是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斛律光!

为什么会是他!

“斛律光,为什么是你?”

高睿的话语里带着悲愤!

如果说是高伯逸麾下的“江州帮”,高睿心中会好过许多。毕竟,那些人一直以来,都是高伯逸的嫡系和亲信,他们对付自己,有着非常充足的理由。

但是斛律光呢?

高家有对不起斛律家的地方么?有么?

当年高欢麾下最为倚重的大将,不就是斛律金么?

这些年,斛律家一个在邺城,一个在幽州,一个在晋阳,到处都有他们的人,高氏一族,对他们不够好么?

为什么要背叛?

凭什么要背叛?

“斛律光,你真是够无耻的!”

高睿指着斛律光破口大骂道。

“随你怎么说,一路走好。”

说完斛律光入阵,顷刻间,大军直扑高睿麾下那少得可怜的残兵,如同饿虎扑食。

章节目录 第1135章 命运的齿轮(完) 城外打得热火朝天,自然是瞒不过在邺南城城头观战的皮景和。

他心中冒出一个疑问来:斛律世达刚刚从邺南城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现在应该刚刚在邺北城布防完毕。

他如何能带着大军跟高睿的人马在邺北城外鏖战呢?

如果真交战了,那么斛律世达肯定会派人来支会自己一声,这都是战场上的常识了,皮景和不相信神策军中独领一军的将领就这水平。

要是跟自己想得不一样,那么则是说明……跟高睿所部交战的,另有其人!这个人到底是谁?

皮景和可不是高睿,他的政治智慧要高得多,略微思索,心中就已然猜了个大概。

除了斛律光以外,大概不会有别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高伯逸是把斛律世达布置在邺城,作为最后一道保险。斛律世达跟斛律光乃是叔侄关系,两人之间肯定不会产生什么误会。

如果是把“江州帮”的人留在邺城,那么说不定会出现某些意外情况。比如说此人猜忌斛律光会谋反,做出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举动。

而斛律光本来就很敏感,在关键时刻被逼急了,非常有可能会倒戈,或者出工不出力。

这样好好的一件事,就被办坏了。

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斛律世达在邺城,伏击高睿的是江州帮的人,他们未必会看得起斛律世达,虽然不至于像是斛律光领兵那么严重,但也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想明白这些,皮景和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说鱼赞说的,别以为告个密你就是亲信了,这只是不被秋后算账的必要条件而已,真要当亲信,这点诚意是远远不够的。

果然,斛律光也想通了这一点,朝高氏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一时间,皮景和竟然有点羡慕斛律光“上车”的技术高超。高睿是擅离职守,撤出长城防线,擅自带兵回邺城,形同谋反。

斛律光是北齐大将,他带兵平叛,有理有据,虽说是给了高氏一刀,但是在世人眼中,高睿才是叛逆,斛律光却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斛律光端着的是北齐朝廷的饭碗,他宿卫邺城,无论怎么说,都是占着道理的。相反,他放任高睿胡来,那才叫居心妥测。

皮景和觉得,这几乎是无害上车的最后机会了!

真不愧是墙头草家族,这倒戈的技术出神入化,好羡慕!

只是,斛律光已经上岸了,自己应该怎么上岸呢?

皮景和有点后悔自己动手晚了,应该早点向高伯逸表忠心的。从现在的情况看,高家最后的依仗,高睿手里的部分幽州兵马,大概……已经折在邺城了。

也就是说,高家的势力,更弱了。如果说以前还会有人对他们带着些许指望的话,那么现在,只怕杨愔等人都会直接站在高伯逸这边了。

对此,皮景和看得很明白。

其实何止是他看得明白,本身出自高氏的高湜,由于很早就领教到了高伯逸的狡诈多智,这次在第一时间就站在家族的对面,因为他不想死!

“皮将军在想什么呢?”

皮景和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却又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吓得他浑身一个颤抖。

“你怎么来了。”

皮景和压低声音问道。

从对方畅通无阻来到自己身后,就已然说明,这座城池,或者说包括自己的亲信人马,都已经被高伯逸渗透了。

以至于高伯逸手下这位叫鱼赞的头目,可以来去自如。

“斛律光已经把事情办了,皮将军可不能怠慢哟。主公过两天就会回邺城,那时候,将军再办事,可就不太方便了呢。”

鱼赞的笑容很贱,让人想给他几个耳光。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对方说得很对,无法反驳!

“那……鱼先生,哦,是高都督,打算怎么做?”

皮景和一脸讨好的问道。

鱼赞满意的点点头道:“此事简单。高睿兵败身死,他麾下的乱兵趁机入邺城烧杀抢掠作乱,啧啧啧,那真叫一个人神共愤啊!

这些人居然抢劫了永安王府,还杀了永安王,真是太坏了!”

鱼赞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纸卷递给皮景和说道:“这些败军居然还到处乱跑,把这些人家也烧了,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太惨了,太惨了啊!”

看着鱼赞装模作样的在那里感慨,一股凉气从皮景和的脚底板一直升到天灵盖!

什么叫指鹿为马?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栽赃陷害?

眼前这位就是了。

嗯,高伯逸并不想杀高浚,是高睿麾下的败军杀的。还有高浚的那些亲信,高氏皇族的那些死忠,也是高睿麾下的败军杀的。

至于那些败军为什么发了疯要去对付自己的“主公”,还有就是防卫严密的邺城,为什会么让几个败兵搅合得天翻地覆。

那些事谁知道呢,反正……就是发生了,我就是睁眼说瞎话,你敢咬我么?

原来,真正的失败者,连跪着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难怪权力场上活着的全是怪物,因为弱者早就坟头长草了啊!

“我知道了。”

皮景和轻叹一声道。

很多事情,他不去做,鱼赞自己也会去做的。到时候,他皮景和到底会不会跟高氏那些人一样,成为砧板上的鱼,还难说得很。

“兵灾”两个字,就足以掩盖所有的罪恶与血腥。斗争不讲正义邪恶,只有成王败寇。

“皮将军深明大义,将来一定会是主公的左膀右臂。到时候我鱼某人,都要仰仗皮将军呢。衣服和兵器我都准备好了,皮将军挑选三百亲信死士办这事就行。至于邺城的城防,自然有人来接管的。”

听鱼赞这么说,皮景和彻底死心了。

人家连办事的工具都给你准备了,现在说不干,是嫌自己命太长么?

“在哪里?”

“去修文坊,有人接应皮将军。”

鱼赞做了个请的手势。

皮景和沉默点头,随即转身便走,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了。

既然选择了背叛,那么……也不在乎出手狠一点吧?

这一刻,皮景和觉得,人活着好无奈,这世道活得好累。可是为了生存,为了家族,那些该抛弃的东西,必要的时候,就要完全抛弃。

因为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讲故事。死人只能成为别人故事里的边角料。

皮景和不想当边角料,他想当讲故事的人。

章节目录 第1136章 人生寂寞如雪(上) 高睿为什么还没来?

他不是说今夜带着人过来的么?

皮景和为什么没有派人来跟我联系?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天已经大亮,高浚已经在院子里呆了一个晚上没睡,此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阿郎,这是怎么了?”

高浚的王妃陆氏关切的问道,她也是几乎一夜没睡。

“你不懂的,你不懂的,我们都快要死了,你,还有我,还有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高浚像是神经质一样到处走来走去,他心中已经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或者说,种种迹象表明,高睿要么背叛了高氏一族,要么……已经兵败身死。

至于他是怎么败的,为什么邺城一点动静都没有,高浚也不知道,他现在连王府都不敢出,貌似外面是龙潭虎穴一般。

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大概……也没办法回来了,应该不是死了就是跑路了。

正在这时候,王府木质包铁的大门,似乎是在被什么东西撞击一样!

“当!”

厚实的门板发出一阵颤抖的声音,似乎砸在高浚的心头一样。

“快,快躲床下面!”

高浚急忙将陆氏推到卧房里面,第二声撞门就开始了。

“当!”

还听到“咔嚓”的声音,大概是门栓断了。

“来了,来了,来了!”

高浚双目无神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至于他府里的那些下仆,早就跑得没影了,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逃走了。

那些护卫,也走得一个都不剩下。

甚至于这些护卫里面有没有高伯逸的卧底,都难说得很。毕竟,收买自己身边人的代价,真的好低,并不需要多大周折。

“哐当!”

大门被撞开,“无数”穿着灰色麻衣,拿着横刀的“流民”冲进院子,见人就砍。

他们中为首的,是一名魁梧的汉子,看到高浚,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到他面前。

“为什么会是你?”

高浚面无表情的看着脸上写满了尴尬的皮景和问道。

“因为我想活下去,我的家族,也想活下去。”

皮景和满脸苦涩的说道。

“高家已经不能让你活着了么?”

高浚轻叹一声问道,此刻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现实摆在眼前,皮景和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不是选择袖手旁观,而是选择了……亲自下场当刽子手。

以高氏的鲜血和人头,换取新主人的信任。

看上去,像条狗一般。可是,如果换他到皮景和的位置,说不定,下手会更狠!

罢了,随他去吧。

高浚长叹一声,闭上眼睛说道:“皮将军,在下有最后一个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皮景和摇摇头道:“不能,陆氏要交给高都督处置,恕在下无能为力。”

统治者们喜欢做什么,皮景和从高欢看到高澄,再看到高洋,乃至今日高伯逸。这种游戏规则,他实在是不要太熟悉。

“算了,都是命,你动手吧,我在地下等着你来。”高浚已然认命了。

这话说得皮景和浑身一颤。

“动手吧。”

皮景和对自己身边的亲兵低声交代了一句,转身便走,来到永安王府门外,看着已然升到半空的朝阳。

“高睿,高浚……下一个会是谁呢?”

皮景和喃喃自语的问道,王府内一阵阵的惨叫声,像是利刃在他心上割肉。

……

濮阳城北的渡口,对岸就是枋头。不过此刻黄河水暴涨,水流也很湍急,要过河,压力不是一般大。

当然,过去个把人还是无碍的。

此时此刻,高伯逸站在一叶扁舟上,准备独自渡过黄河。而他的贴身侍卫竹竿,却有些犹豫不前。

“主公……现在过河,是不是会不安全?”

竹竿有些疑虑的问道。

“你不会游泳吧?”

高伯逸笑着问道。

“不是啊,主公,现在渡河,真的很危险,万一……”

竹竿还没说完,高伯逸又问了一句:

“其实你是怕水吧?”

听到这话,竹竿赌气一般的上了船,高伯逸却见他脸都白了。

“你看,我就说你不会游泳吧。”

高伯逸揶揄道,竹竿扭过头不去看他,然而一见到水流湍急的黄河,竹竿那张马脸更白了。

“船家,可以走了。”

高伯逸大手一挥说道,满是豪迈之气。

“好啊!”

划船的老翁用长浆一推栈桥,小舟如同蚯蚓一般游动,朝着对岸驶去。

此老翁驾船技术非常高超,饶是竹竿有些晕船,倒也还撑得住。高伯逸心中感慨,果然是行行出状元,有金刚钻才敢揽瓷器活。没点本事,这个时候渡河,那就是去送人头的。

他忽然想到个笑话,于是逗竹竿说道:

“古有一行商,入川,得苎麻、小麦、桔子、枇杷等物,取泯水归。

行舟半,水急桨朽,桨折而顺水去,船夫急甚,问于商:今无桨而舟不得行,汝所携物多矣,可得一长直之物为桨?

商乃宽言慰之:莫急,我有桔麻麦枇不知当桨不当桨?”

说完他哈哈大笑,却见竹竿跟那划船的老翁一脸莫名其妙,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自己。

果然,跟这些人玩梗没意思啊。像李沐檀对这些梗就学得特别快,或者说,当一个女人的眼中只有你的时候,你的一切,她都会十分在意。

本来气氛还挺好的,高伯逸这个笑话一出,弄得气氛反而沉闷起来。

高伯逸担忧邺城家眷的安危,而竹竿等人则是不知道要怎么跟高伯逸这种脑子不在一个频道的主公交流。

不一会,船居然已经要到对岸了。高伯逸对划船老翁说道:“船家,你这条船还真是够快的啊。”

“高都督真是识货,老翁这条船,可是出了名的快啊。”

老翁得意的说道。

“所以沉也沉得快么?”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这话让竹竿一脸无奈,老翁也是感觉莫名其妙。

“咳咳咳,没事,刚才只是说笑。”

高伯逸总是感觉心神不宁的样子。

临走的时候,他将一块金子交给老翁道:“善水者溺于水,老翁回家去务农吧。”

大概是觉得他很有意思,老翁反问道:“务农不是一样会死在田里么?跟掉水里淹死,区别大么?现在这世道,对我们来说,在哪里有区别么?”

老翁问了一个很有哲学深度的问题。

高伯逸愣了几秒,随即很严肃的点点头道:“现在是没有,不过以后,还是会有些区别的,一定。”

章节目录 第1137章 人生寂寞如雪(中) 历史上,邺城遭受过不少的浩劫,特别是五胡十六国时期,你方唱罢我方唱,城头变幻大王旗,邺城这边就没有消停过。

石虎的时候,邺城这里的汉人可谓是度日如年,过得生不如死。石虎死后,冉闵上位,一道杀胡令下来,数百万胡人先后死在返乡路上。

之后各路枭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每次都会狠狠的将邺城这里蹂躏一番。

然而无论哪一次,都没有像这次那样,血腥而诡异。

只有特定人群倒了血霉,而其他人,几乎没有感觉出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邺城跟洛阳一样,是城-坊的结构,这种建筑结构,也遗留到隋唐,直到宋代的时候才被打破。

一个个的“坊”,就类似于现代都市的“小区”,虽然没有小区那么大,但是它却具有一定的防御功能。

遇到大事,将“坊”门关上,万事大吉。

这次也是一样。

邺城内绝大部分的坊,都是紧紧关闭着的,皮景和“定点清除”行动的时候,都没有节外生枝,去打扰不相干的人。

就连那些权贵家中的仆人和侍卫,他都没有搭理,只把名单上的人物杀掉,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邺北城楚王府的院子里,数十个年轻女人,如同牲口一般,手脚都被捆着,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围着她们转圈的鱼赞,很多人吓得一直流泪。

“鱼赞,你欺负这些女流之辈,很有意思么?”

鱼赞身后响起一个清丽的声音,带着质疑和责问。

说话的正是李沐檀!

鱼赞不怕渤海长公主这样的女人,但是他对李沐檀有些畏惧,深感不好糊弄。他回过头对李沐檀说道:“夫人,这是主公要的女人。卑职不敢造次,只等主公回来定夺。”

“你现在得罪了她们,以后万一有谁上位了,你能落到好么?”

李沐檀冷笑着问道。

鱼赞想了想,随即谄媚说道:“有夫人在,谁也上不了位,卑职一点都不担心这个。”

虽然嘴上这么说,鱼赞还是对手下吩咐了几句,让他们解开那些女人身上的绳子。

“夫人,鱼赞告退,主公应该快回来了,这些女人,夫人千万别放了。到底怎么处置,要主公说了算。”

鱼赞的话,隐隐带着些许威胁。

李沐檀俏脸板起,轻轻挥了挥袖子,示意鱼赞快滚。

等鱼赞离开后,她才对府里的下人说道:“安排几件厢房,让她们暂时住下,任何人不得出厢房大门一步。

不听话的人,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的人,我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李沐檀这话是对手下人说的,却是说给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听的。果然,听到这话,那些本来还有些紧张和神经质的女人,一个个的都安静了下来。

女人总是喊着“我可怎么活啊”,然而到最后,她们却都顽强的活下来了。李沐檀无奈的翻了下白眼,转身便走。

烂好人啊,真是做不得,还是等高伯逸回来再说吧。

李沐檀很同情这些人的遭遇,不过却不会对她们做任何事情,私下里放走,更是不可能。女人的界限在哪里,她很明白。如果放了这些女人,那也得高伯逸来,自己绝对不能代劳。

“失败者的下场,果然是很惨啊。”

此刻李沐檀有些后怕,这个时代,当权贵的老婆就是这样。富贵的时候,你荣耀加身,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然而一旦失败,等待着你的,将是囚犯的命运,甚至是玩物的命运。

……

一个时辰以后,楚王府的一间偏房内,李沐檀无语的看着嬉皮笑脸而来的长孙晟,恨不得把手边的果盘直接拍对方脸上。

“某个女人脸皮薄,所以让你来求情?”

这年头走“夫人路线”不算稀奇,李沐檀当初对此也是有所觉悟,只是没想到,高彾居然也有求人的一天。

“呃,那倒没有,只不过她想亲自来求,被我阻止了。”

长孙晟收起笑脸正色道,那小大人的样子,恨不得让人敲他一棍子。

“你这么为她卖命,有意思么?”

李沐檀疑惑的问道,按道理,这两人应该聊不到一起去才对啊。

“第一,你没有女儿。”

长孙晟扳起一根手指说道,他发现李沐檀的面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紧接着说道:“第二个嘛,自己的夫人自己养,特别有成就感。虽然我还小,但是总要为丈母娘做点事情嘛。”

自己的夫人自己养大?

李沐檀被长孙晟奇葩的脑回路震惊了。

“所以……你这是想干啥?”

“以后我要去突厥,让每个贵妇,都为我生下孩子。所以找个好糊弄的丈母娘和一个体贴懂事的夫人,就格外重要。只有这样,我才能超越师父的成就,毕竟,他站得太高了,我只能一辈子仰视,唯有在这一点上还有可能超过他。”

长孙晟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样子不带丝毫的愧疚,似乎认为理所当然。

这就好比说,我们一般人还是有着分明的是非观念,出轨是不对的,当诚哥是不好的。哪怕忍不住去做了,事后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然而长孙晟这种,就是从小是非观念没有培养好,他天然的觉得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要说浪,高伯逸也没这样啊!高伯逸还是很有是非观念的好吧。

李沐檀第一次感觉,或许把长孙晟这个祸害推给高彾,不是什么坏事。这种脑袋跟别人想法不一样的家伙,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有点麻烦,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这些女人,她们的身份非富即贵,或者是你师父跟她们的夫君有仇的,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做呢?”

其实她还有个想法没说,那就是,她觉得高伯逸根本不会放掉这些人。

哪怕放掉她们,这些弱女子要怎么生活呢?表面上看是帮她们,实际上,不过是借着“好心”的名义推她们入火坑罢了。

以高伯逸的为人,极有可能将这些女人送给自己的部下,比如说江州那边的,光棍可真不算少。

“嗯,跟我估计得一样,其实今天我来也是走个过场,毕竟某个女人不问一下,肯定不甘心的嘛,那就告辞咯。”

长孙晟站起身对着李沐檀拱手行了一礼,那样子丝毫看不出是个小孩做出来的。

“几年后,妖孽要出世了。”

李沐檀将长孙晟送到府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说道。

章节目录 第1138章 人生寂寞如雪(下) 从枋头城而来的高伯逸,安静的看着民夫将战死的尸体就地掩埋,并撒上石灰,面色沉静。地上挖了几个大坑,那些尸体被随意的丢弃在里面,毫无尊严可言。

这就是高睿麾下的大军,嗯,曾经的大军,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为了防止瘟疫,斛律光还是很有心思的将这些尸体处理好了。哪怕是高伯逸,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这个时代的规矩就是这样,万人坑的待遇,就是留给敌人的。

不然你还想怎样?

“大都督,高睿不防守北方的长城,反而带着麾下大军,前来邺城,意图不轨。末将已经于滏水陉设伏,将其全歼!”

斛律光红着脸,睁眼说瞎话道。

他不是高伯逸,更不是鱼赞,像现在这样公然的胡说八道,一时间还是相当不习惯。伏击高睿是真,全歼对方大军也是真,只不过有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如果你不知道高睿要来,如何能在滏水陉布置好大军等着高睿来?与其说这是不期而遇的偶然,倒不如说是蓄谋已久的“仙人跳”。

这叫斛律光如何不尴尬?

他本来就是奉命行事的,现在偏要装出一副“保卫邺城”的模样,不是做给高伯逸看,而是做给邺城中枢的朝廷看。

政治场上的荒谬可笑,莫过于此。

野心勃勃的高睿,死于“意外和误会”,毕竟,朝廷没有给高睿定罪,而是邺城的守军,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高睿致命一击。

这有点像是防卫过当。

但是仔细想想,却也没有太大问题。

邺城乃是齐国的首都,不仅是中枢朝臣们的居住地,而是是齐国的政治和经济中心。高睿带着兵马,深夜奔来邺城,而且是放弃了原本的防区,不打招呼就走了,这算什么?

说好听点叫不知轻重,说直接点,这就是兵变,而且是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经完结的兵变。

所以高伯逸才需要“姗姗来迟”,斛律光才需要“解释”,而邺城中枢的朝臣们,估计也要装一回傻子。

游戏规则就是这么玩的。

你可以说这很虚伪,也可以说这很无奈,只不过,大家已经约定俗成去看待类似的事情了。除非,是高伯逸想跟高氏皇族撕破脸,否则,谁都会当做没发生过这样恶劣的兵变。

至于高浚,他的死,只是“意外”,他的亲信,还有高氏皇族里面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是死于“意外”。

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被高睿麾下的乱军给杀死的。

“高睿的尸首呢?”

高伯逸这才想起来,高睿作为主将,作为高家宗室,待遇总是不一样的。至少死后,留个全尸,厚葬,这是跑不掉的。

没想到听到这话,斛律光居然半天都不言语,眼神闪烁。

“高睿跑路了?”

高伯逸有些失望的问道。

按说不至于啊,邺城这地方,又不靠近大山,滏水陉还被斛律光派人堵了,他怎么跑得掉呢,难道是跳了漳河?

斛律光的水平这么差?

“呃,那倒没有……末将说不清楚,请大都督一起同末将到那边去看一下吧。”

斛律光麾下大军屯扎在邺北城郊外,于是高伯逸跟着斛律光一同来到军中某个军帐当中,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高睿的身体,被分成了几份,像是被拉扯断的,后面被人用针线缝上了,看起来像个破败的布偶一般。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无论怎么用手按着,松开后都一直是睁着的,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心中发毛。

“为何弄成这样?怎么连起码的体面都不给?”

高伯逸不满的责问斛律光说道。

“那个,末将麾下将士,争功心切,于是,出手重了点。”

斛律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史记项羽本纪》里面有记载,项羽自刎之后,尸体被人分走,那些人最后都得以封侯。

大概是他麾下某些人,对历史的故事不求甚解,以为高睿也有这样的分量,于是乎……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真是叫人无力吐槽。

“就这样吧,收敛好了下葬,你看这脖子缝的真是差劲……”

高伯逸摆了摆手,离开了这座让人心悸的大帐。

出来了以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让自己都有些害怕的问题。

如果他高某人以后失败了,会不会比今日之高睿还惨?

不得不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一想到这里,高伯逸便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感。他看着斛律光问道:“邺城情况现在怎么样?你为何不入城?”

斛律光原本是打算进驻邺南城的,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有些事情,平时做没什么问题,然而在关键时刻,却要慎之又慎,决不可轻举妄动。

高伯逸在邺城内,肯定是有一番布置的。自己擅自入城,会不会打乱高伯逸的部署?要知道,高洋时代,任何军队都不能入邺城,除非是有圣旨。

而邺城的城防军,则是自成体系。

高洋这么做,是为了互相牵制,这个道理斛律光是明白的。

“末将并未接到大都督军令,要进驻邺城,所以……”

“好了,可以了。”

高伯逸摆摆手,不想继续听斛律光解释。

“随我一起入城吧。”

高伯逸倒是没有斛律光想得那么多,不过现在也回过味来了。不得不说,墙头草家族,这方面的嗅觉,几乎就是天生的。

两人一路朝着邺南城的北门走去,直到今日,邺城依然是处于“宵禁”状态,任何人,若是没有皮景和的手令,就不能出城,谁来讲情面都没有用。

站在城头的皮景和看到高伯逸来了,连忙令人打开城门,并且亲自下城楼在门口迎接。

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通过某些细微之处,就能感觉得出来。高伯逸今天就感觉,和之前相比皮景和对自己尊敬了许多。

或者说,已经带着那种被压制的天然畏惧了。

“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

高伯逸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让皮景和跟斛律光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高浚府上看看吧。”

对高伯逸来说,高睿不过是顶着高氏皇族名头的外人,而高浚,才是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危险人物。

章节目录 第1139章 游戏规则(上) “这些人是……”

高伯逸无奈看着自家院子里全是女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瞪了身边的鱼赞一眼,不悦问道:“你把这些女人送我这里做什么?”

我特么又不是高欢啊。

要说曹操爱穿破鞋,倒是有些冤枉他了。不过南北朝中后期喜欢穿破鞋的人,除了高欢之外,那真是说不上第二人了!

高欢有收集敌人老婆的习惯和爱好,后宫里除了原配娄昭君外,其他女人,都是二手,甚至还有三手四手的。

高欢对她们也都是一视同仁,雨露均沾。这点让高伯逸十分佩服。

男人都是很花心的,专一的男人是少数。但是能对每个女人都“爱不释手”,那也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主公,这些都是高浚还有他同党的家眷……听主公发落的。”

此刻鱼赞仿佛化身“皮条客”,那眼神像是在说:随便挑,挑中了今晚就办事。

“我在邺北城有一处私宅,本来是给母亲(崔氏)住的,她不想住,所以现在一直空着。

你将这些女子带到那边安置,后面怎样,我自会安排,你不必操心了。”

鱼赞不管是怀着什么心思,他现在是在当舔狗。如果舔狗在表现的时候,你没有给他适当的鼓励,那么会让舔狗变得慵懒而灰心,以后再也不会积极办事。

这样是不可取的。

所以哪怕高伯逸现在有些不满,也不会直接斥责鱼赞。这不仅是做给鱼赞看,更是做给自己手下的那些人看。

“喏!”

鱼赞知道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灰溜溜的离开了。

“唉,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高伯逸失望的摇头叹息了一声。

自己手下多了之后,他们也有各种各样的心思。比如说这次,知道要给高氏皇族挖坑,这些人一个个的比高伯逸自己还要积极!

因为高伯逸如果当皇帝了,那么他们就是开国功臣,人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不是看到了所谓的“大势”,斛律光为什么会主动给高睿一刀呢?

大势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然而你却又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实在是妙不可言。

“阿郎是对这些女子不满意?”

李沐檀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

高伯逸隐约看到了“演义”二字。

“高二郎演义。讲的是我家阿郎是怎样救晋阳军户于水火的故事,将来会在邺城还有其他大城的茶馆里,由说书先生来回不断的讲。”

李沐檀脸上似乎写着“你看我也没闲着”。

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思细密呢。李沐檀绝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当初不想嫁给胡人,就敢私定终身。当她看到了许多权贵站错队后的悲惨遭遇,自然也会想为高伯逸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而不是等着高伯逸失败,自己变成高浚夫人陆氏那样的人。

在这个年代,女人失去依靠,那么就意味着变成玩物,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走,有件事很重要,我们去房间里详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揽住李沐檀的细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

一番激烈的交谈后,高伯逸和李沐檀二人一边回味,一边靠在一起闲聊。

“我要走了。”

高伯逸轻声说道。

本来李沐檀的纤纤玉指还在他胸口指指点点的,听到这话后,立刻定住了。

“去哪里?”

“去荆襄,跟王琳谈谈。”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就好像他真的是去跟王琳谈谈一样。实际上,王琳手里兵马不少,单枪匹马的去,会没有危险么?

“什么时候动身?”

李沐檀当然不舍得高伯逸,但是她也知道,这世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只有获得了权力,站在了高处,你才能获得相对的安全。

就好比说得了自闭症的人,认为不说话,呆在密闭的空间里,自己就安全了。可是那是真正的安全么?

高伯逸呆在自己,确实是“安全”,也舒心,天天都能看到。然而高伯逸不能巩固自己的权位,那么,这种安全与舒心,迟早也会消散殆尽的。

“处理完高浚和高睿的事情以后,我就会动身去荆襄。然后……”想到隔墙有耳,想到女人也有可能会坏事,因为她们也是有私心的。

高伯逸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息道:“然后再看看什么时候能回来吧。”

言外之意,很有可能不会回来过年了。因为北周的入侵,秋收后就会很明显,几乎是随时都有可能,而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一些迹象了。

刚才还很欢快温馨的气氛,瞬间的冷下来。高伯逸揽住李沐檀光滑的肩膀道:“现在我只有一条路走,不能走偏,不能回头,以后家里就看你了。”

听得出来,高伯逸马上要去办大事,这件事,极有可能关系到未来的前途。

“妾身知道了,阿郎一切小心,宁可慢一点都行的。我们都还很年轻,也等得起。”

其实高伯逸很想跟她说,时间过得很快,年轻确实是有无数可能性,然而一旦错过那“关键的几步”,那么以后活再多岁月,也是于事无补。

“嗯,我一定会小心的。”

高伯逸郑重的点点头,他现在就是这样,哪怕不认同,也不会拒绝他人的善意。

“对了,高浚的夫人陆氏,看上去挺本分一个人,要不……你收过来算了?”

李沐檀突然想起这一茬,用胳膊肘顶了顶高伯逸的腰揶揄道。

“收进来做什么?陪你打麻将?”

“麻将?”李沐檀又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是说,收高浚的夫人入房,没有任何好处,这种事情,做不得的。”

为什么做不得?

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么世家的人,就会像鲨鱼闻到血腥味一样,不断的往高伯逸身边送女人!

你连寡妇都收,我家漂亮的黄花大闺女你不要?你这是看不起我?

然后就没完没了。

所以干脆就不要开这个口子。

“其实,我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很在意的。”

李沐檀虽然这么说,不过听高伯逸说不收女人,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你虽然不在意,但你爹和你叔父应该都很在意。”

“好像……说的也是。”

李沐檀叹息了一声,世间哪里有男欢女爱的婚姻啊,都是两个家庭的复杂关系。

章节目录 第1140章 游戏规则(下) 邺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幽州边军大将高睿居然带着边军来到邺城郊外,图谋不轨!

朝廷中枢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斛律光早有准备(暂时不讨论他是怎么提前知道的),那么现在邺城的中枢大臣们,极有可能一个个的人头搬家。

多么恐怖,多么令人不寒而栗啊!

所以,要开朝会,必须要讨论一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高睿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有就是,邺城死了那么多人,连高浚都死在“乱兵”的刀下。

总要有人站出来顶锅!不然怎能说得过去呢。

“咚!咚!咚!咚!咚!咚!”

邺南城皇宫大门口的大鼓一声声的敲着,像是打在人们心口一样。

高洋定下来的规矩,依然在运行着。只要是邺南城皇宫门前的大鼓被敲响,那么中枢朝臣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皇宫,不然就要问罪。高洋确实很喜欢恶作剧,也很喜欢玩弄朝臣。但是他从来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开过玩笑。

众大臣在各自家中,直接或间接得知邺南城皇宫的鼓被敲响,一个个都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紧赶慢赶的来到太极殿,等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太后,微臣有个小小的提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看到人到齐了,高伯逸从群臣中出列,对着幕帘后面的李祖娥说道。

“楚王有话不妨直言。”

以高伯逸今日的地位,哪里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啊。无非是他想发飙了,找个借口而已。

“先帝在时,每次敲鼓,群臣们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而现在,太后辅佐幼帝处理政务,有些人呢,却要等敲鼓敲了一个时辰才姗姗来迟。

他们这是看不起太后呢,还是看不起陛下?”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再次对李祖娥行礼道:“微臣建议,将这些人贬斥外放,以儆效尤!”

卧了个槽!

包括杨愔在内,众大臣都惊呆了。谁也没料到,高伯逸的手段如此狠辣!

要么就不出手,一出手,就把人直接弄到中枢以外。可以说高洋在位的时候,也没有用过这样的手段。

“太后,这些人迟到,是因为……无心之失。”

杨愔站出来为那些迟到的人辩护道。

没办法,他作为文官的领袖,必须维护场子的秩序。如果高伯逸一句话就能把迟到的朝臣弄走,那他面子何在?

更别提今日迟到的,很多都是他的亲信。而高伯逸的人,今日都到得很准时,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一步看起来平淡无奇,其实却是高伯逸往朝廷中枢里塞自己人的骚操作。被弄走的人,总要有新人来填补吧?

总要有人推荐吧?

哪怕不是所有人,高伯逸也能塞一部分自己人进去,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而为此事,高伯逸付出了什么代价呢?什么也没有,几乎是空手套白狼。

杨愔心中暗骂那些迟到的家伙不检点,连当朝臣的自觉都没有。

“既然杨宰辅说是无心之失,那么,有件事我倒是想请教下。”

高伯逸转过身看着杨愔问道:“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为什么没人迟到?”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迟到,只不过迟到的人都被高洋直接砍死在大殿里,所有没有人敢了呀!

但是这话要怎么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呢?

到底还是心底里轻视了李祖娥跟儿皇帝高潜啊。

“高都督这话不全对,不教而诛,是为虐。朝廷乃是国家的表率,怎能……”

杨愔自己都要编不下去,却见高伯逸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高睿带兵出现在邺城郊外的时候,如果斛律光的大军没有出现,他们去睡觉了,各位,你们现在会在哪里?”

高伯逸问了一个杨愔无法回答的问题。

有时候,犯错的机会,连一次都没有。一旦犯下了错误,就没有更正的机会,甚至……会失去生命。

从这个角度看,迟到确实是一件大事。高伯逸说要收拾这些人,也是有依据的。

“太后,高睿的事情,一次就毁了。防微杜渐,要从整肃朝臣纪律开始。敲鼓都不来,形同谋反,这样的人,留在大殿内,难道不危险?”

高伯逸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一般人还真是熬不住。

“诸位,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李祖娥的声音带着威严,让人不敢违抗。说实话,这次的事情,高伯逸之前并未支会李祖娥,主要是怕她身边泄密。所以当李祖娥知道高睿带着大军跟斛律光在滏水河北岸干了一仗之后。

内心还真是充满了惶恐与不安,还有后怕。

如果高睿大军攻破邺城,后果难以想象。而直到现在,高伯逸回来,这才给高睿的事情定性,那便是叛乱!

不过并没有撕破脸!

高伯逸没有提高浚的事情,那便是要把所有的罪都推到高睿身上。

李祖娥的问题,没有朝臣敢回答。没有迟到的不必出头,迟到了的不敢出头,杨愔刚才出头,被顶回去了。

“既然这样,那么今日迟到的各位,你们将官服脱下来,然后自己回去吧。”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并不准备给这些人最后的体面。

要知道,在议事的大殿内扒下官服,那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其实完全可以等这些人回去以后,再派人把官服收上来。

然而高伯逸就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近乎羞辱。

无人动作,这个时候站出来,出了皇宫,就会变成笑话和段子,四处流传。

“杨约,把你记录的名字念一下,念到的人,是自己走,还是哀家叫侍卫进来帮你们出去?”

哪怕是李祖娥这样对政治不敏感的人,也知道此刻完全不能怂!这时候怂了,以后会再也抬不起头来。

她的目光,好像能穿透幕帘一样,让众臣们感觉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自在。

一个,两个,三个,慢慢有大臣脱掉自己的官服,整齐的放在地上,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灰溜溜的出了太极殿。

看到这一幕,杨愔暗暗叹息了一声。

世道真的变了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章节目录 第1141章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崔昂,字怀远,博陵安平人氏。他是高洋时期的名臣,博闻强记十分犀利。

而且,他和高伯逸的父亲高德政关系很好!以前在朝中的时候

没想到,今日高伯逸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直接扒掉了他的官服!其实真追究起来,崔昂也不是没有要说的。

他今日一出门,犊车就坏了,让他不得不步行去邺南城皇宫。

下车步行,转过街角,他就被一个乞丐撞倒在地,后来发现钱袋被对方偷了。接下来,又是一件又一件的倒霉事,比如说走路摔倒啊,天上掉石头下来啊,街上无聊的人朝自己泼水啊之类的。

等他精疲力尽的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前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崔昂作为在高洋时期十分得宠的臣子,他难道不知道开朝会不能迟到的道理么?他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

后世的上班族都知道为了那可怜的全勤奖,不能迟到早退。更何况是古代生活节奏慢的官僚!

他们平日里又没什么鸟事,保证朝会不迟到还是很简单的好吧!

一回到家,崔昂心中就恶气难平。

今天的遭遇如此蹊跷,让他心中疑窦丛生。平日里去朝会,或者出门,也没这么多事情啊?为什么今日的麻烦事这么多呢?

而且,高伯逸在朝堂上,明显就是在找茬啊,这一幕像是早就预谋很久的。

政治嗅觉敏锐的崔昂,从今日的遭遇中,嗅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他虽然被贬官了,但只是被扒掉了此刻身上的官职。

而高伯逸的原话,是要将自己这些人“外放”,也就是说,在今后一段时间内,不担任“京官”,而是在齐国各地当地方官。

崔昂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心中似乎有了一些明悟。

怎么说呢,这就好比说,树上有好多果实,但是够不着,那要怎么办呢?

第一种,找个梯子上去摘,

第二种,找个竹竿来,乱打一家伙,让果子都掉下来。

很显然,高伯逸使用的是第二种方法。

乱枪打鸟,把不是自己这一系的大臣,先撸一批下来。然后把自己的人弄上去,最后再把这批撸下来的人,“收编”一批为己用,将他们外放后,到外面去“占地盘”。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可以说……神来之笔。

想明白这些事情以后,崔昂觉得,高伯逸此刻一定坐在家中的书房里,装模作样的看书,然后内心的得意掩盖不住,等着自己这样的倒霉蛋上门拜会。

接下来,就是个出卖与接纳的过程,与走投无路的女子卖弄姿色侍人没有任何区别。

去,还是不去呢?

感情上,崔昂觉得自己到高德政私生子那里跪舔对方的脚底板,十分低劣肮脏。

然而理智却告诉自己,这一趟要是不去,高伯逸不但不会将自己外放,还会让自己在邺城的某个清水衙门里当个极小的芝麻官。

死死的按在这个位置上!

你能不去?你敢不去?

为了家族,为了一家老少,不去也得去啊!

崔昂轻叹了一声,等晚一点再去吧,现在天还没黑,遇到熟人就不好了。

……

“鱼赞,看不出来,你还是很会来事的嘛。”

楚王府的书房里,高伯逸拍了拍鱼赞的肩膀,后者骨头都轻了几分,说明这件事办得十分得高伯逸的心意。

当初,高伯逸对鱼赞说的是,名单上的人,那天要想办法不让他们按时参加朝会,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既然是看着办,鱼赞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贱人想贱招。鱼赞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最低级,杀伤力也最小的下三滥招数。

比如说,派人将那些朝臣出行时的犊车弄坏,给牛喂一点加了“料”的饲料,或者把轮子敲断几根车辐什么的。

等那些朝臣开始步行的时候,鱼赞的手下,又会扮成乞丐,路人,时不时的问个路啊,泼个水啊,撞一下啊。

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方法,一点点消耗那些朝臣们的时间,让他们上朝之路走得比乌龟还慢。

这样既不杀人,又不绑票,更没有搞出什么大动作。

一句话,用最小的行动,获取最大的战果。

不得不说,鱼赞从前做事不计后果,但是跟着高伯逸慢慢看慢慢学之后,现在已经很有些章法了。

要是从前,鱼赞做的事情,绝对是先去把某大臣家的女儿绑票了再说。

那样就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

“卑职为主公做事,乃是无上的荣耀,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鱼赞“谦虚”的说道,实际上尾巴却已经要翘到天上去了。

“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你好好准备一下,等我走后,把名单上那些人的信息,都收集一下,看看他们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有没有人对我有意见的,他们的家族又有什么动作,这些我都要知道。

等我回来后,这些东西,就是决定你未来的筹码,知道么?”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鱼赞敏锐的感觉到,如果这件事做得好,前途无量!

当然,若是办砸了,那就……不太好说了。

“卑职一定为主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鱼赞连忙跪下来表忠心,此刻,他的膝下没有黄金,只有草根。如果跪下就能跪出前途,他可以对着高伯逸长跪不起!

“行了,办事去吧。”

高伯逸大手一挥,鱼赞连忙退出书房,小心的带上门。

“攘外必先安内,古人诚不我欺啊。”

高伯逸长叹一声,这事真他喵的做得尴尬。那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鱼赞这厮用的都是什么下九流的套路啊。

好歹目的已经达到了,高伯逸紧紧握住拳头,这一波,可以控制住邺城中枢了!哪怕是杨愔,也不得不全力配合即将到来的战争!

收拾了高氏皇族最后的有生力量,又把中枢里面常常发出不同声音的朝臣清洗了一遍,接下来,就是跟北周过一下招了。

“此战绝对不容有失。如果输了,那就要回到解放前了。”

高伯逸看着书房墙上挂着的大地图,喃喃自语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1142章 相谈“甚欢”(上) “你知道吗,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子。”

让李沐檀坐在自己腿上喂葡萄,高伯逸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第三次见面?”

李沐檀回忆了一下,大概那时候她要去齐州避避风头,跟高伯逸在马车里亲热了一番,要不是李祖升还在外面等着在,说不定两人那时候啥事都会干完。

“那时候我还觉得奇怪,一个大家闺秀的,看着文静如水,怎么就抱着我亲啊亲啊没完没了,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后来我出去以后见到你爹黑锅一样的脸,啥都明白了。”

高伯逸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李沐檀笑得像个虾米一样,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当时她确实是故意的,在高伯逸脸上留下了无数红色的唇印,李祖升见到了不气炸了才怪!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好惹的。”

“还好吧,其实就是想气气我爹,就算我胡来乱来,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看现在如何?”

“要不,现在试试别的?”

“不要嘛,昨天累得很,你让我休息一下。”

“我都不累你哪里会累嘛。”

“你别乱摸啊……”

两人没羞没臊的在那里动手动脚又说荤话的时候,书房外传来一阵咳嗽声。

高伯逸连忙帮李沐檀穿好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给自己整理了一下,才带着威严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情啊?”

“阿郎,崔昂来找您了,崔昂这个人,心胸不宽,但是很有才华,还是见一见比较好。

我已经让他在大厅里候着了,这么晚了,让人站在门外面,总不是个事。”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要知道,这个福伯,来历很神秘,以前是杨愔家里的,但是他对很多朝中的大臣都很熟,比如说崔季舒等人,直接跟他开玩笑。

这在等级森严的古代,是难以想象的。

果然,福伯似乎对崔昂也十分熟悉。

“知道了,我这就来。”

“快去快去,美色又跑不了,还不是你的囊中物?崔昂这个人我知道,很小肚鸡肠的,被他恨上,后面麻烦不少的。”

李沐檀翻翻白眼说道。

刚才挺有感觉的啊,可惜被打断,也没那个心思了。

“嗯,洗香香了等我来。”

等高伯逸走后,李沐檀这才轻叹一声。

色衰而爱弛。现在自己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她相信自己能把高伯逸捆得死死的,动也不能动。

但是十年后呢?

二十年后呢?

那时候她都是大妈了好吧!

而高伯逸那时候才四十多岁,有数不清的二十岁女子等着他。甚至不需要他动手,会有人亲自将自家的宝贝女儿送到高伯逸床上!

那时候,自己要怎么办?

如果高伯逸只是一般的出息,那么李沐檀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可是,从目前的情况看,高伯逸要是不出意外,是可以想一想那个位置的。

她还能做什么呢?

内心有些纠结啊。

“母以子贵啊。”

李沐檀感慨道。

她很有危机感,自己的未来,实际上不在高伯逸身上,或者说不全在高伯逸身上。只有自己的儿子高承明越有出息,她才能高枕无忧。

……

“崔大人深夜来访,真是让鄙人蓬荜生辉啊。来人啊,还不上茶,上好茶,你们这是怎么待客的?”

高伯逸不悦的斥责下人道。

说完,他对着面带笑容的崔昂道:“下人粗鄙,在下调教无方,让崔大人见笑了。”

高伯逸十分客气的说道,这让崔昂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当年,我与乃父是至交,只是你在外宅,我从未见过。

如今看来,你胜你大哥多矣。”

崔昂感慨的说道。

这话让高伯逸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崔昂,跟老实厚道的杨愔比,心机不是多了一点点啊!

高伯逸心中暗暗警惕。

为什么这么说呢,崔昂刚才那番话像是在叙旧,实际上则是绵里藏针,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嚣张。

第一层意思,他今日来,不是以落难朝臣的身份来的,而是以“你父至交”的身份来的,这样无形中就压了高伯逸一头。

而高伯逸京畿大都督,楚王这样的顶级牌面,全都用不上了。毕竟,人家是倚老卖老,说是你的长辈,要跟你谈感情!

你当再大的官又怎么样?难道你就不是你爹的儿子?

第二层意思,明处说他胜过自己死去的倒霉便宜大哥高伯坚“多矣”,实际上则是暗指高伯逸乃是私生子!

我从未见过,则是留出退路。

你今日“伤害”了我,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见过面。如果我们见过面,作为你父亲的老友,你怎么忍心伤害我这样一个长辈?

“崔大人,在下曾经得过离魂症,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若不是我娘(崔夫人)提醒,我都不知道我爹到底是谁。”

高伯逸有些“懊悔”的说道。

这话听得崔昂一愣,随即他在心中大骂高伯逸无耻下流!

你不是倚老卖老么?那我就告诉你,我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都不知道我爹到底怎么样,你是谁,我就更不清楚了!

怎么样,你咬我呀!

两人第一轮过招,以平手结局。崔昂也明白高伯逸这位京畿大都督不是浪得虚名的,果然是不好对付,不好糊弄。

若是不拿出一点“诚意”出来,只怕,自己依然是前途堪忧。

“唉,实不相瞒,最近在下是遇到点麻烦事,听说高都督平日里足智多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所以特意登门拜访,希望高都督能为在下指点迷津。”

崔昂这下不说什么“你爹老友”了,而是以官职相称,暗示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

“哪里哪里,鄙人才疏学浅,崔大人这是谬赞了。”

高伯逸轻轻摆了摆手,看到崔昂依然安静的看着自己,于是继续说道:“不过,若是崔大人真有什么麻烦,说给在下听听也是无妨。

俗语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在下能帮点忙也未可知,对吧。”

听到这话,崔昂暗暗松了口气。

有这句话就好,那就是还可以继续谈。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确实是为了朝会迟到的事情而来。”

章节目录 后遗症爆发,请一天假 今天有点呼吸困难,具体不多说了,还是悠着点比较好,先咸鱼一天了。

章节目录 第1144章 相谈“甚欢”(下)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唉,真是一言难尽。”

坐在高伯逸对面,崔昂眼神闪烁,时不时的就会扫一眼挂着墙上的那副大地图,心中了然。

如果没有野心和抱负的人,会在家中书房里,挂起北齐山河地理的大地图么?这就好比说,你根本就不是老师,而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公务员。

那么你会天天伏案工作,写讲课的教案?

崔昂是玲珑八面的人物,连高洋这样神经质的人,都能应付得过来。高伯逸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其实,早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崔先生,有什么不妨直言。”

高伯逸微笑着喝了一口清茶,唇齿留香,真是好茶!自从他把喝清茶的习惯带起来了之后,制茶的工艺,可以说已经是百花齐放。

所以说社会顶层的人物,他们的喜好跟习惯,对于整个社会的影响是极为明显的。

“今日在下出门不久,犊车的车轴居然断了。说来也是可笑,我那车夫,听说每日都会检查犊车是否完好,爱车比爱女人更甚,今日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令人汗颜。”

崔昂扼腕叹息道。

高伯逸差点一口茶水喷崔昂脸上!

鱼赞这事做得太过下贱,偏偏,他是给自己做事的。高伯逸面色尴尬的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如何?”

崔昂有些奇怪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不过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说道:“接着又遇到有乞丐拦住我的去路,接着……”

崔昂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跟高伯逸说了一遍,直接让这位罪魁祸首的高都督听得目瞪口呆。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一旦坏人要算计你,那么坏事绝对是一件接一件的。高伯逸从来都没想过,朝臣们去上朝,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一个多时辰才到,可以说跟乌龟的速度都差不多了。

而且还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乌龟。

太可怜。

这一刻,高伯逸都有点不想削这些家伙一把了。

可惜,崔昂这样的人,就是这次出征前要收拾的对象,不然自己后方不稳,绝对会出大事。

“崔先生确实是情有可原。”

高伯逸微微点头说道。听到这话,崔昂紧绷的脸并未舒展开来。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高伯逸依然称呼他为“崔先生”。

显然,这依然是将他当做“民间人士”。

而不是当做自己的同僚。

“不过么……”

“不过什么?”

“崔先生,我现在可是相当为难呀。”

高伯逸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句。他当然很为难,因为他就是要为难崔昂嘛。

“这……莫非高都督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才有难言之隐,你们全家都有难言之隐。

高伯逸轻咳一声道:“崔先生以为,这齐国,是我高伯逸的齐国么?”

听到这话,崔昂在心中暗骂高伯逸无耻。

以前这齐国确实不是你高伯逸的齐国。只是今日之后,你排除了异己,又掌控了军权,这齐国难道还不是你说了算?

什么叫装大尾巴狼,这就是了。

“高都督位高权重,乃是朝廷柱石,好多事情,只要高都督说个话,那都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

在下对陛下和太后,那是绝对尊敬的,绝无半点轻视。迟到只是因为……”

高伯逸摆了摆手,打断了崔昂的辩解问道:“军中擂鼓点兵,鼓响十声,未到者,斩立决。

这是我神策军中的规矩。

当然,朝廷不是大营,自然不必这么严格。但是如此重要的朝会迟到一个多时辰,若是不惩治,那朝廷的法度,岂不跟儿戏一般?”

怎么说呢,高伯逸确实是在“无理取闹”,但是,他也确实占着“道理”。

比如说某国法律规定,小偷入室行窃,若是在你家受伤了,你要赔他医药费。

这是很让人无语,也是充满争议的法律。

然而,法官在判决的时候,只会以这条法律作为准绳来判断,哪怕这条法律很不人性化,很不合规矩也是一样。

说极端点,若是若是法令规定人们走路要倒着走,那么在这条恶法尚未更正之前,你就必须得执行。

如今齐国虽然做不到这一点,但是很明显的,朝会迟到如此之久,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说不过去的。

要是按高洋的脾气,直接就当场斩杀了。

“知法犯法,罪大恶极。连朝廷中枢的大臣们,都是这样的做派,齐国要是不亡国,那才真是稀奇事呢。”

高伯逸失望的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崔昂。

其实,放过崔昂,并不是不行。但是对方这样明摆着是想空手套白狼,那可就想多了吧?

既然来到这里,不掉层皮就想全身而退,真当他高某人是泥巴捏的呢。

“唉,那该如何是好啊!请高都督教我!”

崔昂给高伯逸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头挨着地上的木板不起来。

嗯,貌似差不多到火候了。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高伯逸觉得自己若是继续拿捏着,崔昂可能会走极端,用别的办法给自己施压。

他未必能造成很大的风浪,不过,所有的大麻烦,都是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麻烦开始的。要想路走得顺畅,那就必须要在合适的时候,将小麻烦解决掉。

“崔先生请起,您这不是折杀我么。”

高伯逸走过去将崔昂扶起来,感慨的说道:“朝廷自有法度,崔先生这次的贬谪,那是我也无法改变的。不过嘛……”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崔昂正在耐心倾听,于是继续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本来,我与太后商议,此次如崔先生这样的朝臣,并非是故意要迟到。

惩戒虽然必须,不过根本不必一棍子打死。所以,崔先生觉得今年调动一下,外放到别处为官。等那边的政务稍有起色,再调崔先生回中枢任职,这个提议怎么样?”

这个提议怎么样?

当然是不怎样。

因为一旦外放,那么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情况下能回来,那就是中枢说了算了。或者可以这么讲,等自己和今日迟到的一批人走后,高伯逸的亲信绝对会上位。

那时候,如果自己不表示一下,就会出现可以预料的坏结果,就是在地方上干到死!乃至会持续的调动,不让自己在某一处扎根!

这才是最可怕的。

“大都督这个建议,真的很不错,不知道可否详细说说?”

崔昂眯着眼睛笑道。

章节目录 第1145章 再出发(1) 崔昂不知道是怎么从高伯逸府邸里出来的,等出了府邸大门的时候,一阵凉风吹来,他的头脑才稍微清醒了一点,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说呢,高伯逸给了他一个“优差”,就是到洛州去担任刺史!

北齐几个最重要的大城,以邺城为政治经济中心,晋阳为军事核心,而洛阳,是前朝首都,天下之中,极具象征意义。

现在又是北齐对抗北周的最前线,战略地位怎么重要都不为过。

至于北齐的“刺史”这个官职,灵活性又比较强。

一个州,可以有1-3个刺史。刺史可以掌管军务,也可以监察,甚至什么都不做,也不存在任何毛病。

现在洛州刺史,正是高孝珩!

那么原来在洛阳的王峻是什么官职呢?

没错,他也是洛州刺史,二者在北齐现有的刺史制度当中,居然并不冲突。

而高伯逸今日答应外派崔昂到洛阳当刺史,那么洛阳就有了三个刺史!

可以说情况异常复杂。

然而,崔昂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哪怕他已经察觉到这个安排有很多的猫腻,却依旧不敢违抗高伯逸的意见。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胳膊肘扭不过大腿。如今高伯逸正在整合邺城中枢,他已然大权在握,已然势力大成!

除了洛阳的高孝珩听调不听宣,还不敢明着反抗以外,齐国其他的地方,都以高伯逸的意见为主,不敢造次。

或者说,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跟高伯逸深度利益捆绑,除非有人能够异军突起横空出世,否则,这个格局是很难改变的。

至少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难以改变。

“这才不过短短几年时间,我真的老了啊。”

崔昂摇头叹息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很不幸,他在不该成为“前浪”的岁月里,成为了一个可悲的“前浪”。

“洛州刺史么?倒也有点意思。”

崔昂喃喃自语道,他似乎从中觉悟出了什么。

“高孝珩啊,大概也快了吧。”

崔昂觉得高伯逸现在弄的这一波“整合”,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不是结束。

……

三天之后,邺城内几个指定的“布告栏”,都张贴着数十位官员因为朝会迟到,对太后和陛下不敬,而被贬谪外放。

其中有去洛州的,淮南的,晋阳的,几乎全国各地的都有,其中好多名字,都是响当当人物。

比如说“三崔”之一的崔昂,比如说编撰《(北)魏史》的魏收,等等。要知道,哪怕是高洋还在的时候,对这些人也是很尊敬的。

比如说魏收编写的《魏史》,那是实实在在的“喂屎”。他看谁跟自己关系好,就把那个家族的列传写好一点。

比如说阳修之的父亲,明明贪污腐败,却被魏收在史书里写成是“清廉自守”,只因为阳修之与魏收本人是至交好友。

而跟魏收有仇的人家,那他则是开组马力的死命去黑,或者干脆就不计入列传。

饶是这样的一个人,高洋亦是没有收拾他,反而一个劲的维护魏收。

高伯逸的做派就不一样了,我才不管你是才高八斗,还是牛逼轰轰。只要是上了我的名单的,一律让你外放。

而好事的邺城人,看到了这份名单后,几乎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

“原来这帮大佬,也会有倒霉的一天啊!”

看到这些名人倒霉,所以民众们也会扼腕叹息,对么?

才不是呢!

那些看热闹的,巴不得事情闹得大一点。人们的幸福感,往往都是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

隔壁老王离婚了,我没离,所以我比他过得好,心里暗爽。

那经常上电视的谁谁谁,听说身败名裂,坐牢了。别看他平日里人模狗样的,此刻也在监狱里给人家大哥端尿壶。

所以碌碌无为的我,好像过的也不是那么坏。

那个身价百亿的大亨四十岁就癌症死了,你看,赚这么多钱有个鸟用,还不如自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人们都是会用他人的不幸来安慰自己,鼓励自己,这样就获得了相对的幸福。

街角一辆朴素得不像话的犊车里,高伯逸指着路边对着名单指指点点,甚至哈哈大笑的人群对李沐檀说道:“看到没,是不是跟我预料的一样?”

昨天两人打赌,高伯逸说明日街边的吃瓜群众,绝对心里会乐开花。而李沐檀认为这些人看到平日里声名显赫的文官“落马”,会感觉“国将不国”。

很显然,是李沐檀想多了。街上的情况,完美解释了高伯逸口中说的“看热闹不怕事大”是什么意思。

“走吧,没什么意思。”

高伯逸意兴阑珊的对着驾车的竹竿挥挥手道:“回府。”

今天来这里观察,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人民群众的眼光虽然是雪亮的,但他们的心也是幽默的。还是不要过多的期待比较好,想让自己不倒霉的唯一办法,就是好好的站在高处不掉下来。否则,这世间绝对不缺嘲笑你的人。

“阿郎这一走,只怕要小半年吧?”

犊车缓缓开动,李沐檀轻叹一声问道。其实她还说少了,这一去,不把宇文邕打疼,不收拾掉洛阳的那些人,高伯逸是不可能回邺城的。

好多事情,越往后面拖延就越是糟糕。

“嗯,大概……吧。”

高伯逸没有把话说死。

有些事情,其实大家都明白,说穿了也没意思。

犊车缓缓路过一间略显破败的府邸。虽然残破,但从外面看,就能感觉里面的占地一定不小。

“停一下。”

高伯逸忽然叫住竹竿,在李沐檀愣神的当口,他就跳下犊车,然后凝神的看着府邸那黑漆漆的大门。

“竹竿,你带着夫人回府吧,我进去见个老朋友,等会就回来。”

李沐檀心领神会。

所谓的“老朋友”,未必是朋友,当然,更不可能是高伯逸的妾室或者情人一类的,只可能是跟他有关系,立场却又完全不同的人。

甚至可以说是敌人。

否则,高伯逸就不会像刚才那样,紧皱眉头不松开。

犊车缓缓离去,高伯逸走到那扇漆黑的大门钱,抓起上面满是绿色铜绣的鼻环,轻轻的扣了三下。

很快,大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满头白发的头,四处张望。

章节目录 第1146章 再出发(2) “怎么是你?”

探出头的这位白发“老人”,一脸诧异的看着高伯逸,似乎完全没料到高都督会上门来。严格说来,高伯逸真算是这位的“不速之客”。

“不请我进去坐一下么?还是说……你看不起我?”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表情平静,只是眼神有点冷。

这位“老人”长叹一声,将大门全部打开,弯腰低头道:“高都督光临寒舍,不胜荣幸,请进请进。”

这座大宅,原本是高氏一族的,具体是那一位,高伯逸也不太清楚,反正被高洋间接干掉就是了。空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人住,直到眼前这位“老人”和他们一家来到邺城以后,才被高洋安置在这里。

如果不是路过,高伯逸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正如高洋当年遗忘独孤罗一样。

眼前这位“老人”不过四十出头,却已经满头白发,气色灰败,可见在邺城的小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萧詧,我听人说,当初我帮王琳灭了你的西梁国,你心中对我颇有怨恨,是也不是?”

还没走到大厅,高伯逸就停下脚步,盯着这位“老人”,也就是曾经的西梁国国主萧詧问道。

今年萧詧不过四十一岁,却像是个小老头一般,明明还活着,却跟死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你要说惨,那也是真的惨。

可是,这一切能怪高伯逸么?

当初梁国还在的时候,梁元帝萧绎定都江陵,麾下有陈霸先、王僧辩、王琳等大员,若是好好经营的话,至少半壁江山是没啥问题的。

而那个时候,萧詧,却给了同族的萧绎,致命一刀。

这便是让出镇守的襄阳,引西魏军入侵荆襄,最后萧绎兵败身死。

萧绎一死,王僧辩跟陈霸先自然无法在同一面旗帜下共事,后面才有了陈霸先建立陈国,跟王琳打折萧绎的旗号,投靠北齐(这个操作要仔细分析才能明白内在含义)。

萧詧的所作所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我得不到的,宁可喂狗也不给你”。之后,西魏给了一块狗骨头,也就是江陵城和周边地区给萧詧经营。

然后就被高伯逸和王琳二人给灭了,全家老小都被掳掠到邺城安置,西梁国自然也不复存在。

所以说,高伯逸不过是给萧詧最后一击的人,而他之所以会落到这步田地,其实完全都是自己在作死。

高伯逸看不起萧詧,跟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高都督今日来这里,就是来奚落我的么?”

萧詧低声问道,头都不敢抬起来。为什么他不敢顶嘴?因为如今已经不是高洋的时代了,而是眼前这个人,完全控制了北齐全国。

当然,除了个别地方以外。

对方完全可以一夜之间,就让整座府里的全部萧氏族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区别只在于他想还是不想。

“不,我只是恰好路过,看看你在这里住得好不好。”

高伯逸假惺惺的说道。他来这里或许真就是路过,可进来四处查看,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有一件一直想做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时机成熟的事情!

“高都督,里面请。”

萧詧不想跟高伯逸纠结这些事情,不但是因为争论不可能有结果,还因为对方手里握着最强的枪杆子,他根本不敢硬扛。

两人来到大厅,这宅子四处都荒着,只有柴房跟几件厢房有人住,至于仆人,高伯逸只看到了几个。

萧詧怎么说也是当过“国主”的人,沦落到这个田地,真映证了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两人对坐后,高伯逸微微一笑,对萧詧说道:“萧公在邺城住的不习惯吧,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呢?”

换个环境?难道是去地牢?

萧詧心中一紧,随即摇摇头道:“这里还可以,我不想换地方住。”

“有句话叫:树挪死人挪活,你就不想挪一挪么?”

高伯逸笑了下,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随意说道:“你不挪动下,怎么知道不好呢?说不定,会让你乐不思蜀,对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萧詧想了半天不得甚解,于是对着高伯逸拱手道:“高都督,我萧詧无论做错什么,我们从前都并无仇怨,都督有话能不能直接说呢?”

萧詧这个人,如果要用四个字概括的话,就是典型的“人菜瘾大”!

明明肚子里没有多少治国的本事,然而他对皇权的觊觎,却是不可遏制。直到现在,他都放不下从前的架子。

有很多八面玲珑的人,如果遇到他这样的境况,只怕早就跪下来跪舔高伯逸了,哪里像他一样,还拿捏着?

好在高伯逸并不想跟这家伙纠结一些细节上的东西。

“是这样的,周国皇帝宇文邕,一直都不承认王琳占领了江陵。他依然觉得,你是西梁国的国主。

所以呢,我觉得我可以做一次好人,派人护送你送去长安,让宇文邕来给你做主,如何?”

这种操作,真是闻所未闻!

一时间,萧詧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过了很久,他才从迷惑与震惊当中清醒过来,忍不住站起身问道:“高都督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

对于萧詧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一个人被利用,是可悲的。但更可悲的是,你连利用价值都没有!

现在他在邺城,就处于这样一种情况,那便是连利用价值都在慢慢消失,以至于这个国家的当权者,已经快不记得有这个人了!

这无疑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萧詧很不甘心,他不想就这样窝囊的病死老死邺城。

而若是去了长安,情况则会大不一样。

宇文邕,会希望有人能夺回襄阳跟江陵,因为这两座城池,现在在北齐手里。那么自己作为棋子,就不是完全没用了。

所以说,高伯逸指的这一条路,倒也不是绝路。

“高都督,我替萧氏一脉谢谢你。”

萧詧激动的几乎要给高伯逸跪下了。

“慢着。”

高伯逸抬起手拦住了正要下跪的萧詧。

“萧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只是说,会派人送你去长安,可没有说会护送你们一家人去长安。是你一个人,孤身上路。”

章节目录 第1147章 再出发(3) 高伯逸离开了,留下一地鸡毛。

萧詧那颗死寂的心,如同死灰复燃,又开始幻想着“火中取栗”之类的奇迹。然而,残酷的现实是,高伯逸只愿意放他一人离开邺城。

他的几个儿子,还有家眷,都不能离开。也就是说,哪怕去了长安,萧詧也是个孤家寡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如果你连继承人都没有,那么哪怕夺得天下,又能如何?

你麾下之人看到你的子嗣都在齐国,他们会怎么想?

而宇文邕又会怎么想?

俗话说:投降不带家眷,此乃诈降。若是自己一家老小不去长安,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高伯逸,好歹毒狠辣啊!

萧詧长叹一声,软软的坐在胡凳上,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气力都被抽干一样。

“我……应该如何是好?”

萧詧锤了锤桌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跟谁这件事才好。

正在这时,他的三子萧岿和儿媳张氏联袂而来,看到萧詧愁眉不展,萧岿好奇问道:“父亲,是什么事情让您心烦意乱呢?”

在萧岿印象里,自从来了邺城以后,萧詧的性格,就变得无欲无求起来。每天似乎看不出喜怒,总是那张衰败的脸。

天晴的时候,看不到什么生气,天阴下雨的时候,依然看不到什么生气。萧詧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让萧岿暗暗着急。

但是今天的萧詧是不一样的。

他在扼腕叹息,他在犹豫不决,他……似乎有了自己追求的东西。

这跟以往可太不一样了!

“高伯逸刚才来过了。”

过了很久,正当萧岿感觉无聊想要离开的时候,萧詧幽幽的来了一句。

这下萧岿有些明白了。

“父亲,是那个京畿大都督?”

萧岿当然知道高伯逸乃是邺城,甚至是齐国最为位高权重的人。这样的人来到萧府,萧詧有些失态,也是在所难免的。

“正是他,他还说,想让我去长安。”

萧詧漫不经心的说道。

萧岿可比他爹萧詧要厉害多了,一听就知道其中的关节在哪里。他拍了拍巴掌道:“父亲,那是好事啊。

我在齐国,一旦齐国的当权者认为荆襄已经没有同情我们的人了,那么他们立刻就会杀死我们,永绝后患。

可是若是我们到了周国,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周国希望拿下荆襄,那么就必然打折恢复西梁国的旗号。起码一二十年来,我们在长安应该是无忧的。”

萧岿看得比萧詧要清楚多了。只有离开邺城这个是非之地,萧氏一族才能壮大。反正他们又不能去南陈,毕竟,陈霸先可是替代了梁国建国的存在,

萧詧显然也不会去找陈蒨寻求帮助。

所以说,北周皇帝宇文邕,就是唯一的求助对象。而根据周国的战略需求,他们应该会很愿意利用萧詧来做文章,

不说别的,起码这种关系,比呆在邺城慢慢发臭要强多了。别说萧詧动心了,就连萧岿,都看得十分明白,也有些动心。

“高都督,可是有什么条件?”

萧岿疑惑问道,以他这位父亲的“人菜瘾大”的做派,高伯逸要是没提条件,只怕萧詧此刻走路都是飘着的。

怎么可能还像现在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伯逸让萧詧上断头台。

“其实,他没有提什么条件。如果真要说那是个限制条件的话,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去。你们依然都要留在邺城。”

原来如此!

萧岿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高伯逸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其实高伯逸想做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

现在萧氏在自己手中,不仅得不到资源,也无法杀掉(影响太坏),这步棋,实际上是个臭棋。

但是把萧詧送长安就大大不同了。

宇文邕虽然觊觎江陵,但是,他自己派人打下来,跟让萧詧一路无损的进驻江陵,还要当“国主”,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宇文邕绝对会跟萧詧起矛盾。或者说,高伯逸干脆就是为了给宇文邕上眼药,才会选择将萧詧送北周的。

在这种情况下,去长安,其实风险很大,变数也很多,还真不如不做。

想到这里,萧岿拱手问道:“父亲,还是不要去长安了吧,这一去,且不说能不能打败齐国,夺回荆襄。

若是周国败了,还要继续当俘虏。下一次,高伯逸应该就不会像今日那么客气了。”

萧岿严肃的说道。

他跟萧詧不同,萧岿虽然萧詧的儿子,但他平日里读书多,又善于思考,岂会对今日的处境没有深刻认识?

其实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邺城,然后等高伯逸登基“大赦天下”的时候,想个办法,让高伯逸大手一挥,给自己封一个爵位。

然后,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不会有什么大改观了。

萧岿还想再说,却见萧詧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王妃张氏!

张氏乃是南梁驸马都尉张缵之女,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美女,现在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又尚未生育,身材一流。

萧岿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事跟儿媳说下。”

萧詧沉声对萧岿说道。

在这大厅里,萧岿倒是不担心自己父亲做出什么禽兽的事情。萧詧也不是这种人,他本人也不是很好色的。

更别说现在这样的危机时刻,如果胡乱折腾,那就一切都完蛋了。

萧岿对夫人使了个眼色,悄然的退出大厅,在离大厅不远的过道旁静悄悄的盯着。

……

“不知道公公叫妾身,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张氏有些害怕的说道。

萧詧从未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别说是动手动脚了,就是平日里看她的眼神,也不曾有过一丝欲望。

“听说,高都督好美色,尤其是已经成婚的女子。

为了我们全家能脱离邺城去长安,所以,你能不能稍微牺牲一下呢?”

萧詧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这话简直是让张氏震惊了!

她又不是蠢人,如何不知道萧詧是怎么打算的?

萧詧是打算让她侍寝!陪高伯逸睡觉,把对方伺候舒服了,说不定,事情就能成了。

何其卑劣!

“我不愿意。”张氏想都没想回答道。

章节目录 第1148章 再出发(完) “主公,您要带萧詧上路?”

楚王府的书房里,李德林一脸惊诧的问道。

他实在是没料到,萧詧这厮,已经被众人遗忘,高伯逸居然能想起这个人来。只能说,高伯逸这个人做事,确实是出人意表。

“没错,我是要和萧詧一起上路,然后派人送他去弘农城。”

高伯逸一边端着油灯看墙上的地图,一边微微点头说道。他派人将萧詧送到长安,自然是有深刻内涵的,绝非是拍脑袋的决定。

果然,李德林没想通里面的关节,他迷惑不解的问:“主公这是为了拉拢谁?还是给宇文邕添堵?

主公,恕在下直言,宇文邕未必会把萧詧当回事。毕竟,现在荆襄在王琳手里,而不是在萧詧手里。”

李德林说得不无道理,只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看。

毕竟,不知道内情的人,只能看到宇文邕这一层。而宇文邕是个帝王,算计得非常精准,高伯逸的算盘,只怕是瞒不过对方。

可以说,高伯逸这次,是丢了个辣鸡给宇文邕,而宇文邕,只怕也会顺手将萧詧丢哪个角落里,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说到头了,这事不白忙活了么?

“如果说萧詧不是萧詧的话,那么确实是这样。”

高伯逸转过身,笑着将油灯递给李德林说道:“只不过,萧詧还有个身份,那便是王琳的大仇人!”

王琳?

李德林这才回过神来。

好多事情看起来复杂,但只有明眼人稍微提点一下,像李德林这样的人精,很容易猜透其中的关巧。

“主公是说,如果我们依然将萧詧当做座上宾,那么王琳得知了以后,心中难免会不舒服,是么?”

这当然是一个原因,然而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高伯逸很清楚,王琳此人不但心胸开阔,能跟他手下那些跑船的弟兄们打成一片,而且还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哪怕是真的仇人,王琳也未必会揪着不放。

王琳不能接受萧詧的唯一原因,是因为萧詧是萧绎身死的罪魁祸首。

而王琳现在打着的旗号,是收复建康,以梁国最后的忠臣自居。而萧詧,显然不是梁国的忠良,而是引狼入室的贱人。

如果王琳跟萧詧和解,那他麾下的人会怎么看?他的人设就崩塌了啊。

这对于王琳来说,是不可承受的重量。

高伯逸派人将萧詧送到北周,那么,宇文邕必然要庇护萧詧。这样,王琳就直接站在了北周的对立面,断然没有投靠北周的道理了。

然而,王琳所在的荆襄之地,在后世都叫N省通衢,十足的四战之地。

他现在已经失去跟北周媾和的筹码,那么就会再也没办法平衡掉北齐这边的压力。因为南陈的陈家,也是王琳的大仇人。

王琳也是没办法跟陈蒨合作的。

所以,萧詧这一枚棋子,甩出去之后,就是将王琳所有的退路都断掉了。

那么,为什么不把萧詧的一家老小都送去北周呢?

因为万一中的万一,王琳跟高伯逸翻脸了,那么高都督还可以用萧詧的儿子萧岿为旗帜,打着“复国”的口号,派兵去攻伐荆襄之地。

这就叫“师出有名”。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小,但高伯逸已然是留了一手。

当高伯逸将这些解释给李德林听的时候,这位曾经号称是“北齐神童”的年轻人,也是自叹不如。

怎么说呢,只能说高伯逸在揣摩人心这方面,当真是神了。

王琳在知道高伯逸将萧詧送到北周以后,他会怎么想?

当然是感激涕零啊!或许内心也会觉得忧虑,毕竟北周那边的路子被堵死。但是,他依然会希望高伯逸将萧詧送走。

至于杀死,那更不行。

因为一旦萧詧被高伯逸的人杀了,那么,为梁国国君萧绎报仇的人,就不再是王琳,而是高伯逸了。

王琳打着的人设,就是替国君报仇,你把仇人都杀了,我可怎么办才好,难道让我这么多手下都散伙?

所以说将萧詧送走,对于王琳本人来说,对于高伯逸来说,都是一个最优选择。

“主公这是打算……南下荆襄,跟王琳谈判么?”

李德林长于政略,很快就明白了高伯逸的打算。

“确实如此。我们的兵马,都在明处,属于宇文邕能算计得到的。以这样的阵容对抗周军,不说必败,起码很难占到大便宜。

所以这次急招你从虎牢关回邺城,就是想听听你的建议。”

李德林今日刚刚到邺城,他之前在虎牢关安顿神策军驻扎,直到张彪到了那边之后,才拿到高伯逸的亲笔信返回。

“主公是想,带着王琳大军进攻宜阳?”

李德林被这个可怕的想法震惊了。

从古代的地图上看,如果不过虎牢关,那么邺城到宜阳之间,是没有路的。

然而,若是从荆襄北上,其实还有一条可以供大军行进的小路,可以从南面直插宜阳。假如说北周军前出潼关,在洛阳与北齐军激战。

而西南方向的宜阳失手,那么就意味着将会腹背受敌!

这一战的胜负手就出来了,剩下的,就看麾下军队具体打得怎么样了。

只不过,这件事有个前提,那便是高伯逸能说动王琳出兵。

把这些关节都连接起来,李德林在脑中勾勒了整个战局的全貌。北线的平阳,打防御作战,将周军一部分吸引在那边。

而洛阳这里作为主战场,进行防守反击。确切的说,是把周军跟高孝珩的人马一锅端掉!

等这一波做完,高伯逸应该就可以加个“九锡(通赐)”什么的,离那个位置,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因为他的军功,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国内也再也没什么成建制的反对力量,而且还拉拢了王琳来镇压世家的逼宫!

这一步棋,真的很关键,若是成了,将会大大加快登基称帝的步伐。

想到这里,李德林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只是赵郡李氏的旁支的旁支,几乎可以算是寒门了。如今似乎能混个从龙之功,何乐不为?

不,简直是爽到了极点,简直是命运的恩赐!

“主公,需要属下做什么,属下愿意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向都很淡定的李德林,此刻也淡定不起来了。

“你起来再说,现在还真有件事情让你帮忙去办一下。”高伯逸凑到李德林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章节目录 第1149章 我不欠你什么 前一段时间,高伯逸假模假样的离开邺城,实际上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果不其然,高睿、高浚等人,被他一锅端掉了。

事后他将高睿和高浚厚葬了,结结实实的做了一回“好人”。

毕竟,高睿不是高伯逸杀的,那是这厮在跟斛律光大军战斗后被杀死的,沙场上刀剑无眼,吃了这碗饭,就别怪他人手狠。

而高浚,是被“溃兵”杀死的,就算是知情人,那也是皮景和带人动的手,原因是他想投靠高伯逸。

所以高伯逸本人是无辜的。这就好比说,有的帅哥太帅,妹子都愿意给钱倒贴让他睡。这种情况,帅哥是无罪的,更何况他还没睡妹子呢。

此次风波中,高伯逸成为了唯一的大赢家!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失去了一些东西,这真不是开玩笑。

斛律光彻底上了船,跟高伯逸深度利益捆绑。他已经没有人可以投效,除非去投靠北周。以斛律家四处逢源的习惯来说,实际上斛律光是把路走窄了。

皮景和因为“守城不利”(毕竟让“溃兵”横行邺城,已经是死罪)成了邺城守门的兵丁,被一撸到底。

这也是给高彾和高氏皇族一个不算“交代”的“交代”。至于何时会再次启用他,高伯逸决定先跟皮景和说好,让他冷淡出人们的视线之后,再来提拔。

以免造成的影响不好。

而杨愔因为高睿的事情,也失去了反抗高伯逸的资本,所以此番“迟到事件”中,他才没有拼死抵抗。

至于高氏一族,他们是最大的输家,连老本都输掉了,什么都没剩下。

高浚的家眷,还有他的那些亲信们的家眷,被高伯逸安置在一处闲置的宅院内,陆陆续续,有些亲信的女眷们,被高伯逸拿去送人了,也就是送给他麾下那些还单身着的将领。

给他们暖暖床。

这里住着的女人,也越来越少。

到了今日,居然就只剩下高浚的正室夫人陆氏一人了。连高浚的妾室,都被高伯逸送走了。

陆氏现在在这里度日如年,虽然每天都有人送来东西,也有人打扫宅院,但她就是觉得害怕。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毕竟,以前还有人可以说话,而现在,则是孤零零的一人。

忽然,陆氏听到了老旧门轴转动牙酸的声音。她连忙跑过去看,然后发现一男一女站在自己面前。

那男的是高伯逸,那位年轻女子……居然是高涣的原配夫人李氏!

两人手牵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陆氏不是什么无知少女,她一看就知道,李氏只怕早就被高伯逸享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女人眉眼间的那种妩媚,是骗不了人的。

“去那边的厢房等着,我有事跟陆氏聊聊。”

高伯逸一脸正经,却下流的在李氏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后者对着高伯逸翻白眼,扭着细腰从陆氏面前走过,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进入不远处的厢房,并带上门。

“是在这里谈,还是那边?”

高伯逸指了指头顶上的太阳,又指了指院子里的桃树问道。

陆氏轻叹一声,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就是高伯逸。因为他们之前就发生过某些……嗯,陆氏不愿意再去回忆的事情。

“去那边谈谈吧。”

陆氏指了指靠近墙角的桃树说道。

两人缓缓的走过去,高伯逸看着低头的陆氏,沉声问道:“高浚或许不知道,但是你肯定知道的吧?当初若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劝诫先帝(高洋),只怕高浚那时候就死了。

你也会被先帝赏赐给我。

结果,高浚就是这么来报答恩人的么?”

陆氏低着头不敢看高伯逸。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道:“我劝过的,他其实也是知道的。”

“但他依然做了,不是么?勾结高睿,联络亲信,准备在邺城搞事,准备在我高某人背后捅刀,不是么?”

高伯逸带着嘲讽问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你不要问我一个妇道人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氏的情绪几乎要崩溃了!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交代么?”

高伯逸捏着陆氏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陆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然而,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高伯逸拦腰抱起,朝着李氏所在的厢房走去。

……

天已经黑了,高伯逸已经穿衣离去,而陆氏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和她并排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高涣的原配夫人,李氏。

陆氏很难相信,一向都心气甚高的历史,今日居然为虎作伥!

李氏帮高伯逸脱自己的衣服,还帮着高伯逸……让自己沦陷。

这一夜,陆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一种强烈的兴奋与屈辱,占据了内心,代替了思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氏轻声问道。

李氏出身赵郡李氏西房,虽然不像是李沐檀那样属于直系,可也是身份尊贵的。她屈服于高伯逸那是可能的,但主动帮对方对付自己……何苦来哉?

大家都有相同的经历,你对付我有意思么?

我从前又没有得罪你!

“因为我在泥坑里,很孤单,然后若是能把你也拖进泥坑,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李氏实话实说道。

“可你也不用……那样吧。”

陆氏小声问道。

她性子本来就软,如今被高伯逸睡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不难接受。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之前在床上像个浪女一样,这都是因为李氏!

“我就是想看看,一向都是端庄贤淑的女人,在他身下会是怎样的表情啊,果然让我看到了呢。”

李氏咯咯咯的笑道,带着一种得逞后的病态快意。

陆氏彻底无语了。

人就是这样,看到别人落难,好多人并不是想上去帮一把,特别是已经在水里的人,恨不得岸上的人也掉水里淹死。

如果他们不能拯救自己的话!

“唉!”

陆氏长叹了一声。

其实今日她是没有反抗的,因为她明白高伯逸要的是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叫做“公道”。

之前放过你了,还救了你夫君。结果你夫君想搞我,失败了,你落到了我手里。

要是我不从你这里拿回点利息,那还符合上位者的身份么?

章节目录 第1150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上) 从前的时候,高伯逸很不理解,为什么高洋总是那么喜欢处置手下败将的老婆或者小妾。比如说,对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那么痴迷。

以至于造成他和李祖娥之间不可弥合的裂痕。

而现在,高伯逸总算是有些了解高洋当时的想法了。说明白一点,在这个乱世,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到了极点。

上位者不但需要施恩于下属,还需要展现出一定的威严,震慑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妇人之仁”的家伙,那么,不仅你的敌人会蠢蠢欲动,而且你的手下,和中立的人,都会产生别样的心思。

俗称“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这就是为什么高伯逸要强占陆氏的原因。

高演也是失败者,为什么高演的正室元氏,高伯逸碰都不碰呢?

那是因为,高演曾经对高伯逸有恩,所以他不能做***女的事情(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元氏赏给手下享用几天),这就是时代的潜规则。

南北朝虽然是个礼乐崩坏的时代,然而跟五胡十六国时期完全无序的准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高伯逸之前救过高浚的命,还放过了陆氏。现在高浚死性不改,高伯逸就必须把强占陆氏这件事做给其他人看,以显示其处事恩怨分明的原则。

要不然,连鱼赞这种人都会瞧不起他的。

“高处不胜寒,古人诚不我欺啊。”

书房里,高伯逸长叹了一声。睡了陆氏,他只是感觉到了身体的愉悦跟放松,其实精神上反而更沉重了。就像是后世说的“精分”一样。

临行前,他感觉身上的压力格外大,这就好比说足球赛里面,最重要的,始终都是那临门一脚。

“主公何须忧虑?杨愔等人,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李德林低声说道。

现在高伯逸把他叫到府上商议,就是过几天高伯逸要启程去襄阳,所以在临走之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杨愔,确实不会怎么折腾了。但是,马上要开战,粮草保障,非常重要。所以明日朝会,我会让你掌管户部,前线一定不能缺粮。

晋阳好说,今年年初的时候,有大批粮草在那里囤积。荆襄乃是鱼米之乡,向来不缺粮食,王琳那边,也不需要我们去周济。

而比较难的,是洛阳一带。”

听到这话,李德林缓缓点头,粮草最难的,其实正是洛阳。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北齐水次仓的补给线路,就是沿着黄河到孟津港,然后陆运到洛阳。但是这条线,一旦开战,就处于北周的威胁之下,非常不安全。

另外一条路,是从官渡港下船,然后陆运到虎牢关。然后以虎牢关为支点,向洛阳陆路运粮。这一条线是安全的,然而补给线有点长,消耗有点大。

更兼有洛阳现在彻底要塞化,而且高孝珩也是听调不听宣,基本上跟叛乱差不多。给不给洛阳运粮,什么时候运粮,什么时候应该断粮。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洛阳的粮草不能断,但只需要送到虎牢关即可。封住了虎牢关,周军哪怕占据了洛阳,也无法攻破齐国腹地,局面还有回转的余地。”

唐代李二陛下的封神之战,就是虎牢关大战跟鼠雀谷之战。一个是打通了进入中原的通道,一个是打通了进出晋阳的通道。

高伯逸当了好几年的古人,不断跟优秀的统帅与将领学习,这点战略眼光还是有的。

洛阳被称为“小四塞”,进入中原的唯一通道,就是虎牢关。其他还有南下的路,不过都只能走偏师,主力攻打这一路,很容易被人伏击包饺子。

“喏,卑职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李德林眼中精光一闪,听出了高伯逸话语里的言外之意。

高孝珩那边,一粒粮食都不要给,不要走孟津港,不要把粮食囤积在洛阳,要认为洛阳这座城池,哪怕丢了,局面也不是无可挽回。

而南线真正的战役支点,在虎牢关。而神策军主力,则是囤扎于虎牢关及周边地区,一部分作为守军守好关卡,一部分作为机动兵力,随时策应从南线宜阳而来的高伯逸。

换句话说,高孝珩既然无法保证忠诚,又是高伯逸想要收拾的人,那么李德林就必须全力在后勤上“配合”。

那么,如此做派,逼反了高孝珩怎么办?

当然是……凉拌!高伯逸巴不得高孝珩谋反投靠北周,那样,他就能发动宣传机器,彻底把高氏皇族批倒批臭。

让他们本来就已经很薄弱的统治基础,变得更弱。要是高孝珩拼死抵抗周军的话,那么他迟早会完蛋,不过高伯逸会让他成为“忠臣”,并把这笔账算到宇文邕头上。

然后他率领神策军击败了周军,等于是帮高孝珩“报仇”。这样的算盘打得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李德林,也是对高伯逸心悦诚服,这套路玩得太熟练了。

正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李沐檀的咳嗽声。

李德林心领神会,过几天就要出发,人家夫妻两个在床上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谈”,当电灯泡就很不美了,更何况对方跟自己还是同族。

“主公,天色不早了,卑职告退。”

李德林慌不择路的走了,门口遇到李沐檀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都不敢看对方,像是做贼一样。

“进来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高伯逸调笑道。

“你是在糊弄我吧,孔子这句话有语境的,不是你要说的意思。”

李沐檀走过来揪住高伯逸的耳朵。

“疼啊,你这是干啥?”

高伯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门外有个年轻女人,盛装打扮,花枝招展的,这是在向我示威?”

李沐檀不悦的问道。

诶?

高伯逸感觉很奇怪,他的妻妾,外室都很知道规矩,明白现在到底哪个女人说了算。不要说晚上来了,就是白天来,没有高伯逸点头,她们也会提前跟李沐檀打好招呼。

就连高彾都不会深夜前来这里“挑衅”。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晚过来?

张红娘……不太像,她跟李沐檀的关系很好,还曾经“二女共侍一夫”过,肯定不是她。

“你不认识么?”

高伯逸好奇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对哦,为什么我会不认识呢?”

李沐檀这才从怒气与小幽怨中清醒过来。

“不用说了,一起去看看呗。”

章节目录 第1151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下) 天色已经不能算早,夏日天空中还有点点余光。楚王府门前点着两个大红灯笼,映照出一张妩媚的俏脸,还有略带惊恐,却强作镇定的不安。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看着这张绝对会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又看了看容貌不输此女的李沐檀一眼,最后带着试探问道:“请问这位娘子,你是来找在下的么?”

听到这话,李沐檀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说实话,眼前这一幕完全出乎自己意料,或者说,她有些冤枉高伯逸了。

其实高伯逸无论有多少个女人,在她这里都是有数的。这一点只能说高伯逸渣得很实诚。

而这一次,眼前这个女人是触犯到她的逆鳞了,所以她才会很在意很生气。

本来,她就是难得耍小女人性子,只是想让高伯逸出出丑,看看他出糗的样子,没想过搞什么事情。

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还真不认识眼前这位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子。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大厅谈谈吧。”

高伯逸对眼前这位美女说道,其实是说给李沐檀听的。

三人一同来到楚王府大厅,高伯逸屏退下人,然后场面就陷入了莫名的尴尬当中。

“这位娘子,你姓谁名谁,是哪一个人家,找我家阿郎所为何事?”

李沐檀很明白,在这个暴力当道,权力为王的年代里,普通人家里是不可能出美女的,就算出了,也只会成为权贵的玩物。

比如说高洋曾经很迷恋的薛氏。

而眼前这位女子,不仅美丽,而且身上带着贵气。从皮肤和牙齿看,就知道是从来没有吃过苦的人。

这样的女子,身份绝对是非富即贵的。

而她这么晚来找高伯逸,目的绝对不同寻常,这也是自己虽然生气,却不敢将对方拒之门外的原因。

“那个……”

李沐檀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貌似这事跟自己无关,却又好像不能当做视而不见。

“我乃萧岿正室夫人张氏,公公几日之后就会跟高都督一起上路,所以妾身前来府上……帮高都督打点一下。”

想起来了!

高伯逸是说此女为什么看起来很眼熟呢,原来是萧詧的儿媳妇啊!只不过,他高某人妻妾成群,李沐檀本人就是个贤内助,还需要一个有夫之妇来“打点”?

很显然,这并非是普通的打点,而是在床上用妙龄女子香喷喷的身体来“打点”吧。

高伯逸和李沐檀两人面面相觑,都感觉此事完全不可思议。

或者说,他们二人虽然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然而,对于萧詧这个人下限的低劣,也是有些始料未及。

主动让自己的儿媳陪权贵睡觉,而且还是公然上门,生怕对方不知道,这脸皮,高伯逸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大概,人至贱则无敌,说的就是这种人了吧。

一时间,大厅内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三个人各怀心思,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打破目前的尴尬。

“张氏啊,我看你也是端庄贤淑,这种自荐枕席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派竹竿送你回去。”

高伯逸轻叹了一声说道。

他睡了陆氏,那是因为这笔账要从高浚那里收回来,这也是做给他手下人和全天下的人看的。不管什么人知道了这件事,最多也是笑话他高伯逸好色如命。

绝不会说他不该做这件事。

这个年代,类似的事情,就是时代的规矩!你要是不做,才是真正的圣母婊!

而眼前的张氏则不同,她是萧岿的老婆,而萧岿跟自己无冤无仇,也不是自己预计要收拾的人。

相反,睡了张氏,会让南朝的人,鄙视自己,对未来统一天下,灭掉南陈非常不利。

可以说睡这个女人非但得不到什么好处(最多身体爽一爽),还会落下骂名,付出的代价极为高昂。

这笔买卖实在是亏大了。

“妾身不能这样回去,若是这样回去了,就会被……休妻,逐出家门。”

张氏带着哭腔说道。

若不是萧詧这样逼迫她,她何苦像个**一样上男人家门求“暖床”?而张氏在邺城举目无亲,一旦被休妻,被赶出家门,后果不可想象。

这也是因为她跟萧岿一直没有子女的缘故。本来,她娘家也是当大官的,然而现在梁国都没有了,她的身份,已经变成一张废纸。只能看萧詧的脸色了。

“说吧,萧詧想要什么。送儿媳上别的男人家里做那些不齿之事,可谓是奇耻大辱。受这么大侮辱,也要完成的事情,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高伯逸板着脸问道,心中暗骂萧詧这厮情商低劣到了极点。

就算他想揩油,或者对张氏做点什么(未必是要睡),李沐檀在身边,他敢么,他能么?

对于微末中就青睐和选择自己的女人,当着她的面,跟陌生的女人亲热,难道不会伤了对方的心?

也只有萧詧这种完全是帝王心态,把人都当工具使用的人,才会感觉不出这件事做得是多么不地道。

或许,萧詧是故意的也说不定。

谁知道这厮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萧詧情商很高,智商很高,当初怎么会将襄阳让给西魏军,然后从背后捅了萧绎的刀子呢?

“公公说,让妾身伺候高都督……伺候舒服了,然后……放我们全家去长安。”

张氏怯生生的说道。

看到这一幕,李沐檀暗暗点头。这个女人不细看还好,细看之下,有一种女人独有的柔媚。配合她并不高大的身材,还有楚楚可怜的表情,会让男人产生一种保护的欲望。

这一点,自己怎么也做不到。

李沐檀一向都是很有主见的,别说高伯逸的老爹高德政已经死了,哪怕还活着,哪怕全家要死光光了,她也不会像张氏这样上别的男人家的门,自荐枕席。

“放你们一家去长安,这绝无可能。不要说你只是自荐枕席,就算是你从今以后都留着王府里不出去,我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无须多言,我这就让竹竿送你回府,至于其他事情,我会跟萧詧解释的,保管你无事。”

高伯逸大包大揽的说道。

正在这时,李沐檀凑到高伯逸耳边,轻声道:“萧詧这么可恶,这个张氏你今晚尝尝鲜也未尝不可。我绝对不介意。”

“那是当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高伯逸反问道,这句话却是让张氏听到了。她迷惑的看着高伯逸,等待着对方处置。

章节目录 第1152章 人和禽兽的区别 “今夜你睡外面,若是过线,禽兽也。”

李沐檀假模假样的在床上画了“一条线”,话还没说完,她就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高伯逸一脸囧然坐在旁边,满心无奈。

今晚这事,大概要被当成梗,流传后世了。

“唉,没事,忘了吧,何必自寻烦恼?”

高伯逸无聊的摆摆手说道。

“话可不是那么说的。我看那张氏,不像是个性子强硬的。今晚我就当不知道,你要做什么都随你,气气那萧詧。

让他知道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女人要是坏起来,男人拍马都比不上。听到这话,高伯逸摇摇头道:“权力会让人迷失,我不是禽兽,亦是不想当禽兽。”

李沐檀听到这话,忽然间恍然大悟,有点明白高伯逸心中的底线与自尊在哪里了。

高伯逸绝对不允许,别人利用他的弱点,牵着他鼻子走。

比如说,高伯逸房事真的很厉害,让某些女人欲罢不能,那么,高某人很可能会收不住手。

毕竟,这也是靠“能力”去征服。

又或者像自己这样,被高伯逸身上的才华和能力所折服,主动投怀送抱的。

这样的女人,高伯逸也会欣然笑纳。

可是张氏是什么情况?

她是被公公萧詧逼迫,来给高伯逸侍寝的,这便让高伯逸受到了极大侮辱和轻视。

因为别人是被迫屈服在你的权势之下,而非是因为你这个人。

所以在这件事上,把高伯逸换成高洋,或者高澄,甚至是高湛,也一样能把张氏弄到手把玩。

高伯逸的内心是极为骄傲的,只有李沐檀清楚的知道,整个北齐,能入他高都督法眼的,根本没几个人。

他岂会被萧詧这么轻视?

人和禽兽的区别,不是禽兽更残忍,而是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而禽兽不行。

想到明白这些,李沐檀不由得肃然起敬。她紧紧握着高伯逸的手,激动的说道:“以前你说要创造一个新世界我还不太相信,现在,却是深信不疑了。”

深信不疑个屁啊!

高伯逸现在只想做禽兽的事!他猴急的扑上去,抱着李沐檀就亲。

结果他刚刚解开对方的腰带,就听到门外传来竹竿的声音。

“主公,萧詧来了,说要见您。”

这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知道了,我这就来。”

“竹竿似乎百无禁忌啊。”

李沐檀若有所思的说道。

夜深了,主公在卧房里做什么,不问可知。但是竹竿却完全不管这些忌讳,只要是有事,他就会在门口叫喊。

有句话叫无欲则刚,这厮什么都不求,连老婆都不找,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是啥也不担心了。

这样的人,虽然桀骜不驯,可也没有背叛的可能。仅仅是因为这个,就足以让他在高伯逸身边站稳脚跟了。

“知道高洋当初为什么可以信任我么?”

高伯逸看着李沐檀问道。

“因为……我?”

“不错,因为只要是有牵挂的人,就必然会有弱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高洋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若是我对他不敬的话,你可就惨了。

换句话说,正因为有我在,所以他才不敢让你去侍寝。不然姑姑和侄女一起上阵,高洋很喜欢这个调调呢。”

李沐檀木然点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知道高伯逸说的都是真的,或者是整个北齐的社会风气,其实都是很糜烂的。

“走了,早点睡。”

高伯逸揉乱李沐檀那乌黑的长发,直接走出卧房,却看见竹竿脸不红心不跳的站在门口偷听,似乎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走了,一点事情都办不好,今天给你个机会,我摔杯为号。”

他在竹竿耳边嘀嘀咕咕半天,最后这位剑法超群的古怪之人,面色纠结的看了高伯逸一眼,最后拱手道:“主公要怎么办,那我就怎么办。”

两人联袂来到厅堂,看到萧詧已然坐定。虽然他那枯瘦的脸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一些细小的动作,还是暴露出了内心的焦虑,只不过是在强作镇定而已。

“萧公是不满意么?还是说,不想去周国?”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问道,右手时不时的摸摸撂身边的白云剑,像是要随时发飙一样。

强者可以安排弱者的命运,而弱者无力反抗。

弱,就是最大的原罪。因为你弱,所以如果要死人,那么你就应该是最先死的,这就是时代不讲道理的规则。

此时此刻,这样的真理,表现得是那样明白,让人无可辩驳。

面对高伯逸的责问,萧詧喏喏不敢言,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行了,不用再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了。萧岿必须留在邺城,他的夫人张氏,自然也不会跟着你走。而萧氏其他的人,也必须留在邺城,你一个人去长安就行了。

这事没得商量。你去也要去,不去,我让人把你打晕了,抬着也要抬着去长安!”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某些人,你对他和颜悦色一点,他就要蹬鼻子上脸。不如蛮横一点,看这厮到底能玩什么花样出来。

“我一个人在长安,子女不在身边,颇为凄苦……为之奈何?”

萧詧有些不甘的问道。

高伯逸哑然失笑,思索片刻,随即对萧詧点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是个问题。这样吧,以前我在长安帮宇文邕做过一些事,他还欠我一份人情没还。

我现在修书一封给宇文邕,让宇文邕为你多准备些美娇娘。一来可以传宗接代,二来嘛,人多些热闹,你也不怕寂寞了不是么?”

这样也行?

站在一旁当工具人的竹竿,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

什么叫无耻,大概高伯逸这种,就属于无耻的集大成者吧。高伯逸的意思,通俗来讲就是“大号已经练废了,重新开始练小号吧”。

听到这话,萧詧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他没有高伯逸那样高大的身材还有充沛的体力,此刻几乎都要扑上去跟高伯逸拼命。

打人不打脸,高伯逸这是在把萧詧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然而,在竹竿看来是奇耻大辱的事情,萧詧最后居然硬生生的忍了下来!他站起身,对着高伯逸拱手道:“如此也好,告辞。”

章节目录 第1153章 不妙的预感(上) 玉璧城外,一车又一车的粮草,不断从蒲坂城运过来,囤积在城外的山崖上。

这座城池的地形,相当的奇特。它是建立在两座山崖上,中间用木寨连起来作为通道。实际上,是有三座城。

彼此之间,可以相互支援,而且有一侧在北周境内,北齐军无法到达。要不然当初高欢有二十万精兵,怎么会连一座孤城都攻不破呢?

这座城就是绝妙的地形,配合了绝妙的建筑结构,乃至后世之人看到它的遗址时,都会感慨古人的智慧超群,硬是把一座城修成了互为犄角的防御体系。

玉璧城城头的签押房内,韦孝宽和麾下众将全都一脸凝重,看着悬挂在稻草人上的白色纸甲。刚才韦孝宽亲自上阵,用横刀劈砍,只留下了很浅的刀痕。

“原来,纸也能做铠甲啊!”

韦孝宽麾下长史辛道宪走过去,抚摸着这幅看着极为简陋的所谓“纸甲”,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韦孝宽面色也不好看,随即长叹一声道:“是啊,谁能料到纸也能做铠甲呢。”

这是在平阳附近的斥候,伏击了对手的斥候后,从对方留下的尸体上扒下来的。很显然,这是制式装备,而且说不定,不对,应该说肯定已经在军中普及开了。

能穿到斥候身上,恐怕已经不担心被周军缴获了。那么更是说明纸甲的数量,已经全军铺开,以至于晋阳这边的军队也装备了。要知道,韦孝宽这边得到的情报,神策军现在屯扎虎牢关,似乎在养精蓄锐的等待周军到来。

情况有点不妙!

韦孝宽极为擅长战略,而且也会带兵打仗。从种种迹象看,高伯逸似乎对这场战争有着非常详尽的准备。

纸甲这种东西,很早以前就有相关消息,但是直到最近,韦孝宽才得到一副完好无缺的纸甲,总算是弄明白了这种“新式铠甲”的结构。

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看似鲁莽,实则精妙到了极点。韦孝宽不知道是不是高伯逸“发明”的,但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在军中普及,说明高伯逸是个很能接受新鲜事物,并且率先运用的人!

就好比说北齐的烟花讯号,那边连手册都编写了,什么时候放什么烟火,多少个,什么颜色,都有详细说明。

而周军这边,才在精锐部队里面试用,演习了几次,士兵们对进攻很熟悉,烟火放到天上就冲锋,他们很能适应。

但是撤退或者其他命令就不行了!要么就是习惯性的看到烟花就冲,要么就是大军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放出来就彻底乱套!

似乎,北齐军的改革,总是会快那么一两步。而有时候快一两步,就能决定战局的胜负。

“这个纸甲,每一片,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一个方形,四周打孔。出征的时候,花一天时间,将其穿起来,就能直接披挂。

打完仗,将纸甲一片片的收起来,坏掉的扔掉,或者送回去修理,剩下的还能用。只要补充一些纸甲片就行。

真是妙啊!”

韦孝宽啧啧感慨道。

高手就是高手,虽然完全不知道北齐军中纸甲的使用方法是什么样的,但韦孝宽就是凭着这一副纸甲,就几乎猜出来了纸甲使用的所有优势。

便于生产,便于维护,成本低廉,防护性好。最大的好处就是,把士卒们从日常的铁甲维护中解放了出来,使得他们有时间和精力去休息,去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说操练。

这就好比说上同样的学校,有的孩子回家就能做作业,有的孩子却要在田里干活,干到天黑还要做家务,等别的孩子都睡觉了,你才能做作业。

试问这样成绩能好么?

洞中窥豹,韦孝宽觉得,这一次,只怕洛阳南线这一路,要遭!但是宇文邕这次是打算带兵“刷声望”的,任何阻止他出兵的意见,都会被否决。

要怎么办才好呢?

他沉思了半天,猛然间发现,麾下将领全都默然不语,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不得不说,他看出来的一些问题,只怕麾下将领也多多少少看出来了一点。玩装备的话,这次只怕是惨败,难道光靠武勇去硬怼?

“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韦孝宽摆摆手,示意麾下将领快走。等那些心事重重的将领离开后,韦孝宽才沉声对长史辛道宪说道:“找个两个死囚,一个披上纸甲,一个披上铁甲,然后用火把去炙烤他们,看看谁死得快些。”

拿活人去试?难道要用火攻?

辛道宪微微皱眉,最后还是点点头,拱手道:“卑职知道了,这就去办。”

等他也离开后,韦孝宽这才一屁股坐到胡凳上,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北齐富庶,装备也比北周好。两边打着,其实大家都是不怕的。你穿铁甲,我穿皮甲,最多我去抢你的就好了。

然而,纸甲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点。

纸张,比铁,要容易多了!有水有竹子的地方,就能就地开搞!这就意味着,北齐军可以源源不断的用低成本的铠甲武装大军。

韦孝宽麾下众将都不是傻子,看到这幅纸甲,就能想到很多事情。

不过总比上了战场才知道要好多了。

辛道宪的动作很迅速,不到一个时辰,就挑选出了两个死囚。这两人都是自愿的,因为不死的话,他们的罪就会被赦免。

若是死了,也会撤销他们的罪名。

可以说是文体两开花,稳赚不赔。

玉璧城这里,多的是死囚。这些人,都被韦孝宽“废物利用”,来强化玉璧城的防御工事,让他们自然的“累死”。

是多活几个月,累死在这里,还是赌一把呢?很多死囚都是亡命之徒,情愿赌一把。

韦孝宽来到玉璧城内的一处空旷校场内,两个囚徒都被绑在木杆上,一个身上穿着纸甲,一个穿着铁甲。

他们周围是许多拿着引火桐油的军士,每个人眼中都藏着不安。

“开始吧,一起动手!”

韦孝宽就是想知道,谁会先被烧死!然后他会根据这些,去指定有针对性的策略,不打无准备之仗。

章节目录 第1154章 不妙的预感(下) 人们有时候会产生奇怪的错觉,被惯性思维所误导。

比如说,小时候成绩差的孩子,长大后也会混得很惨,而成绩好的将来一定会大放异彩。

而忽略了这些人当中的个体差异。

有的人就是会混得惨,无论他小时候成绩好不好。

玉璧城内,科学而残忍的试验结束了。

两个被烧伤的死囚被抬走,包括韦孝宽在内,在场所有人都一脸骇然。他们原以为,纸耐不住火,穿纸甲的人应该很快就被烧死了。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们耳光。

纸甲确实不耐烧,但是,绳子烧断后,纸甲脱离,反而将火苗与身体隔绝了!而铁甲一见热,热量就立刻传导到身体!

然后铁甲就会和血肉粘在一起,强行脱离的话,整个人身上皮都没有了!刚才那两个死囚,穿铁甲的,被抬走后会被直接埋了。而穿纸甲的,身体烧伤部位并不多。

似乎还可以抢救一下?

这个结果直接震惊了韦孝宽还有他麾下的那些悍将们。韦孝宽原本是想利用纸张不耐火的劣势,用火攻打败齐军。

可是没想到,事实好像跟他们设想的刚刚相反。北齐军似乎可以用火攻来对付他们这些穿着铁甲的精锐!

现在他们反而要担心,若是晋阳的守将执着于火攻,那么他们应该怎么防火?

这好像有点尴尬。

“纸甲确实有可取之处,不过也不必担忧。都散了吧,此事不得张扬。”

韦孝宽弄走了麾下的将领后,看着地上那副残破的纸甲,猛然间,他察觉到了纸甲最大的缺陷!

捡起来一片烧得枯黄的纸甲,韦孝宽查看了半天,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

纸甲最大的缺点,就是耐久性很差。每次打仗后,都要拆下来,把坏掉的模块收集,然后送回去修理。

只要几次大战,库存的纸甲就会不够的。而修理纸甲,需要专门的技术!

铁甲破洞,还可以继续用,缺陷不明显。而纸甲少了几块,那乐子可就大了。

然而这种“消耗战术”,却不适合周军。因为明显北齐底子更厚,消耗起来,谁会先死还真是未必。

“高伯逸真是死死揪着我军的弱点不放啊。”

韦孝宽将那片残破的纸甲丢到地上,其实在试验之前,已经有些甲片被拆下来,送回长安,给专人研究,看这玩意能不能做出来。

若是能做出来,那么也能适当的拉平双方的装备差距,起码局面不会一边倒了。只是,什么时候能做出来,韦孝宽却是心中没底。

……

萧詧走在前面,竹竿走在后面,看上去像是护送,但萧詧总觉得这厮是高伯逸派来监视自己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漆黑的道路上,萧詧觉得邺城今晚格外的巨大,这路怎么走也走不到家。

“停一下!”

竹竿在萧詧身后沉声说道。

走在前面的萧詧,感觉像是被猛虎盯住一样,头都不敢回。

宰相门前七品官,竹竿啥也不是,却是高伯逸的贴身护卫。这种人,再怎么警惕他也不为过。

“壮士,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詧强作镇定问道。

此时已经快到了萧府门口,远处大红色的灯笼,映照着萧詧的脸,却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惶恐。

竹竿走到萧詧身前,绕着他转圈,像是猛兽在考察自己的猎物一般。

“刚才嘛,确实是不妥的。”

竹竿冷冷的说道。

说完,只见剑光一闪,随即又消失。

萧詧头顶上的发髻散落开来,扎起来的头发,已经被竹竿一剑削掉。此时萧詧披头散发的,样子十分的狼狈。

“嗯,现在就妥了。”

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竹竿微微点头道:“主公说周国蛮夷,那边的人恐怕不会打理头发,让在下给萧公帮个忙。头发短了,就好打理了。告辞。”

竹竿假模假样的对着萧詧拱手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丝毫不考虑愣在原地的萧詧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感受。

对于弱者来说,忍无可忍,那就从头再忍,没什么好说的,有种你咬回去啊!

萧詧怎么想的,竹竿自然是不知道,不过此时此刻,他心中爽快极了!

原来当牛逼之人的狗腿子是这么爽啊!

他知道萧詧是当过“国主”的人,结果现在被自己削去了头发,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下。这个世界,真的好现实啊!

竹竿在心中啧啧感慨。

要知道,古代讲究“身体受(通授)之父母”,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包括血液,头发),乃是大不孝!

鲜卑人虽然是外来户,但是对于孝道,他们是认同的,在这一点上并无差别。

竹竿给萧詧的羞辱,在某种程度上说,属于“不共戴天”的大仇!这可比扇耳光的性质要严重多了。

回到楚王府的书房,高伯逸没有跟李沐檀亲热,而是两人都在安静的读书,似乎是在等竹竿回来。

“说,萧詧如何?”

高伯逸将不知道是什么的书合上,然后笑眯眯的看着竹竿问道。

“在下削掉了萧詧的头发,但是……他好像呆住了,什么也没做。我就直接回来了。”

竹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听到这话,高伯逸只是微微点头,随即对着竹竿摆摆手道:“天色不早,去歇着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喏!”

等竹竿走了,高伯逸得意的在李沐檀面前晃了晃手指道:“你看,这些道貌岸然之辈,还是我的眼光比较准,对不对?”

之前竹竿“送”萧詧回去的时候,两人就在那打赌,高伯逸说萧詧会把气憋回去,一句话都不会说,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人可是当过国主的人啊!”

李沐檀的三观都崩坏掉了,当过实质上的皇帝,怎么能像乌龟一样,头发被人削掉了,都不反抗下?

你骂一句也好啊!

“萧詧能忍,是因为他有更大图谋。为了那个图谋,他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在乎,懂不?反而是像竹竿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做事看心情。

他开心了就对你笑,不开心了就不理你,才不会委曲求全。”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

萧詧总结来说,就是“人菜瘾大”。治国的水平不怎样,当皇帝倒是雄心勃勃的,怎么说才好呢,一辈子丫鬟命吧。

高伯逸顺势往李沐檀大腿上一躺,懒洋洋的说道:“杨素今年秋就要成亲了吧,正好调他回来。免得他跟斛律光在晋阳打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1155章 面授机宜(上) 尚未离开邺城的,不仅有高伯逸,还有斛律光。

他的女儿斛律婉仪已经送到高伯逸家中,当高王臣的“大姐姐”,准备长大以后直接拜堂成亲。名为“让两个孩子多亲近”,实则地道的童养媳。

要说斛律光心中舒坦,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要把小女儿也送过去的想法,却是被高伯逸委婉拒绝了。因为之前在高睿背后捅刀,彻底废掉高氏皇族可以掌控的武装,斛律家族已经证明了可以信任。

所以不需要再做一些画蛇添足的事情了。

解决掉高睿以后,斛律光并未直接离开邺城,而是在府中暂住,等待高伯逸的下一步指示。其实好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

之前不能入晋阳,那是因为会被认为“尾大不掉”,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高伯逸考虑更多的事情是:决定北齐存亡的晋阳城,不能没有一个够分量的大将镇守。

李祖升能力不够,綦连猛人脉不够,杨素阅历不够。现在的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顶不上斛律光一人。

斛律光对此,也有所预见,所以他一直在等,等高伯逸正式提出,让他返回晋阳(之前那个是临时任命)。

等啊等啊,这一等就是半个月。早就坐立不安,强作镇定的斛律光,终于等来了……斛律世达,和他带来的高伯逸口述的“命令”。

天黑后,去漳河边夜钓。

盛夏的夜晚,坐在渔船的船头上垂钓,顺便喝点小酒,聊点事情,岂不美哉?更好的是,夏日的酷暑,在那时候完全感觉不到,剩下的只有清凉与宁静。

就是蚊子有点讨厌。

夜钓还是要得的。

“叔父,侄儿话已经带到了啊。”

看到斛律光一直发愣,斛律世达轻声说道,准备闪人。神策军近期准备换装马铠,也就是重新定制装具的标准。

高伯逸力排众议,决定优先上复合甲片,也就是所谓的“纸甲改良版”。

何为纸甲改良版呢?

就是用纸,棉花(不是棉布),丝绸,树藤等物,有序的层层叠加。不仅穿得舒服而且轻便耐用。

上一代的纸甲,是实心的,虽然比铁甲轻,但穿身上也是死沉死沉的,时间一长,一样会体力不支。

而现在研发的纸甲,纸张是空心的,做成瓦楞纸那种模样,形成一个个蜜蜂蜂巢一般的形状,在里面加填充物。组织方法,依然和从前一样,每一片都是同样大的方形,四个角分别有一个圆孔。

然后用专用的麻绳串起来,直接往人身上一套就完事!

马铠也是同样道理,而且看起来更灵活了。

斛律世达的队伍,是第一批换装的,所以遇到的麻烦事情也特别多。作为一军主将,他必须要熟悉这批新铠甲的特点,才能更好的运用。

事情太多,以至于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

此刻他只希望叔父斛律光快些点头答应,然后他就可以回家好好补瞌睡了。

“嗯,我们叔侄二人很久没有聊天了。要不这样,傍晚的时候,高都督约我在漳河边钓鱼,你也一起来吧。”

斛律光殷切的拍了拍斛律世达的肩膀,那意思似乎是在说:好好干,你前途无量的。

“哦,好吧。”

斛律世达有气无力的说道,像是一个瘾大已经戒不掉的瘾君子一样,打了个哈欠,转身便走。

钓鱼什么的他不稀罕,他只想早点去睡一觉,好困。

“这孩子莫非成天浪迹烟花之地?”

斛律光看着边打哈欠边离去的斛律世达,心中颇有些狐疑,却不太好开口问。毕竟,这是弟弟斛律羡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了。

反正又不是自己的……要是自己的儿子,估计早就把对方的腿打断了。

……

长安城的郊外,也建立了一座秘密工坊,专门用来制作军械的,有专门的府兵宿卫军官把守,防卫异常森严。

“杨冢宰,里面请。”

如今的杨坚,已经当上了“小冢宰”,地位形同宰辅,却更加超然。理论上说,他的官职,连宇文邕都可以不搭理,带有十分明显的超然性。

这就是宇文泰搞的仿西周制度,不伦不类,让所有人都无所适从。而中枢那帮人虽然表面上的官职,跟从前大不相同,但其职位职能,却跟魏晋别无二致。

可以理解为“打左灯,向右拐”。

玉璧城得到那副完好纸甲的第一时间,就派人马不停蹄的送了一批纸甲甲片,到长安给这个武器作坊的人看。

如今杨坚到此,不过是宇文邕忽然想起这件事来,让他先去看看情况如何。老实说高伯逸搞的这个神秘的“纸甲”,也让宇文邕心里很有些虚。

“杨冢宰,这边请。”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师傅,将杨坚引到工坊最里面的一间大屋子里。有好几个工匠,都在查看韦孝宽送来的甲片,然后情不自禁的摇头。

“有些不顺利?”

杨坚沉声问道。

这是明摆着的,杨坚不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给了你们时间,为什么一点进展也没有?

“我们能做出这种铠甲么?长安周边多的是水,也不缺造纸的材料,我们能不能大批量的制造这种铠甲?”

杨坚的不满,已经从脸上都能看到了。

“杨冢宰,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样简单,请跟老朽来看一样东西。”

这位白发工匠从墙边的条桌上,拿起一片又白又新的甲片递给杨坚,又递给杨坚一把小刀说道:“大人可以试一试。”

杨坚又将甲片递给身边的亲卫,然后用小刀刺破甲片,很快就穿透一大半。

“不行?”

杨坚的心情不是太好,这甲片都已经做出来了,你跟我说不行?

“看外面,似乎差不多。那么大人看看,齐国人穿的纸甲是什么样的。”

白发工匠将条桌上的泛黄甲片递给杨坚。结果杨坚居然花了好大力气,才能在纸甲上留下一道痕迹。

更别说能穿透了。

“为何会这样?”

“冢宰大人,制作的材料不同,制作的工艺也不同,有任何细小的差别,就会引起质变。”

杨坚瞬间就懂了。

首先,齐国的这套纸甲,制作工艺就跟自己原先想象的非常不同。纸甲并非是简单的将一张张纸叠加起来。

其次,就算你弄明白了工艺,如果连第一步是什么材料都不知道,那么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场分析。

杨坚感觉,高伯逸弄的这些纸甲,极有可能工艺不同,材料也不同。

“唉。”

对着白发工匠,杨坚难得长叹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1156章 面授机宜(中) 长安,皇宫,御书房。

宇文邕跟高伯逸一样,也在自己书房里墙上挂了一副极大的地图,不过他这张地图,范围比高伯逸那张要大,精细度却是不如。

天将黑未黑,他一面批阅奏折,一面思索缴获的北齐军纸甲的事情。思维敏锐的宇文邕,在听说这个消息后,就感觉自己的机会应该来了。

或者说他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一个人如果比你帅,比你有钱,还比你勤奋,现在脑子也比你好,你绝望不绝望?

在宇文邕心中,高伯逸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以前就已经很厉害了,还没有权势。现在他大权在握,又掌握了齐国的资源,这样的人全力发挥,你怕不怕?

说不怕都是骗自己的。

“陛下,杨冢宰来了。”

贴身太监在宇文邕耳边轻声说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让他进来吧。”

宇文邕疲惫的合上奏折,上面说今年夏天,长安大旱!要如何如何,叽叽歪歪说了一大通。

古代吃饭看天收,估计今年收成估计不会很好,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然,这也是挺常见的事情。毕竟自从宇文泰入主关中以来,关中大旱的字眼,就时常在史书里出现。

体现在皇帝这里,用四个字概括就是:见怪不怪。

现在是夏天,长安地区干旱的消息,几乎是每天都会出现在奏折上,宇文邕的头都是大的。皇帝虽然掌控着国家资源的大头,但是那些资源却不会凭空变出来。

不一会,杨坚进来了,见到宇文邕,就规规矩矩的行礼,一点也没有显出任何倨傲和自满。

“不必多礼,说正事,长安城外的工坊你去过了吧,那纸甲怎么样?”

宇文邕殷切问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玩抽奖等待开奖的那一刻,内心中充满了焦虑与期盼,还有隐隐的失落。

“陛下,这件事,话语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让微臣来给陛下做个演示吧。”

杨坚从袖口里拿出两个白色的纸甲片,一个略有些破损,上面还有刀痕,另一个崭新。他将这两样东西放在桌案上,然后对宇文邕说道:“陛下用佩剑,对着纸甲片劈砍吧。”

在皇帝面前动刀,始终是不好的。这事只好由宇文邕自己来。

“如此也好,爱卿后退。”

宇文邕从桌案的抽屉里取出一把短刀,朝着那片崭新的纸甲片劈砍过去!

刀卡在纸甲里了!嵌入半寸!

宇文邕皱了皱眉,看了杨坚一眼道:“这甲片有点软呐!”

他刚才并没有用出吃奶的力气,如果是交给宫中的宿卫来操作,很有可能一刀将纸甲片斩断!

“陛下可以试试另外一个。”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宇文邕点点头,随即朝着另一片纸甲劈砍而去!

这回只留下一道白痕!

二者的对比非常明显。

第一种根本就不能上战场,穿在身上跟没穿,区别不大。而第二种,虽然没有铁甲那么“硬”,但是绝不像看起来的那么不中用。

实际上作为弓弩手身上的盔甲使用,刚刚好,又轻巧,又能防御箭矢和刀剑。

“后面那一种,就是齐军的纸甲。而前面这种……”杨坚没有说下去,似乎也不需要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看来,还是朕想得太简单了。”宇文邕将两个甲片放在一起,凭借肉眼,似乎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到底哪里不一样?”

这个问题,几个时辰以前,杨坚也问过工坊的那位老师傅,对方的回答,杨坚就直接拿出来直接回答宇文邕了。

“陛下,大概是纸张的材料不同,纸甲制作的方法也不同。”

首先,长安新试制的纸甲,纸张与邺城的并非同一种。至于邺城那边用的是什么纸浆,杨坚也不可能知道。

事实上,这种工艺,一直处于极端保密的情况之下,外界一点风声都没有。

其次,纸甲的制作,不是把一叠纸摞在一起。它们到底是怎么样组合的,从缴获的纸甲上是看不出来的。

杨坚觉得,应该是把纸张打湿后,一层一层叠起来,然后用木槌锻打,最后成型。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锻打的话,需要很多人力,实际上,如果真这么搞,那么纸甲的产量应该也是很低的。这如何能满足军需?

这种甲片虽然很大,然而一副纸甲,也是由几百个这样的甲片组成。按这样算,一个熟练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制造一副铠甲的量?

宇文邕觉得这玩意虽然原料好得到,然而却未必便宜,因为它比较废人工,要大批装备的话,谈何容易啊!

其中一定有他们没想明白的事情!

“罢了,以后再说吧。夏粮收割怎么样了?”

宇文邕就两片纸甲收好问道。比起纸甲制造这种“小事”,夏粮收割才是重中之重。

“回陛下,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在安排。不过今年干旱,对夏粮是有些影响的。”

“这次出兵洛阳,朕想发动二十万兵马,你觉得如何?”

宇文邕沉声问道。

二十万?你疯了!

杨坚心中惊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疑惑的问道:“陛下,这二十万人从何而来?”

“长安周边不是很多部落么?让他们也出兵!”

宇文邕板着脸说道。

杨坚心中冒出四个字来:借刀杀人!

高伯逸在借宇文邕这把刀杀高孝珩,而宇文邕又何尝不是借高伯逸这把刀去除掉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而定居在长安周边的草原民族呢。

自宇文泰时期,这些人就经常跟在宇文泰一同出征。他们不要官职,不要赏赐,唯一要求就是他们抢到的战利品,包括人口,全部要独吞。

而且不受宇文泰的指挥。

宇文邕早就看这帮家伙不顺眼了。

“陛下,如果集中二十万兵马南下,那势必要从蒲坂城调兵才行。”杨坚忧心忡忡的问道。

“让各家都出一点兵马嘛,这长安城里,谁家没养几个私军啊。把这些人集中起来,不就行了么?”

宇文邕笑着说道。

杨坚沉默了,他觉得,对方的心实在是太急了,为了打败北齐,都不惜饮鸩止渴!

“喏,那微臣告退。”

章节目录 第1157章 面授机宜(下) 月色如水。

漳河边上的一艘渔船船头,点着橘红色的渔火。火光照耀下,高伯逸和斛律光二人,正拿着鱼竿在垂钓。

“明月,你出生在草原,以前有没有钓过鱼?”

高伯逸平静的问道。

别看这两人在战场上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论起钓鱼,他们都是菜鸡中的菜鸡!相反,斛律世达因为小时候在幽州长大,那边河流多,反而是垂钓好手。

不过此刻会钓鱼的这位,倚靠在船舱的壁板上睡着了。而两个人菜瘾大的家伙,却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末将小时候擅长射飞鸟猛兽,垂钓这种事情……倒是很少参加。”

斛律光有些无语的说道。

若是高伯逸钓鱼很牛逼也就罢了,他自己都这么菜,还来问自己会不会钓鱼……难道是想找点平衡回来?

“嘛,钓鱼钓的是心情,捕鱼才是为了谋生。”

高伯逸将鱼竿放下,看着远处漳河上一轮明月问道:“我打算让你坐镇晋阳,明日就走,节制那边所有的兵马,并且调杨素回来,不再有任何掣肘。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如何面对韦孝宽?”

为什么要把斛律光调到北面去对抗韦孝宽呢?因为在历史上,韦孝宽面对斛律光的时候,就没占过便宜!

两人的作战风格,韦孝宽是被斛律光完全克制的!

斛律光的军略虽然远不如韦孝宽,但是在临战调度方面,则远远胜过。也就是说,面对斛律光,韦孝宽所谋划的一些胜仗,他打不赢。

本来应该能赢的战斗,就是会莫名其妙输掉。

这种情况,其实在历史上是经常出现的。比如说,项羽就是“兵形势”的代表人物,一些很难的战斗,他就是可以打赢,将麾下部队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

“末将会竭尽全力守住平阳。”

斛律光沉声说道。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高伯逸听到这话后,微微点头道:“你已经看得如此透彻,那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一句话,死守平阳不失。同时,还要派一些骑兵,去骚扰玉璧城周围的一些周军城寨,给韦孝宽一点压力。

切记,不要远离平阳,不要跟韦孝宽决战,适当给周军一点压力,把他们的人马拖住。如果韦孝宽装死,那就把玉璧城以外的城寨全给我拔了!”

如果玉璧城靠近北齐这一边的城寨全部都没了,那么北周的防御体系,就会退化到高欢当年猛攻玉璧城的那一年,也就意味着,这些年苦心经营的防线彻底崩溃!

那么,韦孝宽在玉璧城内镇守,就真的跟当年一样心惊胆战了!高伯逸觉得,韦孝宽是绝对不会让事情恶化到这一步的。

这就好比说玩“仙人跳”。妹子把猎物勾引到密闭的房间里,然后“援军”就会赶来“捉奸”。

但是,绝对不能让妹子被猎物睡了!

这个度,以韦孝宽的能耐,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所以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就是双方打一些小的遭遇战,然后互相试探,没有破绽以后,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等待洛阳那边的消息。

说白了,都是眨眼游戏,看谁先动而已。

如果洛阳战事吃紧,晋阳方向绝对会调兵过去,那么在前线跟韦孝宽对峙的斛律光,肯定会有些力有不逮。

因为手里的本钱变少了!

但是,如果韦孝宽想要支援宇文邕,却不那么容易,因为路不好走!

所以说,这次的双线作战,其实很考验将领的应对水平,也很考验统帅的布局水平。有哪一边没有考虑好,就有可能会出现不可预知的状况。

“宇文邕,迫切想得到洛阳,但是……韦孝宽,是理智的。如果我是韦孝宽,绝对会攻下平阳之后,转攻为守,死守平阳。

他要的东西,绝对不多,只是,一定能吃到肚子里去。

最后再去通知宇文邕撤军。

那么无论在洛阳怎样落败,宇文邕都不算是一无所获。明月,韦孝宽诡计多端,或许会诱使你攻玉璧城。

你一定要稳住,切不可莽撞。我们只要平阳(今山西临汾)不丢,你就算大获全胜了。此番你只要守住平阳,我就给你记功。”

高伯逸不断的告诫,却是让斛律光心中大骇!

他本来就不打算冒进,打算边守城,边建设城寨,利用冬天农闲的时间,完善平阳周边的防线。

斛律光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高伯逸有“监军”在自己这里,不安分还喜欢指手画脚。其次是担忧高伯逸不知道晋阳那边的情况,不断指示他去跟周军决战。

没想到高伯逸的要求居然如此之低!

或者说保守得有些过分了。

这是斛律光头一次感觉高伯逸配得上“名将”这个称号。就凭现在这种稳扎稳打的谨慎精神,就凭高伯逸二十多岁的年纪,斛律光就觉得自己投靠没找错人。

自己二十多的时候,可不像现在一样稳!

“高都督,末将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斛律光犹豫了半天,总算是吐出一句话来。

“你是想问,为什么会将你放在晋阳对么?”

高伯逸笑着问道。

斛律光微微点头,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晋阳这地方太敏感了,易地而处,斛律光觉得自己肯定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去做这种事情。

“小时候,你是斛律部族长的儿子,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指挥千军万马,举足轻重?”

听到这话,斛律光摇摇头。那时候他都要亲自参与打猎,斛律羡把猎物的皮毛射坏了,回家被斛律金打得死去活来。

如果日子过得好,至于这样么?

肯定是混得很惨,需要依靠贩卖动物的皮毛来赚钱为生,斛律金才会痛打儿子啊!

“那时候的你,就像是水井里的一只青蛙,看到的,只有井口上的天空,以为天空真的就这么大。”

对于高伯逸的形容,斛律光并不觉得羞耻,事实上,当时无论是斛律部的人也好,还是高欢也好,都没有想那么远!

“现在,我搭了一个梯子,让你,还有我,还有我们所有人能够爬到井上面去,看看外面的天空有多大,多高,多蓝!

你忍心去把这个梯子拆了么?”

斛律光默然无语,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回去想想吧,你拆了梯子,我还能再搭一个。然而你却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若是想通了,便安心的去晋阳赴任就行了。”

章节目录 第1158章 南攻北守(1) 炎热的夏日一天天远离,田里的麦子,也慢慢变得金黄,似乎只是一转眼,秋天的脚步就悄然来临。

斛律光比高伯逸先走一步,离开了邺城前往晋阳。与他一同前往的,还有斛律光的侄子斛律世达,以及他麾下的神策军精锐。

这些人将作为骨干力量和预备队,来给斛律光使用。

而萧詧那个倒霉蛋,也被高伯逸送走,前往虎牢关,然后会直接从洛阳到弘农城。之后会发生什么,高伯逸可管不着,那是宇文邕要操心的事情了。

值得一提的是,萧詧走后,萧詧的儿子萧岿,还专程带着厚礼来拜会高伯逸,似乎是在感谢他的“不睡之恩”。如果高都督稍微不讲究一点,他头上那顶绿色的帽子戴定了。

这也让萧岿对高伯逸这个人的做派有了新的认识。

以前,萧岿觉得高伯逸是色中饿鬼,只要是有姿色的美女送上门,没有不收的道理。不过从这次的情形看,似乎高伯逸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有一套自己的判定标准。

这样的人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萧岿不由得感觉有些心虚。

高伯逸现在不对自己老婆做什么,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做什么,只看需不需要而已。本来萧詧走后,萧岿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现在看来,也许未必是这样。

这天,高伯逸参观完邺西城的国有纺织工坊,不由得对李德林和杨愔等人大加赞赏。基本上,他想实现的东西,都已经落实到了实处。

被打散的晋阳鲜卑,被再度组织了起来,只不过,不是依靠那些鲜卑贵族为骨干,而是以工坊和流水线为主体框架,用法规来严格约束。

做得好,有奖励,做不好,辞退,然后贬为更下一层的人,从事更危险,更伤身体的劳动。一切都是有偿服务,规矩明明白白。

大半年时间,居然工坊里都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高伯逸这才对所谓的“风土人情”有了更深的认识。

晋阳那边的鲜卑军户,总体而言,质朴刚健,讲究实际,不喜欢谈虚的。像现在这样明码标价,所有的制度都摆在明处,比从前鲜卑贵族动不动就用私刑,甚至是朝令夕改要好多了。

而且还分了田!

高伯逸用的办法,是让他们的土地仅仅能够温饱,家里的人必须要从军或者到工坊里做事,才能让家族延续下去。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尝试。

一旦这些人稳定下来,他们就是高伯逸麾下的兵源,以及争霸天下的资本。

“每个工坊里,都要选出一支维护治安的队伍。将神策军中裁汰的人安置在其中,与工坊的工人对半。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高伯逸对李德林说道。

现在李德林管着“户部”,直接跟邺城那些国有工坊对接,所有的产品都要入户部的库存,然后这些东西就会大部分成为军需。

“可是主公……卑职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我让张晏之协助你。”高伯逸拍拍李德林的肩膀道:“所有的军需,冬天的时候,要能够随时支援战场。特别是棉衣,知道么?”

“喏!”

话都说这份上了,要是再推诿,还是不是男人?

两人走到邺南城的大门前,看到很多人在城门口摆摊卖东西。如今邺南城可谓是寸土寸金,连西域的商人都来这里做生意,然后辗转去淮南的扬州,再到建康,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贸易线路。

邺南城原有的商铺,早就不知道换过多少次主人了,背后不是有关系的就是有钱的。高伯逸对此也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只要齐国还在,邺城这里不会有战争的。在邺北城与邺南城两岸各开辟一块新地方,全部修商铺,具体的你看着来。

每个铺子免税一年。一年之后,收重税!国家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不能便宜了那些经商的。”

明朝死于财政破产,确切的说就是没钱。商业被文官阶层把持收不上税,国家机器被“白嫖”,最后就嫖没了。

所以高伯逸不会在这件事上犯浑,哪怕他现在还不是北齐的皇帝,也要早做打算了。

“喏!这件事是要先放风出去么?”

李德林疑惑问道。

“先说免税一年,不要说后面会收重税。你也不要那么实诚嘛。”

高伯逸嘿嘿冷笑道。

免费的东西,一直都是最贵的。先用免税把你骗进来,等你尝到甜头以后,想走,那得掉一身肥肉才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李德林现在还领悟不到这一点,等一年之后,他才会知道高伯逸现在的谋划,是多么的“毒辣”。

……

“咻!”

长安郊外,一员骑着快马的白袍小将,风驰电掣一般射出一箭,正中一只雄鹿的眼睛!在快速运动之中射中奔跑的猎物,而且还是射中眼睛,足以见得箭术精湛!

这员小将随即翻身下马,然后走到那头公鹿跟前,果然,这一箭异常致命,鹿已经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抬走!”

他大手一挥,大步流星的来到宇文邕的伞盖下,单膝跪下拱手行礼道:“陛下,贺若弼已射中头彩,请陛下过目!”

宇文邕雄心勃勃的希望讨伐北齐,在出征之前,正好是秋猎时节,所以他就把宿卫的府兵军官都拉出到长安郊外田猎!

最大的猎物,就是刚刚贺若弼射中的雄鹿!

很快,四个军士将那头看起来体积不小的雄鹿抬过来,宇文邕看着雄鹿眼睛上插着的那支箭,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洞中窥豹,可见一斑。从这一箭就能看到,贺若弼箭术极有天赋,可与北齐斛律光相提并论!

当然,他还太年轻,还需要磨练。不过宇文邕会给足他机会的。

“来人,将这头鹿赏给贺若将军。他日贺若将军若是沙场立功,另有重赏!”

对于宠臣,宇文邕从来都不吝惜赏赐。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有用的,另外一种是没用的。

很显然,贺若弼就是有用,而且是有大用的人。

宇文邕还注意到,身边的宿卫军官,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贺若弼,这也很好!形成一种良性竞争的氛围,自己的权势会更加巩固。

“差不多,可以试试身手了。”

宇文邕看着天边橘红色的晚霞,喃喃自语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1159章 南攻北守(2) 在邺城外开设商铺的事情,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邺城的众多大佬关注的事情,只有两件。

第一件是秋收在即,去年可是歉收了一年,粮价普遍大涨。今年就等着这批粮食变现呢!收成如何,什么时候能收割完毕,非常重要。

第二件事,其实也是跟第一件事有关的,那就是种种迹象显示,北周今年冬天会进犯洛阳,这件事动静太大,基本上已经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

很多人,都希望从这件事当中分一杯羹,尽量多捞点好处。

邺西城的鲜卑军户想从军,立军功分田地改变状况。

邺城的商人希望中枢能够多采购军需,比如布匹,粮食,药材等物,他们好大赚一笔。

邺城中枢的文臣武将,都希望能参与到这件事里面,弄点功劳,封妻荫子。

在这样一种闹哄哄的氛围当中,杨素从晋阳回到了邺城。一进邺北城,他连家门都不进,就直接去了高伯逸所在的楚王府。

这次回来,杨素吓了一大跳。因为邺南城的大体格局,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是以位于漳河南岸的邺南城皇宫与三台为核心向外扩展,其中达官贵人的宅院遍布,普通人家被挤到更南面的地方。

而邺北城,却是一直在大兴土木,围绕着楚王府,在打造城池内部的结构,统一规划。很显然,高伯逸的心很大,而且是另辟蹊径。

杨素一眼就看出了高伯逸的谋划与长期安排。他觉得,将来高伯逸登基之后,定然是会直接将楚王府“升格”为临时的行宫。

而真正的王都,只怕还不在邺城。

想想也是,邺南城皇宫,高氏皇族一直在用,之前石虎用过,冉闵用过,慕容俊用过,苻坚用过!

转手了这么多次的地方,以高伯逸挑剔的眼光,定然是不会在这里居住的。

好比是被七八个人穿过的鞋子,再给你穿,你乐意么?定然是不乐意的。迷信点说,这座皇宫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惨烈的厮杀与阴谋诡计,不说别的,就说高洋,就在这里留下不少光辉事迹。

高伯逸将来夺取了高氏皇族的江山,住在这里,难道不怕高洋的鬼魂来索命?

心里藏着乱七八糟的想法,杨素来到楚王府,很快就被福伯带到了书房,天刚刚黑,高伯逸还在书房里看书。如今的高伯逸可不比以前了,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光是准备与北周之间的战争,就花掉了不少时间精力。

“主公,我回来啦!”

一看到高伯逸,杨素就激动的走过去行礼。他从晋阳回来,长高了许多,也晒黑了许多,看样子,并不是整日坐在签押房里的。

“坐,说说看,晋阳如何?”

高伯逸将手里的书放下,指着对面空着的坐垫说道。

杨素连忙坐定,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布防图递给高伯逸。

“綦连猛守城应该问题不大。他已经在平阳周边建了五座小城,都是沿着汾河而建的,并未直接拱卫平阳城(山西临汾)。”

按照这个时代的军事常识,建立防御的小城,应该作为大城的“卫星”,以成“犄角”之势。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避免大城成为“孤城”。

而你沿着汾河建五座小城,那能有什么用?

杨素看样子并不像是在高伯逸面前告状,很显然,他是看出了一点眉目的。

“有点意思,你继续说下去。”

“是!”杨素顿了顿继续说道:“綦连猛是采取前轻后重的办法,并未在平阳城布置重兵,而是将军队驻扎在了周边汾水边上,并筑城。

主公请看,这个位置,不仅能够给平阳城支援,而且还可以扼守汾水关。可谓是一道锁就将两座城都看牢了。

卑职觉得若是不出击,只守成的话,保住平阳城绰绰有余。”

杨素为什么这么自信呢?因为在晋阳为数不多的补给线当中,沿着汾河运送补给,乃是一条最便捷最合适的方法。

而这五座小城,正好扼守住了河流的关键地点。运粮的船,能够直接在城外的栈桥停靠,倚靠着汾河,将五座城池天然的联系在一起,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可以互相支援。

高伯逸凝神看着杨素送来的布防图,心中大定!

晋阳那边,由于原本的六镇鲜卑一直苦心经营,所以那里一直都有各种条件,打一场防御作战。只要不浪,守住北线一点问题都没有。

“对了,那里的棉花,铺开了么?”

今年由于晋阳错过了春耕,无法播种粮食,所以高伯逸只好让杨素牵头,在晋阳周边种植棉花!因为棉花播种季节比较靠后一点,所以刚刚好赶上能用。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要铺开棉花的生产,难度真的挺大的。

“主公请看这个。”

杨素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包,高伯逸拆开一看,里面有一团白白的棉花,质地看起来,比高昌国的要好些。

“主公目光如炬,晋阳地界,确实适合种棉。今年也是精耕细作,棉花的产量和质量都挺好的,比之前主公给我看的还要好。

只是,这东西能织布么?”

棉纺织这种工艺,一旦爆发出来,那是会引起工业革命的!

现在高伯逸还是小身板,根本就玩不起。

“织布是可以织的,但是,技术还不算很成熟。”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棉纺织跟丝绸纺织比,那还真是个弟弟!南北朝时期的丝绸纺织,已经可以算是集合前代人的大成。

虽然比不得百花齐放的唐代,但是丝织品,已经出现了相当大的“拳头产品”。而棉纺才刚刚开始,连织布都容易断,纤维不够长,韧性不够高。

“晋阳苦寒,棉花的纺织可以排到后面,先把棉被普及就行。我给你的信上是这么说的,听说情况还不错?”

听高伯逸这么说,杨素恍然大悟道:“邺城的纸被,有好些直接送到晋阳来,将棉花填入其中,然后再运回邺城贩卖。”

还能这样操作?

一时间高伯逸也是有些错愣,要知道,造纸工坊就是他本人的,结果有这么一档事,他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章节目录 第1160章 南攻北守(3) 玉璧城的城头,韦孝宽正看着最后一辆运粮的平板车入城,去年的存粮可都在这里了,现在周国指望的就是今年的新粮。

得到新收的粮食后,宇文邕就会率军出潼关,三路攻打洛阳!而在北线的玉璧城,韦孝宽要做的事情,就是有机会占便宜,那就去占便宜,能攻下平阳自然是好。

如果没有便宜可占,也要把齐军北线的主力拖在晋阳,不让他们南下。若是北线齐军南下,宇文邕的大军就要被包饺子了。

韦孝宽没想错,历史上北齐北周洛阳之战,北周就是这么输的。在段韶没有带兵从晋阳南下洛阳之前,一直稳稳的占据优势。

“将军,齐军在平阳以北的汾河沿岸筑城,似乎是要死保粮道,不打算跟我们正面交锋。他们在汾河沿岸屯兵,平阳城似乎兵马不多。”

长史辛道宪来到城头,递上斥候送来的最新情报。

“嗯?”

韦孝宽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大为不爽!

从玉璧到晋阳,所有大小城池,交通要道,山川河流的大致情况,都在他脑中有个清晰的概念!而北齐军所选择的方略,一句话概括,就叫“积极防御”。

不出击,但是随时准备着出击。好比拳头收回去了,看上去没有咄咄逼人,实际上却是隐隐保护着要害。

有点难搞了啊!

要知道,筑城并非三天两天,要在这个地方筑城,那肯定是早先就看透了周军的战略部署,要不然现在再筑城,肯定来不及。

若是现在再筑城,韦孝宽会让对方知道社会的险恶。

“平阳城守将是谁?”

韦孝宽沉声问道。他原本以为晋阳经过之前的动荡,高伯逸应该是将其重新洗牌,换上自己的亲信。

而高伯逸的亲信,多半对晋阳地区很生疏,很难做到防守严密。

这就是机会所在。

没想到这位平阳守将,居然还有几把刷子!目前的应对没有一点毛病。

战争就是这样,很多时刻,是看双方在战斗开始之前的部署。对此韦孝宽也不是神,他也变不出兵员跟粮草来。

“据说,是綦连猛,也是晋阳的老将了。”

辛道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消息并未完全确认,但是应该大致不差。

“原来是他,难怪了。”

韦孝宽轻叹一声,貌似自己准备的很多贱招用不上了。

“綦连猛在晋阳十多年,一般的方法,很难奏效。”

对方也是对晋阳地区,也就是北齐的北线异常熟悉的老油条了,你想“出奇制胜”,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等陛下出征后就放风出去,说陛下嫌弃我固守不出,想要换将攻打平阳城。”

韦孝宽微笑着对辛道宪说道。

换将?

韦孝宽像是钉子一样在玉璧城钉了十多年了,雷打不动。现在放风出去说要换将,人家会信么?

“将军……高伯逸怕是不会上当。”

辛道宪讪讪的说道。

他可是见过高伯逸的,那厮只有他忽悠别人的份,岂会被这点小伎俩骗过?

韦孝宽摇了摇头,并未过多解释,而是吩咐了辛道宪几句就走了。这点小伎俩确实骗不过高伯逸,但是忽悠一下立功心切的晋阳将领,还是问题不大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綦连猛是降将,哪怕没有反叛的心思,也会极力想立功,在新主那里搏一个更好的位置。

有了这个动机,就必定会进行一些军事冒险,不会安心于守住平阳。不过,万一綦连猛不上当怎么办呢?

其实韦孝宽想的是,如果不上当那就算了,自己又不掉一块肉!这点骗术付出的代价极低,失败了又不会被“惩罚”,那还怕个毛,直接莽就行了。

对于北线,韦孝宽的期待是不高的,这里能获得的收益很有限,风险也很小。当然,这是在双方将领都不犯错的情况下。

若是有一边出昏招,那就很可能是山崩地裂了!

“洛阳……不该打的啊。”

韦孝宽轻叹一声说道。

宇文邕还是太心急了,哪怕高孝珩能够策应,洛阳那边的地势,对于周国来说很不利!只是他又不是皇帝,说了不算啊。

他走下城楼,准备到山崖对面的那座城去转一下,没想到刚刚离开的辛道宪,又急急忙忙的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

“将军,邺城密信!”

邺城!

韦孝宽环顾四周,没人注意这里。他微微点头对辛道宪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签押房。”

两人一路来到签押房坐定,辛道宪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函递给韦孝宽说道:“刚刚有人送来的。”

“人呢?”

“已经走了。”

韦孝宽没有问为什么没有留住对方,因为这一条线,很难得,若是掉了,他们将无法得到邺城的第一手消息。

他们不是没有密谍在邺城,可是那些人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韦孝宽拆开信,瞳孔骤然收缩!

“将军,信上如何说?”

辛道宪一看韦孝宽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

“我猜……罢了。你自己看看吧。”

韦孝宽将信交给辛道宪,信上面说高伯逸已经任命斛律光为并省大都督,总览此次北线作战的所有大军!

完了!

以前是綦连猛还好说,现在是斛律光来了,别说占便宜了,不被对方咬下一块肉来就算不错了。

“这该如何是好?”辛道宪不解问道。

韦孝宽只是摇头,斛律光来了算啥,自己只要当乌龟,缩在玉璧城里就完事了。辛道宪只看到了事情的第一层,却没有看到第二层。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机密的消息,如何能让我等知道?”

传递消息的,据说是高氏皇族的一位王爷,就住在邺城。具体是哪一个,其实高氏一族能收拾的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剩下的选项,真的很好找。

高伯逸一直防着这些人,平日里都很少去渤海长公主府,经常就是睡一觉就走。让斛律光暗地里去晋阳的事情,如何能让高氏一族的人知道?

韦孝宽自己就是做贼的,做贼的人,看谁都像贼!更别说高伯逸本来就是个贱人!

“所以……如何?”

“他离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

章节目录 第1161章 南攻北守(4) “这次去襄阳,你随我同去,立些功劳,回来以后,争取独领一军。你曾经去过荆襄,将来若是灭陈国,我打算以你为主将。

当然,那应该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高伯逸温和的对杨素说道。

这几句话,信息量极大!

首先是这次抗击北周即将进行的军事入侵,高伯逸并不打算直接去洛阳,而是会先去一趟荆襄之地。

其次是会把杨素带在身边,并任命重要职务。

最后则是毫不掩饰的表达了他对于权力的野心!特别是最后那句,语气已经跟皇帝别无二致了。

“主公,卑职何德何能……”杨素客套的说道,实际上心中早就乐开花了!看到李德林在高伯逸身边如鱼得水,他早就心痒难耐了。

“主公,鱼赞来了。”

门外传来竹竿的声音。

鱼赞这个点来做什么,蹭饭么?

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晚上快开饭之前,杨素是准备跟高伯逸谈完事情以后顺便喝点小酒什么的。

杨素心中古怪,他听说鱼赞这个人很会做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要知道快到饭点的时候去人家家里做客,那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

“你家的小娘子还等着在,快回去吧。”

高伯逸对杨素说道,这摆明了就是知道鱼赞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杨素微微点头,拱手行礼道:“卑职告退。”

他心中有种预感,邺城内似乎又有大事要发生了。只是,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呢?他老爹杨敷被高伯逸塞了三个小妾,一口气给自己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他孤身一人,定亲还未完婚,回去不尴尬么?

杨素一人独自走出楚王府大门,却见不断有卫士进进出出,一副忙碌的样子,确实像有大事发生一样。

他打算还是先回家问问老爹,最近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

鱼赞粗通文墨,不善书写。为了让他更好的办事,高伯逸让崔寡妇的二哥崔儦帮着鱼赞打杂,做一些文书工作。

名为打杂,实则监视。

楚王府的书房里,高伯逸看着眼前厚厚一叠卷宗,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写的?”

当然不可能是鱼赞写的,不过确实是他整理出来的,崔儦代笔。一看上面的字笔走龙蛇,就知道不可能出自鱼赞之手。

“主公,还是……先看卷宗吧。”

鱼赞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本来想装个哔,没想到高伯逸一眼就看出他的小伎俩。

“直接跟我说吧,这种东西看着没意思。”

高伯逸摆摆手道。

“喏,是这样的。”

“任城王高湝,跟主公一直有仇怨。只不过他并非出身嫡系,也不受兄弟们待见,所以屡次躲过劫难。

这一次,高孝珩不知道什么原因找到他,让他在邺城当内应,提供消息。于是卑职就做了个局。”

做局?

鱼赞一肚子坏水,高伯逸非常清楚。只不过做局是一项有技巧的“社会活动”,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局的啊。

“如何做?”

“是这样的,卢先生的孙子卢臣客,乃是方外之人(道士),当年与高湝相交莫逆。卑职无意间将斛律将军将奔赴晋阳的事情告诉了卢臣客。

并且嘱咐一定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

“那么,卢臣客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呢?”

高伯逸饶有兴致的问道。

卢臣客是谁?高伯逸的“小舅子”呗,此人一向看不起高伯逸,认为高伯逸是为了得到爷爷卢叔武的才智,而用卑鄙手段对自己的姐姐卢臣萱下手,并占有了她。

而这个时间点,离卢臣客将姐姐嫁给任城王高湝,只差了一天!

卢臣客一直想给高伯逸找点麻烦出口气,这个高伯逸也是知道的,不过当初那件事确实是他做得很不光彩,所以也没把卢臣客怎么样。

毕竟,卢臣客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而已。你看卢叔武看得多通透啊!

“你这一手移花接木,倒是很顺溜啊。任城王府有你的人吧?”

高伯逸笑着问道。

“对,任城王写给韦孝宽的信,原件在我手里,让崔先生(崔儦)模仿字迹之后抄录了一份,然后派人送去了玉璧城。原件在卑职这里。”

鱼赞恭敬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

果然啊,高氏皇族的人,只要是有机会就会给自己添堵。不过鱼赞这一手,有点钓鱼执法的味道。

“这一次就算了,下次你再做什么事情,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岂不闻小不忍则乱大谋?”

高伯逸板着脸说道。

“卑职知道错了,这次也算是错有错着,下次不敢了。”

鱼赞跪在地上小声说道。

“将信件交给大理寺狱的毕云义,然后抄录一份给高湜,让他们看着办。事情做漂亮点,不要老是落人口实,现在不是打打杀杀的时候了,做事是靠这个。”

高伯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卑职知道了。”

鱼赞喜滋滋的走了,至于后续,都很好处理,无非是在高湝身上“安插”一个罪名,然后削掉他身上的王爵,如此这般。

现在鱼赞做这个已经很熟练了。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高伯逸轻声感慨道。

高湝跟高伯逸有私仇么?

抢了老婆,确实是有点私仇。不过话说回来,高伯逸把卢臣萱弄到手,是一天前的事情么?都过了好几年了好吧!

之前高洋在的时候,为什么高湝不找高伯逸的麻烦呢?

所以说啊,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摆脱不了自己的背景与立场。从生下来开始,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自己的敌人,往往已经注定了。

高伯逸也是一样的,他无路可退,他不能手软。

就算他不对付高湝,他的手下,如鱼赞等人,也会想方设法的找高氏一族的茬。

做人不容易啊!当主公更不容易!

正当高伯逸胡思乱想的时候,书房门外传来李沐檀的声音。

“阿郎,卢老先生来了,还用绳子绑了个人……”

呵呵,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高伯逸哑然失笑,实际上他并没有打算收拾卢臣客,不过很明显,卢叔武并不这么想。卢叔武的政治觉悟比卢臣客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让他们来书房吧。”

其实,按以前的习惯,高伯逸应该去厅堂迎接的。不过这个时候过去,显然不合适。

章节目录 开个单章 祝大家除夕快乐 旧的一年终于过去,经历了许多事,大的小的,感觉不亚于一场重生与再造。新的一年,没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其实活着就已经挺好的了,已无法奢求更多。

若是真有什么景愿,我希望世界和平^_^

感谢过去一年来一直支持我的各位大佬,我们书中再见。

章节目录 第1162章 南攻北守(5) 高伯逸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大半夜的什么都没穿,像是刚刚从被子里拖出来的一样。

对方容貌相当的俊秀,甚至可以说是“男生女相”,这张脸就是跟他姐姐比,也不逞多让。

卢叔武拿着一根柳条,不断抽打着这个年轻人,每一鞭子下去,都会在身上留下一道血痕。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直抽。挨打的家伙梗着脖子,脸上的表情倔强,似乎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如果一直抽下去,这家伙被打死也不一定。不过卢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不一会就气喘吁吁的,倚靠着书房的门框,像是风一吹就会倒地一般。

“竹竿,把人带下去治伤,然后送他回去就行了。”

高伯逸轻声说道。

卢叔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目光,随即又消失不见。

等竹竿等人离开后,高伯逸给卢叔武倒了一杯茶,两人对坐于桌案,就听到卢叔武一声长叹,表情落寞。

“儿孙自有儿孙福,卢老爷子别想太多了。”

高伯逸笑着说道,对卢臣客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

这话说得卢叔武老脸一红,自己的小套路被高伯逸一眼看穿,不过却没有点透,多少留了点面子。

“这孽障若是有都督一成的胸怀,老朽足以含笑九泉了,唉。”

此次卢叔武对卢臣客极为失望。

虽然他也没想着要这小子多么有出息,但是你总不能是非不分,胳膊肘往外拐吧?对于卢臣萱的事情,卢叔武看得很通透。

求别人办事,不付出点代价,这可能么?

一个妙龄女子求男人办事,不献出身体给对方享用,这可能么?否则别人凭什么帮你?

只要最后事情办成了,那就是绝佳的好人品,最怕的是那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家伙。所以亲身经历过这件事的卢叔武就明白,高伯逸的人品是不错的,至少已经强过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男人了。

要是当初真的什么都不要就把自己救出牢笼,卢叔武才是真的会担心高伯逸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帮人做事不求回报的人,要么,迟早会被拖累死,要么,则是所图甚大的老奸巨猾之辈,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卢老爷子深夜来此,恐怕不止是为了卢臣客的事情吧?我从未想要怎么对付他,卢老爷子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今夜来此,莫非是为了洛阳的事情?”

高伯逸看到卢叔武茶杯里的茶凉了,又给他倒了一杯。

“大都督目光如炬啊。”

卢叔武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卷,递给高伯逸说道:“守住洛阳,首要是邙山。在邙山上屯扎一支精兵,以备不测。”

想来这个纸卷就是邙山的地形图以及适合驻扎的地点。高伯逸接过纸卷放到一边,看也不看问道:“卢先生似乎有未尽之意,可否言明?”

卢叔武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恳切说道:“宜阳乃是周国前哨,如骨鲠在喉,不得不破。

先帝在时,不破宜阳,是因为敌出弘农容易,随时可以攻打宜阳。而我军坚守宜阳,若胜,则周军可以从容退回弘农城,若败,周军则会乘胜追击到洛阳城下,得不偿失。

宜阳城小地平,不易坚守,不如让给周军,当时是这么考虑的。”

卢叔武说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就算是北周,也是在弘农城布置重兵,而宜阳城只有不到千余兵马,仅仅是起了个前哨的作用。

很明显,北周也没打算把宜阳建成一个桥头堡。当初王思政筑城的时候,选的两个点,一个是现在的玉璧城,另一个就是现在的弘农城。

都是屯兵的好地方。

“所以,卢先生是想……把周军放进来打?”

高伯逸想起了某些事情,试探性的问道。

“老朽确有此意。”

卢叔武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水道:“洛阳号称是小四塞,但到今日,原来的那些天险,都变成了幻想中的防线。实际上洛阳乃是一处四面漏风的屋子。”

看到高伯逸听得认真,卢叔武继续说道:“北线,周国可能会出轵关(今河南济源市城西),攻打河阳三镇。此一路,不过是牵着河阳三镇兵马南下而已。”

隋唐时期,位于洛阳西北的河阳三镇,成为了连接长安与洛阳,并防备洛阳西北方向的铁锁!以至于中晚唐时,这里的节度使层出不穷,深刻影响着晚唐时的政局。

从后面的发展趋势看,高伯逸就知道河阳三镇的要害,卢叔武说得一点都不错,眼前这位,才真是不枉费当初自己冒险在高洋虎口下救人。

“卢先生请继续。”

“南线,要害在悬瓠城(今河南汝南县)。”

这个地方,自古就是要害之地,今后也一直是,直到民国时期,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原本,这里是梁国地界。由于侯景的乱入和梁武帝的作死,最后这里被北齐占据。

卢叔武不说,高伯逸还真是忘了。悬瓠城的守将乃是豫州刺史独孤永业!

原本豫州刺史是王士良,此人乃是三朝老臣,一直是长山王高演的亲信。邺城动荡之后,高演逃亡晋阳后,王士良举家逃亡北周,现在怎么样高伯逸也没打听。

不过高洋刚刚死的时候,高伯逸就派独孤永业镇守悬瓠城,直至今日。

“荆襄王琳,乃是一大威胁。若是王琳与周国媾和,攻打悬瓠城,那么洛阳南线危急。相反,若是能将王琳争取过来,不但悬瓠城无忧,他们的兵马,还可以用来牵制周军。

这两路无忧的话,无论周国从潼关出多少兵马,此战必败无疑。”

卢叔武十分笃定的说道。

这下高伯逸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卢叔武几乎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说了。

如果说一个人的想法,可以算是个人的偏执与妄想的话,那么两个有经验有本事的人,得到的共同结论,绝对是可以说明问题的。

“有卢先生在,我才敢带着兵马出征啊!”高伯逸感慨的说道。

去荆襄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要搞定了王琳,洛阳的南线无忧,那么无论宇文邕怎么折腾都行。

为什么高伯逸不担心北线的河阳三镇呢?

因为镇守河阳三镇的人,在几个月前,以编制改革的名义,就已经换成了独孤信和他麾下的嫡系兵马。谁都能跟北周媾和,独孤信却没有空间做这件事。

章节目录 第1163章 南攻北守(完) “卢老爷子慢走。”

“好说好说,高都督也早些歇息吧,老朽是不能上阵杀敌,战阵之上,还是要靠高都督运筹帷幄才是。”

卢叔武对着高伯逸行了一礼,两人不舍告别。竹竿刚刚把卢臣客送回去,这下又要送他爷爷回去,完全变成了一个跑腿的。

“呼!”

高伯逸吐了一口浊气,心中大定!

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高考之前,做了最后一套模拟考试的卷子,然后拿了满分一样。

感觉思维里面的那些障碍,脑子里担忧的那些问题,已经一个个都亮出了答案。他现在已经无所畏惧,等着宇文邕前来过手!

“决定国家发展的,始终都是人才啊!”

高伯逸感慨的自言自语道。

唯才是举,不问出身,不管是什么人,样貌如何,性格如何,只要是有才华的,就给他施展的舞台!

将来哪怕是北周那边的人,只要可以用的,也一样要用。没有这样的胸怀,是做不成大事的。

正当他准备进府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的树下,站着一个年轻女人。那身形在月光下看着格外的柔美,楚楚可怜的。

高伯逸一眼就认出了是谁,他慢慢走过去,揽住对方的肩膀,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进府里,站在外面做什么?”

“我……只是有点不安。”

眼前的年轻女子正是卢臣萱,卢臣客的嫡亲姐姐,也是高伯逸的妾室。当然,没有名分,也不住在府里,还生下一女,堪称是范阳卢氏的丑闻之一。

她今天为什么会来,大概,跟卢叔武是一个路子,为了卢臣客求情而来的。早前卢叔武拿着柳条鞭打卢臣客,在高伯逸面前使出吃奶的劲头。

为什么要如此?

说白了,不就是为了让高伯逸心里不惦记这件事么。以高伯逸的性格,定然不会杀掉卢臣客,但是给这厮穿小鞋,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情进来再说吧,没有人会在门口说话的。”

两人来到一间偏房里,卢臣萱小脸有些苍白,不安的绞着襦裙,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

“你弟弟的事情,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再追究,你可以放心的。”

“嗯。”

听到这话,卢臣萱轻轻点头,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你……怕我么?”

高伯逸忽然轻声问道。

诶?

卢臣萱抬起头,看了高伯逸一眼,却不敢直面他的眼睛,随即又低下头不说话。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一屁股坐到床上,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卢臣萱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轻轻的坐到高伯逸身边,两人的身体倚靠在一起,却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隔着一样。

“你现在若是离开,你觉得我会对你怎么样么?”

高伯逸平静的问道,他慢慢握住卢臣萱的手,对方先是浑身一颤,最后也用软绵绵的力道,和高伯逸的手握着,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阿郎……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卢臣萱的声音,比蚊子还要小,几乎都要听不到了。

“那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阿郎……现在不一样了啊。”

卢臣萱的性格有些内向,但是,她跟高伯逸之间也有过数不清的男欢女爱,还有一个女儿,为何当她弟弟卢臣客出事之后,她就害怕了呢。

高伯逸终于明白,其实眼前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只是自己的地位变了。所以两人之间的相对关系,就发生了改变。

你在别人眼中如何,有时候并不是看你这个的意愿如何,而是看你的能力如何?只要有你能力做某些事,无论你是否有这个意愿,都会对周围的人,产生本质性的影响。

生杀予夺!

高伯逸脑中出现了这个词。

卢臣萱为什么会害怕,还不是因为自己可以轻易夺走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而以前,她起码还有卢氏这条退路,现在却连退路也没有了。

“唉!”

高伯逸长叹一声。

所谓有得必有失,大概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在你变强的时候,有些东西也在悄然改变,不是你装作看不见,它就不存在的。

“阿郎……你怎么了?”

卢臣萱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错了,好像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你还恨我么?”

高伯逸问了一句让人意外的话。

“恨?”

卢臣萱一愣,有点不明白高伯逸到底是个怎样的思维。自己的爷爷卢叔武,现在是高伯逸的重要高参,一身抱负得以施展。

她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还有个乖巧的女儿陪伴身边。要是这样也恨高伯逸的话,那岂不是跟白眼狼一样?

“阿郎如果是说那件事的话,妾身觉得是不值一提的。”

“其实,阿弟想的,始终是给我一个名分,任城王妃,就是他的打算。可是,那个也并不是我想要的。这点阿郎没有想明白。”

好吧,高伯逸突然觉得是自己“丑人多作怪”了。

“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吧。”

“嗯。”

……

荆襄酷暑,天下闻名。如今虽然刚刚入秋,然而秋老虎依然凶猛,直到晚上,才有阵阵凉风来袭。

襄阳城外栈桥边停着一艘大楼船,谁都知道,这是王琳的座舰。楼船顶楼的,点着许多昏黄的渔火,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正倚靠着栏杆,眺望远处汉江江面,时不时发出一阵感叹。

“主公这是有心事么?”

看到王琳一直唉声叹气的,长史陆纳来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宇文邕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按兵不动待在荆襄。只要两不相帮,将来就会封我我荆襄之主。”

王琳把怀里的信交给陆纳苦笑道:“加上高伯逸的那封信,我手里已经有三封信了。”

啧啧啧,随便想想就知道,这三封信,肯定就是来自北齐,北周,南陈!王琳现在可是香饽饽了,他倒向谁,就会极大影响场上的局面,可谓是举足轻重。

“那主公觉得如何?”

“无论怎么看,都是高伯逸更有诚意。”

王琳沉声说道:“只不过,其他两家,要我做的事情,乃是什么都不做!而高伯逸却是要我带着你们去淮南,所以我心中尚且有顾虑啊。”

章节目录 明日四更 写了一章,没状态了,留到明天一起发吧,明日小爆一下。

章节目录 第1164章 天才总是不被理解的(1) 北周失去荆襄后,犹如一块大饼被人狠狠咬下来一块,整个防御体系都变得支离破碎。特别是以樊城为支点的突出部,处于北齐与王琳势力的包夹当中,陷落只需要一个时辰。

好在王琳也无力攻打周国,也懒得做什么文章,一直都是按兵不动。所以宇文邕只得下令周军死保“沔水(汉江)走廊”,并以安康城为支点,进行南线防御。

实质上,坚守樊城的数百周军,已经成为弃子。

襄阳沿着汉水往上游走是安康城(今陕西省安康市)位于安康盆地,乃是一块不折不扣的河谷盆地,东西流向的汉江穿过其间,南北都是丛山峻岭。

不仅仅是安康城,就是沿着汉江一线的城池,多半都是这样的地形地貌,他们都是以汉中为出发点的“沔水走廊”的一部分。如果要入蜀地,就必须沿着汉江一路打过去,反之亦然。

这条“走廊”的起点在汉中,终点在襄阳,两处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丝毫大意不得。

其实,沿途的城池,都不值一提,就算占了,也如同老鼠钻到仅能容身的洞穴里一般,看似在防守,实则与人质无异。唯独襄阳城与汉中城,是决定战略走向的核心地点。

秋收在即,汉中城外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百里大山延绵不绝,突厥公主一到这里,就被迥异于草原的景色迷住了,撇开宇文宪四处游玩。

而宇文宪这位北周王爷,却不像阿史那玉兹那么潇洒快活,他担忧的事情有很多,沿路他看到了长安以外的农夫在田间筚路蓝缕开荒,一个个面有菜色。

不由得对周国的国力深感忧虑。

高伯逸整天都在脑子里“下棋”,想着怎么一统天下。宇文宪也跟他一样,虽然没想天下一统,却整天考虑着怎么才能为周国开疆拓土。

“神举,你以为如何?”

宇文宪询问坐在对面二十多岁的青年道。

此人叫宇文举,字神举,上党郡武乡县(今山西省武乡县)人,宇文泰族子,仪同三司宇文显和(宇文泰族兄)之子。

宇文举少年老成,又是周国宗室,很早就投靠宇文邕,并暗中为宇文邕通风报信。宇文护死后,他就直接上位了。

这次宇文邕派宇文举随宇文宪一同到汉中城,其实也有监视宇文宪的意思。不过宇文举本人也很有才能,宇文宪并未当他是麻烦人物,事事都与其商量。

一路上,宇文举暗暗观察宇文宪平日言行,感觉这位王爷确实没有不臣之心,要不就是大奸大恶太会装了。

“如何?”

听到宇文宪的话,宇文举一愣。两人本在签押房下棋,宇文宪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搞得宇文举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没听清楚对方之前说了什么。

其实宇文宪什么都没说。

“哦,我是说,我们出兵襄阳,如何?”

宇文宪略有点尴尬的问道。

这话吓得宇文举浑身一哆嗦。

“你疯了?我们严密戒备王琳北上,他不来找我们麻烦就够了,我们还去找他的麻烦?”

宇文举不是不学无术的废物,相反,他很有才能,能文能武。宇文宪的想法,不是在立功,而是在作死!

一旦攻打襄阳失败,王琳极有可能派兵沿着汉江一路打过去,直到击破汉中!汉中完蛋,蜀地和关中都危险了!到时候周国要崩盘啊!

三国时期,为什么刘备要跟曹操在汉中死磕,而汉中归属刘备后,蜀汉的版图才算是确定下来?

不就是因为这地方太重要了么!号称是蜀地门户,关中后院。

宇文邕交给宇文宪的任务,根本就不是什么打襄阳之类的军事冒险,而仅仅是守好汉中。只要守好了汉中,那就是于国有大功!

“嘛,我只是说说罢了,你莫要当真。”

宇文宪摆摆手说道,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说说而已,而是在脑子里思考了很久以后才得到的结论。

“齐王,我算是你族兄,本不该多说。只是,现在你不仅仅是齐王,你还是汉中城的守将,国之重担,不得儿戏。”

宇文举肃然道。

他手里有宇文邕的密令,一旦宇文宪有不轨举动(主要是谋反),立刻将其拿下,送回长安受审。

如今宇文宪虽然并没有谋反的举动,但他想打襄阳的想法,在宇文举看来,跟送人头给王琳并无二致。

这也可以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乱臣贼子”。如果宇文宪敢将想法付诸实践,那么他绝对不会手软!

要知道,宇文举麾下有一支千人的精兵,那可是不归宇文宪节制的。

“没事了!这里有点闷,我去田间走走。”

话不投机,两人不欢而散。宇文举认为宇文宪是个神经病,宇文宪则是有种“天才不被人理解”的寂寞。

来到田间,农民们正在地里收割麦子,一片片的金黄。宇文宪找了个干燥的草垛,往上面一趟,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有种深深的疲倦感。

今年他才十六岁!

为什么十六岁就要活得这么累呢?

本来,作为北周的王爷,他的日子,应该很潇洒才对啊!为什么要整天去想那些打打杀杀的呢?自己又不是周国皇帝!

“哟,难得呀!”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宇文宪就感觉香风扑面,随即身边的草垛重重的压了下去,自己的夫人阿史那玉兹就这么直接躺在了他身边。

“心情不好啦?”

两人已经在床上不知道多少次的“坦诚相见”,阿史那玉兹也不避讳什么,直接趴在宇文宪身上。大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

“躺边上,我跟你说说话。”

宇文宪无奈的叹了口气。

“到了汉中,难道不是你最大?”

阿史那玉兹疑惑问道。

“你说,是不是我有点自以为是?其实,宇文举认为不打襄阳,也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他没有看到,对手会怎么行动。如果你等对手都行动了再去准备,那么就会再慢一步。

一步慢,步步慢,最后想不输都难。”

大概是知道阿史那玉兹啥也不懂,宇文宪继续说道:“皇兄要出击洛阳,若是我是高伯逸,只要联合荆襄王琳作为预备军,等周国大军在洛阳打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杀出来,那么皇兄到时候能不能回到潼关,都可能会是个问题。

若是我能现在就将大军调动到安康城待命,一旦荆襄空虚,我便能在背后插高伯逸一刀。

就算不能胜,夺回荆襄是问题不大的。”

说着说着,耳边传来悠长的呼吸声,阿史那玉兹居然睡着了。

章节目录 第1165章 天才总是不被理解的(2) 处理完邺城的事情之后,秉持兵贵神速的原则,高伯逸和杨素等人,轻车简从离开邺城,过枋头,渡河到官渡,又一路向西到达虎牢关。

虎牢关,又称汜水关、成皋关、古崤关,是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西边的门户是潼关),位于今河南省荥阳市西北部16公里的汜水镇境内。

当年在虎牢关前,董卓大军和三国诸侯决战于此,更不要说之前大大小小的战役了。其实汜水关到现在并不是那么坚固,它不像是潼关那样利用山脉“山路十八弯”的地形来防御。

地势的险峻程度,也远远不如潼关。

只不过这里是山脉与黄河的一个细小夹角,把军队布置在这里,就能极大遏制两边的军队通过。

高伯逸到这里来,只是路过,顺便见见王峻,再看一下神策军状态如何。他很快就会启程去荆襄。

来到虎牢关城头,高伯逸心中暗暗叫苦。其实,历史上虎牢关没有挡住周军,除了当时齐军无心作战以外,跟这里的地形也不无关系。

虎牢关成名于《三国演义》,实际上也是被这本书给毁了,以至于无人在乎它的真实样貌。连高伯逸都犯了这样的常识错误,若不是这次到此一游,只怕还真会坏事。

这座城池,是后来高欢修的。事实上,汜水一带,道路很多,废弃了的城关,都不止一处。

战略上说,虎牢关确实很重要。战术上说,这里离“雄关”,还差了一个数量级。

“高都督,这边请!”

王峻带着高伯逸四处巡视,来到城头,他指着远处几座小城道:“神策军各部在那些城池里驻扎,形成了一道防线。

若是洛阳有事,短期内敌军也不会突破防线到中原腹地。”

王峻略有得色的说道。

他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只可惜经验多年的洛阳,被高伯逸下令让给高孝珩了。至今王峻也不明白高伯逸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错,王将军费心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说道。

老王头脑确实挺清醒的啊,明明知道虎牢关不可能出什么事情,还一板一眼的筑城,这下可以算是“保底”了。

在高伯逸预料中,洛阳丢了也就丢了,后面夺回来就是了。只要绞杀对方的有生力量,以及歼灭高孝珩等人的势力,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两个目标不分先后,无论哪一个做到了都好。若是一箭双雕,那简直完美。

王峻只能算是高伯逸体系里的“外围”,当了一会向导之后,王峻就识趣的告退,把空间让出来给高伯逸和杨素了。

“如果你是宇文邕,你会怎么办?”

高伯逸将手放在城头的女墙上,晒了一天的石块,现在略微有些烫手。他很想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作为三军统帅,有时候身上的压力那真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

“给王琳写信,两不相帮。”

杨素想了想说道。

这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看法。

“那你觉得,王琳会两不相帮么?”

人心隔肚皮,其实高伯逸也不敢确定王琳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凡事都还有个“万一”呢。如果王琳“想不开”,那么后果会非常严重。

“如果我是他,会赶紧的离开荆襄这个是非之地。这里出事只是迟早,问题是,王琳要是犯浑了那要如何?”

正常情况下确实是这样。

高伯逸轻叹一声,人生当中,往往会遇到别人给你“垫一下”,你才能走向成功之路的情况。每一次在外人看来稳稳当当的事情,其中都有不为人知的险之又险。

“如果你是宇文邕呢?你会如何出兵?”

这可把杨素难倒了,沉思片刻,杨素沉声说道:“若是王琳决定配合我们北上,出击洛阳,那么荆襄定然空虚不堪。

主公哪怕派人接管荆襄,也会有些人生地不熟的问题,难以应对突发情况。

如果这时候有一支周军,从汉中顺流而下,只需要几天,就能出现在汉江江面上。若是急攻襄阳城,搞不好还真有可能得手。”

杨素说的,其实高伯逸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不过,这里面有个明显的悖论,并不会让人感觉很棘手。

第一,周军不可能对王琳大军的动向时时刻刻掌握。只要拔掉樊城这颗“钉子”,周军很快就会变成瞎子。

第二,若是大军顺着汉水而来,偷袭襄阳不成,那么,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第三,周军不善水战,只要王琳留一支水军在汉江江面上,周军来了等于送人头。

那么,万一这三条,都被王琳,或者高伯逸忽略了呢?

万一齐军中有内奸(比如高氏皇族的人),能给周军通风报信呢?

万一王琳大意了,又或者那些跑船的士卒不愿意留下来呢?

万一周军秘密训练了一支水军呢?

难道又要赌一把么?

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王琳留下一万人守城,周军要如何破城?”

高伯逸凝神问道。

他有点想不明白,难道周军就直接送人头?世上没那么傻的人吧?

“我若是周军将领,根本不需要穿军服。王琳大军是没有军服的,只要有内应,让城内的守军认为他们是临时返回的大军即可,并不需要直接攻打城池。”

杨素给高伯逸描述了一下周军会怎么操作。

第一步严密掌控王琳大军的动向。

第二步做些准备,抓一些当地人打听情况。

第三步等王琳大军主力离开不久,就大摇大摆的出现了襄阳城外,以有秘密军务入城为由,要守军打开城门。

似乎做到这些,比硬扛襄阳雄城要简单多了,而且很有可行性!

杨素的话,吓得高伯逸一身冷汗。

“所以说,我们去荆襄之后,还需要让傅伏带着人接管襄阳城,并且让他死守城池,不让任何可疑的人进来,包括王琳的人马,对么?”

高伯逸马上想到了杨素馊主意里面的关键要点。

如果诈城的人是王琳的人,他们不会不知道,城池已经易主。

如果诈城的人是周军,他们一定会打着王琳的旗号,那么直接放箭就行了,不必跟他们啰嗦。

“正是如此,所以此番谈判,一定要让我军先接管襄阳城才行,不然,我们后背发凉啊。”

如果襄阳丢了,这场战役就好比是走象棋将和帅被吃了,直接就认输,根本不必打下去。

章节目录 第1166章 天才总是不被理解的(3) 韦孝宽教过宇文宪一个办法,就是自己制作简易地图,然后在地图上进行推演,站在敌人的角度,推测应该采取的策略。

韦孝宽用这个办法,想出了不少正确的方略(虽然都没有被采纳,也有些是马后炮)。如今宇文宪也是得其真传,虽然条件不好,能找到的资料也有些缺陷,不过他还是尽量还原了洛阳地区的地形地貌。

多亏洛阳是北魏的首都,存留下来的资料比较多,不然宇文宪还真要抓瞎。花了几天时间,宇文宪终于完成了一副简易的“地图”。

行军或许完全不够用,但是推演一下战争进程,已经是绰绰有余。

宇文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然后一整天都没出来。除了阿史那玉兹送饭进去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其中,也包括宇文举!

这天傍晚,书房的门开了,阿史那玉兹急匆匆的跑进去,就看到一向都是肃正又注意仪态的宇文宪,失魂落魄的跪坐在软垫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挂着墙上的地图,连自己老婆进来了都不知道。

“我饿了,你送点吃的给我。”

宇文宪轻声说道。

阿史那玉兹何曾伺候过别人?不过现在好像不是闹腾的时候,她还算懂事的哼了一声,叫下人送来一碗粥给宇文宪,后者狼吞虎咽的吃着,毫无形象,毫不顾忌。

关上书房门,阿史那玉兹低声问道:“怎么了?皇帝要对付你么?”

草原上一样不缺乏政治阴谋,阿史那玉兹没见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宇文宪不关心她说的那些,而是抬起头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阿史那玉兹整天到处跑,问问她,反而会比较靠谱。

“没什么事情吧,要说有的话,今天去田间的时候,听那些农夫说马上有徭役,各家要派人去关中帮忙运粮。我也不清楚。”

运粮……居然要调动汉中的人,这到底是要运多少粮草?

宇文宪心中一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并未掌握汉中的民政,也不知道征发徭役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在另外一套系统里面完成的。

说白了,现在军队的招兵,和军队有关的徭役,都是在“折冲府”这个系统内部完成了。之前范围还没这么大,后来宇文邕军事改革之后,将折冲府的征兵范围扩大到了所有自耕农!

其中亦是包括打杂的辅兵。

这个体系,宇文宪是无权过问的,甚至,他都不知道其中是怎么运作的。这是宇文邕的统治基础,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你傻了呀。这几天都不碰我,你又没有别的女人,到底是在想什么?”

阿史那玉兹不满的说道。

要是真有其他女人倒是好了,这段时间宇文宪像是得了病一样,整天对着地图发呆,除了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外,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了!

“你先去卧房,我等会就来,你让我静一下。”

宇文宪疲惫的摆摆手说道。

阿史那玉兹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便走。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可恶的宇文宪,可恶的周国人!

等她离开书房以后,宇文宪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他将信纸平铺到桌案上,一字一句的反复阅读。

这是韦孝宽在临行前,对此番攻打洛阳的一番见解。宇文宪结合自己的想法,以及听到的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得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

如果没有“救兵”,这次宇文邕御驾亲征,搞不好,会死在洛阳!全军覆没!

齐国,极有可能,已经在洛阳布下了天罗地网!

北周攻打洛阳,看上去就潼关一条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大军出发,都是从潼关走,但是并不是傻乎乎的一路奔袭到洛阳。

韦孝宽在信中预测,此番洛阳之战的关键点,在于高孝珩到底有多大能耐,以及,他会是什么立场。

只有把高孝珩和他麾下的军队,都看成是周军,这一仗才有得打。

不然的话,后路很容易被断掉。

洛阳就是围棋里经常出现的“劫”,占是占不住的。只有把这里当初是绞杀对方的战场,不断在这里打胜仗,消耗对手,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韦孝宽首先就认为不能打洛阳。

然而他说不过宇文邕。

既然要打嘛,那就让高孝珩在前面吸引北齐的火力,让齐国人内斗,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周军再入局。

可是这里有个问题,要是他们打不起来呢?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所以韦孝宽对于周军“入场”感到很担忧。

洛阳南面的宜阳,北面的河阳三镇,都是关门的“铁锁”。周军要是想放心大胆的跟高伯逸在洛阳掰手腕,这两个地方,一定要保证!

这还是在洛阳打赢的情况下。

若是打输了,那真要想想怎么把大军带回潼关。

在韦孝宽的建议下,宇文邕给王琳写了一封信,让他按兵不动,不要帮高伯逸来打洛阳。要知道,现在王琳是名义上臣服于北齐的。

王琳要是帮高伯逸给周国一锤子,倒也说得过去。

为之奈何?

越想越怕!

宇文宪觉得,现在大概就宇文邕觉得洛阳是他的囊中之物。

其实这一点倒是宇文宪想得差了,宇文邕无论再怎么蠢,也不会认为齐国很好欺负,可以随意揉捏。

宇文邕执意要出兵洛阳,一来是想看看朝中谁是顺从他的,谁又在暗中说一套做一套。

二来则是想看看齐军的成色,跟周国改革后的府兵相比,到底如何,双方战力相差多少。

三来么,宇文邕也想试试齐国的深浅,以及自己灭齐,还有多少距离。

这是皇帝的思维,宇文宪无法理解,正如宇文邕也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一样。

看了许久,宇文宪将信纸拿起来,放到油灯下烧掉,直到全部化为灰烬之后,他这才长叹一声,起身朝着卧房走去。

床榻上,阿史那玉兹背对着他,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明明知道他进来了,也不转过身来。

“还在生气?”

“我才不会生气,哼。”

阿史那玉兹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宇文宪摸着黑褪去她衣衫的时候,她却一点都没挣扎。

章节目录 第1167章 天才总是不被理解的(完) “阿郎,今日我才感觉到,你真是个伟丈夫。”

阿史那玉兹躺在宇文宪身边,喘息着说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热,但如此的激烈和疯狂,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宇文宪也是人,被宇文邕猜忌,被宇文直暗算,明里暗里多少麻烦,他也很恼火的。这股戾气,今晚全发泄在阿史那玉兹身上了。

“伟丈夫么?我算什么伟丈夫?”

听到阿史那玉兹的话,宇文宪自嘲道。

今晚他确实是大展雄风,让平日里一直占据主动的突厥公主连连讨饶。只不过,在床上威风有用么?

能有什么用?学嫪毐?

宇文宪轻叹一声道:“高伯逸这个人,虽然在齐国,与我们是敌对关系。但是他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作为齐国的王爷,很多事情,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你就是做事瞻前顾后的,有什么事情,去做不就行了?”

阿史那玉兹不满的说道。

唉,也就你能这样。

宇文宪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是这样的,皇兄此番要出征洛阳,极有可能会落入齐国人的陷阱,甚至能不能回来,都会成大问题。我不能窝在汉中什么都不做。”

宇文宪觉得还是要把某些事情告诉阿史那玉兹。

“他要是不在了,那你是不是周国皇帝?”

阿史那玉兹小声问道。饶是她平日里说话不怎么过脑子,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能乱说。

“皇兄不在了,周国就乱了,哪有我什么事啊!”

宇文宪苦笑道,并未追究阿史那玉兹话语里的不敬之意。

反正这位突厥公主看不起宇文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嘴里说出什么话都有可能。说真的,宇文宪还真是有点担心突厥那边找什么茬。只要阿史那玉兹乖乖的,话语过分一点,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既然……你不想自己当皇帝,那你想怎么救他?”

阿史那玉兹问道。

她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要么,你自己当皇帝,现在要暗暗帮助齐国人,让你哥宇文邕死更快点。

要么,做点什么事情,不让宇文邕掉坑里,保住他的位置。

总比在这里自怨自艾要好。

不得不说,阿史那玉兹的思路,还是相当明晰的。

“我还没想好。”

有件事,宇文宪还没有下决心。这几天他魂不守舍的,其实就是内心一直在挣扎。

“话说,你这么想救他没?”

阿史那玉兹又问了一遍。

“如果我带兵突袭襄阳,那么,宇文举一定会向皇兄告发,甚至他都会想办法将我押解回长安。这样的话,所有的计划就会全部功亏一篑。

不,应该说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宇文宪带着恨意说道。

他恨谁?

他恨宇文直。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如果不是宇文直,宇文宪现在不会被困在汉中。只要他能出现在宇文邕大军之中,就会有更多更好的办法。

甚至说服宇文邕也不一定。(他自认为的)

可这一切,全被宇文直给毁了。

正因为宇文直死得不明不白,宇文邕必须要给太后一个交代,才让自己远走长安来到汉中。宇文直这个混蛋没有做过一件于国有益的事情,他死后居然还要闹出这么多幺蛾子!

有时候宇文宪真是想挖宇文直的坟,然后把这厮抓出来再打他几耳光!

“不就是一个宇文举么,阿郎派人把他抓起来,控制他的卫队。等拿下襄阳城,一切都好说了。”

阿史那玉兹满不在乎的说道。

卧了个槽,你还真敢说啊!

宇文宪被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野娘们的思维,确实跟中原人士大不相同。一句话就是莽,有什么事情,先莽完再来收拾残局。

“如果那样,恐怕将来夺取了襄阳,皇兄也容不得我了。”

宇文宪一口否决了阿史那玉兹的建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哪里有那么多难处?”

阿史那玉兹脾气又上来了,推开宇文宪,自己睡到床榻里面,背对着他。

对哦!

阿史那玉兹的气话很难听,宇文宪不会当真。但是对方有句话说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做人总不能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关键时刻,一定要拿个主意。

哪怕是走一条绝路,也比犹豫不决要好太多。

将宇文举控制起来,将他麾下的亲兵队伍兼并,这个想法,确实有些放肆跟大胆,完全不可取。

不过,一手软的,一手硬的,对宇文举双管齐下,貌似可以试试?

宇文宪在心中慢慢形成做事的步骤。

首先邀请宇文举吃饭,在席间,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不出意外,宇文举一定会激烈反对,甚至以举报他宇文宪作为要挟。

但肯定不会动手。毕竟,宇文宪的想法也是为了国家,又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宇文举不会因为一个人有了了不得的作死想法,而去告发对方。

这时候,宇文宪再以同归于尽作为要挟,软化宇文举的态度,同时晓之以理,说明此番出击襄阳是为了洛阳之战,一盘棋。

这也,宇文举肯定也会动摇。

最后,再来是如果宇文举不同意,那么就会将其软禁,然后再写信给宇文邕,说自己准备出击襄阳,并且宇文举也赞同,大家一起下水玩!

事情到了这一步,宇文举应该不会继续挣扎,而是会认真思考出击襄阳的利弊,以及此番操作的可行性。

有了宇文举的配合,不但能得到那一千精兵,而且还可以从容部署。等攻下襄阳之后,宇文邕只会觉得是宇文举“懂事”。

当然,他会更加讨厌宇文宪!不过连宇文宪本人都不在乎这一点,宇文举担心个什么呢?

宇文宪觉得这一招似乎可以试试。

……

一路轻车简从,高伯逸带着杨素等人,来到了荆襄重镇郢州!这里也是北齐在南方最重要的一个据点。

目前镇守郢州的,正是当初投降高伯逸,连家眷都送到邺城的侯瑱。

当高伯逸出现在郢州城下的时候,侯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这厮居然跑郢州来了!

现在高伯逸在齐国什么地位,侯瑱当然知道。只不过对方一直没派人来招揽他,所以他心里还不是很有底。

“高都督请。”郢州城下,侯瑱恭敬的给高伯逸行礼说道。

“嗯,这次来,我想带蛟龙军北上襄阳。”

高伯逸微微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1168章 运作(上) 郢州城(今湖北武汉武昌区)的城头,高伯逸看着长江江面上,一艘艘战船鱼贯而入水寨,十分雄壮!

别看郢州城内的步卒不值一提,侯瑱麾下的水军,还是相当雄壮的。只不过,高伯逸对于这支军队上岸以后的表现怎么样,心里还不是很有底。

“大都督……是否,要讨伐王琳?”

四下无人的时候,侯瑱将高伯逸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问道。

说实话,他的内心是相当期盼并且伴随着惶恐的。

因为随着高伯逸身份的水涨船高,侯瑱也希望能够进入北齐的权力核心,而不是被人扔在边镇当看门狗!

与王琳不同的是,他的家眷现在全部在邺城,几个没长大的儿子也都在,平日里都是高伯逸在照拂。如今,北齐企图招抚王琳的姿态已然是十分明显,侯瑱要是心里不慌,那才是见鬼!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北齐的南方,定然需要一个了解情况,又够分量,而且还很有能力的将领来镇守。

相比于王琳,侯瑱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现在是“自己人”,至于其他的,他完全是比不得王琳的。

所以当高伯逸出现在郢州城的时候,侯瑱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无论高伯逸要做什么,都离不开自己的配合。

如果不是这样,高伯逸跑郢州来做什么呢?入秋后的郢州,气候不比北方。这里水网纵横,夏季已经吸收够了热量的水汽,在入秋后就会显示出威力,俗称“秋老虎”。

要是有得选,高伯逸绝不会在这个季节到郢州来。

“是王琳不够安分么?”

高伯逸笑着问道。这下让侯瑱有些不好意思了,仿佛心中那点小心思被人拆穿。

“那倒没有,只不过,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无论王琳有没有捣乱的心思,他有捣乱的实力,就不得不防呐!”

侯瑱不动声色的说道,那晒得黝黑的皮肤,配上矮小的身材,看起来特别像是个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地精!

比起王琳的气宇轩昂,侯瑱在外形了差了何止一个数量级。不过高伯逸却是知道,侯瑱这厮很会打仗,而且很善于观察战场形势,尤其会在水陆交替的水网地区作战。

人不可貌相,说的就是侯瑱这样的人。

听到侯瑱说的,高伯逸就感觉,其实这个人……还真的比较好驾驭。或者说,侯瑱这个人,纯粹就是个单纯的武将。

“打打杀杀的啊,那不太好呢。这次你和我一同去见王琳,能不动刀兵,自然是不动比较好。”

高伯逸拍了拍侯瑱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侯瑱觉得,解决了王琳,他的位置就安稳了。事实上,如果没有王琳这个大头,北齐国内谁又会把侯瑱当回事呢?

正因为北齐国内会打水战的人不多,所以侯瑱才能稳稳的占据郢州都督一职。如果王琳不在了,北齐也不再需要侯瑱来牵制王琳,那么……他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侯瑱连这一层都没有想明白,高伯逸觉得,此人可以纳入麾下,不需要太过担心反噬。至少,比鱼赞这样的好驾驭。

“交代一下郢州城的城防,然后我们明日启程去襄阳。”

高伯逸十分随意的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放轻松一些,若是荆襄再没有战事,乃是百姓之福,国家之福。”

高伯逸好像意有所指,侯瑱一时间有点心虚,连忙拱手道:“末将这就去准备一下。”

他急急忙忙的下了城楼,却不见高伯逸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汉中城的城外,宇文举正在查看各地秋收的情况,却见有一宇文宪的亲兵前来,告知宇文举,宇文宪今晚在住所设宴,请他赏脸前往。

宇文举感觉很奇怪,因为前几天跟宇文宪闹得不欢而散,结果到了今日,对方就派人来请他吃饭,颇有点“前倨后恭”的味道。

只不过宇文宪乃是汉中城的一把手,自己在这里则是类似于“监察”作用的官员。如果他跟宇文宪闹不和,一来不便于观察到宇文宪真正的心思,二来嘛,宇文邕主要还是让宇文宪来做事的。

而且,如果汉中城的情况不好,对周国整体的战略也是有影响的。

所以今晚宇文宪邀请自己赴宴,无论想去还是不想去,都必须要去一下。

这也是件颇让人无奈的事情。

“今晚我一定到。”

宇文举对宇文宪派来的亲兵说道。

等对方离去之后,他才长叹一声,回想起之前与宇文宪冲突的事情。

这几天在汉中城外四处转悠了一番,宇文举发现,这里的收成,普遍不怎么样。说明白点,就是今年虽然没有蝗灾,但是受到干旱影响比较大。

虽然不至于说颗粒无收,但各地产量都不高。在看天收的古代,粮食歉收,就是勒在统治阶层脖子上的一根绳索。

稍有不慎,就很可能阴沟翻船。历史上,因为歉收而导致天下大乱的事情,可谓是数不胜数。

他不同意宇文宪胡来,也有个现实原因,那就是周国的家底实在是太薄了。孤军奇袭襄阳,需要多大的勇气?更何况王琳军的水军很强势,水军的兵员素质,更是一流!

你拿头去打?

宇文举在气愤宇文宪异想天开的时候,也会反问自己:如果自己人都没有想过这种疯狂的事情,那么,敌人应该也不会想到吧?

从这个角度看,似乎宇文宪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一时间,宇文举也陷入到极端矛盾当中。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到了晚上,宇文举没有带随从,一个人来到了宇文宪跟突厥公主所居住的小院。

他打算跟宇文宪好好谈谈,说服对方一下。毕竟,宇文宪的“奇思妙想”,固然有可取的地方。然而,汉中城太重要了,这个门户也太要命了,万万不容有失。

“神举,这边坐。”

宇文举一见到宇文宪,对方就亲热的打招呼自己过去。

只是整个大厅里,虽然两张桌案上摆满了菜肴,却看不到一个随从。这样的气氛,总让宇文举感觉怪怪的!

别的不说,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最是喜欢夜宴,今日又没有外人,她为何不出来一下?

宇文举有些不自在的坐到宇文宪对面,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怎么今日想起请我吃饭了?”

“那当然,不请你吃饭赔罪怎么行。”

宇文宪一语双关道。说完,对着宇文举行了一礼。

章节目录 第1169章 运作(中) 宇文举内心稍微有些不安,没有任何缘由,就是一种单纯的直觉而已。

“族兄,前些日子,是我有些冲动了,今日摆酒向你赔罪。”

两人一口菜都没吃,宇文宪就端起酒杯,对着宇文举行了一礼,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姿态如此之低,反而让宇文举(宇文神举)有些不自在了。

要知道,宇文宪乃是宇文泰正儿八经的儿子,而且是很受宇文泰看好的儿子,绝非宇文直之流可以比拟的。

当初,宇文宪可是跟宇文邕一起被陇西李氏收养在家里,悉心培养,而宇文直则是跟着母亲没人管。

知子莫若父,宇文泰培养儿子,也不是一碗水端平的。

所以,宇文宪在北周的地位,实际上不知道比宇文举高哪里去了!而现在,宇文宪如此郑重的给宇文举道歉赔礼,作为当事人的宇文举,难道会不害怕,不惶恐?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呐。宇文举活了二十多岁,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他连忙端起酒杯,满饮,然后对着宇文宪拱手道:“你是我族弟,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如果可以帮忙,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宇文举大度的说道。

老实说,如果宇文宪一直不说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的话,宇文举的心就会一直吊着,睡觉都睡不好。

“我皇兄此番要御驾亲征,讨伐齐国,攻打洛阳,你怎么看?”

宇文宪放下酒杯,不动声色的问道。

此时此刻,大堂的门也是关着的,四周一个仆人也没有,两张桌案并在一起,对面分别坐着宇文宪与宇文举,可以说任何事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宇文举也察觉到事关重大,他清了清嗓子道:“陛下此番攻略洛阳……确有不妥。嗯,我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

不过怎么说呢,陛下的眼光不是你我可比,他看得更高更远些。所以,齐王殿下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宇文举这话可以说是绵里藏针,又不失风范,显示出他高超的情商。这话就算是传到宇文邕耳朵里,宇文邕也只会称赞他“识大体”。

谁没有在背后说过他人的是非?

但是怎么说,怎么评论,这是一门“技术活”。宇文举就不是那种嘴巴不严的人,他今日这么说,实际上也是要安宇文宪的心。

既然是安心,那就不能捏着鼻子违心吹捧宇文邕,那样只会让宇文宪内心更加反感。

“族兄,现在这里没有什么周国的王爷,我们都是宇文氏的族人。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宇文宪平静的问道。

宇文举点点头,确实如此。每个人都有多重的身份,宇文举现在是宇文邕派来“监视”宇文宪的,类似于“监军”。

而宇文宪是周国的王爷,一个不小心就能当皇帝的。

只不过,他们另外一层身份,就是宇文家族的族人。

古代封建宗族威力强大,常常能够代替一部分法律,来管理族中事务。宇文宪现在说这一茬,其实是在暗示宇文举,你我现在只是以“宇文氏族人”的身份,来讨论问题。

你就不要老是惦记着皇帝要你怎么样了。

“族弟,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宇文举压低声音问道。

“族兄不必紧张,我们现在只是闲聊一下。”

宇文宪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然后看着宇文举说道:“说到洛阳的事情,族兄想不想知道,如果我是高伯逸,我会怎么用兵?”

如果说之前宇文举还有些紧张的话,现在听到宇文宪的话,他差不多已经放下心来。事实上,饭桌上讨论战略局势,这不是宇文宪的专利,而是大家都是这么玩的。

“那高伯逸诡计多端,我实在是想不出,他会怎么用兵。”

宇文举摇摇头说道。

“首先,高伯逸会放任高孝珩胡来,甚至,他会默许周军入洛阳城。”

宇文宪说了一句让宇文举浑身颤抖的话。

“那……不是要坏事了?他会那么蠢么?”

宇文举疑惑问道。

这种做法,有点……怎么说呢,大概用作死都不能形容了吧,简直就是自杀啊!

“你一定会觉得高伯逸蠢到家了,实际上,好戏才刚刚开场。”

宇文宪自嘲一笑道:“只要周军入了洛阳城,那么,高伯逸,或者说齐国中枢,就会立刻宣布高孝珩为齐国的叛逆,高伯逸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收拾他,说不定,还会好好谢谢皇兄(宇文邕)呢。”

原来这样也可以么?

宇文举发现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丢掉的城池是齐国的,干掉的对手却是自己的啊!换个角度看,高伯逸会很愿意做这件事。

这叫“崽卖爷田不心疼”。

“下一步呢?”

“洛阳丢了,自然需要夺回来,那么,高伯逸无论要做什么,邺城中枢会有不答应的么?”

这一条,宇文举也无力反驳。

因为只有失去了,才会害怕;只有遇到危机,才能凝聚人心;只有泰山压顶,才会知道谁是真正的擎天之柱!

如果洛阳被攻占了,对于北齐来说,确实是重大损失。然而这件事对高伯逸而言是坏事么?那就不一定了。

宇文举很快就领悟了宇文宪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高伯逸说不定,或者说,几乎可以确定,很盼望洛阳这块能整出点“麻烦”出来。不然,不足以显示他收拾乱局的本事。

“所以,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宇文举明显有些慌了。

“皇兄带军占领洛阳,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是……齐国的反扑,也将会是异常猛烈的!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打下洛阳,我们守得住么?”

宇文宪把手指伸到酒杯里蘸酒,然后在桌面上画了一道线道:“北面的路,是死路。我军要撤退,最快一条线,其实不是走潼关,而是从孟津渡渡河。

而河阳三镇,是绕不过去的门槛。”

宇文举不是门外汉,一听就知道宇文宪说到关键位置了,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说到:“然后呢,接下来会如何?”

“洛阳的东面,是虎牢关,现在,正是神策军主力在此镇守。”

宇文宪将筷子放到刚才画的那条线旁边,幽幽说到:“此路不通。”

这话如同巨石一样压在宇文举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章节目录 第1170章 运作(下) 有个词叫“细思极恐”,说的是本来觉得没什么的事情,到后来越想越是害怕,以至于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宇文举现在听宇文宪分析战局,就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从前他完全没考虑的事情,听宇文宪所说,就感觉是那么一回事。

关键是,宇文邕对此似乎没有准备好。或者说,整个北周都太过于乐观了!

“洛阳西北面的河阳三镇,齐国有重兵把守。他们随时可以南下,截断我军撤退的道路,只要,他们能够整齐划一的指挥。”

宇文宪这话绝对是说到点子上了。事实上,北周灭北齐之战,也有许多的偶然性,不然北齐还能苟一两年。其中最大的偶然性,就是军队互相之间的协调出了问题。

当然,这也跟高玮的废柴有关系。

如果宇文邕这次遇到了有统一调度的齐军,绝对要吃大亏。宇文举就是这么想的,当他听了宇文宪的分析以后。

“南面呢?南面如何?”

宇文举急切问道。

所谓南面,其实就是宜阳郡。只要宜阳郡在北周手里,那么退回潼关的道路就是畅通的,否则,攻占宜阳的齐军与河阳三镇的齐军对周军来一个“双鬼拍门”。

只怕宇文邕会落在齐国人手里!

到时候如何,那就真的呜呼哀哉了。

宇文举吓得后背都是一身冷汗。

“你是说……高伯逸会有一支奇兵突袭宜阳对么?但是神策军在虎牢关,他手里哪里还有兵马呢?”

宇文举对现在两国之间大致的兵力部署,还是有些印象的。起码神策军驻扎虎牢关,这种消息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能打听道。

“你忽略了一个人,王琳。”

宇文宪给宇文举到了一杯酒,慢悠悠的说道。

“王琳?他会听高伯逸的?他那么蠢?”

宇文举不相信王琳会给高伯逸当枪使,不过这种事情也难说得很。要知道,现在王琳名义上可是臣服于北齐的,在北齐国内都有官职!

虽然不听从调遣,也不上缴税负,但是名义上的事情……那么王琳出兵就占据了大义。

“王琳这个人……到底水平怎么样?”

宇文举对王琳没什么印象,当年北周入侵江陵的时候,差一步就跟王琳直接交手了,只是后来对方因为梁元帝萧绎的身亡,而退到了长沙郡。

彼此间没有直接过招。

倒是王琳跟当年西魏的傀儡国西梁萧詧,交手多次。貌似战绩也不咋地。

所以宇文举对王琳这个人有些不以为然。

“王琳无论如何,也是打败过侯景的人。当年王僧辩麾下战功第一的,就是王琳。此人不可小觑。”

宇文宪并未看不起王琳,事实上,他觉得此战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王琳了。

这就跟当初曹操执意要先把刘表干掉一样。荆襄这块地方,四通八达的,若是有一支机动兵力驻扎在此,他想什么时候打你,就能打得到你。

宇文邕听从韦孝宽的建议,写信给王琳,让其“两不相帮”,确实是好主意。只是,仅仅做到这一步,还远远不够。

“如果王琳带着大军北上,攻打宜阳……那么,此战,我军的境况就会很危险,几乎是必败无疑。”

宇文宪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凑过来盯着宇文举的脸说道:“到时候皇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我,都是周国的罪人,宇文家的罪人。”

这话就说得重了!

宇文举本来想驳斥对方,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可以安慰自己,高伯逸没有那么厉害,王琳也是有野心的人,不会受人摆布,等等。但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很多事情,往往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越是担心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

“那……你想怎么办?”

宇文举想起宇文宪之前跟他吵架的事情,有点明白宇文宪今日到底是想说什么了。

绕了个极大的弯子,宇文宪想说的事情其实还是跟几天前一样。

出兵襄阳!

如果没有之前那一段话,宇文举肯定是会痛骂宇文宪一顿。只是现在,他也有点动摇了。

出兵的话,最多是让王琳带兵反杀回汉中(打进来的可能很小)。这样侧面说,也算是牵制了王琳大军北上宜阳。

如果不出兵,要是战局真像宇文宪说的那样,要如何收场?

“我说……你真是魔怔了啊,为何老是要盯着襄阳呢?”

宇文举无奈苦笑道。

“因为这一步,可以救周国!”

宇文宪笃定说道,如今他也豁出去,不打算退让了。

“要不这样,我们写信给陛下,让陛下定夺如何……”

宇文举也是被宇文宪说服了,但他还是会有所顾虑。主要是,宇文邕不希望看到一个被宇文宪所摆布的“监视者”。

这事情还真是不太好处理。

“族兄,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将你软禁在此地。然后接管你麾下精兵。等出击襄阳后,我若是安然返回,便自刎谢罪,你不用再劝我了。”

宇文宪的语气虽然平静,却是斩钉截铁!

宇文举痛苦的拍了拍脑袋道:“唉,你无须如此,无须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微微点头道:“我姑且信你一次,此事暂时保密。等陛下出征后,你我先将汉中的军队调度到安康城驻扎,然后广派探马,水路和陆路前往荆襄,严密监视王琳大军动向。

若是王琳并无异动,那么我们就在此监视他们,然后等着陛下班师回朝,再回汉中。

若是……真如你所说,王琳率军北上了,那么,就按你的计划来吧,我不再过问了。”

诶?

听到宇文举说的,宇文宪愣住了。

他原本准备了各种“手段”,一旦宇文举不同意,就一个个的在对方身上试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没想到自己这位族兄,居然如此轻易就妥协了。

“族兄,你这是……”

宇文宪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道。

“我比你年长,总不至于岁月都活到狗身上吧?这些是是非非,我还是能分辨得清楚的。要么就不做,要做,我们就好好谋划一下吧。

陛下若是被齐国人抓住,那真是件可悲的事情。”

宇文邕当政后,北周政局一步步走向稳定,国家也在稳步发展,实在是来之不易。

宇文举和宇文宪一样,都不希望周军惨败,宇文邕被俘。

章节目录 第1171章 家国情怀(1) 郢州(就是后世的武昌城)城位于汉江与长江交界的要害地段,自从三国孙权在此筑城之后,这里的城池位置就极为稳固。

南北朝时期的郢州城,与清代的重镇武昌,几乎是在完全相同的地方,也就是以现在武昌黄鹤楼为中心,在山脚下倚靠长江而建的一座城池。

红色的夕阳染红了江面,在郢州城外的渡口边上,停着一艘小楼船,没有装饰,丝毫不起眼。

高伯逸坐在楼船的二楼,端起酒杯,凝神的看着江面,一言不发。他身边只坐着侯瑱一人,连杨素都不在。竹竿守住了楼船二楼的楼梯口,杜绝任何人上来。

“侯将军忠勇可嘉,我一直看在眼里的。”

高伯逸放下酒杯,平静的看着侯瑱说道。

像是高伯逸这样的权臣对下面的人说“忠勇”之类的话,算是很高的褒奖了。几杯酒下肚的侯瑱,心中已经明悟了高伯逸想说什么。

或者说想说,但是现在却不方便说的话。

“现在齐国蒸蒸日上,国泰民安,呈现百年难见的大气象,末将也是面上有光,这也都是托了都督的苦心经营。

无论什么时候,末将都愿意为都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脸红脖子粗的侯瑱连忙表忠心,或者说,他对高伯逸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意思!

侯瑱跟北齐那些权贵毫无关系,自始至终都只跟高伯逸打交道,他有什么理由站在高氏皇族那边?

这种事情,只要高伯逸不是个辣鸡废柴,几乎就是板上钉钉没有疑问。高伯逸此番特意来郢州一趟,不就是为了侯瑱这句话么?

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人与人的关系,都是感情与利益的结合,无非是哪个多一些,哪个少一些罢了。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已能说明一切。

亲儿子对父母都是这样一个道理,更何况只是外人?

“大都督,听说周军要攻略洛阳,我们……要怎么做?”

这句话侯瑱已经憋了很久,此番高伯逸正好面对面,他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周军要有大动作已经不是什么秘闻,各种小道消息都在传。

不过令人困惑的是,邺城中枢一直没有下令,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想什么。侯瑱想去建功立业,想慢慢的靠近权力核心。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麾下的军队,若是水战,还有那么点厉害。

但是北上陆战,那就完全排不上用场的。

侯瑱此番的意思也很明确,虽然他麾下的那些杂鱼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他本人还是有用的啊!

侯瑱希望高伯逸北上抗击周军的时候,能带上他。任何主帅都不会嫌麾下大将多余的!

尤其是侯瑱这样久经战阵的老江湖。

“侯将军请放心,此战你我并肩而战,至于郢州城的防务,我另有安排。”

侯瑱为什么不愿意待在郢州?难道坐镇南面不好么?

嗯,其实真的不好!

离权力核心越远,越容易被当做政治牺牲品,而且还会变成朝廷中枢猜忌的对象。侯瑱已经有些累了,他不想继续在边镇长期呆着。

好比说段韶,从前在北齐,也不是长期镇守边疆,而是一旦出事以后,或者是要攻城略地的时候,才让他出马。

平时他是待在邺城的。

侯瑱虽然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段韶,但是他也想有那样的待遇。只有长期待在首都,才能对朝廷风向有第一时间的了解。

高伯逸的安排,就是让杨素独自镇守郢州,一直到战役结束。这也是在刻意的培养杨素。至于侯瑱,长期在边镇高伯逸也不是很放心。

“侯将军,自鲜卑入主中原,建立魏国以来,这天下两分甚至三分,已经许多年过去了。

民心思定,大家都盼着天下一统。

如果我们只是每日劳作的农夫,大可不必思索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只可惜,我们不仅在带兵打仗,而且毫不客气的说,天下能否一统,恰恰在我们这样的人手里。

多往前走一步,不但能够名垂青史,而且还能给天下人安定。侯将军以为……如何?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时间不会等着你我,莫要到老了才后悔当初没有奋起。”

听到高伯逸这番话,侯瑱这才恍然大悟。

如果说篡位,对于高伯逸来说,未必是什么难事。坐到高洋的那个位置,高洋坐过,高伯逸同样有机会做。

毕竟,高洋没有做到的事情,高洋无法收拾的晋阳鲜卑,被高伯逸给收拾了。他身边再也没有那么多掣肘的力量。

然而,今日听高伯逸一席话,侯瑱便了然于胸,高伯逸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到“齐主”这个位置上坐一坐。

他要的是天下一统,他要的是名垂青史,他要的是开疆拓土,他要的是万民称颂!

高伯逸想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前面的路,也实在是太长了,远远不到要休息的时候。

“末将……”

侯瑱竟然被高伯逸的一番话说得讲得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么呢?

回想起“出道”开始,一直南征北战,跟侯景打,跟西魏打,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不就是“生存”二字么?

如今生存大概已经不会有问题,要不要去想一些更“高级”的事情?比如说……一统天下,名垂青史什么的。

“时候不早,侯将军回去睡吧,今夜我就在楼船上看一看月色。”

见侯瑱不答话,高伯逸站起身,走到船尾,看着远处的夕阳渐渐沉入江面,那景色有些壮美与凄凉。

“末将……告退。”

侯瑱麻木的走下楼船,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机会,却不知道要怎么去补救。

“唉!”

进城以后,侯瑱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最后那一刻,高伯逸似乎“放弃”他了。或者说,侯瑱觉得自己身上某些特质,让高伯逸很“失望”。

“不行,我得去找个人问一下。”

战场上多次靠着敏锐直觉救命的侯瑱,感觉在高伯逸离开郢州之前,自己一定要把这个“窟窿”填上。

不然后面要想再跟上,似乎很难了。

只不过,找谁好呢?

侯瑱猛然想到,高伯逸是一个人在楼船上,并未带着杨素。而杨素曾经长期跟随高伯逸身边,他应该是个“内行”。

章节目录 第1172章 家国情怀(2) 杨素没想到高伯逸会将镇守郢州的任务交给自己,这对自己来说,算是一个“开创性”的突破了。

这意味着,他杨素已经“单飞外放”,可以独当一面了。别小看这一点,有很多人才,到死都被人按在“副手”这个职位上。

比如“长史”,“祭酒”,“监军”,这样的职务,其实只是副手,成长是有上限的,永远不可能成为“封疆大吏”。

也就是说,“主公”认为你不能单独办好一件事,只能当个副手,打杂或者监察,如果主管的人不在了,那么副手的职务也就形同虚设了。

想到这一点,杨素不禁放肆大笑起来。

年少有为,事业有成,鸿运当头,大概就是说的他吧!

论出身,他是弘农杨氏旁支,地道世家子弟。

论年纪,他不到二十岁,拥有无限可能性。

论前途,他是高伯逸的嫡系,而这位高都督,迟早会成为齐国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前途如何,简直不需要揣测就能知道,绝对是……无可限量。

此外,他还娶了李祖勋的女儿,虽然还未行房,但也算是李家的女婿了。

这样的人生,简直没有弱点啊!

杨素一边在油灯下记录今日的心得,一边得意洋洋的啧啧感慨道:

“如果我而立之年还未到,就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人生还有什么奋斗的意义呢?难道,我的后半生,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纳妾?”

杨素自感各方面都比不上高伯逸,唯独在找女人这方面,他还很有潜力,而高伯逸明显已经对此兴趣不大了。

做人嘛,如果总有个人无论什么事情都压你一头,你也会感觉很不爽的呀!

“杨先生,侯将军来了,就在门外候着在。”

亲兵在门外轻声说道,打断了杨素的思绪。

侯瑱?这厮来做什么?又不是很熟?

杨素心中古怪,不过郢州虽然不算是侯瑱的地盘,可对方在这里也是当了一两年的边镇守将,多少也会有些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厮深夜前来,定然是有要事,如果不见,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恼羞成怒之下,侯瑱一心急,以为高伯逸要收拾他,那就大不妙了。

要知道,历史上很多大人物,都是死在不起眼的小人物之手,更别说侯瑱还是郢州的一方守将。

“稍等片刻,我亲自去迎接。”

杨素把今日的“笔记”藏起来,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面色平静的来到门外,就看到一脸讨好笑容的侯瑱,那模样比昨日见面的时候,要热情多了。

“侯将军深夜来访,里面请里面请。”

无论怎么样,门口都不是说话的地方。杨素满心古怪的将侯瑱引到书房关好门,双方落座之后,他就发现侯瑱好像浑身不自在一样。

“侯将军……今日是否身体不适?我观将军气色好像不太好呐。”

杨素就差没说你今天看起来就像是有病。

“唉,实不相瞒,今日在下可能得罪大都督了,心中惶恐不安。杨先生乃是大都督心腹,在下只想先生为在下解惑。”

侯瑱的年龄,当杨素的爹都绰绰有余。只可惜形势比人强,此时低头,虽然丢面子,却也是势在必行。

为了前途,向比自己年纪小的人低头怎么了?

侯瑱这话说得杨素一阵莫名其妙。不过可以肯定,一定是侯瑱有什么地方让高伯逸“失望”。

所以,急于进入中枢,摆脱边镇将领身份的侯瑱就坐不住了。

“将军可否将今日之事,告知在下,或许……在下能察觉出什么来也未可知。”

杨素不动声色的说道。

侯瑱绕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连忙将今日在楼船上跟高伯逸喝酒闲聊,先是谈得好好的,到最后却急转直下的事情跟杨素说了。尤其是高伯逸最后说的那些话,侯瑱几乎是一字不改,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没想到,等侯瑱说完,杨素也沉默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先生……是想到什么了么?”

侯瑱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没想到杨素长叹一声道:“非也,今日多亏侯将军到此处找杨某,不然杨某他日也会让大都督忧心,唉。”

诶?

听到杨素的话侯瑱一愣,顿时两人面面相觑,好像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亦是堵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来。

“侯将军,我问你一件事。你是为了什么而带兵打仗呢?”

杨素微笑着问道。

“最开始只是为了不被杀。”

侯瑱沉声说道。

他是蜀地一个大宗族出身的子弟,保护乡民不受战火侵扰,乃是义不容辞的事情。那些乡民,也自然成为他的部曲,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有无数像侯瑱这样的“流民帅”“乡间部曲”,乱世不掌握武力,那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那现在呢?”

现在侯瑱已经是边镇大将,麾下的部曲,也不再仅仅是乡民,他们跟自己的感情更淡,规模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种为家乡而战的心情,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如果为了能进入北齐核心要送麾下这些人去战场送死,侯瑱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这些事。

事实上,不止是侯瑱,这个时代的任何将领,都不会去考虑麾下士卒的死活,或许王琳是个异类,仅此而已。

“大都督或许只是想问你,现在你究竟是为何而战。如果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战,那么当有一天你功成名就的时候,要如何去面对世人呢?你还会再去追求什么东西呢?

都督其实是在考验将军,只是,将军的表现,或许没有让大都督满意。”

杨素想了想说道。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他自己现在也是满脑子的功名利禄,如果换到侯瑱的位置,今日去跟高伯逸喝酒。

只怕表现还不如侯瑱呢。

果然,人是会“成长”的啊。

杨素一直都认为高伯逸很厉害,所以总是忽略了一件事。

高伯逸也是会成长的,他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站的高度不一样,所想的事情也不一样。

他不仅是需要得力的手下,也是需要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免在追求目标的过程中,变成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自己跟侯瑱的思维,还远远没有跟上高伯逸的脚步。

章节目录 第1173章 家国情怀(完) “唉!”

楼船随着江水一起一伏,幽幽火光透过薄薄的轻纱,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船舱内,高伯逸靠在木板上,一脸的疲惫与无奈。

“好像,是有点用力过猛了,希望不要把侯瑱吓到才好。”

他有些自嘲的笑道,说话给空气听。

“蓝的天,白的云,有微风抚你的面庞。海风吹的味道,就像夏天的拥抱……”高伯逸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淡淡的悲伤,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前世的一个自己,今生的一个自己,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虚幻?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他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却没有谁能告诉他答案。生存的压力很大,然而当一切都挺过来之后,却会有这样那样的空虚。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又似乎像是过了许多许多年。偶尔脑子里那些“圣母”的想法会一闪而过,却又被残酷的现实所惊醒。

高伯逸感觉前世的记忆已经变得渐渐模糊,只是偶尔想起的时候,就像是针扎心口一样,让人隐隐作痛。

如果没有目标,如果心中装不下太多东西,那么这样累死累活的打拼,又是为了什么呢?高伯逸觉得如果自己想苟一下,坚持锻炼身体,大概也能熬死宇文邕吧!

齐国如何,关他何事?如果一直不把自己当成这个时代的人,这里的人过得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所以高伯逸一直在对自己说,既然来了,就要拯救这个时代,发扬这个时代的光辉,绝不能只是当一个钻进权力堆里面的政客。

这个年代的人,他们心中的“国”,和后世的“国”,完全不是一回事。所谓的家国情怀,并没有明确的阐述与认识。

封妻荫子,名垂青史;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才是时代的主旋律。与其说侯瑱的“觉悟”没那么高,倒不如说,是高伯逸自己有点矫情。

当然,矫情的不一定是贱人,但贱人一定矫情!

某种程度上说,高伯逸是走的路太顺,被社会毒打的次数太少,他的心中还有梦想。

“主公,侯将来来了,就在栈桥上。”

正当高伯逸浮想联翩的时候,竹竿在船舱门外大声说道。说的声音太小,有浪花的声音不太容易听得到。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衫,那张略有些落寞的脸,又变得波澜不惊起来。这变脸的功夫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现在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了。

“侯将军进来吧,外面江风大。”

高伯逸在船舱里喊了一句。郢州的秋老虎,在夜里已经走了,江风一吹,最是舒服不过,高伯逸这是在揶揄侯瑱胆子太小不敢进来。

一晚上见两次,这次见到侯瑱,高伯逸感觉对方似乎矮了一头,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不见了。

“侯将军这是……有事?”高伯逸好奇问道。

“大都督!将来只要大都督召唤,末将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这次出征洛阳,末将甘为先锋!鞍前马后,为大都督驱使!”

侯瑱梗着脖子,直接跪下来给高伯逸表忠心了!

果然,之前高伯逸是用力过猛,把这位“老将”给吓到了。

如果高伯逸这时候不接受对方的好意,那么,侯瑱下一步……只怕是要兵变了。

“侯将军……唉!”

高伯逸走上前去,将侯瑱扶起来,随后两人对坐于硬邦邦的船板上,中间低矮的桌案上,还摆着高伯逸晚上没吃完的饼。

“高都督身居高位,却并不是锦衣玉食,末将实在是佩服之至。”

看了一眼高伯逸吃剩下的“宵夜”,侯瑱拍着生硬的马屁,感觉全身都不自在。

“侯将军,一个人口舌之欲,能花费多少钱呢?要实现这些,似乎并不难。

相信侯将军很早的时候,就不再满足于此。在那之后,侯将军想的是什么呢?”

高伯逸和蔼的问道。

“侯景在杀人,虽然跟我一个姓,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侯瑱沉声说道。

侯景这个人,其实深刻一点讲,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小人得志以后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他的内心无比的空虚,他明明很厉害,却被所有人鄙视。

别人对他笑,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所以越是这样,侯景就越是要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这样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强大。

所以他后面也成为了孤家寡人。

原因无他,做的事情,不被世人所认同而已。

“侯将军,说真的,其实我们都是很容易满足的人。带着兵马耀武扬威,家里几个漂亮的婆娘和娃子,哪怕浑浑噩噩的过,也能安稳过个十年。

至于十年之后,谁知道会怎样呢?

如果这样,我们这样拼死拼活的是为了什么呢?我并非是逼问侯将军,只是,侯将军有没有一个人静下心来想过这个问题呢?”

侯瑱若有所思,并未搭话。

“天下已经乱了太久了。或许这么说有些虚伪,但我觉得,我有责任让天下平静下来,让因为分裂而产生的杀戮,尽量变少。

我们痛击周军,并不是为了杀光周国的人,而是为了给天下人安稳的日子。我一个人,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所以希望侯将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我身边能聚集像侯将军这样的人,我们有共同的志向,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那样,我觉得我们什么难事都能办成。

侯将军愿不愿意为我搭把手呢?”

高伯逸伸出手,等着侯瑱把自己的手伸过来。

这一刻,侯瑱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他觉得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位建筑师,而天下的版图,就是自己建设的房屋。

心中的热血,开始沸腾起来。

“这么多年了,末将只在都督身上,看到了为天下人努力的情怀。当年祖荻中流击楫,誓言为天下人而战,只可惜他失败了。

但是今日末将却觉得,只要跟着高都督,就一定能把事情做成。”

侯瑱伸出手,紧紧的跟高伯逸的手握在一起。论打仗,侯景说不定比高伯逸厉害多了,然而在高伯逸身上,侯瑱看到了与侯景完全不一样的特质。

那种东西,叫使命与情怀,令人向往。

章节目录 第1174章 大佬的游戏(1) 侯瑱毕竟是郢州的守将,而郢州城江湖纵横,大小河流与湖泊众多,没有水军的话,可谓是寸步难行。

侯瑱的座舰,是一艘三层楼船,不大,但是船底是新式结构,跑得快,而且掉头灵活。外观看着不咋地,底子却是非常雄厚。

高伯逸带着侯瑱和竹竿等人,乘着这艘楼船,一路沿着汉江逆流而上,前往襄阳。汉江在这一段的宽度相当可以,哪怕在后世,都是一条运载量不大的航线,因为来往的船只不少。

由此可见,荆襄一体,襄阳与郢州这里的经济联系还是相当紧密的,这也得益于王琳表面上臣服于北齐,所以两边来往,货物进出,才没有被严查。

“其实,你晕船吧?”

高伯逸来到船头,看着竹竿用细长的胳膊抱住船头的桅杆,面色苍白,于是开口揶揄道。

“我不晕。”

“那你松手啊?”

竹竿不吭声了。

他不晕船,但是天生就怕水,越是水多的地方,就越怕。

高伯逸回到船舱,却见侯瑱一直在研究洛阳的地图,这位老将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在不久将会爆发的战争中表现一下了。

当然,这也是高伯逸所期待的。

如果没有侯瑱压阵,高伯逸还真牵制不住王琳。侯瑱再怎么说,也是家眷在邺城,私军部曲也被大半遣散的边关将领,翻不出什么浪来。

王琳的能量可就大多了。

“此战,宇文邕若是逐个击破,还真是有些不好办。”

侯瑱皱着眉头说道。

若是在洛阳开战,北齐可以说占着地利。只不过,齐军就没有弱点么?

其实是有弱点的。如果没有弱点,韦孝宽又不是傻子,一点胜机都看不到,他会让宇文邕御驾亲征?

齐军最大的问题,在于兵力总数虽然占优,但兵力分布却特别分散,彼此之间只能协同,却无法互相支援。

这其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三支作战的齐军(把王琳也算进去),第一支是独孤信所部,目前一分为三,镇守河阳三镇。也就是黄河两岸的两座城池,以及黄河中游沙洲上建立的“河中城”。

本来兵力就不多,还要分别守三座城,可以说独孤信他们出击的机会,就只有一次。更多的时候,只能扼守要地不出战,地道的“纸老虎”。

第二支齐军,也是此战的主力,位于洛阳东面的虎牢关。这支军队的存在,是防止局面崩盘!只要他们还在虎牢关,那么周军一时间无法进入中原要地。

以北齐的国力,可以随时组织反击大军夺回洛阳。

至于王峻的边军,已经跟神策军合兵一处,他们离开了洛阳周边的要塞体系,已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而抗击周军,需要一支机动兵力,将镇守虎牢关的神策军解放出来。

所以看起来王琳只是名义上隶属于北齐的边镇,但实际上,他们却是足以影响战局,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

如果这次王琳使坏,那么会给北齐造成极大破坏,也会让高伯逸陷入全面被动。前进的路上,往往需要贵人或者挨刀的倒霉蛋给自己“垫一下”。

这一次,高伯逸就需要王琳给自己“垫一下”,让他能够消灭高氏皇族最后的反抗势力,顺便痛击周军,把野心勃勃的宇文邕打醒!

“如果我是宇文邕,一定会放着洛阳不管,然后集中所有兵力,攻略河阳三镇,扫除后顾之忧。

然后将粮草安置在河中城。

这条粮道离洛阳最近,而且可以用船运粮,退路也可以保证。

之后,再联合高孝珩的大军,攻打虎牢关。

这样的话,就算不能夺得虎牢关,起码可以把洛阳地区稳固下来。”

听完侯瑱的一番分析,高伯逸瞬间明悟了,为什么当年项羽三万骑兵彭城之战的时候,可以打得刘邦六十万大军毫无还手之力,以至于血流成河。

说白了,理论上的“部署完备”,跟实际上的部署完备,那是有相当差距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部队就位需要时间!

在时间差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哪怕有百万大军,只要有时间差,也可以被数万军队逐个击破。

宇文邕这一仗的要点,就是一个字:快!

其他都是虚的。

如果高伯逸能带着神策军乃至是王琳麾下大军攻占宜阳,宇文邕就腹背受敌,甚至要跟高孝珩“合流”,退到洛阳城内防守。

这样的话,高伯逸就把战局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而且,独孤信的大军,也不能随便出击。一旦河阳三镇失守,那么对方就把一局死棋走活了!

“侯将军有什么建议呢?”

高伯逸低声问道。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侯瑱看了一下地图,以及询问了高伯逸齐军的相关部署之后,就把战略说了个大概。可见这么多年他的战场生涯,那真是一刀刀砍出来的,绝非是跟着他人身后厮混。

“大都督,末将觉得,此战神策军不可轻动。只要虎牢关在,洛阳以东可保无忧。若是神策军败,或者大损,那么看守虎牢关的王琳军还会不会那么老实,就难说得很了。

而有神策军镇守虎牢关,只怕王琳也不敢造次。他麾下部众,也只有奋勇杀敌,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所以末将建议,此战必须依靠王琳麾下大军。至于要怎么谈,要怎么说服王琳,末将实在是想不到。”

侯瑱轻叹一声,他其实也有私心,因为他在北齐的角色,很大程度上跟王琳是重合的,两人绝对竞争关系。

趁着王琳还没彻底投靠过来,给对方上点眼药,不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么?

他这才哪到哪啊。

“呃,侯将军说得很有道理。”

高伯逸尴尬的点点头道。

不过就是有点“死道友不死贫道”。

高伯逸暗暗想道。

对于麾下的人和对手,其实都应该在平衡中削弱,在削弱中平衡。对于独孤信是这样,王琳也是这样。

这本来就是高伯逸一贯的作风,只不过没有像侯瑱说得这么直白罢了。

至于怎么让王琳麾下部众卖命,高伯逸为他们量身定做了一套“组合拳”。成也是兄弟,败也是兄弟,高伯逸会让王琳为了自己的“兄弟”,而乖乖的尽全力跟宇文邕死磕的。

章节目录 第1175章 大佬的游戏(2) 高伯逸坐着侯瑱的“座舰”,一路逆汉水北上到长寿县(今湖北钟祥),刚刚下船,众人就看到傅伏早已等候在栈桥边等候了。

“高都督,侯将军,这边请!”

傅伏晒得很黑,大概是这一段时间都在长寿县附近四处走动,观察地形,以备不时之需。而侯瑱见到傅伏,还有傅伏身后精壮的亲兵,一时间倒还有些出乎意料。

“大都督,末将带着精兵三千,已经在长寿县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北上。”

傅伏对着高伯逸拱手说道,这三千人都是从他家乡招募过来的故旧,一起打天下一起吃香喝辣的。当然,他也是拿到了高伯逸给的“官方许可”才能这么做,如果没有州郡兵的“编制”,哪怕是家乡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你走的。

这年头谁比谁傻啊。

“侯将军是不是以后我会单枪匹马跟王琳碰面?”

高伯逸一看侯瑱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有点实诚。防人之心不可无,高伯逸要是单枪匹马的出现在襄阳城,那和美女不穿衣服在色狼面前晃悠是一回事。

哪怕王琳没什么心思,也会生出异心来的,所谓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坏事做完了,随便拉出来一个垫背的,轻轻松松就能把责任撇清。

“人带多了,王琳会有想法,不带兵,他麾下那些丘八会有想法。唉,我还真是挺为难的。”

高伯逸对着侯瑱砸吧嘴说道。

其实侯瑱惊讶的并不是傅伏麾下有三千人,而是这些人居然可以在离自己并不远的长寿县驻扎下来,还不暴露。

如果没有高伯逸暗地里各种关系打通,要保密,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这点就能看出,北齐是一个国家,整个国家就是一个大的体系。这个体系的力量,绝对比侯瑱掌握的那点实力,甚至是王琳的实力,有不对称和压倒性的优势。

比如说情报,后勤,动员能力,补给能力,都不是自己和王琳这样的势力可以比拟的。所以看起来王琳很强,手握重兵,掌控荆襄。

实际上还差得远。

台面下的实力差距,比明面上的要多得多。

这些实力,就包括了世家的支持。

侯瑱心中暗暗思索,高伯逸一路带自己来,恐怕一方面担心自己背叛,断了郢州的退路,二来也是想一同作战,增进感情。

以便于考察自己,将来能不能进入一个“圈子”。

从这几日高伯逸的表现看,侯瑱觉得这位颇有心思和气度的大都督,似乎在加速组建自己的核心班底。

以便于在将来图谋什么大事!

事实上,高伯逸将来会篡位,这种说法已经属于“半公开”的秘密。除了没有人在公开场合说起这种事情以外,邺城的权贵们,谁不会私下里说几句?

不要说那些“政治动物”,就是侯瑱自己,也是看得明明白白。否则,他为什么要那么热情的接待高伯逸呢?

如果是北齐高氏一族掌舵,那么无论侯瑱怎么努力,能达到的上限,也是极为有限的。因为高氏一族的人,他们能信任的,始终都只有从霸府出来的人。

或者像是段韶这样的姻亲或者高岳这样的宗室。

然而高伯逸要是上位,肯定会大量的启用“自己人”,而过去的那些老人,除了需要斛律光稳定大局外,其余的人,都是一茬一茬的换。

这种机会,一个人一生当中能有几次?

傅伏明明是泰安人,却到荆襄来镇守,还不是因为看到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三人来到长寿县城的签押房之后,傅伏就开始跟高伯逸说起他们在荆襄看到,听到的一些事情,和盘托出了。

“总体而言,王琳和他麾下士卒,比较闭塞,不太喜欢跟荆襄本地士族打交道。

一来是不想在荆襄呆着,二来荆襄本地士族也看不起他们。不过这些人平日里倒也不怎么闹事,他们就是一个封闭的圈子,仅限于襄阳城一带活动,不走远。

只要荆襄其他地方按时把税交上来,一般不喜欢管事。”

高伯逸派傅伏前出荆襄打探情况,其实就是想知道王琳到底对这里的政局介入有多深。从打听到的情况看。

似乎王琳军从上到下,都没把荆襄这块地方当做自己的大本营。

顶多算是临时租的房子。

他们不打算跟这里发生什么交集,其实这些人从上到下,都是盼着回两淮之地。

王琳麾下“兄弟们”的态度,往往就能极大影响他本人的态度。

既然是要谈判,肯定要事先弄清楚水深水浅,要弄清楚对方究竟有什么意图,底线在哪了里,红线在哪里。

明白这些之后,才可以继续往下面谈。

侯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高伯逸做事果然很有章法,什么事情都是预计在前头,等到了那个时候,前面的布置就自然产生作用了。

他对自己的选择有坚定了几分。

毕竟,若是选择一个庸才当主公,那也是件风险很大的事情。

“傅伏,这样,你带着三千精兵,护送我到汉江边上,不要跟王琳麾下士卒正面冲突。等我跟王琳谈妥之后,你立刻马不停蹄带着人去虎牢关,换上神策军的军服和旗帜,镇守虎牢关!

对外,要打出我高某人的帅旗!等会我就会将我的帅旗给你!”

嗯?

侯瑱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哪知道,傅伏面色平静的接过高伯逸递过来的虎符,抱拳行礼道:“末将定然不负都督所托。

任何人要过虎牢关,没有都督允许,那就得踩着我傅伏的尸体过去!”

“好,傅将军果然豪气!此番你乃是齐国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虎牢关还在,就不会出大事!后面的局面,再怎么难,我也能一点点的收拾回来!”

高伯逸哈哈大笑道。

侯瑱看着这两人的谈话,怀疑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商量好了作战机会,只有自己才在那里白白担心。

“都督,这是……”

侯瑱刚刚开口,就见高伯逸摆摆手道:“侯将军陪我一起去见王琳吧。你该不会以为我真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给一些我完全不熟,不知道深浅的人身上吧?”

那还好。

侯瑱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之前他还真以为高伯逸会依托王琳麾下的部众跟周军死磕,现在看来,高伯逸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章节目录 第1176章 大佬的游戏(3) 长安到潼关的路,实际上并不好走,很多都是崎岖的山路。所以历史上北周北齐决战,大军从潼关出来到洛阳的时候,总是败多胜少。

真正出关中的道路,是走蒲坂城-玉璧城一线,穿越鼠雀谷,打晋阳。这条路无论多难,补给相对容易,可以进行持久战。

唯一的麻烦在于鼠雀谷和汾水关,这是天险,人家拦住你就走不过去了!

宇文邕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摇摇晃晃的几乎想昏睡。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痛不已,他掀开马车的幕帘,外面都是穿着统一皮甲的周军府兵。

这一战,宇文邕共抽调了二十四个军府的府兵,每个军府两千人,共计四万八千人,外加两千宫中宿卫军官,总计五万人。

此外,还有从蜀地和关中抽调出运输辎重的辅兵,共计十万!这些人并非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也是有武器的,只是没有盔甲和军服!

这些人的作用,就是给宇文邕麾下精兵做饭,运粮,扎营,占领城池,做这些事情的!真正用于战斗的,只有五万人!

别看只有“这么一点”人,已经足够打灭国之战了。宇文邕觉得用他们来夺取洛阳,已经算是“牛刀杀鸡”。要知道,高伯逸麾下神策军,公开的数字,只有两万人编制。

哪怕其中有水分,夸张一下,三万人就很了不得了。就这么点人,已经可以算是北齐支柱性的军事力量。

天色将晚,宇文邕也不想行军太辛苦,于是下令就地扎营。此处乃是河流边上的一座村落,人口不多。如今秋收正是如火如荼的进行,没有人来管宇文邕他们怎么样。

或者说这些农夫们已经麻木了。

“传令下去,让宿卫的军官们换上农夫的衣服,帮田里的农夫抢收。”

宇文邕对侍卫在身边的小将贺若弼下令道。

“喏,末将这就去安排。”

贺若弼应了一声就走了。

等他离开后,宇文邕才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莫以善小而不为,善之善也。”

没错,他出兵了,而且是提前出兵!连秋收都没有完成,他就将府兵精锐集结完毕,比原定计划,至少提前了一个月时间。

别看只有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有时候足以决定成败了。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那么。邺城的收割时间,比关中大概会提前十天。也就是说,按道理说,高伯逸会先准备好。

他还不需要辛苦行军!

这样做的话,胜利的天平,就不知道会往哪里摆了。当然,不秋收而提前出兵,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窦毅带着训练的人马,组成“收割队”,负责收割长安周边的麦田。但是,长安之外的地方,情况会如何,那真是不太好说。

两害相权取其轻,宇文邕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周军的府兵精锐,那都是当年跟着宇文泰打老了仗的人。他们很快在村落边上扎营,宇文邕若无其事的在营地里转悠,对着普通的士卒嘘寒问暖的,展示他这位帝王“博大”的胸怀。

作秀了一圈之后,他才感觉有点无聊。装出来的东西,始终都是装出来的。宇文邕想的是天下一统,想的是打败劲敌,想的是将宇文氏发扬光大。

他哪里能对长期在血海里摸爬滚打的士卒们感同身受呢?这不过是表现出一种姿态罢了。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不知为何,宇文邕想起了当年贴在摘星楼上的一首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句子,据说是高伯逸写下来的。

只是,好像最后还有两句,当时感觉很无聊,就是记不清了。这地方已经被宇文直一把火烧掉,里面写的是什么,再也没办法去查看。

稍稍有点遗憾吧!

好像很快,他就会跟这位写“山河表里”的人,在山河表里的洛阳,来一场旷世大战,也不知道是宿命还是讽刺。

“贺若弼?”

宇文邕喊了身边的贺若弼一声。

“末将在,陛下有何吩咐?”

“伤心秦汉经行处……后面那句是什么来着?”

宇文邕好奇问道。

结果就发现贺若弼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简直就像是写着“我他喵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罢了罢了,问你也是白问。”

宇文邕无奈摆摆手道。

贺若弼百步穿杨,箭术超凡。然而让他舞文弄墨,那确实是太为难他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正当宇文邕想回营帐睡觉的时候,一员老将出现在他面前,沉声说出了后面的句子。

“对对对!诶?”

宇文邕忽然感觉眼前这人,很眼生啊。

如果问出来了,那可就太尴尬了。不过好在这位老将很会看眼色,他拱手对宇文邕行礼道:“末将梁士彦,参见陛下。”

啊,原来这位就是从关中最北的地方抽调回来的梁士彦啊!

宇文邕“恍然大悟”,他一向爱启用新人,不喜欢用老将。如果这次不是韦孝宽极力推荐梁士彦,恐怕他还会继续将这位能征善战的大将丢在北方防备突厥。

“梁将军也知道这个么?”

宇文邕好奇问道。

“末将虽然在北方,却也听说过齐国高都督的事情,此人相当不好对付啊。”

梁士彦为什么要说高伯逸不好对付?

因为整个周国,整个长安,到处都有高伯逸的传说,这些事情,明显是有人在散播消息。今天说高伯逸小时候就扶老奶奶过马路啊,明天说他长大以后在幼儿园门口义务当警卫。

连他这个长期在军营的人,都听说过高伯逸的一些事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高伯逸,或者齐国,在有意识的作宣传。

众口铄金啊,长期这么下去,不危险么?

然而,哪怕知道了,实际上也没什么办法去解决这件事。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梁士彦就开始有针对性的收集关于高伯逸的各种消息。

越是了解详细,越是感觉心惊肉跳。

“梁将军,朕知道你有事情要说,随我来,去营帐里说。”

宇文邕沉声说道。

“喏!”

梁士彦松了口气,庆幸宇文邕并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不然这次带兵出征就危险了。

章节目录 第1177章 大佬的游戏(4) 周军帅帐内,宇文邕面沉如水,看着跪在地上的梁士彦,心中有橘麻麦皮不知当讲不当讲!

原本宇文邕还以为梁士彦有什么高见,结果对方说了半天废话,绕来绕去就一个:不要打洛阳,虚晃一枪,让韦孝宽在平阳地区闹一闹,攻下平阳就收兵。

这能忍?

宇文邕花费了大力气,调集了五万能征善战的府兵,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就是为了在洛阳显一显威风,结果你说不玩了?

“梁将军,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刚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想想要怎么说。”

宇文邕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怒火。

“陛下,就是再说十次,末将也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是打洛阳的时候。”

梁士彦平静的说道。

他担心宇文邕听不懂,于是跪地爬行了几步,来到宇文邕身边,恳切说道:“当年先帝(宇文泰)率领大军攻伐洛阳,先胜后败,与侯景等人在河阳三镇反复争夺,错失先机。

当年邙山之战之所以会败,就是败在整体战局上。

如今齐国内部掣肘更小,若是末将想得不差,我军定然会与齐军在河阳三镇恶战。只要敌军不出战,拖个十天半个月,我军定当陷入团团围困,别说攻克洛阳了,恐怕连回潼关都难。

望陛下三思啊。”

梁士彦说得诚恳,宇文邕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他走了两步,将对方扶起来,轻叹一声问道:“梁将军觉得要如何打洛阳呢?”

宇文邕退了一步,还是希望梁士彦能说说心里话。当然,攻打洛阳这个目标,那是绝对不会改变的。至于怎么打,可以商量商量。

“末将觉得……我军在洛阳,恐怕占不到便宜。”

略一沉思,梁士彦硬着头皮说道。

其实他真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历史上哪怕到北齐亡国,北周在洛阳也没占到便宜啊!那还是在高玮这种废物的指挥下。如今高伯逸比高玮不知道强了多少个数量级,现在执着于洛阳,那不是欠打是什么?

只可惜,宇文邕想的事情,看问题的角度,始终都跟韦孝宽和梁士彦这样的武将有着本质差别。

差别在哪里?

宇文邕要的是“势”!

什么叫“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你就是可以直观而敏锐的感觉到。

比如说在荆襄之地,北齐的影响力,就是巨大的,哪怕是被王琳占据,北齐的“势”,就会让当地人不自觉的投靠和依附。

然而,在淮南和淮北,却又是另外一幅光景。在这里,南陈的影响力比较强,特别是开了扬州商埠之后,这种趋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增强了!

对比的国家不同,接壤的地区不同,“势”的强弱也会变得不同。这些都没有定数。

宇文邕想要周国展现自己的威风,打下洛阳,是最快最省力的办法。简单点说,就是周国现在国势“倾颓”,正好今年从突厥那里得到了不少马匹和牲畜,可以打一场战争。

如果能打赢,天下都会震动,对于缓解国内因为灭佛造成的社会动荡,有着极大好处。甚至,也会让陈国重新考虑一下两淮的归属。

这些事情,跟韦孝宽与梁士彦这样的人说,又有什么用呢?

宇文邕跟他们的思维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罢了,梁将军退下吧,有事朕会叫你。”

宇文邕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角,对着梁士彦摆摆手说道。这就是下逐客令了,他已然不想再多说什么。

“那……末将告退。”

梁士彦站起身,对着宇文邕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极为落寞。

“不得心意啊!”

帅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宇文邕感慨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他一直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是身边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你错了,你错了!

有时候,还真是想一刀将这些人全给砍了!

“河阳三镇么?”

梁士彦的话,宇文邕虽然不能同意,但是他还是听进去了几句最关键的,其中一条,就是不能直接攻打洛阳,而是要先扫除外围。其中重中之重,就是河阳三镇!

只要打通了这里,那么黄河对岸的补给,就可以通过这条路,直接送到围困洛阳的周军大营中!

然而,攻打河阳三镇,却是会给齐军以预警的时间。

其中利弊都非常明显。

还有种办法,就是高孝珩直接投降,然后周军接管洛阳之后,再发兵攻打河阳三镇,打通最近的补给线。

这种办法的弊端就是,一旦战役不顺利,很容易被高伯逸死死困在洛阳城里动弹不得。

如何是好?

“来人啊。”

宇文邕喊了一声。

“陛下何事?”

帐外亲兵走进来低声问道。

“你去把贺若弼叫来,悄悄的,别让人看见了。”

很快,贺若弼被找来,居然穿着一身普通士卒的军服。去喊他过来的亲兵也确实是个人才。

其实宇文邕只是想低调些,免得军中其他人有想法。

“陛下找末将来可有什么机密任务么?”

贺若弼压低声音问道。

这话直接让宇文邕无语了。

“呃,那倒没有。你坐,朕有些事情要问你。”

为了掩饰尴尬,宇文邕指了指对面的胡凳说道。贺若弼也不矫情,大马金刀的坐下,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宇文邕。

“咳咳咳,是这样的。”

宇文邕假咳了几声说道:“此番洛阳之战,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

贺若弼想了想说道:“最近末将听到很多人说起这个,不过末将觉得那些话都不需要听。”

贺若弼自信的摆了摆手,还不等宇文邕开口,他就继续说道:“无论敌军多少路而来,我军只需要一路打回去即可!

只要能每战都胜,自然可以无往不利。兵家有兵形势一说,如果我们不善于打那种面面俱到的战役,只需要保持一路,来多少敌人我们打多少就行了。”

咋一听,这完全像是个外行说的话。

但仔细想想,贺若弼话语里面包含的军事哲理,颇有深度,值得好好思索。

如果不会打某种仗,那就打自己会打的仗!如果有太多的要点要考虑,那么干脆就什么都不要考虑,只管一路杀过去,保证军队最大的实力不分兵即可。

“嗯,言之有理。”

宇文邕同样是摆摆手,示意贺若弼退下。他脑子有点乱,需要好好的思索一番。

章节目录 第1178章 大佬的游戏(完) 什么叫做“兵形势”?

说白了,就是我带着一只军队杀过去,无论如何你都打不过,说简单,就这么简单。

但是做起来就难了。

其实兵家的几个流派,并没有谁是靠着一招鲜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贺若弼对宇文邕说的话,既是对的,又是片面的。

不过,他的话,给了宇文邕一个新的启示,那便是:不要分兵!

只要能最大程度的集中兵力,那么,无论敌军怎么凑过来,都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所谓的:任你多路来,我一路打回去。

说起来很简单,只是做起来就难了。

大军都集中在一起,粮道怎么保证?大军每日都需要消耗大量粮食和辎重,战马需要草料喂养。

保证粮道,这本身也是一件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越是深入分析,宇文邕越是感觉到害怕,早已没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了。想了一夜,他还是决定综合一下梁士彦和贺若弼两人的建议。

分兵,那必须是要分兵的。

梁士彦既然建议攻打河阳三镇,那就让他带兵攻打好了。打下来了以后,顺便就负责后方粮道的安全。

而贺若弼主张无论敌人从哪里来,都要狠狠的打击歼灭,保持主力的完整性。因此,就让他担任前锋主将,负责开路。如果战场上还有什么变化,到时候再另行调整吧,也只能这样了。

这次出征和上次出击草原不同。那一次,宇文邕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军中的一切,都是韦孝宽安排的。

而这一次,是宇文邕亲自带军出征,这跟高洋当初带着宿卫军出击草原一样,绝对的立威之战,决不可让他人代劳!

宇文邕觉得现在周国国内流行着一种说法(不排除是高伯逸让人散播的),叫做“皇帝不会打仗,王爷才会打仗”。

意思是说宇文宪才是宇文家的明日之星,而皇帝宇文邕不过是个玩弄权术的军事废柴而已。

宇文邕急于攻下洛阳,实际上也是想粉碎这种流言。

这就好比说,高伯逸在平定晋阳叛乱之后,反对他的人就明显少了许多一样。宇文邕如果率军攻下了洛阳,那么流传在长安大街小巷的流言就会自己消失。

而不会像现在一样,越描越黑。

第二天,宇文邕下令大军开拔,行军计划并未改变,依然是出潼关,驻扎弘农城之后再出击。他也并未听从梁士彦的建议,分兵从黄河北岸攻打河阳三镇的北城作为桥头堡。

就好像他并未跟梁士彦与贺若弼等人交谈过一般。

……

襄阳城的城楼上,王琳有些不安的四处走动,看着汉江江面上的船只越来越多,心中有些焦急。

江面上船只为什么很多?因为这些船都是秋收后运粮的,将秋收后的各种粮食,一船一船运到襄阳城内囤积起来,为过冬做准备!

他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水军都派出去运粮了,不过速度还是比预想要慢了不少。

“陆纳,粮食还需要多久才能收割完毕?”

王琳转过身问身后的陆纳道。这位是自己的长史,也是最忠心的一个手下。如果说谁能为了王琳把心窝子掏出来,这个人非陆纳莫属。

“大概还需要十天左右,主公,您是打算去淮南了么?”

陆纳有些疑惑的问道。

之间王琳笑了笑,却没有接茬。很显然,他并不认同陆纳的看法,只不过是知道陆纳此人忠心,不好伤对方的积极性罢了。

正在这时,行军司马潘忠急匆匆的城墙下面上到城楼,然后心急火燎的将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递给王琳说道:“主公,高伯逸派人送来了一封信,现在人就在城门内。”

这么快?

王琳微微有些惊讶!

他知道高伯逸会来,因为之前接到的信中,高伯逸就说自己秋收后会来荆襄,亲自谈谈王琳跟手下一同迁到淮南的事情。

哦,这种事情还有个专有名词,叫“移镇”。事实上不仅仅是王琳,还包括他麾下的那些“兄弟”,都等着“移镇淮南”!

然而,你想做的事情,人家却未必会让你做!

王琳心中很明白,移镇淮南,对他和手下那些人,绝对是大福利。就凭他麾下大半士兵都是淮南人,就足以见得此事的厚道。

衣锦还乡,谁不在乎?荆襄这地方又不是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可问题是,你想不付出代价,就到淮南去享福,占着富庶的扬州……这可能么?

当然不可能。

所以王琳迫切要跟高伯逸谈谈,双方都开诚布公,不讲套路的谈谈。如果高伯逸一点条件都不开,那么王琳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带着大军移镇淮南的路上,一定会被北齐的精锐大军伏击包围!

“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一下。”

王琳皱着眉头说道。

潘忠这厮办事就是不牢靠,别人使者都来了,你至少要带到我面前来吧?难道还担心对方刺杀我不成?

王琳心中略微有些不满。

不过当他见到来人之后,心中的不满就消失了。因为这位“使者”,确实可以刺杀他。

“呃,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王琳身材高大匀称,若是只论身高,比面前这位高伯逸的贴身侍卫没矮多少。只不过对方真是瘦的跟个竹竿一样,难道是跟在高伯逸身边吃不好?

王琳心中古怪,却是对着竹竿抱拳行礼。

“我会在襄阳城呆一天,你回完信交给我,我交给主公,就这样。”

竹竿面色有些苍白,看来是晕船厉害,不过说话的中气还是很足的。王琳点点头,跟潘忠交代了几句。

等他们都离开后,王琳找了个没人的安静房间,拆开火漆,看里面的信件。过了一会,他才将信件放下。

这封信没写什么,只是说他高伯逸按照约定,已经来到荆襄。那么请王琳乘坐自己的座舰,到长寿县的汉江江面上见面。

若是谈妥了,那么他高伯逸会跟着你王琳一起回襄阳城庆祝一下。

信中没有说如果没谈妥会怎么样,左右不过是各回各家,下次再谈吧。

毕竟,如果要翻脸,一来犯不着,二来要付出的代价,对于双方来说,都有点大。

去,还是不去,这似乎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略一思索,王琳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章节目录 第1179章 举足轻重(上) 长寿县的汉江,颇为宽阔,来往船只如梭,一派热闹景象。高伯逸站在岸边的一块礁石上,一言不发,好像在思考什么很深奥的问题。

汉江,其实在古代是特别牛逼的一条河,流经的区域极为广泛,而且是一条黄金水道。

古代襄阳城为什么会很繁华?

因为长江的第一大支流汉江,不仅江面宽,且水深足够,更妙的是,它的水流还不湍急,很适合船运。

而襄阳城,就在汉江的关键节点上,顺便又连通南北的通道。

水路和陆路都必须从这里经过,能不繁华么?

“主公,王琳的信送来了。”

高伯逸身后响起了竹竿的声音。

“知道了,你速度还挺快的。”

高伯逸转过身来,从竹竿手里接过信拆开看。草草的扫过一遍之后,他便随意将信纸丢弃在江水中。

和预料的一样,王琳在信中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讲今夜会乘着楼船,到长寿县外的汉江江面等候,到时候以灯火为号。

至于是什么灯火,信中没有详细说,王琳亦是很谨慎。到时候楼船上肯定是会放下小船负责来回沟通联络的。

“竹竿,你去通知侯瑱,今夜乘船在江面上待命,见机行事。”

高伯逸沉声说道。

以竹竿有限的智慧,也察觉到些许不妥。他疑惑问道:“主公,不让侯将军带着水军在一旁预备着么?”

万一王琳翻脸怎么办?

竹竿虽然没有说,但是在荆襄这块,王琳等人,打水战是无敌的存在。若是孤零零的一艘船在江面上,王琳带着水军而来,那……岂不是会坏事?

“我有一把长一百尺的砍刀,现在要砍你。我允许你先跑五十尺,你觉得如何?”

高伯逸笑着问竹竿。

“主公,在下的剑很快。莫说你有一百尺的砍刀,就是一百丈,对我来说也是无用的。”

竹竿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吧,跟这货讨论王琳的问题,简直就是找错了人。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杀了我,王琳不会得到任何好处,他现在担心的是,我要不要谋害他。不要以为我们的动作可以瞒过王琳。他在这里也几年了,我在这里的一举一动,王琳全都知道。

你想想看,如果我作防备,哪怕只有三千水军,那么王琳一定会带着更多的人到长寿县来。这个道理你懂么?这就好比说你去赴宴,身上带着十把刀。你觉得宴席上的人会如何?”

这样说,竹竿瞬间就明白了。

谈判嘛,双方要卸下防备以后,才能开诚布公。

“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高伯逸又叹息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在担心王琳。

……

并州的新绛城,在汾水边上,亦是在平阳城(今临汾)以南。由于处于北周北齐交战的前线,新绛城原县城早就毁于战火,而现在的新绛城,则是后来韦孝宽派人新筑的。

这里是玉璧城的前哨,拱卫玉璧城的关键所在。

新绛城城头,韦孝宽带着麾下一干人等,来回巡视,听着新绛城守将的汇报,一直紧皱眉头。

“韦将军,敌军在平阳以南,沿着河道建立五座小城,并搭建栈桥。他们的粮仓,大概在平阳城以北的霍县。他们通过汾水运粮,我们……没什么好办法。”

这位守将还是很尽责的,齐军的情况,基本上打听清楚了,只不过清楚是一回事,想出对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韦孝宽摆摆手,打发掉了这位守将。他转过身来,对身后的长史辛道宪问道:“你一同随我来此地,看了半天,有何想法?”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将军,我们一路走来,听到各种消息,在下觉得,局面不容乐观啊。”

辛道宪当韦孝宽的长史已经当了很多年了,两人与其说是上下级,倒不如说是朋友一样的存在。听到辛道宪如此说,韦孝宽苦笑道:“齐军这是滴水不漏,像个乌龟一样不出来,我看着都头疼,无处下口啊!”

可不是无处下口么,本来就是宽大的山脉中间一条汾河,城池如同海边的贝壳一般,分布在汾河的两岸。对面的齐军就是在用老掉牙的战术,用运粮船来支援前线,然后沿着河道筑城,你能怎样?

像什么奇袭啊,伏击啊,火攻啊,完全都不能奏效。只要齐军不出来,那么你就拿他们没有办法。

“你知道此战主将是谁么?”

韦孝宽沉声问道。

“探子说是綦连猛为主将,主力屯扎平阳城。”辛道宪拱手说道:“莫非情报有误?”

韦孝宽摇了摇头道:“旗帜当然没错,但我感觉綦连猛没有这个能耐。平阳城里坐镇的,一定是斛律光。”

所以更难对付了。

辛道宪也轻叹一声。高伯逸果然并非常人啊,他能将斛律光摆在这个位子,胆子真的很大啊!齐国内部的冲突,他在韦孝宽身边,也是多有耳闻。因为韦孝宽一直打算用“反间计”,让高伯逸跟晋阳鲜卑彻底决裂,双方你杀我我杀你才好。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或者说受到各种限制,所以没有把事情办成。

“秋收已经完了么?”

韦孝宽看着城外已经枯黄的草地问道。

“还……差一点点。”

宇文邕出兵有点急,周国的秋收,实际上并未进行统一安排调度,只是看各地如何应对了。

而玉璧城以东的地盘,由于长期战乱,很多田地都荒芜了,收成那真是微乎其微。所以韦孝宽在很早以前,就屯粮玉璧城,以这里为支点,支撑整个北线战局。

“派些士卒去帮忙秋收,搞完以后赶紧的回来,我们要出兵了。”

韦孝宽的话吓了辛道宪一大跳。

出兵?

打平阳?

这不是有病?

“将军,现在出兵恐怕……”

“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韦孝宽无奈说道,眼神里满是疲惫。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不好打平阳么?

但是如果他不闹出一点动静,那么高伯逸下一道命令,让晋阳的守军南下洛阳,将周军南线主力包饺子了怎么办?

“传我军令即可,不要废话了。”韦孝宽不耐烦的对辛道宪说道。

章节目录 第1180章 举足轻重(中) 夜幕降临,秋日的夜里,凉风习习,微微能感觉到一丝冬日的寒意。长寿县外的汉江江面上,有一艘两层楼的楼船,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远远都能看到。

楼船的船舱里,高伯逸正在跟侯瑱两人对饮,因为等会就要赴约,所以两人都没有喝太多,而是在商议对策。

“大都督,此番,王琳真的会来么?”

侯瑱设身处地的想想,他觉得如果自己是王琳,只怕不会赴约。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做不到的事情,不见得别人做不到。

“放心吧,稍等片刻就行,王琳是一定会来的。”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此次“和谈”一旦能成,不亚于得到十万雄兵!或者说,北齐西南边境的局,就全部活了。

正如韦孝宽和梁士彦等人理解不了宇文邕的想法一样,侯瑱这样的人,也理解不了高伯逸的想法和高度。

有些人平时一点点小利,都要锱铢必较,好像被人占了一文钱的便宜,心中就会像是割肉一般。

然而,当他们遇到大事的时候,却小心翼翼,该出手的时候不敢出手,瞻前顾后。

此乃:争小利忘命,干大事惜身。

高伯逸就不是个干大事惜身的人,尤其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从各方面推断王琳会妥协。如果对方真的要“作死”,那就只能怪自己眼瞎了。

成功的路上,到处都是风险。

正当高伯逸沉思之时,竹竿急急忙忙的下了船舱道:“主公,王琳的长史陆纳来了,人就在船上。要把人引进来么?”

“不必了,我亲自去吧。”

高伯逸来到船舱外,就看到脸上有道刀疤的陆纳,双臂抱着一把剑。见到他来之后,将剑递给高伯逸道:“此乃我家主公佩剑,见剑如见人。高都督若是要去,请随我来。”

陆纳一身豪气,说话亦是不客气,眼睛直直的盯着高伯逸,如同猛虎伺机吞人。

“带路!”

高伯逸就说了两个字,然后毫不畏惧的跟陆纳对视。

两人相持了一会,陆纳这才微微点头道:“高都督果然是豪爽之人。”

他走在前面,高伯逸跟在后面。侯瑱虽然十分不自在,然而却紧紧的跟在两人身后,心中忐忑。

要说刚才他还有点自信,没想到这个陆纳如此无礼。

更没有想到,高伯逸居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到底是什么鬼?

一时间,侯瑱有种当初被侯景俘虏,去见侯景的那种感觉。当然,王琳的名声比侯景好多了,然而,王琳名声虽然不错,可他的那些手下,却并不是这样。

当初在王僧辩手下的时候,王琳攻破建康城,管不住麾下那些兄弟抢劫,那回可真是捞了个够本。

侯瑱可是对王琳麾下的人马如何“办事”,有深切体会的。

三人一同上了小船,在侯瑱看来,这条船就像是划向地府一般,他的心跳一直很剧烈,表面上却又是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所以整个人的表情,在船上灯笼的照耀下,显得非常死板。

如同便秘了十多天的人一样。

“侯将军请安心便是,天下人都说世间的忠义之辈,非王琳莫属。我们去王将军的船上,实际上却是比地上还安全。

对吧,陆长史。”

高伯逸忍不住揶揄了陆纳一句。

“世人都说高都督巧舌如簧,死的也可以说成活的。难道此番还担心我们杀你?”

陆纳也怼了高伯逸一句。

其实,他对于迁徙到淮南,确实是抱着幻想的。

只不过,在陆纳看来,高伯逸这个人,却是没有安什么好心。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现在淮南已经在与陈国的贸易当中发展起来了,再也不是前线荒芜之地。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想到,高伯逸凭什么把这块“好地方”,送给你呢?

陆纳当初在王琳被王僧辩扣押的时候,就曾经“揭竿而起”,他太清楚像高伯逸这样的枭雄,手段实在是太多!

离开荆襄,前往淮南扬州……只怕,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如果高伯逸不打算在路上伏击他们的话。

然而,此番若是高伯逸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就答应让王琳带着麾下所有人前往淮南,那么陆纳就会在送他们回去的路上,造成一个“翻船”的事故!

彻底跟北齐翻脸!

这件事,王琳虽然没有首肯,但也没有斥责陆纳,实际上已经算默许了。

船上的三人各怀心思,不久之后,前方出现一条四五层楼高的超大楼船,每一层楼都点齐了灯笼。

看上去金碧辉煌,十分气派。

“王将军还是喜欢繁华啊!”

高伯逸忍不住感慨道。

座舰,要够大,够气派!

高伯逸前来谈判,王琳把座舰布置的豪华奢侈,要的就是气势!

恐怕不仅仅是王琳是这个性格,他麾下的人,也多半是这个性格。

对于淮南,他们忍得住?

高伯逸觉得,这些人绝对会想衣锦还乡,然后在乡亲们面前显摆显摆。王琳虽然很含蓄,不过从接触的各种反应看,其实他和他麾下的部众,早已按奈不住了。

小船来到楼船跟前,从船头放下来两根钩子,勾住小船上的铁钩。

船头上的滑轮,直接将小船铰了上来。

高伯逸环顾四周,这艘船上的“先进”器械不少,像什么定滑轮啊,床弩啊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

高伯逸心中暗暗思索,果然王琳是水战出身,业务专精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都督,高老弟,你终于来了!为兄已经等得胡须要花白了!”

老远就听到王琳爽朗的笑声。

老哥,我也等了好久啊!

高伯逸脸上挂着笑容,走过紧紧的握住王琳的手道:“老哥,你让我日想夜想,今日总算是见到你了。

有酒没?碗够不够大?”

“哈哈,足够大的!很大很大的碗!就怕老弟你酒量不够!这边请!”

王琳亲热的跟高伯逸寒暄,然而,他就像是没看到侯瑱一样,自顾自的拉着高伯逸往船舱里走。

这一刻,侯瑱有些明白,王琳这个人,绝对比他想问题想得通透。

章节目录 第1181章 举足轻重(下) 之前高伯逸不是没有跟王琳吃饭喝酒。虽然也是在江面上,但是那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楼船,哪怕一般富商也玩得起。

自三国时期以来,中国的造船行业就变得相当兴旺发达了,尤其是各式各样的平底楼船,花式繁多,更是越造越大。

而水军的旗舰和指挥舰,多半都是以楼船为主。一艘大的楼船,可以容纳兵员近千人,这已经是非常恐怖的数字了。

王琳的座舰,更是花了许多人工与材料才建造而成,有五层楼那么高,而且上面有不少床弩和拍杆(将小船拍碎木杆,根部是类似孔轴结构的铰点)。

此时此刻,高伯逸随着王琳来到楼船四楼的“宴会厅”,这里已经坐满了王琳麾下的头目,其中不少生面孔。

“贤弟,请上座!”

王琳指了指正对着舱门的那两个并排位置说道:“贤弟乃是贵客,今日不醉不归!”

王琳豪迈的大笑三声,随即坐上其中一个主座,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贤弟,过来坐!”

来都来了,能不坐么?

高伯逸大马金刀的上前去,直接坐到王琳身边,然后端起面前的大碗,将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道:“真是好酒!”

他这么一来,就豪饮一大碗酒,直接把王琳麾下那些大将都给镇住了!

原本,他们是打算给高伯逸一个下马威的。你以为那一碗酒是随意出现在高伯逸面前桌案上的么?

那都是早就摆好了的,纯粹的套路而已!

“都愣着干什么?高都督乃是贵客,他都一碗干了,你们想怎么样?”

王琳不悦的瞪了下座的那些手下,随即端起面前的大碗,双手端起,对着高伯逸说道:“贤弟今日肯来我这船上赴宴,乃是看得起我王琳!干了!今日不醉无归!”

说完,他亦是将大碗中略带些乳白的米酒一饮而尽!

老大都发话了,下面的小弟能不喝么?尤其是王琳这边江湖气息极为浓厚,迥异于一般军营的氛围。

这一刻谁要是敢不喝,明天就会在王琳军中混不下去的。

一时间,四周都是“咕咕咕”灌酒的声音。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眯着眼前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跟明镜一般。

别看这些人外表豪迈,今日像是给他高伯逸接风洗尘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

可实际上,这些人,都是各有心思,像极了要参加面试的小白领,或者像是祈求投资人进行“天使投资”的“CEO”。

看起来牛逼轰轰的,实际上稍微有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他们胡乱奔走。

“许久不见大哥,甚为想念。今日不谈公事,我们只管喝酒吃菜行酒令便是,大哥觉得这样可好?”

高伯逸像是喝醉了一样,眯着眼睛,带着些许傻气的笑脸问道。

“如此甚好,来,为兄再敬贤弟一杯。”

王琳眼中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他喝了一口酒,胸口好多话堵着,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

毕竟,要全军迁徙到淮南,这个是高伯逸最先提出来的。如今,要是自己再说的话,难免会落了下风。

但是不说也是不行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冬天,正好是迁徙的好时节,更是不会耽误明年的春耕。

他决定先看看再说。

“荆襄的鱼儿甚是鲜美,尤其是蒸鱼,啧啧,那味道我上次吃了就忘不了。”

高伯逸用筷子夹了眼前的一盘蒸鱼到口中,陶醉的眯起眼睛说道。

“今日的厨子是怎么搞的?没看到鱼都冷了么?撤掉,换热的上来!”

王琳不满的呵斥道。

高伯逸不经意看了他一眼,随即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乃是客,没有说客人要主人家做这做那的,左右不过是一盘蒸鱼而已。”

不一会,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低眉顺眼的来到王琳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人。

“所有的菜,全都撤了,拿去给岸边的灾民吃。贵客上门,哪里有吃冷菜的道理。”王琳摆摆手,这位壮汉告罪了一声,随即带着厨奴把大厅里所有的菜全都撤下去了。

对于眼前的一幕,高伯逸心中暗暗发笑。今日的宴席都是大鱼大肉的,哪怕是王琳,也不可能每天都吃这个。拿去赈济灾民,就纯粹是骗鬼了,死要面子活受罪而已。

估计这些菜,都会下发给麾下的亲兵吃。高伯逸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啊!

田子礼和他麾下那帮兄弟,不知道吃过多少豪门家的酒菜。

一个“主公”,对麾下那帮穷兄弟的点滴照顾,哪怕方式不同,心情也是一样的。当然,田子礼等人强盗出身,不在乎这个。如果是鱼赞,那就等于是羞辱了。

从这点看,王琳手下的人,虽然有很多弊端,比如说军纪很差之类的,但是对于这位“主公”的忠心,那是毋庸置疑的。

酒菜都被撤了下去,空空的黑色桌案,显得格外突兀。王琳麾下那些将领们,一个个都感觉面上无光。多数人都感觉王琳这是小题大做,吃冷菜他们又不是第一回了,完全不必要这么大动干戈的。

只有少数人察觉到了王琳的深意,面露思索。

“贤弟,这次来襄阳,是打算住一段时间么?”

王琳微笑着问道。

现在桌案上酒也没有,菜也没有,要是不说话,岂不是大家都大眼瞪小眼?

“住两天,就要去前线了,毕竟国事要紧呐。如今贤弟我也是重任在身,不比从前了啊。”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若不是大哥和麾下兄弟们一直在荆襄守着,我高某人只怕会夜夜担忧周国宇文邕侵扰我啊。大哥和兄弟们真是辛苦了!”

他抱拳对着王琳行了一礼,又对着下座的各将领行了一礼。

王琳麾下将领中大多数人对于高伯逸的话极为受用,像是三伏天窝在空调房里吹空调,用手机刷视频一样。

只有陆纳等人紧皱眉头,似乎有很多话强忍着在,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一般。

“高都督,在下是个粗人,不懂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听闻高都督希望我们这些人去淮南,不要呆在荆襄了,不知道是不是有此一说呢?”

离王琳不远的陆纳突然站起身,对着高伯逸拱手说道。

章节目录 第1182章 就不告诉你 陆纳为什么站出来了?因为他不得不站出来。

高伯逸的那番话,不同的人,解读也不一样。如果你天真烂漫,被人卖了也替人数钱的话,自然也能认为那番话是夸耀。

只不过,在陆纳等人看来,高伯逸的话虽然客气,却是绵里藏针,不仅暗示实力,而且隐隐带着压迫。

高伯逸说他重任在身,不比从前,这是暗示他现在在齐国已经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确实是“不比从前”。

他又说多谢王琳等人镇守荆襄,实际上则是告诫王琳和麾下众将,你们现在时刻都受到周国的威胁,不要以为稳如泰山!

综合高伯逸这番话,实际上就是不动声色的敲打王琳和他手下这些人,要“识时务”,虽然他高伯逸今日到这里是“客人”,但对于北齐来说,他是主人,王琳这些人才是地地道道的“客人”。

至少现在是这样。

王琳作为大佬,如果直接找高伯逸问,那就太掉逼格了!所以这话只能由陆纳来问。

“陆长史?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高伯逸突然板着脸问道,其翻脸之快,不亚于翻书,这本事就是跟高洋比,也不输多少。一时间,居然让陆纳这位刀疤脸汉子有些错愣。

“呃……现在不是到处都在传嘛,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陆纳恶心得几乎想上去给高伯逸一拳。

要知道,高伯逸写给王琳的信,陆纳可是第一个看的人,甚至还在王琳之前!这也是王琳对他的绝对信任。

其中将淮南作为王琳及麾下大军的栖身之所,乃是白纸黑字摆在王琳书房桌案上的东西。高伯逸这个无耻之徒,居然敢信口雌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人至贱则无敌什么的,陆纳是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此刻产生这样的错觉。

“唉,俗语有云:三人成虎。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呐!”

高伯逸装模作样的叹息道,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下王琳也不得不站出来了,毕竟,陆纳耍嘴皮子的水平,比高伯逸差了几个数量级,再这么下去,陆纳只怕要拔刀砍人了。

“贤弟,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倒是说说,这事到底有几分可信?”

王琳温言试探道:“齐国中枢,确有此意么?”

他这话一出,刚才还在下面交头接耳的众人,就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厅里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甚至安静得让人有些畏惧。

“本来呢,大哥跟麾下弟兄们都是两淮出身,衣锦还乡,谁不喜欢,对吧。我也一直有心成全大哥跟兄弟们,衣锦还乡,光宗耀祖,风流快活。

只不过嘛,现在扬州怎么说呢,那里的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大哥不贪财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兄弟不贪财我也知道,可是你们的手下呢,你们手下的手下呢?他们能跟你们一样么?

我不担心各位,但是齐国的朝廷并不是我高伯逸一人的朝廷呀。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高伯逸像是不胜酒力一样的摆摆手,说完就闭口不言了。

这种说话说一半的碧池,最该被人打死。王琳麾下将领没有听到高伯逸说的那些“不行啊”“没办法啊”之类的,他们只听到了自己喜欢听的事情。

淮南很有钱,很富庶!

那里是自己的家乡,有许多亲朋故旧。

去了那边,有钱可以抢……拿,到时候住大屋子,睡漂亮的婆娘,没事就出去溜达装逼,何其快哉!

高伯逸这话一说完,下面的人全都不淡定了,一个个的交头接耳,眼睛都恨不得冒绿光了。

陆纳不动声色的跟王琳的目光相触,二人皆是面露苦笑。高伯逸这一手投石问路,还真是用得高明,一下子就把他们的底线全钓出来了。

“安静一下。”

王琳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

场面瞬间就凝固下来。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看了王琳一眼,对这位大佬的威信,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贤弟,老哥我就实话实说吧。荆襄乃是四战之地,不可久留,亦不是安身立命之地。如今我麾下这帮兄弟有意落叶归根,到淮南老家去养老。

他们征战了十多年,个个都是留下了一身的伤,希望贤弟能够成全他们。”

王琳双手拢袖,对着高伯逸行了一个大礼。

这番话,其实就是明明白白的服软了。

高伯逸心领神会,然而他却是摇了摇头道:“唉,难啊,并非是我不愿意,而是……唉,难。大哥可还有酒?今日我要喝个痛快!”

你看,这他喵的说的是人话?

王琳麾下众将一个个都怒了,只是被他用眼神喝退!

“看来贤弟确实是有难处啊。也罢,今日只谈风月,不谈这些让人烦心之事了。来人啊,上酒,每个人碗里都满上!”

王琳招呼上酒,很快,无人再提迁徙到淮南一事,席间荤素不忌的笑话层出不穷,气氛倒也热络。

……

襄阳城内一间雅静的院落里,虽然已经快到子夜,然而卧房却还亮着灯。

独孤伽罗哄睡了女儿高丽华,随后一个人独自枯坐在床上,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情。和高伯逸之间的孽缘,如同熊熊烈火将她吞噬,让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快乐迷醉,又让人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罪恶感。当高伯逸一边亲吻着她,一边在她耳边说“越堕落,越快乐”的时候,她竟然如鬼迷心窍一般的迎合。

“唉!”

如今这样的结局,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她甚至连高伯逸都恨不起来,只是恨自己而已。

“夫人。”

卧房外面响起了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

独孤伽罗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短刀,藏在背后,慢慢走到卧房门口问道:“谁?”

门被人推开,长得跟个竹竿一样的家伙,矗立在门口,背上还背着一个男人。

“人已经送到了,你好好照顾主公,我在院子外面守着。”

说完,竹竿自顾自的走了进来,将背上的高伯逸放到独孤伽罗的床上,随即拱手告辞。

章节目录 咸鱼了 今天去医院检查了,结果不是太好,心情也不好,明天再更新吧。

章节目录 第1183章 嫌货才是买货人(上) 独孤伽罗大概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高伯逸了,一年的时间似乎并不长,但对她来说,就好像过了许多年一样。看着这张朝思暮想,让自己爱恨交织的脸,独孤伽罗竟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唉!”

独孤伽罗长叹一声,她从身后摸出那把防身的短刀,慢慢的靠近高伯逸的喉咙,最后在对方喉结处停了下来。

“我先杀你,再自尽。反正你儿子女儿那么多了,也不会绝后是不是?”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那把刀定在半空,却一直没有再移动过。

很久之后,她才将刀放在床上,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惆怅。

“罢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也怨不得你。既然你来了,明日我就走吧。”

独孤伽罗看着高伯逸的脸,面部慢慢变得柔和。

“刚才那一刀要是刺进去了,整个齐国,乃至天下,都会因为你而天翻地覆。”

躺在床上“睡着了”的高伯逸,忽然睁开眼睛,看着独孤伽罗,眼神里满是戏谑。

诶?

独孤伽罗大窘,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哪里真会拿刀捅高伯逸的喉咙。不说别的,虎毒还不食子呢,高伯逸要是死了,高承广怎么办?

她的女儿高丽华才一岁多,父母双亡之下,只怕活不过三天。

独孤伽罗又不是傻子,真要这一刀下去,高伯逸死了,整个齐国非得乱套不可,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来襄阳,跟王琳谈判是次要的,其实我完全可以不来襄阳城。你跟我一起回邺城吧。”高伯逸轻轻抓住独孤伽罗的手,对方轻轻的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我不想去,哪里也不想去,这里挺好的。”

独孤伽罗虽然没把手从高伯逸的手里抽出来,但还是平静的摇了摇头,心意甚为坚决。

当然,这也在高伯逸的意料之中。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这襄阳城,以后住着未必安全,王琳要走了。”高伯逸看着独孤伽罗的眼睛,沉声说道。

他的表情和神态,让独孤伽罗想起了当初在长安的时候,那个睿智沉稳又充满迷人魅力的高伯逸。

整个人都一阵阵的恍惚。

片刻之后,她不好意思的把手从高伯逸的手里抽出来,双手平放腿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所以你这次来,就是劝服王琳去淮南的?”

她在襄阳城里,时常可以听到各种消息,多半都是跟王琳军迁徙到淮南有关。王琳的夫人蔡氏,还跟独孤伽罗说过,以后到了邺城以后,要多多关照什么的。

“是,也不是。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了,三言两语也难以尽述。”

高伯逸疲惫的摆摆手道。

“刚才你醉酒,都是装出来的?”

独孤伽罗有些明白了,以高伯逸这个人的警惕心,断然不会在孤身入他人城池的时候还醉酒不醒。

如果他真这么怂,坟头草估计都五丈高了。

“都是做给王琳手下看的,那种场合,怎么可能谈成事情。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想法,如果王琳同意,他麾下的某人不同意,在酒桌上闹起来,岂不尴尬?”

果然,这就是高伯逸啊!

独孤伽罗暗自感慨,哪怕一年多没见,这个人跟从前的作风还是一样的。

机敏而深沉,胸有韬略。

独孤伽罗忽然长叹一声,很多事情,看上去充满了偶然,实际上则是必然。自己遇到高伯逸,就像是遇到克星一样,被对方染指根本无法避免。

唯一的意外只是怀孕生子而已。

“四娘子太过单纯,不适合身居高位。李氏的皇后之位无可动摇,她几乎为我付出一切,无怨无悔。不过东宫,西宫,任由你挑选。

你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么?那我就把你扶正。”

高伯逸目光灼灼的看着独孤伽罗,那眼神要把人融化。独孤伽罗一时间都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身子软得吓人。

“我……不适合。现在已经伤害了这么多人,还是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你就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襄阳城里,承广也好,丽华也好,他们都可以跟在你身边,婚事任由你安排。

不要逼我了好么?”

独孤伽罗胸口一起一伏,好不容易才稳定心神,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实际上,高伯逸说的那些,她虽然未必真的会去争什么,但心中还是很受用。

“那些……可以以后再说,这次跟我一起回去好么。”

高伯逸揽住独孤伽罗的细腰,吻着她的脸问道。

“不行的……真的不行。我不能和你一起回邺城。”独孤伽罗轻声呢喃道,却是将高伯逸紧紧抱住。

一起回去不行,但是一亲芳泽却是可以的。

独孤伽罗心中深藏的思念被高伯逸点燃了,热烈的回应着让自己又爱又恨的那个男人。

什么道德,什么矜持,什么羞赧,见鬼去吧。

我是女人!我只是个女人啊!

独孤伽罗在心中疯狂呐喊着,仿佛宣泄着这几年来压在身上的憋屈与悔恨。

……

一夜风吹雨打,当独孤伽罗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已经起床,看着旁边小床上睡着了的女儿,露出一阵阵的傻笑。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啊,对哦,好像现在还没有棉袄,不过也快了吧。”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想起昨夜的疯狂,独孤伽罗面色微红。她飞速穿好衣服,走到高伯逸身边问道:“现在是要去见王琳么?蔡夫人跟我说了娃娃亲,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她家的六子将来会娶丽华。”

女人就是这样,哪怕嘴上说不要,说恨你,其实心里还是向着你的。有时候不自觉都会为你做一些事情。

高伯逸揽住独孤伽罗瘦弱的肩膀说道:“我高某人,还没有到需要女人为我遮风挡雨的地步。娃娃亲的事情,将来随遇而安吧,放心,我自有定策。”

既然已经有腹稿了,那就……无所谓了吧。

独孤伽罗松了口气说道:“如此也好。今日你还回来么?”

“尽量吧……应该会回来吧。”

高伯逸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章节目录 第1184章 嫌货才是买货人(中) 高伯逸这一路先是在虎牢关安排军务,后面都是跟竹竿这样的无趣汉子在一起,早已是三月不知肉味。独孤伽罗这一年多没有碰过男人,一点就烧着了。

这一夜两人可谓是久旱逢甘霖,各自都十分的满足。

可惜,生活并不是只有男女之事。或者可以这么说,儿女私情在“成功人士”的生活中,所占比例是极小的。

这些肉食者们,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去维持他们现在的地位,甚至更进一步。无论是高伯逸,还是王琳,都是如此。

“主公,你不会把我丢在襄阳城,保护独孤伽罗吧?”

竹竿一副便秘的模样,不得已在门外听了一晚上,他简直要崩溃了。

“不会,以后想杀我的人会很多,少不得你。”

高伯逸本来想拍拍竹竿的肩膀,手刚刚伸出来却看到竹竿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好像略带尴尬。

他悻悻的收回手,轻咳一声问道:“你有多久没回家了,要不要什么时候回蜀地看看?”

“主公是想让公孙氏配合,在蜀地搞一搞么?”

竹竿面无表情问道。

他只是看淡了世情,却并不是一个傻子。

“那个倒是没有想过。我只是想公孙氏为齐国提供一些情报,将来攻周,我必取汉中!”

高伯逸紧皱眉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攻打关中不打蜀地,那是作茧自缚,等于是为周国多留了一颗心脏和肝脏。而攻打蜀地不打汉中,那是进屋子不走正门,偏要翻窗户!

先取汉中,然后以汉中为支点,夺取周国力量薄弱,反抗势力众多的蜀地。最后,将周国逼到只剩下关中一域,再几路夹攻。

只要有一路能入关中,长安就是掌中之物了!

这个构想,高伯逸在脑中已经构思过无数次,他也请教过卢叔武。对方给的药方是:以晋阳为支点,在北线筑城,一步步挤压周国的生存空间,并将周军主力吸引到北线。

然后,齐军主力再顺着汉江而上,一路杀过去,与北周在汉中决战。

当然,为了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潼关的外围,也就是弘农城,以及北线的玉璧城外围,齐军都要发动佯攻!

将周军的野战军牵制在北线和中线。

而南线的汉中,才是高伯逸的真正目标。

这个构想他除了卢叔武以外,谁都没有说过。哪怕现在让竹竿去找家里帮忙,也没有说破。公孙氏在蜀地的势力非常强大,而且都在台面下不起眼。

这张牌如果打好了,有奇效。

“呃,我不想去。”

竹竿直接拒绝道。

啥?

听到这话高伯逸简直怀疑人生。

“主公的话你都不听?”

高伯逸无奈问道,说实话,他确实奈何不了竹竿这样的人。

正因为无所求,所以他可以说对任何人说不。人一旦有了需求,也就有了弱点。对于竹竿这样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人,你随便怎么威逼利诱都是没用的。

“对啊,在下只是为了保护主公安全而存在的。这件事跟主公的安危又没什么关系,再说我已经跟家里断了关系,不想再回去了。”

其实竹竿不想回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家的人都是些狂热“复国”分子,如果得知竹竿成为了高伯逸的贴身侍卫,绝对会要求齐国支持他们在蜀地“复国”。

这事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触动了高伯逸的“逆鳞”,做不得。他宁可多睡睡觉都好。

“你家里不是想复国嘛,我可以答应啊。只要他们能源源不断提供周国的可靠情报就行。”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这事你替我跑一趟吧,正好上了战场也用不到你。”

你可以拒绝,但这并没有什么X用,因为我还可以用别的方法跟公孙家的人接上头,无非稍微麻烦点而已。

竹竿从高伯逸的表情中读到了这样的信息。

他无奈拱手道:“那在下就跑一趟吧,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就去,在王琳这里,你一个人挡得住千军万马么?”

高伯逸反问道。

哪怕竹竿再自负,也不敢说万一王琳翻脸,他能在襄阳城里护高伯逸周全。别说是他一人了,哪怕田子礼等一干亲兵都在,想从城里杀出去也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说实话,现在自己在这里确实顶不上什么用。

“喏,那在下这就走了?”

“走汉中这条路,沿路上都看看知道么?”

高伯逸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竹竿啥也没说,拱手就告辞离开了。

……

王琳虽然居住在襄阳,但是并没有住原来萧詧留下的所谓“王宫”,而是重新开府,另起了一座规模并不大的宅院。

为什么喜欢排场的王琳不去住大房子呢?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荆襄之地,当成自己的最后一站。当年,萧詧在江陵惨死,此人也可以算是王琳的“姐夫”,这件事,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而且不好的印象!

下意识的,王琳就觉得荆襄之地,并非能够久留的安居之所。不仅是他,包括他麾下的那帮兄弟,也多半不喜欢这里。

他们的心思都在淮南,怀念家乡父老。

要不然,高伯逸现在估计连襄阳城都进不来。

此时此刻,王琳刚刚酒醉醒来,心中犹如堵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加上宿醉的头痛感,让他非常不爽!

高伯逸昨天话说了一半,就故意在装醉,其实王琳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有点破,或者叫默契。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在那样的场合,根本就谈不成什么具体的成果出来。大家只是在酒桌上互相试探一番,看有没有可能达成协议。

关于这一点,不仅仅是高伯逸,就是王琳自己,也是有所预料的。

可以迁徙淮南,但是,必须要付出代价,而且还是有点肉痛的代价。

王琳昨晚得到了这样的暗示,高伯逸想要做什么事情,呼之欲出,就差直接开口了。

“主公,高伯逸来了。”

刀疤脸的陆纳,在王琳耳边轻声说道,态度甚为恭敬。

“果然如此。”

王琳微微点头,对陆纳使了个眼色,对方直接就躲到大厅侧面的屏风后面去了。

“无论如何,总要有个了结才是了。”

王琳轻叹一声,起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章节目录 第1185章 嫌货才是买货人(下) 王琳家的前厅,除了在屏风后面躲避的陆纳以外,一个外人也没有,全部被屏退,决不允许靠近。王琳请高伯逸入座之后,就笑眯眯的问道:“昨夜在城内休息的可好?”

休息肯定是没有休息好的,昨天玩得太疯,现在脚步都有些虚浮。高伯逸面露尴尬,摆摆手敷衍道:“还好还好,小弟我酒量不好,昨天好多正事没说,真是对不住老哥了。”

来了!

王琳心中咯噔一声,也是没料到高伯逸居然如此急切。按他的预想,高伯逸今日肯定会东扯西拉一大堆,然后到晚上要走的时候,再来说说“正事”。

难道……当真是战事太过于紧急了?

王琳心转如电,表面却依然不动声色问道:“噢?是什么要事呢?说出来让哥哥我参详参详?”

高伯逸环顾四周,注意到大厅侧面的那扇画着老虎的屏风,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直觉上就好像是个专门藏人的地方。

没办法,高伯逸自己就是个老硬币,自己书房里也有类似的一扇屏风。

他没有点破这事,而是微微点头道:“说来话长。不过简单点说,那就是淮南之地,现在乃是齐国的财税重镇,又连接陈国商贸,朝中各大员,对兄长和麾下弟兄移镇淮南,都有些疑虑。

毕竟侯景的事情没过去多久嘛,他们有些疑虑,其实也是正常的。”

听高伯逸的语气,像是站在王琳这边,然而实际上,却是暗暗指出:对方要移镇淮南,并非易事。

然而高伯逸最可恶的地方,就是勾起了王琳和他麾下弟兄们的期望,最后却是无法轻易实现。放弃不舍得,求取又必须耗费巨大代价。

实在是令人又爱又恨。

如果高伯逸当初不对王琳提这一茬,那么王琳麾下的那些人,估计也就在荆襄认命了,不会去想回故乡的事情。

然而,当他们知道机会就在眼前的时候,高伯逸又把回家的大门关上了一大半,这种谈判技巧,在后世可谓是屡见不鲜。

绿茶婊在钓凯子的时候,老套路了。

“贤弟以为,要如何,才能让中枢的那些人,打消疑虑呢?说出来听听,说不定为兄我可以想想办法呢?”

王琳不动声色问道。

他和麾下弟兄们能不能回扬州呢?

答案是确定可以。

如果不行,高伯逸现在到襄阳来,莫非是来送人头的?

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回去,而是,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回去。回去以后,大军怎么安置!其实王琳也不希望维持规模这么大的军队。荆襄鱼米之乡,养麾下这些大兵已经颇为吃力了。

到了淮南,高伯逸恐怕不允许自己麾下有这么多人。换位思考,王琳觉得自己若是高伯逸,只怕也不太好处理。

所以他今日要为自己麾下的弟兄们,争取一些条件,主要是解决退伍以后的安置问题。这事说大不大,却关系到人心向背。

人心若是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大哥手握重兵,不受朝廷掌控。若是闹起来,邺城中枢那些朝臣们,都担心大哥会借机勤王,以清君侧的名义把他们都收拾了。”

高伯逸一字一句,慢慢悠悠的说道。

这话顿时让王琳一愣!

搞笑了吧?

他麾下大军确实会打水战,若是说攻打陈国,攻占建康,那说不定真还有点机会!

然而,若是打邺城,王琳心里清楚,自己麾下兄弟根本不是那块料,在没有盟友的帮助下,想跟高伯逸过招还打赢,简直是痴心妄想。

王琳无奈摇摇头说道:“那些人都是不知兵,贤弟怎么不劝劝他们呢?有贤弟坐镇邺城,周国大军来了都不怕,何须担心我王某人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高伯逸马上要去洛阳迎战周国大军的入侵了!

说完王琳才想起这一茬来。

“大哥大概是没想过,我亦是出征在即了,唉。”

高伯逸长叹了一声。

王琳沉默了。

毕竟,高伯逸说的这个问题,很现实。

甚至,在今后一两年,自己和麾下的兄弟恐怕都无法进入齐国腹地。因为齐国与周国大战,必定会损兵折将。

到时候,自己麾下这几万精兵,能发挥的威力,那就有点可怕了。

政治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看你想做什么。一个佃户,整天叫嚣着要干掉当朝宰辅,恐怕也会让宰辅故意留着不对付他,以显示自己“心胸宽广”。

然而,手握重兵,却忠心耿耿的大将,被皇帝赐死的,有多少还数的过来么?

你不会去做,但是却有能力去做,那你就是有罪之人,没有什么其他道理可讲。

“那……贤弟以为,为兄要怎么做,才能取信于朝中要员呢?总不能让我遣散麾下弟兄回家务农吧?”

其实,高伯逸在邺城几乎是一言九鼎的存在,哪里有什么人敢唱反调?

刚才那番话,其实不过是高伯逸借着别人的由头,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罢了!他没有说破,王琳亦是没有点破。

“兄长麾下弟兄为兄长出生入死,要是遣散他们回家务农的话,我高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高伯逸义正言辞的说道。

听到这话,王琳松了口气,再怎么说,高伯逸并未触碰到自己的底线。只要是没有越过底线,那就可以谈。

“不过呢,邺城的那些朝臣们,他们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昨夜我苦思一夜,今日有个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里有什么不当讲的。

王琳面露激动之色,一把抓住高伯逸的袖子问道:“贤弟莫要卖关子了直接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办法嘛,其实也很简单。”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从王琳手中拉开袖口,然后正色道:“目前种种迹象显示,周军入侵洛阳,箭在弦上。大哥认为呢?”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王琳面色肃然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亦是多有耳闻。”

“大哥若是带着大军北上,屯兵虎牢关,以为策应。等战胜周国大军后,你我一同班师回朝。

两军曾经共同杀敌,恐怕朝中也无人会再说闲话了。然后,我会带着神策军以南巡的名义,送大哥和麾下弟兄们前往扬州,并且亲自安顿好你们。

大哥以为如何?”

迂回了许久,高伯逸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最终答案!

章节目录 第1186章 关键的一手 高伯逸轻轻的来了,又轻轻的走了。王琳没有去送,而是一个人呆坐在前厅里,一言不发,似乎对方留下了一个无解又不得不解开的结。

“你是在屏风后面睡着了么?”

王琳对着那扇画着老虎的屏风,没好气的说道。

陆纳紧锁眉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言不发的走到王琳对面坐下,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主公,高伯逸这是忌惮主公的实力,想借着周国的手,来削弱我们。”

想了很久,陆纳才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不是废话的“废话”。

高伯逸的套路,其实只要是稍稍有些头脑的人,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解决和应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比说大家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一直吸烟,戒烟又戒不掉呢?

工作烦的时候抽一根!

工作顺利的时候再抽一根!

不高兴的时候抽一根!

高兴的时候更要抽一根!

就像高伯逸抛出的这个“办法”一样。你明明知道他是不怀好意,你明明知道他有着无数套路。

然而,你依然会想要忍不住跳进大坑里面。

“我们出兵北上,跟周军交战,那么,以后就绝了投靠周国的可能性,这是高伯逸的第一重算计。”

陆纳有些无奈的帮王琳总结了一句。

“然后,我们跟周军作战了,他对邺城的那些人,也有个说法,实质上,是将我们收编了。”

王琳帮陆纳补充了一句。

他傻么?

他不傻的。

只不过,高伯逸玩的是阳谋,你愿意要玩,不愿意也要玩,根本没得选。

“最后,打仗难免会死人,甚至是死不少人。等我们到淮南的时候,队伍里还会剩下多少弟兄?”

陆纳带着些许悲哀问道。

王琳沉默了片刻,然后对陆纳说道:“待在荆襄,被两国夹在中间,是不是就可以不死人了?”

不死人自然是不行的,甚至待在荆襄,有被人家一举歼灭的可能性。

“刀剑无眼,死去了的弟兄固然可惜。然而,活着的人,在淮南家乡,他们可以生活得更有滋味。

这样的代价,你觉得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王琳喃喃自语的问道,表面上是在问陆纳,实际上则是责问自己。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王琳麾下的那些所谓弟兄,都是些亡命之徒,没有一个是善男信女的。当年作为驱逐侯景的“义军”,王琳麾下大军攻破建康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公开抢劫三天!

搞得他的顶头上司王僧辩脸上无光。

这些人,如果要他们选,他们绝对会跟在高伯逸身后,跟北周大军拼一拼,搏一个前程再说。

至于荆襄这块地方,谁喜欢谁拿去就好了,他们才不会管!

王琳和陆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疲惫。

“恐怕,我们是没得选啊。”

王琳长叹一声说道。

至于高伯逸会不会翻脸呢?

王琳觉得,至少在三年五年之间,高伯逸是绝对不会翻脸的。

千金买骨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只不过,听过是一回事,会活学活用,才叫机敏过人。

现在的王琳,就是那个千里马的“马骨”。如果高伯逸能把王琳安顿好,那么,对于周国国内的那些反对势力,实际上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和诱惑!

也就是说,高伯逸会树立一个光辉榜样,告诉所有人:只要跟着我走的,就能吃香喝辣。而要跟我作对的人,绝对会死得很惨!

有这么大的好处,高伯逸又怎么会自打耳光呢?

他的这个办法,再次向王琳证明了一句话:世上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亦是不会天上掉馅饼。

所有的幸福,都是努力才能得到的。

“主公,只怕……今日全军都会知道此事。”

陆纳悻悻说道。

王琳军就是这样,作战很勇猛,但是军队里社团气息太重,根本藏不住事情。陆纳觉得以高伯逸的手腕,将今日对王琳提出的条件,“告知”王琳军中所有人,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所以说,王琳想把这件事情瞒住,不跟手下说,恐怕也很难做到。

而人设一旦崩塌,这支靠着王琳个人魅力才屹立不倒的军队,说不定就真的要散了。

“高伯逸能从寂寂无名,走到今日在齐国呼风唤雨,果然不是没原因的啊。”

王琳啧啧感慨了一番。

……

襄阳城内一件十分普通的宅院里,高伯逸正双手放背后,凝神看着院子里已经开始落叶的大树。他的身后,王琳账下司马潘忠,正局促不安的站立着。

“主公,您怎么来襄阳城了?夫人在城里一直安好,我悄悄派人暗中保护着院落。”

潘忠急不可耐的表忠心说道。

王琳确实对他很不错,但是……高伯逸这棵树更大,给钱也更豪爽!自从他被高伯逸麾下杨素收买了以后,就一直帮高伯逸监视王琳这边的一举一动。

否则,高伯逸如何能笃定王琳军上下,都迫切盼望着回淮南呢?

重大而冒险的决策,判断的依据,都依赖于独家的情报与缜密的分析。如果不是这样,高伯逸绝对不会冒险来襄阳一趟。

“如果不是你办事还算利落,你以为我会接纳你么?我麾下只有精英和人才,可不接受废物。”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潘忠这种人,大概是人缺什么,就要在名字里面拼命的补。高大都督用人的原则一向是人尽其才。

既然潘忠这种人做内应做得极好,那就还是继续做内应好了。

“我已经跟王琳说了,让你们去淮南的条件,就是此次对抗周国,你们要出兵北上,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消息,帮我在军中传播一下,做得隐秘点,不要傻乎乎的直接去说,知道么?”

说完,高伯逸直接将袖口里的一个小布袋扔了过去。潘忠连忙接住,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灿灿的小黄鱼,很有些分量。

他不由得喜笑颜开的说道:“主公请放心,这事情好办得很。三日之内,保证此事传遍全军。”

高伯逸并非是王琳的敌人,所以潘忠对于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丝毫的羞耻心。相反,他觉得自己十分聪明。

浪水打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抓紧时间办事吧。”

说完,高伯逸悄悄的推开院门,发现四周无人之后,迅速的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1187章 人心向背(上) 汉江上,高伯逸站在王琳座舰的顶层,眺望对岸樊城的城防,隐隐约约能看到城头的旗帜上写着偌大的一个“周”字。

而离得如此之近,周军都没有反应,大概是对王琳水军的压力有些习以为常了。

或者叫麻木不仁了。

“兄长,周军守将是谁?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高伯逸有些好奇的问道。

昨日两人谈了“条件”,今日王琳就邀约高伯逸汉江上一游。只不过,却并未提及迁徙淮南的事情。

只是说请高伯逸看一场“好戏”。

“他们左右不过是等死而已,大概也是真的不在乎了吧。”

周军在荆襄并非一点领地也没有,而是沿着汉水北岸,有一条狭窄的走廊。一直走便能进入“汉中走廊”。

这块地方,基本上已经被周军“放弃治疗”,只不过王琳也没有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形成了目前诡异的局面。

至于王琳为什么要留着这块“飞地”不动,大概只能用“养寇自重”四个字来概括了。

让周军在荆襄有一定的存在感,有利于王琳对北齐保持心理上的优势。换言之,周军离襄阳越近,北齐朝廷就越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自己。

王琳就是这样考虑的。

虽然他跟高伯逸都是亲热的贤弟大哥的叫着,但没有一个人是“傻白甜”。说白了,没有利益的存在,感情也就无法维持。正因为有了共同的利益,所以才可以坐下来谈谈感情。

二者是辩证的,不可分割的。

“周国势大,为兄我一直感觉周军占据樊城很碍眼,却又不敢轻易得罪。如今贤弟在这里,为兄肯定不能当缩头乌龟。”

王琳豪气万千的说道。

他身边的陆纳会意,走过来拱手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千帆齐发渡江,今日,我便要在樊城的县衙里与高都督吃酒,莫要让我脸上无光。”

王琳肃然说道,这话已经是说得很重了。

今天谁不奋勇杀敌,那就是不给我王琳面子。既然面子都不给,那以后在这里也不要混了!

高伯逸心中一紧,王琳这是要打樊城,看来,他已经有了决断了啊!

王琳有了决断是好事,然而,真正的好事,定然是多磨的。关于迁徙淮南的很多细节,只怕是要破费些周折。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看着江面上的景色,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陆陆续续出现一支规模极为庞大的水军!

“贤弟今日就在楼船上观战,我先去布置一下,先失陪一下。”

王琳拱手告辞,直接下了楼,不见踪影。

他未必是真的去指挥水军登陆到对岸去攻打樊城,不过给高伯逸一个“明确的答复”,却是确定无疑的。

“果然啊,一个人成不了大事,只有靠手下的兄弟,才能成就你。”

高伯逸望着千帆竞流的江面,喃喃自语的说道。

王琳麾下的兄弟,成就了他,让他在历史的舞台上,挥洒自如,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印记。而这些人,也制约着王琳,让他无法随心所欲。

他必须要照顾到手下人的情绪。

高伯逸感觉到这艘王琳军的旗舰,也一直朝着汉江对岸的樊城而去。

“砰!”

一声巨响,高伯逸看到船头的硕大床弩,朝着樊城城头射去一支又粗又长的弩箭。这支箭准头极好,直接插到了樊城城头的瓦当上,弄出了一个大窟窿!

威力居然恐怖如斯!

高伯逸内心震惊不已。

其实,对付周国,王琳麾下的队伍,未必能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收服他们,只是为了神策军的侧翼安全,以及无须担忧王琳因为各种原因,在荆襄搞事情。

这会让高伯逸能够集中所有力量,对付宇文邕这一支人马,务求全歼。

然而,王琳到了淮南之后,高伯逸其实对这一支人马还是有所期待的,正如现在看到的一样。南陈对北齐在水军上本来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而且淮南那边的镇兵,也十分不堪战。

这一波,正好去换换血。未来若是发动灭陈之战,还要仰仗熟悉水战的王琳。

樊城的城墙并不高大,而且是土墙,没有砖石结构。从战船上射出的床弩弩箭,好多都扎在城墙上,更有一些已经抛射进了城。

城头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周军士卒,他们被王琳大军凶猛的弩箭攻势吓得不敢冒头,要反击,弓箭的射程也远远不够。

当初王琳将樊城留着不大,本身不是因为不能打,现在全军出击,犹如猛虎搏兔,场面几乎是一边倒!

高伯逸都不忍心看下去,这简直是一场大人打婴儿的战斗,除了王琳军船上的床弩压制外,其余的完全没有可以参考的地方。

不一会,高伯逸听到欢呼的声音,就来自现在自己所在的旗舰。他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樊城有一面的城门已经被撞开,王琳军的士卒高喊着从城门外冲杀进去,顿时城内烽烟四起!

船慢慢的靠上岸边,由于吃水有点深,在离岸边还有十多米的地方停住不动了。高伯逸已经看到樊城的城头上,王琳军已经换上了自己的旗帜。

果然,这一仗没有任何悬念。

噔噔噔噔,高伯逸听到上楼梯的声音。他转过身来,王琳已经来到他在的这一层,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拱手说道:“贤弟,樊城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今天,就在樊城里吃饭喝酒。请随我来。”

谈判的时候,高伯逸可以掌握主动。但是现在是王琳指挥自己麾下的士卒攻城,而且已经完成,准备“验收”。

高伯逸就完全说不上话了。

他又指挥不动对方麾下的一兵一卒,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两人在陆纳的陪同下坐上小船靠了岸,还没走到城门口,就看着王琳军的士卒,押着几十个周军俘虏走了过来,全都是趾高气昂的模样。

而那些俘虏,则一个个如丧考妣,等待着发落。

“主公,今日城破后这些人居然还敢抵抗,若不是主公说不得滥杀,我早就一刀将他们剁了!”

潘忠得意洋洋的走到王琳跟前,拱手行礼后继续说道:“主公,要不要宰了这些人?”

杀俘不祥,但,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这些人里面,谁是头目,让他们指认一下。将里面的将佐了,其余的放走,让他们替我给宇文邕带个话,就说樊城我收下了。”

“喏!”

章节目录 第1188章 人心向背(下) 历史上,像襄阳和樊城一样,位于大江两岸,命运又紧密相连的城池,不能说没有,但确实是不多见的。

人们常说“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说的就是襄阳易守难攻,而樊城是易攻难守。今日高伯逸见识到王琳军不到一个时辰就攻破樊城,在有些意外的同时,也理解了什么王琳故意留着仅有一江之隔的樊城不动手了。

因为哪怕拿下,也要耗费大量人力去镇守,还不见得能起什么作用。

如果不是高伯逸这次来荆襄,只怕王琳会继续把樊城放着不管,任由这一支不到千人的周军在面前“逍遥快活”。

高伯逸和王琳二人并排入城后,便直接来到破败的县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木板房子,四处漏风,还有烧了一小半的文书信件。高伯逸感觉跟后世的柴房差不多,无非就是大一点。

大概是知道随时都会被攻占,所以周军对这座城池没有任何修缮,也没有话任何心思去布置防御。

过一天算一天的典型!

这让高伯逸看到了从前不知道的一点。

除了宇文邕麾下的精锐府兵外,北周各地负责镇守的州郡兵,战斗力非常令人怀疑,士气也低得吓人。

其实不止是北周,就是北齐这边,也存在同样的问题。除了极个别边镇外,其他地方的州郡兵,不仅战斗力很差,而且根本没心思战斗。

偏偏,要维持地方治安,又不得不依靠这些人,当真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

那么为什么各国的州郡兵都普遍没什么战斗力呢?

说简单点,那就是参加州郡兵,只是为了服徭役。而服徭役,是一项“亏本”的买卖。不仅有可能要丢掉性命,就是和平时期,也不过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只有无家可归之人,才想在州郡兵里面混个三餐(仅包食宿)。所以当一个国家的禁军(中央军和野战军)被打垮后,这个国家很快就会灭亡。

如章邯战败后的大秦,项羽战败后的西楚,还有丢失晋阳以后的北齐。

“如果可以,我真是不想让我麾下那些弟兄们上战场。就怕他们,跟这些人一样。”

王琳指着县衙门口躺在地上的两具周军尸体说道。

“可是,我们这些人不上战场,那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高伯逸,语气有些低沉。

刀剑就是用来杀人的,如果天下太平,那要刀剑何用?世道越乱,刀剑的作用才会越强,而它们折断的概率,也就越大。

这是一个矛盾的“谬论”。

“瓦罐总是井上摔,将军难免阵上亡。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刀口舔血而已。”

高伯逸淡然说道。

听到这话,王琳微微有些愣神。他想起自己身边曾经跟随了许多兄弟,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叫得出来。然而这些人一个个的死去,或早或晚,每一次战斗,都会少那么几个人。

他在感慨世事无常的同时,也渐渐不再如原来一样,去记身边每个兄弟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记得越清楚,到时候心就会越痛。

“兄长既然已经想明白,那么我们回襄阳城去,说一下移镇淮南的细节吧。亲兄弟明算账,兄长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们开诚布公的谈。”

“如此也好。”

看了看破败的樊城,王琳也确实感觉这里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

……

入夜,襄阳城内王琳府邸的书房里,高伯逸和王琳依然在商讨移镇淮南的细节,而长史陆纳,则一条一条的记录。

他身边的桌案上,乃是厚厚一叠纸,上面全是记录着的细节。

“淮南很大,扬州太靠近前线。而且大军前置,会让陈国警觉,增加前线压力,因此,我不会将你们安置在扬州。

扬州也不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高伯逸沉声说道。

这跟之前的约定有些不一样,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事实上,王琳的打算,本身就没有想把大军安置在扬州。

“那贤弟觉得哪里好?”

王琳低声问道。

“寿春,除了这里以外,没有更合适的了。”

寿春乃是淮南重镇,而且自三国时期以来,就是淮南最核心的城池,没有之一。高伯逸说让王琳以寿春为基地,倒也不是故意刁难。

“如此,甚好。”

王琳对着陆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记录下来。

之前两人谈的,都是些“小问题”。比如说大军班师回朝之后,行军路线如何啊。还要在邺城外参加“军演”,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之类的。

这些流程高伯逸早就考虑好了,两人一问一答,他是对答如流。其中很多王琳没有考虑过的细节,高伯逸都规划得很合理很仔细。

哪怕是疑心颇重的陆纳,对此也是无话可说,完全没有能挑剔的地方。

而谈到晚上,渐渐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老弟,我这里,不算家眷,一共有五万弟兄!这些人,你要如何安置呢?”

王琳正色问道。一旁的陆纳,也将手里的毛笔放下,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高伯逸。

“男丁,一人良田二十亩,女子减半。”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王琳微微皱眉,这似乎比北魏孝文帝的均田制里规定分配田亩还少。高伯逸的条件,并不能说是很优厚。

“淮南水网纵横,我允许大哥麾下的兄弟,下河捕鱼,来弥补田亩的损失。顺便,大哥可以组织一支运输的船队,在两淮运输商品,赚些跑路钱。

这样综合下来,可比种田要美吧?”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王琳和陆纳对视一眼,似乎都比较认可高伯逸的这个方案。

在古代,田亩什么的,其实还好,各个朝代的统治者,其实对均田都是比较重视的,毕竟这是给国家兜底的政策。

然而,田亩旁边的山川、湖泊、矿坑、森林等等地方,那就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了。历朝历代,专门钻空子的达官权贵,门阀世家,土豪列强等等,眼睛就专门盯着这里呢!

河里有很多鱼,但是你不能免费去捞。树上也有很多果子,同样,你也不能免费去摘。这些都是属于“贵人”们的。

如今高伯逸将两淮地区,划出一片来,让王琳麾下“转业退伍”的人能安心捕鱼,做些营生,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最后一个问题,贤弟打算给为兄多少人的粮饷?”

王琳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章节目录 第1189章 不甘与期翼 “两万人,独自成军,这是最后的条件。粮饷一半由朝廷负责,另外一半,由当地的行台负责。

此战之后,我将会成立淮南行台。”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在这件事上,他不会有丝毫的妥协。

王琳军现在有兵员五万,这些都是能够上战场的人数。事实上以王琳的本事,历史上他攻打陈霸先的时候,轻松就凑齐了十万水军。

现在只有五万兵员,其实不过是因为荆襄养兵的条件有限,王琳被夹在齐国与周国之间,又不好四处劫掠占地盘,所以发展得确实不算很好。

听到这话,王琳跟陆纳都沉默不语。

两万人,说多确实不多,但是要说很少,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当初侯景入江南的时候才多少人?还不是把南朝搅和得天翻地覆?

这个数字,正好压在王琳的底线上。如果人数再少,他和麾下的主要将领,都会无法接受这种“配额”,哪怕勉强同意,将来也会心生不满。

如果人数再多……高伯逸和北齐朝中枢廷,也很难忍得住。或者说,暂时的忍耐,不过是为了不久后的反攻倒算而已。

这样反而会造成双输的局面。

只是王琳很好奇,高伯逸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底线了解这么清楚呢?

“事关重大,我没办法现在给你答复。不如贤弟在襄阳城里住一两天,我跟我下面那些弟兄们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如何?”

其实王琳觉得自己手下那帮人土鳖得很,绝对不会对此次移镇淮南有什么过多要求。只不过现在答应高伯逸,会显得很草率。

多拖延一两日,让脑子冷静一下也好。

“如此,那我就在襄阳城里叨扰两日,等兄长答复了,告辞,不必远送。”

高伯逸对王琳行了一礼,随即出了王琳家的宅院。

等他离开以后,王琳这才站起身,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北上洛阳,对周国开战,今后我们就没有退路了。至于说有多少兄弟死于沙场,在下倒是不怎么担心。打仗么,有能力的出全力,没能力的在一旁敲边鼓,擂鼓助威也是好的,主公以为如何?”

高伯逸的条件卡得陆纳十分难受,总觉得自己这边付出的比较多,然而仔细想想,倒也能够接受,不至于说要翻脸。

“如果以现在的局面看,我们肯定是亏了。”

王琳摆摆手说道,示意陆纳不要打断自己。他接着说道:“我只是在赌,我这位老弟,将来能够……你懂的吧?

高氏一族孤儿寡母的,也值得我去折腾么?”

王琳冷笑着说道。

李祖娥和高潜这对组合,不要说王琳这样的枭雄了,就是杨愔等人,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大家所期待的,不过是将来“改朝换代”的时候,自己能够占一个好位置。

谁会稀罕主少国疑的高潜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啊。

“我军善于水战,将来若是攻伐陈国,大有用武之地,若是没有这个,淮南不如不去。”

王琳打着的旗号,确实是梁元帝萧绎“最后的忠臣”。所以他无法对陈国媾和,亦是无法跟周国妥协。

但是将来若是天下一统成为大势所趋,那么,他也可以“顺应时势”,反正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对得起萧绎了。萧绎的孙子萧庄,现在都在襄阳城呢。

高伯逸在打如意算盘的时候,其实王琳也是在打如意算盘的。

“主公言之有理,若是那高伯逸是个守信之人,如此倒也不算是绝路。怕就怕……”

陆纳话说了一半,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守约上,还不如多做一些准备。只不过,当你在“做准备”的时候,反而会破坏互信。

所以如何把握这个“度”,其实是很需要水平,不是一般人玩得转的。

果然,王琳摇了摇头道:“先不必做什么,听其言,观其行。高伯逸若是想借着周国之手削弱我们,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到时候,我们保存实力即可。”

王琳也不是傻子,大军北上是不假,不过襄阳依然在他手中,哪怕移镇淮南了,如果没有他下令,齐军也无法轻松得到襄阳城。

这种情况,类似于买东西先给了定金,等拿到货以后,再付尾款。比起歼灭王琳这支盘踞荆襄的队伍,还是占据襄阳城更为重要一些。

只要高伯逸脑子不犯浑,一定不会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毕竟,他现在在齐国的根基并不稳固啊!

多条路不好么?

……

“这……就是潼关么?”

原北齐长山王高演,看着仅容三匹马并排通过的狭窄通道,还有两旁的悬崖峭壁,一阵阵的唏嘘感慨。

难怪齐国就是无法突破周国的防线啊,潼关在谁手里,谁就扼住了关中的咽喉。上次被宇文邕等人在晋阳以北的草原上抓住,他们是走的关中最北面的萧关。

而萧关主要是防着草原人的。

潼关,才是真正的关中咽喉。潼关不是一座关卡,而是一个有五处关隘,和许多线形防御的狭长地带。

比如现在高演等人随着周军走的,就是潼关中有名的“羊肠道”,不管你来多少人,到了这里,都给我老老实实的排成三排行军!

这还是单行线!

如果士兵打不死的话,只要十几个人就能封锁这条道路,你说可怕不可怕。高演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对行军的知识,了解也不多。不过就是光走一圈,也能感觉到潼关的可怕。

“殿下,与其感慨潼关,倒不如想想洛阳的事情吧。”

高演身边的唐邕,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我不过是提线木偶而已,更何况宇文邕和我们一路,你以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高演有气无力的说道,他脚底已经磨起水泡来,这段路无法骑马,当真是体会了一把大头兵的苦痛。

每天入夜,走了一天路的周军士卒,就会扎营,休憩,顺便用铁针挑破脚上的水泡。就连高演自己,也快忘记他王爷的身份了。

“殿下,不要气馁。重耳在外多年,亦能回国继位,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殿下不是没有机会的,现在暂时的忍耐,就是为了等待机会。”

唐邕苦苦劝说道。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夹在北齐与北周之间,要回邺城异常困难呢,早已物是人非了啊!只不过不这样说的话,高演又会回复到出家状态了。

人活着总是要有点奔头吧?

章节目录 第1190章 贱人 “韦将军,齐军在禽昌周边筑城,似乎想在平阳外围构筑防线。”

新绛城的城头,韦孝宽接到了斥候的汇报,北齐军在平阳以南,靠近周军的禽昌县修筑土城,似乎在逐步蚕食周国领土。

禽昌,本没有这个名字,北魏太武帝神颧年(公元428年),魏禽获夏主赫连昌于甘肃的安定,太武帝拓跋焘为了炫耀武功,威慑百姓,于是广筑禽昌城。

说白了就是炫耀武功呗。

这个名字一直到隋朝杨坚那时候才废除。

禽昌离平阳城不远,却紧紧挨着汾河,齐军在这里筑城,想做的事情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恶心韦孝宽!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韦孝宽那张长期风吹日晒显得有些红的脸,此刻黑如锅底。

“再探,有事随时回报。”

韦孝宽压住内心的火气,等斥候走了以后,四下无人,他才狠狠一拳砸在城头的女墙上,发泄内心压抑的憋屈。

他娘的,对面的主将不是斛律光吧?到底是哪个贱货啊!

韦孝宽现在终于体会到当初高欢攻打玉璧城时的那种感觉了。

对面的齐军,完全是把这一带的地形摸透了,也完全把齐军掌握的优势彻底发挥出来了,这让韦孝宽在气愤的同时,也感觉有些无奈。

北齐与北周在前线的争夺,说白了,就是争夺汾河的控制权,其他的都是小道。在无法攻破玉璧城的情况下,两边的争夺更像是在走围棋,而非是下象棋。

而玉璧城若是丢了,那就是所谓“量变产生质变”,周军会一路溃退到蒲坂城。若是蒲坂也被攻下,那么长安大概也保不住了。

现在齐军主将,就是沿着汾河一座城一座城的往前推,就是要勾引周军出击!如果韦孝宽下令大军出击,袭击筑城的队伍,则是会被人家的援兵打闷棍。

然而你要是放着这种事情不管,那么对方就会得寸进尺,一步步往前推进。反正城池是挨着汾河的,补给全都是水运,不存在被断粮道这样的事情。

想想是不是够贱的?

“韦将军,在下听闻刚才斥候的汇报,似乎情况不妙?”

辛道宪找到韦孝宽,拱手行礼问道。

其实倒也不能说不妙,只不过恰好是打在周军软肋上,让人有些憋屈。你明明知道对手的策略,却好像慢性自杀一样,没有丝毫办法。

“齐军的战法,好像和过去颇为不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事出有因的吧?”

辛道宪有些疑惑的问道。

韦孝宽跟齐军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实在话,如果过去齐军有这么难对付,他在玉璧早就待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韦孝宽点点头道:

“以往我们与齐军总是在玉璧城外围交战,互有胜负。而现在怎么说呢,对方好像在极力避免与我们决战,却又不断用小动作挤压我们。”

其实辛道宪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没办法具体描述。

北齐军现在的部署,就像是一条会伸长的巨蟒。蛇头在不断前进,而它的尾巴,则是在离这里很远的霍县!

粮道是依靠汾河输送。

没有什么军队是无破绽的,只看你能不能注意到。韦孝宽当然知道齐军的破绽在哪里,就是在离这里很远的粮仓!

齐军的战线其实是拉得很长的,只不过他们用水运的优势,弥补了粮道的脆弱。而周军要破敌,必须要长途奔袭,攻打霍县,烧毁对方的粮仓。

这样就能一劳永逸的将齐军打回原形!

然而,过长的攻击距离,也就意味着极有可能有去无回,出击的风险极高!这又是在考验胆量了。

或者,这正是敌军主将的阳谋,他就在霍县布置好了伏击圈等你自投罗网呢?谁知道那边有没有准备呢?

韦孝宽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莫非……对面的齐军主将,是高伯逸?很快他又排除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因为有很多可以互相映证的情报显示,高伯逸并不在晋阳。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是不是如我所料?”

平阳城的府衙书房里,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猖狂的大笑着,他身边的斛律光黑着脸,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对铁一样的事实,斛律光这样的人,只会选择服气。

“斛律都督,怎么样,我说韦孝宽吓得不敢动吧,你还不信。”

这个中年小胖得意洋洋的说道:“韦孝宽一定以为我们会分兵驻守,毕竟建了这么多城。他做梦也想不到,每座城里,只有一百人驻守,上面虽然扎满了旗帜,但城墙上都是稻草人套了纸甲挂那里的。

我们只要不分兵,周军来了就有办法应对,管他怎么折腾呢,对吧?”

这个中年小胖正是祖珽!

至于为什么他要来晋阳这边,那是因为他跪在地上苦求高伯逸,说是要监视一下斛律光什么的,高伯逸才让他担任“监军”的角色。

没想到这厮一来,就以高伯逸的名义,命令斛律光大兴土木的筑城,玩了一系列的“骚操作”,周军居然被他给唬住了,这一个月来都不敢动弹。

“韦孝宽一定想不到,我们的目标其实定得很低,就是保住平阳城不失就行了。所以不管我们在前面闹得多么厉害,只要不两军交战,那么这个把戏就能继续玩下去。

如果真打起来,那么就看斛律都督你咯?”

“哼,这个你放心。”

斛律光闷哼一声说道。

若是说到打仗,眼前这个死胖子给自己提鞋都不配。但是若论奸诈狡猾,这厮真是无人能及。齐军精锐其实都在高伯逸那边,这里能拉出来打仗的士卒,数量绝对比周军要少。

祖珽前面的工作做得很好,为齐军展开防御,抽调兵马赢得了时间。每天汾河上来来回回的船只,其实并不光是运粮的,还有些是运兵的。

斛律光带着人马镇守平阳的时候,手下除了嫡系外,都是些弱鸡。那时候若是韦孝宽发动进攻,只怕现在已经是围困平阳,胜利指日可待了。

而现在齐军通过“置换”晋阳的精兵,边整军边换人,麾下的队伍,已经可以与周军一战了。

斛律光知道,韦孝宽不是傻子,无论多少套路,对方最后总是会来一下过过招的。所以祖珽的话确实有道理,他能做的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剩下的,就看自己能不能扛得住了。

“来人啊,把高长恭找来,我有事跟他说。”

斛律光不理会祖珽诧异的目光,直接对亲兵下令道。

章节目录 第1191章 历史的潜流(上) 卧房的门被推开,独孤伽罗有些诧异的看着似乎喝了点小酒的高伯逸,跟往日的那个男人,稍稍有了些许不同。

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你在等我回来么?”

高伯逸轻佻的用手指托起独孤伽罗的下巴,意味深长的问道。

独孤伽罗本来想怼他一句,随即又想到,今夜大概也是难逃“魔爪”,嘴硬一两句又有什么意思呢?

两人的关系到了今日的地步,再“装纯”的话,岂不是令人恶心作呕?

“是啊,我是在等你回来。”

独孤伽罗带着些许怨气说道。

“嘿嘿,你是我的,天下以后也会是我的,都是我的!”

高伯逸难掩兴奋的说道,不由分说的就将独孤伽罗拦腰抱起粗鲁的丢到床上。

……

“唉!”

黑暗中幽幽一声长叹,独孤伽罗睁大了眼睛,感受着房间里的微光。被高伯逸“蹂躏”早已不是一两回,然而对方想今日这样毫不掩饰又粗暴的占有,当真是第一次。

那是一种浓浓的征服气息!

独孤伽罗可以很清楚的体会到高伯逸的野心在膨胀,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忌惮。今夜十分疯狂,除了那种快乐得要死掉的愉悦,还有种让独孤伽罗有些害怕的那种女人特有的柔弱与无法抵抗。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弱者,无力去改变自己的处境,只能仰仗强者的心情而活。

“你这样,有意思么?”

独孤伽罗平静的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身体欲望完全退却之后,大脑在冷静的思考,最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我也不知道……不过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高伯逸心满意足的说道。

独孤伽罗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因为确实很无聊,也确实没有任何力量再去阻止高伯逸做任何事情了。

王琳的事情,她略有耳闻。齐国的国力,高伯逸的地位,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概念。她可以为过去自责,但她无法不为自己的儿子高承广考虑一下。

“王琳已经答应你了么?”

从蔡夫人那里,独孤伽罗也知道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没错,过两天,大军北上,我会让傅伏将军送你和王琳的家眷一同回邺城。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独自居住在邺城以南的安阳县,那里是我的封地,也没有什么你不想见的人。”

终于,还是逃不过么?

独孤伽罗暗暗想道。

“如此也好吧,但是我是肯定不会入邺城的。我爹到时候也在,多少有个照应,就这样吧。”

独孤伽罗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来。

当初在杨坚身边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为什么高伯逸可以把自己弄到手,而且对自己可以做到全方位的压制呢?

到底哪里不一样?

想了许久,独孤伽罗感觉,大概还是高伯逸的睿智、强硬、果断更对自己的胃口,或者叫她就是这样一种“犯贱”的女人。

“这次出征,危险么?”

独孤伽罗忍受着高伯逸大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关切的问道。她心中已经装着身边的那个男人,只是有时候不想承认罢了。

唯有亲热时身体的迎合不会骗人。

“需要我出征的战役,没有不危险的。都是影响大国兴衰的决定战役。”高伯逸的语气虽然平静,却是带着浓浓的霸气!

我乃是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男人,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吃杂碎面!

“其实宇文邕我是认识的。”

独孤伽罗喃喃自语的说道。

“那又如何?”

“国与国之间的缠斗厮杀,好残酷啊。还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独孤伽罗直觉上就认为宇文邕不是高伯逸的对手,又为这两人马上要对决而唏嘘感慨。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也并非是我本意。只是没有办法,这天下,只能由一个人说了算,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我认同,宇文邕认同,高家人,亦是认同的。”

这种“正确的废话”,独孤伽罗只感觉内心压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有时候人们只想听好听的假话,而对血淋淋的真实,不敢直视。

“我听闻你夫人李氏,是个很贤惠的女子。将来承广若是长大成人,我不怕她怎么看待我这个人,只是想知道,她会如何看待我们的孩子?”

独孤伽罗幽幽的问道。

高伯逸那双在她光滑肌肤上游走的手,立刻就僵住了。

“对吧?其实我没有那么蛮横,也不想争什么,可谁让承广拜高熲为师,又入了邺城呢?我们也是他的爹娘啊!”

“唉!”

高伯逸难得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便是,我一定会亲自调教承广。除了不会让他继承我的位置外,其他的东西,一样不会少他的。

让他娶天下最美的女子,金山银山用之不尽。他想为官便让他造福一方,他想当太平王爷,我亦是让他如愿以偿。这样你可以放心吧?”

“谢谢你,阿郎。”

独孤伽罗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些感动的说道。

她知道高伯逸还没“尽兴”,于是开始极尽温柔的侍奉,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

弘农城内,原北齐长山王高演,好奇的看着这座完全由人工建立的土城,也不得不感慨它的设计与建造者王思政,确实是不同凡响。

弘农河已经干枯了,所以这座城池的防御水平还稍稍差了点,但若是这条河还在,那么,它的选址,则是无与伦比的精妙,就是卡在黄河,弘农河与黄河南岸山脉之间的交通要道上!

只不过,弘农河干了,又不是王思政的错?

“殿下,周国皇帝召您去议事。”

唐邕在高演耳边悄悄说道。

他注意到,高演身边有很多人暗地里监视。至于那些鄙视的目光,唐邕和高演已经习以为常了。丧家之犬,就是这待遇,也别挑剔什么了,无解的。

做人还是要认清现实才行。

“行了,我知道了。”

高演平静的说道,至于他心中在想什么,唐邕一时间也猜不透了。或许是心如死灰,或许是忍辱负重。他的态度平静了,宇文邕似乎也给足了高演面子。

只是宇文邕麾下的那些将领,以贺若弼为首的,不太看得起唐邕跟高演。

两人来到衙门的大厅,就看到宇文邕和麾下将领居然都在。那些人看到高演来了,一个个都别过头不去看他。

杀伤力没有,侮辱性却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