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很旺夫》 章节目录 第1章 桃花开 正值午间,村头的那棵大桃树下,一个长相柔美的妇人坐在藤椅上,正眯着眼睛假寐,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 春日的阳光透过层层桃花,斑驳地落在她们身上,风吹起桃瓣,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鼻翼间一抹若有若无的清香,桃花树下的母女二人,就跟下凡的仙女似的,身上仿佛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难得依山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藤椅轻轻地吱吱呀呀地晃着,妇人很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可是这可堪入画的场景,在有些人看来就不那么美好了。 隔着一条村道,在厨房的秦氏,正好能看到树底下的母女二人,她越想越生气,将碗扒拉得乒乓响,明明都是媳妇,也都刚出月子,凭什么那杜氏就能抱着孩子晒太阳,她就得在这里任劳任怨地刷碗,那个老太婆也太偏心了些! 她故意摔摔打打发出的声音,没惊着杜氏,倒是被堂屋里的老太太听到了,老太太略有些尖利的声音传过来:“老大媳妇!干活手脚没个轻重,要是碗磕破了瓷,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氏不满地撇嘴,老太太脾气暴躁,要是哪里让她不得劲了,那真有可能拎着拐棍,颠着小脚就冲过来了,她赶紧扶住了自己要扔到水盆里的碗,故意对着窗子扬声道:“娘,我这不是活干多了,手酸吗,这碗都挺贵的,要不然?你让三弟妹来替我一下子?”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杜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章节目录 第2章 穿越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章节目录 第3章 较量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章节目录 第4章 林家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章节目录 第5章 第一次笑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章节目录 第6章 买肉风波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7章 上天的礼物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林大树粗神经,但是能感受到自己媳妇跟小妹的关系不算太好。 杜氏冷哼了一声:“她是又想让我去买肉吧。” “怎么会呢,中午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林大树挠了挠头,讨好一笑,“不过她还是个小孩子,只不过是嘴馋而已,真要是买也没什么,等我出去做几天短工,回来的时候买点,都几个月没见过肉味了,我也馋得慌。” 杜氏幽幽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傻得跟块木头似的丈夫:“你打短工的钱都是要交给娘的,你擅自做主买了肉,娘肯定是要训你的。” “没关系。”林大树并不在乎,老太太最疼爱的儿子是老大和老四,还有一个小妹林小苗,他跟老二从小到大也不怎么受宠,被骂的次数多了去了,“娘也就是嘴上厉害,我被骂几下又不会少块肉。” 既然林大树愿意,杜氏也懒得说什么了。 宛桃默默地听着,林大树和杜氏在絮絮地说着什么,她也听不太清了,刚刚才睡醒,现在又不困,宛桃的眼睛骨碌碌的,往窗外看去,别的不说,这星空真是干净,前世活了那么多年,宛桃也没见过这么澄澈的天空,星星在墨色的天空上闪着光芒,像被擦拭过一样闪亮。 只是她还太小了,看东西好像都有些模糊不清,想着自己还有那么长时间的无聊婴儿生活,宛桃心里就有些慌慌的。 章节目录 第8章 满月宴 正想着呢,眼前的灯光灭了,接着便是脱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宛桃还没反应过来,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床的晃动,还有发出的隐忍的低沉的叫声。 宛桃立刻明白过来,顿时觉得自己嫩脸一红,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不如真的是个小婴儿。 秦氏生的林竹就比宛桃大了几天,林竹毕竟是林家第一个孙子,老太太便琢磨着把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办个满月酒,秦氏就有些不高兴,明里暗里到处说:“一个丫头片子办什么满月酒,当时梅子和菊子不也没有办酒吗?” 她特意当着杜氏的面说的,当时生下了林竹,过了几天又听说杜氏生了一个丫头,差点给秦氏的嘴都乐歪了,她嫁进来连生了两个女儿,婆婆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这次生下了个儿子,秦氏总算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而且那个长得跟狐媚子一样的三弟妹生了个女儿,那她以后在这个家里不是说一不二了? 没想到那杜氏生了女儿,一点愧疚的自觉都没有,秦氏跟杜氏每每交锋都要生一肚子气。 杜氏不理睬她,专心给女儿做了一套虎皮红纹团福小褂,布是她嫁妆里带来的,又软又滑,是杜氏最喜欢的料子,她依稀记得,以前小姐家的小少爷满月的时候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杜氏手巧,满月酒那天,秦氏看着小仙童似的宛桃,气得牙根都痒痒。 她立刻就忘了前几天的教训,抱着黑糊糊的林竹就去找老太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秦氏和林大壮都其貌不扬的,但林竹这其貌不扬有些过分,长得跟一团黑炭似的,秦氏每次看完宛桃,再看一眼自己儿子,都会觉得有些刺眼。 老太太今天多喝了几杯,满面红光的,心情还不错,秦氏趁机凑上去:“娘,你看三弟妹,咱们又没分家,有点好东西就藏着掖着,你看那宛桃穿那么好看,这竹子就跟要饭的似的,竹子还是家里的长孙,可不能这么苛待他啊。” 老太太还没说话,旁边的二媳妇袁氏便有些怯怯地插嘴:“三弟妹对晴子还是挺好的,上回还给了我一块花布,我打算过一段时间给晴子裁一套衣裳。” 秦氏就更气了,觉得自己鼻孔都在冒火:“那她就是故意针对我!分明是嫉妒我生了个儿子!” “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子!”这宾客都还没走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同村人,让旁人听到了像话吗,老太太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有什么话等人走了再说!” 秦氏只好憋了回去,远远地看了一眼正抱着孩子跟人说笑的杜氏,眼睛里闪过狠毒的光,可别当她是好欺负的,他们走着瞧! 宛桃忽然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往那边一看,秦氏正抱着林竹回屋子,宛桃哪里知道这个大伯母又抽了什么风,反正她看自己和杜氏从来就没有顺眼过。 察觉到女儿打了个寒颤,杜氏便将宛桃身上的衣服揽了揽,跟面前的朱大婶笑道:“外面还是有些冷,抱着孩子可别受凉了,咱们去屋里说话吧。” 章节目录 第9章 朱大婶 朱大婶住得不远,跟杜氏关系不错,性格爽朗,是个痛快人,是杜氏少有的谈得来的妇人,她嫁的人叫严有才,跟名字一点不搭边,他一点也不有才,只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 朱大婶泼辣,时常拎着严有才的耳朵骂得痛快,严有才任由她骂,不还嘴也不动手,实在生气了就在床上躺几天。 朱大婶也在几个月前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严春花,严春花已经六个月了,开始显得有些好动,朱大婶将春花放在炕上,羡慕地看着杜氏怀里的宛桃:“你这孩子生得像你,长得可真好看,哪像我们家春花,虎头虎脑,乌七八黑的。” 杜氏温柔地摸摸春花的脑袋:“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春花长得也很可爱啊。” 还这么小的婴儿根本听不懂话,但是春花能感受到善意,便瞧着杜氏,咧开小嘴笑了,春花已经开始长牙,牛乳般的小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朱大婶往外面看了一眼,没看到秦氏,这才放心地跟杜氏说:“你家那个大嫂,整天耷拉着个脸,就跟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杜氏无所谓道:“她自生她的气,我自做我的,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朱大婶都些不放心:“你可得听我一句话,那秦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跟她那个娘一样,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胡搅蛮缠,你平时可要小心些。” 杜氏点头应着,但她心里其实没觉得秦氏这样一个乡村野妇能做出什么事来,最多不过是想方设法占小便宜,真是讨厌得不行,杜氏一向与人为善,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像二嫂那样的,平时不言不语,杜氏倒也乐得有事没事帮衬一下。 杜氏并没有放在心上,宛桃却上了心,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况且秦氏一向嫉妒杜氏,杜氏又毫不客气地给她没脸,不敢说秦氏就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杜氏正跟朱大婶说话呢,便听到外面传来林大树略带欣喜的声音:“大哥来了?” 杜氏一愣,还没扭过头呢,眼圈就禁不住红了,朱大婶不大了解内情,虽然跟杜氏相处得的确不错,但是杜氏以前的事情从来不跟他们多提,朱大婶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从来也不多问,只是今天看杜氏娘家那边没来人,她便以为杜氏跟娘家关系不好,嫁了人便断了往来呢。 朱大婶赶紧递了个帕子过去:“那你快出去看看吧,宛桃放在这里,我给你看着。” 杜氏意识到失态,有些歉意地笑笑,接过帕子就出去了。 朱大婶则被她那一笑晃了晃眼睛,不由心想,到底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那不是有一句诗叫什么来着,哦,梨花带雨,果然美人就算是哭也是好看的。 宛桃好奇啊,听刚才林大树那称呼,外面的应该是自己大舅吧?好想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林大树对杜清敏热情极了,他心里装着自己媳妇,对媳妇的娘家人自然是恨不得上赶着供起来,这门亲事,杜家那边并不同意,是清容执意要嫁进来的,因此跟娘家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章节目录 第10章 杜清敏 他今天提心吊胆了一天,生怕媳妇娘家不来人,所以见到杜清敏,他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了:“大哥快来坐,这么远的路可累坏了吧?” 还很殷切地搬凳子给他坐,又屁颠屁颠转头去给杜清敏带的小丫头杜明,抓了一大把糖果出来。 杜清敏有几分心情复杂地看着林大树:“……” 他确实是看不上林大树,不止是他,他一家人都看不上,如今看来,林家纵然不怎么样,这林大树本人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人是真憨厚,估计也是真疼媳妇。 然后他便看见小妹走了出来。 一别有十个月光景,清容好像比离开的时候胖了一点,身穿一件撒花交领淡青色长裙,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眉眼越发温柔,看着她这样的模样,就知道在这里应该没吃什么苦。 杜清敏心里好过了些,杜氏见到兄长,还是她年少时候顶天立地的模样,不免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杜清敏连忙迎上去:“小妹,娘这几天身子不大好,我就没让她来,过几天你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她,当时跟你置气,无非是希望你过得好罢了,你不要怪娘。” 杜氏心里都明白,娘今天不来,估计还是生她的气,有些事说不明白,杜氏选择这条路,心里又何尝不苦。 好在她终于没有看走眼,林大树对她确实不错。 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的杜明抬起头,对着杜氏甜甜一笑:“姑姑。“ 小姑娘五岁,扎着双丫髻,小脸圆乎乎的,可爱极了,杜氏心里一软,牵过她的手:“明明,这么长时间不见姑姑,有没有想姑姑?” 明明拼命点头,声音又软又糯:“明明可想姑姑了,姑姑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看明明。” 杜氏笑道:“姑姑这段时间在做一件大事,生你妹妹可辛苦了,过来,我带你去看。” 屋里,宛桃和朱大婶都一脸八卦,即便知道不好偷听外面的动静,也实在是忍不住,朱大婶支棱着耳朵,一边听一边琢磨,宛桃还太小了,声音只能听个大概,有些着急,只有春花好奇地趴在床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道她们为啥忽然这么安静。 察觉到他们要进来了,朱大婶迅速坐正,连忙扯过旁边的针线框,装作一直在绣花的样子,宛桃有些目瞪口呆的,然后便见杜清容牵着一个小小的姑娘走进来,身后跟着高大的杜清敏。 她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杜清敏,生得跟杜清容有五分相像,很是英气,让人莫名地就就觉得有安全感。 杜氏跟朱大婶简单地介绍过杜清敏之后,朱大婶便咧嘴笑了,将春花抱起来道:“那你们先说话,我带春花出去坐了,等会没位置了,我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瞎挤。” 人家兄妹好不容易见面说说体己话,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然后就迅速溜了。 宛桃下意识地追着朱大婶的目光,然后就跟杜清敏的目光相汇聚了。 然后,她看到,杜清敏的眼中似乎爆发出了小星星,刚才面容还有些冷的杜清敏,似乎突然看了个某种非常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迅速被萌化了。 章节目录 第11章 秦氏 这小侄女也太可爱了吧!这比自己女儿可爱多了啊。 清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杜清敏着实不大记得了,唯一只记得,那时候街头巷尾的,有好多臭小子追着自己妹子跑,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见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只会欺负,他一天到晚顾着揍那些小子,揍得拳头整天都是肿着的。 小侄女这么可爱,以后被臭小子惦记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舅舅已经脑补到这里了,只是看着杜清敏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好奇,杜清敏跟个小孩子一样征求妹妹的同意:“我能抱抱她吗?” 杜氏好笑:“你抱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 明明小的时候,他也抱过,家里那个臭小子他也没少抱,但是时间毕竟久了,杜氏指导了半天,他还是手忙脚乱的,最终怕伤了小侄女,抱了一会儿就把她放下来了,依依不舍道:“你们要是在家里该多好。” 杜氏顿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清敏叹了口气,想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最终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没法永远将妹妹护在手中,有的时候即便他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的手动了动,终究作罢,道:“娘现在生你的气,不过是心里那道坎没过去罢了,你别怪娘,哥哥家,永远是你的家。” 杜氏抿嘴一笑,将宛桃抱过去换尿布,在杜清敏看不到的地方,宛桃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轻轻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这之后,宛桃好像感觉杜氏的心思放下了些许,她不知道杜氏心里藏着多少事情,是什么让她眉间有那么一丝化不开的忧愁,便只能用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开心,比如,不吵不闹乖乖巧巧。 满月宴过了之后,秦氏仿佛安静了几天,不像之前那般有事没事就来三房这里转一头,看杜氏有没有藏着什么好东西,这几天过得颇为舒心,连宛桃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还觉得这个大伯母也不算无药可救,大家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了。 一日,杜氏出去给宛桃洗尿布去了,因为路离得不远,就是拧几把的事情,杜氏便将宛桃放在炕上,旁边围上被子枕头什么的,端着盆出去了。 宛桃刚睡醒,这会儿还不困,但是浑身软软的,也不能爬不能坐,颇有些无聊,正盯着外面摇摆着的树叶默默数数的时候,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好像有个人在探头探脑的。 宛桃瞧过去,便见秦氏趴在门口往里面看。 宛桃心里一惊,那秦氏亲眼看到杜氏出去了,便偷摸着来到三房这里,看到宛桃独自在床上躺着,又往院门口瞧了一眼,杜氏还要有一会才能回来,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迈了进来。 宛桃身体绷紧了,这个秦氏到底想做什么? 秦氏动作麻利,半点不带耽误的,冲着杜氏的嫁妆箱子就去了,杜氏的箱子没上锁,她翻了半天,翻出几块布料和一些碎银子,胡乱往兜里一揣,还嫌不够,待要继续翻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婴儿,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好像能看透这世间一切肮脏的东西。 章节目录 第12章 恶行 秦氏一惊,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生养过几个孩子,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知事,就算看着自己,也不会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秦氏默默安慰自己,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死丫头片子,真邪门!” 她有些恼羞,看着宛桃,忽然恶向胆边生,跑过去将围着宛桃的被子扯了一些在地上,又将她往炕边上抱了抱,略微一动就会掉下去的位置,做完了这些,秦氏才感觉心慌,将东西塞了塞便一溜烟跑了。 宛桃做梦也没想到,秦氏居然如此恶毒。 她这么大的婴儿,要是从炕上摔下去,那十有八九就毁了,院子里没人,她就算哭闹也没用,风从门刮进来,宛桃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杜氏很快就回来了,看着开着的门,她有些奇怪,走的时候门分明是虚掩着的,秦氏走得太慌张,连门都忘了关。 杜氏赶紧放下盆跑进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宛桃在炕边摇摇欲坠,差点就要掉下去了,杜氏赶忙将宛桃抱起来,宛桃见到娘亲,闻到属于娘亲身上独特的香味,再也忍不住,张开小嘴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既委屈又后怕,都是一家人,她原本只是以为秦氏爱占些小便宜,没想到秦氏居然恶毒成这样,这还是宛桃第一次这般哭,哭得杜氏心都要碎了,她连忙安抚宛桃:“都是娘的错,娘以后再也不会留着你一个人了,娘在这里,别怕。” 等宛桃终于哭够了,抽抽噎噎地藏在杜氏怀里,才想起来要控诉秦氏的罪行,可是她现在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更别提说话了。 宛桃急得不得了,秦氏这般恶毒,要是这次得逞了,以后肯定还会继续偷杜氏的东西,甚至故意来伤害她,杜氏全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了,也没来得及思索,一向乖乖的女儿怎么会把被子掀到地上。 等林大树回来,听说女儿差点摔地上,也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坐在床边上皱着眉头端详了床半天,最终琢磨着要在床旁边加上一圈围栏。 杜氏开始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但认真想了一下发现,这样他们要上床上去不是要架个梯子? 林大树很是诚恳道:“我们大人麻烦一点没什么,主要是宛桃这么大一点,一定要足够安全才行。” 宛桃一直在苦思冥想秦氏的问题,她现在又不会说话,看秦氏那样子,估计下回对她下手就更没啥心理障碍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该怎么样才能让娘亲注意到秦氏居心不良呢? 回过神来便听到他们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床边加围栏的事情。 宛桃:“……”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有摇篮这种东西存在吗? 好在杜氏见多识广,好歹是曾在元家做过丫鬟的人,依山村这种小地方,小孩子养起来没那么精细,多数就跟着父母一起睡,单独做个摇篮太占地方。 而且杜氏嫁过来得匆忙,娘家那边也没怎么准备东西,所以直到刚才,她才忽然想到,可以给宛桃做个摇篮,以后让宛桃睡在里面,而且也不怕林大树睡觉五大三粗地压到她。 章节目录 第13章 闹腾 林大树是农活做惯的人,木工自然也不在话下,听到杜氏的建议,他眼睛一亮,立刻摩拳擦掌,发誓要跟小闺女做个世界上最坚固,最好看的摇篮。 杜氏抿嘴一笑,林大树一辈子在依山村没出去过,不知道仅仅是个摇篮都能奢华精细到什么样子,他一手做出来的摇篮自然不可能多好看,但这份心意,这股傻劲儿,却让她心里微微动了动。 宛桃心里那个愁啊。 对宛桃做了那事之后,秦氏明显心虚,这几天都没跟杜氏对上了,杜氏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秦氏,该多美好啊,好像天空都更加蓝了几分。 宛桃想来想去,自己现在最擅长的也只有哭了,所以,她这段时间无比卖力,几乎是一看到秦氏就哭,只要秦氏在场,她便哭得歇嘶里底的,老太太钱氏不满了,皱着眉瞧她:“这个丫头片子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哭。” 她刚出生那会儿倒是乖巧得很,怎么大了一点却闹得人不得安生。 杜氏也奇怪啊,宛桃是个贴心宝宝,从来不是夜哭郎,在自己房里乖得很,怎么一抱出来就哭,而且宛桃面色红润,各方面都正常,每次哭的时候都很突然。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章节目录 第14章 发现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章节目录 第15章 钱氏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章节目录 第16章 教训秦氏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章节目录 第17章 爱的烟花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章节目录 第18章 做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章节目录 第19章 云朵里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章节目录 第20章 小黑猪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章节目录 第21章 绣花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章节目录 第22章 反对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23章 秦氏捣乱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章节目录 第24章 贪婪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章节目录 第25章 做鞋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章节目录 第26章 吃肉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极了。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宛桃心里偷笑。 等林大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小苗最先反应过来,就跟离弦的箭一般冲到了林大树身边,林小苗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儿,林大树平时也挺宠着她的,但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出来,林小苗便迫不及待地蹦起来:“啊今天有肉吃啦!” 林大树买东西也实诚,手上拎着一大块肥肉,还有一小块瘦肉,两根猪肋骨,用草绳扎得紧紧的。这排场,跟过年比起来也没差了。 秦氏将一旁正准备接手的袁氏挤过去,赶紧迎上来:“大树辛苦了,这肉交给嫂子来处理吧,你快去歇歇。” 平时家里有什么要忙活的事情,她躲得比谁都远,但今天这不一样,这可是肉啊,她有多久没吃到肉了,都记不清了!等会洗好下锅,她可以趁着炒菜的方便捡几个吃,这么想着,口水就禁不住流了下来。 林大树道:“那肥肉随大嫂怎么处理,肋条炖汤吧,宛桃还在吃奶,清容要多补补,瘦肉是给清容,娘还有初墨吃的。” 他说得很是认真,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对于肚子里缺少油水的农村人来说,肥肉显然比瘦肉更解馋,也更贵一点,肥肉还可以炼油,能吃很久,剩下的油渣味道也很不错。 但是林大树记得清容不喜欢吃肥肉,瘦肉倒还可以,炖汤也能喝下许多,老太太尽管对他不上心,但是毕竟是他娘,他也惦记着光说给媳妇吃,娘会不高兴,还有初墨,他不大喜欢吃肉,吃点瘦肉应该没问题。 其余的人应该都更喜欢肥肉,至少他就更喜欢肥肉。 他都想得明明白白,也没觉得什么不妥,秦氏一听,脸便黑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 林大树没空去注意她啥表情,他说完就跟迎上来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将手上的钱交给老太太,便赶紧去找媳妇了,十几天没见了,他想媳妇,想女儿,想得心里跟猫抓的似的。 而且就算他看见了秦氏的表情,也根本搞不懂她为啥要摆脸色。 老太太看林大树居然一下子买了那么多肉,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又听到林大树说的话,顿时熨帖许多,想着这傻小子娶了媳妇之后居然还稍微开了点窍,知道孝顺自己了,她自然知道秦氏为啥不高兴,但也懒得去管,颠着小脚赶紧将肉都拿过来:“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老三说得不对吗?赶紧干活去!” 秦氏不乐意:“娘,我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就让我来烧肉吧,你去歇一歇。” 章节目录 第27章 簪子 老太太冷哼:“平时没见到你这么积极往厨房跑,让你做,等上桌子之后,也不知道还剩不剩得下一半。” 她懒得跟秦氏废话,斜了旁边的袁氏一眼:“老二媳妇进来帮我打下手。” 袁氏被点名,便老老实实地点头,婆婆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敢有半句忤逆,她便在秦氏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中,低着头跟钱氏进了厨房。 秦氏简直要咬碎了一口牙,那杜氏给自己气受也就罢了,那袁氏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也敢不看自己的脸色,看来是时候要找时间好好教训她一下了! 林大树满心满眼都是媳妇,一溜烟跑进屋子,见杜氏站在门口等他,一颗心都要化了,他还记得自己风尘仆仆的身上不干净,忍住了想上去抱抱她的冲动,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媳妇,我回来了。” 看着他的傻样子,杜氏也忍不住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去洗洗手才能抱宛桃。” 林大树傻呵呵地点头,然后神秘兮兮道:“媳妇,我给你买了个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在杜氏好奇的目光中一层一层地打开,最后,露出了一支翡翠簪子。 这簪子的用料说不上好,但是却出乎意料地分外精致,在阳光下泛着碧绿的光泽,杜氏见过许多好东西,甚至宫中赐下来的都没少见,她自己也有不少金丝的,银丝的,翡翠的簪子,非常华美,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有些普通的簪子,她心中涌起的喜悦感,是以往都没有过的。 林大树有些忐忑,他知道媳妇不缺好东西,这般普通的东西未免能入她的眼,但是这确实是他能力范围内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即便媳妇不是真的喜欢,能让她笑一笑就好。 杜氏面颊有些红,她抿抿嘴,往外头瞧了一眼,小心地问他:“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说起来林大树有些心虚,他小声道:“这次主家给涨了银子,加上平时吃食上的贴补,有三两银子,比以往要多许多,娘不知道,我便拿来买了簪子。” 簪子花去了林大树一两银子,在此之前,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买这么贵的东西。 林大树呆头呆脑的,杜氏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有这般浪漫的一面,心里甜滋滋的,她对着镜子将簪子别在如云的发丝间,回头朝林大树浅浅一笑:“好看吗?” 林大树沉浸在媳妇的盛世美颜中,忙不迭点头,果然好看,他买簪子的时候便想着清容戴上之后定然好看,这银子没白花,就算被娘发现了,打一顿都值! 杜氏忍不住一笑:“傻乎乎的样儿。” 三房这里浓情蜜意的,厨房里更是忙得热火朝天,本来老太太想将这些肥肉全都炼猪油的,但是下锅之前,看着白花花的肉,又改了主意。她毕竟也是许久没尝到肉味了,见到肉怎么能不动心?咬咬牙,还是决定奢侈一回,将肥肉分成两半,一半做肥腻的红烧肉,一半做用来炼油,剩下的油渣子里面放上白菜叶子炒,也是难得的美味。 章节目录 第28章 吃肉的生活 其实老太太也更喜欢肥肉,她瞧了那些瘦肉一眼,想着老三还是不会过日子,这瘦肉没油水买来做啥,还不如买些肥肉呢,但是这些也都是老三出去挣回来的,他既然心心念念让媳妇吃瘦肉,也没必要跟他对着干,三媳妇也是个懂事的,对她好,自己自然能得好处。 还有初墨那孩子,那么清瘦,是应该好好补补。 她将瘦肉做成了两份,到时候专门给那两个人吃。 中午这么多就差不多了,肋骨放在井水里冰着,等明天再炖汤,老太太这么计划着,觉得很是满意,不一会儿,厨房便飘出了醉人的肉香,村里面能吃上肉的毕竟还是少数,这香味顺着风一路飘了很远。 闻到的人都不由看向老林家的方向,啧啧道,这娶了一个有钱媳妇就是不一样,这肉都吃上了,以往可没见老林家这么大方。 林小苗盼着肉已经盼了许久了,平时绝对不会进厨房的她,今天在厨房守着,老太太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等肉块出锅的时候,林小苗美美地蹭到了锅边食,吃得满嘴流油,抹着嘴想,肉真是好吃啊,如果能过上每天都吃肉的生活,那该多好啊。 秦氏在屋子里闻到了香味,早就坐不住了,偏偏屋子里两个女儿坐得很老实,虽然对不经常吃到的肉也很动心,但是一个个乖得跟什么似的,她望了一眼厨房里林小苗上蹿下跳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便拎着林菊的耳朵骂道:“你们怎么这么笨,那个丫头片子能在厨房里吃肉,你们怎么不去?” 林菊诧异地看着秦氏,她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疼林小苗,她们这些孙女又算什么,秦氏心里自然清楚,就是因为清楚,就更生气了:“你就去讨,我看那个老太婆能忍心一块都不给你们吃!” 林菊觉得秦氏一定是疯了,她也不敢跟秦氏争执,只怯怯道:“我不想吃。” 秦氏都快要炸了,脾气越发暴躁起来,林菊只希望赶紧开饭吧,要不然秦氏定然要将这房顶都掀翻了。 终于,在一家人的翘首以盼中,这顿丰盛的午餐终于开始了,秦氏早就按捺不住,今天显得特别勤快,早早地就去摆碗筷了,老太太优哉游哉地让袁氏将肉端上来,然后往上首一坐,道:“菊子,快去叫初墨出来吃饭。” 林初墨读书很是勤奋刻苦,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开始读书,除非必要,绝对不肯将书放下来。 他也闻到了飘在空气中的肉香味,但是即便他平时也没怎么吃肉,但对肉并不那么热切,所以看到大家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他还是惊了一下。 老太太笑得分外灿烂:“初墨啊,娘知道你不喜欢肥肉,给你做了芹菜炒肉丝,你今天就吃那个就行了,你这孩子读书费脑子,要好好补补才行。” 林初墨道:“谢谢娘,娘平日里辛苦,是该多补一补,儿子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章节目录 第29章 翻身 他说话文绉绉的,却并不像有些穷酸秀才那样咬文嚼字,听起来很是悦耳,老太太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就是专门做给你和老三媳妇吃的,你那份必须吃完,少吃点饭,不吃完不许去看书。” 林小苗扒着饭,狼吞虎咽的,含糊不清道:“四哥要是不喜欢,那就由我来吃吧,反正我多少都吃得下。” 老太太瞪她:“吃饭还堵不住你嘴,你不许动筷子。” 杜氏也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那份,老太太手艺还不错,做的这菜分外用心,她吃得也挺舒心的,就连秦氏也顾不得生气怨恨了,肉摆在面前,她吃相跟一头饿狼似的,谁知道这次吃完下次吃要到什么时候,她得趁着这个机会多吃点。 所以,这顿饭吃得还是比较和谐的。 林大树想媳妇,也想女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抱起女儿亲热亲热,宛桃也想好几天不见的林大树,眼睛笑眯眯的,看得林大树心都快化了。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三个月的宛桃出落得更加可爱,林大树抱在怀里舍不得松开,在门口那棵桃花树下闲逛,桃花是早就开败了的,浓密的桃树叶子中藏着青色的果子,在渐渐炎热的天气里,蓬勃地生长着。 凡是遇到人,特别是一些大婶大妈,看到宛桃总忍不住夸几句,宛桃才三个月大,村里人都传林家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生出一个这么冰雪可爱的闺女,又因为杜氏养得精细,跟那些大户人家的娇小姐也不相上下。 闺女和媳妇被夸,林大树有荣与嫣,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他身上好像除了一股憨厚劲儿,没什么可夸奖的,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娶了清容,生下这么可爱的闺女。 宛桃明显感觉,自己身体一天比一天壮实起来,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觉得哪哪儿都是软软的了,她其实早觉得自己能翻能动了,但是又怕要是太心急伤了自己这个小婴儿的身子。 当一天傍晚,她刚刚睡醒,外面正好是彩霞满天,她侧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在院子里听到了杜氏的声音,便下意识地翻了过去。 正一幕正好被刚要进来的杜氏看到,她一怔,随即惊喜万分。 林大树跟在后面,见媳妇忽然不走了,有些奇怪地探过脑袋:“媳妇,你怎么了?” 杜氏忍不住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宛桃会翻身了!” 林大树差点兴奋得跳起来,第一个孩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无比新奇的,好像给这两个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一溜烟跑到宛桃跟前,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宛桃:“乖女儿,你再翻一个,再翻一个我看看。” 他刚才没看到,真是太亏了。 而杜氏非但没有说林大树傻,而是匆匆忙忙将手里的盆放下,也兴高采烈地过来蹲在林大树旁边,等着宛桃翻身。 宛桃:“……” 对着两人同出一辙的期待表情,宛桃只好无奈地又翻了一个。 章节目录 第30章 哄林竹 没法子,她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 宛桃会翻身了,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大事,杜氏很认真地拿出笔墨,记录下了宛桃第一次翻身的时间,这个薄薄的小册子上记录的都是关于宛桃的事情,出生的具体时辰,第一次睁眼的时间,第一次吃奶的时间,到现在第一次翻身的时间。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秦氏知道了,她下意识地望望床上那个黑糊糊的小胖子,林竹比宛桃还大几天,结果那个小丫头都会翻身了,林竹却老老实实不动如山,除了吃就是睡,秦氏越想越生气,索性去塌上将林竹抱了起来。 现在还没到林竹平时吃奶的时候,他睡得香甜,好像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秦氏将他抱在怀里晃了半天,林竹越睡越香,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她不由气结,轻轻地在林竹胖乎乎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林竹猛然睁开眼睛,睁得圆圆的,顿了几秒,秦氏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刚准备将他放在塌上,让他试着翻身,林竹在反应过来之后,忽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竹平日里很少哭,但是一旦哭就很厉害,几乎哄不好,而且他哭得这么大声还是第一次,秦氏顿时有些后悔,连忙哄他,哄了半天,哄出了满头的大汗,他依旧扯着嗓子嚎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平时林菊带林竹比秦氏还要多,秦氏解决不了了,赶紧让林菊放下手头的活,过来哄林竹,林菊听着弟弟哭成这样,也很是心疼,抱在怀里哄了半天,林竹还算稍微给姐姐一点面子,哭的声音小了些,却依旧没有止住哭声,哭得直打嗝,嗓子都哑了,还是接着干嚎。 后来连老太太都听到了,在院子里骂骂咧咧道:“其它的事情干不好也就算了,带个孩子也带不好,老林家也不知道是作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么个媳妇!” 秦氏气得不行,又被林竹哭得心烦意乱,便也不出声,就在塌上生闷气,林菊实在没法子,抱着林竹往三房那里走,杜氏正在房里绣花,林菊心里忐忑不已,在门口踌躇地站着:“三婶,竹子哭到现在了,我实在没法子,三婶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是咋回事?” 杜氏早就听到动静了,但是大房的事情她一向不喜欢掺和,便没有出去,这段时间的相处,杜氏也对林菊这个朴素的姑娘心生好感,知道她也确实是没办法了,林竹都哭了一个时辰了,嗓子都哭哑了,却还是接着嚎。 杜氏也是做娘的,不禁有几分心疼,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将林竹接了过来,其实她也没什么经验,宛桃实在是太乖了,只有饿了尿了的时候会哼唧几声,从来没有这般大哭过,杜氏只是凭着母亲的本能,想将林竹接过来哄一哄。 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林竹被杜氏接过去的那一瞬间,忽然止住了哭声,他睁着并不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杜氏,似乎是有些看呆了,因为刚刚哭过,所以显得很是水润,小嘴巴微微地张着,即便依旧黑得跟块炭一样,但此时也有几分可爱。 章节目录 第31章 找茬 林菊和杜氏都是一愣,这小子情绪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她试探性地拍了林竹几下,他咂了几下嘴巴,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这顿操作让大家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 宛桃看得目瞪口呆的,这小堂兄可以啊,这么大点就知道看人下菜,定然是看自己娘亲漂亮,这才乖乖睡着的。 杜氏虽然惊讶,但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成就感,上回林竹这样哭的时候,好像是哭了整整一夜,后来哭得实在没力气了,睡着了,才算完,谁知道这小家伙倒是还挺给自己面子,到了自己怀里便不哭了。 她于是小心翼翼地将林竹交给了林菊。 林菊满脸感谢,轻轻抱着林竹回去了。 杜氏接着拿起帕子绣花,末了,却忍不住心中的得意,朝宛桃瞧了一眼:“看,还是娘厉害吧。” 宛桃:“……” 娘,你的高冷范呢,这么快就被爹带没了? 秦氏更加生气,自己的女儿因为刺绣的关系三天两头往三房那里跑,还上赶着做事,她心里已经够不舒服了,可是为了将来的利益,她也忍了,但这还不懂事的儿子,凭什么也被那狐狸精哄了去? 秦氏也不过才二十六岁,平时还喜欢在家里躲懒,但是皮肤也没有比寻常妇人白些,更因为时常生气,脸总是黑着的,看起来就一团黑气,让人不想靠近。就连二房的袁氏,平时什么活儿都要她干,瞧着却比秦氏要顺眼水灵一些。 林大壮进门便又看到秦氏坐在床上生闷气,心头烦闷,也不想搭理她,就坐在床前的矮凳前面,闷着头吸旱烟,满屋子都是一股烟味,秦氏瞧林大壮,也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林大树虽然憨傻,但是人家多疼媳妇啊,事事以媳妇为先,秦氏平时看他们两口子,虽然牙恨得直痒痒,也没少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挑拨关系,但内心深处还是羡慕的。 哪个女人不想被自己的丈夫捧在手心里宠爱呢。 她咬咬牙,踢了林大壮一脚:“你三弟都知道到外面找活干,能给媳妇买肉吃,娘还喜欢三弟妹,你呢,你整天就知道在地里刨食,其余的啥都不会,你是家里大儿子,我还生了林家大孙子,天天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你想想,我嫁给你过过好日子吗?” 这些话,林大壮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他磕了磕烟杆子,不耐烦道:“我又不是没出去找过活,那三弟运气好能找到好的主家,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就知道一天到晚嘴叨叨个没完,你说嫁给我没过过好日子,你也不看看你在秦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能有饭吃不?” 秦氏被噎了一下,秦家有五个女儿,只有一个大儿子,儿子被宠得跟宝似的,从小到大也没下地干过活,女儿成天跟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吃饭的时候都是紧着她爹和她哥吃,她是家里的二女儿,从小直到出嫁那天,几乎没吃过饱饭。 章节目录 第32章 农忙 到了林家,虽然生活得不算好,但是起码顿顿能吃饱肚子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杜氏不仅能吃饱,还吃得那么好,她明明是自己的妯娌,却以为自己是贵夫人一样,凭什么都是农妇,她就能过得那么好? 秦氏不甘心。 林大壮太了解秦氏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圈圈的烟圈,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嗤笑了一声:“你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去要,别缠着我,我可没有办法。” 他何尝不羡慕三房的生活,自己那个三弟真是傻人有傻福,他们兄弟几个,除了初墨,都是半斤八两的,凭啥三弟就能娶个美若天仙的媳妇,自己的媳妇却如此粗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身强力壮的,自然也去城里找过短工,在他看来,招短工不就是临时出力一把,要那么认真才傻呢,反正基本上都是很多人一起干,到底出力没出力旁人也看不出来,结果往往下回人家就不找他了。林大壮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傻人有傻福果然没错,三弟傻是傻了点,但是运气确实不错,运气这东西谁能说得清楚? 林竹哭闹了几乎一个下午,累得够呛,困得不行了,却还睁着小眼睛轻轻哼哼,林菊给他换了尿布,抱着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进去,让秦氏给他喂奶。 秦氏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呢,林梅见势不妙早就跑没影了,秦氏到底舍不得儿子挨饿,便将林竹接过去,瞪着三角眼开始训林菊:“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衣服都洗完了?地也扫过了?你说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 林菊忙着哄了林竹一下午,事情当然还没有干,她也被劈头盖脸地骂习惯了,一句话也没反驳,林大壮坐在一边抽烟,半个屁也没放,似乎觉得秦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林菊被烟呛得眼睛有些酸酸的,等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盆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衣服,愣了一下,眼泪忽然就刷刷地落了下来。 时光悠闲地走着,年仅七岁的林菊,不知道眼前的辛酸,究竟有没有尽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宛桃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她自己能感觉到身子比以前结实许多,好不容易摆脱了软绵绵的状态,她高兴得不得了,简直精力过剩,一有机会就到处翻滚。 因为天气太热,杜氏给她做了几个又轻又薄的小肚兜,上面精心地绣着花草蝴蝶,好看极了,这小肚兜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穿上身只觉得舒服,再闷热的天气,宛桃的小肚子上也没有起过痱子。 天气如此闷热,田里面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林大树每天都早早地起床,再顶着一身臭汗回来,杜氏很是体贴,她是没法下地干活的,待在家里,除了看孩子,就是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 对于林大树来说,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热,劳作有多么辛苦,只要回到家,喝上一碗媳妇亲手煮的酸梅汤或是绿豆茶,美美地冲个澡,看着大仙女媳妇和小仙女闺女,就算再累,心里也舒畅得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33章 长牙了 就在这个时候,杜氏惊喜地发现,宛桃开始长牙了。 一颗牛乳似的乳牙悄悄地冒出牙床,宛桃笑的时候便露出来,可爱极了,刚发现乳牙的时候,杜氏和林大树,蹲在摇篮前面逗了宛桃半响,宛桃很是无奈地瞧着这一对活宝夫妻,只好配合地朝他们笑笑,她一笑,他俩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恨不得撒丫子在整个村里面跑上一圈,昭告全天下他们的娃儿总算长牙了! 宛桃长牙算早的,差不多从这时候就可以开始喂些辅食了,宛桃这段时间明显地感觉,即便杜氏奶水充足,她被喂养得白白胖胖的,但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现在饿得很快,而且很想找些别的什么来吃。 杜氏毕竟经验不足,找老太太讨教了一番,杜氏乖顺,林大树能干,而且宛桃实在是长得喜人,他们林家长相平平,她偶尔抱着宛桃出去转转,围上来的那些婶子婆子们交口称赞,羡慕得很,老太太脸上也有光。老太太之前不怎么待见三儿子,现在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老太太看了看宛桃的情况,跟杜氏道:“她想吃就能喂了,先喂些鸡蛋羹,小米粥什么的,家里也有鸡蛋,你要是想做给她吃就自个做。” 家里养了几只鸡,勤勤恳恳地下蛋,老太太基本上都攒起来,攒到一定的数量再拿到集市上卖,但小孩子添加辅食她都是允许给鸡蛋吃的,只不过前头那三个孙女,她从来没操过心罢了。况且杜氏不是有钱嘛,她是知道的,即便她不说,杜氏也会想法子给宛桃吃好的,还不如这时候多卖点好呢。 再说,厨房里那点小米和细面都是杜氏自己掏钱买的,公中的银子归她管,但是嫁妆怎么用,她是管不着的,杜氏买给宛桃吃,她作为家里的老太太,总是能蹭到一点的。 老太太还时刻记着那到手的几两银子呢,她是不打算还了的,给三房一些好处也未尝不可。 吃了颗定心丸,杜氏便决定先给宛桃做米粥,精米细面也是很珍贵的,这时候,常见的饭菜是番薯饼子稀粥搭配,杜氏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熬了一小锅米粥出来,熬得上面飘了一层米油,即便光是米,这股香味也弥漫了整个厨房,让人馋的慌。 她琢磨了一下,这么多,宛桃也吃不完,便将剩下的米粥端到老太太房里去了,老太太对于她这份孝心很是熨帖,也对杜氏的蕙质兰心很满意,仅仅是米粥,就能做出花样来,还知道给自己送一份来,果然出身大家就是不一样,即便只是刺史大人家的丫鬟,也比那个粗鄙无知的大媳妇好了不知道多少。 她想了一下,端着米粥就去了林初墨的书房,他不好口舌之欲,老太太平素里会想各种各样的法子给他做好吃的,这般精致的东西,他应该会喜欢。 杜氏便端着一小碗熬得稠稠的米粥回房去了,宛桃趴在摇篮里看着她笑,笑得杜氏心都化了。 章节目录 第34章 小米粥 宛桃确实是觉得饿了,而且她也特别想试试饭菜的味道,现在大人吃饭的时候,她已经能感觉有些馋,见粥凉得差不多了,杜氏给她围上小围嘴,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子往她嘴里送。 宛桃吞了一口下去,便觉得一股带着一点点甜味的米香味道弥漫了整个嘴巴,她幸福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一口一口吃得特别欢实。 杜氏看着宛桃吃得这么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帮宛桃擦了擦嘴角的米汤,笑道:“真是个馋丫头。” 宛桃则想,有美食的日子真是太舒服啦。 秦氏眼尖,出门的时候正好见杜氏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回房了,她眉头一皱,知道杜氏在开小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蹬蹬蹬地跑到厨房去,将锅盖一掀,锅还没来得及刷,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米粥。 她们做饭的时候,粥里都不敢多放米,生怕被老太太训斥,煮出来的粥不过只有碗底的几粒米,这杜氏居然能堂而皇之地煮这样的米粥出来,秦氏的脸都绿了。 同样是五个月大的娃娃,宛桃都长牙了,林竹却还毫无动静,宛桃越长越可爱,林竹却依旧还是那副蠢猪的样子,又黑又圆,林家生活水平还可以,家里的小孩子也不像有些人家那般又干又瘦,当然,跟外人比胖胖的,跟宛桃比,简直是没眼看。 秦氏气得不行,跑去想掰开林竹的嘴看他到底长牙没有,但林竹睡得香甜,她伸出手,便想起了之前的教训,终于有些不甘地停了下来,她心想,林竹这么大了,还比宛桃大几天,即便没长牙,那些吃的应该也能吃了。 杜氏给宛桃做吃的,宛桃那个小丫头片子总不能全部吃完吧,吃不完的,这还有一个娃儿呢,她就是送点过来又怎么了?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她有几分战战兢兢道:“娘,我瞧着,竹子,也能吃点粥什么的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竹子长牙了吗?” 秦氏干笑一声:“他这么大小子,老是嚷着饿,就算没长牙,也能吃了。” 老太太不置可否,接着吃饭,饭桌上顿时陷入了一种有些尴尬的安静中。 秦氏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之后看向杜氏:“三弟妹,你平时给宛桃做什么,能不能也给咱竹子一点,反正是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 杜氏的筷子一顿。 昨天第一次给宛桃添米粥,她也不确定宛桃到底吃不吃,更是没想到林竹,其实吧,给宛桃做吃的,给林竹端一些也没什么,可是那得是建立在她自己愿意的基础上,被秦氏这么说出来,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就让杜氏有些不舒服了。 谁还能没点小脾气呢,就算杜氏在元家做下人的时候,那也是大丫鬟,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着,不过她天生不喜欢摆谱,而且元家那种人家后宅关系错综复杂,她能走到大丫鬟的位置上,行事定然是步步小心的。 章节目录 第35章 洗澡 可是嫁到了林家,有林大树宠着,她实在没必要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的,她微笑地看向秦氏:“给竹子吃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剩下的粥送给娘了,我想着给娘补补身子,应当吃点精细的东西,倒是疏忽了竹子了。竹子若是能吃东西了,大嫂你看着买点什么吧,要是没空做,我给宛桃做的时候能捎带给竹子做一些。” 秦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哪里来的钱?她那意思是让杜氏将宛桃吃的分给竹子一点,可不是让杜氏帮忙做! 秦氏犹不甘心,舔了舔嘴角,干笑道:“我这不是没钱嘛。” 见没人理她,她又叹了口气:“竹子年纪这么小,我这个做娘的连口吃的都没法给他,唉,真是对不住他。” 杜氏再也没接话,秦氏那些小心思明晃晃地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样子,她实在是看不上眼,要是在以前,她不愿意跟人有矛盾,所以还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是自从知道她对自己女儿做那样的事情,不活撕了她就算好的了。 一旁默默吃饭的林初墨想起了那碗粥,不是吃饭的时候,他本来是绝对不会吃东西的,但是钱氏心心念念地端来了,又是精米细面的,不好浪费,他便吃了,没想到味道真是不错,一碗小米粥能做成那样,林初墨垂下睫毛,什么也没说,心中却对这位三嫂多了几分佩服。 老太太发话了:“老大媳妇,你成天胡乱东想西想什么呢,那都是老三媳妇自己买的东西,你要是想让竹子吃,就自己去买,我们家,媳妇自己赚的钱都是自己留着的,你没本事挣,就别成天说些有的没的。” 秦氏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身边的两个孩子都埋着头吃饭装鹌鹑,自己的丈夫更是能躲得远些就躲得远些,她又瞧了一眼没心没肺还在睡的林竹,心里又是气恼又是难受,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明明她才是生了长孙的那个人,说好的能挺直腰杆了呢。 秦氏开始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宛桃悄悄地看着大人之间的机锋,对这个秦氏,又厌恶,又同情,她看似聪明,想法子给自己捞好处,其实是最笨的那个,杜氏为人大方得体,只要秦氏同杜氏好好相处,能没有好处吗?看闷声不响的二伯母就知道了,她偏偏要自作聪明,上蹿下跳的,能怪得了谁? 不过这些,杜氏解决起来还是挺轻松的,宛桃没必要操心,她感慨完了之后,便继续懒洋洋地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婴儿。 天气已经很热了,坐在屋子里跟蒸笼似的,外面又是骄阳似火,墨绿色的叶子都蔫搭搭的,村里的村道泛着耀眼的白光,知了此起彼伏地抢着叫喊,就连平时在村里活跃的大狗都躲在树阴下,伸着软绵绵的大舌头,一点活动的兴致都没有。 这种天气让人很是不舒服,杜氏给宛桃换了小席子,隔一段时间就给宛桃擦身子降温,宛桃现在看到水盆都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得咿咿呀呀地叫,看得杜氏忍不住笑,有些小婴儿很不喜欢洗澡,宛桃倒是很爱干净。 章节目录 第36章 痱子粉 因为杜氏细心,整颗心都放在女儿身上,宛桃这个夏天过得还挺舒服,到了晚上的时候,气温就很神奇地降下来了,林大树喜欢在这个时候抱着宛桃出去,宛桃被抱在怀里,看着干净的星空,心里说不出的宁静。 林竹过得就没那么好了,乡下孩子养得粗糙,林竹又胖,秦氏有时候累极了自己都不想洗澡,别说天天给林竹洗了,过了一段时间,掀开小肚兜,下面都是成片的痱子。 因为不舒服,他没有以前那般贪睡了,老是哭,白天哭,晚上哭,哭得林家人都对他的哭声免疫了,秦氏开始还哄着,后来便不厌其烦,不想管他了。 倒是杜氏总归是心里不忍,在林菊抱着林竹哄的时候,去看了一下林竹的情况,这段时间杜氏带林竹的时间也不少,而且林竹仿佛特别喜欢杜氏,看到她便委屈地扁着小嘴,大眼睛水汪汪的,伸出小手来让她抱。 杜氏心里一软,看他起痱子起得触目惊心的,到底是自己掏了钱,让林大树去城里买了痱子粉。 秦氏拿到痱子粉,心里很复杂,但是她的性子,到手的东西也不可能不要,眉开眼笑的:“还是三弟妹疼竹子。” 杜氏不想跟秦氏多话,只嘱咐了要在洗澡之后给他用,秦氏看着她离开时聘聘婷婷的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既然这么有钱,怎么只给些痱子粉,她就看着宛桃身上穿的小肚兜料子挺好的,都是一家的孩子,杜氏她拿出点料子来又怎么了? 痱子粉是有用,她给林竹洗过澡,在他身上抹了个遍,林竹身上便凉凉的,滑滑的,她忍不住抹了点在自己身上,顿时感觉清凉不少,这痱子粉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盯着剩下的那一盒,想着要不要给娘家侄子捎带点回去,现在这种天气,小孩子都容易长痱子,当然她主要并不是为了娘家侄子舒服考虑,她是想炫耀一番,让娘家嫂子看看,自己在林家能用上这样的好东西,秦家穷得叮当响,她嫁到林家之后,回到娘家,都觉得腰杆子硬了不少。 想象着嫂子看着自己羡慕无比的目光,秦氏都觉得一阵身心舒畅。 秦氏翻箱倒柜去找能装痱子粉的东西,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东西,她瞧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痱子粉,心想,干脆就一并带回去吧,这等好东西,给他们用一下试试就行,哪里能真的给多少呢。 盘算好之后,第二天,她就抱着林竹去跟老太太说,想回娘家一趟。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 秦氏家里在秦家村,离这里估计有十里路,光是走,可能要走一下午,现在还是农忙时分,家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想雇牛车都没有,这个时候秦氏要回娘家做什么? 老太太皱眉:“田里的活都忙完了?你娘家人不要干活的?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回娘家的?” 秦氏赶紧道:“这不是前几天杏花回了趟娘家,给我带话说我娘生病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回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37章 回娘家 确实是有这事,杏花是她还没出嫁的时候的小姐妹,也嫁到这个村里来了,不过她只过来提了一嘴,说是路上遇见她娘,瞧着是有些咳嗽,不是什么大毛病,此番她也就顺势找了这个借口。 既然秦氏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便有些不快道:“那你回去看看吧,带几个鸡蛋回去,明天就回来,这田里可不能少劳力。” 这年头,鸡蛋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老太太好脸面,忍着痛也要让林家有面子,好在秦氏其实并不经常回娘家,送了也就送了吧。 秦氏便带着鸡蛋和痱子粉,抱着林竹,雄赳赳地回娘家去了。 上回满月酒,秦家人几乎全家出动,都来了,他们早就看过林竹了,刚满月那会儿就看出肥嘟嘟的,现在已经五个多月的林竹更是像只小猪一样,抱着他走了十里地的秦氏,胳膊都快累断了。 刚刚从田里回来,累得眼冒金星的秦老太太,一抬头,见秦氏走了进来,眼珠瞪了老大。 秦氏不由分说将林竹塞给了秦老太太:“娘,我都快累死了,你快帮我抱竹子一会儿,家里有饭吗?我先吃口饭吧。” 秦大嫂听到院子里动静,赶紧走了出来,瞧见秦氏,也是一阵惊讶:“哎呀,桂花,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氏拿过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这才擦擦嘴边的水,道:“那不是杏花说娘咳嗽了几声,我担心娘,就回来看看嘛。哎呦,这鬼天地,可热死我了。” 秦老太太听闻,心里还有几分感动,拍拍怀中的外孙子道:“咳嗽几声,能有什么事,还让你专门跑一趟……” 她话都没说完,秦氏便将瓢一扔,一溜烟跑进厨房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秦老太太没说完的话化成一声轻哼,就知道这死丫头没那孝心。 秦老太太生了五个女儿,只有一个大儿子,儿子从小养得跟宝似的,尽管秦家穷得叮当响,大儿子秦进却都几乎没有下过地,面皮比姑娘家都白,几个女儿却跟奴婢似的,从小就捡些剩饭剩菜吃,不过是饿不死而已。 秦氏运气好,嫁去了依山村林家,上回外孙子的满月宴,秦家为了蹭饭,全家出动,那饭菜确实是好啊,林家人确实舍得下本钱啊,秦氏在林家过得不错,回到娘家,她们也都上赶着供着。 秦大嫂便赶紧地去做饭了,秦老太太累了一天,觉得身子骨都散架了,将小黑猪似的外孙子往塌上一扔,这才坐下来跟秦氏谈心,主要宗旨就是,林家那么有钱,秦氏可不能忘了娘家,要是没有秦家,她怎么可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秦氏笑笑,将怀中的鸡蛋掏出来:“那可不是,我是秦家的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娘家的,这是我带回来的鸡蛋,娘你可收好了。” 秦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果然还是桂花有出息,你拿这鸡蛋,你婆婆可知道?” 秦氏嘴角一翘:“哪里还用她知道?厨房鸡蛋放在那里还不是任由我随便拿,我生了竹子,可是林家的长孙,那怎么说,都是林家的大功臣。” 章节目录 第38章 打孩子 老太太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是啊,你也算是熬出来了,你这胎怀上,我整天在家里着急上火,就怕又是个闺女,这下可好了。闺女能顶什么用,到头来是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秦氏听了这番话,心里熨帖得很,她就看不惯杜氏那么在那个丫头身上花心思,养得再精细,那以后也是别人家的,真是蠢,可是林家的人没人愿意听她说,秦氏可算是憋屈得不行。 秦家的生活自然不比林家,晚上,秦氏看着桌上绿油油的野菜,面前跟一碗清水似的粥,有点不想下筷子,秦大嫂赔着几分笑道:“家里也没什么好菜,委屈你了。” 秦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前几天我们家还吃上肉了,每顿菜里都加猪油,就算是大白菜,加上猪油,炒上油渣子,那味道也是,啧啧,真是好啊。” 饭桌上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肉,在秦家,那简直就是不可望也不可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抠抠索索地买一斤,还都是让大儿子和几个孙子吃了。 林大嫂别的本事没有,生儿子倒是厉害,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秦大狗的八岁,排第二的秦二狗五岁,最小的三岁,个顶个地能吃,听到这话,秦大狗先摔了筷子,嚎起来:“我也要吃肉!” 秦二狗记得过年的时候吃的肉,那个香啊,光是听秦氏说,都开始流口水了,他也跟着摔筷子:“我要吃肉!” 最小的秦三狗还不大懂事,懵懂地看着他们,嘴上咀嚼的动作还没停,像只呆萌的小松鼠一样。 秦大嫂瞪了他一眼:“吃什么吃,家里都没钱吃饭了,还吃肉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瞟秦氏,秦家家里穷,她也羡慕秦氏嫁了个好人家,那小姑子看家里这么艰难,还能不拿出些银子补贴吗? 秦氏过了一顿嘴瘾,心满意足地吃起饭来,虽然没啥油水,但是跑了这么一天,也实在是饿了。 秦大嫂没想到,自己使了半天的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秦氏一点反应没有,她开始有些不高兴了,这次回来,秦大嫂这么殷切的原因,不就是看着秦氏过得好,对她殷勤点,看秦氏能不能拿回来点好东西嘛。 三个孩子还在闹,秦大婶气不过,将碗往桌上一墩,便扬手给了秦大狗一巴掌,秦大狗是长孙,从小便无法无天,被秦老太太惯得不成样子,几乎没挨过打,这被甩了一巴掌,他先是有些懵,然后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哭还不够,他将碗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滚边嚎哭,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旁边的林二狗见大哥挨了打,反倒老实起来,安安静静地吃着粥,秦氏塞了满嘴的菜,不满地开口道:“大嫂你吃饭的时候打孩子做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打给你看的啊? 秦大嫂叹道:“家里没钱买肉,这孩子非要吃,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章节目录 第39章 买肉 她边说边拿眼悄悄地去瞧秦氏,期望她能说出什么让自己高兴的话来,没想到秦氏想了一下,竟然很赞同地点头:“可不是嘛,这孩子就不能惯着,要不然等他长大之后要星星要月亮的,谁能给得起。” 她说完之后又满不在乎地吃起饭来。 秦大嫂差点气晕。 旁边的秦进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碗粥,有些撑了,这才停下来,慢悠悠道:“你光是说,你家那竹子胖得就跟个小黑猪似的,看你侄子瘦的,你要真是关心他们,就去买点肉回来,我这听你说的都馋得慌。” 秦氏翻了个白眼:“我哪来的钱买,我们还没分家,这钱都在老太太手里,上回那肉是老三买回来的。” 她自己的肉都不够吃了,怎么可能再给娘家送? 秦进不高兴了:“那你在这说什么,诚心让孩子哭的吗?” 一时间,堂屋里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乱成一团。 就这样了,林竹还睡得无比香甜,那痱子粉真是管用,自从抹了之后,林竹也不爱哭闹了,睡得比谁都香。 秦氏瞪着三角眼:“这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回来看你们容易吗?还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我哪来的钱买肉?我不是带了好几个鸡蛋回来吗?你看哪家姑娘回娘家带这么多鸡蛋?” 秦进的三角眼比她更大:“那杏花回来不是割了几斤肉吗?你嫁得比她还好些吧,你干什么吃的?” 秦氏差点气死,但是仍旧没耽误了吃饭,她呼哧呼哧将饭吃完,便抱着林竹趾高气扬地回秦老太太屋里去了。 虽然吃饭的时候闹得并不愉快,但是秦氏看着手中的痱子粉,还是忍不住跑去跟秦大嫂炫耀了,秦大嫂因为今天的事情心里对秦氏挺恼的,本来不想搭理秦氏,但是见这东西又实在新奇,实在没控制住,便凑过去问:“这东西,怎么用的?” 秦氏得意一笑:“三狗身上有痱子吗?” 现在的天气很热,小孩子身上,脖子下面都容易长痱子,又红又肿的,秦大嫂立刻说:“是啊,痱子长了不少,我可都愁坏了。” 秦氏让她先去给三狗洗澡,等洗好之后,她拿出那盒痱子粉给三狗抹,一股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大嫂顿时惊艳:“这东西看起来倒是不错。” 三狗抹好痱子粉,身上又凉又滑,平时总是嚷嚷着痒,今天安静乖巧的不得了。 秦氏十分得意:“当然是好东西。” 她又给秦大嫂手上抹了抹,秦大嫂高兴得不得了,开始还觉得这小姑子抠门不买肉,没想到居然还带着这么好的东西。 她摸着秦氏的手夸了几句:“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竹子以后肯定也有出息,以后这表兄弟们就靠着他提携了。” 几句话夸得秦氏熨帖得很,秦氏显摆完了,心满意足,带着痱子粉便走了。 秦大嫂:“???” 她实在没忍住,叫住了秦氏:“那啥,啥痱子粉,你不是带来给三狗用的?” 怎么就拿走了? 章节目录 第40章 劝说 秦氏看秦大嫂的目光跟看怪物一样,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拿回来给他们看看就不错了,怎么这大嫂还有这种念头,她奇怪道:“这是竹子用的,给三狗了,竹子用什么?” 秦大嫂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秦氏显摆完了之后,也没管秦大嫂怎么想的,高高兴兴的就回了秦老太太屋子,秦老太太正拿着扇子给林竹扇风,这林竹黑是黑了点,可是胖乎乎的显得很可爱,秦家纵然宠爱孙子,可是条件毕竟太有限,更别提还要养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秦进,所以几个孙子身上都没多少肉。 她看着羡慕得很,心想,这竹子要是自家孙子就好了。 秦氏兴冲冲地走进来,老太太抬头瞧她:“这是去跟你大嫂说啥了?” 秦氏拿出痱子粉,又给秦老太太抹了一点,秦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头一次知道外面还有卖专门治痱子的东西,眼睛都瞪了老大。 秦氏得意万分:“这也就是我们家竹子能用上了,可惜这东西贵得很,竹子每天都要用,也没法给娘和侄子们弄几盒回来。” 秦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去,她睁着秦家人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道:“林家的日子过得是不错,只是钱都被你婆婆拿着,到底是不方便,若是你们分家了,就不要受你婆婆管了。” 光是看外孙子这么胖,还有她带回来的痱子粉,林家的生活对于秦老太太来说便像在天堂一样,只是桂花张口闭口就是钱都是她婆婆管着的,林家那老太太可凶了,别提家里还有那么多儿子,要是分家了,钱在自己闺女手里,那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分家?秦氏听到这个词就顿了一下,虽然平日里她对老太太,杜氏,林大树这些人颇有不满,但是从来没想到分家的事情,分家就代表着要自立门户。虽然她家是老大家,老头子老太太都是要他们养的,但到时候当家的毕竟就是自己了,一想起这些事情,秦氏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我要是敢提,她肯定能把我打个半死。” 秦氏虽然蠢,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拎得清的,现在林初墨还没供出来,林小苗也还没出嫁,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分家的,说实在的,林大壮也没什么本事挣钱,倒是三房油水多,要是分家了,那些东西不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吗? 可不能分。 秦老太太有些着急:“你真是死脑筋,你是老大媳妇,那你公公婆婆势必是要跟着你的,到时候其余的那些儿子能不按时给钱给粮?两个老的能吃掉多少,剩下的不还是你们的吗?” 见秦氏不说话,秦老太太又苦口婆心:“你看啊,下面那个小叔子还没娶妻,还要读书,读书多费银子啊,到时候就算他读出来了,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还不如早早地断了关系,存些银子是正经。” 章节目录 第41章 偷痱子粉 秦氏被说得有些意动,小叔子读书要交束修,要笔墨纸砚,偶尔还要跟同窗来往,她看在眼里,是挺费银子的,但她也很清楚这话不能说,要不然婆婆非撕了她不可。 秦氏脑袋还没糊涂,有些不耐烦道:“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婆婆在家里说一不二,我大喇喇地去说要分家,除非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秦老太太有几分迷茫:“怎么就不想过日子了?你不是生了长孙吗?上回满月酒办得那么好,林家肯定是重视这个孙子的,你怎么还说不上话了?” 秦氏满嘴的苦说不出来,她是生了孙子,但是过得远没有那个生了个丫头片子的杜氏过得好,她生了一肚子气,翻身朝外就睡了,留着秦老太太无比迷茫地眨着眼睛,这到底是咋地了? 秦大嫂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平,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三狗还没睡,睁着小眼睛看着窗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秦大嫂盯着三狗,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伸手将三狗推醒,三狗一惊,揉着眼睛问:“娘,怎么了?” 秦大嫂问:“你今天感觉那什么痱子粉,抹到身上舒服吗?” 三狗连忙点点头:“舒服,特别舒服。” 身上长痱子总归是很不好受的。 秦大嫂正色道:“那就对了,可是那是你那二姑拿来显摆的,可不打算给你,过了今天晚上,你就用不到了。” 三狗有些茫然,秦大嫂循循善诱:“等会你悄悄跑到你奶奶屋子里,把那东西摸出来,娘给你藏起来,以后你就天天能用了。” 三狗这么大的孩子,啥都不大懂,秦大嫂这么教他,他也觉得可行,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秦老太太那里熄了灯,秦大嫂就哄着三狗去拿痱子粉。 三狗有些怕,他慢吞吞地走过黑漆漆的庭院,又忍不住回头看秦大嫂,这么晚了,外面这么黑,他一点也不想出来。 秦大嫂给他使眼色,鼓励他赶紧进去拿。 三狗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慢慢地走到门口,白天热得要命,也就是晚上能有点凉风,门都是开着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悄悄摸进去,借着月光,他一眼看到了那放在床头的痱子粉。 林竹却在这时候,忽然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慢慢挪动到他身边的黑影,颇有些好奇,三狗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去拿旁人的东西不是一件好事,心虚的很,痱子粉刚拿到手里,他不经意地一低头,便对上林竹那双眼睛。 他心里一惊,尖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痱子粉也啪一声摔在地上,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秦氏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去点灯,才看到地上坐着三狗,她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怎么晚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呢?” 三狗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秦老太太也奇怪得很,这么晚了,三狗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赶紧下床去扶小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42章 矛盾 秦氏这才发现痱子粉洒了,此情此景,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三狗哭得撕心裂肺,什么也答不上来。 秦氏忍着怒气,套上鞋就去找秦大嫂算账了。 秦大嫂听见三狗尖叫一声,灯随后亮了起来,心里便知道坏了事,她赶紧将灯吹灭,一头扑到床上,开始装睡。 秦氏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扯着嗓子便道:“大嫂,我得了好东西,好心好意送回来给你们试试,结果呢,你撺掇三狗去偷我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岂不是要蹲大牢去!” 熟睡的秦进这时候也被吵醒了,脾气特别大:“大晚上的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秦氏一点也不怂:“那大哥去问问我的好大嫂,问她让三狗去我娘那屋干什么去了!” 她将灯点燃之后,秦大嫂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桂花?你这么晚了,来我屋做什么?” 秦大嫂的衣服穿得齐整,分明就是没睡觉的样子,而且哪里有半分的睡眼惺忪? 秦氏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来干什么,大嫂不是最清楚的吗?半夜让三狗去我那里偷东西,大嫂还真是会教孩子。” 到底是心虚,秦大嫂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早就睡了!” 秦大嫂死不承认,秦氏也没什么办法,她破口大骂了一番,总算是出了气,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三狗早就被秦老太太哄睡着了,见证这场闹剧的林竹没要任何人哄,睡得比谁都香甜。 秦老太太脸色不好:“大晚上的,小孩子不懂事,兴许是看着新奇,你在这胡乱嚷嚷,让旁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秦氏看着那满地的痱子粉,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你可知道这多贵吗?我拿回来给你们瞧瞧,结果呢?这下竹子也用不成了。” 秦老太太也有几分心疼,可是这东西跟自己小孙子谁重要,那不言而喻,更何况这东西还不是自己的。 她满不在乎道:“洒了就洒了,反正林家有钱,再去买就是了,你婆婆就算再抠门,也不可能不舍得给自己孙子花钱,竹子可是林家唯一一个孙子。” 又是大儿子,又是大孙子的,那林家可不早迟是秦氏的。 秦氏心想,那老太太嘴上是重男轻女,但是林竹和宛桃几乎是一起出生的,到现在,她并没有对林竹表现出半分的偏爱,她抠门小气,唯一疼的就是小叔子跟小姑子,还有她自己了。 但是嘴上到底说不出自己占着弱势的话来,就因为她嫁得好,在娘家才挺直了腰板,她心里清楚得很,娘家人只不过是想在她身上谋好处罢了。 因为痱子粉洒了,秦氏心疼得不得了,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早狠狠地吃了一顿,才盯着两只黑眼圈带着林竹回家了。 秦氏不在的这两天,杜氏觉得,这世界美好了许多。 章节目录 第43章 林梅 不只是杜氏,连林菊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她是个柔弱怯懦的女孩,但心底却不坏,跟杜氏学着刺绣,自己也知道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她,便抢着做三房的活,杜氏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主动去带宛桃。 尽管宛桃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有专人看着,但是自从上回宛桃差点从塌上掉下来,杜氏心里就有了阴影,绝对不会留宛桃一个人在屋里。 开始的时候杜氏其实也不怎么信任林菊,在元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杜氏深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看着林菊是个好的,但是林菊毕竟是秦氏的女儿,她心里还是隐隐地放心不下。 有一日,林大树下地干活去了,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杜氏急着要去给宛桃洗尿布,这种天气,尿布要尽快清洗,她抱着宛桃有些发愁,宛桃知道她在愁啥,咿咿呀呀地跟她保证,只要秦氏不来捣乱,她自己一定没问题。 但可惜杜氏听不懂,依旧很是发愁。 这时候,林菊走过来怯怯道:“三婶,我来帮宛桃妹妹洗尿布吧。” 林菊从早上睁眼,就开始忙,打猪草,煮猪食,喂鸡喂鸭,洗衣服什么的,一直忙到现在,杜氏道:“你都累到现在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林菊抿了抿嘴唇,神色竟然带着几分哀求:“我不累,三婶,你就让我帮着你洗尿布吧。” 杜氏哪里忍心让林菊去洗尿布,她被林家人当成了一个整劳动力来使,可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最后,杜氏将宛桃放进摇篮里:“那你帮我看着宛桃妹妹一会儿,我去给她洗尿布,马上就回来。” 林菊还想帮杜氏去洗尿布,却被杜氏嗔怪地瞪了一眼,只好点头答应,杜氏去洗尿布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她动作很快,端着盆匆匆回来的时候,虚掩的门透出林菊的身影,正是午后,她实在太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握在摇篮边上,很认真地看着摇篮里的宛桃。 不过她实在是有些累,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点,但是很快又猛然惊醒,然后瞪大眼睛接着盯着宛桃。 杜氏站在门口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宛桃心里也很同情这位堂姐,她现在是个小婴儿,其实却拥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林菊现在正是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却什么都要她去操心,活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偏生心里的正直,感念之心没有被磨灭掉。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朝着疲惫的堂姐笑一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宛桃生得好看,就像是屉笼里刚蒸出来的小包子,水灵灵的,林菊被她这么好看的笑迷住了,禁不住也展颜一笑,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小堂妹,跟三婶一样,笑起来那么好看,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林菊跟三房相处得不错,看在林梅眼中,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林菊的性子怯懦,却实在是个好姐姐,平时对她很是照顾,可是现在,她忙完活之后的空余时间,不是去学刺绣,就是去照顾宛桃,她缠着林菊,让林菊陪着自己玩都没时间。 章节目录 第44章 干活 林梅心里很不高兴。 林菊将猪喂好,又将院子里的鸡鸭鹅喂了一遍,看着时间还早,过一会儿再去放鸭子和鹅也来得及,便琢磨着去看看三婶那有没有事情做,若是三婶正在绣花,她也好请教请教,上回有些地方,她回来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是很懂。 绣花方面,林晴比林菊要聪慧一些,而且林晴虽然也要干家事,但是袁氏心疼她,家里的衣服不用她洗,卫生不用她打扫,只要做公中的事情就行。所以林晴有更多的时间练习琢磨。 林菊心里正担忧着三婶会不会觉得她笨,林梅拿着花绳过来了:“大姐,你活儿忙好了吧?咱们一起翻花绳吧。” 林菊将干活时候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拢了拢,道:“我现在要去三婶那里,你自己找点别的玩吧。” 林梅一瞬间垮下了脸:“大姐,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往三婶那里跑,都不愿意待在家里了。” “我不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去三婶那里能学刺绣。”林菊整理了一下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都是补丁,但她尽量穿得整洁些,三婶爱干净,衣服都很漂亮,她生怕遭了杜氏的嫌弃。 林梅翻了个白眼,叉着腰道:“可是你去学刺绣的时候那么少,我都看到了,你大部分时间在帮三婶干活,我昨天还看到你抢着要给四妹洗尿布。” 林菊耐心道:“我帮三婶干点活不应该吗?三婶教我这个,我又没有什么能报答三婶的,只有帮她干点活了。” 林梅很是不屑:“三婶那么有钱,却那么抠门,有什么好吃的都藏起来不给我们看,教你刺绣不是应该的吗?你天天干的活够多了,她还把你当丫鬟使。” 林菊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梅可谓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像林梅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干活了,可是她心疼林梅,什么活都宁愿自己干,不想让妹妹受累,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林梅叉着腰,振振有词,唾沫横飞的样子,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秦氏的影子。 才五岁的林梅,这些话定然都是从秦氏那里听来的。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其实那些道理也没有人教过她,是她自己觉得,没有人有义务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三婶有钱,那是三婶的事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神色严肃下来:“梅子,你别说这些话,你只要尊敬三婶,知道感恩图报,三婶就会对我们好的,奶奶都没说要三婶的钱,我们凭什么要?” “可是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分那么清楚干嘛?”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不许去,你要陪我玩,要不然我就告诉娘去。” 林梅竟然有几分林小苗似的蛮横。 林菊陡然想到那天,秦氏逼问林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卖掉的样子,诚然,林梅年纪还小,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太苛责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望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的失落。 但愿这只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吧。 章节目录 第45章 绣花 她心里有些难受,连学绣花的时候,杜氏都看出来了,杜氏绣完一朵,将那花放在阳光下瞧一瞧,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怒放着,中间的胭脂红慢慢地晕染开,到了边缘就是浅红色了,像一副水墨画一般灵动,大气又娇美,是林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 林菊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见林菊感兴趣,杜氏笑道:“这是赵粉,牡丹花的一种,极为名贵。” 元家大小姐元嫣特别喜欢牡丹花,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里有专门的一个花房,是帮她养牡丹的,这赵粉极其名贵,就连她也只得了一盆而已,还是元老太爷托关系找来的,元嫣爱护这花跟什么似的。 她作为元嫣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有幸见识到这赵粉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起过往,她神色不免有些黯淡。 耳畔忽然传来宛桃的呢喃声,这孩子一刻不消停,现在能翻能爬,还要自己学着坐,平时醒着时不时地就念叨一句什么,竟像是在学说话一般。 杜氏抬起头,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她看到形成的光柱中有轻絮翩飞,透过摇篮的木栅栏,可以看到宛桃甜甜的笑脸,这是她现在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生活,以往的那些,好像都离她太遥远了。 林菊向来情绪敏感,她感受到了杜氏有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不禁有些忐忑,她小心地瞧了杜氏一眼,应该不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便小心翼翼地夸赞道:“三婶绣的这花真好看,要是放在外面,肯定能引来蝴蝶。”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章节目录 第46章 自作自受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章节目录 第47章 会说话了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老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章节目录 第48章 林初墨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老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老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老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章节目录 第49章 闹腾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章节目录 第50章 撒泼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章节目录 第51章 卖帕子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章节目录 第52章 卖萌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章节目录 第53章 好吃的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章节目录 第54章 康平坊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章节目录 第55章 赵粉蜀绣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章节目录 第56章 买东西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章节目录 第57章 上道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前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章节目录 第58章 肉和芝麻饼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林菊和林梅,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零食,林梅拿到芝麻饼就开始吃,吃得香喷喷的,鼻间都是芝麻的香味。 榻上的林竹闻到香味,待不住了,立刻便手脚并用往林梅那里爬,林菊坐在一旁绣花,见状,便道:“梅子,你去拿点热水,泡些出来给竹子吃。” 林梅有些不情愿,她自己吃得好好的,干嘛要管这个小屁孩,但林竹却不安分,瞧着她,口水哗哗直流。 林梅便很不情愿地去端了一碗热水过来,泡了半个芝麻饼在里面,喂了林竹一口,林竹小嘴巴砸吧砸吧,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梅好奇于林竹的反应,便也尝了一口,没想到这么一泡,味道仿佛更好了,她也忍不住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听到林竹的抗议声之后,林菊才抬起头来,居然发现小妹正在跟林竹抢吃的,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手中的帕子放下,道:“算了我来喂他吧。” 林梅乐得不用操心,很是爽快地将碗让给了林菊,她自己继续吃芝麻饼去了。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芝麻饼的香味。 林梅自己的那份很快便吃完了,她舔舔手指,依然意犹未尽,在此之前,她根本想不到,世间居然还有这么美味的东西,有钱真是好。 她瞄到了林菊放在桌子上的三块芝麻饼。 林菊刚刚喂好林竹,吃饱了的林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老实又乖巧,林菊帮他擦好嘴巴,回头一看,林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一眼桌上的芝麻饼,怯怯道:“大姐,我还没吃好,能给我一块吗?” 林菊还是个小孩子,她也爱吃,只不过一直在忙没顾得上罢了,听林梅这么说,林菊心里纵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那给你吃吧。” 林梅高兴得不得了,扑上去亲林菊:“我就知道,大姐最好了。” 林菊无奈地摇头笑笑:“给你吃的你就这么说。” 到了晚上,在外面忙碌的大房夫妻和二房夫妻都回来了,还没进院子,便闻到了厨房飘出来的肉香味,秦氏知道杜氏他们进城去了,今天已经盼了一天,见他们果然买了肉回来,顿时精神无比,将锄头一扔,便跑厨房去了,老太太亲自操刀,正在煮骨头汤,见到秦氏,便皱起了眉头:“一身泥灰的往厨房来干啥,快点出去洗洗。” 秦氏努力吞咽着口水:“这不是想来帮娘的忙嘛。” 章节目录 第59章 小馋猫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那你坐锅门前烧火去。” 在这满是肉香味的厨房待着也是一种享受,秦氏老老实实地烧火去了,眼睛一直瞄着锅里的肉,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真是痛并快乐着。 此时,宛桃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小灶。 杜氏提前给她做了肉粥,杜氏厨艺好,肉粥香喷喷的,米粒肉块入口即化,宛桃吃得眉开眼笑。 杜氏心里欢喜,替女儿擦着嘴巴上沾上的汤汁,忍不住笑道:“小馋猫。” 宛桃傻乎乎地笑。 因为多出来一碗,杜氏还是拿去让林菊喂了林竹,其中大部分进了林竹的肚子,小部分被林梅蹭了去,反正只要秦氏不在,她多关照一下这几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秦氏没顾得上屋里几个孩子怎么样,等到今天的晚饭上桌,她简直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来夹菜,老太太提前盛了两碗,一碗给杜氏,一碗给林初墨,这个家里面,也就这两个人吃饭斯文了,旁的吃起饭来狼吞虎咽,就跟抢似的。 袁氏和林大能坐在一边,吃得很是含蓄,筷子都没怎么往肉里伸,跟老大家一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后还是杜氏给袁氏夹了几筷子菜,袁氏这才有几分受宠若惊地吃上肉。 分明都是一家人,二房一家人感觉就跟欠了谁的似的。 等吃得肚子溜圆,秦氏扶着肚子回到屋子里面的时候,才得知杜氏给孩子们分了芝麻饼,那可是个稀罕东西啊,秦氏将林菊叫过来,了解了情况,板着脸问:“还有剩的吗?” 林菊咽了一口口水,她的三块芝麻饼,才吃了一块,一块被林梅讨去了,还剩下一块,她没舍得吃,放起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没出声,秦氏就不快了:“老娘为你话呢,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林菊小心回答:“还有一块。” 秦氏道:“那晴子都知道留着好吃的给她娘,你比晴子还大点,一点也不懂事,快点拿来我尝尝,那杜氏也真是抠门,那么有钱,分东西却只分了这么点给你们。” 于是那块芝麻饼就进了秦氏的肚子。 林菊只觉得欲哭无泪,林梅舔着手指看着秦氏,纵然她今天吃了不少,可是好吃的东西谁会嫌多?还想着姐姐留着一块,自己好歹也能再哄些过来呢。 林梅小声嘀咕:“下回有好吃的一定要赶快吃掉,谁让你还放着的。” 林菊抿抿嘴唇,道:“爹娘干活也辛苦了,这也是应该的,你莫要胡说。” 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她觉得自己吃到嘴里才是王道,其余的,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 秋收结束,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各家都开始陆续准备起了年货,快到了孩子们一年一度的狂欢日了,仿佛连空气中也慢慢充满了年味。 每日,杜氏除了绣帕子之外,就是做衣服,给宛桃做的衣服又保暖又舒服,衬得她的小脸越发莹润,还给林大树做了一身棉衣,往常棉衣都是臃肿不堪,堪堪保暖罢了,今年林大树有了心灵手巧的媳妇,做出的棉衣贴身暖和,而且还好看,换上新衣服的林大树也多了几分英气。 章节目录 第60章 冬天 秦氏也给林竹做了一身衣服,林竹这孩子本来就黑,她还做了深棕色的衣服,晒太阳的时候抱出来一瞧,就跟抱着一个黑煤球似的,单看胖嘟嘟的还看得过去,但跟宛桃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有几分辣眼睛。 林竹也开始磕磕巴巴地学说话了,但只能模糊地发出爹娘的音,倒是叫姐姐的时候非常清晰,他不怎么黏秦氏,更喜欢一直带着他的大姐,而且非常喜欢凑在宛桃和秦氏身边,宛桃虽然嫌弃这个只知道傻乐呵的堂兄,但她现在还不能走路,小婴儿的生活确实无聊,有个小煤球陪着玩似乎也不错。 最近大家都很闲,朱大婶便经常带着春花来串门。 她看着宛桃一天天出落得越来越水灵,再看着自己的闺女,不免有几分心塞,严春花已经一岁多了,晃晃悠悠地能走了,刚有点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对什么都好奇,她似乎很喜欢宛桃,守在宛桃面前,笑得露出了整齐的小奶牙。 朱大婶教她:“叫妹妹,妹妹。” 教了几回,春花便掌握了这个有些陌生的读音,趴在宛桃旁边,笑咪咪地喊:“妹妹。” 宛桃早就适应了现在自己是个小屁孩的事实,被叫妹妹也觉得很是心安理得,她朝着春花甜甜一笑,春花觉得受到了鼓励,叫得更欢快了。 杜氏拿出了一些糕点来给春花吃,自己则跟朱大婶坐在一边绣花。 朱大婶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嗓门彪悍,但还是非常心灵手巧的,绣出的花也很精致,放在这普通农妇间是佼佼者了,她也曾为自己绣出一手好花而感到非常骄傲。 但这点小技能跟杜氏一比就算不上什么了,自从看到杜氏绣的花,她惊为天人,之后每次有空到这里来,都要随身带着绣线框子,时时准备请教一番。 两人一边绣花一边聊天,朱大婶便说到了秦氏:“听杏花说,她那次回娘家可闹得不太愉快,听说还把她那嫂子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件事情听起来倒新奇,杜氏问:“她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啊,而且不是因为她娘生病了,她才回去看的吗?怎么又惹了她嫂子不快了?” 朱大婶撇撇嘴:“她那嫂子也不是什么善茬,那几天农忙,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躲床上偷懒的,据说是因为什么痱子粉的事情,反正这事我也就听了杏花说了一嘴。” 痱子粉?杜氏顿了一下,她很快想到,仿佛是秦氏从娘家回来之后就说痱子粉洒了,当时还想让她再出钱买一份,她买给林竹的痱子粉被秦氏带回娘家去了吗?那又怎么引起矛盾了呢? 杜氏理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索性也不愿去想,她做她的,买了痱子粉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别的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大清早的,大房那边的门就响了,林菊披着单薄的棉袄,将吱呀吱呀的门推开。 今天可真是冷啊,林菊往手上哈了几口气,然后使劲地搓了搓手,尽管如此,寒气还是一股一股往身体里钻。 章节目录 第61章 腌菜 不久之后,二房那边的门也响了,出来的却是袁氏,她看到林菊,有些诧异道:“你怎么起来这么早,不多睡会?” 林菊被冻得说话都有些发颤:“起来喂鸡,扫院子。” 这些公中的事情都是轮流着来的,今天到了大房,该干活的秦氏还在赖床,她早早地要起床干活。 袁氏心里也知道大房的状况,便不再多说,只是去厨房开火烧了一壶热水出来,端了一杯给她:“这天气太冷了,你年纪还小,别冻坏了。” 林菊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喝了几口热水之后,身子暖和了几分,鼻子居然有点发酸。 等太阳升起来之后,夜里结的冰开始慢慢化了一点,这一天才算正式开始。 这种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腌咸菜,杜氏照常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她也不想委屈自己,既然不能做这些事,她就从自己的私房中出了银子买了一些鸡鸭肉,估计得有总数量的一半了。今年林家的年货显得特别丰厚。 老太太笑逐颜开,看三房更加顺眼了些。 她便指挥袁氏和秦氏腌菜,袁氏不声不响的,手脚麻利得很,秦氏却一边干一边拿眼瞟着三房那边,心里不平得很,凭什么,凭什么那杜氏不会做就不用做,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腌菜? 她手上的活就带得重了些,摔摔打打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在给人脸色看,袁氏坐她旁边,被溅了一身的盐水,她抹抹脸,道:“大嫂,你动作轻点,水溅到我身上了。” 秦氏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发呢,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故意的,溅点水在身上又怎么了?” 袁氏被噎住,面对这么理直气壮的秦氏,她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 林晴听到秦氏的话,按捺不住了:“大伯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溅水到我娘身上,不但不道歉,怎么还跟谁欠了你一样?” 林晴的性子不像父母那般懦弱,反倒是随了老太太。 秦氏一点就着,火冒三丈:“你这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一点教养都没有,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眼见着秦氏叉着腰开骂起来,袁氏赶紧拦着:“晴子,你回去绣花去,这里娘来做就行了。” 林晴年纪虽然小,但也知道护着自己的娘亲,秦氏跟斗鸡似的,她即便是有些怕,也没有转身回屋,接着道:“我说得不对吗?大伯母你凭什么欺负娘?” 秦氏猛得站起来,人高马大的,撸起袖子威胁她:“你这野丫头,看来要好好教训教训才是,要不然出去旁人都说我们林家没有家教。”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闹成一团,老太太从屋子里出来,见秦氏又在唾沫星子横飞地骂人,立刻脸色就不好了。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娶媳妇的时候没好好看清楚,居然将这种搅事精娶回来了,动不动就要惹事找存在感。 她骂道:“不好好做事在这干啥呢,让你腌出来的菜呢?腌不好中午别吃饭!” 章节目录 第62章 上进 秦氏本来骂得很起劲,老太太一来,她的声音就不自主地低了几分,连气场也弱了些,但还是理直气壮:“娘,晴子这丫头越发没有规矩,跟长辈说话一点不注意分寸,这样的姑娘以后谁敢娶,媳妇这也是为了她好,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好。” 秦氏一声接着一声,振振有词地数落林晴没规矩,以后肯定嫁不出去,要好好管教管教,什么都往外说,一点不顾念林晴才是个六岁的小娃娃。 袁氏被秦氏说的话气得不行,偏偏又吵不过她,急得眼圈都红了。 不料,林晴半点不怂,冷笑了几声,童音很是清脆:“大伯母这么凶的人都能嫁出去,我为什么嫁不出去?” 话音落下,小院子里静了一静。 在窗台下偷听的宛桃差点笑出声来。 所谓打蛇打七寸,林晴这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别的不说,光是林晴浑身的气势,才六岁的小女娃,面对秦氏这样不讲理的泼妇一点也没在怕的,就说明这位堂姐前途无量啊。 秦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当即再也不顾自己长辈的身份,捉起扫把就要打林晴,林晴可不笨,见秦氏冲过来,她吓得后退了一步,赶紧往老太太那里跑。 秦氏这行为是太过分了,关起门来,自己家孩子想怎么教训怎么教训,林晴是她小叔子家的女儿,无论怎么样都轮不到她来动手。 老太太的脸黑如锅底。 她自己不怎么在意孙女,但是孙女是自己家的人,她也是绝对不会允许外人欺负的,秦氏当着她的面这么过火,她不可能坐视不管,要不然自己还有什么威慑力。 她大吼一声,一把将秦氏手中的扫把夺过来:“你胆子不小了?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手?哪家媳妇有你这么大胆?” 秦氏气得直跳脚:“娘,你看这死丫头多没规矩,她居然这么说我,我不教训教训她,以后可怎么得了?” 老太太冷笑:“教训也轮不着你,我还没死呢,你现在就这么嚣张,那以后还得了?”她头也不回,喊了林菊一声,“把你爹叫回来!” 林菊被点了名,在秦氏要吃人的目光下,瑟缩着溜出去找林大壮了。 现在是农闲时分,平时没事的时候,上进的村里人就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干,林大树早在几天前便去城里做工了,这次林大能也跟着去了,他一向没个主意,以往也觉得生活没什么不满足的,但自从老三娶了媳妇,他在一旁瞧着,发现原来生活还可以有别的色彩。 比如三弟妹穿的衣服就是好看,不用干活就是养得精细,连笑起来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意味,宛桃吃得好,长得好,被捧在手心里养着,跟城里的小姐也没区别了。 再看看自己的妻女,林大能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丈夫,这个父亲,做的似乎太不称职,于是,他主动去找林大树,希望他能带自己去做做工,他多挣点钱,不求达到三房的生活状态,起码让自己妻女过得更加舒心一点。 章节目录 第63章 撒泼 林大壮却不以为然。 这么冷的天,他想窝在床上,哪里都不想去,他之前也不是没在冬天上过工,那冷的啊,手都冻裂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受那份罪,能吃饱不就得了?村里还有许多人家根本吃不饱呢。 他不去,白天没事就出去串门子。 林菊在村头的大树下面找到了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了,旁边蹲着的无所事事的大汉,听到之后都哄堂大笑,打趣他:“赶紧回去打架吧,你那媳妇是真厉害。” 林大壮脸上黑一阵白一阵,这种事情,他真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秦氏那个婆娘,该干的不干,一天到晚尽知道给自己惹事。 林大壮很不情愿地在林菊后面回来了,秦氏纵然嚣张,但在林大壮面前,还是有些怵得慌,老太太平时骂人厉害,但是从来都懒得动手,她淡淡道:“你自己的媳妇,你好好管着,当着我的面就敢动手,口口声声说我孙女没家教,我倒要看看她的好家教。” 实在躲不过去了,林大壮一阵风似的冲到秦氏面前,一巴掌扇过去,这巴掌带着风,清脆无比,把秦氏都打懵了。 林大壮顿时感觉手震得麻了,心里感觉不妙,这下下手好像比想象中的要重啊,但眼下院子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他,他又觉得自己不能怂,瞪着眼吼道:“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点滚回去!” 秦氏懵了那么几秒钟,反应过来,顿时像是一头发疯的猛兽,红着眼睛扑了上去,她性子泼辣,哪里容得别人欺负,就算是林大壮打了她,那她也绝对不会吃亏。 再怎么懒也是农活干惯的人,她又打又咬的,一时间林大壮也招架不住,这种季节大家都很无聊,不一会儿,门前就聚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老太太这辈子最好面子,见此情景,脸黑得都跟锅底一样了,呵斥着林大壮赶紧将秦氏拽回屋子里去,眼睛冷冷地看了一圈,似笑非笑:“咋了,大家是都想进来喝杯茶是咋地?” 门口的人脸上挂不住,自觉无趣,也慢慢地散了。 秦氏在地上坐着撒泼,哭得撕心裂肺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杀千刀的男人,居然敢跟我动手,我要活撕了他,这日子不过了,不过了!” 林大壮烦不胜烦,想抬腿出去吧,刚才那堆聚在一起胡吹的庄稼汉肯定等着看他笑话呢,待在家里,又得面对这样一个魔音穿耳的女人。 他就不明白了,那傻乎乎的老三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连唯唯诺诺的老二娶的袁氏也甚为温婉,为何自己就娶了这样一个货色? 秦氏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事没完,哎呀我的老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大树不耐烦地在地上磕了磕烟灰:“嚷什么嚷,谁让你先跟晴子动手的?我不打你,这事怎么了?” 秦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没大没小的,我还不能打了?这还有没有规矩?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哎呀我的老天啊。” 章节目录 第64章 红糖水 大房那里闹成了一团,林菊瞧瞧虚掩着的门,纵然她的活都干完了,外面又冷得很,她也不敢进去暖身子。 秦氏现在正恼着,又打不过林大壮,要是自己现在进去,肯定就是个受气包,林菊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这种时候绝对是要躲得越远越好。 林梅早在斗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林竹呢,天塌下来他也照睡不误。 林菊搓搓手又跺跺脚,这天气可真冷啊,阳光照在身上也没有半点暖意,寒风直接透过棉絮,她被冻得瑟瑟发抖。 要不然去找林晴?可是刚才林晴才跟她娘爆发了一场大战,虽然跟她无关,可是她现在去显然不合适。 去奶奶屋里?奶奶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坐会儿,应该没事吧。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却一步也没迈开。 院子里没啥动静了,杜氏打开门,便见林菊正站在院子里发呆。 这所有的孩子中,林菊最大,也最让人心疼,旁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个庇护,就只有她,小小年纪要承担这么多不该承受的重担。 杜氏招呼她进来,转身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 林菊简直受宠若惊,她捧着那杯红糖水,坐在屋里缓了一会儿,冻僵的小脸这才有了知觉。 杜氏鼓励地看着她:“快喝吧,暖暖身子,真是个傻孩子,呆站在那里干什么。” 林菊吸了吸鼻子,展颜一笑,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得她小脸也有了几分暖色。 她长这么大还没喝过红糖水呢,几口下肚,好像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了,对于她来说,甜味简直就是不可即的奢求,更何况是红糖水,她舔了舔嘴角,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幸福的时候。 一杯喝完,鼻尖都出了些汗。 杜氏将碗接过来,问:“暖和了吗?不够我再给你冲。” 林菊赶紧道:“不用了,三婶,我已经暖和过来了。谢谢三婶。” 这已经是她从未想过的待遇了,再怎么样也不好意思再要一碗。 杜氏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没事的时候也能来三婶这里坐坐,帮三婶看看宛桃妹妹,或者跟我说说话也好。” 林菊吸了吸鼻子,心头涌上一股热流,让她的鼻子一酸:“三婶,你对我真好。” 是真好,即便在她爹娘那里,她也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温暖。 不管秦氏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闹腾这件事完不了,等闹腾累了,也就消停了,毕竟她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些事情不过日子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也没闹脾气,化悲痛为力量,还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今天的这事让袁氏吓了不轻,林大壮甩在秦氏脸上那一耳刮子,无比清脆,惊呆了她,仿佛比甩在她自己脸上都让人心惊肉跳。 秦氏被拽回屋里去了,袁氏也赶紧带着林晴回屋了,她心里乱得很,开始训斥林晴:“你大伯母性子就那样,你别跟她计较不就是了,你回嘴几句,就闹成这样,你奶奶心里肯定不高兴,你大伯打的那巴掌没准就是打给我们看的。” 章节目录 第65章 下雪了 林晴委屈得不行,从她记事到现在,袁氏教育她就是要忍着,为此她们不知道在秦氏那里受了多少委屈,她被秦氏责骂了,袁氏也不说什么,只有关起门的时候才会安慰她。 都是一个家里的,秦氏一个手指头也比不上三婶,甚至娘家还没有自己外婆家宽裕,就凭着泼辣的性子横着走,袁氏一味忍让,让秦氏越发变本加厉。 林晴咬着牙道:“娘,我们为什么要忍她?她会越来越过分的,她会不断地欺负我们!三婶那么好,但跟大伯母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忍着,奶奶还喜欢帮三婶!” 袁氏满脸苦涩:“晴子,你要懂事,也是娘不争气,嫁到林家这么多娘就生了你一个,你三婶那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带了许多嫁妆来,没事还孝敬你奶奶,你大伯母给林家生了个孙子,你奶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咱们就老实点,别惹事了啊。” 林晴倔强地擦掉眼泪:“奶奶从来也没说过你这个,也没多喜欢竹子,倒是还挺喜欢宛桃的,反正我不忍着,大伯母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袁氏依旧苦口婆心:“晴子,你这性子要改改,你以后嫁人了还是这种性子可怎么好?总之都是一家人,你大伯母也就是嘴碎点,其它的也做不了什么,你哪里懂,竹子可是林家的长孙,那秦氏的地位怎么能跟我们一样?” 不知为何,袁氏仿佛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这些观念根深蒂固,才六岁的林晴找不到特别有逻辑的话反对,但是她隐隐地觉得,袁氏这么想是不对的。 即便或多或少是受了袁氏的影响,但林晴骨子里那股泼辣劲儿没有被磨灭掉,眼见袁氏都快哭了,林晴攥攥拳头,才有几分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被打了一顿之后,秦氏显然老实了起来,所以过年前的这一段时间,林家内外一片和谐,平时跟袁氏撞见,她最多抛个冷眼过去,也不像以往那样上赶着挑衅了。 虽然秦氏没什么记性,但是在身上伤疤还没好的情况之下,她还是知道收敛几分的。 祭灶前的几天,天色暗了下来,好像铺上了毛茸茸的烂棉花,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 刚下雪的时候,杜氏还带着宛桃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雪花一片片从空中飘下来,落在地上,很快就失了踪影,远望过去,天地之间都是簌簌而下的大雪。 往年,这种情景都会让她有几分诗样的感慨,但今年,她抱着胖嘟嘟的女儿,不时地跺跺脚取暖,想的却是在通州城里的丈夫,这几天该是快回来了,都快过年了。 睡了一夜起来,第二天推开门,院子里慢慢的都是厚实的雪,一场大雪下了一夜,积木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老太太早早地便起来了,满院子都是大雪活动起来不方便,她早早地起来指挥林老头跟大儿子扫雪,宛桃从门缝中看到林大壮有一下没一下地铲着雪,脸上都是不情愿。 章节目录 第66章 礼物 这大冷天的,硬是被老太太从被窝里拽起来,他心情能好才怪。 老太太才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家里除了他们俩,要么是女的,要么是林初墨这个受重点保护的读书人,他们不干谁干? 忙活了差不多一上午,院子一角堆上了厚厚的雪,老太太讲究,院子里铺的是不大整齐的青石板,将雪铲起来之后,青石板上还有薄薄的一层冰,太阳升起来一照,冰开始慢慢融化。 比泥地被混上雪搅和得乱七八糟要好得多。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大树和大能快要回来了,回来就差不多该过年了之类的,杜氏便又开始想自己的丈夫,他出去两个多月了,这天气这么冷,在外面想必很是辛苦。 她也想他了。 祭灶前一天傍晚的时候,林大树和林大能顶着一身风雪到了家。 离开两个月,两个大男人脸上胡茬都一大把了,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烧水给林大树洗澡,换的棉衣她早就准备好了,挑了个太阳好的日子晒得暖暖的,林大树洗完澡换上衣服,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在外面的时候再怎么辛苦,他只要想着媳妇在家里等他,浑身就充满了干劲。 林大树将媳妇抱在怀里,闻着媳妇身上温软的香味,有些心猿意马,,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杜氏嗔怪地推了他一把:“干什么,等会就要吃饭了,别丢人啊。” 林大树嘿嘿一笑,从包裹里摸出了一个小包袱出来,递给杜氏:“你看看。” 杜氏好奇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包袱上还留着外面风雪的凉意。 林大树有些脸红:“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宛桃好奇地趴在一边看,看着呆呆的林大树还是挺浪漫的,每次出去都会记得给娘带礼物。 杜氏从包裹里翻出了两件大红色的披风。 宛桃眼睛一亮,这次居然还有自己的份。 这披风颜色火红火红的,在这寒冷的冬日,连看着都让人觉得温暖,又厚实又暖和,杜氏拂过上面精细的小鹿的花纹,眼中满满的都是欢喜。 林大树迫不及待地想看杜氏穿,杜氏生得美,大红色的披风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装饰,衬得脸盘莹润剔透,就跟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似的,林大树忍不住就凑上去亲了一口。 杜氏嗔怪地瞪了林大树一眼,又帮宛桃将披风穿起来,小披风做得更加可爱,宛桃裹上小披风,喜气洋洋的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 林大树得意洋洋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仙女,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傻乎乎地笑。 心里甜滋滋的,但是杜氏仍旧忍不住担心:“这些花了多少钱啊?要是被娘发现了可不得了。二哥知道吗?” 更何况这次还是带着林大能一起去的,他买东西的事情,估计瞒不过林大能,要是转身告诉了老太太,那必然是一场恶战。 林大树笑道:“没花多少钱,而且二哥也给嫂子买了东西,怎么可能卖了我?” 章节目录 第67章 学着疼媳妇 此时,二房里,袁氏正盯着林大能掏出来的簪子,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大能罕见地有些羞涩,脸上浮出了红晕,他转过脸咳嗽了一声,小声道:“我见三弟给三弟妹买了东西,也想给你买一个,你看看喜不喜欢?” 袁氏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手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接过去。 她长这么大,唯一的饰品就是不知道多久才换一次的头绳了,哪里见过簪子,捧在手里,她有些不知所措。林晴凑过去,将簪子小心地插在袁氏的发间,她曾看过三婶戴簪子,当时就觉得好漂亮,现在看来,自己娘亲戴上簪子也好看得很。 林大能迅速地瞅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这簪子不算贵重,但也花了不少钱,林大能第一次买这么贵的东西,心里一直有些忐忑,这会儿看袁氏戴上,他才终于明白为啥三弟给三弟妹买东西的时候那么高兴。 他现在心里也升腾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和满足。 袁氏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伸手取下,瞧了丈夫一眼:“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这哪里是我能戴的?要不然还是退回去吧?” 林大能摇头:“买就是给你的,成亲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送你一个簪子又有什么,也不算贵。” 顿了一下,他终于憋出了一句:“真好看。” 袁氏的脸迅速地红了。 林晴瞧瞧爹,又瞧瞧娘,忍不住偷偷地笑。 袁氏赶紧扭过脸:“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什么。”她还是准备将簪子收起来,“那也成,留着以后给晴子当嫁妆。” 林晴立刻接话道:“我才不要呢,这是爹买给娘的,娘就是要天天戴着,爹看了才高兴,爹,你说对吧?” 林大能从善如流:“是啊,你戴着好看,就戴着吧。” 袁氏将簪子握在手里摸了又摸:“以后可别这么乱花钱了,娘看到又要说了。” 林大能确实也挺担心老太太那边的,但是林大树好像完全不担心,他买的东西要贵得多了,看他那么淡定,林大能也将心里的担忧驱逐了出去,摇摇头道:“没事,我们带回来不少东西,也挣了不少银子,大过年的,娘不会计较这些。” 过年期间的规矩,大家都是一团和气,喜笑颜开的,就算有了啥不愉快也都是在心里憋着,过一段时间也就都忘了。 今年林大能也出去做工了,虽然没有林大树挣得多,也算是多了一份收入,而且两个儿子还特别上道的买了不少吃的孝敬她,老太太虽然肉疼,但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直到她看到杜氏身上的披风,还有袁氏头上露出来的簪子,才明白这两个臭小子偷偷给媳妇买了东西,这是怕她发作呢。 老太太站在堂屋跟前哼了一声,臭小子,想得倒怪周到。 老太太最终没有追究什么,秦氏看了,心里却越发地不舒服起来。 以往只道三弟傻不拉几的却特别会疼媳妇,倒好歹还有个畏畏缩缩的老二作对比,没想到人老二现在也上进了,知道跟老三学了,而她嫁的人呢?成天只知道躲在屋里偷懒,这都太阳晒屁股了,还不知道起来! 章节目录 第68章 春联 她越想越生气,冲到屋里就去扯林大壮的被子:“你怎么还不起来,哪家的汉子像你这样睡这么久,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嫁给你?” 秦氏一生气就这么说,林大壮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来了,他不耐烦道:“那这大冷天的,我起来干什么,你这婆娘就是胡乱找事!” 秦氏不甘示弱:“你看人家老二和老三,个个都知道疼媳妇,你呢?从嫁给你开始,你给我买过什么?” 林大壮使劲拽了一把被子,将秦氏拽得一趔趄:“别说那些废话,我还要睡觉。” 秦氏不依不饶地扑上去:“你下回也得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反正你也要买簪子,买衣服给我,要不然这件事情不算完!” 杜大壮翻了个身,懒得出声理她。 他又不笨,现在还没分家呢,在外面忙得再厉害,那钱还不都是公中的,不过只是能拿一点钱给媳妇买东西罢了,要那些虚的干什么?簪子是能吃?衣服够穿不就行了? 都是这婆娘事多。 过了祭灶,收拾收拾年货,没几天就到了年夜。 今年咸鸡咸鸭咸肉腌得比往年多,而且林大树和林大能还带了新鲜肉回来,年夜饭非常丰盛,孩子们高兴得不得了,因为今年进项不少,老太太便做主去扯了一些布,给家里的四个大孩子都做了身新衣裳。 院子里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照样是林初墨写字,他早就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将门对纸铺开,挥舞着毛笔写了春联,杜氏抱着宛桃在门口晒太阳,宛桃好奇地盯着林初墨,他虽然瘦弱,但是写出来的字很有力道,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墨香的字闪闪发光。 这或许是读书人身上另一种魅力,宛桃觉得,认真写字的小叔叔真是帅呆了。 村里面读书人并不多,跟林家交好的人都喜欢拿着春联来让林初墨写,想沾一点文曲星的福气,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并不认识字,那也不妨碍他们觉得林初墨写出来的就是好看。 当然,大部分人家即便交好,也很有眼力见,会带些鸡蛋和腊肉,糖果啥的当做酬劳。 老太太颇觉得脸上有光,整天高兴得合不拢嘴。 里正赵方正也拿着红对联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鸡。 赵方正是老太太表哥,平日里对老太太一家子也不错,人还没到,声音便先传了进来:“我家小侄子在做啥呢?” 林初墨刚将一副对联提好,见到赵方正,便放下笔,笑着打招呼:“表舅。” 赵家上上下下那么多辈就没出过读书人,赵方正小时候还上过几年私塾,虽然他并不喜欢读书,但也不妨碍他因为这几年,比村里大部分人多了那么些学识,这也是他能当上里正的重要原因。 所以赵方正更尊敬读书人。 老太太在屋里听到有人来了,便迎了出来,见是赵方正,她立刻眉开眼笑:“大哥来了啊?可是让初墨写对联的?哪里用大哥亲自跑一趟,我就琢磨着写好让家里孩子送去呢。” 章节目录 第69章 回娘家 赵方正摆手:“现在左右又没啥事,我遛个弯就过来了,带了只鸡给侄子侄孙们补一补。” 这可算是份大礼了,这年头鸡可金贵得很,别说鸡,就是鸡蛋都是金贵的东西,她连忙道:“这可使不得,大哥快把鸡拿回去,让初墨给你写对联不是应该的吗?哪里还能要东西。” 赵方正不由分说将鸡扔进了厨房里,故意板着脸道:“我又不是因为春联的事情,我做舅舅的,给家里孩子送只鸡怎么了?你再要说我可要恼了。” 老太太了解赵方正为人,便也不好再推拒,只想着送年礼的时候要更丰厚一些,到时候还回去就是了。 赵方正家就一个儿子,赵铁柱,还没成亲,一个女儿,赵兰花,早就嫁出去了,所以时常觉得家里冷清,林家这么一大家热热闹闹的,他颇有些羡慕。 秦氏在屋里看见赵方正来了,忍不住抱着林竹出去了,赵方正见到林竹果然喜欢,即便林竹实在是黑,但是小孩子总归是可爱的,他睁着并不算大的眼睛,好奇地瞧着眼前这个没见过的爷爷。 赵方正抱着林竹在林初墨身边看他写字,林初墨思考了几秒钟之后,便执起衣袖,挥舞起毛笔,刷刷几下,一副对联便写好了。 “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长安” 大过年的,都图个好兆头,赵方正自己是识字的,能看出这春联带着几分文采又不咬文嚼字,心里满意得很,笑得合不拢嘴,使劲地夸了林初墨几句,高高兴兴地带着春联走了。 过年前的几天,小院子里来来去去人都不断,多数是夸宛桃漂亮,夸林竹壮实,夸林初墨有出息,老太太这几天走路都带着一阵风,得意得不行。 除夕夜,一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年夜饭。 宛桃年纪还小,许多东西还不能吃,吃的多是鸡蛋羹,粥一类绵软的东西,饭桌上有骨头汤,里面又炖得绵软的冬瓜,林大树一勺子一勺子喂她,宛桃吃得兴高采烈。 秦氏在一旁喂林竹,又耐不住寂寞评价了一句:“小丫头吃那么多干什么?等长大了成了胖丫头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宛桃只微微顿了一下,投给秦氏一个不屑的眼神,这么大的小婴儿,不胖那还正常吗?要她多嘴。 林大树心里也非常不快活,但今年过年,他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只是瞪了秦氏一眼,便继续耐心地喂宛桃了。 老太太眼里地咳嗽了一声,秦氏撇撇嘴,到底不再多话。 初二,照常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其实在几天前,杜氏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嫁到林家,只有回门那天回去过,娘当时根本没有见她,躲在屋子里直到她走了都不愿意出来见她一面,杜氏不怪她娘,只是有些害怕,害怕娘亲到现在还在生气,不原谅她。 她收拾收拾着东西就停下来,出神地望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章节目录 第70章 杜家 林大树抱着宛桃劝她:“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娘肯定不怪你了,这次娘肯定会见你的,要不然就让娘使劲打我,怎么打都行,娘肯定会被我们感动的。” 杜氏苦笑几声:“但愿如此吧。” 宛桃默默地攥着拳头想,不管自己外婆是什么样的老太太,肯定抵挡不了胖娃娃的诱惑,到时候交给她,她要努力吸引外婆的注意,嗯,连她奶奶都被她的魅力收服了,外婆肯定也能搞定。 杜氏的娘家就在通州城外面的桃李村里,这里虽然说是村子,但是离着通州城近,同依山村这种偏僻的小村子不可同日而语,倒更像是小镇子,跟通州城里面房屋街道的构造也没啥区别了。 这里住的大多数是一些教书先生,小富之家,小官之类的,通州城里面的地价太贵,退而求其次,桃李村也是个好的居住地。 外婆家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院子里,林大树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 杜氏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来开门的是杜清敏,他见到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招呼他们进来:“刚才还在想你们怎么还没到呢,这就来了。” 杜清敏热情的态度让杜氏放松了一些,她下意识地探头往里看,小声问:“爹娘都在吗?” 杜清敏略有些同情地看着妹子:“他们不在,能去哪里,都等着你呢。”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章节目录 第71章 桂花糕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章节目录 第72章 卖萌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章节目录 第73章 郑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章节目录 第74章 和解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章节目录 第75章 往事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章节目录 第76章 院子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林大树将怀里的宛桃往上托托,没注意到宛桃也期待地望着他。 章节目录 第77章 计划 他认真道:“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我们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与其在村里盖个房子,还不如在这买一个小院子,这里的院子价格虽然高,但是我努力努力总能攒出来,你习惯住在这里,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杜氏心里一动,看着林大树憨憨傻傻的,他考虑事情总会把她放在第一位,在这一刻,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这个男人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中。 这事情,她也早就在考虑了,林家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买些什么东西还要瞻前顾后地顾忌别人,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她现在手头虽然也有些钱,但是还远不够,让她为此有些烦恼。 现在好了,林大树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两口子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大树一家子回到家之后不久,大房一家子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因为初二那天杜氏和秦氏都回娘家,袁氏便迟了一天回去,今天上午刚走。 林大壮满脸的不耐烦,大步走在前面,进了院子,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去了。 林菊抱着林竹,林梅紧紧地跟着她,最后面走的是秦氏,她现在除了生气,还有几分心虚,毕竟是她娘家,林大壮一年也就去那么一回,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去的,这大过年的,她娘家人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初二这天的回门,老太太让媳妇都带了咸肉回去,一年也就那一次,而且今年林家腌的咸菜比往年多出一倍,老太太虚荣心爆棚,也很乐意炫耀一番。 秦氏实在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秦老太太瞧见她手里拎着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因为不久发生的痱子粉事件,秦大嫂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在肉的份上,也没过分,秦氏觉得自己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看这村里哪家的闺女回门还能带这么多肉,这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待遇了! 不多时,秦家的其余几个闺女也陆陆续续回门了,除了最小的那个嫁得太远,今年回不来了,剩下的三个都在饭点前赶到了。 别的不说,这秦家的闺女生孩子是厉害,不一会儿,小院子就被孩子挤满了,孩子的哭闹打斗声混成一团。大人们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聊天,果然不出秦氏所料,她别的姐妹带回来的东西都很普通,只有秦大姐还带了一包麦芽糖回来,跟她带回来的礼一比,那逊色不知道多少。 对上姐妹们羡慕的目光,秦氏得意极了。 本来气氛都挺好的,等秦大嫂将饭菜端上来,林大壮和秦氏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满桌的白菜豆腐,菜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几个盘子寒酸地摆在桌面上,秦大嫂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菜,你们凑合着吃。” 这话一般是用来客气的,说这话的桌上一般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菜了,没想到秦大嫂半点不客气,这实在是没有一点好菜。 章节目录 第78章 生气 大过年的,再怎么样,家里都有几样肉菜,秦家是穷,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就算真没有,他们不是带了肉过来吗? 林大壮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质问的话。 而且奇葩的是,秦家的其它人也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的。 秦氏忍不住了,一拍筷子:“大嫂,这吃饭饭桌上没有一点肉像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带来的切点端上来吧。” 秦大嫂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二妹啊,你带回来的那点肉,在桌子上切切分分哪里还有的剩,你带肉回来不就是孝敬娘的吗?那娘都没吃到几口就没了,能合适吗?我们凑合凑合吃就行了,反正你婆家有钱,你少吃一顿也没事。” 论讲歪理,秦氏那绝对是一流,可是碰上秦大嫂这样讲着歪理还无比诚恳的,她眉毛一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大姐抱着孩子,也劝道:“是啊,我们吃不吃的无所谓,留下来给大哥和侄子他们吃吧。” 秦氏气得直冒火,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认为,她在娘家人面前要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嚼着嘴里的番薯饭,愈发的食之无味。 就算是平日里在林家吃的饭,也没有这样一点油水没有的。 她都不好发作,林大壮更不好说什么了,秦家那几个小子,虽然知道秦氏带了肉过来,但今天出奇地配合,谁也没有要吃肉。 所以这一天过得不算愉快。 老太太见他们情绪不好,只冷哼了一声,她才没空关心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反正秦家那德行她是知道的,年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回,也得亏是秦家那边蠢,自己又看得紧,要不然秦氏还不把林家的东西都搬到秦家去。 过完年,一转眼,又到了桃花满地的时候,不知不觉,宛桃出生已经一年了,三月十五日是宛桃的生辰,晚上,杜氏默默地想着,今年生辰怎么给她过。 满周岁的宛桃,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她学说话早,现在已经能说得很流畅,开始蹒跚地走路,她好像特别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在摇篮里,床上,都想走来走去,爬来爬去的,一刻也不消停。 杜氏给她做了一双鞋子,桃红色的鞋面,映着三春的景色,显得尤为可爱。 宛桃当然不消停了,天知道,她这一年有多无聊,现在终于能自己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不想成日待在屋子里,老是想去外面看一看。 杜氏便坐在屋子门口,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林竹比宛桃大几天,或许是因为太胖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愿意走路,倒是更喜欢在地上爬,秦氏懒得管他,他在院子里到处爬,染得一身都是泥灰,穿着个破布袋似的衣服,偏偏皮肤还特别黑,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奶牙,有几分辣眼睛。 见宛桃也出来了,他欢快地就爬过去了,要宛桃陪他玩。 宛桃瞧着他脸上身上的灰,有些无奈。 章节目录 第79章 被拽倒 她是个爱干净的宝宝,对林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偏偏林竹自己傻乐呵个不停,仰着脑袋朝着宛桃笑,院子里散养的小鸡从他眼前跑过去,他拉着宛桃,指着那小鸡惊奇道:“鸡~” 他不怎么叫爹娘,这个音发得倒是清晰。 宛桃禁不住心里一软,拿出杜氏给她塞在腰间的小帕子,给林竹擦了擦脸:“你快点学会走路吧,老是在地上爬,可脏了。” 林竹听不懂,只觉得宛桃特别温柔,跟三婶一样,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林竹说话似乎特别慢,反正现在没事,宛桃便蹲在他旁边,耐心地教他,两个小娃娃玩得正认真,宛桃忽然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林梅。 对于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她最喜欢的是林菊和林晴,林小苗虽然脾气骄纵,有时候还有些蠢,但是对她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林梅,她没接触过,只是觉得,性子有些阴郁。 不能相处的人,她就离得远些,她准备站起来到其它地方晃悠晃悠,却不料林梅忽然靠近她,猛地一伸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拽了过去,将宛桃拽得一趔趄,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这实在是幼儿的本能,她还在考虑林梅的用意,就先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杜氏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跑了过来。 林梅见势不妙,也稳不住了,赶紧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宛桃这一跤摔得惨,手肘膝盖都磕破了,她跟其它幼儿不一样,学走路的时候都知道小心翼翼的,基本上不会怎么摔倒,就算有时候保持不了平衡,也都是往旁边轻轻一坐,没有摔得这么惨的时候。 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要抱她回房,宛桃指着三房的门大哭:“帕子……林梅……”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的,杜氏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更何况她刚才看到林梅躲进屋里去了,又发现女儿的帕子没了,一来二去就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还是女儿要紧,尽管满心怒火,她还是先去帮宛桃清理了伤口,幸好伤口都不是太深,看着女儿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杜氏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恼火的时候了。 林梅战战兢兢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她一直都不喜欢宛桃,宛桃生下来就吃得好,穿得好,那些东西一点也没有她的份,她心中不甘,而且大姐喜欢往三房那里跑,老是说宛桃好,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她觉得被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今天看到宛桃给林竹擦脸,她的目光都汇聚在宛桃拿的帕子上,真好看,上面绣着一只小猫的图案,可爱极了,她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走过去就一把拽了过来。 见宛桃摔倒,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祸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溜烟躲进屋里去了。 不久之后,她听见杜氏在外面跟林菊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她心里又急又怕,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杜氏跟林菊说的那样,又温柔又善良,不要追究。 章节目录 第80章 道歉 她忍不住便凑到门口听,刚走过去,门便打开了,杜氏和林菊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林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菊又是羞愧又是生气,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拿了宛桃的帕子?还把她推倒了?” 林梅咬着牙,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氏的眸色更冷了些,她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菊气极:“你老实交代,别狡辩了,你做的事情三婶都看到了,宛桃才那么小,比竹子还小一点,你怎么能去推她呢?” 林梅倔强地瞪着她看:“我没有!我就是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想她就摔倒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菊被林梅眼中那一丝阴狠震住了,自己的妹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性子是像谁?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三婶对她那么好,她妹妹却做出这种事情,以后自己还有脸去求教吗?还有脸见三婶吗? 她呵斥道:“赶快把帕子拿出来,然后跟三婶道歉,宛桃膝盖都磕破了!” 林梅梗着脖子,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她不就是拽了一下帕子,哪知道那宛桃站不稳,而且林菊明明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她抿着嘴不出声,也不动。 林梅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动手打她,杜氏心里怒火翻腾,她自问对这些孩子都施以最大的善意,尽力让她们都能好过一点,现在这算什么,多出一个仇人来么? 林菊气得没法,扬起手,啪一声脆响,林梅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五指印,这巴掌打得林菊自己都愣住了,她性子温顺,对妹妹从来也没动过手,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打她。 心里一疼,就下意识地想抱抱她,林梅也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她眼中迅速含了一包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菊。 她居然打自己?林菊她居然打自己? 尽管心疼,她还是硬起心肠道:“你快跟三婶道歉,今天这件事情你太过分了!” 林梅捂着脸不出声,心里的恨意渐浓,果然连她姐姐也是向着别人的,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当她妹妹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林梅死不道歉,也不说帕子藏在哪里了,林菊只能自己去找,快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帕子,被揉成一团,塞在床跟墙的缝隙里面。 林菊愧疚不已,跟杜氏道:“三婶,等我把这帕子洗好再给你送去吧?这都是我不好,没管好妹妹,我一定让她跟你道歉!” 杜氏道:“不必了,直接给我就好。”她扫了林梅一眼,道,“这件事情我会跟娘说的。” 一块帕子其实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女儿的东西被人抢走,林梅的道歉也无所谓,她怕的是,以后林梅还会再犯,去伤害宛桃。 她看着不像是个会悔改的,那只能让她吃吃苦头,起码要让她怕。自己不能动手,老太太,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章节目录 第81章 教训 晚饭前,老太太遛弯回来了,杜氏递上一杯热茶,将今天这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老太太的眉毛越皱越紧:“摔什么样儿了?” 杜氏叹道:“膝盖和胳膊都蹭破了,我实在是心疼,我这个做三婶的自问没有亏待过她,她却对宛桃这样,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宛桃生得好看,又乖巧懂事,老太太对她还是有一点偏爱的,才周岁的孩子摔这样已经算是严重的了,而且她虽不怎么在意家里孙女如何,若是品行不端,那以后出去丢的是林家的人。 她在吃饭的时候严厉地摔了筷子:“老大,好好管管你家二丫,多大孩子了,还去抢宛桃的东西,还摔了她,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秦氏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事,还隐隐有些快意,没来由的快意,反正让三房吃亏,她就高兴。 是以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大大咧咧道:“小孩子之间玩闹,有个磕绊那不是正常的嘛,那菊子小时候绊在地上,摔了额头上一个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不也没怎么样。” 林大树忍不住了:“大嫂你是怎么说话的,梅子都多大了,她推宛桃一把容易,宛桃能站稳吗?要不然你站这,我也推你一把?” 秦氏立刻唾沫横飞:“我说老三你怎么说话的?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磕破点皮过几天不就好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不容易能让三房吃瘪,秦氏心里得意万分。 杜氏淡淡道:“小孩子摔跤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还去欺负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这就让人奇怪了,确实,才七岁,也是个小孩子,但欺负了之后一点悔意没有,你这做娘的还振振有词的维护,口口声声说别的孩子没家教,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教的。” 杜氏一向温和,就算跟秦氏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没说过什么太重的话,秦氏顿时连吃饭也忘了,瞪大眼睛啪一声将碗一墩:“姓杜的,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就你有家教,以为自己做过几年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别嫁个庄稼汉啊!” 眼见着在饭桌上吵起来了,林梅这个罪魁祸首却还低着头扒饭,林菊偷偷地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出来道歉,林梅恍若不知道她的意思似的,跟块木头一样目不斜视。 老太太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吵什么?老大家的,你再拿那些出来说事,就给我滚回秦家去,一天天的嘴那么能耐,怎么干活的时候什么毛病就都出来了?” 她又训斥林梅:“你把你妹妹拽倒了,不管怎么说得道歉,你快点给你三婶道歉,要是不道歉,你也别吃饭了,爱上哪去上哪去。” 林梅手一抖,不让人吃饭是最重的惩罚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她一顿。 章节目录 第82章 管教 眼见着这件事情了不掉,林大壮开始发怒了,怎么妻子女儿都拎不清,三房那杜氏看着就是个护崽的,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他伸手甩了林梅一个耳光,吼道:“快去给我道歉,不然别吃了!” 这一巴掌打得狠,林梅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迅速地肿了起来,被秦氏抱在怀里的林竹受了一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林梅最终还是含着泪,捂着脸给杜氏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垂着眼帘,但杜氏还是莫名感受到她眼中的狠戾之色。 这孩子,倒不知道是像谁,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戾气。 可是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杜氏只能更加细致地看着宛桃,避免她跟大房的人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宛桃自己心里倒明白得多,磕破了皮是真疼,不过庆幸的是没伤到脸,宛桃自己也对林梅多了几分戒备,她道歉是被逼的,可没看到有半点愧疚之意,没准有机会她还会动手。 现在小小的自己,被她抱着扔到河里都没法爬上来。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林梅倒没有怎么样,反正她本来也不跟三房来往,却让林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三婶是个很好的人,教她刺绣,还关心她,但是她娘和妹妹却屡教不改,老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纵然三婶并不将其迁怒到自己身上,她也实在没那个脸再去讨教。 本来因为刺绣身上燃起希望的林菊,没几天,那精神气就黯淡了下去。 她实在舍不得放弃,在空闲的时候,便跑到二房去请教林晴。 林晴在刺绣方面比林菊更有天赋,但是她没有林菊踏实勤奋,林菊要是哪里绣不好,恨不得一夜不睡觉,熬得眼睛红彤彤的,她就没那个毅力。 林菊问她,她也不懂,挠了挠脑袋道:“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三婶吧,我看她现在好像在屋里。” 林菊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我怎么能有脸再去找三婶。” 林晴奇怪:“是为了梅子推宛桃那件事啊。” 林菊埋头绣了几针,却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索性又拆了重来:“不因为她还能因为谁?我就不明白了,三婶对我们这么好,她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林晴大大咧咧道:“没事的,那是你妹妹做的,你不是说你当时就打她了吗?又不是你的错,三婶那么好,她不会怪你的。” 林菊用牙将线咬断,心里越发愁苦:“我知道三婶不会怪我,但是,那毕竟是我妹妹,还有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没脸去了。” 林晴瞧着林菊纠结又无奈的样子,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爹娘都拎得清,跟三房关系还不错,过年的时候爹跟着三叔出去,不仅给娘买了簪子,还给自己买了许多吃的。 再看林菊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你以后好好管管梅子,我上回看她跟毛丫她们玩的时候,还拿砖头砸呢,这以后可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83章 生辰 菊子有气无力地点头,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管林梅,她小时候还算听话,怎么越大反倒越不懂事了。 过几天就是宛桃的生辰,这是她第一个生日,要举办抓周礼的,林竹的生辰在前几天,老太太做主给他们一块过,秦氏满脸的不情愿,在她看来,林竹是林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大孙子,怎么能跟那个臭丫头待遇一样呢? 老太太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掏钱给竹子再办一个。” 秦氏哪里有钱,就算有钱她也不舍得掏出来,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杜氏早就做好了宛桃的衣服,一套大红色对襟小褂,上面绣着朵朵桃花,正是应景,戴上虎皮帽,穿上虎皮鞋,皮肤又白又嫩,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 毕竟两个孩子一起过,也不好让林竹显得太寒酸,杜氏斟酌了一下,拿了一块布交给老太太,说是给林竹做衣服的。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她早就懒得动手做衣服了,但满月宴自己孙子穿得好,她脸上也有光,交给秦氏做吧,别说那秦氏的手艺差得不行,到时候那料子还不知道穿谁身上呢。 想了半天,将那些布给袁氏了,让她给林竹做一套衣服出来,剩下的布料都归她了,这是上好的细棉布,给林竹做衣服能用掉一半,还剩下一半呢。 袁氏接到这活,高兴得不得,剩下的可以给林晴做一身上衣了,这么好的料子,穿到身上多喜人啊。 抓周那天,林家只请了村里关系近的几家,里正赵方正一家,朱大婶一家,还有张大叔一家,然后就是两个孩子的外祖家。 院子里摆了三桌子,老太太虽然抠门,做事也漂亮,上的菜很是光鲜,鸡鸭肉蛋都有,孙氏在宛桃满月的时候还在生杜氏的气,所以才没露面,外孙女抓周,她肯定是要到场的,杜家除了大嫂郑氏都来了。秦家更加来得齐,外孙抓周倒没什么,主要他们知道肯定有好吃的,定然要吃得肚皮浑圆才算不虚此行。 热热闹闹的人坐了一院子。 郑氏没来,杜氏也不在意,她本来也不怎么想看见郑氏,杜清敏也觉得杜氏不来比较好,她真是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非要跟妹妹作对不可,既然如此,还不如不来呢,省得惹人生气。 等吃完饭,堂屋里满满的聚的都是人,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两个小娃娃抓周。 宛桃跟林竹被抱在一起,坐在堂屋里的草席上,外人绝对看不出来这是一家子的,两个孩子长相差距实在是大,一个像大户人家精细养出来的小娃娃,一个却黑得跟炭似的,虽然身上穿着衣服跟宛桃差不多,但放在一起看,就是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好在大家都知道分寸,纷纷夸宛桃漂亮,可爱,聪明,夸林竹的时候统一一句,这孩子长得虎头头脑的,可真结实啊。 秦氏抿着嘴安慰自己,男孩子要好看做什么,壮实不就行了,小姑娘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别人家的,得意个什么劲啊。 章节目录 第84章 抓周 两个娃娃坐在一起实在很有喜感,连一向不闻窗外事的林初墨都站在人群中,笑着看着他们。 宛桃和林竹面前放着一大堆东西,有特意准备的糕点,芝麻饼,地瓜,花生糖果之类的吃的,还有笔墨纸砚,这是林初墨贡献出来的,还有一把小木剑,一个算盘,一串铜板,一把小勺子,胭脂,簪子,绣花帕子啥的,还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林家人为了这次抓周宴高度团结,东西准备得可真全啊。 宛桃大致浏览了一遍,女孩嘛,抓什么合适呢,她还在想呢,旁边的林竹就二话不说手脚并用扑了上去。 秦氏了解林竹是个馋猫,把他喂饱了才端上来的,可没想到,这货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刚吃饱那回事似的,毫不犹豫就朝吃的扑过去,抓住一块糕就啃,秦氏气得不得了,这就知道抓吃的,以后不得是个馋鬼啊,真有出息。 不过林竹还阴差阳错地抓了一把勺子,围观的人愣了愣,纷纷捡好听的说,这孩子以后有口福啊,还会做菜,真是不错。 这边林竹吃得香喷喷的,宛桃慢吞吞地走过去,捡起了一本书,还有一串铜板。 围观的人更兴奋了,说林家要出一个才女啊,而且看着样子还有财运,真是有福气,这两样确实是宛桃最喜欢的,她最爱看书,也很爱钱,当然,美食必不可少,但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急吼吼地显示自己是个小馋猫呀。 秦氏气得直咬牙,怎么搞的,她的儿子,怎么抓周抓到的东西都比宛桃差劲些。 孙氏高兴得不得了,抱起宛桃就亲,说外孙女以后得出息,孙氏是教书先生的妻子,自己也读过书,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某些无知之人编出来的鬼话。 老太太在一边听着,顿觉自己有荣与焉。 孙氏确实是看不上林家,但在林老太面前,她很是礼貌温和,这是杜氏的婆婆,自家闺女怎么说都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成亲的时候太过匆忙,孙氏只见过林老太一面,只觉得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经过这次短暂的相处,孙氏觉得她虽然不算什么大方慷慨之人,但有一点很好,特别要面子。 要面子就好办,要面子的人好对付,最怕的就是没脸没皮的人了。 林老太则觉得跟她相处很舒服,觉得她跟杜氏一样都是聪明人,她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像秦老太太,贼眉鼠眼的只知道瞄林家有没有啥好东西。而且论家境,林家是比不上杜家的,亲家对她客气,无形之中也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于是两个老太太怀着不同的心思,表面上相处得还挺融洽。 等来人走得差不多了,秦家在秦氏屋里待了许久,磨了半天,终于将席上没吃完的东西打包得差不多了,又明确地从林老太那里得知,根本没可能再留一顿饭,才很不甘心地走了。 孙氏舍不得外孙女,多留了一会儿,林老太对杜家人很有好感,中午还剩下没有下锅的菜,她很热情地要留杜家人再吃一顿,杜荣则客气地表示回去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正在拉锯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有人在家吗?” 章节目录 第85章 白发道长 宛桃被抱在孙氏怀里,下意识就偏头往外看,只见庭院里站了一个人,道士打扮,手里拿着一柄拂尘,鹤发童颜,更奇特的是,他身后的天空正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紫色,云彩翻滚,桃花随风飞舞,带着香味的清风吹过他的衣袖,好像随时要乘风而去似的。 在场的人都被这架势震住了。 林老太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下意识上前一步,无比激动:“道长?”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她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这道长分明就是十几年前给初墨赐名的道长,宛桃的名字也是那时候起的,她现在就觉得,宛桃表现得不凡,也是因为得了道长仙气的缘故。 白发道长径直走到宛桃面前,他的眼睛很深邃,盯着宛桃,满含笑意:“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旁人都听不大懂道长的意思,宛桃却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了然的表情,似乎知道她是来自未来的灵魂了?难道这件事情跟这位道长有关系? 道长微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抱着的拂尘在宛桃面前一拂:“这孩子是大富大贵之命,一身旺夫之像,你们可要好好照看着,亏待不了你们。” 林老太震惊无比,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十几年前她对这位道长还半信半疑,现在则是完全拜倒在道长的仙风道骨之下,他说宛桃是大富大贵旺夫之命,那肯定就是,那他们林家可是捡到宝了。 老太太激动万分:“道长,这娃娃以后会有啥造化?” 白发道长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她投生林家,亦是你们的福气,只管好好照看便是。” 老太太明白天机不可泄露,她想起初墨,急忙问:“道长,你还记得我吗?十几年前,你也来过这里,还给这两个娃娃赐过名字,这就是宛桃,还有我四儿子林初墨,不知道他以后有什么造化?” 林初墨默默地站在堂屋前,见众人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一样,莫名地也带了几分仙气。 道长笑:“气质清正,心无杂念,自然是有造化的,这话你倒不必来问我。” 虽然只给了这么似是而非的几句话,林老太还是乐开了花,林家世代耕种,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如今两个有造化的后辈都托生在林家,尽管还没露出啥端倪,林老太已经觉得面上有光了。 她赶忙道:“道长若是不嫌弃,在家里用一顿饭吧,今日正好是我那孙女的周岁宴,家里还有许多菜,我现在就让媳妇给您做。” 说着便招呼杜氏:“你去做菜吧,你做的菜最好吃,旁人做的上不了台面。” 平时她不会使唤杜氏做事,但家里来了贵客,秦氏和袁氏做的菜卖相太差,味道也一般,她尝过杜氏做出来的饭,还感叹了好久,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一样的东西,杜氏做出来,它就好吃得多。 章节目录 第86章 福运 白发道长大笑:“不必,贫道还要赶路,此番前来也是偶然。” 他再次看了宛桃一眼,目光澄澈,似在鼓励一般,宛桃愣了愣,她觉得自己好像碰上了一些神秘的,她还没办法理解的东西。 关于她变成林宛桃这件事情,她还有很多疑惑,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法问出口,况且她觉得,就算自己拽着他问,他很可能只会虔诚地回答她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白发道长大笑数声,走了出去,像是来的时候那般突然,很快便消失在村口的桃花林里。 孙氏等人早就看呆了,林老太心里感动之余,瞧见亲家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得意:“这便是十几年前给宛桃和初墨赐名的道长。” 这故事,宛桃一直以为是林老太编出来的,如今一看,还真有这个人,而且说自己是什么旺夫之像,大富大贵就算了,这个旺夫,听着实在有些别扭。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最终,孙氏很严肃道:“亲家,这件事情得瞒住了,不能给外人知道。” 林老太疑惑:“为什么?这是好事啊。” 不仅是好事,还是脸上有光的事,林老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孙氏道:“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宛桃的命数不管是不是真的像道长说的那般,都不能被别人知道,要不然被位高权重的人知道了,若是动了什么歪念,我们根本就护不住她。” 林老太一辈子就在依山村这么一小块地方,眼界见识都有限,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幸而这个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在场的人也只有家里人还有杜家的人,也是巧,大房和二房的人还有都不在,几个小孩子聚一堆在外面玩了,估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环视一周,咳了一声:“亲家母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许说出来,谁要是说出来,那林家要遭到灭顶的灾祸,我们一个都活不成!” 在场的人,就算刚开始不晓得,被林老太一吓,恨不得立刻指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 杜氏孙氏怀中乖巧的女儿,心里感慨万分,宛桃才这么大一点,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以后只会比她更好看,她担心宛桃出身林家这样的普通庄户人家,护不住她。 作为一个母亲,只希望孩子之后平安喜乐便好。这个消息一定要瞒着,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宛桃觉得这件事情太玄幻,虽然白发道长出现得很突然,说的话也没有什么根据,但是所有人都对他迷之信任,而宛桃却觉得,白发道长仙风道骨的外表下,莫名藏着一些老顽童的气质。 只不过她一个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娃娃,也没有啥发言权。 而且这件事情对她只有好处,比如老太太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吃午饭的时候,不用杜氏动手,老太太颠颠地去厨房做了一碗鸡蛋羹出来,喜滋滋地跟杜氏说:“你吃自己的,我来喂宛桃。” 章节目录 第87章 偏爱 旁边的秦氏筷子都惊掉了。 林老太最经典的形象是扯着嗓子骂人,谁看到她有这么和颜悦色过?也不是,好像只有对林初墨温和,就连对林小苗,她也整日大呼小叫,这是中了什么邪啊。 杜氏也觉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连忙道:“没事,娘,我来喂她吧。” 林老太不由分说将宛桃抱过去:“我这做奶奶的还没给她喂过饭呢,你吃你的。” 林老太坚持,杜氏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林大树惊奇不已,老太太不仅不怎么喜欢孙女,也不喜欢孙子,甚至不喜欢儿子,对宛桃还算温柔的了,那也只是在宛桃喊她奶奶的时候,她愉快地答应一声。 这怎么忽然就变化这么大?是因为道长说的话? 他下意识地看了杜氏一眼,杜氏给了他一个好好吃饭,少管闲事的眼神,林大树立刻就乖乖吃饭了,他脑子里装的事情并不多,惊奇之后也就算了。 宛桃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老太本身就不是性格柔和的人,还是叉着腰骂人的形象更适合她,陡然对自己这么“宠溺”,偏偏她还不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娃娃,着实让人别扭。 饭桌上,最无法接受的人的林小苗。 四哥更喜欢宛桃些就算了,她本来就跟林初墨没什么感情,不平一段时间也就算了,没想到,过了一年,宛桃居然连她娘都搞定了。 林老太从来没这么跟自己说过话,那鸡蛋羹多稀罕,她也想吃啊! 林小苗不高兴,立刻就将碗一推,嘴嘟起来:“娘,我也要吃。” 林老太立刻一记白眼飞过去:“吃,吃什么吃,你还是抱在怀里的娃娃吗?好好吃你的饭去。” 林小猫开始撒泼:“我不管我就要吃,凭什么我不能吃啊,我就要吃,娘,你也给我做一碗嘛。” 林老太被缠得没法子:“你等会,宛桃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给你。” 秦氏脸一垮,剩下的给林小苗?更需要吃鸡蛋的是他们家林竹好吗? 没想到林小苗嚎的声音更大了:“我不要吃她吃剩下的,我要你做新的,要不然我就不吃饭了!”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林老太翻了个白眼,早上不是给林小苗煮了个鸡蛋吗,这会儿又发什么疯。 转向宛桃的时候,她脸上顿时挤出了笑容,温柔无比:“来,张大小嘴,对,就是这样,真乖。” 林老太做的鸡蛋羹没杜氏精致,又加上她实在太刻意的温柔,宛桃这顿饭实在是吃得不大舒服,吃了小半碗她就不吃了,不过更是因为旁边一直有林小苗的嚎哭声。 林老太将碗往林小苗面前一推:“别嚎了,把剩下的给吃了。” 林小苗不愿意,虽然鼻尖一直弥漫着鸡蛋羹的香味,但她坚决不要受这蛋羹的诱惑,因为她的主要目的不是蛋羹,她要证明,自己还是林老太最宠爱的那个孩子! 林老太哪里知道林小猫的小心思,气得横眉竖眼:“要是再嚎,就给我滚出去,一天天的屁事那么多,真是欠了。” 章节目录 第88章 会走了 僵持了半天,林小苗还是不吃,非要林老太给她做新的不可,秦氏瞄上那蛋羹好久了,也顾不得林老太这个时候正生气,凑过去,声音细若蚊蝇:“娘,那小苗不吃,那我就拿去给竹子吃了。” 林老太不耐地瞟了她一眼,摆手:“端去吧端去吧,去热热再给竹子吃。” 不管怎么样是自己孙子,虽然看着就像是没啥出息的样,毕竟是林家的种,不过这秦氏着实没眼力见,真是不管骂多少次都不行。 秦氏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顿时大喜过望,端起鸡蛋羹就往厨房奔,生怕谁抢了她的似的,林竹其实已经吃饱了,但他天生是个小吃货,秦氏端了鸡蛋羹进来,他眼睛一亮,顿时急不可耐地往秦氏那里爬。 秦氏给他系上围嘴,一勺一勺地喂给他,这时候鸡蛋稀罕啊,鸡蛋的香味在她鼻尖萦绕,她忍不住自己也尝了一口。 林竹急了,咿咿呀呀:“娘!” 秦氏没好气地塞了一勺子在他嘴里,瞧着他美滋滋的样子,便骂道:“真是个没良心的。” 那一口鸡蛋羹残留的香味留在嘴里,秦氏咂了咂嘴,实在忍不住又吃了一勺子。 林竹嘴巴一扁,要哭了。 秦氏瞪他,又吃了一勺:“我是你娘,你以后要挣钱买好吃的给我,听到了没有?咱们一人一半。” 林竹虽然很不情愿,但是鸡蛋羹毕竟在秦氏手里,他也没办法,只能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林老太开始隔三差五给宛桃加餐,甚至连她小柜子里的零食,都舍得拿出来给宛桃吃,以前可只有林小苗有这待遇,林初墨一向稳重,如今已经是个半大少年,早就不愿意吃那些东西了。 宛桃也不是很想吃,倒不是因为她也跟林初墨一样稳重,是因为杜氏从来没亏过她的嘴,从她能吃零食之后,就买些糕点之类的备在屋子里,宛桃不怎么缺吃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林老太脸上的表情太热切,不远处的林小苗太怨念,导致她觉得自己手里的零嘴儿变成了烫手山芋。 于是她经常转手就塞给林竹了,林竹来者不拒,他胃口大,见到什么都想啃两口,家里养的那几只鸡,看到林住就跟看到瘟神一样,张开翅膀跑得飞快,生怕来不及拯救自己。 这导致林竹在之后成了宛桃的跟屁虫,怎么甩都甩不掉,若干年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为了吃的跟着宛桃,但还是改不掉从幼年时代就带来的习惯。 林竹吃得多,肉横着长,却懒得说话懒得动,等终于能断断续续将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的时候,宛桃已经能奶声奶气地跟杜氏讨价还价了,后来他起来走动的动力是,小小的院子已经困不住宛桃,他想跟着宛桃一起,那就必须学会走啊。 等两个小娃娃能满地走的时候,朱大婶家的春花也能到处串门子了,她跟朱大婶一样喜欢到林家来,不同的是,朱大婶喜欢找杜氏闲话家常,春花就特别喜欢跟宛桃玩。 章节目录 第89章 蛋炒饭 秋收过了,家家户户都比之前闲了许多,朱大婶刚把衣服洗完,就被已经急不可耐的春花拽到林家来了,正巧碰到宛桃跟杜氏撒娇。 “娘,我饿了,我想吃蛋炒饭。” 杜氏斜了她一眼:“现在饿了?吃饭的时候怎么不饿,你之前吃东西的时候娘不是告诉你了吗,让你少吃点少吃点,结果呢,你背着我吃得肚儿溜圆,连饭都不愿意吃了。” 宛桃可怜巴巴地眨着大眼睛:“娘,我知道错了嘛,下次不会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吃娘做的蛋炒饭。” 杜氏手巧,蛋炒饭里的蛋香喷喷的,还加了萝卜丁,青椒块,土豆块,五颜六色又好看又好吃。 对着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杜氏几乎立刻就要动摇,但转念一想,这孩子越来越鬼精了,这么一直惯着还得了?便下决心今天得饿着她,让她记得教训。 刚下定决心,还没说出口呢,朱大婶就来了,一见宛桃撒娇,她倒是心疼得不得了,大掌一挥:“你娘不给你做,婶给你做,今天正好家里买了点肉,婶这就去给你做去。” 杜氏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赶上林大树不在家,她想教育教育宛桃的,他要是在家,闺女说啥就是啥,一点原则没有,还跟着闺女一起求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朱大婶。 哪里能真让朱大婶回去炒蛋炒饭,正好春花也来了,她就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孩子都叫你们给惯坏了,我这就去炒,春花也吃点。” 朱大婶不由分说跑回去拿了一碗肉过来,说是给孩子们加加餐,杜氏手艺比她好,春花也更喜欢杜氏做的饭一点,等香喷喷的蛋炒饭出锅,不用人去喊,林竹便一溜烟跑了过来。 现在一趁着秦氏不注意,他就往三房跑,他是杜氏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杜氏也不是小气的人,平时给宛桃做点什么,只要林竹在,她就也给林竹一份。 宛桃顿时有些头疼,好不容易才哄得他回去睡会,怎么才这么一会,他就又起来了,这下好了,直到晚上睡觉也甩不掉他了。 杜氏分出了三碗蛋炒饭,三个小娃娃排排坐,吃得喷香。 朱大婶拿着绣针笑:“难怪这丫头没事非要往你这跑,总是能蹭到吃的,那我也喜欢往这来啊。” 春花腼腆一笑,嘴上还沾着饭粒。 杜氏给他们做的量不多,怕他们晚上又不吃饭了,吃完一碗,宛桃打了个饱嗝儿,觉得满足无比。 娘亲这么会做饭,真是幸福啊。 杜氏跟朱大婶一边拉家常一边绣花,一抬头,几个孩子的背影在门口一闪而逝。 杜氏笑骂:“一刻都坐不住,刚吃饱就出去野去了。” 朱大婶道:“跑不了多远的,多是在门口桃花树那里,你家宛桃看着调皮,心里可有分寸呢。” 杜氏叹道:“当娘的,哪有能操完的心呢,一会儿不见就得挂念着。” 这倒是真的,朱大婶深以为然。 宛桃带着两个跟屁虫往桃花树下走,到了秋天,桃花树叶子也要掉光了,这棵树是真大,到了开桃花的时候,漫天漫地都是桃花花瓣,宛桃特别喜欢到这里来。 章节目录 第90章 并非善类 春花软软糯糯道:“宛桃,我们玩什么呀?” 宛桃也不知道玩啥,她小的时候,小伙伴也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怎么也不会腻,但是现在吧,她跟这两个小屁孩准确来说不算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宛桃道:“你问竹子吧,看他想玩什么。” 林竹伸出黑炭似的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兴奋地提议:“我们,抓,蚯蚓,给小鸡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图好玩抓了几只蚯蚓回来,林老太看了一眼之后,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这孩子,还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她抓着蚯蚓给鸡吃了,林竹急了,他可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没玩呢,怎么就给鸡了,结果林老太说:“鸡吃了能长大,还能生蛋,孵小鸡,就有更多的鸡吃,你要想吃鸡,就多去抓抓蚯蚓,别光顾着玩。” 吃鸡和鸡蛋,这对于林竹来说无比诱惑,于是这事被他记下了,只要出去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抓蚯蚓。 却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谁要抓蚯蚓,你要是抓的话,离我们远点。” 他不想离宛桃远点,立刻说:“那不抓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就特别有趣,宛桃正思考着怎么让让这两个小屁孩老实,自己又不费劲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打扮得无比艳丽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衣服,下面一件黄色裙子,手拿一柄小团扇,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林竹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道:“怎么鼻子痒呀?” 宛桃认出来了,那位似乎是村里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年前嫁到依山村程家,半年之后,她男人就发病过世了,张寡妇的婆婆恨死了张寡妇,说是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而那张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得很,同婆婆相争一点不落下风。最终,她成功地气死了她婆婆,占了她婆家的房子和地,从那之后她便翻身了,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平日里啥也不干,整日浓妆艳抹,对着村里的男人抛媚眼。 这样的女子,寻常人家都退避三舍,村里的女人更是不待见她,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似的,她偏偏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自觉,特别喜欢在村里晃,还喜欢往男人堆里凑。 张寡妇转眼就扭到了眼前,端详了几个小娃娃一眼,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低声一笑,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遮住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竹和春花都傻傻地看着她,他们也没干啥啊。 宛桃不说话,他们这些小不点还是离这人远些吧,抛去村里人对她的看法不提,宛桃就感觉此人并非善类。 她低着头,牵着春花和林竹就要走。 章节目录 第91章 糖果 张寡妇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吃吃地笑:“林家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喜不喜欢吃糖,婶买糖给你好不好?” 宛桃止不住想翻白眼,经典人贩子语录,看自己好骗还是咋地,林竹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糖了。 张寡妇就道:“那跟我回家,我给你们拿糖吃。” 林竹下意识地就想抬腿跟她走,宛桃却瞪了他一眼:“回家。” 林竹不解,指着张寡妇道:“糖。” 宛桃无奈地扶额,这傻小子,没准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傻乐呵呢。 她威胁道:“走不走,不走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是最严重的事情,林竹喜欢吃糖,但好像宛桃不带他玩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他最终垮下脸,挣扎地点头:“那回家。” 宛桃心里竟然生出了欣慰之情,这傻小子,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比糖重要哎,真是意外之喜。 然后下一秒,他便吮吸着手指道:“那你给我糖。” 宛桃:“……” 看走眼了,这臭小子还挺会讨价还价。 春花胆小,张寡妇一来,她就躲在了宛桃身后,就算张寡妇用糖诱惑,她也不为所动,宛桃一说要走,她便赶紧跟上。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些:“呦呦呦,糖都不吃,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宛桃白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多纠缠,赶紧领着两个小屁孩回去了。 杜氏见他们手拉手又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桃指了指外面,皱着鼻子道:“张寡妇,她要给带我们回去,给我们糖吃。” 朱大婶猛地抬头:“张寡妇?在门口吗?” 宛桃点头,还告状:“要不是我拉着,竹子就要跟着去了。” 杜氏顿时如临大敌,朱大婶随便抓了个瓢就冲了出去,门外顿时就传来朱大婶的怒骂声,她最讨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张寡妇在村里晃的时候,碰上严有才也要抛媚眼,被朱大婶逮到一次,从此朱大婶便跟张寡妇不共戴天。 没想到这货现在居然进化到了要来引诱小孩子了,涉及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朱大婶立即开启护崽模式,恨不得打死那个蛇精一样的女人。 被朱大婶的气势震得一愣之后,宛桃只想说,干得漂亮! 张寡妇哪里斗得过朱大婶,底气不足地嚷了几声之后,就赶紧开溜了,张大婶就跟一个战胜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还治不了她了?看她下次还敢来?” 除了宛桃,剩下的两个娃儿都被张大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杜氏认真地教育他们:“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再遇到他,或者是别的不熟悉的人,总之除了家人,谁给你们吃的都不要吃,更不能跟着他们走,知道了吗?” 春花和宛桃齐齐地点头,林竹则在神游天外,他还惦记着宛桃说的糖果,想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章节目录 第92章 教育 杜氏无奈地看着林竹:“竹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要是记不住,下次三婶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林竹一激灵,茫然地扭过头。 杜氏扶额,正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宛桃道:“娘,我跟他说吧,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杜氏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毕竟只是几个小娃娃,三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那张寡妇要是胆大包天抢了就跑怎么办? 为了他们的安全,杜氏只允许他们到院子里玩,必须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宛桃反正也没事做,就耐心地蹲在林竹旁边,问:“我娘给你的糖好吃吗?” 林竹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仓鼠一样,忙不迭点头。 宛桃耐心道:“你看我娘经常给你好吃的,你可以吃,但是要是你刚才跟张寡妇走了,她就会把你带去卖了,她说给你糖是骗你的,是想把你给卖掉。” 林竹迷茫地看着她。 宛桃想了一下,吓唬他:“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家了,不能吃好吃的,还会天天被打,饿肚子。” 对于吃货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林竹慌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她走的,就算有糖。”他舔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坚定道,“就算有糖,我也不去!” 宛桃继续强调:“不止是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家人,都不能跟着走。” 林竹很是严肃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黑炭似的脸庞上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很是喜感。 宛桃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又交代了春花一句:“你也要记住。” 春花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她胆子特别小,别说是张寡妇那样的人,就算是她爹,她也不见得会跟他出去,只爱黏着朱大婶一个。 现在的时节,田里的活差不多快忙完了,林大树又准备出去做短工了,他不怕苦,只是一想到有许多天都见不到媳妇和闺女,心里就苦涩。 林大能明确地表示自己要跟着林大树一块去,林大壮依旧是能躲则躲,平时在家里干活,就在林老头眼皮底下,他必须得干啊,这辛苦了大半年了,他肯定要好好休息,真是闲得慌,出去干什么活啊。 秦氏为此跟林大壮闹了许多次,林大壮怒斥她头发长见识短,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去干活。 秦氏气得不得了,又拿林大壮没什么办法,就把气撒在林菊和林梅身上,林菊时常护着林梅,自己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大半年了,林菊都没怎么往三房去,她实在是没脸去,整个人没了盼头,八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失了活力,宛桃被林梅推倒那件事,除了在饭桌上,老太太押着林梅道了一回歉,林大壮和秦氏后来连个屁也没放。 开始的时候,杜氏确实是不想搭理大房任意一个人,也或多或少迁怒了林菊一些,但是她心里明白这跟林菊没关系,过了几天消了气也就没什么了,见林菊不来找她学刺绣,她也想找林菊谈谈,但是林菊每次看到她,下意识地就要躲,杜氏也实在找不到机会。 章节目录 第93章 挑拨 林晴倒是跑得挺勤的,学了这么长时间,也绣得有模有样了。 她性子活泼,袁氏心疼她,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不让她做家事,所以林晴有大把的时间,除了跟杜氏学绣花,也喜欢陪着宛桃和林竹这俩玩。 于是林菊在家里的存在感越发低了,有时候听到院子里的笑声,她停下来,也有些羡慕,但是手里还拿着抹布,眼前还有大堆要做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像林晴那样,有人可以依靠,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东西,她被永远没有穷尽的家务包围着,耳边还时常充斥着秦氏的怒骂。 她将抹布泡进盆里,拧了几把,又捞了出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擦。 秦氏挎着篮子从田间回来,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虽然闷热无比,也不愿意掀开一会儿,杜氏皮肤白皙,她也不是不羡慕,只想着尽量把自己也焖白一点。 迎面遇上了浓妆艳抹的张寡妇。 秦氏厌恶地别过脑袋,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喜欢张寡妇的,没事就聚在一起骂她,秦氏自然也不喜欢,整天打扮得妖娆无比,又不见得真的有多好看,村里有些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跟那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她没打算搭理张寡妇,从她身边就要目不斜视地过去。 张寡妇却先开口了:“这不是林家大嫂吗?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秦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那张寡妇还追了上来:“这大热天的,你还去田里做什么,我看你家那三弟妹,可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呢。” 提起杜氏,秦氏顿时牢骚满腹,冷哼道:“没有人家命好,人家花言巧语的会哄婆婆开心,我这笨嘴笨舌的哪能比得上她啊。” 张寡妇很是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要我说,你家那婆婆也太偏心了点,都是媳妇,凭啥你三弟妹就不用出去干活?根本就不公平嘛。”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总算找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了,她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可不是,以为自己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婆婆也是偏心。” 张寡妇妩媚一笑:“嫂子啊,那你也要学聪明点,多哄哄你家婆婆,好处可不能让那杜氏一个人占了,虽说你家是大房,但是以后若是你婆婆偏心,没准好东西就全给那杜氏了。” 听到这里,秦氏心中一凛,她家是大房,又生了长孙,所以虽然她平时过得并不算如意,但是总觉得,这些迟早都是她的,从来没想过林家的财产还有可能给别的儿子。 见仿佛成功地戳了秦氏的心窝子,张寡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也是多管闲事多说了几句,主要是看着你家这样,我有点看不过去,你也知道,我在村里里可没啥说话的人,看嫂子你是个实诚人,就想跟嫂子你说说知心话。” 几句话说得秦氏心里熨帖,她暗想,这张寡妇也不是像大家说得那样不明事理嘛,这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要不是她说,自己哪里能想得起来。 章节目录 第94章 挑事 张寡妇遮着嘴巴笑:“那不耽误嫂子时间了,嫂子快回去吧,这天还这么热。改天请嫂子去我家喝杯茶,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张寡妇说话说得文绉绉的,让秦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档次也提高了。 跟张寡妇分别之后,秦氏若有所思地挎着篮子回家去了,往三房那瞟了一眼,见三房的门虚掩着,知道杜氏八成在屋里,便故意扯着嗓子喊:“菊子!还不快倒碗水给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屋里啥事不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林菊正在忙着给林竹换衣服,这皮孩子最喜欢满地打滚,刚才一不小心滚到鸡屎上去了,浑身都臭烘烘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换衣服。 听到秦氏在院子里吼,林菊无奈道:“娘,你自己倒一碗吧,我给竹子换衣服呢。” 秦氏见自己耍威风失败,顿时火冒三丈:“叫你干个啥都叫不动,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看个孩子,你可不是千金小姐。” 杜氏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在院子里喊这么大声,而且听着就是故意朝着三房这里喊的,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真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跟秦氏这种蠢人计较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杜氏不睬她,接着绣自己的花。 宛桃也很奇怪,透着门缝往外看,秦氏见自己骂了半天,没人给一点反应,顿觉自己好像是一记硬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闷了一股子气,气得她直跳脚。 林菊无奈,只好赶紧给林竹换好了衣服,端了一碗水给她。 秦氏接过来,冷哼一声:“有些人啊,成天以为自己了不起,待在家里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呢。” 连林菊也听出来她是借着骂自己的名义,又在跟三婶挑衅了,她捏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氏接着骂骂咧咧的,喝一口水骂几句,倒也不嫌口干。 林菊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娘,你进屋吧,别说了。” 秦氏甩了她一记白眼:“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谁生的?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面拐,能耐了你啊。” 林菊直想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听着秦氏骂。 三房的门啪一声打开了。 秦氏本来看三房那边没动静,以为那杜氏是怕了她,本来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没有了,骂起来更加毫无顾忌,这门一推开,秦氏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 杜氏和宛桃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分明天气还很热,秦氏莫名地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可是这时候怂就太丢人了,她挺起胸膛,外强中干地吼:“你们干什么?” 杜氏冷笑:“大嫂说是在田里忙了一上午,但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土也没沾上,不知道是大嫂太讲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章节目录 第95章 反驳 秦氏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干活的时候注意不行啊,你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你凭啥对我指指点点的。” 杜氏淡然:“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要是你觉得我的质疑不对,那我就去问问娘,娘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秦氏恼怒:“你动不动就搬娘出来,你有本事别在中间挑拨离间啊。” 杜氏叹道:“我说你也是的,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服气,就找娘,咱们在娘面前评评理,省得你平时还要绞尽脑汁指桑骂槐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我在教训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说我在说你。” 杜氏冷哼道:“我可没说你在说我,只是你朝着三房这里喊,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平,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她是懒得跟秦氏计较,可秦氏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她就只能给秦氏一点教训,这种人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秦氏顿觉杜氏不好对付,一时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听了那张寡妇几句话就热血上头,来找杜氏麻烦了呢,这下可怎么收场,要是现在认怂,那多丢人啊,但要是继续闹下去,杜氏也不是善茬,况且老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更加偏心三房起来。 秦氏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林大树不在家,老太太也不在家,再怎么样,这杜氏也不可能跟她打起来不是,于是扯着嗓子道:“那我就说清楚,都是媳妇,凭啥你不下地?就算你不会做,那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的?” 杜氏简直想笑:“怎么,平时我给家里买东西,给二老孝敬的时候,你都不说,况且我做帕子挣来的钱,每次都交给娘一部分,你会做帕子吗?你虽然说是在地里干活,整日就知道偷懒,你何来的底气在这里跟我叫板?” 秦氏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杜氏反击得实在太漂亮,憋了半天之后,她总算憋出来一句:“谁干活偷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会绣帕子了不起啊,农村人就是要干活!” 宛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帮杜氏骂秦氏的呢,没想到杜氏战斗力太强,一句话将秦氏堵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秦氏更气了,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笑什么笑?” 杜氏伸手将宛桃护在身后:“没事的话,大嫂也可以多做做家务,我看平时菊子忙得不得了,她年纪还小,你这做娘的,不要整天想些没用的,也多关照一下她。” 被点到名的林菊猛然抬头,秦氏跟杜氏挑衅,她半句话说不上,自己已然很难为情,杜氏这话一说,她心里又酸又涩,眼圈红了。 秦氏就跟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似的炸了毛:“我怎么对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杜氏淡淡道:“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96章 教训 她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知道秦氏对孩子的态度根本也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是每次看到林菊,她就忍不住要怜惜,挣扎在苦日子里的人很多,林菊所受的苦不是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她从小大的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杜氏就忍不住提醒了秦氏一下。 秦氏果然分毫没有放在心上,还说她多管闲事。 杜氏冷冷的望她一眼,拉着宛桃进屋去了。 既然战争结束,林菊转头默默去喂鸡了,秦氏自觉自己赢了阵势,又心虚不敢再多言,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声,也赶紧回屋去了。 晚上,林大树听说这事,脸都黑了:“这大嫂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场,跟谁欠了她似的,不行,我得找大哥说道说道,这太过分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我还有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呢。” 杜氏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道:“没事,她就嘴碎,喜欢胡说八道,我能处理得好,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林大树道:“我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行。”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披起衣服去敲了大房的门。 里面传来林菊的询问声:“谁啊?” 林大树道:“我是三叔,我找你爹有点话说。” 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林大壮那时候肯定还没起来,这事跟老太太说想必也起不到什么大用,涉及到妻子和女儿,他就变得思维缜密,逻辑清晰。 林大壮已经睡下了,被推醒的他很不耐烦,大吼:“干什么?” 林菊吓了一跳,声音有些委屈:“三叔说找你有事。”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披着衣服啪一声把门打开。 月光下,林大树的表情很严肃,简单地将这件事情跟他说了一下,林大壮还没睡醒,茫然地听了半天,然后说:“那不就是娘们之间拌几句嘴,你个大老爷们跟着掺和什么,这大晚上的。” 林大树很认真道:“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大嫂总是这样,没有缘故就来找茬,我们俩自问没做过啥对不起大嫂的事情,明天我就要去做工了,这样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林大壮胸中憋了一股子气:“女人之间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看她们不也没动过手吗?” 林大树皱着眉头道:“这不是动手的事情,就是我,整天找你麻烦,骂你,你心里会舒服吗,反正大哥你要管好大嫂,一家子就要和和气气的,别因为这些事情伤了感情。” 林大壮一肚子气,瞌睡早就被赶跑了,知道自己不答应下来,今晚上估计就没法睡觉了,林大树认真起来就跟念咒的老和尚似的,能叨叨好久。 他便憋着气道:“行我知道了,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她,这总该行了吧。” 本以为林大树多少会客气两句,没想到他居然很愉快地点头答应了:“那大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一定给大哥带好烟叶回来。” 章节目录 第97章 卖帕子 满脸不耐的林大壮,一听到林大树提烟叶,猛地一激灵,顿时清醒了,他抽的烟都是最劣质的烟,林大树出门后回来带点好烟叶,那都是给林老头的,他也摸不上,他也抽过几口,觉得那跟他平时抽的就是不一样啊。 听到自己这次也有份,林大壮顿时就精神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挚了几分:“三弟啊,说那么见外的话干什么,一家子好好相处不是应该的,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数落她,真是不懂事。” 他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回屋就跟正躺床上的秦氏嚷嚷开了:“怎么回事啊,就你一天到晚不消停,你又发什么疯去找三弟妹麻烦?” 秦氏睡得正香,冷不丁被推醒,满头都是火,当即伸手朝林大壮脸上挠过去,大房顿时闹得不可开交。 林大树从容地回来了。 宛桃忍不住想笑,爹这可有些腹黑啊,这下这秦氏可得消停一阵子了吧。 杜氏嗔怪道:“让你别去,非要去,这下又得闹到大半夜。” 林大树道:“大哥是要管管大嫂了,整天在家里闹,你们闹心,别人还看笑话,爹娘不会说的。” 果然,第二天,林老太看了看鼻青脸肿的老大夫妻俩,一声没吭,就去招呼吃饭了。 林大树和林大能又去城里做工了,走之前,杜氏将这些日子带的帕子都拿给了他,让他带去康平坊卖掉。 已经订好价钱了,杜氏便不再亲自往那里跑,每隔几个月,林大树都要跑一趟康平坊,跟那鬼精的小伙计也熟悉起来,他名叫钱进,据说当初那康平坊的掌柜,就是喜欢他这名字,才招了他做伙计。 用钱进自己的话说,他是个用功上进的好青年,还有眼光,当初就是忍痛拿下了杜氏的帕子,导致康平坊现在的业绩提上去了,掌柜的拍着他的肩膀表示欣慰,当初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这个名字是很不错。 让钱进觉得不满足的是,杜氏那边提供帕子的速度,着实慢了些。 但这是慢工出细活的事情,急也没法子,于是每次林大树去卖帕子,都能对上钱进那翘首以盼的眸子,以及一遍遍地听钱进说多想见到自己。 这次不仅是林大树带了帕子,林大能也带了帕子,不同的是,林大能拿的五张帕子,是林晴绣的,在林大能出发之前,林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抱着几分忐忑的心情,将帕子拿给林大能。 她学了这么久,不能说跟杜氏比,也稍微像模像样了些,杜氏鼓励她去试试,林晴便鼓起勇气让林大能拿去试试。 林大树交了帕子,拿了钱之后,又跟钱进寒暄了好一会儿,林大能才犹豫着将自己闺女绣的帕子拿出来:“这位小哥,你看,这是俺闺女绣的,你看这能不能值点钱。” 章节目录 第98章 林初墨 他来的时候给自己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村里不少妇人都绣帕子去卖,但这其实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有好多拿到城里人家也不收,他一直觉得晴子只是在小打小闹,哪里真能卖钱呢,只是对着林晴兴奋又忐忑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打破林晴的期望,才答应拿来试试的。 本来都不打算拿出来了,见林大树收了钱,又见这小哥态度还不错,这才赔着一张笑脸走了过去。 林大树有些惊讶:“这是谁绣的,你咋地也不给我说一声。” 林大能不好意思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拿出来的,想想回去没法给晴子交代。” 钱进将帕子接过来,端详了一会,瞅瞅林大能,又瞅瞅林大树,杜氏给他讲价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林大树虽然看起来憨厚,也是不好糊弄的主,他想了一下,试探道:“这跟嫂子做出来的不能比,但是也有蜀绣的影子,这样,我给你五文钱一块,你看怎么样?” 林大能猛然抬头,惊喜道:“真的?” 五文钱一块,跟杜氏绣出来的却是不能比,但是村里朱大婶绣的帕子也就卖五文钱一块,自己闺女才多大点,才学了多久,他本来没指望能卖出去的。 等揣着那铜板出去的时候,林大能还感觉到不真实,脚下飘飘的,跟踩在云朵里一样虚幻。 林大树也为林大能高兴:“二哥,晴子能干,她还这么小,等大了肯定绣得更好,你可真有福气。” 林大能高兴得嘴巴都咧到了脑后跟:“哪是她厉害,都是三弟妹教得好。” 俩兄弟各自吹捧了一番,都觉得自己人生盼头无穷,昂首阔步的就去干活了。 天气一天天地冷下来,杜氏给宛桃做个一件红色的骑装小外套,她的头发已经能扎羊角辫了,杜氏帮她扎了两个辫子,既俏皮又可爱。 林竹也裹上了冬天的衣服,只不过秦氏才没耐心去做什么新衣服,只是将林菊她们穿小了的衣服改了改,往林竹身上一套,有时候是花花绿绿的,有时候跟破麻袋一样,总之林竹每天都穿得很辣眼睛。 宛桃自从会四处溜达之后,就经常往林初墨的书房跑,她现在年纪还太小,往外面走不安全,要是遇到什么大狗,凶鹅啊之类的,她的小短腿都不够跑,更别提遇到张寡妇,甚至直接是人贩子之类的了。 于是,她就经常去这个家里最让她有探索欲的地方。 当然,是背着林老太的,即便听了那道士的话,让林老太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是林初墨还是她最在意的孩子,林初墨的学业更是林家的头等大事,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捣乱的。 宛桃第一次悄悄地溜到林初墨的书房外面的时候,他正好在磨墨,一只手拿着袖子,另一只手缓慢而有力地磨着,神色认真,好像在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一股墨香味随着清风弥漫开来,他身后的窗子外面,绿竹苍翠欲滴。 章节目录 第99章 陌上人如玉 宛桃看得呆了,果然人长得好看,还有文化,是不一样,这个小屋子分明就是林家的一间屋子,却因为成了林初墨的书房,顿时让人觉得变成了一块圣洁的地方,不仅是林初墨跟整个林家的气质不符,连他的屋子跟林家的气质也不符啊。 也许是宛桃太显眼了,林初墨不久之后便发现了她,被瞧见的宛桃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朝林初墨笑笑。 林初墨放下手中的笔,朝她走过来:“宛桃来做什么的?” 林初墨笑起来清风霁月,很是温柔。 宛桃从小就梦想有个这样的哥哥,林初墨真是哪哪都符合,虽然是四叔,但也凑合着能当哥哥了吧。 她于是展颜一笑,跟金色的阳光一样耀眼。 “我来看看四叔。” 林初墨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桌案上放着他写过的字帖,字体苍劲有力,规矩中带着锋芒,一如林初墨此人,温润中带着尘世磨灭不了的傲骨。 他问:“宛桃喜欢这些书和笔吗?” 他记得宛桃抓周的时候抓到的是笔,这大千世界,冥冥之中,或许命运早有注定。 宛桃用力地点头:“喜欢。” 她喜欢看书,只不过可不是林初墨喜欢的那种四书五经。 林初墨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等宛桃再大一点,四叔教宛桃写字好不好?” 宛桃瞧了一眼林初墨的字,不禁羡慕,她的字写得不好,最佩服的就是能把字写这么好看的人了,便很愉快的点头:“那我要好好学。” 勤奋又听话的孩子总是更加惹人喜欢,林初墨摸摸宛桃的头发,只想着,家里没一个人性子跟他一样,宛桃却像他几分。 自从那以后,宛桃没事就往林初墨那里跑,林初墨有时候会给她一本书,让她坐在榻上看,她翻得分外认真,好像真能看得懂似的,林初墨每次抬头看到她煞有其事的模样,都会想笑。 事实上,她确实是看得懂。 这里的文字跟她以前学习的文字很相似,不过更像是繁体,这点还是难不倒她的,她翻看了几天,很快便熟悉了文字,基本上都能看得懂了。 不过一个一周多岁的孩子会读书也太妖孽了,宛桃牢牢地守着这个秘密,装作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懂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得意,自己大小也算个神童了。 宛桃和林初墨一起待着很和谐,但是若是被林竹那个跟屁虫找来,就好像一副水墨画中晕染了很随意的一笔,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因子。 他咬着手指看着宛桃:“你不带我玩了。” 宛桃指指林初墨,示意他在看书,让林竹小声点,然后跟他说:“没有不带你玩,刚才没找到你,你在这坐着,我们看书。” 然而林竹对书一点也不感兴趣,好奇地看了几眼之后,发现上面蚂蚁似的黑点儿一点也不有趣,他想到了芝麻饼,又想到了糖果和糕点,顿时口水直流。 宛桃无奈地拿出帕子给他擦口水,不明白对着一本书,他这种冒着绿光的眼神是哪里来的。 章节目录 第100章 玩雪 即便林竹不认识字,还没准确明白书代表什么,但是不妨碍他很快被催眠了,在林初墨的塌上睡得香喷喷的,不过这个不和谐因子总算被和谐了,宛桃和林初墨继续各看各的书。 这么悄悄地潜入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被林老太发现了。 林老太想训斥宛桃来着,又想到那道士所言,慌忙闭了嘴,憋了半天之后,她慈祥地笑道:“宛桃啊,四叔读书需要清净,你们玩不要到四叔的书房玩,知道不?” 宛桃捧着饭团咬了一口,认真道:“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看书的。” 林老太慈祥的笑容扭曲了些:“你这孩子,净知道胡说,你才多大点,哪里知道看书了。” 饭团香喷喷的,宛桃眯着眼睛笑:“奶奶,我没瞎说,我真的是去看书的,一点也没打扰到四叔,不信你去问四叔。” 林老太不信,又不能对着宛桃发脾气,便将脾气发在了林竹身上:“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你要玩到外面玩去,不许去四叔的书房,听到没有?” 林竹被她一吓,手中还剩一半的饭团差点掉地上,他赶紧拿稳了,几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个小仓鼠,模模糊糊道:“我是去睡觉的。” 林老太就想不明白了,整个林家也就初墨那孩子对书感兴趣,旁的就连拿扫把赶都赶不到私塾去,怎么这俩孩子非要去初墨书房?难道真是有造化的? 林初墨知道之后,跟林老太说:“道长说宛桃带着福气,那她喜欢接近我也是好事,况且她喜欢书,这没啥不好的,她很听话,从来都默默看书,竹子不看书,但是一来就睡觉,乖得很,一点也没打扰到我,反而还挺有趣的。” 然后,他轻轻叹道:“我虽然喜欢读书,但是偶尔也喜欢跟伙伴们相处,以往没有这个机会,有这两个孩子陪着也算聊以慰藉。” 他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且还加了一点苦肉计色彩,让林老太顿时缴械投降,只是宛桃和林竹要是在初墨书房,她就跑得勤快了些,看那两个小兔崽子是不是真的跟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听话。 但他们确实很听话,林老太不懂认真看书是什么模样,但是她能感觉到宛桃跟初墨一样,全身心放在手中捧着的书上,如此看来,这个小娃娃还真会读书了? 如此一来,林老太也不再多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场雪落了下来,去年宛桃还只能被杜氏抱在怀里,看纷纷飘下的大雪,今年她已经能偷偷溜到院子里玩雪了。 杜氏不许她去玩,外面太冷,在雪地里待一会儿就免不了湿了鞋袜,她还那么娇嫩,要是手脚冻伤了可怎么办,但宛桃总是暗搓搓地想跑到雪地里撒欢,一年也就下这么一两次雪,想到以前每次下雪都得找人打雪仗啥的,宛桃不禁有些怀念。 林竹裹得跟一个球似的,他本来就胖,又裹得结结实实的,连走路都非常艰难,好不容易挪出来,见宛桃正撅着屁股在搓雪球,他高兴地往前跑了几步,却一个不小心滑倒,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 章节目录 第101章 玩雪 宛桃回头看他,他就跟被翻过来的小乌龟一样,使劲在空气中扒拉着四肢,却没法翻身。 宛桃被他逗乐,叉着腰笑了半天,才跑去拉他,林竹实在太重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林竹拉起来,不料使劲过了头,自己却一屁股坐在了雪堆上,屁股顿时传来一股凉意。 林竹被拉起来,坐在雪地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忽然觉得很好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幼儿愉快的笑声让人听起来很舒服,林晴从屋子探出头来,使劲搓了搓手:“你们玩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宛桃奶声奶气地跟她打招呼:“二姐。” 林晴跑过来把他们拉起来:“那么冷,坐在地上干啥,等会感冒了,看你们娘都怎么收拾你们。” 因是大冬天,早上没那么多要做的事情,林晴将两个小屁孩身上的雪拍掉,正好见林菊喂完鸡走过来,她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今天我们出去玩雪吧?” 平日里,她们着实也没有多少能出去玩的机会。 林菊犹豫了一下,纵然她也还是个小孩子,但是每天总是有无数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提起玩这个字,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林晴道:“哎呀,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今天家里要腌咸菜,我娘和大伯母肯定没空管我们,我们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一圈吧。” 其实是她自己想玩雪了,跟诗人看到大雪,总会燃起吟诗的兴致,小孩子看到雪,总会燃起想玩的兴致,好像没什么道理,却又都那么自然。 林菊最终还是被说动,犹犹豫豫道:“那吃完饭出去吧。” 她想着,就算自己不玩,她也得看着竹子和宛桃,这俩这么小,连走路都不利索,可不能放他们跟一群大孩子疯玩。 吃完了饭,林晴鼓起勇气跟林老太说了一声:“大姐,还有我,还有竹子,宛桃,我们想出去玩玩,等会就回来。” 只要不耽误她们该干的活,她们想去哪玩,林老太是不会干涉的。 她瞟了一眼宛桃和林竹,交代道:“看好两个小的。” 杜氏将宛桃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但是林老太的概念里,小孩子就应当放养,她养大了五个孩子,虽然不是个个都聪慧,都有才,但是不也都好好地长大了嘛。 于是,一群孩子撒着欢跑出去了。 林小苗也跟着他们一起,平常都是林小苗自己出来玩的,这回带出了一大帮孩子,她也觉得新奇,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像是领着军队的将军似的。 在村头的大桃树底下,林小苗加快了脚步,朝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迎过去,那姑娘跺了跺脚,有几分抱怨似的:“你怎么来得这么慢。” 林小苗指指身后:“那不是,这群跟屁虫今天都要跟着出来玩嘛。” 李二丫伸手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大军,嘟着嘴道:“都是些小屁孩,哪里能玩到一块去,我可不帮你们家带孩子。” 林小苗满不在乎道:“谁说要带他们玩了,我们自玩我们的,我只不过是把他们带出来罢了。”说罢,又往村子左边瞄,“田勤哥怎么还没来?” 章节目录 第102章 情窦初开 “我哪里知道。”李二丫翻了个白眼,“咱们都约好时间的,你们一个两个的倒好,让我等了这么久。” 林小苗便回头跟林菊他们说:“你们玩你们的,可别打扰我。” 村子外头的地这么大,在这里玩的小孩子可不少,哪里会打扰到她,只不过连带林晴在内,大家都不知道该玩啥,想了一会儿,宛桃提议:“堆雪人好不好?” 在雪地里玩的游戏,除了堆雪人,就是打雪仗了,打雪仗太粗鲁,哪里适合她们这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还是堆雪人吧,文静又文艺,宛桃这么乐滋滋地想。 林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宛桃,你咋知道堆雪人的?” 她年纪还那么小,去年不可能出来玩,今年这还是第一场雪呢。 宛桃表情一僵,大意了大意了,她一直表现得比正常孩子就聪慧了那么点,一直没啥问题,谁能想到林晴的洞察力这么强啊? 别的人听了都觉得没毛病,还纷纷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宛桃挠挠头,表情天真:“四叔说的。” 家里最有能耐的人就是四叔了,宛桃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把他搬出来,林晴果然觉得可信,笑道:“四叔什么都知道。” 这个地方离林家不远,李二丫百无聊赖,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看到林家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即便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也很快认出来了,心里涌上一种捉摸不透的喜悦之情,推推林小苗:“哎,那不是你四哥吗?” 林小苗回头望了一眼,正巧看到林初墨进去,她尽管跟林初墨不太亲近,但是那是她四哥,她还是认得出来的,便点头:“是啊,没想到他也会从那个书房里出来,整天在那里坐着,他也不嫌无聊。” 十岁的姑娘,已经会产生一些自己都琢磨不清楚的情思,林初墨,别说放在这粗人遍地的依山村,就算是放在皇城长安,那也是公子如玉,仅仅凭着一抹倩影,就能让许多姑娘芳心暗许。 李二丫自然也不例外,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麻花辫上的大红花,有几分扭捏道:“那你四哥怎么也不出来玩玩,这雪下得多稀罕啊,就算不玩,出来走走也挺好的,我知道后山那有几棵梅花树,开的花可香了。” 林小苗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二丫,就跟看怪物一样:“四哥在门口溜达一圈已经很了不得了,怎么可能出来走,再说你啥时候跟我四哥有交情了?” 情窦初开的时候,最怕自己的身边的小伙伴跟块石头一样,一点也不解风情,不能帮她剖析那些甜蜜琐碎的心情,很显然,林小苗算不得一个很合格的闺蜜。 李二丫跺了跺脚:“我跟你四哥都没怎么说过话。” “是啊,我知道啊。”林小苗一脸好奇地追问,“所以才问你的嘛。” 李二丫觉得自己跟林小苗说不清楚,气得跟河豚似的,这时候,后面传来田勤欠揍的声音:“哎呀,林小苗,你可真笨,她肯定是看上你四哥了!” 章节目录 第103章 堆雪人 自己都还搞不明白的心思被人这么大喇喇说出来,李二丫的脸腾一下便红了,她转过身就要去打田勤:“你胡说八道什么?” 田勤一边打一边还贱兮兮地笑:“可不是,我那天还看你偷偷趴在林家那院墙上偷看呢。” 李二丫恨不得撕烂他的嘴:“我那是要找小苗,你懂啥?” 田勤摊手:“你可别装了,你啥样我还不知道啊。” 林小苗看了一会儿他们俩打闹,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她是听林老太说,即便她四哥还没到成亲的年纪,村里几家有姑娘的人家已经开始明里暗里探林老太的口风了。自家儿子这么受欢迎,林老太颇觉得脸上有光,但是林初墨跟村里旁的小伙子能一样吗?他前途无量,娶的妻子肯定得是官家小姐,不能从这村里找个大儿媳二儿媳那样的村妇。 现在,自己的好友看上了自己四哥,她挠挠头想,好像也不错吧,那要是李二丫嫁给了四哥,她们在一起玩不就更方便了。不过李二丫有时候有点凶,会不会欺负四哥啊?哎呀不管了,反正四哥跟她也不亲近,欺负就欺负了,还能帮自己出口气。 李二丫不知道林小苗已经脑补到这里了,她哪里打得着皮猴一样的田勤,气呼呼地跺着脚走到林小苗身边,扭捏地解释了几句:“你别听田勤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不喜欢你四哥。” 说完,她还很期待地用眼角看林小苗的反应,她心里活动很复杂,既希望林小苗不要相信那田勤的话,又希望她因此发现一点端倪,既害怕林初墨知道,又有那么一点希望他知道。 林小苗对此实在是少了一根筋,有林家兄弟一脉相承的憨劲儿,疑惑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田勤说的是真的呢。” 李二丫只觉得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憋得生疼。 宛桃一边看林菊和林晴堆雪人,一边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对她来说,八卦远比堆雪人好玩多了,而且说是一起堆,她就是在一旁拿着悄悄潜入厨房盗来的胡萝卜,想着待会要怎么装在雪球上才好看。 没想到啊,自家四叔年纪才这么大,都被姑娘盯上了,可谓是艳福不浅,只是不知道,林初墨这样性格清淡的人,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定然不会是李二丫这样的,这样的两个人,连画风都不同,站在一起太不和谐。 正脑补得起劲,忽然察觉到有人走过来,宛桃抬头一看,见是林梅,林梅离着她们几步远,挨个瞟了她们几眼。 林菊和林晴正合力将一个小点的雪球抬到大雪球上,雪人的基本造型就完成了,看到林梅,林菊招呼道:“梅子,快过来帮忙。” 林梅顿了一顿,宛桃清楚的看到,她的手垂在身侧慢慢握成拳,偏过头:“我不玩。” 林菊愣了一下,擦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林梅最近越发不爱跟她亲近了,刚才叫她一起出来,她都不来,好像跟自己之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让她心里有些酸涩。 章节目录 第104章 冰窟窿 林梅是她一手带大的,小一点的时候,经常跟在自己身后跑来跑去,现在刻意这么跟自己保持距离,林菊说不上来的难受。 林梅不睬林菊,却径直走向林小苗她们那边,犹豫了一下,开口:“小姑姑,你们在玩什么,能带我一起吗?” 李二丫正因为刚才的事情心里不痛快着呢,林小苗还没说话,她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跟我们玩什么,我才不乐意带小屁孩玩,你姐她们不是在那边吗?” 林小苗也奇怪:“你怎么不跟你姐玩?” 林梅轻嗤一声:“她就知道看着宛桃,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妹妹。” 林小苗下意识地看了宛桃一眼,后者乖巧地站在雪人旁边,红色的小披风在洁白的雪地里,娇艳又温暖。 她不禁有些小小的嫉妒,这么好看的披风她当然也想要,宛桃这么小个人比都快比她的衣服还多了,但是吧,她太小了,本来林小苗还因为林老太和林初墨的对她的关爱而有了那么一点危机,后来发现根本就不关她的事,她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少,就不太在意了。 现在这么一看,忽然觉得这小娃娃胖乎乎的,长得又好看,抱起来手感一定不错。 林小苗表示无所谓:“你爱跟着我们就跟着我们吧,但是我可不会单独照顾你的。” 这话让林梅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吭声,当默认了。 毕竟还是孩子,尽管其中的李二丫已经到了怀春的年纪,但是心上人又不在,疯起来还是一样的疯,田勤先搓了个雪球,啪一声砸在林小苗后背上,林小苗觉得后颈一凉,扭头一看,这还得了,她立刻抓了一把雪追着田勤疯狂地追。 李二丫助阵,尖叫:“对,打他,打他,打死他!” 她刚才就想教训田勤了,奈何实在追不到他。 林梅也捡了团雪,慢慢揉成雪球,她安静的站着,仿佛没有半点参与游戏的兴致,寒风不时从雪地上刮过去,听着耳边传来的欢声笑语,林梅咬了咬牙,觉得这些快乐都离自己很远,自己好像被这份热闹给抛弃了一般。 田勤从她身边跑过去的时候,林梅忽然举起手上的雪球,狠狠地朝他身上砸去。 田勤的注意力都放在远处追逐他的那两个小姑娘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林梅在这里站着,或许也根本没想到她会参与他们的打闹,这雪球被林梅搓得很结实,打在身上是实打实的疼。 田勤一下被打恼了,从地上抓起雪就往林梅领口里塞,林梅一惊,剧烈地挣扎,这时候,林小苗和李二丫也赶到了,加入混战中,几个孩子打成了一团,雪花纷纷扬扬的洒了满头满脸的。 正打得起劲呢,忽然只听扑通一声,伴随着一阵尖叫,宛桃被吓了一跳,慌忙扭过头,见那边打得欢快的四个人只剩下了三个,李二丫愣住了,然后从胸腔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哭喊:“小苗掉水里了!” 这里的冬天温度不算特别低,再说这还是第一场雪,河中的冰没结结实,几个孩子打闹之间没注意,靠近了河岸,林小苗一脚踩空,啪叽一声掉进了冰窟窿。 章节目录 第105章 昏迷 这种天气,掉进冰窟窿还得了,在场的孩子们都惊呆了,宛桃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推了一把林晴:“快去叫大人来!” 林晴如梦初醒,拔腿就往回跑,林菊一把将宛桃和林竹都抱在怀里:“你们别往那里去!” 林老太最先冲了出来,身后跟着林大壮和林其中,几个大人赶紧将林小苗捞了出来,场面混乱不堪,林小苗的脸冻得惨白,已经昏迷了过去。 杜氏正在房里绣帕子,见林晴忽然冲进来径直往林老太屋里去了,心里一紧,赶紧出去看,接着便见林老太冲了出去,她自从嫁进来,还没见到林老太有跑得这么快的时候。 她就知道肯定出事了,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赶紧就将东西扔下去看宛桃。 宛桃此时正被林菊牵着,她看着林小苗掉下去的地方,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宛桃!”忽然听到杜氏叫她,还没等宛桃回过头,杜氏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将女儿抱在怀里,杜氏总算心安,抬头看到那边的喧闹,她愣了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旁边除了林竹就是林菊了,林菊已经差不多半年多没怎么跟杜氏说过话,见到的时候大多数都是躲着,她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小声道:“小姑姑掉水里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大冷天的,掉进水里,想想都让人直打寒战,杜氏一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即便捞起来得很及时,林小苗当天也没醒过来,很快发了高烧,林老太急得不得了,赶紧让林晴去请了村里的石郎中过来,石郎中医术不算高明,但为人和蔼大方,村里的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喜欢请他来瞧。 石郎中说她是寒邪入骨,激起内热,故而发了高烧,要是能退烧醒了就没事了,要是一直烧着,石郎中很隐晦地表示,那有可能会烧成傻子。 林老太最疼林小苗和林初墨,林小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还有可能烧成傻子,她少见地慌乱了起来,将出去玩的几个人都狠狠骂了一顿,除了宛桃和林竹幸免于难,其余的人这几天都不怎么好过,见到林老太只能苦着脸躲着走。 林小苗昏迷了三天了,期间只能进一些汤水,林老太整天守在她跟前,眼泪都快流干了。 第三天下午,宛桃站在院子里朝林小苗屋子看了一眼,这几天,家里一直愁云惨淡,石郎中每天都来,但是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她犹豫了一下,抬腿朝林小苗的房间走去。 发烧昏迷了这么久,那是很严重了,好像离石郎中说的严重后果越来越近了,宛桃自己也是个普通姑娘,即便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小小的她什么也做不了。林小苗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是对她也没啥特别大的敌意,这么大一个小姑娘,要是因此落下了病根,怪让人难受的。 宛桃记得那个白发道长说她身上带着福运,本来她并不怎么相信,现在她倒是愿意这是真的,若是如此,她去看看林小苗,林小苗是不是就会好了? 章节目录 第106章 福星高照 林小苗屋子里静悄悄的,门半掩着,里面飘出一股药味。 宛桃伸手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显得特别清晰,屋里,坐在床边的林老太抬起头,见是宛桃,皱着眉头道:“你过来干什么?” 她声音有些沙哑,想来是这几天哭得太多了。 宛桃走近几步:“我来看看小姑姑。”她顿了一下道,“我昨天做梦,上次见到的白胡子老爷爷,让我来看看小姑姑。”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人就信这些托梦啊神仙啊之类的,要是不这么说,林老太估计不会让她这个小屁孩接近林小苗。 果然,林老太哭红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希冀,她急切道:“真的吗?” 还没等宛桃说话,她赶紧起来将位置让开:“那你快过来看看她。” 林小苗脸色苍白,脸颊上却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被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好像没有了半点生气。 发烧的人裹这么紧,那能好得起来嘛,而且这屋子一点不通风,好好的人也被憋坏了。 宛桃摸了摸林小苗的手,她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唯有希望白发道长说的是真的,让她的福气能感染到林小苗,让她能快点好起来。 走的时候,宛桃忍不住说了句:“别把小姑姑裹得太紧,被子盖一层就够了,屋子也要偶尔通风。” 林老太将宛桃说的话奉为圣旨,赶紧的就去办了,因为心里太担心林小苗,她一点没主要到宛桃作为一个还未满两周岁的小娃娃,说话未免太流畅了,又或许她打心底里认为带着福气的人总是与众不同的,这也没啥好大惊小怪的。 当天晚上,林小苗就睁开了眼睛,起来就嚷嚷着饿,林老太高兴得不得了,赶紧的就让林大壮去买了肉,她亲自下厨给林小苗做了肉粥。 事到如今,林老太已经完全相信,宛桃就是家里的福星,所以专门给林小苗做的养病粥,她也没忘了端给宛桃一碗,秦氏看到了,又忍不住在背后叨叨了半天。 宛桃也被惊到了,不会白发道长说得是真的吧,她无论如何也没法相信这种事情啊,或许这是碰巧了吧,那林小苗这几天喝的药也不是白喝的啊,没准,是本来就该醒了呢。 她自己心里纠结得不行,不过所幸林小苗醒了,到底是怎么醒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皆大欢喜。 林家的气氛顿时松缓了许多,林老太破天荒的主动买肉给大家加餐庆祝,林家人都喜气洋洋的,都感觉跟提前过年了似的。 这个时候,林梅却躲在屋里,窗子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在这样的黑暗里,努力地睁大眼睛,缩在床上,紧紧地抱着自己。 林小苗落水的场景历历在目,所有人都觉得这纯属一场意外事件,但她知道,这并不完全是意外事件,林小苗被挤到河边的时候,本来不会掉下去的,是她忽然恶向胆边生,伸手推了林小苗一把。 章节目录 第107章 林梅 她当时怎么想的,现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家里,她除了讨厌宛桃,也讨厌林小苗,明明她已经十岁了,比林菊还要大得多,却整天啥也不干,就知道玩,林老太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在她面前。 忽然生出的邪念,她其实也没想到林小苗会掉进冰窟窿里面,会昏迷那么多天,还有可能变成傻子,等她从那惊吓中慢慢清醒过来,开始跟其它人一起盼着林小苗快点醒过来,但是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件事情,当时情况太混乱,别的人都没注意到,但是林小苗自己会不会知道是她推的? 她越想越害怕,如果是这样,那林老太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她,还有谁会护着她呢?她可能要被扫地出门,甚至会被卖掉! 林梅这些天快被这个想法折磨疯了,开始希望林小苗最好疯了,那样她就不会记得这件事情,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可是她的念叨显然没有奏效,尽管昏迷了三天,林小苗还是醒了过来,还半点事没有,全家都喜气洋洋的,只有她像是忽然迎来了世界末日。 门吱呀地响了一声,林梅一抖,吓得往床里面一缩。 进来的是林菊,屋里漆黑一片,她很奇怪,这大白天的拉什么帘子,等走近才发现林梅缩在床上。 她有些懵:“你怎么了?马上快要吃饭了,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这几天林梅都怪得很。 林梅抬起头,眼泪忍不住啪一声掉了下来,林菊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末了她终于哽咽着问林菊:“小姑姑醒了?可有说什么?” 林菊更懵了:“小姑姑说什么?没说什么啊,她才刚刚醒。” 林梅垂下头不说话了,林菊想起林小苗出事那天,林梅跟他们一起打闹,以为她是担心这个,心里一软,坐到她身边安慰道:“没事的,那天奶奶训斥我们也是因为着急了,这又不能怪你,奶奶也是讲道理的人,你不要担心了。” 这段时间,林梅故意跟林菊疏远,林菊心里难受,但是林梅是她妹妹,再怎么样,她也不可能放手不管的。 林菊的手很暖,林梅好像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抽噎个不停,林菊简直不知道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看她哭得又心疼,只能将她搂在怀里哄。 林梅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床上休养了几天之后,林小苗就待不住了,非跟林老太闹着要出去玩,林老太因为她落水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怎么也不松口,也不出去串门打牌了,整天就待在家里,盯着林小苗才能放心。 于是,母女俩吵吵闹闹的让家里很是热闹,丝毫也没有提到关于林梅的事情,林小苗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若是知道,肯定第一时间就嚷出来了,如此揣揣担心了几日,林梅才放下心来。 但她这几天的反常行为都落在宛桃眼中。 章节目录 第108章 冰释前嫌 林梅平时就不怎么活泼,但这几天安静得有些过于反常了,整天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因为那天林小苗落水的事情总让宛桃觉得有些怪,她这才尤其注意了一下林梅的动向。 这么一分析,估计那件事情真的跟林梅有脱不开的关系。 在院子里碰到的时候,宛桃不经意地抬头看林梅,她的眼睛很漂亮,很大很亮的杏眼,林梅刚一碰到宛桃的视线,心里就陡然一惊,分明才是个不满两岁的小孩子,那了然的眼神就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 她忍不住别过脸,快步走开了。 宛桃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林老太高兴之余,也没忘了宛桃这个“大功臣”,这几天做给林小苗补身子的东西,都先端给宛桃。杜氏瞧这一碗碗鸡汤,一碗碗鱼汤,一碗碗肉汤的,都有些心惊胆战了,林老太这忽然变这么大方,简直让人有些惊恐:“娘,宛桃她还这么小,哪里能吃得了这么多啊,这都拿去给小苗吃吧,再要不然,四叔他读书费脑子,也要好好补补。” 林老太摆手:“这就是给宛桃吃的,你别管旁人,那宛桃要是吃不了,就你帮她吃,你绣花辛苦,也要补补。” 杜氏是福星的娘,可不也得好好照顾着嘛。 林老太送了东西过来,自己还挺高兴,乐淘淘地走了,宛桃瞧了一眼那满满都是肉的鸡汤,却没啥兴趣了,她这几天吃了太多的肉了,便嘟着嘴跟杜氏撒娇:“娘,我不想吃了,你吃吧。” 杜氏也不想吃了,在林家生活确实挺缺肉的,但这几天补得有些过头了,正巧这时候林竹抱着蹴鞠进来了,这蹴鞠是上回林大树回来给林竹带的,他不知道怎么玩,却整天抱在怀里,一刻也不愿意撒开。 于是这碗肉便顺理成章地进了林竹的肚子里。 这也是为什么林竹特别喜欢到三房来玩的原因,好像一见到三婶和宛桃就有吃的,而且三婶还温柔,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娘那样整天凶巴巴的,还小的林竹搞不清楚太复杂的东西,只觉得待在自家屋子里,没有到三婶屋子里松快。 林小苗掉进冰窟窿的阴影渐渐散开,但是杜氏还是清楚地记得那天的事情,林小苗掉下去之后一圈小孩子都慌了,她冲出去的时候,林菊一手拉着林竹,一手拉着宛桃,紧张地护着他们。 这种时候,她还知道护着宛桃,杜氏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欣慰,说实在的,秦氏和林大壮品行都不怎么样,但是林菊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心地也善良,知道疼爱弟妹。杜氏也愿意让宛桃跟林菊亲近,毕竟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宛桃身边,让她能有个可信任的大姐姐,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林菊洗完衣服,将衣服晾好之后,手已经冻得发麻,没有知觉了,她往手上吹了几口气,使劲搓搓,便赶紧想进屋暖暖身子,杜氏抬头正巧看到她,便招呼:“菊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章节目录 第109章 学绣花 林菊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声音细若蚊蝇:“三婶,有啥事吗?” 杜氏起身给她冲了杯红糖水,回头瞧见她居然还站在门口,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快进来啊,站外面做什么?” 宛桃趴在床上,甜甜地跟林菊打招呼:“大姐。” 林菊对她挺不错的,她也挺喜欢林菊这个姑娘。 看宛桃对她笑,林菊莫名地放松了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脚上踩上泥了。” 三房的屋子一向被杜氏打扫得干净整洁,林菊刚干完活,觉得自己身上哪里都不干净。 杜氏不由分说把她拉进来,按在椅子上:“你一个小孩子,天天想那么多做什么,脏了我再打扫,反正有宛桃这个皮猴子,没一天给我省心的。” 被到名的宛桃小朋友瞪大了眼睛,她分明很乖很听话了,哪里让她娘不省心了嘛。 林菊手足无措地端着红糖水,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摸到有些烫手的杯壁,有些绵密的刺痛感,还有些痒痒的。 林菊的手生了大片的冻疮,杜氏看到了,只觉得心里一疼,起身去给她拿了一盒子冻疮膏,她小的时候手上会生冻疮,通州城里有一家药店做的冻疮膏很管用,上回杜清敏来看她的时候,给她带了几盒。 林菊不错所措地看着杜氏:“三婶,我不要这个,这个怪贵的,你留着用吧。” 杜氏嗔怪道:“让你拿着就拿着,跟三婶客气啥。你拿回去自己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涂一点,尽量别沾凉水……”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林菊她怎么可能不沾凉水,手几乎整天都在水里泡着。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目光怜爱:“你怎么不来跟我学绣花了,林晴都能自己绣出帕子来了,我看进步不小,你还是做姐姐的,不能落下了。” 林菊踌躇着抬起头,略有些哽咽地问道:“三婶,你还愿意教我吗?” 杜氏被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痛,道:“我什么时候说不教你了,只是你忽然不来了,我其实早就想找你说说话了。” 林菊不想放下刺绣,但是自己琢磨,去问林晴,终究是收效甚微,看着林晴进步越来越快,她心里又焦急又难受。 她眼睛微红:“我真的没脸来跟三婶学了。” 杜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之前她确实有些迁怒林菊,但是这其实不关林菊的事情,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一直很努力的生活着。 她叹道:“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以后还是来跟我学绣花吧,不说能学怎么样,起码掌握了一技之长,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她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林菊又红又肿的手:“你的手现在不能学,等冬天过了,天气暖和些再说。” 林菊连忙道:“没关系的三婶,我可以学的,我等会用热水洗洗就没事了。” 好不容易又能学了,她一天也不想耽误,况且,她内心深处也怕过段时间杜氏又不教她了,她那个娘和妹妹,没准什么时候又做出些蠢事来,能多学点就多学点吧。 章节目录 第110章 回来迟了 杜氏叹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真是个傻孩子。” 天气越来越冷了,因为林小苗的事情,杜氏现在还心有余悸,也不怎么让宛桃出去玩了,她只好在院子里打转,后面还跟着林竹这个跟屁虫。 对于林竹整天跟在宛桃后面这件事,秦氏其实是不大高兴的。 她的儿子那可是林家长孙,怎么能整天围着个小丫头片子转,但她拎着林竹耳朵教训了几次,也没什么成效,林竹依旧坚持不懈地跟在宛桃身后,见到杜氏的时候乖巧得不得了,完全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秦氏气得不得了,但是完全拿这个不长记性的屁孩子没法子。 一转眼快到祭灶了,到了今天就差不多正式准备过年了,宛桃拿着杜氏买的祭灶糖,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啃,一边期待地瞅着外面。 林老太时不时出来看一眼,唠叨几句:“这不是说今天肯定能回来的吗?怎么这时候还没动静。” 今天林大树和林大壮照例是要回来的,家里人早就开始翘首以盼了,杜氏今天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几个月没见到丈夫了,她心里念着,知道在外面做工苦,担心林大树吃不好睡不好,每次做工一回来,就能明显看出来瘦了许多。 她绣着花,心里又有些焦躁,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结果到了中午,两个人还没出现。 一家子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了,好菜在厨房里备着,他们没回来,就没动那些肉菜,袁氏下厨随便炒了几个素菜,她手艺也还算可以,但是今天心里挂念着林大能,盐的准头没拿捏好,一盘菜咸了一盘菜淡了,尽管需要拿杯水调节一下才能吃下去,也没人吭声。 倒是秦氏嘀咕了几句:“这男人还没回来呢,菜就炒不好了。” 林大壮戳了戳她,示意她别乱说话,林老太这会儿正心烦着呢,怎么这人非想不明白要往枪口上撞,等会自己挨骂就算了,连累他就不好了。 秦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吃完了饭,等到下午,林老太总算坐不住了,跟林大壮说:“你去看看,看他们回来没?” 林大壮踌躇道:“我哪里知道他们在哪里啊,两个大男人,也许看到什么好玩的耽搁了吧,再等等吧。” 林老太顿时火冒三丈:“让你去做点事也叫不动,整天在家里躺着也就算了,走这点路还要推三阻四的,你干脆连饭也别吃了!” 刚才还提醒秦氏别不知好歹撞枪口上的林大壮,这会儿自己撞枪口上了,虽然他还有话想辩驳,但是看到林老太吃人的目光,他还是识趣地把话咽下去,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今天林老太倒是很破天荒的关心了一下二儿子和三儿子。 这样又等了一下午,杜氏也坐不住了,准备自己出去看看的时候,两道疲惫的身影踏着刚刚降临的夜色走了进来。 融融的灯光映在林大树脸上,他歉意地朝杜氏笑笑:“今天有些事耽误了,回来迟了。”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受伤 林大树脸上都是胡茬,头发蓬乱,衣服上都是泥垢,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拉他进屋,碰到他胳膊的时候,林大树忽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杜氏感觉到不对劲了,心里一沉:“怎么了?” 林大树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就是胳膊不小心受了点伤,不严重,去找郎中包扎过了,很快就好了。” 他尽量将情况说的轻些,却还是看到杜氏迅速的红了眼眶,他顿时手忙脚乱:“我说的是真的,就是不小心被石头砸了一下,我砸到了胳膊,二哥砸到了腿,但是都不严重,郎中说没伤到骨头,要不然我们俩也回不来啊。” 杜氏又心疼又害怕,扑到他怀里,林大树嫌弃自己身上脏,本来想洗洗澡换个衣服再抱抱媳妇的,但媳妇扑过来岂有推开的道理?林大树将手放在媳妇腰上,想着,算了,大不了等会帮她洗衣服就是。 宛桃坐在榻上,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欢喜,担忧的是不知道林大树的胳膊是不是真的没事,欣喜的是自家爹娘感情这么好,她看着高兴,虽然她这个小电灯泡被忽略了,她还是托着下巴,一脸姨母笑。 杜氏抽噎道:“这太危险了,我不管,你好好在家里养着,以后不许出去了,你要是出事了,我跟宛桃怎么办?” 林大树摸摸杜氏的头发,哄着她:“我这不是没事嘛,真的没事,你瞧着吧,不要几天我又能自由活动了。” 杜氏替他将棉袄脱了,厚厚的绑带露了出来,她轻轻地摸了一下,眼睛又忍不住酸了,伤的这么严重,肯定很疼吧,这个傻大个,好像什么事都顶得住似的。 林大树坏笑:“要是心疼,晚上就多陪我一会儿,不要没一会就喊累了。” 杜氏的脸刷一下红了,瞪了他一眼,真是的,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思说这么不正经的话。 宛桃将视线投向别处,装作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袁氏正坐在屋里梨花带雨,她像棵藤蔓一般,一定是要依附着谁才能活得下去,嫁给了林大能之后,她整颗心都在丈夫和女儿身上,林大能不在家,她就整日盼着他回来,结果他是带了伤回来的,袁氏又是心疼又是后怕,这砸到腿的事情可不算小,万一留下后遗症了,万一变成瘸子了呢?她小时候家附近有个瘸子,大人小孩没事都取笑他,一把年纪了还没找到媳妇。 林大能躺在床上,心里也苦,只能笨拙地安慰她:“郎中都说了没事了,这大过年的,等会娘看到了又要说你了。” 袁氏哪里憋得住,眼泪还是一串串往下掉:“这活太危险了,以后不去了。” 林大能解释:“这就是个意外,三哥干了这许多年了,不还是好好的,说起来都怪我,是我笨手笨脚的把那块石头扒拉下来了,还是三哥拽了我一把,这才只砸到腿的……” 话音刚落,袁氏哭得更厉害了,听他这意思,要不是林大树在,那后果还会更加严重,要是真的,她估计也活不下去了,哪里能受得了那种刺激。 章节目录 第112章 特殊待遇 林大能有些后悔把这话说出来了,他笨嘴拙舌的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袁氏,正手足无措之际,林晴端着碗进来了:“娘,你别哭了,等会奶奶可能要进来,爹这不是没事么,这大过年的。” 袁氏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心里就是又惊又怕,止不住眼泪。 林晴叹了口气,将碗递给林大能:“奶奶让我端的红糖水过来,爹你喝了暖暖身子。” 晚饭还没做,一家子见林大树和林大能带着伤回来,也没人惦记着吃饭了,袁氏看了看天色,这才拿帕子抹了抹眼泪:“我去做饭吧。” 林晴皱了皱眉头:“娘,这顿饭是轮到大伯母做的,你怎么又忘了?” 袁氏讪讪道:“你大伯母这不是没进厨房么,等会要是因为这个吵起来的话,大过年的多不好。” 林晴啪一声把门关上,不悦道:“你总是这样,大伯母都觉得理所当然了,你看她平时进过几次厨房?就这么耗着,看最后谁挨骂。” 袁氏还要再说,见林晴气势汹汹的,也只好闭了嘴。 林老太见两个儿子负了伤回来,心里也不是滋味,分别去各个房里看了他们,一回头,厨房还冷锅冷灶的,大房的门关得紧紧的。 她顿时火冒三丈,啪啪啪地砸了几下门:“老大媳妇!窝屋子生蛋呢?今天你烧饭你不知道啊?” 今天大房两口子的心理可谓是微妙,林大壮既羡慕林大树和林大能挣钱回来,又不想受累,这下好了,这俩负伤了,他无比庆幸,幸好自己没去,可真是明智啊。 秦氏呢,她更加幸灾乐祸,杜氏和袁氏总是有礼物,她啥也捞不着,每次这种时候,她都要默默生闷气,这下可好了,谁也不要炫耀了,她男人再没用,这不是好好的没受伤嘛。 所以大房的气氛竟然还莫名的轻松。 林老太砸门,秦氏愣了一下,林老太的火越来越大,声音都快将房顶震塌了,秦氏只好去开了门,对着林老太要吃人的目光,她讪讪道:“二弟妹呢?” 林老太叉着腰骂她:“今天轮到你做饭了,你问她做啥?赶紧给我滚到厨房去,谁家媳妇有你这么懒,成天屁事不做,就想着把事情推给旁人!” 秦氏被骂得不敢吱声,心里却很不服气,袁氏不是挺自觉的,经常会主动去做饭,今天这是怎么了?男人回来了,腰板就硬了? 老太太看着她,她不敢反驳,只好不情愿的去厨房下面条去了。 林大壮往塌上缩了又缩,生怕老太太看到他,把战火波及到他身上,林老太站在门口扫了他一眼,心里越发烦,甩了个白眼就走了。 林大树和林大能的伤其实不算重,只是林大能伤在了腿上,是林大树一路搀回来的,林大树第二天就在院子里晃了,毕竟是伤员,所以林老太这几天对他态度添了几分和蔼,让林大树心情好极了。 不过几天之后,林老太发现林大树并没有什么问题,很快就能行动自如,而且还跟宛桃,林竹二人在院子里追着跑,中间不小心破坏了一只鸡笼,便当机立断,迅速对林大树调整了态度,一如往常那般嫌弃。 章节目录 第113章 绣花 林大树挠挠头,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们兄弟几个都是这样被嫌弃着长大的,这几天真算是赚了,再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会真的在意这个。 林大能也觉得没什么,只是袁氏看在了眼中,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她一向认为,这家里,秦氏生了个孙子,杜氏生的虽然是个女儿,但杜氏自己有钱,只有自己,没杜氏有钱还没秦氏能生孩子,嫁进林家这些年了也只生了林晴一个。 所以袁氏在林老太跟前尤其小心翼翼,但凡有点什么不对劲,她都要在心里计较半天。 林大树被杜氏强迫在床上躺了几天,早就觉得痛苦万分,这些天在外面同孩子们玩耍倒是觉得还不错,所以他很诚恳地建议林大能也出来走一走。 林大能便跟着林大树出去走了走,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腿好了许多,其实这些天他一直陷在一种惶恐之中,生怕那个郎中只是捡好听的说,生怕自己的腿真的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结果今天出去一走,明显已经感觉在恢复,这让他心情十分畅快。 结果高高兴兴地刚进门,就见袁氏坐在炕上,边叠衣服边发呆。 林大能咳嗽了一声,袁氏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来扶他:“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看来还是听三弟的没错,没事可以出去走走。”他自己轻轻锤了锤腿,然后抬头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大嫂又给你气受了?” 袁氏叹了口气,道:“没有,就是,就是我这心里...” 她顿了一下,坐到了林大能身边,一边帮他捶腿一边道:“就是我见娘这几天好像对你不太满意似的,我在想,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俩没生儿子的缘故。” 林大能被袁氏的发散性思维搅和的有些懵,他挠了挠头:“这是谁跟你说的?娘从来也没说过这事啊,那三弟家里不是也只有宛桃一个?” 袁氏循循善诱:“可是三弟妹不是有钱吗,没事还能买什么东西给娘孝敬孝敬。” 他被袁氏说得有点紧张,挠着脑袋想了会儿,道:“可是娘也没说啊...” 袁氏叹道:“都坏我不争气,没能跟你生个儿子。” 林大能对儿子倒没什么执念,林晴现在会绣帕子,他还能时不时出去挣钱贴补家用,已经觉得生活无比幸福满足。 袁氏这么一分析,两个人一起进入了迷茫和慌乱中。 林晴简直受不了她这对惯会胡思乱想的父母,她一边绣着帕子一边跟宛桃抱怨:“真不知道他们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奶奶不就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吗,他们不知道咋的又绕到生儿子上面去了,简直跟他们说不明白。” 宛桃对绣花不感兴趣,但也不妨碍她尤其喜欢和欣赏绣花的技艺,林晴确实很有天分,已经绣得很有几分意境了,知道她的帕子被卖出去了,林晴高兴得不得了,这几天眉眼都带着笑。 章节目录 第114章 看书 宛桃心想,没准是他们自己就想生儿子呢,这几千年的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袁氏这么心惊胆战的,其实也不能太苛求于她。 只是她满脑子的思想想跟林晴好好交流来着,只是作为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讨论的太深入显然不符合人设,她只好讲话憋了下去,轻轻地拍了拍林晴的手,当做安慰。 林晴噗嗤一笑:“你这小娃娃才这么一点儿大,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林菊动作麻利的将家务事做好,赶紧擦擦手,也过来绣花,这里过年的传统,大年初一到十五之间不能动针线,现在不抓紧,就有有那么长的时间不能学了。 于是林晴又把同样的话,跟林菊复述了一遍,林菊正在绣一朵花的花蕊,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是整朵花传神的重点,林菊很是仔细地落下一针之后,抬头道:“我也没看奶奶对竹子哪里特别喜欢了,倒是最近,她更喜欢宛桃了。” 不过话说回来,看看自己流着鼻涕跟炭球似的弟弟,她都觉得辣眼睛,哪里有白白嫩嫩的宛桃好看呢,说实在话,她也更喜欢宛桃一点。 正在不屈不挠跟在宛桃后面的林竹,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无辜地揉揉鼻子,眼看着宛桃跑远了,便又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林竹渐渐长大,追踪能力也在逐渐提高,宛桃意识到甩掉他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便叉着腰气呼呼地看他:“我要去四叔那里看书,你跟着去做什么?” 林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道:“我也去看书。” 宛桃刚才还态度强硬,看见林竹露出这种表情顿时心软,意志并不坚定地梗着脖子道:“你知道看什么书?” 林竹上前一步,扯竹宛桃的衣角:“我跟桃桃一起看书。” 林竹叫她的名字还不太利索,在宛和桃中,他果断的选择了桃字来称呼宛桃。 宛桃最终心软,带着个小拖油瓶去找林初墨去了。 一进林初墨的书房,就感觉仿佛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连风拂过脸颊的速度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林初墨正拿着一本书在看,旁边的粗青瓷茶杯里,一缕袅袅的轻烟正慢慢地浮动上来。 见宛桃来了,林初墨朝她笑笑,然后随手抽出一本札记,主要是描述各地的风土人情和有趣的故事,林初墨见宛桃喜欢看这本,于是将这本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宛桃一来他就拿给她。 宛桃把书接过来,其实这本书她已经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了,是很有趣的一本书,她瞧着书架子上好像有这本书的同款,于是犹豫着要不要去换一下,林竹乖乖地坐在宛桃身边,一声不吭。 林初墨刚刚看完一章,也想休息会儿,抬头看见黑炭似的林竹挨着宛桃坐得那么乖,他拿着杯子,杯子里冒出的水汽漾开,他眼睛里带了几分笑意:“竹子也想看?” 林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涩地嗯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115章 回娘家 这倒也是奇怪,林初墨曾见林竹在秦氏身边的时候,十足的淘气,秦氏拿着扫帚满院子追着他跑,林竹倔得不行,蹿得跟只松鼠一样,怎么在宛桃身边就这么乖。 他便也从书架子上给他抽了一本书,不过一会儿,他再抬头看的时候,宛桃倒在认真看书,林竹的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了。 这么大的孩子,看不懂,不想看,都是正常的,可宛桃确实跟其他孩子不一样,拿着书也确实是像看得很认真,似乎是真的能看懂。有时候看到有趣的地方还笑,眉眼弯弯的,可爱极了。 林初墨以前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他们多是喜欢到处疯跑,还不听话,特别是林小苗,小的时候那叫一个淘气,成天扯着嚎哭,给林初墨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但现在看看宛桃,又看看林竹,他不仅觉得宛桃可爱,也爱屋及乌的觉得林竹可爱。 他嘴角带了几分笑意,继续低下头看书,窗外那片茂密的竹林不时送来清香的味道,雪中的竹子越发的苍翠。 热热闹闹的又过了一个除夕,今年林大壮和林大能虽然是负着伤回来的,但是工钱还比往年多些,东家看他们受伤了,不免就比平时大方了那么点,于是林家年夜饭依然很是丰盛。 初二那天,照常是要回门。 跟去年不一样,今年杜氏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眉眼里都是笑意,忍不住就开始哼起小曲儿来了,她许久没见爹娘和大哥,心里很是想念,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去看他们。 宛桃一家出门的时候,大房一家还在屋里磨蹭。 林大壮算是一点也不想去秦家,但毕竟是风俗和礼节,他又不好直接就说不去了,索性就躺在床上面朝里,一副不反对也不配合的样子。 秦氏气呼呼地坐在一边,她内心深处也是不想回去的,每次回去似乎都要生一肚子气,但是无论怎么硬着头皮也还是要回去啊,这大过年的,哪家姑娘不回娘家? 林菊受不了屋里的氛围,出去打扫院子去了,林梅缩在床上一声不吭,林竹则闷闷不乐,宛桃跟三婶出去了,他这可跟谁玩啊。 林老太路过大房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这都快中午了,这一家人还在这磨蹭啥呢,该不是准备吃了中午饭再走吧,她中气十足的站在门口嚷:“老大家的,怎么还不快走?” 秦氏嘟囔道:“这不是他不走吗?我都催一上午了。” 林大壮瓮声瓮气道:“那不是去了连饭都吃不饱吗,谁还乐意去啊。” 林老太懒得掺和他们的事,秦家那德行她也清楚,瞧着他们没有动身的意思,就去敲了二房的门,让袁氏今天回娘家。 袁氏本来都准备系上围巾去做饭了,听老太太这么说她愣了一下,她年年都考虑着家里来人没人做饭,便都在初三回去,怎么老太太反倒要求她今天回去了? 她疑惑道:“大嫂今天不回去吗?”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不要管他们,你们先回去。” 说完便扭头走了。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外婆家 袁氏有些茫然,往大房那里看了一眼,正对上秦氏愤恨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躲开,然后擦擦手回房去了,心里很是纠结,她既得听老太太的话,也不想得罪秦氏,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林晴听到了林老太的话,已经从炕上跳下来准备收拾收拾了,一转头看袁氏还在原地发呆,不由无奈道:“娘,你还在干啥啊,奶奶让我们今天回去就今天回去呗,快点收拾东西了。” 袁氏惆怅:“每年都初三回去的,今年不知道大嫂那里出了什么事,要不然,要不然还是我去问问劝劝,让他们先去吧?” 林晴气得不行:“奶奶既然这么说你就这么做便是,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干嘛总是害怕大伯母!” 袁氏苦着一张脸道:“都是一家子,凡事不要想着怎么占便宜,吃点亏也没啥关系。” 林晴更气了,皱着眉头反驳:“可是大伯母算什么一家子,她整天就想着怎么占我们便宜,你看她敢欺负三婶吗?不就是欺软怕硬的人吗?” 袁氏道:“不许那么说长辈。”她解下围裙,“我还是去跟大嫂商量一下吧。” 林晴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知道没法说服袁氏,她便扭头去找了林老太,林老太其实不爱管这些事情。秦氏整天偷奸耍滑,把事情推给袁氏做,她心里门儿清。但只要袁氏自己乐意去做,她是不会管的,袁氏自个强硬不起来,是她自己的问题,老太太不会去多管闲事。 但是林晴求来了,林老太也实在厌烦袁氏的优柔寡断,就跑去吼了一嗓子:“还不快点收拾东西走,要是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 袁氏被吼得虎躯一震,再也顾不得秦氏,立刻收拾收拾东西,一家三口就赶紧的出发了。 这下秦氏是真的走不了了,眼睁睁的看着老二一家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差点就要气炸了。 林大壮却大感满意,这么大冷的天,他才不想走那么远还跑去受气呢,最好拖着拖着以后都不用去了。 三房一家子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林大树早就跟张大叔打好招呼,早上用他们家的牛车,寒风肆虐,吹在人脸上跟刀割似的疼,其实是不适合坐牛车的。 但是走路毕竟太远,林大树跟杜氏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坐车去,不过出门前都套上了厚厚的衣服,特别是宛桃,裹得就跟一个喜庆的红球似的,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牛车轰隆隆地驶过青石板的巷道,时间还很早,阳光倾斜着撒在地上,映着还没融化的积雪,宛桃被林大树裹在怀里,不仅不冷,还热得要冒汗了。 孙氏站在门口等他们,青色的小袄跟眼前青色的砖瓦融合在一起,外婆到了这个年纪依然那么有气质,难怪杜氏会那么好看。 杜氏嗔怪道:“娘,这么大冷的天,你还在外面等着。” 孙氏将宛桃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蛋:“这还不是想我家宛桃了吗。” 章节目录 第117章 恶意 宛桃也凑上去在孙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孙氏顿时眉开眼笑,感觉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一般。 这次回来,因为误会解开了,所以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只有郑氏依然不大高兴的样子,并且连带看宛桃也不顺眼。 宛桃也不怎么在乎郑氏的想法,她又不是银子,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小娃娃杜明和杜诚却很喜欢软萌软萌的宛桃小妹妹。特别是杜明,她一向嫌弃自己弟弟成天在地上乱滚,身上脏兮兮的,哪有妹妹可爱。 杜明蹲下来,很耐心地哄着宛桃:“你想玩什么游戏?老鹰捉小鸡怎么样?” 宛桃只想安静地待着。 她笑眯眯的:“我不想玩,我想去吃点东西。” 杜明宠溺一笑:“那行,姐姐带你去吃东西。” 宛桃其实想说:“我想自己去吃东西,你们两个小朋友才适合在一起玩。” 但对着杜明热切的微笑,这话也实在是说不出口。杜诚在后面吮吸着手指,嚷道:“我也要去!” 杜明翻了个白眼:“那你就去呗,还跟我说干嘛。” 杜诚气呼呼的:“你要是敢不带我玩,我这就去跟娘告状,让娘教训你!” 杜明不甘示弱:“那你去啊。” 她才不怕呢,杜诚有娘做后盾,但爹可是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的。 杜诚气得不行,气呼呼地就要向杜明冲过来,结果刚迈出几步,脚下一滑,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三个人都愣了愣,杜诚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很快,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郑氏冲了出来,赶紧把自己儿子抱在了怀里哄,心疼得不得了:“这是怎么回事?” 杜诚抽噎着还不忘告状:“姐姐不带我玩...” 杜明还拉着宛桃的手,傻站着不知道说啥好。 郑氏气极,眼神在宛桃身上剜过:“让你好好带着诚诚,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杜明下意识分辨道:“我没有不带着他玩,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郑氏瞪着她道:“你要是拉着他,他又这么能摔倒?自己的兄弟不知道照料,却去管别人家的孩子,你怎么跟你爹一个德行?” 杜明愣了一下:“宛桃不是别人家孩子,她是姑姑家孩子。” 郑氏越发生气,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起来:“怎么就不是别人家孩子,你姑姑也是别人,人家把你当外人,就你还眼巴巴的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宛桃惊讶地抬头看她,她简直不能明白,郑氏为啥对他们一家有这么大的恶意,以至于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都能说出这样的话。 郑氏对上宛桃漆黑的眸子,噎了一下,这不像是一个两岁的孩子随意茫然的一眼,她好像真的听懂了,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郑氏意识到自己被这么小的孩子镇住,心里更加不舒服:“看什么看,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郑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宛桃回头一看,是杜清敏,杜氏站在杜情敏身边,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章节目录 第118章 买院子 被这么一吓,杜诚立刻止住了哭声,郑氏没想到他们会站在门口,又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一时间也愣住了。 杜清敏铁青着脸将宛桃抱起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进门去了。 杜氏拉着杜明跟在后面。 杜清敏真的气坏了,前几天,他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郑氏不要找茬,他跟妹妹从小一块长大,妹妹又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这么多,她所经历的苦难,自己没法帮她,已经足够愧疚,怎么还娶个妻子就知道找她麻烦呢。 不想即便说了也完全没用,郑氏是小官之女,近些年来倒渐渐没有以前的气质和风范了。 杜清敏踌躇了半天,跟杜氏说:“你嫂子近年来脾气和性子越发不好了,那些话...” 杜氏抬头道:“没事的,那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大嫂...”她顿了一下,“她不喜欢我,我也没啥办法,但是你也不必为了我跟她起争端。” 她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很少,真正要陪着大哥一直走下去的是大嫂,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心里产生什么隔阂。 杜清敏心里沉重又无奈。 宛桃被杜明牵着手走,心里还在回想那段话,郑氏那话尖酸刻薄,但是能说出这种话,大概也不是信口胡诌,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也许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郑氏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比之前沉默了许多,遇到杜氏一家人多是避开,等林大树一家快要离开了,她才从房间里出来送一送。 郑氏固然让人觉得挺可气的,但是她对于林大树一家里来说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人,总体来说这次回娘家还是挺开心的,临走的时候杜氏看着孙氏红了眼眶,自己嫁出去了,回来的次数比之前在元府的时候还要少,每次回来都觉得爹娘更苍老了许多。 孙氏也舍不得女儿和外孙女,心里又酸又涩,但看着女儿红了眼圈,她又忍不住嗔怪:“都多大了,都当娘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没事经常回来,跟大树好好过。” 她不舍地亲了亲宛桃:“多带宛桃回来给我们看看。” 走了好远,杜氏才掏出帕子擦眼泪,林大树往杜氏身边凑了凑:“媳妇,以后咱多回来看看,你就别难过了。” 杜氏叹道:“哪儿能呢,平时有忙不尽的事情要做,去年我也想着要经常回来看看,结果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就一直耽搁着。” 两人沉默了几秒,林大树把宛桃向上抱了抱,道:“那我努力攒钱,争取早点能在这里买个属于咱们的院子。” 这已经是林大树和杜氏第二次讨论到买院子的事情,虽然他们的实力离这个目标还很遥远,但这好歹是新生活的方向,好像一想到它就浑身有劲似的。 回到家,才发现大房一家子在家,秦氏满脸的不高兴,秦氏家离得远些,往年都是天快黑的时候到家,今年怎么这么反常。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林宛晨 杜氏去看了林老太,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林大树一边脱鞋一边道:“年年回来都要吵几天,不回去也好。” 杜氏将宛桃穿在外面厚厚的那层衣服扒掉,道:“他们又不是不回去了,只是今天没回去罢了。” 林大树笑:“我看够呛。” 果然,第二天,林大壮还是不愿意去,秦氏在初二的时候几乎跟他吵了一天,但是竟然毫无成效,最后只得自己气呼呼地带着三个孩子回去了。 十五一过,日子就过得飞快了,转眼又到了宛桃的生日,正是桃花烂漫的时候,宛桃又长大了一点,杜氏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她换上新衣服臭美得不行,屁颠屁颠地跑去给林初墨看。 林初墨微笑着看蹦蹦跳跳的宛桃,她时时刻刻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一般,光是看着她,就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在这里已经度过了两年的时光,宛桃逐渐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上辈子的事情在记忆中渐渐遥远,好像自己生来就是林宛桃一样。 时光悠然,林家在小村子里生活得很平静,虽然秦氏仍旧时不时找茬,但总体来说掀起不了什么大浪,在杜氏和林大树的庇护下,宛桃生活得很是平静惬意。 宛桃四岁的时候,午饭做了一盆鱼汤,杜氏正在吃饭,那鱼汤的味道钻进鼻孔里,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最近这种干呕的感觉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是做过娘的人,挺熟悉这种感觉代表什么。 林老太便让林大树去请了石大夫过来,果不其然,杜氏又怀上了。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林大树都快高兴疯了,也不顾林老太就在跟前,抱着杜氏转了好几圈,毕竟是添丁进口的喜事,林老太只是翻了个白眼,嘱咐他们要小心,前三个月最是重要,可不能冒冒失失的。 袁氏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这么多年都没动静了,她一直认为因为自己没生儿子,林老太对她是不满的,她满心希望能再怀上一个,还私底下问了不少偏方吃着,却一直未能如愿。 秦氏更是气得牙痒痒,她心里是知道自己多方面都不如杜氏的,但起码还有生孩子一项可以炫耀,这下好了,这杜氏又怀上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横呢。 秦氏对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感到十分忧虑。 林竹一向跟秦氏不在一个频道上,知道杜氏要给自己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倒是高兴得不得了,整天跟在杜氏身后转,俨然成了三房的小保镖。秦氏不知道为此生了多少次气。 十个月之后,杜氏生下了一个男孩,自从宛桃知道杜氏要给自己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宛桃就开始着手给他们取名字,因为宛桃福星的名头在林家人心中心照不宣,所以大家都很愉快地采用了她取的名字,林宛晨。 从此之后,宛桃身后又多了一个小尾巴。 章节目录 第120章 五年 一转眼,五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宛桃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肤白细嫩,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柔软黑亮的头发扎成一束,比小时候眉眼还要精致几分,生长在乡村,通身的气度却并不像一个乡村的小丫头。 林宛晨小朋友也三岁了,他眉眼生得跟宛桃很像,只是多了几分英气,小小的人儿气势稳重,连抓周的时候也沉着冷静,将所有的东西挨个扫一遍,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然后拿起一本书和一支朱笔,这样的时候,宛桃会万分怀疑他是不是其实也是穿越来的。 高智商生物林宛晨才三岁,已经很是鄙视整天只知道上山捉鸟,下河捞鱼的林竹了,林竹这些年是跟在宛桃屁股后面长大的,即便已经长到了这个精力过剩的年纪,还是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宛桃后面。 为此,林宛晨曾经很真诚地找过林竹谈话:“大哥,你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大男孩子,应该去找村里的男孩一起玩,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才应该跟着姐姐。” 林竹黝黑的面庞上显出几分困惑的神情。 林宛晨循循善诱:“你看柱子哥,铁蛋哥他们都跟你差不多大,他们整天都在一起玩,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别整天跟着姐姐。” 林竹扭捏不已,鼻子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可是我不想跟他们玩,我就想跟宛桃一起玩。” 林宛晨严肃起来:“听我的没错,这样才有男子气概。” 林宛晨才三岁,浑身就散发着让人信服的气势,林竹憋了半天,怀疑道:“那你不也跟着宛桃吗,跟得还很紧。” 林宛晨理直气壮:“那是因为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有这样的权利。” 林竹笑嘻嘻的:“我也是小孩子,你别把我当做七岁的大孩子看,你就认为我跟你差不多就成。” 林宛晨愤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这是从林初墨那里学来的话。 林初墨如今已经二十岁,今年就要参加童生试,他一直在村中赵先生那里读书,赵先生原就是依山村的人,二十岁考取禀生,二十二岁考取亚元,算是依山村一代传奇人物。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往上考直到当上大官,结果他这个时候却忽然回到了依山村当个教书先生,过得自得其乐,旁人问他,他也只说能力不够,再多的也不肯说了。 林初墨是赵先生的得意门生,他就跟依山村这个平淡无奇的蚌中孕育出的珍珠一样,这辈子能教出这样的学生,赵先生也觉得脸上有光。 林初墨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参加童生试,只是赵先生说,如此年少获取功名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他更希望林初墨能扎实基础,稳扎稳打,厚积薄发,不要被那些功名利禄蒙蔽了双眼。 林初墨非常敬重赵先生,便听取了他的意见,苦读了这么多年,才踏上求取功名之路。而且他的后盾林老太十分给力,林老太自己没什么文化,但是却很敬重读书人,也希望林初墨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章节目录 第121章 林小苗的亲事 对于林初墨一心读书,不问家中事,还要交束修的情况,秦氏时不时地就要表示不满,但碍于林老太的淫威,她也不敢说太多,总体来说林初墨还是在一种很和谐的环境下读书,不用考虑太多其他的事情。 二月份眼看着就要到了,林初墨即将启程前往通州城进行县试,林老太想了半天,决定自己和林大树陪着他一起去。过了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和院试,林老太打算去通州城租一间小院子,自己在那专门给他做饭,林大树对通州城里熟,而且得有个大男人陪着外出才方便。 家里的农活都交给林其中处理,林大树这一年主要是跟他们待在城里,替林初墨奔忙奔忙,闲暇时间可以去找找短工干干。 在临走之前,林老太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好,林小苗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她前两年就开始着手给她挑婆家,但是林小苗虽然被她惯得脾气嚣张,内里却很单纯,林老太怕她嫁出去受欺负,还得挑个家世像样的。 而林小苗自己是完完全全不想嫁人,在林老太的庇护下,她过得好好的,干嘛要跑到别人家里过日子,况且她根本还没开窍。 这一来二去的到现在也没挑出个满意的。 林老太想着,这在通州城里一耽误就是一年,到时候肯定没有精力来管林小苗的事情了,这一年过去林小苗就十六了,到时候几下一耽搁,成了老姑娘可怎么办。 于是替林小苗找婆家成了眼下的头等大事。 她几乎发动了身边所有稍微靠得住的七大婶八大姨,去给林小苗找合适的人家,林小苗抗议了好几次,翘着腿一边吃饭一边侃侃而谈:“娘,我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胡扯出来的,我就不想嫁人,四哥不是曾经说过吗,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要实现自己的,自己的那啥...” 她一时忘词,宛桃咳了一声:“自己的价值。” 林小苗一拍桌子:“对,就是自己的价值!我不想去嫁人生孩子,我觉得陪在娘的身边就是我的价值。” 林老太翻了个白眼:“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哪家姑娘长大了不嫁人?谁还能养你一辈子啊。” 林小苗真诚地看着林老太:“我不要你养着,我也干活,我今天就下地干活去。” 林老太又翻了个白眼:“我要信你才有鬼,这话你没说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也没看你哪次真的去干活了。”顿了顿又瞄了一眼她的脸:“就快要说亲了,好不容易焖白点,你别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老实在家待着。” 林小苗不乐意,吃完饭就跑出去撒欢去了,把林老太气个够呛。 宛桃捧着碗乐呵呵地看戏。 章节目录 第122章 人之初 林老太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不仅发动她的那些交好的老太太,连媳妇也交代了,要有合适的一定要给小苗介绍,杜氏点头应下,说是过几天就回家去打听打听。 吃过饭之后,杜氏一边绣花一边跟林大树商量这事,林大树对这些事情不大懂,他挠挠头道:“我看还是让小苗嫁在附近比较合适,就算家里穷点,那我们也能照应着,娘不是放心不下嘛。我就看跟小苗一起长大的那几个男孩子都可以。” 杜氏细细地绣完一针,然后抬头道:“首先小苗嫁那人人要好,还要考虑家里的情况,哪里有那么简单。” 林大树叹了口气,瞄了一眼正坐在一边看书的宛桃,小声道:“这眼看着宛桃也要长大了,让她嫁出去,我怎么舍得啊。” 杜氏瞪他一眼:“都没影子的事情,别胡说八道的。” 宛晨也捧着书在一边看,这是宛桃特意让林大树去买的启蒙书,一些简单的字和插画,插画无比粗糙,一般是联系那个字才能勉强辨认得出来,颇有些本末倒置的意味。 但即便如此,宛晨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听到爹娘的对话,宛晨放下手中的书,一本正经地看着宛桃:“姐姐,你以后不要嫁人了,我可以挣钱养你。” 宛桃刚看到精彩部分,只隐约听到宛晨叫她,便含糊地答了一声:“嗯?” 宛晨一把将小胖手按在宛桃的书上,另一只小胖手握成拳头,认真道:“姐姐,以后我挣钱养你,你不要嫁人了。” 宛桃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噗嗤一笑:“那你媳妇可不能同意。” 宛晨想了想,皱着鼻子道:“那我不娶媳妇了。” 宛桃被他认真的样子萌翻,好笑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是嘛,姐姐有这么重要啊。” 宛晨有些别扭,但还是点头:“姐姐最重要。”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立刻强调,“但是竹子哥肯定不靠谱,到时候媳妇一哄肯定就跑了。” 宛晨一直对林竹这么大了还整天跟着宛桃的行为颇有微词。 宛桃现在倒是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跟了这么多年了,不习惯也习惯了,她估计林竹在三房待的时间比在大房还要多。 她好笑道:“竹子哪里又惹到你了?” 宛晨软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沉痛:“他这么大了还不会背三字经开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就这么几句,我教他好几天了,他还是记不住。我两岁的时候就会背了。” 宛桃不禁为林竹掬一把辛酸泪:“他根本就不想看书,哪里能背得了呢。” 宛晨严肃道:“姐,你是不是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们都在进步,竹子哥自己不想进步,我们也不能放弃他啊,势必要赶着他进步,现在他也许会觉得痛苦,但是以后等他明白了,他会感谢我的。” 章节目录 第123章 三字经 才三岁的宛晨,严肃认真得像个教导主任,偏偏长得萌,说话声音更萌,他这么严明的逻辑和见解让宛桃觉得,以前自己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根本就没必要嘛。 宛桃只好默默地为林竹点了一根蜡。 在林家人眼中,宛桃是受了林初墨的感染这才识文断字的,至于为啥宛桃学起来这么容易,那身带福气的人就是不一样嘛。 宛晨是杜氏和宛桃启蒙的,杜氏本来打算等宛晨五六岁的时候再教他学这些东西,没想到人家两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宛桃有模有样地学三字经了。孩子既然对书感兴趣,那她没有理由不支持,宛晨这孩子比宛桃小时候还要聪明,杜氏和宛桃教了这一年,他就已经可以自己看懂一些浅显的文字了。 有宛晨做对比,秦氏看林竹,怎么看怎么心塞,这幸好还有个长孙的位置聊以慰藉,要不然秦氏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实在没啥盼头。 刚吃完饭,林竹被秦氏扯着耳朵带到屋里去,不一会儿又偷偷溜出来,直奔三房而去,宛桃正在教宛晨玩五子棋,早先用泥巴捏成不同的棋子的形状,在阳光底下晒干了,又被宛桃很细心地磨得很平,在纸上画上网格线,就成了一副五子棋子。 宛桃下棋不太在行,开始对上宛晨的时候,她美滋滋地赢了好几把,后来宛晨学会了,渐渐开始跟她势均力敌起来。 宛桃开始紧张起来,下棋不在行她也认了,要是输给三岁的小娃娃这就太丢人了,眼看着局势要反转,林竹一溜烟跑了进来,宛桃连忙将手中的棋子放下,问他:“你怎么跑出来的?我刚不是听大伯母在骂你吗?” 提起这个,林竹忍不住揉了揉红肿的耳朵:“谁知道她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啊,好不容易跑出来,我都不想再回去了。” 宛晨注意力还在棋盘上,他是个很有毅力的娃娃,开始不太熟悉规则,被宛桃虐得不行,他虽然气呼呼的,但并没有因此放弃,反而更加认真地琢磨套路,这眼看要上手了,见宛桃跑去问候林竹了,不禁不满道:“姐,该你了。” 宛桃灵机一动,拉过林竹:“我差不多把你教会了,你跟竹子玩吧,我去学绣花了。” 宛晨不乐意,而且还很奇怪:“你不是最不喜欢绣花的,娘整天追着你让你学你都不肯,怎么现在反倒要去了,反正得先跟我下完了。” 宛桃一本正经道:“下棋的过程本来就是一种乐趣,别太在乎输赢,才能体会其中的快乐。” 宛晨一愣,似乎觉得宛桃说得有几分道理,反驳吧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憋得小脸都有些红。 宛桃无比庆幸现在宛晨年纪尚幼,不管怎么样还是挺好忽悠的,将林竹扔在这里一溜烟就跑了。 林竹好奇地盯着棋盘看:“这是啥?” 宛晨将棋子重新收起来,道:“三字经那几句你背完没有?” 一提到这个,林竹就觉得头痛了,他有些心虚道:“没,没有。” 章节目录 第124章 玉树临风 宛晨恨铁不成钢:“那么简单的东西,我都教你几遍了?你这样以后怎么读书?” 林竹嘀咕:“我也没想读书啊,读书多无聊啊,还不如种地呢。” 宛晨恨不得将林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你怎么能那么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看四叔多受人尊敬,张先生多受人尊敬,你难道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吗?” 林竹挠挠脑袋,想了半天,为难道:“可是总得有人种地啊,我又不喜欢读书。”然后笑嘻嘻的,“我挣钱让你跟宛桃读书。” 宛晨被他这话说得一愣,心里涌上一些说不出的滋味,他一向觉得林竹又蠢又笨还黑,这一刻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些闪光的东西。 可宛晨才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他咳了一声:“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我们都要读书,你现在先把那几句背了吧,背好了我教你玩五子棋。” 因为被这玩意的新奇诱惑,林竹总算静下心来背了一会儿,坑坑巴巴的勉强过了关,宛晨心满意足,便认真地跟林竹讲起了规则。 但还没完两把,他就彻底失去了兴趣,原来还是这种高智商的游戏,这可不适合他,玩这个还不如去绣花呢。 他支支吾吾道:“今天的水还没打,我回去打水了。”便赶紧地溜了。 宛晨气得够呛,这一个两个怎么这样,刚刚燃起兴致就都跑了。 他想着这个家里只有四叔还靠谱,便想拿着棋盘去找林初墨来着,结果还没出门,便见林老太气势汹汹地站在院子里,看样子心情很不怎么样,他果断决定放弃这个想法,最近林老太不仅忧心林初墨的事情,还整日为林小苗感到担忧不已,千万不能凑过去做她的出气筒。 林老太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等林小苗回来,她真是气坏了,这几天让小苗在家里老实安分地待着,可是她就是不听话,中午林老太困极了,歪在炕上眯了一会儿,结果一睁眼,林小苗就没影了。 哪家这么大的姑娘还喜欢在外面乱跑的,林老太实在不知道自家这姑娘怎么养成了如此欢脱的性子。 林小苗自然是去找李二丫去了,李二丫比林小苗还大一岁,她现在也还没找人家,倒不是她娘挑剔,是她自己挑剔,找的人家中有几家条件还挺不错的,她硬是挑三拣四,说这不好那不好,根本看不上人家。 李二丫在家里也是被宠着的,她娘虽然心里焦急,但是也不愿意委屈女儿,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两个姑娘被家里逼得喘不过气来,有空就溜出来说说话。 李二丫坐在光秃秃的柳树旁边,满脸惆怅:“今天那满脸痣的媒婆又上门了,说是要讲杏花村张家,听说他那儿子又瘦又弱的,那能干活吗?偏偏那媒婆可真是会说,一张嘴将他夸上了天,还说什么玉树临风,这词是能随便用的吗?我看这么多人,也只有你四哥配得上这个词。” 章节目录 第125章 郎情妾意 林小苗没那惆怅的情绪,她躲出来单纯是因为林老太逼她太紧了,她虽然不想嫁人,但是抵触情绪也没那么大,最终林老太要是选好了人家,估计她还是得乖乖地嫁过去的。 她咬着草茎无所谓道:“你娘肯定会查清楚的,你们家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孩,要不是我娘挑拣,我人家早就挑好了。” 李二丫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道:“你四哥都二十了,怎么还不着急娶亲啊。” 林小苗不太关心林初墨的事情,但是今年他要参加童生试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便道:“我四哥不着急,他今年还要考试呢,再说了,我娘对他期待可高着呢,以后没准得娶个刺史的女儿,不会在这村里找的。” 李二丫一怔,眸光黯淡下来,嘟囔道:“娶媳妇自然要娶贤良的,就算是刺史家的女儿也不一定就跟你四哥合适。” 林小苗大喇喇道:“那我就管不着了,四哥一向很有主见,他不松口说要娶亲,谁也没法让他娶。” 李二丫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看,你能不能,能不能。”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条帕子,话还没说完,脸就红透了,“能不能把这个交给林四哥?” 林小苗睁大眼睛:“二丫,你还没放弃啊?” 李二丫喜欢林初墨,也是个公开的秘密了,几年前她就对他芳心暗许,当时林小苗还不怎么懂事,被李二丫忽悠忽悠就带着她进了林初墨的书房,林初墨为人温文尔雅,即便被打扰了也不会恼,笑着问她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玩,对上他好看的眼睛,感觉跟他说话就如同春风拂面,让人说不出来的舒服。 喜欢是起于颜值,忠于才华,林初墨不怎么跟同龄人玩,在李二丫眼中,他还是挺神秘的,那层朦朦胧胧的好感,从她接触他之后就开始升华,等到反应过来,李二丫就连晚上睡觉做梦都是林初墨的身影。 只是还没带她进去几次,这事就被林老太知道了,林老太气得不得了,将林小苗狠狠地教训了一番,教训的时候也没避讳李二丫,典型的杀鸡给猴看,李二丫的脾气也彪悍,可是对上林老太,她还是太嫩了些,爱情的小苗才刚刚接触到阳光雨露,就被林老太这么无情的扼杀了。 但李二丫总是觉得林初墨是对她有感觉的,要不然他对着自己笑的时候怎么那么温柔?只不过他性子内敛害羞罢了,他害羞自己不能害羞啊,李二丫越想越觉得合理靠谱,感觉自己跟林初墨就跟戏文里的牛郎跟织女似的,郎情妾意的却被王母画了一道银河隔开了。 在李二丫的脑海里,林初墨的一个回眸,一个微笑,他们都上演八百回合苦情戏了。 在李大婶刚给李二丫找婆家的时候,李二丫曾经晦涩地提过,她觉得林家条件不错,李大婶当时愣是没想到林家还有林初墨可以选择,在他们脑海中,林初墨被神化,好像根本不应该在依山村这种小地方娶妻生子一样。 章节目录 第126章 定情信物 李大婶迷茫地想了会:“林老太那三儿子不是早就娶妻了吗,你想嫁给谁啊?” 李二丫咬咬牙:“娘,那不是还有个老四么?” “啊?林家老四?”李大婶明白过来之后立刻瞪大了眼睛,“林家老四那哪里是我们能肖想的?张先生都说了,他前途无量,以后必成大器。” 李二丫涨红了脸,道:“我就是想让你问问,也没想着一定能成,而且说他前途无量了,那只有现在还能勉强够得着他。” 李大婶心里知道这门亲事不靠谱,而且打心眼里觉得林老太太凶,凶起来真是一点面子也不讲,跟这样的人结了亲家,以后肯定要被她压下一头来。 但碍不住李二丫痴缠,李大婶拿她没法子,便找了个媒婆去探探口风,结果几句话没说便被林老太送了出来,媒婆的三寸不烂之舌遇到林老太杀气腾腾的目光,立刻怂了下来,赶紧地走了。 本来这种事情吧,女方去提已经是掉价了,结果还被这么不客气地拒绝了,李大婶气得胸口都疼,那之后走到林家附近都兜一个大圈子绕道,也不愿意从林家门口走。 李二丫很是黯然神伤了一段时间,后来觉得可能并不是林初墨不喜欢她,估计还是林老太强行拆散了他们的姻缘,只是这话再也不能跟她娘说,李大婶上回气得够呛,也狠狠把她收拾了一顿。 于是,李二丫将这些憋在心里,觉得自己更加苦情了。 这些事情林小苗都知道,为此,很长一段时间内,林老太都不让她跟李二丫在一起玩。 往事不堪回首,李二丫泪眼汪汪地看着林小苗:“小苗啊,我跟你四哥,我们俩其实是有感情的,我能感觉得到,我不想放弃,你就帮帮我吧。” 林小苗陡然瞪大了眼睛,就像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一般:“四哥喜欢你?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本来这就是李二丫心里隐晦的猜测,被林小苗这么一问,她自己倒觉得这有几分真了,脸一红:“我也就是感觉,但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我觉得,觉得林四哥对我有点不一样。” 林小苗还是怀疑:“你怎么感觉他对你不一样的?他平时也不怎么见村里其它姑娘啊。” 李二丫说不上来,她瞪了林小苗一眼:“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非跟我抬杠做什么?你就帮我一把吧,也只有你能帮到我们了。” 碍不住李二丫的再三请求,林小苗终于接过了那张帕子,纠结不已:“我就只帮你这一次,后来要是被发现了,你可别把我供出去。” 说完自己也觉得这简直是痴心妄想,要是被林老太发现了,除了她还能有别人能干这事吗?估计立刻就随便挑个人家把她扔出去了。 章节目录 第127章 转交 快到童生试了,林初墨也不见有多紧张,仍然每天悠闲地看着书,林初墨看书的样子像是一幅画,原来宛桃想不明白为什么,最近她忽然恍然大悟,读书对于林初墨来说就是最舒服的事情,她也喜欢读书,在这方面很容易跟林初墨达成共识。 在这种非常时期,林老太已经禁止家里大部分人去书房打扰林初墨,只有宛桃还能勉强被放行,林老太纵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很厉害,也希望冥冥之中能有神明多看顾着点。 林小苗在外面探头探脑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叫了宛桃出来。 宛桃伸伸懒腰,见林小苗明显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不禁奇怪道:“小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林小苗道:“哎呀,跟你这孩子也说不明白,你就把这个交给四哥吧,跟他说是李家那个李二丫给他的,千万别说是我转交的。” 李二丫爱慕林初墨的事情,宛桃也知道一点,一见林小苗这样子,她就差不多猜出了李二丫想干啥,不禁道:“奶奶上回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怎么还敢帮她转交这个?” “就是不要让她知道啊。”林小苗紧张地看了一眼院门口,她特意选的林老太出门买肉的时候,家里都是事,林老太最近也不怎么出去串门了,等这时机可真不容易。 她交代完就将那帕子塞给了宛桃,自己一溜烟跑了。 宛桃自己不大会刺绣,但是她有个刺绣技艺精湛的娘亲,所以她看绣品就比较挑剔些,这帕子质地不算好,但是也算用心了,特意挑了很有代表意义的粉色,绣工不算好,但是能辨认出这绣的是什么,上面绣着一对鸳鸯,鸳鸯底下还绣了个小小的丫字。 宛桃便将这帕子拿给林初墨:“四叔,这是李二丫给你的。” 林初墨清秀的脸上显出几分困惑的神情:“李二丫?那是谁啊?” 搞了半天,李二丫苦苦爱慕了林初墨这么久,居然还没能让林初墨对她留下一星半点的映象。 宛桃在心里小小地同情了李二丫一下,然后跟他解释:“就是之前小姑姑带她进来那个,之后她娘李大婶还托人来问你的亲事。” 这么一说,林初墨才有了几分映象,他扫了一眼那张帕子,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是她啊,她要交这东西给我做什么?” 宛桃只好再给他解释明白点:“反正就是她喜欢你,送个定情信物给你呗。” 林初墨饱读诗书,诗经啥的倒背如流,自然知道鸳鸯的意象,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李二丫,这个在他脑海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的姑娘,为什么要送这种东西给他。 “娘已经拒绝得很清楚了,她为何还要送?” 林初墨在男女之情上也是懵懂,他看似明白很多,却一点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宛桃便接着解释:“我估计着吧,她可能是觉得你这里还有希望,毕竟她想嫁的人是你,她把这个送给你,你跟她表个态。” 章节目录 第128章 田勤 林初墨风轻云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为难的表情:“我对她并无特别的感情,让她不要误会,这个东西我也不要,要不然,你去帮我跟她说说?” 宛桃理论丰富,实践经验却几乎为零,一听让自己处理,宛桃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这,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咋跟她说啊。” 林初墨将帕子拿给她:“你还回去吧,就跟她说我不要,以后若是她要你转交什么,你就直接拒绝吧。” 宛桃惋惜了一下李二丫夭折的感情,就去找了林小苗:“四叔说他不要,以后也别给他这种东西了。” 林小苗则没啥特别的反应,只是紧张了一下宛桃有没有把她供出来,或者林老太有没有发现啥端倪之类的,得到宛桃的保证,她才松了口气,看着宛桃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好样的,小姑姑没白疼你,他们都说你聪明,以前我还不服气,现在看看,确实是聪明。” 宛桃翻了个白眼:“你哪里疼我了,你前几天还从我这骗吃的呢。” 林小苗被林老太宠得性格张扬,却还跟个孩子一样长不大,宛桃也时常为林小苗感到操心。 她拍了拍宛桃的肩膀:“那你就多担待些,过段日子我可是要嫁出去了,那时候你想我抢你吃的我都没法抢了。” 居然还能说出一些伤感的意味,宛桃无奈道:“你赶紧把这个给二丫姐送去吧,跟她说清楚,奶奶可不管那么多,要是被发现了,估计会把她娘堵在路上骂一顿。” 林小苗本来觉得这事没啥,她虽然跟林初墨不亲近,但潜意识里也觉得,他好像不属于这里,他属于更高更广阔的天空,以后不知道会走多远,是不可能娶李二丫为妻的。 但是对上李二丫那紧张忐忑又期待的目光,她掏出帕子的手忽然顿了顿,一时间有些不忍。 李二丫焦急道:“你快说啊,到底怎么样了,你四哥他怎么说的?” 林小苗生平以来第一次组织了一下措辞,才道:“那什么,你也知道,我四哥一心扑在书上,根本不想去管这些,他今年又要考试……” “说那些废话干啥,你啥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你倒是说成是不成?” 林小苗就将帕子还给了她:“四哥让你以后不要再转交给他任何东西了。” 李二丫愣了一几秒钟,然后伸手将帕子拽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给就不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只是想试试,没抱什么希望的。” 但林小苗还是看见了她眼眶立刻就红了。 她没再说什么,就匆匆回家去了。 林小苗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自己以前从来没感受到过的情绪,她说不上来,鼻子却也有些酸酸的。 他们终究还是都长大了。 林小苗坐在柳树边黯然神伤了一会儿,忽然,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在一块玩了这么久的伙伴,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谁。 “田勤,你没下地干活啊?” 章节目录 第129章 不如嫁给我 田勤在她身边坐下:“现在田里能有什么活,我整天也闲着没事干。”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他们老早就不在一起疯玩了。 田勤从小就是个皮猴子,长大了也没啥改变,村里的许多老人一看他就摇头说不靠谱,其实林小苗觉得他就是活跃点,反正田里的事情他也没少干。 田勤问她:“前一段时间就听我娘说你娘在给你找婆家,怎么到现在还没着落,莫不是真跟我说的那样,你嫁不出去了吧?” 林小苗白了他一眼:“听你在这胡说八道,我娘就是舍不得我嫁出去,想多留几年。” 田勤挤眉弄眼的:“我看不是吧,林大婶好像急得不得了,村头媒婆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她踏平了。” 林小苗气得锤了他一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这样子看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田勤往后一躲,不满地嚷:“看吧看吧,又动手了,我看你是嫁不出去了,哪家会愿意娶个这么凶的做媳妇?” 林小苗还沉浸刚才的伤感中,不愿跟田勤多说,给了他一个白眼之后又自己神伤去了,田勤却又欠打地凑上去:“果然是大姑娘了,还有心事了,你这,该不是看上谁了,结果人家又不喜欢你吧?” 林小苗烦不胜烦:“我懒得跟你说。” 怎么田勤越大还越聒噪了。 已经出门这么久了,林小苗估摸着林老太要回去,她起身要走,田勤却忽然叫住了她。 林小苗奇怪:“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田勤的脸莫名有些红,他咳了一声,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别处,手插在口袋里,道:“我就是觉得,我们都这么熟了,虽然相处得并不算愉快,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看起来是不靠谱,但是很会疼人的,你要不然就考虑考虑嫁给我吧,你脾气那么坏,别人恐怕也受不了。” 林小苗慢慢地瞪大了眼睛,田勤说的每句话她都听懂了,但合起来这又是啥意思,难不成这田勤对自己还有啥想法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小苗茫然地看着他,半响之后憋出了一句:“为啥啊?” 田勤抬头看她,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扑通扑通直跳:“什么为啥,你嫁不出去我娶不到媳妇,那我们就凑合凑合呗,我们两家离那么近,你娘不用担心我会欺负你,你家那四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哪里敢对你不好。” 说实在的,在林老太开始给林小苗找婆家的时候,就将目光放在村里,她希望林小苗能嫁得近一些,这样不管有什么事情她都能多照应照应,田勤,她确实也考虑过,不过没怎么做太多的考虑,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章节目录 第130章 提亲 田勤家有三个兄弟,他娘又是那样强势的性子,而且这孩子自己也不算多讨老人欢心的类型,林老太自己做婆婆觉得强势没什么问题,但是女儿要嫁去她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林小苗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田勤,你该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吧?” 田勤则道:“我不是在说胡话,我觉得这样很合适,你要是同意,我就让我娘提亲去。” 林小苗摊手:“你可是知道的,我啥也不会干。” 田勤脸上为难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没关系,你不会做我来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对于林小苗来说,嫁给谁都是一样的,但是田勤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嫁给他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林小苗便很真诚道:“这些事情你跟我娘商量吧,她让我嫁我才嫁。” 田勤觉得心里憋了一股子气,这番话他已经琢磨了许久了,看似说得很随意,那只是他装出来的,可是林小苗的随意不是装的,她就是这般不在意,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我说想娶的人是你,自然要你同意才是最重要,你就说,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田勤不死心地跟在后面追问。 林小苗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谈论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加快了脚步,甩下一句:“我不知道。” 田勤停下了脚步,看着林小苗匆匆地进了门。 他年纪也还小,情窦初开,正好他娘张罗着得帮他娶媳妇了,他从小比较熟悉的只有李二丫跟林小苗,李二丫脾气太暴躁了,而且心眼还多,林小苗脾气也暴,但要单纯得多,而且长得也比李二丫漂亮。 如此一来,他便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林小苗刚才那一瞬间的羞涩,让田勤看到了那么一点希望,这样总比冷着脸无知无觉要好,他握住了手,给自己加油打气,不就是娶个媳妇回来么,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的。 所以过了几天,田勤的娘田大婶就跑到林家来了。 他们两家也就是认识,点头之交,只有田勤跟林小苗因为年龄相近的缘故走得近些,这田大婶可不是等闲之辈,她长得五大三粗的,一人撂倒两三个男人都不费尽,所以田勤的爹被她制得服服帖帖的,曾经那张寡妇不知事,还朝田勤的爹抛媚眼,被田大婶看见了,拿着棒槌追了那张寡妇大半天,满村都跑遍了,再一次让大家见证了她的剽悍。 所以田家三兄弟媳妇都不好娶,这万一要是有点什么矛盾,集娘家全家之力也斗不过一个田大婶,这多丢人多憋屈啊。 林老太没想到她会主动上门,但基于礼貌,还是请她屋里坐了,然后问她想干什么。 田大婶大喇喇地坐下,目光不经意地在整个屋子扫了一眼,道:“嫂子这家里收拾得挺干净的。” 林老太道:“都是媳妇勤快,见天的收拾。” 章节目录 第131章 胡说八道 田大婶了然地点头,问:“那不知道小苗在家收拾东西不?我家梅梅没嫁出去之前,那整天勤快的,家里不管有什么事情,她自己就知道去处理好了,想起来还真舍不得她嫁出去。” 林老太眉毛皱了皱,她是聪明人,田大婶这三两句话一说,她就大致知道这人是来干嘛来的了,不由心里有些不快活:“小苗在家里,我自然是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女孩家又不是奴隶,她该会的都会做,我就是舍不得让她做罢了。” “嫂子这话说的,反正嫁了人都是要做的,啥也不会干到了婆家多遭人嫌弃啊。” 林老太脸上的笑也绷不住了,开门见山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我家丫头我自己自然会教育。” 田大婶一愣,显然没想到林老太说话这么直接,她之所以问这些,语气颇为挑剔,不过是想从一开始就占上风,不过这林老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她咳了一声,很快将心态调整过来,然后道:“是这样的,我们两家离得也近,也是知根知底的,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也是,那啥,哦对,青梅竹马,我今天来呢,就想看看我们两家能不能结个亲家,我家田勤你也是看着长大的,以后肯定知道疼媳妇。” 林老太帮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自己去人家里提亲的时候,姿态都放得很低,她脾气暴,强势,但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这田大婶倒好,这哪里像是来求娶媳妇的,昂着头就像是来讨债的。 难怪她给她前两个儿子娶的媳妇都是山沟沟里面的,估计这附近一般平头整脸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她,嫁女儿还要跟着受气,谁也没有受虐倾向啊。 林老太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你提亲就这样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银子呢。” 田大婶顿时就不乐意了:“那也是孩子们自己愿意的,我们做大人的还能拦着不成,田勤可是跟我说了,你家小苗都答应了,你就算再不讲理,也不能完全不顾你女儿怎么想的吧?” 林老太顿时觉得一腔血气冲到了脑门:“你胡说八道什么?” 田大婶见林老太发火了,自己憋了一肚子气,自己多少年没受过气了,偏偏眼前有可能还是自己未来的亲家,现在不能闹得太难看,她便冷哼一声:“我儿子说得还能有假不成,我跟你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在里面掺和太多了,这件事情我们商量商量给他们办掉吧。” 林老太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忍住要拿扫帚把她打出去的冲动:“我问问小苗吧。” 林小苗正凑在杜氏屋子看她绣花,她自己虽然不喜欢绣,但不妨碍她喜欢看,而且马上要嫁人了,都说嫁衣是自己做出来的才最好,她是没那本事做了,只能从成衣铺子里买,但是总归得自己绣点东西上去意思意思。 正好闲着无聊,她便来跟杜氏取取经。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刺绣 林老太黑着脸来找她的时候,她也很懵:“娘,你说啥?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 从林小苗这里得到这样的答案,林老太心里安定了几分,同时又对外面那个强壮的女人更加生气了。 “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田勤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要不然他娘怎么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的?” 林小苗茫然道:“田勤是跟我说过他想娶我来着,可是我跟他说了,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林老太拉着林小苗出去了,宛桃本来坐在一边看书,见此情景也看不下去了,偷偷凑到门口看外面的动静。 杜氏好奇又好笑:“你在那看什么呢,别瞎凑那热闹。” 宛桃回头问杜氏:“那田勤的娘怎么不讲道理啊,这要是传出去多不好,田勤也真是的,还没定下来的事情就胡说八道。” 杜氏没被外面的嘈杂影响,继续绣她的花:“也许是田勤娘自己误解了也说不定,你别管那么多了,你才这么点大,我说你不看书的时候也学着点刺绣吧,总归是技多不压身,你学到了一直都是你的财富。” 提到刺绣,宛桃有些心虚,她之前也学过拿针,可是没绣几下就将自己手上戳得都是血珠,现在实在有些怵得慌。 她就凑到杜氏跟前撒娇:“娘,我现在还不想学,等我再大一点吧,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杜氏一向拿她撒娇没办法,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真是怕了你呢,行了行了,快去看。” 堂屋里的争执声不断传出来,宛桃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不踏实,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就结束。 好不容易将田大婶打发走,林老太气得不得了:“你以后不要跟那田勤接触,这一家都是什么玩意儿!” 林小苗嘟囔道:“我没跟他接触,就是他忽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根本都没搭腔。” 林老太道:“我让你最近别出去了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了吧?之后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给我惹这些事情出来!” 林小苗忙不迭保证:“我再不随便出去了。” 她本来就对田勤没啥特别的感觉,这下一闹的,她想起田勤就堵得慌,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最近自己已经够麻烦了好不好? 因为这事,接下来的几天,林老太看到林小苗就翻白眼,数落她,林小苗只好有事没事往三房里躲着,她一向没个长辈的样子,心理年龄觉得自己跟宛桃他们这些小朋友没啥区别,就是以前没怎么跟她们相处过罢了。 她拿过宛桃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她直头晕:“这都是些什么,我都搞不明白,你怎么会捧着这种东西看得那么有劲呢?” 宛桃正看到精彩部分,又伸手把书拽了回来:“兴趣不同,说了你也不理解,你还是跟我娘学学怎么刺绣吧,就算现在定下来,等你出嫁也至少要一年,临时抱佛脚也总归有点用处。” 章节目录 第133章 翻墙 “哎,我说你这孩子。”林小苗伸手去捏她的脸,“娘她们都说你乖巧听话,讨人喜欢,我怎么看你嘴这么欠呢?” 宛桃将她的手打掉:“我这是说实话,小姑姑你就接受现实吧,等你以后遇上一个不讲理的婆婆,日子还会更辛苦呢。” 杜氏正好端着盆走进来,听到宛桃的话,笑骂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整天都是些歪理,不知道从谁那里学来的。” 宛晨摇头晃脑的:“我觉得姐姐说得很有道理。”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小苗,“小姑姑,你说你又不会干活,又不怎么会讨人欢心的,以后嫁到别人家里可怎么办啊。” 林小苗被三岁和七岁的小孩扎了心,偏偏还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的话。 杜氏将盆放下,走过来:“你们两个别胡说,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娘一定会给你们小姑姑找个好人家。”她安慰林小苗,“开始的时候肯定不容易,谁都一样,但是你有这么多兄弟,娘还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爱,你没什么好怕的,谁要是欺负你,你尽管回来。” 林小苗觉得很心塞,瞧瞧外头已经快黑了,便将手中的帕子一扔:“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回房间去了。” 真是成长的烦恼,到哪里都有人说自己的亲事问题,林小苗仰天长啸,究竟是谁规定的自己必须嫁人,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啊。 时间已经晚了,屋里点上了油灯,这个时候杜氏就开始不让她看书了,怕伤了眼睛,宛桃依依不舍地将书放下,杜氏和林大树正在给宛晨洗澡,一时顾不上她,宛桃便想去院子里溜达溜达,坐了一天了也挺累。 结果刚出门,便见一个影子在墙头上鬼鬼祟祟地晃悠。 宛桃一惊,差点惊叫出声,这个关键时刻,月亮从乌云中慢悠悠地飘出来,那个影子的主人在艰难爬墙中侧过了脸,宛桃这才看清,此人居然是李二丫。 自从上回的送帕子事件之后,宛桃已经挺多天没见到她了,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还翻墙进来? 李二丫显然很紧张,林家的墙不算高,村里面的院墙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高度,即便如此,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也有几分艰难,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进来,落地的时候没控制住,发出了一声轻响,李二丫吓得赶紧蹲了下来。 观察了半天,发现没有特别的动静,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朝林初墨的书房走去。 李二丫虽然泼辣,但一向循规蹈矩,这简直是她十几年生涯中干得最出格的一件事情,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即便被明确的拒绝,她总是还给自己那么一点希望,林初墨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人,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她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并且喜欢上他,这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或许就是简单地想见他一面,或许还想了别的,但她就是感觉,自己必须来一次,好好见见他,好好将自己心里的话说给他听。 章节目录 第134章 夜会 林初墨一向看书看到很晚,晚上的油灯毕竟伤眼,他大多时候是闭目养神,在心里默背白天看过的内容,耳边是竹子轻轻晃动的声音,还有油灯爆灯花的声音。 他忽然听到门响了一声,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却见到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即便淡定如林初墨,也顿时愣住了。 李二丫的脸顿时红到耳后根。 林初墨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打了满腔的腹稿,到了这个时候却发现什么漂亮话都讲不出来,李二丫的脸涨得通红,手指不安地捻着衣角,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灯花爆开的声音,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孤男寡女的,被人看到可就解释不清楚了,林初墨微微地皱起眉头,道:“不管你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可以当做从来没见过你,你快些回家去吧。” 听了这话,李二丫忽然感觉委屈,没来由地就觉得分外委屈,她抬起头,两根麻花辫从肩头滑落,眼睛开始红了起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难道连这个简单的愿望也不能满足我吗?” 林初墨愣住了,他根本理解不了,为啥这李二丫半夜翻进别人家里,自己还委屈成这样,他抬头看她:“要是我曾经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那我给你道歉,我现在功名未成,是不可能考虑娶妻生子的事情的,现在这种时候,你单独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合适,快些回家去吧。” 李二丫紧紧地攥起拳头:“我,我可以等你,一直等你回来,以后,以后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可以跟在你后面帮你洗衣做饭,我真的很喜欢你,一想到要嫁别的男人,我就觉得很可怕。” 林初墨比同龄人都要聪慧,可是在感情方面,他甚至还没有田勤开窍得早,所有关于爱情的认知都来自树上,不可否认,那定然是一种美好的感情,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深陷其中,即便痛苦也舍不得抽身离开。 可是这时候的林初墨,他以为自己都懂,其实他什么也不懂。 林初墨很认真地告诉她,自己现在不想考虑,以后也不会考虑她,现在他非常感谢李二丫的喜欢,但是终究是不会给她回应的。 李二丫实在不死心,又问他:“你就没有一点点在意过我吗?我明明感觉,你对我不一样啊,你是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能接受我,如果这这样的话,那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的啊。” 林初墨微笑:“那你应该是感觉错了,我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过,学海无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每个人都有他该走的路。” 这些话,林初墨都是斟酌着说的,李二丫年纪还小,而且据她说的,一心爱慕自己,既然如此,那他也希望她能想明白,他们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也确实没有对她动过心。 章节目录 第135章 鬼精 可是李二丫哪里能明白,她只知道林初墨再一次拒绝了她,而且一点余地也没留,一点希望也没剩给她,她实在忍不住啜泣起来,作为一个女孩子,她骨子里是矜持的,她一次次放下自己的尊严来求林初墨的垂怜,但是他一直都是那样淡定,对着她的时候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这让她觉得无力又悲哀。 林初墨将书合起来,道:“已经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 李二丫抬起头,吸了吸鼻子,近乎哀求地看着他:“那你能让我抱抱你吗?就这一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了好不好?就抱这一下。” 林初墨愣了一下,窗外的宛桃看到这里,心提了起来,李二丫这姑娘不像林小苗那样单纯,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关系了,她还要抱四叔,会不会趁机做些什么? 四叔应该不会答应的吧,他那么理智的一个人,要是李二丫说他非礼她怎么办?那李家一家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她正胡思乱想之间,林初墨忽然点头道:“那你抱一下吧。” 宛桃瞪大了眼睛。 李二丫顿住了,似乎没想到林初墨这么痛快地地就答应了,她抿了抿嘴,走到林初墨身边,鼓起勇气,轻轻地拥住了他。 灯火将她的侧颜映在墙上,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这个过程似乎很短,也似乎很长,宛桃提心吊胆,生怕李二丫忽然嚷了出来,甚至四叔忽然倒下,被李二丫生米煮成熟饭…… 她内心戏丰富得很,里面却始终一片平静,不知道多了多久,李二丫轻轻的松开了林初墨:“我觉得我这辈子喜欢上你很值得,不管以后嫁给谁,这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林初墨道:“或许平时,邻居们将我神化了,你才会觉得,我是这世间罕见的好男儿,但是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也是个普通人,只是心思在书上,更喜欢与书为伴罢了。” 李二丫摇头:“不,以前我就觉得你读书厉害,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你都觉得你很好看,现在我还知道你是个温柔的人,即便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这么纠缠你,你也没有很厌烦我,我刚才就说了,喜欢上你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最后,她咬了咬牙道:“祝你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李二丫悄无声息地走了,除了宛桃跟林初墨,谁也不知道她曾经在这个时候,翻过林家的院墙,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宛桃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平静,李二丫走了,她还愣愣地看着院墙,今晚上的月色很好,在院子里面的青石板上闪动着银白的光芒。 书房里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在那里看了那么久,有什么心得吗?” 宛桃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亏她还觉得自己藏得很是隐秘呢,她苦着脸走进去,打着哈哈道:“四叔,你还没睡呢?” 林初墨无奈道:“你这个鬼精,你是怎么发现她进来的?” 章节目录 第136章 卧龙 宛桃只好老实交代:“我也是刚出来就看到她翻过来了,被吓了一大跳,就见她跑到这里来了。”然后还立刻表忠心,“我怕她要对四叔你行不轨之事,这才跑过来看的。” 林初墨斜了她一眼:“我见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嘛。” 宛桃扁扁嘴:“四叔你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吗?那躲得那么隐秘你都看见了。” 林初墨哭笑不得:“你穿个桃红色棉衣,一晃眼就看见了,根本不需要观察力有多敏锐。” 宛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四叔厉害。”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宛桃托着腮坐在桌边,问他:“四叔,你一点也不喜欢二丫姐么,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林初墨一直以来都是仙气飘飘的,宛桃根本想不出来,他谈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林初墨斜了她一眼,一笑:“你年纪还那么小,问那么多做什么,以后不管是她,还是别的什么人,要你转交那类所谓的定情信物给我,你都不要答应,知道吗?” 林初墨,他虽然年纪尚幼,看到的却是更加广阔的世界,宛桃瞧着他,莫名地觉得他身体里仿佛有一条潜伏着的龙,一旦时机合适,他就能凌空翱翔。 林小苗被林老太堵在家里好几天,终于忍受不了了,按着她的说法,她就跟羊一样,得放养才行,老是困在家里,迟早会憋坏的。 宛桃不置可否,她抬头道:“那你跟奶奶说呀,你跟我说,我也没办法。” 林小苗直摇头:“我要是跟她说,她会就地把我打死的,我娘那么喜欢你,你去跟她说说呗,你又不损失什么,若她真是不同意,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不知情的只道那林老太真是奇怪,明明就重男轻女得很,却对三房那个丫头疼爱得很,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留给她一份,对她大孙子都没那么好,但宛桃心里清楚得很,林老太之所以对她这么好,不过是因为几年前那个莫名出现的白发道长罢了,她相信自己身上带着福气,又不是真的疼爱自己。 宛桃摇头:“我不去,本来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奶奶让大姐看着你,你有啥事去跟大姐商量吧,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林小苗不乐意了:“你就帮你小姑姑这么一个小忙不行吗,我真的快憋坏了。” 宛桃不理解:“我不也成天待在家里,也没觉得自己被憋坏了。” 林小苗不禁仰天长叹,这家里的孩子都是什么玩意,一个两个的不是傻乎乎的,就是只知道捧着本书,能不能有个人跟自己有共同语言了? 宛桃本以为劝解过林小苗,她便会死了那条心,没想到还没过一会儿,林老太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宛桃,你看见小苗了吗?” 宛桃:“……” 林小苗还是成功溜出去了,负责看守她的林菊被林老太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她一直尽职尽责地守着门口,但是林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喂猪,洗衣服,绣花啥的,免不了分心,她便让林梅也帮着她看着点。 章节目录 第137章 溜出去 林梅当时也答应了,林菊便放心地去打水洗衣服去了,结果一盆衣服刚洗到一半,就得知林小苗又溜出去了。 林菊目瞪口呆,手上还沾着皂粉,站在院子里被林老太数落得狗血淋头。 林梅坐在窗户边,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那林小苗愿意出去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刚才是坐在床边眼睁睁地看着林小苗出去的,林梅无比讨厌林老太将林小苗看成眼珠子一样,她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刚会走路的小娃娃。 林家兵荒马乱,刚溜出去的林小苗并不知道,只是迎面碰上田勤让她有些尴尬。 田勤眼睛一亮,赶紧迎上去:“小苗,你这几天怎么没出来,我天天守在这里等你。” 林小苗懒得跟他废话,绕路就要走,可没想到田勤还挺执着,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小苗,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我们一起吧。” 林小苗不耐烦了:“田勤,我们好歹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你给我找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就不说你什么了,现在只希望你离我远点,这不算多过分的要求吧?” 田勤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我真不知道我娘会跟你们吵起来,要不然我怎么也不会让她去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心意你应该能感受得到啊。” 他一把抓住林小苗的手:“你给我一次机会,我证明给你看,我心里是有你的,非你不娶。” 这村道上人来来往往的,林小苗不想多跟田勤纠缠,被人看到就真的说不清楚了,她不耐地甩开田勤的手:“那不关我的事情。” 然后一溜烟就跑了,一直跑到村头的山脚底下才停下来。 其实她从小到大玩的最好的伙伴就是李二丫跟田勤了,可是现在李二丫因为林初墨的事情都不怎么出门了,她去找过李二丫几次,李大婶都说她没空,林小苗再神经大条也能感觉到,她们之间的感情跟从前不一样了。 现在田勤又做这种事情,林老太又整天逼着她要给她找婆家,那着急的程度就跟再不快点,自己就嫁不出去了一样。 十五岁的林小苗头一次感觉到孤独。 曾经听李二丫说过,她难过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找个僻静的地方待着,村后面这个山脚底下就不错,可以安静地思考一些事情,不用担心被打扰。 林小苗以前不理解,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结果还没等她伤感呢,田勤再一次冒了出来。 林小苗看着面前衣服被撕了个大口子,满脸都是草屑和泥土的田勤,又好气又好笑:“谁让你跟着我的?” 田勤的脸有些红,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我看你心情不好,担心你,你不让我跟着,我就走了另一条路。” 其余的路都没人走过,到处都是荆棘,见田勤这么惨,她忽然就说不出来重话了:“你非要跟着我干什么,我心情不好还不是你跟你娘惹的?要不是你们来大闹一场,我娘至于连家门也不让我出吗?” 章节目录 第138章 惩罚 田勤尴尬又委屈:“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娘会那样,可能我没跟她说清楚,你放心,以后那样的事情肯定再也不会发生了。” 林小苗瞅了一眼他蓬乱头发上的枯叶子,无奈道:“你先去洗一洗再来跟我说话吧。” 听得出来林小苗的语气已经有了那么一点松动,田勤心头涌上一股欣喜,忙不迭地就赶紧去溪边洗了把脸,现在的天气还是寒着的,田勤冻得直哆嗦,林小苗看不过去,将自己的帕子扔了过去:“擦擦脸。” 林小苗自己虽然懒,但是很爱干净,帕子经常清洗,上面是请杜氏绣的一朵花,帕子闻着香喷喷的,田勤吸了一口气,将帕子攥在手里:“弄脏了,我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 林小苗不置可否,田勤又凑上来,真诚道:“说真的,那天的事情我心里也愧疚得很,是我做事没好好考虑,对不起。” 被田勤这么一打岔,林小苗早就忘了自己来散心的目的,伸了个懒腰道:“反正吵也吵过了,以后咱们两家估计也没啥来往了,你以后不要追着我道歉了,有这份心还不如直接跟我娘说,不过我估计你话还没说完,就可能被她打出去。” 田勤忙道:“我追着你不只是想跟你道歉,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再次听到这种话,还是觉得很古怪,林小苗摊手:“我娘跟你娘闹成那样,就算你喜欢我又有什么用?” 田勤道:“那都是可以坐下来说清楚的,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事情都由我来解决,你就给我这次机会吧,我们两个真的很合适。” “谁跟你合适了。”林小苗好笑,“你别胡思乱想了,二丫快嫁人了,我也快了,你也迟早要娶媳妇的,反正我们俩不可能在一起。” 田勤垂下眼帘,平时痞得不行的大男孩,忽然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让林小苗心里有些不忍,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话本子,安慰他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开点,迟早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虽然我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但是我们俩没有缘分,我也没有办法,” 林小苗夸起自己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田勤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也就喜欢过你一个,要是你不答应我,我就没法活了,这日子再过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林小苗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田勤抬起头看他,眼神一片灰暗:“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活了。” 这可把林小苗吓了一大跳,结果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这一下午,她啥也没干成,就只顾着安慰田勤去了。 最后,林小苗心惊胆战地回到家里,被林老太罚在墙角底下站着,晚上不许吃饭。 林小苗欲哭无泪,又不敢抗议,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林老太只罚她一顿饭不许吃已经是挺温柔的了,晚上,等林老太睡下之后,杜氏起身去厨房给林小苗做了一碗蛋炒饭出来,让宛桃给她送去。 章节目录 第139章 腊梅 林小苗吃着香喷喷的饭,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她娇生惯养到大,还没怎么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她一边吃一边感叹:“宛桃啊,三嫂对我真好,比我娘对我还好。我娘怎么这么凶啊,你说我是不是不是她亲生的?” 宛桃简直想翻白眼:“你别胡说了,奶奶最疼的,就是你跟四叔了,我娘给你做蛋炒饭也是奶奶默许的,这你怎么就看不出来?” 林小苗不相信:“娘罚我不许吃饭,怎么还会让三嫂给我做饭吃?你可别安慰我了。” 宛桃便不想跟她废话了:“那你快些吃吧,吃完赶紧休息,已经很晚了。” 林小苗皱着鼻子:“可是娘没让我去睡觉啊。” 宛桃哭笑不得:“你平时胆子那么大,可没少忤逆奶奶,怎么现在倒瞻前顾后的了,你吃完了尽管去睡吧。” 现在外面这么冷,想也知道,林老太不可能舍得自己闺女受冻的。 林小苗吸吸鼻子,最终还是回去睡觉去了。 因为被林老太罚了一下,林小苗最近安分了许多,她一安分,整个林家都平静了下来,林小苗不能出去,整天就喜欢去烦宛桃她们,她以前懒得带这些小孩子玩,他们都长大了之后,她却觉得,小孩子还是挺好玩的嘛。 于是,不仅是宛桃和宛晨,连脾气超好的林竹这几天都想方设法地躲着林小苗。 她气呼呼地叉着腰,看着林竹一闪而过的残影,骂道:“竹子你个黑煤球,你以为你跑了我就看不到你了?你再跑,再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要不就是守在宛晨跟前,叹道:“你说你个小屁孩,怎么这么老成呢?动不动就说成语,你说成语也得我听得懂啊,我听不懂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你说了也是白说。”之类地说些废话。 宛晨冷漠脸:“小姑姑,我觉得你要是太闲了的话,可以想办法充实你自己,找些你喜欢做的事情。” 林小苗道:“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出去玩,不让我出去玩,那我跟你们玩也行,我这就是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啊,要是不喜欢,我能做吗?” 反正就是一天到晚用不完的精力。 被嫌弃了一天的林小苗,躺在床上怀疑人生,夜晚很是安静,油灯还没灭掉,她看着窗子上忽闪忽闪的影子,自己都不知道在发着什么呆。 忽然,那影子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林小苗偏过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窗纸上猛然出现了一个洞。 林小苗惊呆了。 在她惊叫之前,那影子出声:“小苗,你睡了吗?” 是田勤。 林小苗顿时觉得火冒三丈,她蹬蹬蹬跑到窗户边,啪一声把窗户打开,冲着田勤就喷:“你是疯了吗?这大晚上的你跑这来干什么?” 田勤委屈巴巴的:“我就是想你了。” 林小苗满腔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凉水浇灭了,她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田勤见状,连忙将背后的花拿出来给她:“我家门口那腊梅开得特别漂亮,特别香,然后我就想折点过来给你看看。” 章节目录 第140章 搭话 这是林小苗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那束扎得很笨拙的腊梅花枝,忽然就不想再骂田勤了。 田勤见她不伸手拿,将那束花放在了窗户下面的桌子上,然后就跑了。 林小苗看着那束腊梅半晌,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嗅了嗅,嫩黄的腊梅带着一些夜里的寒气,在她温暖的房间里,缓缓地释放着清香。 正是寒冬腊月里,刚刚过完年,大部分人都闲着没事干,其中以张寡妇为甚,别家女子大冬天都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一只球,她却穿着薄薄的一件大红色棉袄,没事就喜欢在外面溜达。 秦氏没事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见张寡妇在林家门口不远处那棵桃花树底下转悠,她近些年来已经在张寡妇时不时的套近乎中跟她熟悉了些许,只是她心里还是嫌弃张寡妇的名声,在外面并不愿意跟她多说话,被别人看去了乱嚼舌根又算怎么回事。 张寡妇却没有半点避讳,很是兴高采烈地叫住了秦氏:“嫂子这是从哪里回来?” 秦氏含糊道:“没啥,就随便转转。” 张寡妇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道:“这大冷天的,家里都待不住,正好遇见嫂子了,跟我唠唠嗑呗。” 秦氏往周边瞄了一眼,发现没啥人,这才停下脚步:“有什么好唠嗑的,这么冷的天,你穿那么少,赶紧回去吧。” 她打心眼里看不起张寡妇,同时她瞧着张寡妇身上穿的衣服又有些眼馋,她独门独户的,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有丈夫人家更潇洒。 张寡妇还要再说什么,林大树拎着肉从外面回来了,刚刚过完年,家里的咸肉还有不少,但是宛桃不喜欢吃咸肉,林大树征得林老太同意之后,便出门去买了新鲜肉,准备做给孩子们吃。 他跟秦氏打了个招呼就进门去了。 张寡妇的目光却锁在了他的背影上,回头跟秦氏说:“你这个小叔子,怎么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 秦氏只觉得好笑,这村里的男人谁见到你会打招呼,要是林大壮敢跟张寡妇说半句话,她非挠花林大树的脸不可。 但当着张寡妇的面总不好这么说,秦氏只是道:“三弟妹管得紧。” 张寡妇眼神一转,忽然道:“我觉得你家这个三弟平头整脸的,身体还挺壮的。” 这话就有些不对味了,秦氏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寡妇拿起帕子遮住嘴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这么一说。” 女人的直觉永远都是最准的,张寡妇在村里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个,她眼神在林大树身上流连几下,秦氏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反正不是她自己男人,秦氏想起杜氏的可气,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这张寡妇要是掺和进去,那可就精彩了。 她装作不经意道:“再好你要肖想不了,在我们家里,他是最疼媳妇的了,就算你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章节目录 第141章 贵人 这话多少让张寡妇有些不快,她道:“嫂子这话说的,好像我就看上那呆子一样了。” 秦氏笑:“我也没这么说,只是提醒你一下别动歪脑筋罢了。” 然而秦氏其实是想让她动歪脑筋的,三房生活得太惬意了,她累死累活的,一抬头看见杜氏坐在那绣花,就气不打一处来,前几年杜氏又生下了个儿子,看样子也是聪慧的,更把自己比得抬不起头来。 张寡妇只道:“我能动什么歪脑筋。” 秦氏撇撇嘴,不置可否。 在回家的路上,张寡妇脑子里都是刚才林大树那一闪而过的影子,还有秦氏之后的调笑,她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挺自信的,她自己有多少个男人,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林大树不过是个呆头呆脑的样,见谁都和和气气的,能有多难搞? 说实在的,她平时生活得是潇洒快活,可是回到家之后看到冷锅冷灶的,自己心里也会寂寞,她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嫁了人,但是那在跟她丈夫相处不多的时间里,她丈夫大多数时间在生病,她几乎没感受到过有丈夫是个什么感觉。 而且她那丈夫确实算不得对她多好,自己跟婆婆有矛盾,永远都是帮站在婆婆那边,那几年她可真被气得发疯。 林大树是个疼媳妇的,长得也不算丑,还知道挣钱,张寡妇坐那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自己以后要是想找个依靠,那林大树就是不可多得的人选啊,越想越觉得可行,好像真对林大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秦氏见张寡妇没说啥,心里惋惜了一下自己挑衅失败,也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过了几天,林大树去了一趟通州城,将新出的绣品送到了康平坊,跟他们合作的时间长了,杜氏现在不仅仅绣帕子,还绣一些屏风,扇面之类的,康平坊的掌柜的将这些绣品走了精品路线,每次林大树来,他都像看见宝似的。 这回,林大树去送帕子,那康平坊的掌柜比平时更热情了几分,就跟看见亲爹似的,慌忙迎出来:“林老弟,你可算来了!” 林大树摸不着头脑:“咋地了,上回不是年前才来的么?” 掌柜满面红光:“林老弟,你可是不知道,我这小店前几日来了个贵人,一眼就看中了弟妹的绣工,说是要给他家老夫人献寿礼,找了许多日了都找不到合适的,看这绣工如此精致,他就想给自家老夫人绣个屏风,这可是个大工程,贵人给了图样,你拿回去给弟妹看看能不能绣,要是能成,贵人说了,给一百两银子!别的也不用说,弟妹能绣出来,我给林老弟你分一半!” 林大树被那一百两银子镇住了,别说是他,就连掌柜的也没一下见过这么多银子,主要的还不是这笔生意,若是绣品真的好,在贵人那里打出名头出来了,那康平坊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章节目录 第142章 屏风 他有些茫然地将那绣样接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寿”字,只是每个字体都不同,排列起来却形成了一个大的“寿”字,形状还有点像蟠桃,总之看起来大气磅礴,很是壮丽,掌柜细细地跟他解释了绣品的要求:“这绣工好的绣娘虽然难得,但是贵人那什么得不到?只是一般的绣娘很少识字,贵人嫌弃她们没有灵气,我想着弟妹不是识字吗,那绣工也是一流的,这双面绣不练个十几年哪里能拿得出手,那边说金丝绸子都提供,这一百两就只是手工费。” 一百两银子谁听着不心动,林大树被这种冲击冲得一昏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道:“既然是贵人,那避讳肯定多,这绣样子这么复杂,万一哪里绣错了,岂不是得罪了贵人?我们平头老百姓的得罪贵人不就是死路一条?” 他经常往来通州城做工,眼界见识比一般的庄稼汉都要高些。 掌柜的没想到他会考虑这么多,到嘴的肥鸭子,他都馋了这么多天了,自然想的是先吃到嘴再说,连忙劝:“弟妹的绣工了得,恕我直言,我虽然没见过弟妹,但觉得弟妹是个不凡的,肯定不是个农妇,定然是有些来历……” 说到这里,林大树脸色有些不好了,掌柜的连忙道:“林老弟,无意冒犯,我只是觉得弟妹可以做到的事情,别放弃了机会,做什么都有风险的,我这小店都不怕是不?你回去好好问问弟妹,要是这笔生意能成了,你们也能在通州城附近买个小院子了不是?” 林大树勉强答应将绣样带回去:“我回去问问她吧,要是她说不行,这活我们就不干。” 晚上,对着油灯,杜氏细细地看了绣样的每一个角落,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光芒:“这个我能做。” 林大树连忙道:“我们这些年已经攒了不少钱了,再攒一段时间不就什么都有了吗?这贵人要求太高,万一达不到要求,那可怎么办?” 杜氏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会做的,我以前还给宫里的贵人做过寿礼,这还难不倒我。” 事实上,杜氏非但没有觉得为难,反而为终于出现挑战了而感觉到很是兴奋,这些年的生活平铺直叙,她的绣品让掌柜的惊艳无比,可那还不是她十成的功力,教导她的师父曾经是宫里的尚衣局掌事,也曾称赞她天赋过人,是让自己最骄傲的一个弟子。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如今,杜氏总算可以翻开过去的记忆,将一些经历说给林大树他们听,里面的伤痛被刻意抹去,抛开一切不说,她现在过得其实很知足。 即便宛桃知道杜氏绣工精湛,也被这绣样的复杂震惊,她有几分担心:“娘,这个太复杂了吧,这得做多久啊,你会很累的吧。” “累当然累,但是这是娘喜欢做的事情,即便是累也是高兴的。”杜氏在灯下比对着绣线的颜色,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章节目录 第143章 糊涂事 虽然很有挑战性,但杜氏心里其实有些兴奋,这种高难度的绣品,已经很久没有绣过了,让一幅无比惊艳的作品在自己手底下盛开,是一件让人觉得很骄傲满足的事情。 于是,几天之后,林大树又去了一趟通州城,带回来了大批金线和绸子,回到家里,他猛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苦笑:“这些东西都值几十两银子了,我一路都心惊胆战的。” 杜氏将那些绣线拿起来仔细地看,她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材料了,之前还担心自己一下子不能拾起以前的技艺,但摸到金线的那一刻,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笑道:“这都是真的,你跑来跑去的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从那天开始,杜氏就一心一意地做起了祝寿屏风,她在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宛桃担心她熬坏了眼睛,每天一到晚上就催她赶紧把针放下去休息。 杜氏笑话宛桃是个小管家婆,但是因为女儿的关心,她心里甜滋滋的,浑身充满了干劲。 华美的绣品在杜氏手下渐渐成形,虽然才完成了一小部分,已经足够让宛桃惊艳无比,她之前只知道杜氏绣艺了得,不曾想居然如此登峰造极,这样一件绣品的成品放到后世,那绝对是价值连城。 一天早上,外面天色还早,宛桃就被一阵怒骂声吵醒了。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愣了几秒,很快辨认出来这是林老太的声音,她第一反应是可能是谁又做了惹奶奶不快的事情了,林老太性格剽悍,一旦让她不爽,一般都是张口就骂。 那很快她又觉得不对,因为天还没亮,但房间里只有她跟宛晨还在睡,杜氏和林大树好像都起来了。 她爬起来,把窗户打开了一道缝,一股寒气顿时冒了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带着哭腔的怒骂声更加清晰:“……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这么糊涂……你以后怎么办……” 宛桃一阵懵,这到底是怎么了?她见过林老太打人骂人,将人骂得狗血喷头,用拐杖追着人打的样子,还从未见过她掉过眼泪。 宛桃帮宛晨掖了掖被子,然后赶紧穿好衣服出去了。 堂屋里面,除了小孩子,一家人几乎都在,居然连林初墨都站在一边,神情严肃,这大冷的天,林小苗哭着坐在地上,林老太拿着拐杖指着她,林大树和林大壮拦着林老太,杜氏劝道:“娘,你冷静一点,先把事情搞清楚,我们一起想着怎么解决。” “这丢人的东西,还活着干什么,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要打死这个孽障!” 林其中蹲在门口,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神情凝重。 宛桃茫然地停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迈腿进去,刚刚睡醒就看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她严重怀疑自己在做梦。 屋里闹成一团,还是林初墨先注意到了宛桃,他走了出去,问她:“你怎么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144章 怀孕 刚起来,觉得外面冷得很,宛桃搓了搓手,疑惑道:“四叔,这是怎么了,小姑姑犯什么错了。” 林初墨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她,好像怀孕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宛桃瞪大了眼睛,半响才结结巴巴道:“四叔,你说啥?” 林初墨脸上带了一丝疲惫:“今天早上娘发现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整整闹了一个上午,宛桃才大致搞清楚事情的原委,这几天林老太就发觉林小苗身子不舒服了,总是不想吃饭,早上还总是干呕,但是她没往那方面去想,直到今天,她还没起床就听见林小苗屋里动静了,披着衣服过去看的时候,她正呕得厉害。 林老太忧心忡忡,便说要让石大夫过来看看,没想到她就这么一说,林小苗却吓得不得了,慌忙摆手说自己没事,这反应太奇怪了,林老太愣了几分钟,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她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太清楚怀上孩子是什么样的了。 在林老太的逼问之下,林小苗终于哭着说出了实情,田勤一直没放弃,每天晚上都来找她,林小苗开始的时候烦不胜烦,到了后来却慢慢习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同意田勤从窗户翻进来坐一会儿,两个人也就随便聊聊,田勤一直都很规矩, 大约一个多月之前的那一次,田勤进来的时候带了一小瓶桂花酒,说是从城里买的果酒,不醉人的,林小苗被哄着喝了几口,开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可是不久之后就开始晕了,脑子里一片浆糊,那之后的事情她记得模模糊糊很不清楚,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田勤和她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林小苗再大大咧咧,也知道这是件丢人到家的事情,害怕得不行,自己躲着哭了好几天,田勤又来找了她几次,都被她拒之门外了,本来都过了一个多月,这件事情给她造成的阴影在慢慢淡化,却没想到这几天却忽然出现了晨吐的症状,她就是再不懂,也看过嫂子们怀孕生子那么多次,联系上之前的事情,她的心一凉,就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林老太要面子了一辈子,听到这种事情之后差点气急攻心晕过去。前几日她已经替林小苗定好了亲,挑挑拣拣了这么久,这总算是个比较顺心的,在隔壁村子,也近,家里爹娘要强,性子和顺,只有一个儿子,而且那小伙子长得不错,人还上进。 两家一拍即合,不久之后就要上门提亲,现在冷不丁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简直想打死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闹腾了一上午,林老太总算平静了些,林小苗低着头不敢看她,林老太一向宠爱自己的女儿,她虽然脾气暴,但林小苗其实是不怕她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心里又恐惧又愧疚,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秦氏心里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只是自家小姑子这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大家都在,她总不可能说什么太难听的话。 章节目录 第145章 能同意么 反倒按着她的想法真心实意地劝说了几句:“娘,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要不然就让小苗跟那个田勤成亲吧,我看那田勤也是个好孩子,这孩子们犯了错,大家总要想办法解决。” 林老太一个眼神过去,秦氏一惊,立马闭了嘴不敢再说,她敲着拐棍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你在这胡说八道多嘴多舌什么?你给我滚出去!” 知道林老太正在气头上,秦氏心里虽然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缩了缩脖子。 都在气头上,忙了一上午,早饭没顾得上吃,午饭也眼看着过了饭点,杜氏瞅瞅林老太,又瞅瞅林小苗,这件事一时半会是想不出来解决办法的,但是大家不能一直不吃饭。大人还好,她主要是怕饿着了宛桃和宛晨,而且林小苗现在若是怀着孩子,那更加要精细地照看着些。 鉴于这个时候谁说话谁挨骂,杜氏犹豫了半响打腹稿,宛桃知道杜氏在想什么,她轻轻地拽了拽林初墨的衣服,小声道:“四叔,你劝劝奶奶,不能气坏了身子,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大家先把饭给吃了。” 宛晨早就开始闹着肚子饿了,林竹可可怜巴巴地垂着脑袋坐在一边,时不时地揉揉肚子,林竹跟宛桃一起长大,还比宛桃大几天,但宛桃也一直将他看成自己的弟弟那样照顾着。 林初墨跟林小苗的感情并不深,但是不管怎么说,林小苗是他的妹妹,出了这种事情,他也气得牙都痒,恨不得将田勤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但是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这件事情得紧紧地瞒着,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那林小苗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决定跟林老太好好商讨一下这事。 林初墨道:“娘,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就是打死小妹也没有用,让嫂子们先去做饭,早饭都没吃了,不能饿着您,我们还是好好商议一下事情如何解决才是。” 林老太再怎么泼辣,毕竟年纪也大了,一上午情绪波动太大,她现在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听到林初墨的话,她忽然觉得鼻子又有些酸,她要强了一辈子,老了家里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她既心疼女儿又怒火直冒,林小苗一直不怎么听话,但她也从来没想过林小苗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见林老太未反对,杜氏便跟袁氏起身去做饭了,今天本该是秦氏做饭的,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杜氏不想跟秦氏在这些方面争啥高低。 秦氏见她俩走了,也赶紧地溜了出去。 林初墨这才走到林老太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娘,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太生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如今看来,能走得通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让那孩子打掉,依旧同那宋家成亲,二是将田勤找来问清楚,将小苗同他的事情办了。” 林老太心里苦,她叹气道:“这些我都想到了,只是同那宋家成亲,这事说还是不说?那宋家小子能同意吗?” 章节目录 第146章 挨打 林大壮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道:“他敢不同意,我家小苗一向清白,这次只不过是被那恶人骗了一次,我看那宋家小子样子老实,要是不同意看我怎么揍他!” 林大树也劝道:“是啊,有我们兄弟几个给小苗撑腰,一定没事的。” 林初墨皱了皱眉头:“夫妻二人的事情,怎么能用暴力商讨好,宋家人虽然老实,也不是可以一味欺压的,再者,这件事情要是被宋家宣扬出去,小苗以后可怎么做人?” 林大树气愤不已:“可是那田勤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偷摸着做出了这样的事,这可不能这么算了,小苗也绝对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宛桃也是心如乱麻,眼下最好的方式应该就是那宋家小子对小姑姑情根深种,愿意接受并为此隐瞒下来,可是这有可能吗?就算是在现代,也不见得有几个男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同他人未婚先孕,况且这还是她定过亲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种事情商讨是商讨不出什么结果的,午后,林大树在外面找到了田勤,老鹰拎小鸡一样将他拎到了林老太面前。 田勤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心里清楚得很,一看眼前的情景,就知道东窗事发了,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林老太眼睛冒火,恨不得吃了他:“你这畜生,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田勤连忙辩解:“婶子,我们当时都喝了点酒,都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啊!” 林大树火冒三丈,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他是干惯重活的,这一脚下去可不轻,踹得田勤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见他撸着袖子过来,还要再打,田勤慌忙爬到林小苗身边:“小苗,你说,当时我没有强迫你对吧?我们两个都喝了点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啊!” 一上午,林小苗都没怎么说过话,垂着头只是哭,宛桃端给林小苗的饭,她也一口没动,此时,对着田勤那张脸,她忽然崩溃,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大哭:“你毁了我,毁了我一辈子!你给我滚!给我滚!” 田勤捂着脸不敢抬头。 等大家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田勤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摊在地上起不来了,林初墨才淡淡开口:“现在小苗怀上了你的孩子,我想你应该知情,也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田勤半响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什,什么?” 林初墨道:“鉴于你母亲的品行,你暂且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家人,等我们商量出个解决办法再说。” 要是田大婶知道了,那无异于张贴个告示将此事公之于众。 田勤仿佛顿时忘了身上的伤,慌忙爬起来道:“我愿意负责,我愿意娶小苗过门。” 他虽然被打得哪都疼,但是从开始的震惊害怕中回过神来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此一来他就可以顺利娶小苗过门了! 章节目录 第147章 采药 林老太极为冷淡地瞧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林家都是什么样的人,你碰了小苗,肯定要付出代价,但是凭你要娶小苗,还是痴心妄想!”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田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双膝并用爬到林老太跟前哀求:“婶子,我知道小苗已经定亲,但是出了这种事情,那人不可能不在意的,既然在意,小苗跟他在一起就不会幸福,我可以给小苗幸福的,婶子你相信我!” 林老太一巴掌扇过去:“你给我滚!我看到你就恶心!” 林家因为此事彻底陷入兵荒马乱之中。 宛桃尤其担心林小苗,晚上,征得杜氏的同意之后,宛桃拿着枕头敲开了林小苗的房门,要跟她一起睡。 林小苗没啥反应,她蜷缩在床上,茫然地睁着眼睛,既不像睡着了,也不像特别清醒。 宛桃挤到了她旁边:“小姑姑,能跟我说会话吗?” 林小苗没有反应,依旧保持那样的姿势,一声也不吭。 宛桃试探地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天气还冷着,林小苗的手脚都很凉,宛桃瞧着她的模样,有些心疼,她跟林小苗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这么多年,虽然关系一直算不上亲近,但林小苗除了任性点,本质并不坏,见她成了这副模样,宛桃心里也难受得很。 她道:“小姑姑,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的,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林小苗依旧不说话,宛桃也想不出其它的什么话能来安慰林小苗,只能帮她暖着手,尽力给她一点温暖。 林小苗自此性情大变,但这件事情不能拖,林老太很快做出决定,先将宋家小子叫过来见个面,两个孩子培养一下感情,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林小苗肚子里的孩子也绝对不能留。 林初墨实际上是不赞成的,他觉得这种事情,要是万一有一天被林小苗夫家发现了,是了不得的事情,还不如开始的时候就开诚布公地谈,要是不成,让他们不要宣扬也就是。林家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他好歹还是个书生,宋家人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来得罪他们的。小苗的人生还长着,要是一直欺瞒着,她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林老太却不答应,她一向听林初墨的话,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分歧却很大,她绝对不相信有人会对这种事情不在意,男人其实都是一个德行,这种事情也不是瞒不住,只要小心一点便是,再说以后小苗嫁过去许多年了,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之后,就算知道又怎么样,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总不会一直揪着不放,日子总还是要接着过的。 因为林小苗的事情,这些天家里都乌烟瘴气的,宛桃被这种气氛逼得有些难受,便跟杜氏说想去山上采药,顺便散散心。 以前宛桃也去过,杜氏并不怎么担心,道:“跟竹子一块去吧,还有春花,注意安全。” 听说要出去,林竹的眼中顿时亮起了光芒,特别还是跟着宛桃,也不知道为啥,他就觉得跟着宛桃特别有安全感, 章节目录 第148章 辨认草药 秦氏时常骂他没有男子气概,像个小姑娘一样,他就想,啥是男子气概,自己才不要男子气概呢,他就是跟在宛桃身后长大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于是,宛桃带着林竹一块去找了春花,朱大婶见宛桃来了,赶紧用围裙擦干手,给几个孩子一人抓了一把花生糖吃:“出去玩可得注意安全,晚上吃饭之前必须回来。” 春花弱弱道:“娘,我们是去采药的,才不是去玩的呢。” 朱大婶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可赶紧走吧。” 她才不相信一群小屁孩跑山上采什么药。 因为靠着山,所以即便依山村的大多数村民没啥医药方面的知识,但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能准确识别出大部分草药,并将其采回来晒干卖钱。 宛桃也在林菊和林梅她们的熏陶之下,学会了采药。 春花问宛桃:“我前几天去你家找你玩,怎么感觉你奶奶和小姑姑都不太高兴,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勉强一笑:“没事啊,只是吵了一架,我奶奶也经常教训小姑姑的,不是什么大事。” 林竹疑惑地抬头看了宛桃一眼,想说些什么,宛桃一个眼神示意,他就老老实实地憋了回去。 这个秘密全家都要好好地守着,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半点。 才刚刚开春,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这个季节离采药的黄金时期还有一段时间,草药还不太好找,林竹本来兴致勃勃的,真以为是出来玩的,结果宛桃折了一根树枝认真地找着草药,他很快便无聊地嘟起了嘴:“这采药有什么好玩的,现在这时候草药这么少,别采了吧。” 宛桃白了他一眼:“你天天就知道玩,我刚才不是告诉你出来采药的么,你就高高兴兴地跟我来了,当时你也没说你想去玩啊。” “我那不是以为你是故意说给奶奶听的么。”林竹有些不服,“要说是出来玩,奶奶肯定不高兴。” 他也知道林老太为林小苗的事情烦闷不已,这种时候他们要是还敢当着林老太的面说要出去玩,那简直是故意给自己找麻烦。 宛桃摊手:“我就是出来采药的,你要是不想采药就先回去,我不会逼你做这些的。” 林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春花看看宛桃,又瞧瞧林竹,劝说道:“我觉得采药很不错的,回去你娘肯定会夸你的。” 林竹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但他一向听宛桃的话,只是抗议了一下就准备乖乖地跟着一起采药了。 这个时候,宛桃忽然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喊,再仔细去听的时候又仿佛没有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正准备接着弯腰采药的时候,却忽然又听到了那声音,这次她听得很清楚,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在叫救命。 她惊讶地直起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边灌木荆棘丛生,地势复杂,据说还有神出鬼没的野兽,一般没人会往那边去。 林竹和春花啥都没听到,春花正蹲在一边,耐心地教林竹辨认草药。 章节目录 第149章 救人 过去的十年里,林竹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吃玩睡,基本上不会做这些事,他挠着自己的脑门,一脸苦闷,觉得这简直是太难了,他就看这漫山遍野的草,基本上都没什么差别。 宛桃的听觉比常人要灵敏许多,这种情况实在诡异,但是她既然听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她往那边走了几步,呼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还带了一些哭腔。 她小心地往那些灌木里面走,因为是冬天,许多灌木荆棘啥的都枯萎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好走的,也不怕底下有忽然出没的蛇之类的东西,即便如此,等她终于艰难地找到那声音的来源,她的手和脸还是被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她瞧见眼前的情景,顿时愣住了,地上竟然坐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面如白玉,浓眉大眼,跟她年龄似乎差不多大,衣服上被撕扯出了一道道划痕,脸上也都是细小的伤口,他哭着坐在一堆杂草上面,发髻早就散落了下来,显得狼狈不堪,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特别好看,简直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这是宛桃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看见富家小公子。 小公子本来嚎啕大哭,绝望又撕心裂肺,忽然见灌木丛中钻出来一个女孩子,哭声戛然而止,既惊讶又尴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思想还不成熟却自尊心爆棚,让一个小姑娘看见自己哭的样子那还得了,真是丢死人了。 他越想越觉得伤心,自己这么倒霉干脆也别活了。 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生生地把哭声憋了回去,昂起头,抹了一把眼睛:“你是谁啊?” 眼前的小姑娘穿得很是朴素,背着篓子,鬓发如云丝一般,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话本子中的小女孩。 宛桃试探开口:“我就是住在这附近的,听到这有人哭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她顿了一下,“你是迷路了吗?” 小公子很尴尬,他倔强道:“我没哭,你肯定是听错了,我就走累了歇会,你别听到别的什么人哭就安在我身上。” 这个样子简直太可爱了,宛桃好笑,故意问他:“你没迷路啊?那是我白担心一场了,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小公子无所谓地偏过头,结果看宛桃竟然丝毫不留恋,转身就真的走了,赶紧咬咬牙叫住她:“喂,我虽然没有迷路,但这荒郊野岭的,你一个小姑娘家走路不安全,还是我跟你一起走吧。” 宛桃看破不说破,她也不逗小公子了,走过来查看他的伤情:“你还能自己走吗?没事吧?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吗?” 这样的富家小公子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奇怪,这短短的一瞬间,宛桃已经脑补了很多剧情出来,但小公子显然很倔强:“就我一个人,我出来散散步而已。” 他不肯说,宛桃也不再多问,这个地方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性,但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幸好今天她心血来潮忽然要来采药,要是没人发现,这小公子还不知道要多惨。 章节目录 第150章 富家公子 他受了些伤,走路一瘸一拐地很是艰难,宛桃一边搀扶着他一边还要开路,几乎用了她一个人走三倍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她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公子心里有些愧疚,但又不好意思说,伸手掏出了自己胸前的帕子扔给她:“擦擦汗吧,我告诉你,本公子的汗帕子从来不给其它人用的。” 没想到宛桃瞧也没多瞧一眼,就把帕子塞回给了他,自己慢条斯理地拿出自己的帕子,粉色的帕子上面绣了朵朵桃花,很是好看:“多谢了,但是我也从来不用其它人的帕子的。” 小公子觉得自尊受挫,翻了个白眼:“你爱用不用,之后你想用我都不给了。” 她进来的时候没跟林竹和春花说,当时没想到会耽搁这么长时间,就只是想过去看一眼的,现在他们都不在这里了,估计是回家去了。 宛桃偏过头问他:“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通州城的吗?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小公子昂起下巴:“我就不告诉你。” 得了,还救了个祖宗,宛桃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叶子碎屑啥的,跟他说:“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带你回家的,你要是认识路就自己回去吧,后会有期。” 她自然得问清楚,救人要紧,可不能为了救人将自己家搭进去,这样的富家公子出现在这种地方本就不正常。 说着就要背着背篓走。 小公子本来还想端着,见宛桃居然真的毫不留情地走了,他这才着急了,他本就是一时冲动跑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还被困了这么久,他实在是怕了,即便气得牙痒痒,但也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自尊,赶紧喊:“你别走啊,我告诉你就是了,你着什么急啊。” 宛桃这才慢吞吞地走回来:“早说不就行了,别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小公子默默在心里想,等我好了,我一定得收拾你。 再说林竹和春花,他们一抬头就发现宛桃不见了,找了一圈之后还没发现她的踪影,林竹便有些慌了,春花胆子小,想象力又丰富,差点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林竹一向习惯于跟在宛桃身后,宛桃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现在宛桃忽然不见了,他跟春花一样慌乱,只不过他始终还记得自己是个男子汉,没跟春花一样要哭鼻子。 春花揉揉眼睛:“这可怎么办啊,宛桃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难道是有什么妖怪?” “你别胡说,我们,我们先回去跟大人说吧,背篓子别带了,这样跑得更快一些。” 于是他们俩赶紧下山搬救兵去了。 等宛桃好不容易将小公子搀扶到村口,迎面遇到焦急的林大树,杜氏,还有宛晨和林竹,宛桃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去哪里?” 他们互相都被对方现在的情况惊讶又困惑。 林大树气急:“你这孩子,说了去采药你又跑到哪里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我和你娘都吓坏了!” 宛晨睁大眼睛,目光落在宛桃身边的那个小哥哥身上:“这是谁啊?” 章节目录 第151章 阿寻 确定女儿没事,杜氏心放下了,她扫了那小公子一眼,认出他身上穿的衣服是云锦织就,云锦是当朝最珍贵的布匹之一,整个蜀地每年只能上供数十匹,珍贵异常,连她曾做工的元家,也只有元家老夫人和大夫人有一身云锦的衣服。 仅此一眼,她就能断定眼前小公子身份不凡,而且不是一般的权贵。 她迟疑道:“宛桃,这位是?” 外面毕竟人多眼杂,宛桃将小公子交给了林大树,道:“回去再说。” 林大树才没注意到这小公子锦衣华服的,他就注意到了这臭小子靠在自己女儿身上,这让他非常不高兴,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这么娇贵,就算受了什么伤就不能坚持一下,要累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而且没准这臭小子本身就是故意的。 他黑着脸把小公子扶了进去。 杜氏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不过是崴了脚,身上还有些摔倒以及划伤的伤口,总体来说没什么大碍,她回头问宛桃:“现在你可以说是怎么回事了。” 宛桃把他扶回来可累坏了,她捧着瓷杯喝了大半杯,这才道:“我就听到有呼救声,跑去一看,发现是个人,那荒郊野岭的,我要是不管他,那他就麻烦了,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 杜氏轻轻地皱起眉头,帮助他人是没错,可这丫头也太傻大胆了吧,一个小姑娘家,荒山上听到有人呼救就自己一个人跑去看了,也不怕遇到危险,看来以后要好好说道说道她。 不过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她回头看向小公子,轻声细语地问:“不知道这位小公子家住何方,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杜氏如此温柔,而且还是长辈,小公子自然就不好意思再傲娇了,他想了想,抿了抿嘴,道:“我叫阿寻,我婶婶对我不好,我偷偷跑出来的,没想到走到这里迷路了。” 短短几句话,蕴含了很多的信息,杜氏回头看了林大树一眼,林大树疑惑道:“你婶婶对你不好?那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吗?你爹娘呢?” 说到这个,阿寻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的神色,可是他很快就昂着脑袋,装作根本不在意的样子道:“我没见过我爹娘,我还有爷爷,我爷爷很疼我,但是他太忙了,没时间管我,婶婶表面上对我也很好,其实我知道,她一点也不喜欢我,她只喜欢她自己的孩子,我还听到过她偷偷骂我。” 不是自己的孩子,视如己出的人真的不多,阿寻说得很大略,但足够杜氏大致弄清楚他的处境,试想,若是那位婶婶就跟秦氏一样,他的日子确实就不好过。 想到这里,杜氏心里不禁起了几分怜爱之心,阿寻年龄跟宛桃差不多,又生得干净,待人有礼,一想到他平时有可能被他婶婶亏待,杜氏就开始心疼了:“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饭吃。” 他自然早就饿了,但他都是被人救回来的,哪里好意思说,杜氏如此体贴,让他有些意外,他顿了一下,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章节目录 第152章 炒饭 宛桃斜着眼看他,在自己面前那张扬跋扈的劲头呢,怎么到了娘面前就这么乖,就跟一只狐狸似的。 杜氏对阿寻倒是大方得不得了,将林大树刚买回来的,准备给孩子们加餐的肉全给阿寻炒了饭,一碗饭炒得香喷喷的,阿寻闻到厨房飘出来的香味,早就馋得要流口水了,只是碍于面子,他的脸绷得紧紧的,装作自己根本没有受到诱惑。 宛桃撑着脸看他:“你这人真好意思,我是救了你的人,你对我这么凶,在我娘面前却装得那么乖,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好孩子。” 阿寻满心满眼都是厨房那炒饭的香味,闻言只是给了宛桃一个白眼,见杜氏端着饭进来了,他立刻正襟危坐,一副乖巧的模样。 杜氏将饭递给他,慈爱地笑道:“家里没啥好东西,你先凑合着填填肚子。” 阿寻笑:“谢谢伯母。” 瞧他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宛桃不禁也有些馋,就问:“娘,我的呢?” 杜氏奇怪地看她:“什么你的?” 宛桃瞪眼:“娘,你不会是就做了一碗吧?” 杜氏道:“你吃饱了出去的,让我担心还没跟你算账呢,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宛晨不乐意了:“娘,我肚子也饿了。” 杜氏则道:“还没到饭点呢,再说就剩那一碗饭了,阿寻是客人,你们别跟在后面瞎捣乱,实在闲着没事就过来帮我一起刷锅,别在那想些有的没的。” 说着就去厨房收拾去了。 宛桃愤愤:“我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救了你回来我自己倒失宠了。” 阿寻心里有些得意,他吃着这分量十足的蛋炒饭,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而且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人,但在这里,他忽然感觉自己心里本来好像是缺了什么东西似的,在被慢慢地填满。 晚上,一家人都见到了阿寻,只不过林老太他们对此兴致并不高,她烦恼林小苗的事情,头发都快急得全白了,只大略问了一句,就没再管了。 倒是秦氏多瞧了阿寻几眼,下午的时候宛桃来借了林竹的一身衣服给阿寻换,杜氏又重新帮他梳了发髻,即便是换上粗布衣服,也挡不住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的气质,秦氏形容不上来,就是觉得那衣服穿到阿寻身上就不一样了,好像自动被增了色,让人感觉它也一同变得很名贵似的。 吃饭的时候,她特意挨着阿寻坐的,很是殷切地帮他夹菜,阿寻瞧着那双沾满了秦氏口水的筷子在菜里翻来翻去,然后夹一筷子到他碗里,顿时就没胃口了。 秦氏还毫无知觉,不停地催促他:“你快吃啊,快吃啊,别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她想着,这要真是富家公子,那自己跟他打好关系绝对没有坏处,没准到时候人家家里人一高兴就赏给她许多银子呢。 阿寻被秦氏这毫不掩饰目的的讨好弄的浑身都不舒服了,他推拒道:“下午的时候,杜伯母给我做了饭,我实在是吃不下那么多,秦伯母你自己吃吧,不要管我。” 章节目录 第153章 不愿回去 秦氏根本听不出来他的话外之音,仍然劝道:“你多吃点,这可是肉呢,肉多好吃啊。”然后又对杜氏道,“三弟妹你也真是的,知道晚上有好菜还让公子提前吃那么多。” 宛桃头也不抬道:“那时候阿寻饿了,娘自然就做饭给他吃,你自己吃吧,阿寻不习惯别人给他夹菜。” 从他一直别别扭扭的表情就看出来了,他是养尊处贵的公子,秦氏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饭桌的礼仪,连同秦氏相处了这么久的她都受不了,别说阿寻了。 秦氏就不乐意了:“客人到家里,怎么能不给他夹菜,你这丫头懂不懂规矩。” 说着就要放下筷子大谈特谈,表示自己很有规矩。 林老太本就心里烦闷,秦氏又要生事,她一个不耐烦的眼神过去,秦氏立刻老实了些,可不能让林老太抓住把柄,把火发在自己身上,说起来就是林小苗自己不知羞耻,全家人却都要小心翼翼的,罢了罢了,教训那臭丫头有的是机会,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秦氏这个人让阿寻感觉很不舒服。 晚上,阿寻跟宛桃说:“我觉得你大伯母特别像我婶婶,不过她比我婶婶要笨得多了,我婶婶在爷爷面前可贤良了。” 宛桃道:“是啊,她就是笨还觉得自己很聪明,你别搭理她就是了。” 秦氏完全不长记性,不管再怎么怼她,她过一段时间还是我行我素,并且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 杜氏听到两个孩子煞有其事的讨论,不禁想笑,她跟阿寻道:“你今天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让宛桃爹送你回去,他在通州城干活不少年了,挺熟的,你只要告诉他你住在哪里就行了。” 不料阿寻却道:“我不是通州城人,我偷偷跟着商队过来的。” 杜氏一愣:“那你家里是哪里的?” 阿寻脸上一阵为难,但还是老实说了:“我是从京师府来的,杜伯母,我现在实在不想回去,能不能让我在你家里多住几天?” 他犹豫了一下,从自己胸前取出了一块玉佩,递给杜氏:“我有钱的,这块玉佩先押在伯母你这里吧。” 阿寻拿出来的玉佩是龙凤呈祥的图案,玉质莹润,触手生温,即便宛桃不怎么懂关于玉佩的知识,也能看出来这绝不是凡物,而且是阿寻贴身佩戴的,定然对他来说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杜氏跟林大树面面相觑了几眼。 灯下,阿寻的面庞上充满了乞求。 杜氏叹了一口气,亲自替阿寻将玉佩戴好:“你这孩子,这玉佩贵重,以后不能轻易拿出来了知不知道?你在这里住多久都没问题,伯母只是怕你家里人着急了,实在不行,要不然你就传个信回去,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行不行?” 阿寻有些不情愿:“那他们肯定很快就找来了。” 阿寻不愿意,杜氏也不能逼他,毕竟权贵之家后宅阴私多,若阿寻跟着她婶婶生活,那估计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只是想着他今天也累得狠了,要不然过几天再慢慢劝吧。 章节目录 第154章 救命之恩 晚上,杜氏跟林初墨说好,在林初墨的书房给阿寻铺了床,算是安歇下来。 他伤得并不重,养几天也就好了,开始显出男孩调皮的一面。 早上,他跟着林竹一起去河边钓鱼玩,结果因为对此毫无经验,脚下一滑掉进水里了,林竹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因为这里是水乡,河流挺多的,小孩子基本都会游泳,林竹虽然惊讶,但心里没咋当回事,他觉得热的时候还经常下河洗澡呢,滑进去再爬上来就是。 幸好宛桃当时在附近,听到扑通一声就赶紧跑了过去,阿寻在河里挣扎着,惊恐万状,其实这河并不深,宛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赶紧一个猛子扎了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将他捞上来,林竹这才反应过来,把鱼竿一扔跑过去帮忙。 阿寻瘫坐在地上,呛了太多的水,他不停地吐,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宛桃又惊又怕,她待在阿寻身边,阿寻一把把她拦在了怀里,现在天气还冷,他很快冻得瑟瑟发抖,抱得越来越紧,他受了惊吓,宛桃不敢推开他,忽然,她感觉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脖子上,同她第一次见阿寻不一样,那时候他好像只是干嚎,没觉得他有多伤心,现在只是掉眼泪,但宛桃莫名地觉得他特别难过。 虽然很快被救上来,但是加上受了惊吓,阿寻便病倒了,此番,送他回去的计划彻底被搁置,杜氏尽心尽力地照顾好几天才有起色,一场风寒过后,阿寻消瘦了几分,宛桃取笑他:“你身子也太弱了,我不也跟你一样下水受了寒,还好好的一点没事。” 阿寻沉默地喝着白粥,不说话。 见他这样,宛桃也不好意思接着取笑了,反倒安慰他:“你安心养病,我们家不缺你一口粥喝。” 直到他喝完那碗粥,也没说话。 宛桃收了碗准备走,阿寻忽然出声:“我看书上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救了我两次,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才对。” 宛桃惊讶地看他。 阿寻小心地瞥了一眼她的反应,然后立刻扭过头:“虽然我吃亏了,但是该遵守的道义要遵守才对。” 他耳垂都有些红了。 宛桃哭笑不得:“你这是看的什么书,不会你这么大个男孩子看小姑娘家看的话本子吧?” 阿寻辩驳道:“你别管我看什么书,哪里有书是规定必须给什么人看的?反正……”他顿了一下,弱弱道,“反正我觉得说得挺对的。” 宛桃自己今年才七岁,阿寻也至多不过八九岁吧,居然就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讨论这样的事情来了,宛桃敷衍道:“那等我们都长大以后再说吧。” 等宛桃走了,阿寻才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红又烫。 这之后,阿寻也没再提起过,宛桃也便很快把这事给忘了。 几天之后,同林小苗定亲的宋家人拎着东西上门来了。 两家都已经相看好了,就等着林老太回个口信,他们便准备上门提亲,结果这段时间林家没了音讯,宋老太等不及了,便带着儿子亲自过来了。 章节目录 第155章 见面 林家内部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来,宋家人却忽然来了,林老太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得亏她心理素质还不错,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迎了出去:“大妹子过来了?” 见林老太是笑脸相迎的,宋老太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些许,林家条件很不错,她心里很满意,这么多天没个音讯,她怕这林老太是反悔了。 宋老太笑道:“这不是许多天没见,想来看看大姐嘛。” 林老太瞧见林老太身后的宋家宝老实腼腆的模样,心里更加坚定了,她女儿绝对不能嫁给田勤那个流氓,宋家宝非常合适。 进了屋之后,林老太跟宋老太寒暄了一会儿,宋家宝有些坐不住了,他曾经见过一次林小苗,林小苗性子活泼,虽然不算多漂亮,但是也生得干干净净,小家碧玉的模样,他第一眼就喜欢得很,一直等了这么多天,实在忍不住,就求着宋老太带着他来看看。 宋老太瞥了宋家宝一眼,心中暗骂这小子真没出息,但她也想见见小苗,尽快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便笑道:“要不然让孩子们出去走走,咱们姐妹俩再好好说说话。” 林老太巴不得宋家宝多跟林小苗相处一段时间,到时候若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估计什么都不计较了,她叫了宛桃过来,让宛桃去房里喊一下小苗,这家里,最聪明的姑娘就是宛桃了,有些话她当着宋老太的面不能说出来,就让宛桃去提醒一下小苗。 她一个眼神,宛桃也就明白了,只是小姑姑成日忧愁,精神状态哪里是那么快就能调整过来的? 林小苗的门虚掩着,宛桃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半点回应,她这才试探地将门推开,林小苗正缩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这样子让宛桃心中一酸,倒想念起林小苗以往张扬跋扈的模样了。 “小姑姑,宋家来人了,奶奶让你出去招待。” 林小苗一抖,往被子里又缩了缩:“我不去!” 宛桃苦口婆心:“小姑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些事情你总要面对的,再说了,你要是喜欢那个宋家宝,就应该积极想办法解决,不管怎么样,整个林家都是你的后盾。” 林小苗眼圈有些发红:“我做了这种事情,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林小苗见过宋家宝一次,宋家宝长得不错,对她也好,林小苗心里是愿意的,但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羞耻了,这些天,她只要一想到宋家宝,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他,更别提现在还要去见他了。 宛桃劝道:“我看那宋家宝也是挺喜欢你的,这件事情,我们都是局外人,你跟他见了面,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说歹说,林小苗总算愿意出去了,宛桃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按在梳妆台前面,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个年纪的姑娘,不用怎么额打扮都是美的,只是林小苗近日忧愁,脸色有些不好,宛桃给她上了一些粉提亮气色,一个正值妙龄的窈窕少女出现在镜子中。 章节目录 第156章 喜欢 林小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里依然有些忐忑。 宛桃嘱咐道:“你跟宋家宝先相处着,这些事情先不要告诉他,等之后再说。” 宋家宝等得有些着急了,时不时就抬起头望一眼,好不容易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他痴痴地看着林小苗走来的模样,都舍不得眨一下眼。 林老太暗中瞟着宋家宝,心中对他的反应还是比较满意的。 说到底,她考虑的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这小子心里能不能有自己的女儿,只有这样,才能处处为她着想,她所担心的事情才有可能解决。 林小苗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不复之前的活泼,显得异常安静,她心里忐忑又纠结,特别是撞上宋家宝爱慕的目光之后,她心中的愧疚情绪越发地浓。 宋家宝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赶紧站起来,傻呵呵地笑道:“小苗,你来了?” 林小苗嗯了一声,跟宋老太打了招呼,就垂着脑袋安静地坐在一边。 宋老太有些惊讶,笑道:“几天不见,小苗成大姑娘了,文静了这么多。” 林小苗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老太赶紧打圆场:“都那么大了,总得稳重一些,成天嘻嘻哈哈的像个什么样子,这不是被我训的嘛。” 林小苗性子变化太大了,林老太唯恐他们看出什么端倪,之后便跟宋家宝道:“家宝啊,你跟小苗在附近转转说说话吧,我跟你娘还有事情要商量。” 跟心上人相处,宋家宝求之不得,但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小子,他又非常紧张,跟在林小苗后面,他满脑子都是等下该说什么话,要是两个人都没话说该多尴尬啊。 两人一路走到门口的大桃树底下,宋家宝紧张地搓着手,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近过得怎么样?应该不怎么样吧,最近她过得兵荒马乱,是长这么大最难受的一段时光,只是这些话都不能说,她怔了一下,道:“挺好的。” 宋家宝不好意思道:“我觉得我们俩,我们俩成亲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我以后……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话说完,小苗还没什么反应呢,宋家宝的脸倒红到了耳后根,这些话他已经在自己心里琢磨很多遍了,本以为能说得挺漂亮,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显得自己这么傻,宋家宝不禁有些懊恼。 林小苗终于抬起头看他,问:“你喜欢我吗?” 她问得非常冷静,心里却慢慢打起了鼓,在情感方面,林小苗确实知之甚少,特别还是遇到这种事情之后,她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胆怯。 宋家宝没想到林小苗会问这个,虽然十分难为情,但他还是认真地点了头:“我喜欢你。” 林小苗追问:“你为什么喜欢我,你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能干,啥也没干过,长得也不算太漂亮,整天就知道玩。” 宋家宝被林小苗说得一愣,他眼中的林小苗,都是美好的样子,根本没有想过这些,想了一会儿,他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 章节目录 第157章 打胎 但是就是见到你就觉得高兴,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宋家宝觉得自己仿佛明白林小苗为啥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了,可能是想到要嫁人自己却一点也不能干,心中焦虑吧,宋家宝想到这,心里一片柔软,如此说来,林小苗也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这对于林小苗来说还是太含糊了,她忍不住问:“那我要是做了什么错事呢,你还喜欢我吗?” “做什么错事?”宋家宝还沉浸在喜悦之中,问话的语气也特别温柔。 林小苗咬了咬唇,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把这些事情全盘托出,但是想到宛桃的嘱咐,她又生生地忍了下来,移开目光,道:“没什么,我就这么一说。” 宋家宝立刻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你,小苗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对你!” 晚上,宋家宝和宋老太吃了晚饭之后,宋家宝才依依不舍地被宋老太带走了。 林老太迫不及待地问林小苗:“你跟这宋家小子相处得怎么样?” 林小苗闷闷道:“能怎么样,不就那样么。” 林老太皱眉道:“那宋家小子条件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跟你说,你可别给我犯浑,我已经跟宋家老太太说好了,一个月之后他们家过来提亲,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距离发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听林老太这么一说,林小苗忽然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小腹,心里涌出丝丝缕缕的酸酸的感觉,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也不会被人喜欢,可是林老太说要弄掉他,林小苗还是涌出了不舍的情绪。 她道:“娘,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跟宋家宝说清楚比较好,不然我心里总是有个疙瘩,老是觉得对不住他。” 林老太恨铁不成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男人,听到这种事情不跑得远远的才怪,你别在那想那些有的没的,就听我的没错,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这之后,宋家宝总是有事没事往这打一头,有时候是来送东西,有时候是“偶然路过”,虽然男女成亲之前见面不合规矩,但是毕竟都是村里人,这些也不是特别讲究,而且宋家宝一向规矩,他就是想来看林小苗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天看她一眼,自己心里才踏实。 但是最近林老太不太允许宋家宝跟林小苗见面了,理由都是现成的:“你们还没成亲,你老是往这里跑不合规矩,等过一段时间再来吧。” 其实她巴不得让林小苗跟宋家宝多相处相处,但是林小苗的肚子不能再拖了,村里的石大夫不能找,林老太又不敢随便买点打胎药给林小苗吃,就让林大树带着她跟林小苗去通州城里面的医馆里面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这种事情太难为情了,况且林小苗实在舍不得这个孩子,一路颠簸来到通州城,她完全没有以往那种到城里来玩的时候兴奋的感觉,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陡然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章节目录 第158章 坦白 林老太瞪她一眼,强行将她拽了进去,见到医馆里的大夫之后,她咽了一口唾沫,笑着道:“大夫啊,这,这是我们家女儿,她跟她丈夫感情不好要和离了,这个时候却怀上孩子了,你说这可咋整,这孩子能落掉吗?” 大夫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这种事情倒是新奇,他伸手给林小苗把了脉,然后皱着眉头道:“这孩子怀了一个多月,并不稳当,而且你这女儿的体质并不好,估计这孩子不能落,要不然以后估计都不能有孕了。” 林老太完全没想到有这种情况发生,顿时着急了:“大夫啊,你再好好看看,这孩子不能要啊,我女儿跟女婿都分开了,这孩子生下来也没人养。” 大夫解释道:“我这就是建议,不仅关系到以后,这孩子落掉,你女儿身子也会受影响,要是一个不好没准还有生命危险,实在不行,孩子生下来送人便是,我是不建议打胎的。” 林老太又惊又急,林大树见商量不出个章程来,便赔着笑跟大夫道:“那我们再好好想想。” 大夫补充了一句:“我自然是想赚银子的,但我这是最大限度为你们考虑,到底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决定吧。” 这孩子不能打掉,林小苗一瞬间有那么一丝如释重负,然后,却有仿佛更沉重的东西压在了她的心头。 打胎对女子的伤害特别大,就算是在现代,医疗水平大大提高了,也不能避免对女子身体的伤害,何况是在这个时候。 宛桃担心不已,一直等到傍晚,三人乘着夜色回来,林小苗跟去的时候没有差别,垂着脑袋,回到家里就一头钻到了自己屋子里去。 宛桃便问林大树:“爹,事情,办好了吗?” 林大树叹了一口气:“大夫说不能打,娘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宛桃愣住,不知道是该为林小苗庆幸还是悲哀,如果不能把孩子打掉,那怀胎十月将他生下来,这事情还能瞒住吗? 林老太很是消沉了几天,那几天林家气氛都异常低迷。 林小苗彻底陷入了一种前途渺然的未知中,她的性子一向都是得过且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么进退两难的事情,而且一点想法子的余地都没有。 杜氏有些担心:“她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肚子可等不得。” 其实这件事情,若宋家宝那里打通了就没有问题,杜氏道:“就坦白跟宋家宝说吧,他若是愿意帮忙瞒着,就还嫁给他,若是不能接受,那就只能退亲了,我见那宋家宝也不是个嘴碎之人,让他保守这个秘密应该并不难。” 宛桃托着脸颊担忧道:“会有人愿意那么做吗?” 杜氏微微一笑,看了林大树一眼,半响才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事到如今,这路也只能这么走了。” 宛桃去看林小苗的时候劝了她几句,林小苗本来就不想瞒着宋家宝,事到如今,没有别的路可走,正好歪打正着,当天晚上,她就去跟林老太说:“娘,你明天把宋家宝叫来吃个饭吧,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章节目录 第159章 反应 林老太依旧不同意,气得直捣拐杖:“他又不是个傻子,怎么能同意?” 林小苗的目光渐渐坚定:“这件事情是不光彩,但是毕竟发生了,我想跟他说清楚,他要是愿意跟我一起承受,那我就跟他在一起,要是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强迫他。” 林老太气得直骂:“作孽啊!” 这些事情阿寻都看在眼里,思考了几天之后,他跟宛桃说:“我觉得一个男子,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遇上这种事情心里虽然会不舒服,但是最终都是可以接受的。” 宛桃惊奇地看他:“你是这么想的吗?” 阿寻忽然有些腼腆:“这都是真心话,就像如果现在是你面临这种情况,我还是会娶你的。” “你这么说我很感动。”宛桃道,“但是你现在分明还是个小屁孩,必然是什么也不懂的,就不要在这胡说八道了。” 阿寻就有些不高兴:“你年纪不是比我还小么?怎么能说我是个小屁孩?我这些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话,就算年纪再大,也不会改变的。” 宛桃点头敷衍道:“是啊是啊,我相信你。” 其实信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宛桃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在这里待久了,她早已很好地融入了现在的角色当中,她就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而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还远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这些事情都暂时不考虑。 宋家宝接到林家送来的口信,又惊又喜,林老太总不可能想他了,那只能是小苗托她叫自己去的,这还是第一次。 他屁颠屁颠地收拾收拾就去了,宋老太笑话他:“这还没成亲呢就这么听话,以后还不能被管得死死的。” 宋家宝没说话,但他觉得,被小苗管得死死的,听着好像也不错的样子,他莫名从中体会到了一丝幸福感。 宋家宝一刻都没耽搁,就兴致勃勃地过来了,最近这些事情太多太复杂,林老太再也没精力去管,便摆摆手道:“你们有什么话自己说清楚吧。” 之前都想好了,但是真正面对宋家宝的时候,林小苗还是有些紧张,宋家宝更紧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好了,见林小苗半天不开口,他心里焦急又期待,最终忍不住道:“小苗,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林小苗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咬咬牙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说了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娶我,若是你接受不了要退亲,我也不会怪你的。” 林小苗一下这么严肃,宋家宝也顾不上害羞了,抬起头看她,有些手足无措:“小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小苗终于鼓起勇气,尽量用很冷静的口吻道:“我怀孕了。” 仿佛晴天霹雳,宋家宝一下子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这中间经历了几分钟的时间,这几分钟漫长得就像几个世纪,林小苗能听见风吹过后院竹林的沙沙声,宋家宝现在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都不够用了,里面一团浆糊,心跳得很快,快得让他觉得有些疼。 章节目录 第160章 孟天泽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挤出了几个字:“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林小苗心中生出愧疚和悲伤之情,她咳了一声,道:“这不能算是我的错,只是我当时喝醉了,让那田勤得逞了,之后我也又惊又怕,大夫说我这孩子不能落掉,要不然也许还有生命危险,我不想瞒着你,你现在要是不愿意娶我了,我也能理解,只不过还请你帮我保密。” 她嘴上这么说,却觉得眼睛越来越热,鼻子也酸了起来,这些天她一直被这种情绪压抑着,感觉天都要塌了,她心里也挺喜欢宋家宝的,觉得以后嫁给他似乎也不错,如今看宋家宝的反应,她心里存着的最后一丝侥幸消失了,宋家宝估计不会愿意的,她早就想到他不会愿意。 宋家宝猛地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明白,这件事情太突然了,我……” “砰”一声,他身后的椅子被他撞到在地上,好像什么信号似的,让他们两个都惊醒了。 宋家宝落荒而逃。 宛桃听到动静,赶紧跑进去,林小苗抱着自己,抬起头跟宛桃笑:“你说,我是不是只能嫁给田勤了?” 宛桃头一次觉得笑容会如此辛酸。 她赶紧安慰林小苗:“小姑姑,事情还没那么糟糕,你就把这孩子生下来吧,我们都会帮着你养他的,没有人逼你一定要嫁给田勤的。” 林小苗埋下头不说话了。 宋家那条路看来是彻底走不通了,林老太长吁短叹的,林小苗越发沉默,大家的日子过得心惊胆战的。 即便林家现在是这种状态,阿寻在这里依旧待得乐此不疲,杜氏问起他家里的事情,阿寻都含糊其辞敷衍过去,半点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直到一日早上,宛桃出门去倒水,结果忽然见几个捕快匆匆地朝这里跑过来,这些捕快一般都只在通州城里面转,几乎从不来这些小山村,宛桃还没反应过来,一行人就径直闯了进来,见到院子里的阿寻,捕快身后跟着的男子一把把挡在前面的捕快撩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爷!属下终于找到你了!” 阿寻正在跟林竹一起洗脸,撅着屁股就着刚打上来的井水,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脸,林竹调皮,总是喜欢将水往阿寻身上喷,阿寻本来很鄙视林竹这种幼稚的行为,今天却实在忍不住,也含了一口水反击,没想到觉得还挺好玩的,他俩越玩越起劲,直到那人跪在阿寻面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阿寻赶紧站直身子,擦了一把嘴,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皱着眉头问:“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墨影顿了一下,认真道:“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阿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拧干的帕子往绳上一搭:“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谁让你来找我的?” 墨影苦着一张脸道:“少爷啊,你可不知道,府里找您都找疯了,老太爷前几天得到消息,急得几天都没睡觉了,他老人家可是刚刚从闽南回来,这毕竟年纪大了,老是如此也吃不消啊。” 章节目录 第161章 殷勤 提到老太爷,阿寻的脸色才松动几分,但他仍旧嘴硬:“爷爷不是就知道在外面忙吗?我整天就知道给他找麻烦,丢了才好呢。” 墨影急得都冒汗了:“少爷啊,你可是老太爷心尖上的孙子,那三公子和四公子是半点也比不上你的,属下已经给老太爷报信了,老太爷应该很快就赶到了。” 阿寻翻了个白眼:“反正我就不回去,那许氏在府里一天,我就不回去!” 他不理墨影,跟林竹去厨房吃饭去了。 即便是捕快,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那也是权力的代表,得敬着才行,林大树在城里也见到过不少捕快,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全然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 但这几位等级明显很高的捕快却特别有礼貌,林大树给他们上了茶,他们感激得不得了,差点就要拉林大树拜把子了,林大树被这几个男人亲切的目光注视得浑身都不舒服,赶紧解释道:“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阿寻年纪尚小,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们管了几天的饭而已。” 捕快甲道:“大哥此言差矣,你可知这小公子什么身份,你这善举实在是妙哉,要不然怎么说好人有好报呢,你且瞧着吧……” 杜氏早就料到阿寻身份不一般,所以见此阵仗也没有多惊讶,天气尚寒,墨影急得汗都快冒出来了,杜氏便劝解了几句:“这位小哥,你莫要着急,阿寻就是嘴上硬了些,这些天待在这里,虽然没什么好菜,但也没受到什么苦,等会我劝劝他。” 墨影感激不已,知道少爷不见了,他差点就要自刎谢罪,要是少爷在外面受到什么苦,那他也没脸再活下去了。 秦氏在屋里往外看了一眼,眨巴了一下三角眼,想了想,然后赶紧从屋子里拿了几块芝麻饼出去,特意从墨影眼前走过,走到阿寻暂住的书房门口,扬起嗓子喊:“阿寻早上还没吃饭吧,婶子这里有芝麻饼,你先凑合着吃点吧。” 说这话的时候,芝麻饼的香味不停地往她鼻子里钻,秦氏不自觉地咽了几下口水,心里有些心疼,但又想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咬牙狠狠心道:“别跟婶子客气,我见到你觉得亲切,看你就跟看自己孩子一样。” 墨影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 阿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秦氏总是时不时地过来套近乎,送吃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现在心思不在吃上面,更对她手上那看起来就乱糟糟的东西没有食欲,便摇头:“我不吃,你拿给竹子吃吧。” 宛桃靠在门口,看着她似笑非笑:“大伯母,你上回不是还说家里一点吃的没有,都亏待孩子了,还问奶奶要钱买东西来着吗?” 秦氏脸一红,恼羞地瞪了宛桃一眼:“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小心眼,这点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宛桃撇了撇嘴。 没送成让秦氏有些生气,她气呼呼地拿着东西回屋去了,啪一声把门一关,不吃正好!不吃她自己吃,有什么了不起的。 章节目录 第162章 委屈 阿寻不睬外面那些人,看似无欲无求,但宛桃能发现他的眼睛时不时就往门口瞟,然后好像还怕被谁发现似的赶紧收回来,他平时大部分时间有些臭屁,这个样子却有些莫名可爱,宛桃忍不住调笑他:“是不是在等你爷爷过来接你。” 阿寻瞪了宛桃一眼:“你别瞎说,我才没有呢。” 宛桃摊手:“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离家应该许多天了吧,想你爷爷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啊。” 阿寻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就显得闷闷的:“反正我就没有!” 大概是傍晚的时候,一个身穿常服的老爷爷出现在了门口。 阿寻瞟了一眼,扭头就回了屋子里,老爷爷叹气:“这混小子,真是被我惯坏了。” 虽然穿得就跟普通的富贵人家老太爷没什么区别,但是宛桃还是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不同,身上好像自带着让人臣服的气场,加上闽南是梁国边境地带,一直不太平,宛桃大致能推测出,阿寻的爷爷可能是一位地位不低的将军。 墨影见到他才像是有了主心骨,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属下看护小少爷不力,还请将军治罪!” 阿寻的爷爷毫不犹豫地绕开他:“治罪的事情回府再说,许久没见我孙子,我可想念得紧,哪里有空来治你的罪?” 匆匆跟林家人打过招呼,阿寻的爷爷就赶紧去哄他孙子去了。 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贵人,只有杜氏还无比淡定地招待,连林老太心里都有些发虚,赶紧将林初墨叫出来撑场子,当然她也有私心,既然是贵人,既然帮了他孙子,那他一高兴,没准在科举上帮帮初墨,读书之路艰难无比,要是有贵人相助,那势必是事半功倍。 孟天泽威武了一辈子,连儿子都管得服服帖帖的,就只对这个孙子没办法,他想尽办法哄了阿寻半天,阿寻才眼睛红红地转过身来:“那你保证以后不要出去打仗了,就算要去也要把我带着,行不行?” 孟天泽为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爷爷也不想去打仗,但是边境那么多百姓被邻国骚扰,他们整天被欺负,流离失所的,爷爷能不管吗?你才这么小,到那里多危险,你好好地待在府里,等爷爷回来不行吗?” 阿寻委屈道:“我不想待在府里,你一不在,我就感觉那里不是我的家了。” 孟天泽见孙子委屈,心疼得不得了:“是不是那许氏欺负你了,你跟爷爷说,我肯定会给你做主!” “欺负倒也没有。”阿寻吸吸鼻子,“但我总感觉我是外人,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她很讨厌我。” 孟天泽的脸色沉下来,许氏是他二儿子的媳妇,他忙于征战,在家的时间很少,阿寻一直都是她代为照料的,早些年那许氏还算乖觉,近些年却越发不像样,偏偏还自作聪明,以为用这种心理战术亏待阿寻,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幸好阿寻不是那种心里特别能藏得住事情的孩子,有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说,要不然这孩子得受多少委屈。 章节目录 第163章 世子 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知道,世子之位迟迟未立,也就是他考虑到许氏的想法,希望她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对阿寻好,好好表现,这世子之位没准会落到她儿子身上,但如今显然她按捺不住了,要是如此的话,还不如早早将阿寻立为世子。 孟天泽破口大骂:“她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孙子指手画脚的,谁给她的胆子!我得要找那许老儿好好谈谈,问他是怎么教女儿的!阿寻你放心,我这次肯定好好教训她!” 阿寻哼一声:“爷爷,你是不是忘了,你上次也这么说的,后来不过就是找了婶婶说了几句话,不痛不痒的根本没有用,反正不管你教训不教训她,我都不想在家里待着了。” 孟天泽哄着他:“阿寻啊,你可知道战场上有多危险,爷爷住的营帐是整个营地最安全的,可那也被偷袭了无数次,我带着你去怎么能放心?那我上了战场也要提心吊胆的啊。” “我已经这么大了,可以跟您一起上战场打仗了,你就让我一起去吧。”这件事情阿寻已经考虑了许久了,不管战场上有多艰难,条件有多艰苦,他都不想自己待在家里了,明明就是他的家,他却生生有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孟天泽心里也苦,九岁的阿寻已经不好骗了,他虽然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但是成长之路并不容易,孟天泽也觉得很对不住他。 阿寻咬牙道:“要是实在不行,每次你出去就把我送到这里来吧,我在这过得也挺开心的。” 孟天泽刚刚还沉浸在愧疚和不知所措里,阿寻就冒出来了这么一句,他瞪大眼睛:“你说啥?” 阿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嘟着嘴道:“杜伯母对我很好,比婶婶好多了。” 阿寻是偷偷跑出来的,这个地方离京师府一百多里路,他是悄悄跟着商队过来的,这小子胆子倒挺大,孟天泽回来之后得到这个消息差点急坏了。幸好墨影动作快,查到了阿寻的踪迹,一路追查到了这里,并且带着孟天泽的印章取得了当地通州城县令的帮助,派出捕快兵分几路地找,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阿寻会跑到这种山村里来,所以找了这么些天才找到他。 孙子在外得到帮助,孟天泽对林家人是很感谢的,只不过阿寻这个提议让孟天泽有些奇怪,这可不像是阿寻的作风,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寻一番:“就只是因为人家对你好吗?还有旁的原因吗?” 阿寻的脸一红,有些心虚:“还能有什么原因,反正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到这里来。” 经过半天的讨价还价,阿寻总算愿意跟孟天泽回去了,若是忽略他身上逼人的气势,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慈祥的老者,林老太早早地就拿钱让林大壮去买了酒菜,晚上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款待贵客。 只不过她依然很是惶恐,赔着笑跟孟天泽道:“家里没什么好菜,请多见谅。” 孟天泽性子爽朗,在军营同将士同吃同住,什么苦都吃过,自然更加不会在意这些。 章节目录 第164章 如意楼 他哈哈大笑:“比起我平时吃的已经很好了,你们不必客气,事情我都听阿寻说过了,你们家孙女是我们家阿寻的救命恩人,理应我来宴请才对,明日都到通州城里去,我去包下最大的酒楼,咱们好好吃一顿。” 结果林老太还没回话呢,秦氏抢先应下来:“那就去如意楼吧,我听说那里的菜特别好吃!” 林老太尴尬万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媳妇是真丢人,就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眼皮子这么浅,她连忙跟孟天泽道:“家里媳妇一点都不懂事,救了阿寻这孩子,也是宛桃机缘巧合下做的,谈不上什么功劳,就更不用吃去吃什么饭了,那酒楼贵得很,不要浪费那钱。” 孟天泽缺很多东西,可唯独不缺的就是钱,他笑道:“该感谢的一定要感谢,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赏脸啊。” 接着又夸宛桃:“这么小的姑娘有胆有识,侠肝义胆,孟某敬佩!” 然后还给宛桃敬了酒。 宛桃有些懵,她不过就是在林子里遇到了阿寻,将他带回来了而已,怎么成了有胆有识了?难道京师府现在说话的流行是要夸大吗? 吃完饭阿寻偷偷地把宛桃喊了出去,宛桃才知道,阿寻告诉孟天泽,是自己帮着阿寻从强盗手底下逃出来的。 宛桃:“……你这么说,你爷爷难道就真信了?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阿寻有些扭捏,白嫩的脸上浮现出了几丝红,瞪了宛桃几眼:“我就喜欢那么说,不行啊,把你说得很厉害,不行啊?” 然后就气呼呼地扭头就走,走到一半还回过头来问:“我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宛桃正想跟他说,你才在我家待了几天啊,咱们的感情还没到想你的地步吧,结果看到他略有些期待的目光,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当然会想你。” 阿寻嘟囔道:“谁信你啊!” 然后傲娇地扭过头走了。 宛桃一脸茫然,无奈地笑了笑,回屋去了。 在孟天泽盛情邀请之下,林家一家子被接上马车,浩浩荡荡地去了通州城,如意楼是通州城最大的酒楼,一般都是官员富商出入的地方,普通老百姓估计只能在路过的时候瞻仰一下,林家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这里的雅间,想吃什么点什么。 如意楼的服务很好,这个时候已经有惟妙惟肖的菜单了,虽然只是简笔勾勒的,只是黑白没有上色,但宛桃看着点心那几页,还是馋得直想流口水,这些糕点个个看起来都很好吃啊,但是,个个都贵得出奇啊,别人请客根本不好意思点这些啊。 阿寻不动声色地看了宛桃几眼,然后把菜单拿过来:“你都看这么久了,还是我来点吧。” 他一口气要了一堆点心,孟天泽奇怪地问他:“咦,你不是不喜欢吃……” 阿寻打断他的话:“我最近吃得少,馋了。” 孟天泽还是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秦氏将菜单翻得噼里啪啦的,一口气点了好几个大菜。 章节目录 第165章 元景 林大壮坐在一边,脸色尴尬,但并没有出声阻止。 林老太脸都黑了,她使了好几个眼色暗示他们收敛,但那两人就跟根本没有看到似的,她又用眼角的余光瞧了瞧孟天泽的反应,后者注意力一直在他大孙子身上,并没有对秦氏的行为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林老太微微松了口气,怒气冲冲地瞪了秦氏一眼,一把把菜单拽了过来,秦氏正看得起劲呢,那上面的菜画得是好,光是看就让人直流口水,冷不丁被拿走,她连忙道:“哎,娘,我还没点完呢!” 林老太恨不得用拐杖直接把这个丢人的东西敲晕:“怎么那么没规矩!这里的菜有多贵你不知道?” 秦氏不服气,小声嘀咕道:“好不容易出来吃一次,贵人不是有钱吗?” 林老太几乎要被气晕。 孟天泽本意是想着,自己不知道他们的口味,还是让他们自己来点比较合适,没想到林老太的拐杖都差点招呼到秦氏的头上了,他连忙打圆场道:“今天就是专门宴请你们的,尽管点菜,吃不完可以带回去。” 林老太觉得丢人无比,赔着笑道:“就这些够了。” 孟天泽还是觉得太少了,加上他们刚才点的菜,他吩咐小二直接上酒楼里面的招牌菜,最后整个雅间的大桌子都摆得满满当当的。 如意楼的点心果然味道特别好,宛桃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感觉特别幸福,阿寻只夹了一块,吃了一半就放下了。 于此同时,在隔壁的雅间,一群官家公子聚在一块喝酒,通州城县令家小儿子黄公子喝得有点高,眼底下一片乌青,一看就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样子,他揽过身边一个男子的肩头,打着饱嗝道:“元兄,你怎么不喝啊,是不是嫂子管得严,你连喝酒也不敢了?” 酒味刺鼻,元景有些洁癖,最不喜欢旁人触碰,他掩饰出自己眼中的厌恶之意,不动声色地拂开了他的手,道:“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事情,她从来不干涉。” 黄公子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不喜,仍旧笑嘻嘻地凑过去:“嫂子既然如此开明,那就好办,不瞒元兄说,近日那聚香楼里面来了个新人,那长得叫一个漂亮,待会我带元兄去看看,保证元兄满意。” 元景不是什么特别洁身自好的人,家里也有些通房丫头之类的,但因为他有洁癖,所以从来不逛青楼,闻言自然是没有半点兴趣:“我就不去了,你玩得高兴点。” 黄公子并不想放弃,还想再劝,旁边一个穿着玄色衣袍的公子接话道:“那里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元兄哪里能看得上眼,真正的极品还是得在民间找,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里面一个妇人,一个姑娘,那长得叫一个水灵,要不是那领头之人一身煞气,我就上去搭讪了。” 黄公子闻言大笑:“还是朱兄聪慧,平日里恐怕做了不少强抢民女的事情吧。” 那朱公子得意一笑:“哪里能像黄公子这般风流,我这都是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罢了。” 章节目录 第166章 告状 元景轻哼,这些人整天比这些,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他自己坐在一边喝酒,不太接话,忽然听一人道:“要说起这绝世美女啊,还是我之前去拜访元兄,有幸见到了元兄的表妹,那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光是看一眼,我回去就魂不守舍了好几个月……” 那人正说得起劲,忽然间元景阴狠的目光投过来,他意识到失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只茶杯兜头扔了过来,啪一声砸到了他脑袋上。 场面一度凝滞了几秒钟。 元景扑上去,跟那人厮打起来。 雅间顿时乱成一团,黄公子吓得躲到一边尖叫,朱公子力气大,联合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元景拉开,开始说话的那人已经摊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朱公子连忙帮着叱责躺在地上的秦公子:“你真是糊涂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宫里的娘娘能让你拿来说嘴的吗?” 又劝元景:“元兄,他也就是喝高了点,平时我们这些兄弟你也都知道,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您也别往心里去。” 朱公子家里是富商,能跟着些官家公子哥坐在一起并且还混得那么开,和事佬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 元景挣脱不开,而且怒火经过宣泄,那家伙又已经被打得爬不起来了,他狠狠地呸了一声,一把甩开那些拉着他的公子哥们,砰一声踹开门就走。 在跌跌撞撞下楼的时候,他眼角瞥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扭过头去,盯着那小姑娘看了一会儿,莫名地感觉她特别亲切。 直到一个男孩不悦地挡在她面前:“你看什么?” 元景如梦初醒,那男孩拉起女孩转身回屋去了,他这才收回目光,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酒楼。 宛桃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刚才自己遇到的那个人很是奇怪,阿寻气呼呼地看着她:“你一个人出来干什么?不是说了等一下跟我一起出来?那人要是坏人怎么办?” 宛桃其实是想出来找个厕所的,毕竟大家都是大孩子了,让阿寻陪着自己也确实别扭,她小声嘀咕:“那我记住了。” 阿寻心想,这真是太操心了,以后若是娶了她,估计要天天这么操心,想着想着,阿寻就觉得自己很悲催,傲娇地看了她一眼,不睬她了。 宛桃摸不着头脑,但鉴于阿寻这孩子脑回路一向很奇怪,她就没多问。 见宛桃一副不想悔改的样子,阿寻气得不行,瞟见杜氏走过来,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告状:“杜伯母,刚才那边雅间有人打架,宛桃还往外面走,那边走来一个人盯着宛桃看了好半天,我跟她说了,她还不以为然。” 孟天泽跟在后面,他耳力很好,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也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孙子在说什么,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跟人家告人家女儿的状,并且还学会用成语了。 孟老一时觉得很欣慰。 杜氏其实是不太想来这种地方的,她跟着元家大小姐元嫣去过不少宴会啥的,甚至还进过宫,宛桃跟她长得又这么像,要是被人认出来了很容易招来麻烦。 章节目录 第167章 进城之争 她就跟宛桃说:“阿寻说得对,你一个小姑娘家别乱跑。” 宛桃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阿寻得意地看了宛桃一眼,宛桃简直懒得搭理这个幼稚的小朋友。 这之后,孟天泽就要带阿寻回去了,临走之前,孟天泽私下里拿了五百两银票给杜氏夫妇,夫妇二人都被这个金额吓到了,杜氏很明确地表示不要,孟天泽却道:“你们帮了我孙子,是怎么谢都不为过的,你们要是不收下,我心里过意不去,阿寻也不会罢休。” 左右推拒,后来秦氏凑了进来,她那表情就跟偷腥的老鼠似的,贼眉鼠眼的,一脸探究,杜氏明白得很,这事要被秦氏知道了,她肯定又要做些丢人的事情来,孟天泽态度坚决,两人也只好收了下来。 屋外面,阿寻很舍不得走,非要宛桃送他一点东西留作纪念,宛桃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把自己那张帕子送给了他,并且强调:“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帕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帕子上似乎还有淡淡的香味,阿寻将帕子接过来,有些嫌弃道:“就送我这个?简直太寒酸了,没准我哪天用它来擦鼻涕,之后就扔了,而且这种粉色的,我一个男人用着多不合适。” 宛桃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不想要就还给我,叽叽歪歪的。” 阿寻一把将帕子揣进怀里:“都送给我了,一个帕子还想要回去,真是小气,我走啦!” 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走了半天的阿寻,时不时地就低下头瞟一眼自己怀里装帕子的地方,等觉得走出够远了,他才装作不经意间将帕子拿出来,属于宛桃身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阿寻盯着帕子出了神,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受,他将帕子攥在手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老太本来想着是自己去照顾林初墨考试的,但是林小苗出了这事,她实在是走不开,就将照顾林初墨这项重大的任务交给了老二夫妇,袁氏知道之后心里惊喜万分,去通州城照顾林初墨,就给他做饭就行了,这意味着这一年她只需要做这件事情,不用再下地干活去了。 林大能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在通州城附近打打短工,一家人生活没问题,再将林晴带着一起,就跟独门独户过日子一样。 而且林晴现在也快到了要定亲的年纪,去了通州城,相看上城里公子的几率要大得多,要是女儿以后嫁个好人家,她也此生无憾了。 袁氏是高兴,秦氏就非常不开心了,她自己坐在屋里生闷气生了半天,林大壮没啥表示,一直在抽烟,屋里烟熏火燎的,秦氏被熏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再也忍不住,瞪着三角眼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我怎么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下好了,娘不仅偏心老三,现在还偏心老二了,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落不到我们两个的头上?你还是老大呢,我还生了长孙呢,不行,我忍不下这口气,你去跟娘说道说道。” 林大壮不耐烦道:“你要是想说自己去说,我又没拦着你,我不去。” 章节目录 第168章 娘安排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林大壮!你还是个男人吗?你今天必须把这事解决了,凭什么老二家的去城里,我们就该累死累活供应他们吃的?哪有这种道理,我们也要去城里住!你去跟娘说清楚!” 林大树瞥了她一眼,将最后一口烟抽完,磕了磕烟杆子,上床睡觉去了。 秦氏差点没气得呕出一口血来。 男人靠不住,秦氏给自己加油打气了半响,然后期期艾艾地去找了林老太,支支吾吾地道:“娘,我听说你要让二弟和二弟妹去城里照顾四弟?” 林老太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是啊,怎么了?” 林老太的态度让她心里有些打鼓,毕竟她从林老太这里争取权益,几乎从来没有成功过,她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还是鼓起勇气道:“我觉得二弟妹照顾人方面没有我有经验,我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个个照顾得都很不错,要不然你就让我们一家子去吧。” 林老太早就知道秦氏什么德行,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是啊,我让你去,估计老四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了,你在家的时候不也总是偷懒让老二媳妇去做?跑城里就变勤快了?” 秦氏堆着笑道:“老四是读书人,照顾他我肯定尽心尽力的,不会偷懒的。” 林老太冷哼一声:“你要证明你勤快,现在就去把午饭给做了。” 秦氏一愣,下意识道:“今天不是三弟妹做饭吗?” 林老太斜了她一眼:“老三媳妇做饭你就不能替一下?你要证明你勤快这不是个好机会?” 秦氏一点也不想做饭,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变勤快了,她咬了咬牙去了厨房,撸起袖子,暗暗给自己打气,今天受点累,没准娘真的就让她去了呢? 林老太轻蔑一笑,秦氏这点小算盘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就跟全天下的人都没她聪明似的。 这几天,秦氏看袁氏更不快了。 袁氏心里知道是为了去城里的事情,要是搁在平时,她早就退步了,没准还会自己去跟林老太请求,换秦氏去,可是这件事情不一样,关系到自己女儿,连懦弱的袁氏也会变得坚强勇敢许多。 袁氏在院子里洗衣服,秦氏端着盆扭着腰过来了,故意把盆摔在袁氏面前,从井里打水,倒水的时候水花飞溅,溅得袁氏一身都是的。 这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袁氏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秦氏,秦氏一副斗鸡的姿态看回去:“哎呦,这真是不好意思,手一滑,就溅到你身上去了,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非要坐在这里洗,你坐远点吧。” 袁氏眼圈都有些红了,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端着盆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秦氏得意万分,这个家里,也只有袁氏欺负起来最容易了,而且她还从不反抗,秦氏清了清嗓子,道:“二弟妹啊,我看你这性子去了城里,也是被人欺负,那人能不欺负外来的啊,我看还是我去比较好,估计你在那里过几天就得被人卖了。” 袁氏擦了擦脸上的汗,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这都是娘安排的。” 章节目录 第169章 欺负袁氏 秦氏心里气闷,瞪着三角眼道:“我能不知道是娘安排的吗?要你多嘴多舌什么?我只是说我去更加合适,你这种性格也只有守在家里种着田了,跑到外面去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袁氏被秦氏几句话逼得冷汗直冒,她无措地搓着衣服,发丝垂在脸颊旁边,衬着脸上的白一块红一块。 宛桃幽幽的声音响起:“我看这么多年,欺负二伯母的只有大伯母你了。” 秦氏还在期待自己迅速把袁氏攻下来,没想到这会儿宛桃忽然冒了出来,她气急:“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真是没大没小的!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呢。” 宛桃无所谓地挖了挖耳朵,笑道:“不管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比大伯母你更差劲,不瞒你说,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见过不少女子,她们性格各异,但很少有像你这么差劲的。” 秦氏没啥文化,她那些骂人的话都是从秦老太那里传承来的,怎么戳人心窝子怎么骂,但骂来骂去宗旨也就是那么些,宛桃这几句话有些新奇,讽刺之意却好像比她更上一层楼,让她感觉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想要反驳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宛桃的容貌越发出众了,她小时候神似杜氏,现在年仅七岁,却已经出落得比杜氏还要更美,在阳光下,她柔软的鬓发如云似霞,一双杏眼温柔明媚,殷红的小嘴似三月里灿烂的桃花,让人挪不开眼睛。 宛桃见秦氏的三角眼已经瞪圆了,知道不能再跟她纠缠,要不然凭着秦氏的泼辣不讲理,她完全有可能扑上来揍自己,鉴于自己现在身边没啥帮手,还是低调点好,她跟袁氏道:“二伯母,刚才晴子姐叫你进去呢,你没听见吧?” 袁氏茫然地抬头:“是吗,我没听见啊。” 宛桃笑:“那二伯母你快去吧,晴子姐现在的绣品越发地好了,都空不下来手,估计是让你给她理线什么的。” 袁氏赶紧地洗洗手去了,宛桃瞟了一眼秦氏,后者就跟要发飙的母老虎一样,她也赶紧地溜了。 林晴正在屋子里绣花,太过专注,连刚才院子里,秦氏提高的嗓门都没听见,她靠在窗边,一手拿着绷子,另一只手拿着绣针,正在全神贯注地绣一朵花,这几年,她绣的帕子已经在康平坊能卖到二十文了,走针间能看到杜氏刺绣手法的影子,但也有自己的风格在里面,就跟她这个人一样,绣出来的花都是偏瘦偏精神的。 袁氏擦着手走过去,唤了她好几声,林晴才听见,她大梦初醒般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怎么了,娘?” 袁氏坐在她旁边,锤了锤有些酸的腰,道:“刚才宛桃跟我说你喊我,叫我来做什么?要理线吗?” 林晴奇怪:“我没喊你啊。” 袁氏也奇怪:“那宛桃为什么跟我说你喊我了。” 林晴往外瞧了一眼,秦氏的影子在外面晃过去,她皱了皱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章节目录 第170章 不好糊弄 袁氏叹了口气:“还不就是因为进城的事情,你大伯母说了几句不好听的,是我没用,还是你宛桃妹妹过来说了她几句,她才能罢休的。” 说到这里,林晴差不多明白了宛桃的用意,袁氏性格懦弱,要不是宛桃,估计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 她心里又愤怒又无力:“娘,我都不知道你怕大伯母什么,她不就是嘴贱喜欢胡说八道吗?你看看奶奶和三婶谁惯着她了?只有那样她才能稍微老实点,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这样下去被她欺负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袁氏苦着一张脸:“晴子,怎么说她也是你大伯母,小姑娘家的可不能那么说话。” 林晴想说的话全都被她这一句憋了回去,林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算了,袁氏这算是没救了,这种思维已经根深蒂固,不管自己再怎么劝说,她总是关注这些点。 林晴懒得再说,自己低下头接着绣花了。 杜氏的绣品完成了差不多一半了,她刺绣的时候,青丝随便拢了一下,垂在身侧,显得温婉又美丽,阳光透过窗子,将她整个人笼了起来,有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 宛桃估摸着时间,送了一杯水过去:“娘,你歇会,等会再绣。” 杜氏依旧沉浸在绣样中:“我再绣会吧。” 宛桃不赞同:“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对身体伤害其实很大的,现在你感觉不出来,等年纪大了就知道了,不仅伤脖子,还伤眼,这个绣完之后,你就不要经常绣了。” 杜氏只好将水接过来,撞上宛桃严肃的小眼神,她忍不住笑:“你这孩子,从哪里懂这么多东西的,还等年纪大了才知道,说话的语气跟你外婆似的。” 宛桃理直气壮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在书上可以学到所有东西。” 自从她能捧起书了,就很自然地将一切不太合理的事情都推给书,而且收效甚好,一般这个时候接下来就该夸她是个勤奋读书的好孩子了。 果然,宛晨奶声奶气道:“姐姐,你真厉害。”然后他又歪着脑袋,道,“那我也看了书,为啥就不知道呢?” 宛桃继续敷衍:“那是因为你看得太少了,等看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宛晨深以为然,片刻之后,他又皱起小眉头问:“但是姐姐,你看的是话本子,你说里面都是一些有趣的故事,那你怎么会背三字经的?四叔说你没看过三字经啊。” 宛桃:…… 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而且他正处于好奇心爆棚的阶段,什么事情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宛桃觉得自己弟弟才是真逆天,他总有一天有可能会把自己是来自其它世界这件事情套出来。 宛桃对上宛晨几乎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当然看过了,四叔记错了,你以为我没看过就能会吗?我又不是神童。”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宛桃总算松了口气,她现在怀疑林竹小朋友将所有的智商都给了宛晨,这孩子以后估计比四叔还要厉害。 章节目录 第171章 重要的是你 自从田勤知道林小苗怀孕的事情,他就坚持不懈地往林家跑,一天晃悠个好几次,不仅要受林家人的白眼,还被他娘田大婶拎着耳朵教训,她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儿子怎么这么厚脸皮,已经跟林家人闹成那样了,他怎么还往那里跑。 林家的一切动向他都密切观察着,前一段时间,宋家那小子经常来,田勤恨得牙痒痒的,就想找法子在什么时候揍他一顿,不过最近宋家小子再也不出现了,田勤转悠了几天想明白了,宋家小子估计知道了,估计接受不了,不愿意娶林小苗了。 田勤心里庆幸,却也又酸又涩,无比复杂,难道林小苗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还想着能嫁给旁的男人不成,不只能嫁给他了么,林小苗难道就那么讨厌自己,情愿自己抚养孩子,也不愿给他一个机会吗? 林老太又看见田勤了,她气不打一处来,端着一瓢潲水就出去了,对着他就泼,田勤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跳开,身上还是溅上了不少。 “你整天跑我家门口做什么,你赶紧给我滚蛋!” 田勤忍住捏着鼻子拔腿就跑的冲动,赔着笑道:“婶子,我对小苗真是真心的,只要小苗愿意,我立刻就能娶她过门,像这么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 林老太暴跳如雷:“你还好意思说?你赶紧给我滚,滚远点!” 田勤一边躲着林老太招呼过来的拐杖,一边辩解:“婶子,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会对小苗好的,再说了,我们这离得这么近,我要是对小苗不好,你们随时随地就能教训我对不对?” 林老太呸了他一脸:“赶紧给我滚!” 田勤依旧不想放弃:“婶子,你想想,那孩子是我的,我肯定会对他们娘俩好的,要是换成别人,肯定就会在意,以后这孩子夹在中间,小苗肯定也过得不好,我娘脾气虽然不好,但有我帮小苗呢,婶子你好好想想……哎呀!” 林老太一棍子狠狠地敲在他腿上:“还不赶紧给我滚!” 田勤便赶紧地跑了。 林老太对着他的背影又唾了几口:“什么玩意儿。” 小苗从窗口看到这一切,又默默地缩回去不说话了。 这件事情好像陷入一种谁也不知道怎么办的死循环中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宋家宝再次出现在了林家,林大树的脸色很不好看:“你还过来干什么?” 几天没见,宋家宝瘦了一大圈,眼窝都深陷下去了,头发也毛糙糙的蓬乱不已,他抿了抿嘴,小声问林大树:“三哥,我能见小苗一面吗?” 林大树本来正拿着扫帚扫地,看见宋家宝过来了,扫帚不仅没放下,还握得更紧了,好像随时都能招呼到宋家宝脑袋上:“你还见她干什么?” 宋家宝赶紧道:“三哥,我今天来是想跟小苗说,我想娶她,什么都不在乎,我就要她。” 林大树愣住了:“你说啥?” 宋家宝认真地说:“我想过了,那些,我,我都能接受,只要让我娶小苗就行,孩子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 章节目录 第172章 福星 宋家宝的去而复返让每个人都惊讶万分,林小苗从房间里走出来,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 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面前,宋家宝再也忍耐不住,眼圈红了,这几天,他的煎熬一点也不少,既不能接受这件事情,又恨自己的懦弱,之后的他忽然想明白了,他想娶的是林小苗,她嫁给了自己,那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自己的,他要的是她的以后。 林小苗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当着林老太的面,宋家宝一把拉住了林小苗的手,林小苗受了惊,下意识地就想挣脱,结果宋家宝却握得更紧。 “小苗,之前是我不对,我被吓坏了,实在不知道作何反应,小苗,我决定要娶你,我以后好好对你,也好好对你肚子里的孩子。” 他顿了一下,道:“我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会跟她说,这孩子是我的。” 林小苗盯着他看了许久,一低头,眼泪涌了出来,她心里受的委屈和煎熬在以前的她看来,简直没办法忍受,可是她忍过来了,并没有被打倒,她好像比以前长大些了。 林老太冷哼:“谁知道你小子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现在说得好,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林小苗抬起头瞧他:“你这不是一时冲动吧?这可不是件小事。” 宋家宝显然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他举起右手,认真严肃地发誓:“我一定会对小苗好的,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这忽然提高八度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事情出现了好的转机,刁难归刁难的,大家心里其实都是开心的。 宋家第二天过来提亲了,一切都很顺利,这似乎本来就该是事情发展的方向,只是中间被强行加上了一段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插曲。 小苗的事情暂时算是解决了,林初墨一行也收拾得差不多,准备出发了,这几天,秦氏没少闹腾,但多数是换回林老太一记不耐的白眼,袁氏这次也比往日坚定了许多,即便秦氏攻势猛烈,她也没有松口,实在顶不住的时候还有宛桃和林晴呢,秦氏气得吹胡子瞪眼。 林初墨待在屋子里温书,这几天他的饭菜都是林老太让宛桃送进去的,即便林初墨一再强调不需要这样,读书并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事情,林初墨数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半分懈怠,到了今日也不必特意用功。 但林老太就是觉得这样她才能踏实,为了让林老太觉得踏实,林初墨只好应承下来,去送饭的人也有讲究,宛桃是家里最有福气的人,林老太深信不疑,自从宛桃出生之后,这家里确实是越过越好了,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但就是感觉冥冥之中自有神助。 林初墨的饭菜是单独做的,宛桃端着碗筷从院子里面走过去的时候,秦氏一下就闻到了香味,顿顿鸡汤鱼汤肉汤的,想着等会只能吃番薯饭的自己,秦氏顿时感觉很不忿,她招招手让林竹过来:“竹子,你说,你是不是家里的长孙?是不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人?” 章节目录 第173章 淡然 听到这个开头,林竹下意识地就想跑,每当秦氏要求他做什么的时候,总爱用这个句式开头,林竹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他一点也不明白,长孙跟其它孙子有什么不一样,也从来没人因为这个对自己偏爱多少,也只有秦氏天天把这事挂在嘴上。 林竹想跑,秦氏当然不答应,她黑着脸一把把林竹拽了回来:“我说你这孩子,我跟你说话呢,你跑什么?” 林竹只好掏掏耳朵无奈道:“娘,你又想说什么?” 秦氏教训他:“我可跟你说,你别跟你大姐似的成天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算计,这以后家里的财产,那都是留给你的,你可得给我守住了,你看你四叔整天吃那么好,你自己吃青菜萝卜的,你甘心吗?” 林竹瞧着神秘兮兮的秦氏,总算憋出了一句:“我们昨天中午才吃了肉,今天中午有油渣吃呢,今天三婶做菜,三婶做菜可好吃了,我从早上吃过饭就一直在想了。” 秦氏顿时两眼放光:“今天中午有油渣?是用白菜炒的吗?我以为那老太婆把肥肉都收起来了呢,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林竹的眼睛不像秦氏,也不像林大壮,倒更像林大树一点,一看就老实憨厚,一笑起来,眼睛眯得都几乎看不到了:“是啊,娘,那我走了,你留着肚子好好吃一顿。” 秦氏满脑子都是林竹说的油渣,忍不住要流口水,想着想着,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她说的又不是油渣的事情,再抬头,林竹早就跑得没影子了。 “这个臭小子!”秦氏气得叉腰大骂,“这浑小子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整天就想着向着外人,胳膊肘净知道往外面拐。” 宛桃端着碗筷跨进林初墨的书房,他这才停下笔,笑道:“你怎么又送来了,我不是说,我直接去厨房吃就可以了吗?” 宛桃道:“奶奶都说了,这段时间万事以你为首,你只管坐在这里好好读书,剩下的都由我们来解决就是。” 林初墨无奈一笑:“那这段时间可就得辛苦你了。” 林初墨饱读诗书,却不是小说里面经常出现的酸腐文人,他虽然是宛桃的长辈,但是从来不摆长辈的架子,于宛桃而言,他就像是一个大哥哥一般。 宛桃托着腮坐在他身边:“其实我知道奶奶也没必要这样,这样会给你很大的压力,压力太大了也不好,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以平常心来看待。” 林初墨喝了一口汤,汤的香味在整个书房里弥漫,他抬起头,有几分疑惑:“压力?我没有觉得有什么压力,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老师官途一路平坦,但是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也就回来了,考中或是考不中,我自然都有接下去要走的路。” 虽然知道林竹墨早熟,一身气质甩了同龄人十万八千里,但是面对科举他如此淡定,还是让宛桃有些吃惊,好在这些年让宛桃吃惊的事情实在是多了去了,她就吃惊了一下然后了然点头:“那祝四叔金榜题名。” 章节目录 第174章 夜访 林初墨神秘莫测地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 几天之后,老二一家,便随着林初墨一同去了通州城,林老太开始的时候不放心,便也决定先跟着他们去,过几天再回来。 林小苗最近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宋家宝表示他们的婚事尽快进行比较好,前几日已经让媒人上门提了亲,关于林小苗肚子的事情,宋家宝跟宋家人说了,是自己之前来看林小苗的时候犯下的错,林小苗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是根本瞒不住的,还不如提前将隐患都解决掉。 他做这些事情都分外用心且主动,林小苗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丝微笑,这是第一次,她知道有这个生命存在之后,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被母性光辉笼罩着的林小苗,好像突然之间就从小孩子变成了大人。 因为宛桃已经七岁了,她从四岁开始,就强烈要求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屋子,毕竟她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林大树和杜氏每天晚上例行运动她都是能听到并且理解的,这种事情想想就别扭,但问题是她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啊。 杜氏开始的时候不太赞成,那时候宛桃还太小,她总是觉得不放心的,但是经过宛桃这么长时间坚持不懈地磨,林大树总算被说服,便跟着一起劝杜氏:“孩子大了,总得有点自己的空间,小苗这个时候也有自己的屋子了。” 杜氏微微叹口气:“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这家里哪里还有空房间?” 林家挤得满满当当的,有时候做个啥事一点也不方便,但是生活得好好的,分家是件大事,也不是说分家就能分家的。 林大树琢磨了半天,环绕着屋子看了半天,摸着下巴道:“这屋子不是挺大,我弄些木板子隔起来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林大树木工也出色,忙活了几天终于完工,于是宛桃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虽然隔音效果确实也不怎么样,但起码看不到了,可以很大程度地安慰自己。 在杜氏的催促之下将灯灭掉之后,宛桃躺在床上看天上的星星,这里的星空澄澈干净,看了这么久,她还是像刚见到这片星空的时候那般欢喜。 已经迷迷糊糊的时候,宛桃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她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结果凝神细听,那脚步声虽然刻意放轻,但是在安静的夜里,还是显得很清晰,她透过窗子往外看,之间一道最近已经很熟悉了的身影闪了过去。 是田勤。 林小苗跟宋家宝定亲的事情,几乎全村都知道了,田勤当天就想冲进来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小苗明明就怀了他的孩子,他也承诺以后会好好对林小苗,为什么他们就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 但是林老太看得越发地紧,林小苗的哥哥们又都在家,田勤实在找不到机会,这几天,他都快急疯了。 好不容易等到林老太走了,他总算找到机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翻进来,径直朝林小苗的屋子走去。 章节目录 第175章 教训 好不容易等到林老太走了,他总算找到机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翻进来,径直朝林小苗的屋子走去。 宛桃一个激灵,赶紧一跃而起。 林小苗早就睡了,门只是虚掩着,田勤摸着黑进去,月光下,林小苗的睡颜很是恬静,田勤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充满滔天的怨恨,自己整日坐立不安,林小苗却过得如此淡定,她从来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哪怕半点也没有。 林小苗也不知道自己是为啥惊醒的,只是当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见自己屋子里站了个人,恐惧顿时像一只巨大的手摄住了她,她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田勤一下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你喊什么?是我!” 林小苗认出这是田勤,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更害怕了,林小苗前十几年一直是无忧无虑的,生命中最大的困境都是田勤一手带来的。 她惊得一脚踹过去,正好是重要部位,田勤没注意到林小苗会来这么一下,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毁灭般的痛感席卷了全身,他啪一声倒在地上,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林小苗紧紧地抱着被子缩在了墙角,尖叫:“你要干什么?” 田勤疼得说不出话来,躺在地上打滚。 等宛桃将林大树他们带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林大树怒火直冒,一把把田勤拎起来:“你半夜闯入别人家里,莫不是要偷东西?” 田勤脑袋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我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小苗!” 林大树破口大骂:“你凭什么来看小苗,她跟你有半点关系吗?你快给我滚蛋!你要是再来一次,我肯定要打断你的腿!什么玩意儿人啊!” 田勤不依不饶,冲着床上的林小苗嚷道:“你凭什么带着我的孩子嫁给旁人?让他叫别人爹?我绝对不会罢休的,你必须嫁给我,不能嫁给那个什么宋家宝,你听见了吗?” 林大树一拳揍在田勤脸上,揍出了个熊猫眼:“你快给我滚!要是不滚当心我打死你!你自己做了那般错事还有脸来这里叫嚷,赶紧给我滚!” 田勤挣扎着扶到旁边的柱子上:“我不走!我今天得把话说明白了,你林小苗必须嫁给我,要不然我就把这事抖出去,谁也别想好!” 林大树暴跳如雷,他一向老实憨厚,很少有这般暴躁的一面,但是生起气来也着实吓人,红着一双眼,像是暴怒的狮子,要是在平常,田勤估计早就识趣地落荒而逃了,但今天他是铁了心的要个说法,于是不怕死地继续说:“我就不信那宋家人没有一个不在意的,就算不在意,我也不信他们能接受旁人指指点点的,林小苗,今天要不然你就答应嫁给我,要不然我们俩就同归于尽!林大树!你尽管打我,打死了我咱们一命赔一命!” 形势十分紧张,林大树抡着拳头,看着眼前这个顶着熊猫眼的人,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真的把田勤打坏了,估计田家人不会善罢甘休,那就是给自己家找麻烦。 章节目录 第176章 失忆 而且这件事情万一被田勤说出去了,对小苗以后那肯定是不好的。 正僵持着,宛桃走了进来,她本以为田勤看到林大树进去了,会吓得落荒而逃,结果他即便被打成眼前这副尊容,还是没有放弃威胁小姑姑。 她抬起眸子,沉静地看着田勤:“你半夜闯入私宅,意欲不轨,报到里正那里,你是要坐牢的,你如果依旧执迷不悟,那也不必走了,直接等天亮去里正那里讲道理吧。” 田勤昂起脖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来跟小苗约会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可不是那宋家宝的,我可不能让我的孩子叫别人爹。” 宛桃轻轻地皱起眉头,淡淡道:“那不是你的孩子,那是小姑夫的孩子,你怕不是半夜没睡醒在这里胡言乱语吧?” 田勤瞪大眼睛:“你们才是说胡话,这就是我的孩子!”他顿了一下,又道:“孩子生下来是谁的种还不是一目了然,我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可是麻烦了,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要让田勤宣扬出去那还得了。 宛桃有些发愁地想,要是田勤出门摔一跤失忆了多好。 几乎闹到天亮,林大树终于把坐在地上撒泼的田勤扔了出去,田勤又气又累,这对于所有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耻辱,他想了半天,决定把林家人的告诫扔在脑后,现在就回去跟他那个全村喇叭的娘将这件事情坦白,田大婶将这事传遍整个村里根本不用费劲。 结果刚起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忽然绊倒了什么东西,田勤啪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宛桃一家子还在发愁怎么摆平田勤,忽然就得到了消息,田家那个小儿子失踪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在路上躺着,不知道咋得昏迷在那里,宛桃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流言已经演变成了这田勤怕是中了邪,最近这段时间,行为都不怎么正常。 林大树表示这是田勤咎由自取,简直大快人心,宛桃却忽然想起了自己昨晚上的想法,不禁腹诽,这该不是真的吧。 几天之后,林小苗在院子里散步,不经意往墙头那边一瞅,田勤又好死不死地出现了。 她下意识地就退后几步,尖叫起来:“三哥!宛桃!竹子!” 被点名的几人匆匆跑了过来,一看又是天勤,林大树简直深恶痛绝,一把就抄起旁边的扫帚:“你还没被收拾好吗?赶紧给我滚!” 田勤惊讶地瞪大眼睛,在林大树冲过来的那一瞬间一脸懵地问:“我怎么了?” 林大树及时在他面前刹住了脚,田勤的样子太真诚太无辜,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警惕道:“我说你小子别给我耍什么花招,你别在这碍眼,要是再来讨嫌,我就打断你的腿!” 田勤有些生气:“林三哥,我跟小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你直接说就是,你上来就要赶我走,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啊?” 林大树简直气得想晕倒,这臭小子又想干什么,换套路了? 章节目录 第177章 解决麻烦 宛桃想了一会儿,走过去道:“你不记得了?你之前跟小姑姑一起玩,结果闹矛盾了,还打了小姑姑几下,从那以后我们俩家就不怎么往来了。” 田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躲在后面的林小苗:“我,打了林小苗?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啊!” 林大树也蒙圈了,林竹则握着拳头壮士气,他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一向听宛桃的,宛桃说什么都是对的,宛桃说田勤打了小姑姑,那一定就是打了小姑姑,没啥好说的。 宛桃用眼神示意林大树不要说话,林大树便也决定跟林竹一样,老老实实地守在后面不吭声。 “什么不可能?”宛桃恼了,“我告诉你,姓田的,你一个大男人输不起欺负女孩子,而且还不敢承认,我真看不起你!” 她扭头看林小苗:“是吧?小姑姑?” 虽然不知道宛桃葫芦里卖什么药,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田勤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好像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娘还说那天早上我昏迷在你们家门口,但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这是不是真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啊。” 宛桃摊手:“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总之你打了小姑姑,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两家既然绝交了,那以后你也就不必再来了。” 田勤连忙朝躲在林竹身后的林小苗解释:“小苗,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肯定不是我打的,肯定是附在我身上的那东西干的,那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因为怕林小苗露馅,宛桃抢先道:“那我们可不管,你既然打了小姑姑,就没什么好说的,你快点走吧。” 田勤万般苦恼的走了。 林小苗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瞧了瞧宛桃:“他这是怎么了?是装的吗?” 宛桃若有所思:“我感觉,他真的是失忆了,关于跟你的那些事情,他估计都不记得了。” 林大树奇怪地挠挠头:“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这小子该不是装的吧?” 宛桃其实也不是很能确定,她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是带了一点福气,但之前都是体现在一些很不容易察觉的地方,比如她今日准备上山采蘑菇,遇到的各类鲜美的蘑菇就特别多,菜药,也时常能遇到名贵的药材,她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她身边的人也都很少生病,就像宛晨,从出生到现在连一次感冒都没有过。 但这些都是在一些很捉摸不透的地方,但现在,这福气好像加强了那么点。 宛桃头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老天真的给了她一个很不错的金手指。 事实证明,田勤确实是失忆了,这段闹剧一般的荒唐日子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虽然挺让人不忿的,但毕竟是解决了一大障碍,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小苗的肚子不能拖,林老太在安顿好林初墨的生活之后,就匆匆地赶了回来,要赶紧将这件事情办好,要不然到时候林小苗出嫁大着肚子可不好看。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小苗出嫁 两家已经定亲了,宋老太得知林小苗已经怀上了孩子,开始也是犯嘀咕,觉得这不怎么合适,但在宋家宝的一再坚持和保证之下,宋老太也迅速放下了对此事的成见,毕竟这也是自己的孙子,作为一个老太太,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孙子越早出生越好。 而且在之后,她三天两头跑得比宋家宝还勤快,忙前忙后非要伺候林小苗,林小苗心里隐隐有些愧疚,便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婆婆孝顺,自己那些小脾气和懒惰的习惯,也要好好改一改了。 很快便到了桃花烂漫的季节,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在这个季节出生,或许是因为自己名字中带了一个桃字,宛桃就觉得漫山桃花特别亲切,看到它们心情就会莫名地变好。 杜氏放下了手头的其他事,一心在忙那扇屏风,宛桃虽然对绣花不感兴趣,但她会欣赏,每天晚上都会跑去监督杜氏早点睡觉,顺便看看成品。 每一天,在杜氏的手底下,它都会被赋予新的生命力,那些绣线在绸子上穿梭,通过色泽和光线的调配,好像是塑造出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这样的东西放在后世,那简直是价值连城。 林小苗的成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以往啥都不会干的小姑娘,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绣出了一身大红色的吉服,虽然林菊和杜氏没少拿帮她,但她自己也参与了大部分,明面上能看得到的花纹,大多数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即便绣活还不怎么样,她的进步已经能让人瞠目结舌了。 杜氏看着林小苗,微微一笑:“这段时间她真的长大了不少。” 宛桃瞧着安静梳妆的林小苗,赞同地点头:“小姑姑应该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也不是件坏事,她以后一定能过得幸福的。” 这里成亲的惯例照例是要化浓妆,林小苗本来长得清清秀秀一大姑娘,被浓妆一画,整张脸都像是被糊上了面糊一般,看着怪好笑的。 但林小苗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还挺满意。 林菊站在一边,眼中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她一直都挺羡慕林小苗的,不管她怎么样,林老太都宠着她,她就不一样了,从小到大都是做的最多,吃的最少,有好事的时候她就跟一个透明人一般,还是后来跟杜氏学了绣花,能卖钱了,秦氏才偶尔正眼看她几眼。 但目前为止,她的生活仍旧没什么改善,帕子卖的钱全部被秦氏拿去了,一个铜板也没剩给她,林菊如今已经十二岁,过几年也要到成亲的年纪了,不过估计秦氏也不会多上心。 她只觉得前途渺茫。 林梅站在林竹旁边,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林竹是最欢脱的一个,比来迎亲的新郎还要高兴,今天家里会有很多好吃的,秦氏也只顾着吃,根本没空来管他,这样的生活真是太美好了,就连林老太也不管他,今天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女儿身上,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虽然一直以来并不乖巧也不可爱,丝毫没有让她感受到拥有女儿的贴心,可是今天她要出嫁了,林老太只感觉到满满的不舍。 章节目录 第179章 猴急 她拿起梳子,给林小苗梳头,一边梳头一边叹:“嫁人了,可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以后要好好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娘一直都在这里。” 大大咧咧的林小苗也鼻子一酸,抽泣道:“娘,看你说的,我这不就是邻村嘛,走几步路就回来了。” 林老太嗔怪地看她一眼:“说什么傻话呢,你嫁到宋家就是宋家的人了,以后也不是随便想回来就能回来的,你公婆脾气都软,那你也不能过分。” 她这辈子过得其实也不容易,养了那么多孩子,也是从媳妇过来的,林其中脾气很大,也就是这些年老了才听话服输的,早些年可没少吵过架。 林小苗点头:“这个我肯定知道,娘你就放心吧。” 这边正说着话呢,外面一阵喧闹,乡村里有喜事,最高兴的是孩子们,既有好吃的又能玩,宋家宝被一群小孩子簇拥得手忙脚乱,脸上始终带着羞涩的笑容。 院子里的宾客看到宋家宝便调笑道:“这林家姑爷,时间还没到呢,就那么猴急啊!” 宋家宝的脸腾一下红得跟旁边那棵桃花树一样。 林小苗也被调笑得不好意思了,秦氏瞧了瞧林小苗,不甘寂寞地嘱咐道:“小苗啊,看这姑爷好像不太稳重,你以后嫁过去,可不能再耍小孩子性子了,得把他管住了,这男人就是要管,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干啥去呢……” 秦氏简直是教科书般地缺心眼,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有的没的,林老太的脸顿时就黑了,骂道:“你赶紧给我去厨房帮忙去,你在这杵着干啥?赶紧滚!” 秦氏不服气,嘀咕道:“那三弟妹不也在这里呢嘛,凭啥我就得去厨房做饭?” 林老太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把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赶紧去,别说废话,老三媳妇要招待客人,你自己看看你自己能上得了台面吗?” 秦氏气不过,可也知道继续顶嘴没啥好下场,从鼻孔呼哧呼哧地出着气,甩门走了。 袁氏站不住了:“娘,我也去帮忙吧。”今天是小苗成亲,林初墨抽不出空回来,袁氏和林大能赶了回来,留着林晴在那里给林初墨做饭吃。 林老太不置可否,没搭理她。 袁氏很主动地去了。 杜氏才不管秦氏甩不甩脸子,这些年,她们的关系也就这样,秦氏大大小小的挑衅从来就没少过。 今天是最近的黄道吉日,但从早上开始,天气就稍微有些阴沉,杜氏开始还担心别下雨了,到时候路滑不好走,小苗的身子经不得半点闪失。 宛桃随口说了句:“不会下雨的。” 杜氏回头瞧她:“你怎么知道?” 宛晨奶声奶气地接话:“姐姐就是知道,娘您放心吧,今天肯定不会下雨,姐姐每次都能说准。” 于是早上的乌云很快便散了,阳光渐渐明媚起来,天气这么好,每个人心头都乐滋滋的。 林小苗就这样嫁进了宋家宝家,当天,田勤站在自家门口,亲眼看着那顶花轿经过,心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 章节目录 第180章 审美 他自己总结了半天,估计是因为一起长大的林小苗都嫁人了,自己的亲事却还没着落的原因。 据说李二丫那边依旧没有定下来,他一个大男人着什么急,田勤不再管自己心头莫名其妙的空虚感,转身回屋了。 林小苗的事情告一段落,杜氏更加专心地绣起手中的屏风,大约在秋收结束不久,屏风终于绣好了。 这耗费了杜氏大半年心力的屏风,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华美无比,一百种寿字的不同写法组合在一起,有一种别致的美感,光是看着就叫人身心舒畅,宛桃无比艳羡:“娘,你真厉害!” 杜氏得意:“厉害吧?你也别只觉得我厉害,你也跟我学学啊。” 宛桃选择性地忽略杜氏刚才的话,接着赞叹:“真好看,真舍不得给别人。” 杜氏不依不饶:“你这丫头,这么大了一点针线活不想学,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这个时代的女性,安身立命之本并不多,杜氏非常希望宛桃能继承她在刺绣方面的天分,以后不管怎么样,起码饿不到自己,结果这家伙倒好,不仅谈不上天分的事情,就连学都不想学,倒是林晴和林菊二人在刺绣上面非常用功。 宛桃笑嘻嘻道:“娘,以后的事情你担心那么早干什么?或许,或许以后我的夫君会做针线活呢,反正我又不喜欢。” 杜氏一向拿古灵精怪的宛桃没法子,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不搭理她了。 林竹兴冲冲地跑进来:“宛桃,咱们一起出去玩吧!” 之前天气热,宛桃几乎整天赖在家里不想动,林竹每天都雷打不动地要宛桃跟他一起出去,宛桃瞧一眼那火辣辣的太阳,就慵懒地打个哈欠:“这天气太热了,我可是个娇嫩的小姑娘,不能随便出去。” 林竹想,昨天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凉快了许多,这下没问题了。 宛桃忧心忡忡地瞄了一眼他的肤色:“竹子,我觉得你得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你没发现你越来越黑了吗?” 她本来以为那就是林竹天生的肤色,不会再有很大的变化了,结果一个夏天,他比之前还要更黑一个色调,在此之前,她都没想过林竹竟然还能更黑一点。 林竹搓了搓脸,满不在乎:“我一个男孩子,黑就黑了,白白嫩嫩的就跟小丫头一样,不是惹人笑话?” 宛桃愣了一下,徐徐善诱:“那你觉得四叔好看吗?有气质不?” 林竹想也没想便点头:“四叔当然好看,村里好多大姑娘都喜欢四叔呢。” 宛桃摊手:“那不就得了,四叔白白嫩嫩的,我没听谁说他像小姑娘,反而有很多姑娘喜欢他,所以你也不能太黑了,你看你黑得跟炭似的,谁敢喜欢你?” 林竹陡然睁大了眼睛,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宛桃满意点头,作为一个新世纪女性,宛桃坚定不移地认为不管男女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要是能以此潜移默化林竹接受这个观点,那也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毕竟见到林竹的人第一眼想的都不是他好不好看,而是这孩子的鼻子眼睛在哪里? 章节目录 第181章 康平坊 结果下一秒,林竹就略带几分茫然地问:“可是,我也不要小姑娘喜欢啊,小姑娘多烦人。” 宛桃:…… 好吧,这家伙完全没开窍嘛。 因为秋收已经结束了,林大树早在几天前就去了通州城里做短工,其实杜氏和林大树这些年的积蓄,加上孟天泽坚持要给他们的感谢金,已经足够在杜家附近买一套小院子了,可是分家的事情也不是说提就提的,尽管杜氏早就迫不及待想过小锅小灶的日子,表面上依旧要保持淡定,该挣的钱依然继续要挣。 所以绣品完成之后,杜氏决定带着宛桃亲自去一趟康平坊。 此时离约定的期限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康平坊的掌柜早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望眼欲穿了,为了绣这个屏风,杜氏这边已经有大半年没给他这里提供帕子了。虽然还有林晴和林菊的,但她们那些帕子毕竟手艺毕竟不算特别好,有些贵人根本看不上,因此最近康平坊的生意差了许多。 杜氏只来过一次,她面上遮着面纱,出现在康平坊门口的时候,掌柜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人,虽然衣着朴素,但骨子里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而且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总结了一条经验出来,越是位高权重的贵人越低调,没准这是京师府的哪家官员家眷来体验生活的也说不定。 他挤开想迎过来的钱进,堆着笑小跑了过来:“请问这位夫人想看看什么?” 杜氏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是来交屏风的。” 掌柜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屏风?什么屏风?” 钱进将掌柜的挤到一边,谄媚一笑:“杜大姐,你可算来了,我们掌柜的这几个月可是急得头发都白了。” 掌柜的这才搞清楚,眼前的这位通身气派的夫人,就是林大树的妻子,虽然掌柜的早就感觉她并不是个平凡妇人,可也没想到她这么有气质,旁边还站着个小仙童似的女娃娃,这俩人跟林大树怎么都不像一家人啊。 杜氏笑道:“提前做好,就提前送来了,也好让人验验货,要是哪里不满意我再修改修改。” 卷起来的绸子缓缓打开,精美的绣样平铺出来,掌柜的和钱进眼睛都瞪大了,半响,掌柜才抬起头,脸都激动红了:“这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做了这行这么多年,也还没见过这般精美绝伦的绣样,夫人先请坐,我这就让钱进去通知贵人。” 钱进脚程快,几乎是一溜烟就跑了。 掌柜的让店里小二给两人上了茶,几人一边等一边随意聊几句,掌柜的不经意间看到宛桃,她小小年纪便光彩照人,但让掌柜惊讶的还远不止此,心里总觉得宛桃长得有点面熟,但要是仔细去想,又想不出来。 宛桃一直乖乖地扮演一个天真无害小姑娘的形象,一边却不找痕迹地打量四周的环境,距离上次来已经七年时间了,之前这里是什么样的,宛桃早就不记得了,但是现在看来,这里的东西摆放有条理,环境也很整洁舒服。 章节目录 第182章 绣娘 看来这里的东家也是个能人,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应该能将生意越做越大。 掌柜略胖,满面红包,是个典型的生意人,态度和蔼,有极大的热情,也是个不错的生意伙伴。 宛桃自己天马行空地想,当初爹娘选的这个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康平坊还真的很合适,只不过那掌柜时不时充满疑惑地瞄自己一眼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掌柜的跟自己有什么交情不成。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钱进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水,然后用毛巾抹了一把嘴,道:“贵人想让绣娘自己把绣样送过去。” 杜氏一愣。 见杜氏不说话,掌柜就心知她并不愿意,有些奇怪地问钱进:“让绣娘去做什么?贵人是怎么说的?” 钱进摇头晃脑地学他说话:“我送给祖母的绣品不能被这些俗人沾染,既然这绣娘这么灵动,那就让绣娘自己送来吧,我再加一百两银子。” 杜氏皱了皱眉头,这真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口吻。 掌柜的想了想:“能通融吗?你跟贵人说明情况了吗?” 钱进无奈道:“我都没见到贵人的面,是他身边一个小厮出来说的,我跟他解释了半天,他非不同意,说要不是绣娘自己来送,这个他就不要了。” 那一百两银子其实好说,掌柜一直指望通过这单让自己打通贵人圈子,要是得罪了这么个人,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瞄了杜氏一眼,后者安静地坐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僵持了一会儿,掌柜厚着脸皮迎过去:“夫人,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跟钱进一块跟您去,就送到门口,贵人一向是不亲自出现的,只要送到门口便是。” 杜氏心里是不乐意的,做生意就是做生意,那边需要屏风,她按着要求做出来,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宛桃瞧见杜氏拧起的眉头,心知她并不乐意这么做,便道:“开始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绣娘到底是什么样的跟绣品没有太大的关系,若是他不愿意要,那这余下的银子我们也不要了,反正现在已经有一百两了,寿礼他自然可以换一个。” 她还舍不得就将杜氏这大半年的心血转手便让给别人。 掌柜的顿时冒汗,陪着笑哀求:“此事确实不合适,但是如此一来,贵人那里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康平坊店小,也没背影,贵人要是看我们不高兴,随便找了理由查封了也有可能,还请夫人可怜可怜我,帮我这一回吧。” 康平坊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杜氏刚嫁到林家那会儿,手里也很缺钱,虽然嫁妆银子还有一些,但那也不能轻易地动,是留着在紧急的时候用的,康平坊跟他们是生意关系,可一直以来也很实诚,没做过欺诈他们的事情,大家总体来说合作也算愉快。 她还真不忍心让康平坊惹上麻烦。 在掌柜的苦苦哀求之下,杜氏总算答应亲自去一趟,不过这有个条件,以后帕子的价格提到一两银子,对半分。 掌柜的含着血泪同意了。 章节目录 第183章 元府 钱进带路,杜氏和宛桃,还有掌柜都跟在后面,杜氏开始的时候很是轻松,即便是为了掌柜,她也不可能把自己搭进去,最多就走到府门外面等着,若是这还不行,那那个所谓的贵人估计也就不是想要屏风了。 走着走着,杜氏开始觉得有些不靠谱,通州城很大,即便里面每一处地方都寸土寸金,但也有高低贵贱之分,钱进带他们去的地方,已经过了富商居住的区域,到了官员聚集地。 最终,钱进在一座府门的后门停了下来,跟杜氏道:“杜大姐,我先进去问问,你们在这里等着。” 杜氏的手忽然攥紧了。 宛桃一路都被杜氏牵着走,她情绪的变化,宛桃一清二楚,她陡然面色惨白,一把把屏风塞到掌柜手上,拉着宛桃就要走:“你们自己送去吧,我们走了。” 掌柜急了:“夫人,我们都走到这里了,等钱进把东西进去通报一声就行了,您再等会。” 杜氏却突然间非常坚决,两人正僵持间,有个小厮从里面走出来:“让绣娘把东西送进去给少年过目。” 杜氏牵着宛桃就要走,那小厮茫然地看了宛桃一眼,又将视线放在杜氏身上,迟疑道:“是侍茶姐姐吗?” 杜氏顿住了,那小厮又端详了几眼,越发肯定起来,赶紧跑到她跟前:“你就是侍茶姐姐吧?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荣德啊。” 杜氏不睬他,下意识地顿了一下之后,抬脚绕过他就要走,小厮急了:“侍茶姐姐,你当年突然消失,我都快急死了,你去哪里了?是出府嫁人了吗?怎么从那以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你怎么不理我了?” 实在被缠得没法子,杜氏才无奈道:“那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今天到这里来实属偶然,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荣德高兴极了:“我就知道是姐姐你,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你的!” 时隔七年,荣德在自己面前还像当初那个小孩子一样。 荣德刚进府的时候才八岁,又瘦又小,就跟五六岁的孩子也没差别,当时他整天被欺负,吃不饱穿不暖,杜氏自己的情况也不大好,她也才进府没多久,明里暗里受府里一些家生子的排挤。 有一次,她正巧遇到荣德被人欺负,求小姐过来救了他,杜氏得知他平时过得那么惨,后来便经常给他送些吃的穿的,尽力帮助他,荣德也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在心里将杜氏看成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后来,杜氏成了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荣德也长大了些,不会再轻易被人欺负了,本想着好日子要来了,可杜氏忽然就不告而别,荣德在府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知道杜氏家里在哪里,如今终于相见,荣德一个大男人忍不住红了眼眶:“侍茶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会过来找我吗?你家里究竟住在哪?” 杜氏刚要开口,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那么麻烦,让你们把屏风送来都用了这么久,真是架子大,绣娘呢?” 她顿时如同被雷击中,僵在了原地。 章节目录 第184章 元景 钱进小跑着跟上来,赔着笑道:“怎么能让公子出来跑一趟,小的给您送进去就是。” “我可不敢劳烦你们店里人,一个绣娘还摆那么大的架子。”元景吊儿郎当地摇着扇子,不悦道,“绣品到底在哪?” 掌柜的冷汗直冒,赶紧将绣品呈上去:“公子,屏风已经绣好了,还请少爷过目。” 元景把屏风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打开,忽然,他眼睛就瞪大了,将屏风完全展开之后,他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这绣得太好了,他身为刺史府的大公子,也很少见过这样精致的绣品,他本来没抱着什么期待,想着一个小绣房的绣娘,肯定再怎么样也上不了台面,哪里想到会有此等惊喜。 他如获珍宝,将屏风小心收起,眼睛在杜氏背影上转了几圈:“你不是说绣娘跟来了吗?就是那个?架子还挺大。” 掌柜也不知道杜氏为何反应那么大,只好打着圆场:“少爷也知道,这位夫人平时都是不出门的,此次是为了少爷的要求才亲自将东西送过来……” 元景不耐烦听掌柜瞎唠叨,转到杜氏面前,他也没想到一个绣娘竟然会如此气质卓然,还戴着面纱,要不是穿得太简朴,还真像哪家府里的夫人。 宛桃紧紧地握住了杜氏的手。 她不是个小孩子,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从刚才杜氏跟荣德三言两语的叙旧中,她得知这应该就是杜氏以前做丫鬟的地方,她有许多事情搞不懂,比如杜氏为何会忽然回乡嫁人,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嫁给了林大树,还有杜氏见到这是元府,为何会反应这么大。 唯一可以确定的,应该就是她曾经在这里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情。 元景的出现,让她感觉仿佛是接近了事情的真相,但这又让她有些担心,忽然觉得,这些东西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她不想知道了,也不想跟这个宅子有任何关系。 杜氏跟元景行了一礼,拉着宛桃站到一边,只期盼着元景赶紧说完那些废话,然后让他们走。 元景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忽然一愣,喃喃道:“你是那天在如意楼那个小姑娘吧?” 他当时喝醉了,但那一幕记得特别清楚,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好奇地端详了他一眼,然后就有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出来护着她。 元景这么一提,宛桃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自己在如意楼看到的那个醉醺醺的公子吗? 她感觉到杜氏的手一下子便收紧了。 宛桃连忙低下头,装作根本听不懂元景说什么的样子。 元景莫名就觉得宛桃很是亲近,如此一来,也就对杜氏更有了几分亲切之意,尽量扯住温柔的笑容:“你的绣艺了得,让公子我看着心里高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杜氏的声音细若蚊蝇:“民妇不用任何赏赐,受人之托罢了,还请公子将银子结清就行。” 元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响,才忍不住问:“我跟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杜氏遮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美目,一直垂着头,也看不到她的任何表情。 章节目录 第185章 元琪 但元景就是莫名觉得熟悉,但是仔细去想,却半点也想不起来。 杜氏心里一紧,立刻道:“公子说笑了。” 元景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有个女孩蹦蹦跳跳地从后门跑出来,声音洪亮:“爹!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咦,这女子是谁?”她疑惑地看了杜氏一眼,又瞧瞧元景,“莫不是真像娘说的,你在外面偷腥了?” 元景立刻叱责:“琪儿,不许胡说!” 元琪有些不服气地住了嘴,但依旧充满敌意地瞪着杜氏和宛桃,特别是宛桃,她眼睛挪到宛桃脸上,就移不开了。元琪年纪还不大,但早早地就知道爱美,整天沉迷于打扮,变着法儿的要做华美的新衣服穿。 但此时她忽然见到一个穿着普通,却如同清水芙蓉一样的小姑娘,忽然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美不是珠宝华服能堆砌出来的,有些人穿得普普通通,未施粉黛,就能轻易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她还不能准确说出这个模模糊糊的认知,但却让她心里感觉很不舒服,目光也顿时充满了敌意。 有元琪在这里捣乱,元景想问的也问不出口了,杜氏匆匆行一礼:“民妇告退。”就带着宛桃匆匆地走了。 掌柜和钱进面露微笑,齐刷刷地看着元景,耐心地等着。 元景没好气地给他们拿了银票,就抱着屏风进去了。他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杜氏母女离开的方向,总觉得好像有些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元琪气呼呼地跟在后面:“爹,你说啊,她们到底是谁?” 元景不耐烦:“什么是谁,我怎么知道?不过是来送屏风的,给祖母送的寿礼。” 元琪不依不饶:“我瞧那旁边的女孩有几分像您!” 她本来也就是气急了胡说八道,元景却忽然顿了一下,心里浮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杜氏回去的一路都很沉默,宛桃就乖乖地陪在她身边,也不说话。 快走到依山村的时候,杜氏忽然开口:“这笔银子拿来之后,我就不给康平坊绣帕子了。” 宛桃点头:“是啊,那太伤眼睛,伤身体了,我们现在要买院子的钱足够了。” 杜氏苦笑了声:“是啊。” 她没有去刨根问底,杜氏做事一向淡然,元府发生的事情却让她那么害怕,那不管是什么,宛桃都不想去探究,杜氏不说,她也不会问的。 冬天都要到了,林老太照常指挥着两个媳妇腌菜,秦氏照常怨气满满,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她实在忍不住:“娘,你也让三弟妹一起来做啊,她又不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凭什么她就能坐在屋里享福?” 林老太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她也就不明白了,这么多年,这秦氏记吃不记打,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这话怎么好意思说的,老三媳妇在里面给孩子们讲课,林竹还坐在里面听呢,要不然你有本事你也去讲?” 秦氏不服气地嘀咕:“那她不能等晚上的时候再讲啊,认字了不起咋地,我看她就是想偷懒。” 林老太懒得理她,别说杜氏现在没偷懒,就算她偷懒了自己也不会说半句的。 章节目录 第186章 小苗 杜氏那可是福星的娘亲,想沾福星的光,还能去得罪旁人的娘?天下估计也只有秦氏这种蠢人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儿。 这边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林小苗的声音:“呦,这又是在说什么呢,大嫂又不高兴了?” 林老太顿时眉开眼笑,迎了出去,见林小苗挺着大肚子走得艰难,她又忍不住数落:“你这都快生了,还往这里跑做什么?”又朝宋家宝道,“你也不看着点。” 宋家宝在一旁稳稳地搀着林小苗,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她说在家里待得闷了,想出来走走,稳婆也说了,她现在走走也没关系,反而还有助于生孩子。” 林老太见到女儿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林小苗显然在宋家过得不错,满面红光的,见宛桃迎出来,要不是大着肚子,她就一阵小跑扑上去了:“哎呦,几天没见,我这大侄女又漂亮了。” 宛桃淡定道:“我一直都这么漂亮。” 这辈子,别的不说,漂亮还真不是吹的。 林小苗就啧啧道:“你可真不害臊。” 以前宛桃跟林小苗属于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怎么亲密的关系,相反,林小苗还因为林老太和林初墨看重宛桃而看宛桃有些不顺眼,经过那件事情之后,林小苗才明白家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她童年的两个伙伴,一个是噩梦的根源,另一个一直躲着她,就连成亲那日都没有出现。 林竹正痛苦万分地看着字帖上大大的“人”字,他完全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学习,为什么宛桃喜欢捧着书,为什么宛晨背起诗来摇头晃脑,两眼发光,他看到书就头疼,杜氏却还非要他看。 听到外面的声音,他眼睛一亮,在杜氏之前就蹿了出去:“小姑姑,我好想你啊。” 林小苗顿时受宠若惊,感慨万分,正要煽情地说一声,我也想你的时候,杜氏在林竹身后提醒:“即便小苗回来了,你也要做完功课才能玩。” 林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我都很想小姑姑了,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自然要陪着她了。” 林小苗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你哪里是想我,分明就是不想写字,赶快去写,别说废话忽悠我。” 林竹苦着脸进去了。 林老太过来扶她:“感觉怎么样,这段时间可难受?” 怀孕初期的时候各种事情,林老太生怕她这胎怀得不安稳,一直提心吊胆的。 宋家宝接话道:“开始的时候总是吐,这段时间胃口开了,能吃下饭了。” 林老太不放心,又嘱咐:“那你可得记着,也不能吃太多了,这孩子太大了可不好生。” 林小苗道:“哎呀,娘,你就放心吧,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宋家宝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你今天早上吃了两碗饭,要不是我说,你还准备吃第三碗。” 林小苗瞪回去:“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的,我不是昨天晚上吃少了吗,对于孕妇总要宽容些嘛。” 林老太数落她:“都是要当娘的人了,你也稳重些,我看家宝管你管得很不错,你要听他的话,不要总是跟他对着干。” 章节目录 第187章 生子 说到这里,宋家宝简直有一把辛酸泪,但对上林小苗威胁的眼神,他就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有些委屈道:“小苗没有跟我对着干,平时她,她还是挺听话的。” 林老太将宋家宝拉过来:“小苗她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看我怎么收拾她。” 这边正欢声笑语地说话呢,林小苗表情忽然一滞,顿住不动了,林老太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小苗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觉得怪怪的,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羊水很突然地破了,林老太慌得乱了手脚,还是杜氏先反应过来:“让菊子带家宝去找我们村里的稳婆过来,把小苗扶到屋子里去。” 稳婆几乎是被宋家宝扯着飞奔过来的,一把年纪了,跑到这里气都喘不匀了。 杜氏和秦氏都进去了,这种时候,秦氏也顾不上啰啰嗦嗦抱怨了,她生了三个孩子,怎么说都有些经验,林小苗这是头胎,生得肯定艰难,林老太深知女人生孩子不容易,小苗的情况又特殊,她越想越担心,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 宋家宝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稳婆很是传统,非说男人不能进产房,把宋家宝拦在了门外面,他急得不行又不敢进去,只能站在外面听着林小苗的呼痛声,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折腾了一上午,稳婆满头大汗,焦急万分:“这孩子的胎位不正啊,这等会要是脚先出来,可是要难产的啊。” 林老太顿时膝盖一软,杜氏吓了一跳,赶紧搀扶住了她:“阿婆,请您务必尽力!” 稳婆嘀咕道:“我肯定是尽力的,不过到底怎么样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林老太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对林小苗肚子的孩子憎恶到了极点,就是因为他,自己的女儿差点错过了姻缘,现在还要来夺去小苗的性命么?真是个煞星! 宛桃还是个小姑娘,也不许进去,她等在外面,将宛晨抱在怀里,宋家宝在前面走来走去,晃得她头都有点晕了。 杜氏端着盆出来,里面都是触目惊心的血水,宛桃本来踏实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怎么样了?” 杜氏眉头锁起来:“稳婆说孩子胎位不正,要生出来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宋家宝惊得腿都软了。 宛桃连忙道:“小姑姑肯定会没事的,母子肯定能平安,小姑夫你放心吧。” 宛晨也跟着软糯糯道:“小姑夫,你再等一会,小宝宝就乖乖出来了。” 宋家宝不可能因为两个孩童的安慰放下心来,他再也不想管稳婆的阻拦,一头冲了进去,小苗脸色苍白,双目失神,疼得已经没有力气了,屋里都是刺鼻的血腥味,见到宋家宝冲进来,她忍不住哭:“家宝,我没力气了,好疼。” 宋家宝心都快碎了:“没事没事的,我来陪你,你赶快把他生下来,就能见到他了,我一定跟你好好疼他。” 稳婆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在这碍手碍脚的,一点作用都没有,打下手也不行,赶紧出去,哪有男人待在产房的,没这个道理。” 章节目录 第188章 福运 宋家宝再也不肯出去,他亲了亲小苗的额头,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守着她。 说来也奇怪,这之后,就变得很顺利了,稳婆本来推测估计要难产的,结果孩子折腾了这一上午,好好地出来了,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屋里就响起了响亮的嚎哭声,宛桃一直也神经紧绷,听到这啼哭声,她松了口气,宛晨高兴得直拍巴掌:“我就说小姑姑一定没事的,姐姐说的话从来不会有错!” 林小苗生下了个男娃,孩子特别健康,宋家宝抱着男娃,又爱又恨,要说他对这孩子有什么感情那是假的,但这是自己的妻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也答应了要好好对他,宋家宝偏过头去看熟睡的林小苗,男娃的小手忽然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顿时,宋家宝好像被一股莫名的电流击中,看向男娃的眉眼也顿时温和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的孩子了,那个秘密,会被他一直埋在心里,这个孩子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天下应该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吧,宋家宝心想。 宋老太得到消息之后就赶紧赶过来,得知自己得了个大胖孙子,高兴得很什么似的,她的意思是希望小苗回去坐月子,但林老太不答应:“这月子里最要注意,可不能出去吹风,就在这里做完月子再回去,我亏待不了他们。” 林老太一向强势,说一不二,而且她说的也确实在理,于是就这么商议好了。 林小苗生孩子生得艰难,恢复得却很快,没几天就要下地走动,说自己闷坏了,林老太哪许她下床,每次看到都瞪着眼把她赶上去:“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省心。” 林小苗表示自己都闷坏了,都快对着窗户外面的风景赋诗了。 宛桃被任命给她送饭,听到她的抱怨,忍不住吐槽:“你要是能赋诗了,那也是一个奇迹般的收获。” 林小苗怨气满满:“你不安慰我,居然还笑话我,真是过分。” 宛桃不理她,将饭送到她跟前,就去看小娃娃,小娃娃取名宋春生,是个很接地气的名字,眉眼很像林小苗,要说牵强点,竟也有些宋家宝的影子。 宛桃回想了一下田勤的长相,只觉得这娃娃长得跟田勤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这倒是不错,要不然以后他回外婆家一趟,万一跟田勤不期而遇,俩人长得一模一样,那场面就尴尬了。 宛桃替春生掖了掖被角:“你好好吃饭,将小春生养得胖点,奶奶也是为了你好,为你可操碎心了,你就听她的话吧。” “我知道。”林小苗一边喝着粥,一边道,“我就是逗娘开心的,这段日子,我知道她操心得不少。” 宛桃站在窗边,认真地看躺在摇篮里的春生,阳光给她额前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林小苗无端得觉得这一幕养眼得有些神圣。 她放下碗,若有所思道:“宛桃,我总觉得,自从跟你走近之后,我运气就变好了,好像什么都能逢凶化吉一样。” 宛桃撇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那都是你自己运气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节目录 第189章 看望 林小苗想了一下,坚定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福星,我说不上来,就是有这种很强烈的感觉。” 宛桃回过头:“行行行,我就是福星,那你可得好好报答我,比如多给我买点好吃的。” 宛桃要是否认,林小苗肯定就更加来了兴致,她说到吃的,林小苗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去了,拍着胸脯道:“那没问题,我现在也有钱了,等我出了月子一定给你送好吃的过来!” 等林小苗出月子的时候,差不多就快过年了,林大树回来就见到了小侄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今年挣了不少钱,给孩子们买了许多零嘴回来,还给杜氏买了个碧玉镯子,雪白的手腕上戴上温润的镯子,好看极了。杜氏的脸蒙上了一层红晕,林大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杜氏瞪了他一眼。 又是一年过去了,宛桃趴在窗台上看雪,初春的雪有别样的美感,小小的宛晨趴在一边,学着宛桃往外看,他和林竹是宛桃的两大跟屁虫,虽然现在他的智商已经完全可以碾压宛桃,但他就是喜欢跟在姐姐身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跟着姐姐就有安全感。 今年林初墨因为一直在准备考试,会友,策论等等一系列事情,连过年也没抽出空回来,林老太带着宛桃和林竹去看了他一次,在通州城里租的院子很小,但很幽静,很适合读书,被袁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林初墨似乎更加清瘦,但也更有风骨的模样。 宛桃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问他:“四叔考试有把握吗?” 林初墨微微一笑:“尽人事,听天命。” 出生于林家这样的家庭,林老太已经尽力将能给他的都给他了,林初墨再风轻云淡,看淡功名,心里也会惦记着林老太的感受。 宛桃一如既往地给他打起:“四叔,你一定能成功的,你是最棒的!” 宛桃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一些说话很奇怪的话,但好在林初墨的智商足够理解,他伸手摸了摸宛桃的脑袋。 林老太来了,袁氏殷切得很,忙来忙去不敢坐下,后来转得林老太头都有点晕了:“你老是转来转去做什么,就不能坐会啊?” 袁氏赔着笑:“我不累,就是看这桌子要好好擦擦。” 林老太瞟了一眼已经擦得锃亮的桌子,没好气道:“都这样了还擦什么擦,你老是这样走来走去的别影响初墨学习。” 袁氏一惊,立刻把抹布扔下老实坐着了。 这一年来,袁氏过得太舒服了,她以前从来没想过日子还能这么舒服,每天只要做做饭,做家务就行,林大能在外打短工,每天都能回来,林晴绣的帕子也能卖不少钱,她闲下来的时候也会跟林晴学。 没有婆婆管,没有秦氏欺压,感觉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她生怕林老太觉得她做的不好,要她回去。 林晴见宛桃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她很喜欢宛桃,宛桃还小的时候,林晴没少照顾她,宛桃跟林晴也挺亲近的。 所以宛桃一年没见林晴了,还真有点想念。 章节目录 第190章 想法 林晴的房间里堆满了绣线和绷面,她这一年熟能生巧的,绣艺也比以前进步了许多,只是林晴还不满意,叹道:“我不在三婶旁边,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也问不到,只有自己瞎捉摸,琢磨得乱七八糟的。” 宛桃拿起身边的帕子看,上面绣的花样活灵活现的,在宛桃这样的门外汉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觉得挺好的。”宛桃道,“我觉得你自己也进步了不少。” 林晴噘嘴,忽然灵机一动:“宛桃,你应该继承了三婶的天赋才对,要不然你来看看这里到底怎么绣,那个双面的,我怎么绣都绣不出传神的感觉,这一面总是毛毛糙糙的。” 宛桃瞥了一眼:“我连针都不会拿,你还问我这个,你倒不如问我母猪怎么上树。” 林晴依旧不死心:“天赋跟技巧也不是有必然的联系嘛,没准你看了就知道了呢。” 宛桃表示不想搭理她。 袁氏安静了不到一刻钟,又开始忙起来了,林晴往外面看了一眼,有些发愁:“我年龄才这么小,我娘就整天张罗着要给我找婆家,我说她她还不听,一心想让我嫁到城里来,可是也不想想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城里男子不会娶城里姑娘啊,干嘛要娶我。” 袁氏的心思,宛桃能明白,就是希望林晴以后能过得更好点,袁氏自己懦弱到了骨子里,这个是改不了的了,但她心里其实还抱着一丝对生活的期待,在自己身上实现不了的愿望,她就想放在林晴身上实现。 不过这显然有些操之过急了:“你跟她说,大姐都还没考虑亲事,你现在考虑太早了,现在我们家没有半点根基,等四叔考上秀才,举人,那我们林家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有的是人上门提亲。” 林晴眼睛一亮,几乎要拍案叫绝:“是啊,这么说太好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说着,一刻也等不得,就屁颠屁颠地跑去跟袁氏说了。 袁氏拿着扫帚茫然地看着她:“这是两回事,我现在给你找不也不冲突吗?等之后再比较哪家更好不就行了。” 林晴无奈:“这又不是挑青菜萝卜,还能一家一家挑过去,你不也联系了几家,别人都不拿正眼看我们,没有地位之前啥都别谈。” 袁氏急了:“你这孩子啥事不懂,那考取功名是那么容易的事吗?那不得要好几年,你还一直要等着等熬成老姑娘啊。” 宛桃站在窗边,同情地看着林晴。 她跟袁氏的思想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几乎没法交流,宛桃庆幸自己的母亲明事理,即便在这样一个朝代,她也是很少见的思想开明的女子。 开春之后,大多数人家家里都没什么事。 一年难得的休息时光,林大树也窝在家里没动,每天出去买买菜啥的,过的自得其乐。 雪还没化完,林大树从雪上踏过去,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张寡妇闲来无事,在村里晃来晃去。 远远地看到林大树,她眼睛一亮,伸手扶了一下自己戴在头上的首饰,整理了一下衣服,扭着腰肢迎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191章 争吵 林大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号人物,现在外面还挺冷,鞋子已经湿了,他在外面难受得很,只想赶紧回去暖暖身子。 张寡妇带着一张笑脸过去,连微笑的弧度都计算好了,结果人家眼睛都没往她身上瞄一眼,她愣了一下,顿时生出一股火来,跺了一下脚,又追过去:“你给我站住!” 林大树被拦住去路,不得不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她:“你有事吗?” 张寡妇几乎被气吐血:“林大哥,你走过去没看见我吗?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林大树更奇怪了:“我们都不认识,打什么招呼。” 张寡妇更气了:“那不是打打招呼就认识了吗?我说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停下来,林大树越发觉得脚冷了,又被人说是个木头,他更加生气了:“我还要回家,你请让让。” 张寡妇不让:“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这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怎么能当没看见似的。” 林大树用一种看着神经病的目光看着张寡妇,不再跟她废话,转身找了条其它的路回去了。 张寡妇气得直跺脚,这么大冷的天,只觉得浑身都燥热。 她在村里,女人确实都不拿她当回事,但男人哪个不背地里偷偷多看她几眼,就连林家那个林大壮,没旁人在的时候,眼珠子都快黏到自己身上来了。 偏偏林大树就跟真正的木头似的,张寡妇越想越不甘心,她非要达到目的不可! 因为过年的时候还在月子里,林小苗今年是在林家过的年,宋家宝整天两头跑,幸好离得并不远,宋老太看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索性厚着脸皮带着老伴一起到林家吃了年夜饭,所以虽然二房和林初墨不在,这个年过得也十分热闹。 出了月子,林老太没理由留着女儿了,宋老太就迫不及待地把媳妇和孙子接回去了,林老太很是怨念:“没事多回来看看。” 林小苗将包好的儿子塞到宋家宝怀里:“那是肯定的,等春生长大了,到时候遛个弯就过来了,您可别嫌烦。” 秦氏心里又不舒服了,暗自嘀咕道:“一个姑娘,还出嫁了,那么疼干什么。” 林大壮蹲在一边抽烟,没接话。 一大早,宛桃还没起床,就又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林老太的咒骂声。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趴到窗台去听到底怎么回事。 咒骂的声音越发清晰,林老太骂人仍旧中气十足:“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这么好吃懒做的媳妇!你平时懒得做饭,懒得干活,总是推给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偷吃东西?我问你,还有那么多咸肉都被你弄哪去了?” 秦氏辩解:“这家里这么多人,你就说是我拿的?那也太偏心了吧?” 林老太暴跳如雷:“你还不承认是不是,我前一段时间就看你鬼鬼祟祟的老是往这边跑,没想到是打着这个鬼主意!我倒是看轻你了,你把肉究竟弄哪里去了,你从哪里弄的给我从哪里弄回来,要不然你就滚!我们林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 章节目录 第192章 分家 然后是秦氏撒泼的声音,听这动静,似乎是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这日子没法过了,这谁家婆婆一天到晚这么凶巴巴的,现在还在这诬赖我,你就知道偏心,偏老四,偏林小苗,偏心三房,现在还偏心二房,你那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我们这房才是长房长孙!” 这倒是新奇了。 秦氏被林老太数落是常态,但秦氏大部分时间只会小声嘀咕表达不满,这次倒是反抗激烈,声音竟然不比林老太低。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林老太哪里能容忍秦氏的反抗:“你偷了家里的东西你还有理了,你说我偏心,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 接着便传来秦氏的尖叫声:“你这个死老太婆,下手那么狠,哎呀,别打我!” 堂屋里顿时闹成一团。 事情似乎闹大了,宛桃赶紧穿衣服起来,她到堂屋的时候,全家人几乎都到了,连宛晨都茫然地跟在杜氏后面,一见宛桃来了,就向宛桃走去,伸手要抱抱。 屋里打成一团,宛桃怕波及到宛晨,就把他抱在一边,问杜氏:“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杜氏叹气:“家里咸肉忽然没了,你奶奶说是你大伯母拿出去了,你大伯母不承认,就吵起来了。” 林大树和林大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老太跟秦氏分开,秦氏平时都很怕林老太,一般被数落被打的时候都挺怂的,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疯了似的反抗,跟林老太扭打在了一起。 林老太凶悍,但年纪毕竟大了,真要跟秦氏打起来,秦氏肯定占上风,但林老太强势了一辈子,哪里能容忍在自己媳妇面前低下头来,秦氏被打得发髻都散了,去拉她们的林大树也被误伤,脸上都是抓痕。 林老太咒骂:“你居然敢打我,你给我滚!我们林家不要你这样不孝的媳妇!大壮,你去找里正过来,把这秦氏给我休了!就知道秦家没有好教养,当初就不该娶这丧门星过门!” 林大壮却并没有动。 林老太暴跳如雷:“是不是翅膀硬了,我叫不动你了?赶紧给我去!” 林大壮终于苦着脸抬头道:“娘,要是休了她,我这三个孩子可怎么办,你也要替我想想。” 林老太气得浑身发抖,拿着拐杖指着他:“这么多年来,你这媳妇好吃懒做你是不知道吗?现在还偷家里东西,还敢打我了,这种媳妇还能要?再说她这些年对孩子做什么了?不过就是生了三个孩子,菊子是我搭手养大的,那之后的梅子和竹子,不都是菊子操心?” 林大壮垂着脑袋不说话。 林老太几乎两眼一黑:“好,我叫不动你了是不是?那我自己去,我还没死呢!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不孝的儿媳,你要是不想让她走,你就跟她一起走,你这个儿子,我也不要了!” 林大树赶紧抱住暴怒的林老太:“娘,您冷静点啊!” 秦氏忽然出声:“那好,你去找里正吧,反正这日子过不了了,今天我就明说了,咱们就分家吧!” 分家二字一出,林老太愣住了。 章节目录 第193章 里正 林其中猛然抬起头,一向是透明人的他提高声音骂了句:“你胡说八道什么?” 秦氏不甘示弱,把被打散到脸前面的发丝一把撩开:“我胡说什么了?这老太婆这么偏心,这日子还过什么过?今天我把这话撂这了,我就是要分家!” 她就如同战斗的公鸡一般,昂着头叉着腰。 林老太似乎被那两个字轰炸到了,她沉默了半响,扭头问林大壮:“大壮啊,你是不是也想分家。” 连问了两遍,林大壮才嘀咕:“这孩子们都大了,小苗也嫁出去了,以后房子要不够住了。” 有男人撑腰,秦氏更有底气:“我今天就是要分家,日子不过了!” 出乎意料的,林老太却冷静下来,沉默了半响,径直回屋去了,她没用拐杖,走起路来有些不利索,平时她总嫌自己这样走路不好看,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也忘了这件事。 中午,林老太没出来吃饭。 杜氏盛了饭,夹了菜,给林老太送去。 屋里有些昏暗,林老太面朝里躺在床上,杜氏将窗子打开了一条缝,屋里涌入了些许新鲜空气。 “娘,先吃饭吧。” 林老太不吭声,但杜氏知道她是醒着的。 杜氏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娘,大嫂什么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何必同她置气,白白伤了自己的身子。” “大哥说那话,那不也是因为顾念着孩子,可不是要故意忤逆你。” 顿了半响,正当杜氏以为林老太不会再说话了,她忽然闷闷道:“老大也是想分家了,不然秦氏不会这么闹腾,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消停过,也是老大放任的。” 杜氏沉默下来,林老太看得确实通透,秦氏忽然这么叫板起来,背后肯定有林大壮的授意,没准夫妻俩早就商量好了,就等着一个契机,这些年来,秦氏蹦跶得欢,林大壮都不怎么开口管,并不是他怕媳妇,而是秦氏做的,也是他想做的。 林老太开口问:“老三媳妇,你是不是也想分家?” 杜氏愣了一下,道:“娘您说什么呢,我和大树都想好好伺候您和爹。” “算了,你估计也早就想分家了吧。”林老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怎么想的,我心里其实都清楚” 这话不好接,杜氏想说些什么,最终觉得说啥都不合适。 林老太在床上躺了几天,这几天,大房一家已经不在堂屋跟其它人一起吃饭了,秦氏现在做饭倒积极,放的分量也足得很,做好了就端回房里去,他们一家吃。 林老太终于起来了,她头上的白发仿佛更多了些,整个人也消瘦单薄了不少,宛桃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安慰她:“奶奶,那都是一时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老太拍了拍她的手:“让你爹去把赵爷爷喊来。” 宛桃一愣:“奶奶……” 林老太无奈一笑,道:“都想要分家了,这家本来也就要散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折腾不动了,想分家就分家吧。” 在现在这个时代,分家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赵方正过来之后也劝说了许久。 章节目录 第194章 见证 林家是个大家庭,他一直很羡慕林家的热热闹闹,忍不住劝:“你年纪也这么大了,跟孩子置什么气,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林老太叹气:“赵大哥,你就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跟其中也商量好了,既然大房要分家,那就索性都分了吧,省得以后还要闹起来。” 赵方正道:“你们家老二和老四不是不在家?就这么分了?” 林老太道:“老二和老四都不会有意见,就这么定了吧。” 林家人齐刷刷地都坐在堂屋里,赵方正坐在一边,屋里坐的满满的,林老太缓缓地看了一圈,视线从林大壮身上,一直转到最小的林宛晨身上。 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只有自己和林其中两个人,现在这个家都变这么大了。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我跟你们爹商量了一晚上,商量出来分家的事项,让赵大哥来做个见证。” 底下鸦雀无声,闹到这份上,秦氏脸上有些讪讪的,她的所作所为说出去并不光彩,但是想到以后就能独门独灶,她又充满了期待,以后再也不用受这老太婆的气了! 林菊垂着头坐在小板凳上,她不想分家,分了家跟三婶就不是一家人了,要是闹僵了,或许连请教刺绣都没脸去了。林梅无所谓,林家到底怎么样,她都不是很关心。 林竹一脸茫然,他还是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要闹成那样,被秦氏拽着过来,他还是下意识地要往宛桃那里走,却被秦氏一把拉住,摁在了板凳上。 宛桃其实是想分家的,秦氏蹦跶了这么多年,就跟一只讨厌的跳蚤一样让人烦不胜烦,远离了她是一件好事,但是真要到了这么一天,望着林老太憔悴的模样,她又有些心酸和不舍。 宛晨乖乖的不说话,他还不大懂什么是分家,但是该沉默的时候沉默,他有天生的敏锐力。 林老太开口道:“现在家里一共有田十六亩,良田十亩,次等田六亩,良田里面有四亩水田,家里这么多年银钱一共有一白二十多两。我跟你们爹,以后还要养老,这零头二十多两就厚着脸皮拿下了,以后你们每个月给我们一百钱,秋收的时候两袋粮食,这个你们可有意见?” 这个所有人都没意见,只是秦氏有些不相信,这么多年,家里怎么可能就一百多两,但刚想说话,林大壮瞪了她一眼,她只好有些不服气地将这话咽了下去。 林老太继续道:“这一百两,得先留十二两银子给老四娶媳妇,剩下的九十两银子,每家二十二两。” 说到这里,秦氏再也忍不住了:“娘,娶媳妇哪里要那么多两银子?那我当年嫁过来彩礼也就一两银子。” 林老太根本没搭理她,接着道:“家里四亩水田一家一亩,六亩良田和六亩次田一家一亩,还剩下两亩良田,两亩次田,这个你们抽签挑吧,家里房子就按你们现在住的分给你们,谁想要出去再建,我也不拦着。” 秦氏又不甘寂寞地问:“那小苗的屋子呢?” 章节目录 第195章 跟谁过 林老太终于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就那么一间屋子你也惦记着,现在老四还没娶媳妇,他那屋子那么大一点,怎么能够用?” 秦氏不服气:“那我们不都是那么过来的吗,再说了,老四以后念书有大造化,肯定不会回到村子里住了,跟我们抢屋子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要分家,秦氏再也没有了顾忌,说话咄咄逼人,赵方正听不下去了:“大壮媳妇,就算分家了,她不还是你娘?你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又对林大壮道:“你也管管你婆娘,这太不像话了!” 林大壮没吭声,就点了点头。 林老太气极:“他回不回来是他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屋子得给他留好。” 眼看着又要争执起来,林大树突然出声:“大哥,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直敬重你是大哥,可现在你怎么变得这么纵容大嫂,大嫂当众不给娘好脸,你还当做没事一样,那以后爹娘就跟着我们生活吧,我看你也照顾不好。” 话音刚落,林大壮便抬起头:“那不行,没有那样的道理,爹娘肯定是要跟我过,那没说的。” 开玩笑,他们手里有银子,每年其它的儿子还要送粮食过来,两个老人能吃多少,剩下的还不都是便宜了他们? 况且这就是村子里的传统,要让爹娘跟着老三过,那还不知道背后怎么被人戳脊梁骨呢。 林老太提高声音:“我不跟你们过,我跟你们爹就住在现在的屋子里面,等老了走不动了,你们要是有良心就过来照看照看,没良心就不用管我们死活!” 林大壮忙道:“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么多儿子还能没人给你养老送终啊,你就跟着我过,我肯定好好孝顺您!” 林老太冷哼一声,目光从秦氏身上扫过去:“你说得倒是好听,现在我还能动呢,你就纵容你媳妇忤逆不孝,我还能指望上你?不用说了,分出去你们各过各的,我跟你爹也自己过,每年要给的银子和粮食别忘了就成。” 赵方正虽然也觉得林大壮两口子很不像话,但是由大儿子养老好像是天经地义的,这么看来这林老太的做法也有些草率,他就劝了几句:“你跟孩子有什么话说不开的,让大壮和大壮媳妇给你道个歉,以后还是跟着孩子过好,要不然你们老两口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林老太跟赵方正说话的时候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大哥,这些事情我跟其中已经商量好了,就准备这么办,老四功名还没考出来,媳妇也还没娶,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他再操心几年。”她瞄了林大壮一眼,“要是跟着谁过,还不得整天给我脸色看。” 即便赵方正觉得不妥,他也终究是个外人,劝说的话也只能点到为止,林老太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再劝。 林大壮这下是真的慌了,爹娘以后会跟着他过是他已经认定的,若是不然,那这分家还有什么意义,他是看不惯林老太用一家人的辛苦钱去供养老四,但是要是分家了,这些钱,他就连眼酸的资格都没有了。 章节目录 第196章 道歉 想着想着,他一巴掌呼在秦氏脑门上:“还不快给我跪下跟娘道歉!” 秦氏被打得有些懵,林大壮顺势一拽,就跟秦氏两人双双跪在了林老太面前,哭诉道:“娘,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们,秦氏脑子不好跟您叫板,你看我怎么收拾她!怎么说我也是您的儿子,就算你更偏心老四,也不能不认我是您的大儿子。” 林老太脾气再暴,心再硬,就像林大壮说的,他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她表情有几分缓和,叹道:“我确实是对老四上心些,但这些年你也没受到什么累,把你养大还给你娶了媳妇,算是对得起你了,我不会跟你过的,你起来吧。” 林大壮又去哭求林其中:“爹,我们这房是长房长孙啊,你看村里哪家不是跟着长房过的,这说出去不被人笑话死,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和娘,您倒是劝劝娘啊。” 林其中闷声不响地抽着旱烟,半响才看向林老太:“要不然咱们就跟老大过吧。”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还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 林老太瞪过去:“你愿意跟谁过就跟谁过,别拉上我。” 被林老太这么一怼,林其中就苦着脸继续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了。 知道林其中这不管用,林大壮又抹了一把眼睛,哭哭啼啼地去求林老太,一时间堂屋里闹成一团。 林老太却是铁了心了:“你再怎么求都不管用,我已经决定了。” 林老太分家分得倒是平均,但这在林大壮夫妇看来却犹如晴天霹雳,他们这房是长房长孙啊,难道不应该分得更多点,这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必须得把林老太和林其中给看紧了,要不然他们就啥也捞不着了。 林大壮将几个孩子都拉过来,在林老太面前齐刷刷地跪成了一片:“娘,你今天要是不答应跟我们大房过,我们就一头撞在这里不活了,反正以后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也过不下去,我还不如带着这些孩子早点死了干净!” 林老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叱责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大壮铁了心:“今天分家这事是秦氏闹出来的,本来已经不像话,您要是再不跟我们住,那就是不给我们活路,娘,你就当可怜可怜儿子吧。” 事情闹成了这样,杜氏将宛桃和宛晨都拉到身后,生怕这林大壮真的失去控制,宛桃嗤之以鼻,这赤裸裸的道德绑架,林大壮还真好意思。 林老太是做娘的,此刻再也狠不下心来,只得无奈叹气:“若是如此,那我有几个条件。” 林大壮见事情有转机,立马道:“只要娘愿意跟我们住,说什么都行!” 林老太看了一眼赵方正:“还请赵大哥做个见证。” 闹成刚才那样确实是不好看,赵方正此刻对林老太充满同情,心想这儿子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林老太一开口,他立刻打起精神:“你说吧,我都记着。” 林老太清清嗓子:“这是你撒泼打滚求来的,那我就先跟你说好,以后我手里的银子和粮食,都是我跟你爹的,你不要念想着,老四还没娶媳妇,他念书还要花钱,我是肯定要管着的。” 章节目录 第197章 分家 林大壮表情有一刻的扭曲,不过很快他就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的,娘的东西自然是应该娘自己拿着,至于四弟,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肯定是要管的。” 林老太对于林大壮的态度还算满意,她又瞧了秦氏一眼,道:“你这媳妇不是什么善茬,也就是这次,我才知道她对我积怨有多大,以后她胆敢再这样,我立马就分出去,不会再跟你们过了,听清楚了没有?” 秦氏还在愣着,林大壮的肺都要气炸了,踢了她一脚:“你杵在这里干啥呢,赶紧给娘道歉!” 秦氏也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赶紧道:“娘,这次是我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事,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回把,我以后肯定好好孝敬你。” 林老太继续说:“现在老二一家还在城里照顾老四,没回来之前,他的田仍旧是我们一家子一起去种,等收粮食的时候一家分两袋。” 这个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林大壮甚至还表态:“要什么粮食,帮二弟干点活不是应该的么。” 这场分家的闹剧到此拉下帷幕,从头到尾林大树和杜氏都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林老太最后不舍地看了他们俩一眼:“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花钱可别那么大手大脚的了。” 林大树头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关怀,只觉得眼窝一热,就要掉眼泪。 赵方正见闹得差不多了,将刚才林老太口述的事项都记下来,让每家都按了手印,最后严肃地依次看了林大壮和林大树一眼,总结:“即便是分了家,你们还是亲兄弟,要互相扶持,不可因为一点小事就起争执。” 林大树和林大壮都点头表示知道了。 杜氏是早就想分家的了,回到屋子里,她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分给她多少银子,多少田产,她真的一点也不介意,这下终于能带着儿子女儿过自己的日子了,以往给他们添件衣服,买点吃的都要再三斟酌,以后就没人整天盯着他们唯恐他们占了便宜了。 林大树显然心情有些不好,晚饭早就是各做各的了,杜氏懒得跟秦氏争,等她做完了饭,杜氏才去厨房,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记得厨房的米缸子前几天才刚装满,现在都快见底了,灶台上到处滴的都是油,本来能吃半年的油现在也不剩多少了。 大房一家就算再能吃,也不至于这样,而且锅碗瓢盆什么的明显少了许多,剩下的都是一些缺了口,感觉端着就要碎了的那种。 刚刚分家,按理来说家里的东西都要平分的,可是有些东西只有一份,秦氏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抢先占了不少东西。 杜氏生了一肚子气,可又懒得跟秦氏理论,凑合了做了一顿饭端回去,气呼呼地跟林大树说:“房子应该早点买的,分家分得这么突然,这里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林大树知道秦氏是什么德行,分家之后更是原形毕露,但一下子说要离开,他又有些不舍,这里毕竟是他从小长大,一直生活着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198章 闹别扭 他别别扭扭地问:“不能缓缓吗?现在就要走吗?” 杜氏回想了一下那一言难尽的厨房,坚定道:“明天就去找院子,反正这里现在是没法待了。” 林大树只得叹了口气,应下来。 杜氏忽然有些恼火:“怎么让你走你还不愿意了?那你留下吧,我带着孩子走!” 杜氏温柔,跟林大树一直是有商有量的,几乎从来没有红过脸,见杜氏发货,林大树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我没说不走啊。” 杜氏憋了一股气,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出声了。 然后杜氏一天都没搭理他。 从来没面对过爹娘吵架的宛桃也有些手足无措,林大树也顾不上伤感了,蔫头巴脑地跟在杜氏后面,杜氏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就是不理他。 林大树又委屈又紧张。 宛桃瞧着其实还觉得挺好玩的,这几天家里氛围紧张,杜氏也操了不少心,有什么不高兴的发泄出来也好,省得憋在心里难受。 宛晨沉着小脸,跟小大人似的,冲着宛桃道:“姐姐,爹娘真是幼稚,为那么一点小事就要闹别扭,还哄不好,我今晚上不想跟他们睡一屋了。” 宛桃一边嗑瓜子一边瞟了他一眼:“那你去四叔书房睡,或者跑小姑姑那屋睡。” 宛晨的小脸皱了皱,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对手指头:“我怕黑。”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赖在宛桃床上了。 晚上,等大家都睡下,宛桃支棱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杜氏刻意压低了的叱责声:“你干什么?” 林大树委屈的声音:“你今天一天都没搭理我了,我想你了。”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杜氏的声音带了几分喘息:“你给我老实点,这屋子隔音差。” 林大树闷闷的声音:“反正他们肯定都睡了,宛晨那小子总算没有霸着你,媳妇,你就原谅我吧……” 然后就是交叠的喘息声和床榻晃动的声音。 这样听壁脚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宛桃安慰自己,这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隔音太差了,而且知道他们和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杜氏果然粉面含春,扶着腰走出来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林大树赶紧过去扶着,杜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宛晨疑惑:“爹娘啥时候和好的,怎么一点定性也没有。” 宛桃闲适地靠在床上,看外面飘来飘去的白云:“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小屁孩啥也不懂。” 宛晨不服气:“四叔说我比你还要聪明!” 宛桃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叫他小屁孩,气得宛晨鼻子都快冒烟了。 杜氏忍受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解放,也不顾腰酸背痛,就带着宛桃,宛晨,跟林大树一起去了桃李村。 孙氏闲在家里正无聊呢,听有人敲门,晃悠过去刚开门,宛晨便蹦蹦跳跳地冲了进去:“外婆!” 孙氏一把把小外孙捞进了怀里,林大树带着腼腆的笑容,赶忙叫了声:“娘!” 这些年来,林大树对杜氏的好她也看在眼里,心里也早就接受了这个女婿,孙氏应了一声,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章节目录 第199章 嫁个好人家 杜氏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说他们准备在桃李村买院子,孙氏乐得差点拍大腿:“这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好早点帮你们看着有没有合适的啊。” 杜氏道:“大嫂提分家提得突然,我们也没想到这就分家了,婆婆这次也果决,之前谁也没准备。” 孙氏左手拉着宛桃,右手抱着宛晨,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记着你钱婶家的院子是要卖来着,不过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不知道卖掉没有,还有几家,你们歇歇脚,等会一起去看。” 杜明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笑起来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很是可爱:“姑姑要搬到这里来住了吗?” 杜氏正在帮她梳辫子,闻言笑道:“是啊。” 杜明惊喜万分,就要跑去拉宛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头发还在杜氏手里,被扯得龇牙咧嘴的,杜氏笑她:“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跟宛桃倒是一样。” 杜明顾不上疼,拍着巴掌:“那好呀,我以后就能跟宛桃一起玩了。” 宛桃非常得这些小姐姐们的芳心,每个人都想拉着她一起玩。 其乐融融之间,郑氏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地飘了过来:“都多大了就知道玩,再过几天还不寻个婆家,什么也不会干,以后谁敢要你。” 杜明垮下了脸:“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我才多大一点,你就整天把嫁人挂在嘴上了,让人家听了多不好,还以为我嫁不出去呢。” 孙氏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早些年还懂事知礼,近年来却越来越不像话,身上一股小家子气,她咳了一声道:“明儿的婚事以后我来做主,你就别瞎操这么多心了。” 郑氏不快道:“娘,明儿是我的女儿,我肯定是希望她好的,她的婚事我早就在相看了。” 像郑氏这么捉摸不定,孙氏可不敢把孙女的终身大事完全交托在她手上,便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谈,明儿还太小了,我还想多留两年。” 郑氏还想说什么,杜清敏正好走了进来,瞧见妹妹一家来了,高兴得不得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你嫂子多准备几个菜。” 杜氏笑道:“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不用那么麻烦。” 杜清敏极喜欢外甥和外甥女,一把把宛晨捞起来搂在怀里,宛桃大了,再抱不合适,他就笑着跟宛桃道:“宛桃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是大姑娘了。” 宛桃也很喜欢她这个舅舅,腼腆一笑:“舅舅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里有那么好看,就一般一般。” 孙氏一把把她搂过来:“我们家宛桃是最漂亮的,等明儿一定能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安安生生地过好日子。” 这是像孙氏这样的老人家对家里小姑娘最好的祈愿了。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远没有像家里姐妹那样,听到关于嫁人的话就羞涩得不得了,上辈子在比这里开放得多的地方长到二十岁,宛桃该懂的不该懂的基本上都懂了,谈个恋爱成个亲,那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章节目录 第200章 三字经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只有郑氏品味着孙氏的话,越想越觉得生气,什么叫宛桃是最漂亮的,那明儿呢,这老太婆真是的,外孙女来了就看不见自己的孙女了,偏偏那杜明没心没肺还笑得那么开心,郑氏不免陷入深深的忧虑当中,杜明这个性子,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好啊。 杜清敏在前年考中了举人,虽然名次靠前,但也毕竟不是前三甲,要待做官还要等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他也跟杜荣一样去了私塾授课,因为年轻风趣,又没有动不动就拿戒尺的习惯,所以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杜清敏回来不久,杜荣也回来了,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吃饭,他们得知了杜氏准备在桃李村这里买个小院子,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杜氏的亲事是他们心头的一个疙瘩,即便这些年杜氏过得还不错,但是也不能经常回来看看,一家子心里都挂念着她。 这下可好了。 杜荣摸着胡子,欣慰地瞧着宛桃和宛晨,教书多了,练就了这样一种本领,一看就知道哪个娃娃是聪明像,这两个孩子好像生来就带着读书人的气质,让杜荣颇为欣赏。 他道:“宛晨已经到了启蒙的时候,搬到这里来正好,我手把手教,宛桃也要学些文化,虽然不能科举,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即便是女子也应该潜心研究学问。” 杜氏和林大树相视一笑。 杜氏笑道:“爹,这你就不知道了,宛桃是我们家的小才女,跟着她四叔学了几年,剩下的都是自己在学,宛晨也算是她启蒙的。” 杜荣表示不相信:“小娃娃自己能学出什么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不过有些基础总是好的,也更好教些。” 杜氏拍拍宛晨:“去给外公背一段三字经。” 宛晨从杜清敏的膝头滑下来,脆生生地开始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才四岁的宛晨,一连背了一刻钟都没有半点停顿,杜荣瞠目结舌,摆手示意他停下来,然后又不可思议的目光瞧了宛桃一眼:“这是你教的?” 宛桃点头:“是我教的。” 杜荣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觉得,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扶额:“先让我缓缓。” 杜清敏把宛晨抱起来使劲亲了几口,同时又很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大吃特吃的杜诚:“你看,宛晨都能把三字经背那么多了,你到现在还背得坑坑巴巴的。” 杜诚啃了一口鸡腿,有些不满地扫了宛晨一眼。 杜氏道:“大哥,你别这么说,只是这孩子天生对这方面感兴趣,诚儿到底也还小。” “就是好吃懒做只知道玩。”杜清敏叹气,“跟小不小的没有关系。” 早些年,杜清敏自己忙于考功名,疏忽了两个孩子的教育,郑氏过于娇惯他们,好在明儿的性子明媚,没受什么影响,诚儿这孩子是个男子,却学了一身的小家子气。 话说到这里,杜氏也不好再说什么,杜荣拍了拍桌子:“先都好好吃饭,那些事情,之后有的是时间说。” 章节目录 第201章 钱婶 下午,杜氏就合计着去找院子,杜清敏学堂正好无课,就自告奋勇地要带杜氏去看,孙氏认为这俩虽然已经成家立业,但性子依旧迷糊,怕他们被人给骗了,也要跟去。 宛桃其实很懒,一向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但这次她却坚定地要陪着杜氏一起去,杜氏有些惊奇:“下午可能要走好久的路,你不是最不喜欢出门的嘛。” 宛桃含糊道:“那我今天也想出去走走。” 开玩笑,买房子是多大的事情啊,已经成了上辈子她那代人的头等大事,虽然到了这个朝代,但房产永远是一个家的安身立命之本,宛桃自然想要参与。 桃李村说是村子,更像是一个小城,许多小官员都住在这里,房价自然也不低,杜清敏抱着宛晨一边走一边道:“跟我一同中了举人的同窗,有间房子要卖,他们家是前几年搬过来的,现在他考中了举人,就举全家之力在通州城里面买了个小院子。” 这个小院子离杜家还挺远的,从中间人那里要了钥匙,进去一看,院子的构造跟杜家差不多,只是房子要小许多,而且只有两个住的房间,屋里有些潮湿,不怎么能晒得到太阳。 杜清敏道:“这个院子他那里卖三百两,若是你要买下,我还可以跟他讲讲价,他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 杜氏和宛桃前前后后查看了一番,对视一眼,都感觉不是很满意。 于是又去了孙氏说的钱大婶家,这里离杜家不远,只是刚才来的时候钱大婶不在家,折返过去的时候,门开着,孙氏敲敲门:“钱大姐回来了吗?” 从厨房探出一张大圆脸,见是孙氏,她忙擦了擦手上的水,迎了上来:“是孙家妹子啊,你这是来做什么的?” 孙氏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我女儿要在这里买个小院子,你家这院子不是要卖嘛,就来看看。”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钱婶也是看着杜氏长大的,她身上发生的事情,钱婶也略知一二,本来以为她嫁得不好,估计没好日子过,结果现在看着脸色红润,皮肤细腻,眼角含笑,竟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美艳几分。 身边站着两个娃娃,就跟小仙童似的好看,特别是那个小姑娘,比杜氏这么大的时候还要精致,后面跟着个大汉,虽然长得很普通,但看着很踏实的模样。 这样一家子光是看着就透着幸福。 而且现在都能买院子了,也说明她过得很不错啊。 钱婶高兴:“那敢情好。”她瞧瞧宛桃,又瞧瞧杜氏,感叹道:“这一晃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还记得清容才这么大一点的时候,跟在清敏后面跑,那时候俩孩子可好玩了。清敏那时候可真调皮啊,几乎能打遍整条街……” 钱氏还在洋洋洒洒地回忆,杜清敏生怕她等会就扯到了自己穿着叉裆裤的时代,赶紧道:“钱婶,我们能看看你这房子吗?” 钱婶爽朗一笑:“这有什么能不能的,尽管看。” 钱婶家房子比杜家房子还大点,钱婶这个人话多,但也很勤快。 章节目录 第202章 钱婶家的院子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房子有四间,还有一间厨房一间厕所,院子里开出了一块地方,专门用来种些花花草草的。 杜氏前前后后看了一番,觉得还不错,最主要的是,这里离杜家也近,走动起来也方便。 但问题是,这里位置比刚才那个好了不少,房子也大了很多,这价格上估计不会便宜,钱婶看着慈祥,跟他们聊天的时候充满长辈的光辉,但涉及到钱的时候,绝对是有一说一,她曾经因为小贩少找了她一个铜板,追着小贩跑了三条街。 果然,当孙氏问道价钱的时候,钱婶就收起了脸上客气的笑,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生意人的模样:“我这院子,你们刚才也看过了,位置那是没得说的,也有好几个人过来看了,六百五十两银子。” 这比杜氏想象得还要多,这些年,加上屏风和孟天泽给的谢礼,他们也只攒下来四百多两银子而已。 杜氏有些为难,勉强笑道:“钱婶,你这院子确实不错,但是这要价着实太高了,这里的院子,好一点的大部分就是四百两银子。” 钱婶语重心长,唾沫横飞道:“不是我不给侄女你情面,我这院子确实是运势好,要不是我儿子在京师府那里定居了,我怎么也舍不得卖的,已经有好几家都过来看了,这价格确实不算多了,你看要不然这样,你也是我从小就看着长大的,你要是真想买,我就要六百两银子,怎么样?” 这也还是太多了,足足差一百多两银子。 杜氏有些发愁,下意识地看了宛桃一眼,宛桃能感觉到杜氏对这个院子很满意,但家里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迎过去,甜甜地唤了声:“钱婆婆。” 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唤自己,即便是钱婶也没有抵抗力,她表情顿时温柔,看着宛桃:“你有什么事?” 宛桃微微歪着脑袋:“钱婆婆,你说是这个房子风水好,我觉得也不全是这样,我觉得肯定是您身上带着福运,所以家里才能这么风生水起的。” 在场的其它人都惊呆了,谁能想到宛桃这么大丁点的孩子会拍这种一本正经的马屁。 宛桃表情很真挚,对着钱婶大饼一样的脸,一脸的钦佩之意。 即便这种马屁吹得实在不靠谱,听的人心里也高兴,钱婶拉住宛桃的手,喜欢得不得了:“哎呀,这孩子真会说话。” 宛桃接着道:“钱婆婆,你人那么好,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娘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什么性格人品你也都知道,你把院子卖给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保护的。” 钱婶感叹:“是啊,卖给你们我要是回来还能来看看,说起来住了这么多年的,我还真是舍不得,我儿子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就在那边那个书房里读了那么多年书。” 宛桃眨巴着大眼睛,眼里似乎有星光:“钱婆婆,我们家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您能不能给我们算便宜点,以后你要是回来,就到这里来住,我们依旧来往,还是亲戚。” 钱婶迟疑:“这个……” 章节目录 第203章 福运 宛桃赶紧接着道:“您身上带着福运,你别看我年纪小,我懂好多东西,你不管走到哪里,那个宅子都会很快变成宝地的,以后肯定财源滚滚,您就给我们行个方便嘛。” 连撒娇带拍马屁,宛桃实在长得可爱,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拒绝她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恶事。 钱婶经过激烈的心理挣扎,才最终叹了口气:“我一辈子都没吃过亏,今天算是给你这孩子一个面子,我收五百两,一点也不能再少了。” 一下子降了一百两,宛桃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那么大的魅力。 钱婶捏捏她的脸,笑道:“我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这一辈子过得不容易,现在也不缺钱用了,借你吉言,希望我身上真的带着福运,让我儿子官路通达,我这辈子也就希望他好了。” 不管什么样的人,好像提到自己的孩子,整个人就会变得温柔下来,宛桃笑眯了眼睛:“钱婆婆,你真好!” 钱婶喜欢得不得了,拉着宛桃的手不肯松开,跟孙氏道:“你真是好福气,我要有个这样的外孙女,让我干什么就行。” 孙氏傲娇地看了她一眼,谦虚道:“你以后孙女肯定也不差。” 心里却想,谁也比不上我外孙女。 等签好契约,交了定金,一家子走出去之后,钱婶看着手上的银子和契约,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漂亮小姑娘一顿忽悠,把这个院子五百两就卖了。 即便宛桃真的很可爱,说的话也很中听,那最多便宜十两嘛,自己刚才是咋了,这辈子都没那么大方过! 凭着钱氏的抠门劲儿,杜氏以为六百两的价格是绝对磨不下来了,没想到宛桃一出马就变成了五百两,果然是自己的小福星! 但是五百两毕竟还是太多了,杜氏有些发愁,家里一共就四百多两,还得留下钱添置东西啥的,这可怎么办。 就算是现在去卖绣品也来不及啊。 孙氏看在眼里,回到家之后就把杜清敏和郑氏都叫到房间里,她语重心长道:“清敏,清容虽然是你妹妹,她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心里也应该清楚,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你。” 这个杜清敏当然知道,当初要不是杜氏作出决定,去元府做了丫鬟,但他的学业必定就不能继续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码头扛包呢,而且,后来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若是杜氏过得不幸福,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郑氏却敏锐地皱了皱眉头,孙氏把他们叫过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的,还铺垫了杜氏的不容易,她到底想干嘛。 果然,接下来孙氏就道:“他们这些年攒下的钱,买院子还差点,你也知道林家那边刚分家,乱成一团,是肯定要搬出来的了,钱家那院子我看着很不错,还近,我准备从家里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借给他们,跟你们说一声。” 杜清敏当然没有意见,他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去私塾教课的,自己也没攒下多少银子来,虽然他们并没有分家,但家里的钱基本上都是二老自己的。 章节目录 第204章 买院子 郑氏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她瞅了瞅婆婆的神色,心知她十分在意这个女儿,要是直接反驳她没准会恼,但是要是直接答应了,这笔银子也太多了,说是借的,没准到时候林家那边哄着哄着,孙氏就不让他们还了,瞧孙氏稀罕那两个孩子的劲儿,比自己孙子孙女更看在眼里。 那可是足足一百两银子啊。 郑氏纠结地揪着帕子,最终还是试探开口:“娘,这,这一百两也太多了,他们真差那么多吗?” 孙氏瞟了她一眼:“他们成亲才多久,那院子可是要五百两银子。再说之后买东西不要银子?你以为支撑一个家那么容易?” 郑氏咬了咬下唇:“那林大树家里不是有许多兄弟,就不能问他们借点?” 孙氏还没说话,杜清敏就瞪了她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又没有让你出钱,小妹需要帮助,我这个做大哥的出些银子还不应该?别说是借了,就算是给小妹一百两银子,那也是应该的。” 郑氏声音提高了些,颤着声问:“你倒是大方,倒是大方,这些年你挣了什么钱了,我嫁给你图什么?你以为你们家多有钱?这一百两是所有的家底了吧?我就是不同意!” 杜清敏心烦意乱,不想再搭理她,跟孙氏道:“娘,这件事情我肯定是没意见的,你别听郑氏说啥,一身的小家子气,诚儿都被她教坏了。” 郑氏气极,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凭什么说诚儿被我教坏了?像明儿那样傻乎乎的就好?我看你这样子,以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杜清敏忍了又忍,才没有把她甩开,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以后小妹会住在附近,我们两家常来常往的,你把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收起来!” 午饭的时候,郑氏没有出来吃。 杜氏问杜清敏:“大嫂怎么了?” 杜清敏给林大树一边倒酒一边道:“你别管她,不知道又抽哪门子风了。” 杜氏心知她肯定又闹别扭了,心里有些发愁,以后住得近了,没事来串串门是难免的,郑氏一直这样,她到底是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 吃完饭,孙氏把杜氏叫进去说了要借她一百两银子的事情:“你们刚刚分出来,手头肯定紧,我们平时又用不到这些钱,你把这银子先拿去用,别看那钱氏现在说得好,没准再等等有人出高价去买,她就出手了。” 杜氏这才明白郑氏为何闹别扭,敢情是因为这事。 这一百两银子确实不是小钱,她也一直在发愁,甚至想着要不要去康平坊找那掌柜先借点,没想到孙氏什么都看见眼里,先想着要帮她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杜氏一阵感动,道:“娘,我们这里钱确实还差点,但是我会想办法的,你这钱自己留着用吧,我不能要。” 孙氏不高兴了:“你这傻孩子说得什么话,难道娘帮你不是应该的?等你有钱了再给娘,快点拿着,早点把院子买下来,把房契拿下来,我这心里才能算踏实。” 杜氏还是有些迟疑:“那大嫂那边……” 章节目录 第205章 有理 孙氏提起她就来气:“你别管她,这钱是我跟你爹攒下来的,用没用她的一分钱嫁妆,一点事都不懂,还真是惯坏了。” 杜氏一想也是,现在杜家并不缺钱,她若想要挣钱,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等家安顿好,她跟大壮再攒钱还上,到时候多还点便是,反正现在她跟郑氏的关系,也不可能更坏一点了。 即便是想从康平坊掌柜的那里借钱,也是困难重重,先不说掌柜愿不愿意,主要是借了钱,拿别人的手短,就得被牵制住,而且,自从上次她遇到元景,就已经决定不再跟康平坊合作。 元景就是她的噩梦,现在她生活得很幸福,再也不想跟以前的人和事有半点接触。 此次过来,银票都带齐了,加上从孙氏那里借来的钱,杜氏和林大树第二天就去将契约签了,拿来了房契,又到官府里报备好了,说来也奇怪,平时要等个不知道多少天才能办成的事情,今天一天就办好了,钱婶跟他们一起从官府走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如梦似幻,她就这么把院子给卖了。 林大树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跟钱婶道:“我跟清容想请您吃顿饭,您可一定要赏脸。” 钱婶有些痛心地捂住胸口:“你放心,我肯定赏脸。” 她总觉得自己吃亏了,却依旧觉得很高兴,这事情真的太奇怪了,这饭必须得吃,能多捞回来点是多捞回来点。 事情总算尘埃落定,郑氏发现自己就算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没有人在意她的看法,心里憋屈得很,只能把火撒到杜明和杜诚身上。 杜诚才懒得听她抱怨,只有杜明,一边因为郑氏不吃不喝而着急,一边又因为她的喋喋不休觉得无奈。 她垂着脑袋,听郑氏垂着泪跟她分析利弊:“明儿,你岁数也不小了,可不能整天都那么迷糊,本来你爷爷奶奶就偏心你姑姑,偏心她生的两个孩子,以前住得远还好,现在都住到跟前来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杜明无奈:“娘,你整天担心这些干什么,我看爷爷奶奶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宛桃跟宛晨一年才来一下,才显得格外亲热,而且就算爷爷奶奶更喜欢他们一点也没什么,我也喜欢宛桃跟宛晨,他们年纪更小一点。” 郑氏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懂,你看现在你奶奶把家底都掏空给他们了,谁家婆婆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女儿嫁出去了那就是外人,过年过节的时候回去看看就是,这以后倒好,估计三天两头往这跑,到时候什么都被他们骗去。” 杜明愣了一下,问:“娘,你说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外人,就不要管了?就只管着儿子就行了?” 郑氏用帕子蘸了蘸眼角的泪,点头:“可不是这个理?” 杜明脸一沉:“那你意思说,我以后嫁出去了,你就不把我当女儿看了?” 郑氏没想到这一层,瞧着杜明不太高兴了,连忙道:“那不会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我肯定会一直顾念着你的,这不是一回事。” 章节目录 第206章 富商 “这如何不是一回事?”杜明认真地反问她,“娘,我是你的女儿,姑姑是奶奶的女儿,奶奶关心姑姑,跟你关心我是一样的,你要是不理解,就想象一下我们的关系,我以后要是需要帮助,你就袖手旁观吗?” 郑氏被问得有些懵,讪讪道:“这怎么能一样,我说的可是你小姑姑,她不听话嫁到了那个村子里,要是听我的话嫁给那个富商,那哪里还用娘家资助去买院子?” 杜明很认真地告诉她:“那都不是理由,姑姑是奶奶的女儿,是爹的妹妹,帮助她是应该的,你再这样下去,爹和奶奶都不喜欢你,爷爷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下次再不高兴的时候,你就想想如果我以后遇到那样的事情,你会不会帮我。” 郑氏忽然脸色一变:“你不懂事胡说什么,读了两天书读傻了?我就说不该让你去学堂的。” 杜明懒得再说,将饭放到桌子上:“您都好几顿没吃了,赶紧吃饭吧,别饿着。” 杜明想着刚才郑氏说的话,富商?她可从来没听过这件事情,正好孙氏坐在院子里喝茶,她就去问孙氏。 提到这事,孙氏冷哼一声:“她跟你说这个干嘛?” 杜明趴在石桌上,托着腮帮:“没啥,就聊天的时候随便说说。” 孙氏:“她还好意思说,当初非说那个富商怎么怎么好,结果人家家里娶了妻,还纳了八房妾室,通房丫头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这种人啊,简直就是败类……” 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意识到这种话不好跟孙女说太多,杜明也渐渐大了,郑氏实在是个不怎么能拎得清的人,孙女的亲事,看来还要尽早打算。 孙氏接过杜明递来的茶,喝了一口道:“你娘许多事情斤斤计较,看不清楚,我们忍着也就忍了,但是你要明是非,要像我们杜家的孙女。” 杜明还为那个所谓富商的事情震惊不已,原来娘不喜欢小姑姑还有这层原因,这真是荒唐。 此时,杜氏正满脸黑线地看着自家院子,才走了几天,好像就大变样了,秦氏就跟藏东西的老鼠似的,将公用的东西都抢了过去,于是,院子一边空空荡荡的,一边满满当当的。 秦氏看到杜氏回来,唯恐她说什么,还抢先道:“娘说了,有些东西没那么多份,那就是谁先拿到就是谁的,反正三弟妹你有钱,这些东西你都自己再买一份好了。” 杜氏讽刺一笑:“那也不至于打水的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被你藏起来了吧,你让我们中午怎么做饭吃?” 秦氏撇了撇嘴:“你要是开口,都是一家人我也不会不借给你。” 杜氏懒得再跟秦氏周旋,直接进了林老太的屋子,她现在彻底进入了啥也不管的状态,秦氏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累了一辈子,她也想歇歇了,秦氏以为撑起一个家是容易的事情,那就让她试试呗。 林老太抬起眼皮:“回来了?” 杜氏道:“是啊,娘,这几天大嫂没惹你生气吧?” 林老太冷哼一声:“她还不至于傻成这样,惹我生气,起码还要再忍一段时间。” 章节目录 第207章 争执 又东拉西扯了一些别的,杜氏这才进入正题:“娘,我们在桃李村那边买了一间小院子,就准备在那里安家落户了。” 林老太愣住了。 她想过老三一家可能会出去建房子,毕竟秦氏那性子那样,现在又彻底没有约束了,住在一起也太让人难以忍受了,但她从来没想过老三一家会跑那么远,去桃李村那里买院子。 虽然分家了,她潜意识地觉得一家人还是会靠在一起的。 她顿了半响,顿得杜氏心里都有些打鼓了,才开口道:“怎么想搬到那里去?在村里盖个房子不行?” 杜氏道:“宛晨也快启蒙了,那里的学堂好,再说靠近通州城,做些什么生意也方便。” 林老太盯着她:“不是因为你娘家在那里吗?” 杜氏一愣,然后正色道:“也有这个原因。” 林老太有些不悦:“你已经是林家的人了,怎么还整天想着往娘家跑,大树几个兄弟都在这里,你们在这也有个照应,奔着娘家跑像什么话。” 杜氏很想跟她说,在哪里住是她的自由,他们已经分家了,但是林老太毕竟年纪大了,她也很快要离开这里,实在犯不着跟林老太呛上:“桃李村那里宛晨上私塾方便,我爹和我大哥都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那个院子也买得不错,娘要是想去逛逛,我就接娘到那里住一段时间。” 林老太皱着眉头:“在哪里上私塾不一样,初墨在村里上私塾,仍旧让赵先生赞不绝口,宛晨还能特别些?” 林老太除了觉得兄弟们都应该在一起,而且还考虑到了宛桃,几年前那个白发道长说宛桃是福星,这接下来仿佛是印证了,林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一切跟宛桃挂上钩的事情都分外顺利,小苗开始的时候跟宛桃不亲近,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跟宛桃开始亲近了,那不也是峰回路转,现在过得很好么。 宛桃要是走了,那福运不就被她带到杜家去了? 这林老太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杜氏道:“院子都买了,银子不够,我娘家还出了一百两,这几天就准备搬过去了。” 林老太气得一拳捶在炕上:“不许去,要不然把两个孩子给我留下!” 杜氏不可思议地看了林老太一眼。 林老太意识到自己失态,咳了一下,道:“两个孩子都在我身边长大,你把他们都带走了我肯定舍不得,要不然就让他们跟着我过吧。” 以往林老太可没有对两个孩子表现出特殊的偏爱,她对宛桃好,杜氏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为了那点捉摸不透的福运罢了。 这种话不好说开,杜氏委婉道:“孩子自然是要在我身边长大,之所以搬到那里去也是为了他们的学业,我会经常带着宛桃宛晨回来看您的。” 林老太还是不愿意:“让孩子跟着我过,我还能委屈他们不成?再说了。”她顿了一下,道,“你不是让宛晨去上私塾吗?那宛桃就留在家里吧。” 杜氏直想翻个白眼:“宛桃也要去上女学。” 林老太皱着眉头:“一个女孩家上什么学?在家里学学绣花是正经!” 章节目录 第208章 恼羞 杜氏不想再跟她辩论这些,直接道:“宛桃和宛晨都是要跟着我的,我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劳烦娘操心了。” 杜氏在林老太面前态度一直是恭顺的,纵然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会委婉地通过其他方式表达出来,不会如此直接地拒绝,林老太一愣,更加恼火:“分家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今天必须把宛桃给我留下!” 杜氏淡淡道:“娘,以前的那个白发道长说的话,你就听听就算了,她只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心思被戳穿,林老太有些恼羞成怒:“反正你得把宛桃留下,别的我都不管。你要是把她带走,我就去桃李村去闹,那是我们林家的孩子。” 杜氏冷冷地看她一眼:“我们已经分家了,我就是来跟您说一声,我和她爹都还在呢,用不着您来养她。” 杜氏不想再跟林老太多说啥,都走出来好远了,还能听到里面林老太的怒吼和捶床的声音。 林大树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动静探出脑袋看:“娘这是怎么了?” 杜氏冷笑一声:“她说要把宛桃留给她。” 林大树手上的活停下来,茫然地看着杜氏:“这怎么回事?” 杜氏叹了口气,左右看看,见没有旁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她相信宛桃身上带着福运,就强行要将宛桃留下来。” 隔壁正在打包的宛桃听到这儿,陡然一愣。 林大树脱口而出:“那怎么可能?” 孩子是他的命根子,林老太这要求太滑稽了。 杜氏也开始着手收拾起来:“快点收拾,今天就搬过去,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林大树本来还有点感伤,一听说这事,也开始加快速度收拾起来,开玩笑,走得慢点也许孩子就要被抢走了。 关于白发道长的事情,就只有她爹娘,林老太,四叔林初墨,还有外婆孙氏知道,这些年他们都瞒得紧紧的,没一个人说漏嘴过,宛桃以前还没感觉,现在才第一次觉得,这种事情流传出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连林老太都想出手把她永远困在身边,她以前还是个明事理的老太太,怎么最近越发糊涂了。 傍晚的时候,张大哥家的牛车上塞得满满的,杜氏带着宛桃和宛晨站在外面,林大树进了林老太屋子,想跟她说一声。 林老太坐在炕上,看也不看他:“我跟杜氏说过了,宛桃必须留下。” 林大树闷了一肚子气:“娘,您不能这般不讲道理,她是我跟清容的孩子,从小跟着我们一起长大,现在分家了,你怎么能把她留下来养?又不是个奶娃娃了。” 林老太气急:“你也要忤逆不孝是不是?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把宛桃的事情到村里宣扬出去,到时候你们也不得安宁!” 林大树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娘,你说什么?宛桃是您的亲孙女,我是您的亲儿子啊。” 林老太被林大树眼中的痛色刺得有些心虚,但她很快又提高了音量:“我又没说不是,你们忤逆不孝,那就不要怪我。” 章节目录 第209章 舍不得? 林大树不知道怎么应对,林老太虽然偏心,但是林大树总觉得,弟弟妹妹他也应该多看顾一点,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冷,头脑一片空白。 眼见林大树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杜氏一愣,忙问:“怎么了?” 林大树痛苦地揪住头发:“娘说,要是我们不把宛桃留下,她就把宛桃带着福运的事情宣扬出去。” 杜氏惊呆了。 宛桃也惊呆了,宛晨一把把宛桃的手抓得更紧:“谁也不能带走姐姐!” 宛桃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个时代,百姓君王普遍信这个东西,要是真的传了出去,以后自己还有安宁日子过?怕是整个林家到了最后都保不住了吧? 杜氏咬住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要进去跟林老太理论,宛桃忽然伸手拉住了她:“让我进去跟奶奶说几句话吧。” “可是……”杜氏握住宛桃的手,有些迟疑。 宛桃俏皮一笑:“没事的。” 林老太本来还想放放什么狠话,没想到进来的是宛桃,她立刻便换了一副笑脸,因为表情转变得太快,还略微显得有些狰狞:“宛桃啊,你听奶奶说,你以后就跟着奶奶生活,奶奶肯定会疼你的,跟疼你姑姑一样,以后这家里,奶奶就疼你一个,你跟着他们去那里根本不靠谱,还是在家里学学绣花比较好,奶奶是真的舍不得你。” 宛桃笑道:“要是这样的话,我跟着娘学绣花不是更好吗?” 林老太一噎,讪讪道:“宛桃啊,你就听奶奶的话,奶奶不会害你的。” 是啊,你不会害我,你也没有疼爱过我,为了把我留下连那种话都能说出口,她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林老太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因为她能给这个家带来利益,但是林大树受了太大的打击,那毕竟是他亲娘,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威胁她。 宛桃叹道:“奶奶,你何必这样,我们只是搬到桃李村了,以后还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这个家里的人,你该有的东西不会少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身上所谓的福泽,但是您想想,你若是让我不开心,把我困在这里,守护我的福泽,还能庇护您和林家吗?” 林老太顿了一下,嘟囔道:“我不是说了,我就是舍不得你……” 宛桃打断她:“而且,这件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不只是我,整个林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们都是这样,特别是当权者,就算一个小县官,也能轻而易举地把林家毁了。” 宛桃才八岁,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平静,身上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场,林老太动了动嘴唇,半响才颤着嘴唇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也要忤逆我吗?” 宛桃笑道:“我不敢,现在天色晚了,我们先走了,有空再回来看您。” 林老太本来想着,要是他们非要走,自己就跑到外面撒泼打滚,反正到了这个时候,面子啥的也都不重要了,结果宛桃来说了一通,她虽然气,却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章节目录 第210章 新院子 等她纠结好到底要不要出去闹的时候,他们早就走得没影了。 林大树一直垂头丧气的,等到了杜家,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杜氏有些心疼他:“你别乱想了,明天我们去把院子打扫打扫就搬进去,之后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咱俩回去拿,不带宛桃和宛晨回去了。” 这次过来带的都是些要紧的东西,剩下的还有一些没带完的,有空再回去找找,再有的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就直接从这里买。 他们本来打算的是在家里过几天,事情闹成那样,家里也待不下去了,孙氏来开门的时候有些诧异,她将宛晨抱下来,看着一家人情绪有些低落,就猜出来林家内部估计闹了些不愉快。 等杜氏说完之后,孙氏气得一拍桌子:“这人真不要脸!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她一把把宛桃揽进怀里:“以后咱们不回去了!” 宛桃本来没觉得什么,被孙氏搂得这么紧,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杜氏发愁:“那钱婶据说还得住几天,我们之前都说好了,现在忽然变卦,她估计不会同意的。” 孙氏道:“不同意也没事,你们就住在这里,还能没你们住的地方吗?” 杜家确实还有房间,但是都挤在这里也着实不方便,特别是郑氏脸黑如锅底,即便没人搭理她,杜氏也觉得她这样的态度让人怪难受的。 杜氏叹道:“明天再去问问吧,要是不行只能这样了。” 钱婶可不好说话,除了在院子的价钱上破天荒大方了那么一回,她就没见她在别的地方大方过,第二天,她牵着宛桃有些忐忑地敲开了钱婶的门。 本来还想着要怎么跟钱婶措辞,钱婶却一边扎着头巾一边道:“哎呀,你们来得正好,我儿子今天就来接我去了,你们明天就搬进来吧。” 杜氏:“!!!” 钱婶接着问:“哎呀,这收拾东西太麻烦了,太多了,我从好多天前就开始收拾,结果到现在还没收拾完,对了,你们今天是过来干嘛的?” 杜氏刚要说话,宛桃就抢先道:“就是过来看看钱婆婆你需不需要帮忙,毕竟那么大个家就你一个人收拾。” 钱婶高兴得不得了:“你们真是有心了。” 杜氏便让宛桃去叫林大树和杜清敏过来,几人合力,在一天之内将钱婶的东西打包得干干净净,钱婶的儿子回来之后看得目瞪口呆,林大树请了他们一家子吃了顿晚饭,第二天,钱婶便跟着儿子前往了京师府。 于是,那间小院子彻底成了林大树一家的小窝。 里面有四间房,杜氏先让宛桃去挑,宛桃其实对住哪间房间根本无所谓,只要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她就很开心了,杜氏查看了几间房,然后让宛桃住了靠南边,阳光比较充足的房间。 宛晨现在还小,现在还是跟林大树和杜氏睡一间房,杜氏便决定把其中一间改成书房。 宛晨就有些不乐意了,他奶声奶气地跟杜氏谈判:“娘,姐姐都自己睡一间房了,我也想自己睡一间房,我也是大孩子了,能自己睡觉。” 章节目录 第211章 自己睡 杜氏铺着床,都懒得瞧他:“你才四岁知道吗?你这个年纪还太小了。” 宛晨闹了半天,杜氏也没怎么搭理他,后来宛晨跑去找宛桃哭诉,宛桃将一个桃树的小木雕拿出来,仔细地摆在桌上,然后神秘兮兮地一笑:“你就去跟爹娘说,你晚上老是被他们吵醒,他们半夜不睡觉在床上动来动去的,打扰你。” 宛晨疑惑道:“可是没有啊。” 宛桃接着摆自己的小玩意:“你就那么跟他们说。” 宛晨半信半疑地跑去说了,林大树一愣,抬头一瞧,杜氏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瞧着她如此秀色可餐的样子,林大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宛晨总结道:“所以,我要自己睡一间房。” 杜氏咳了一声:“你瞎说什么?” 宛晨坚定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大树接话道:“他是个男孩,都这么大了,该自己睡了,今天就把那个房间收拾出来。” 正好,平时杜氏总怕吵醒宛晨,一点都不尽兴,这下可算自由了。 杜氏又羞又无奈,只得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跟宛晨道:“那可先说好了,晚上怕黑,可不许哭鼻子。” 宛晨想,他是男子汉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呢,拍拍胸脯就保证:“你就放心吧。” 结果晚上,宛桃终于收拾好之后,准备睡觉,就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姐姐,你睡了吗?” 宛桃把门打开,见宛晨抱着枕头,别别扭扭地站在门口。 “这是咋了?” 宛晨有些委屈,他也没想过晚上那么黑,那么安静,就算点着灯,也觉得有些可怕。白天才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他现在可不好意思去敲爹娘的门。 宛桃只得刮刮他的鼻子:“你这胆小鬼。” 第二天早上,宛晨就若无其事地溜回了自己的屋子,也难为他醒得那么早。 吃早饭的时候,杜氏还专门夸了宛晨:“没想到你还真敢自己睡,我还担心你半夜跑过来呢,真是长大了。” 宛晨得意道:“不就是自己睡嘛,很简单的,我一点都没害怕。” 看着宛晨得意的样子,宛桃默默地扒了口饭,你开心就好。 林大树一家彻底在桃李村安顿下来,康平坊的掌柜却算是急坏了。 自从上回屏风的生意结束,林家就没有消息了,这都多长时间了,按理来说每隔两个月林大树就会来送一次帕子的啊。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月,结果还是没盼来林大树。 合作了这么多年,林大树未曾提起自己家在哪里住,掌柜几次提起,林大树都岔过去了,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个为什么不能说出去,但是管他的,媳妇说的就是对的。 本来掌柜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却是连肠子也悔青了,这下可好,若是林家再不与他们合作,这可怎么办啊。 这天,元景路过康平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件屏风。 屏风绣得很精致,在祖母的寿宴上,那屏风一出来,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祖母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夸他有心,二弟费尽心思网罗的名家山水画也黯然失色,二弟的脸都青了。 章节目录 第212章 真相 元景想来今天也没啥事,不知道是出自什么样的心态,就抬腿进了康平坊。 通州城一些大的秀坊多了去了,他们这种小秀坊,一般是不会有贵客上门的,所以钱进对于元景的映象很深刻。 他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地想打盹,一见是元景,瞌睡立刻醒了,赶紧迎了出去:“公子有何吩咐?” 元景眼神在康平坊里转了一圈,然后装作不经意道:“上回那绣品不错,我还想找你们绣个东西。” 这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的,说完之后,元景自己也是一愣,赶忙在心里琢磨要让他们绣什么。 钱进让元景先坐,给他上了茶,又赶紧去叫了掌柜来,元景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元景的身份,只当做一般的贵客,没想到他是刺史大人家的公子,这可不能有半点怠慢。 掌柜的近几日都是愁眉不展,坐立不安,午后安静,他在后面的屋子里打个盹,刚迷迷糊糊地睡着,钱进就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掌柜的,元公子过来了!” 掌柜的一个激灵醒了,刚想一巴掌招呼在钱进脑袋上,又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谁来了?” 那个麻烦公子又来了。 掌柜的赶紧便穿上鞋出去了。 元景靠在椅子上琢磨,这个绣坊似乎不是那女子开的,那她跟着掌柜的是什么关系,那个小姑娘,他为啥会觉得熟悉呢。 珠子串起来的五色帘子一阵响,掌柜的冲了出来:“元少爷,请问有何吩咐?” 元景咳了一声:“上回你们那屏风绣得不错,祖母说还想要个挂在墙上的摆件。”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展柜的心里一阵激动:“那少爷想要什么摆件?” 元景皱了皱眉:“这次的更加复杂,你让那个绣娘过来,我亲自跟她说。” 掌柜的为难道:“少爷,那个绣娘不是我们康平坊的绣娘,她只是平时绣点东西,让她夫君送来卖,我们也联系不上她,只有他们自己过来的时候,我们才能收,这次他们已经有三四个月没过来了。” 元景顿了一下,问:“关于那绣娘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掌柜的回忆了一下,道:“那绣娘仿佛不像是乡村妇人,她身边带的孩子也不像村里长大的孩子,我也只见过她一次,除此之外,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元景缩着眉头,半响,他忽然想起来那天自己似乎是看到守门的小厮跟她说话了,感觉他们俩像是有交情一样,便没再提那绣品的事情,径直出了康平坊。 掌柜的在后面瞧着,几次出声想叫住他,又生生地忍住了,叫回来又怎么样,这位可是得罪不起的主,要是联系不上林夫人,那可就糟了。 荣德被叫到元景跟前的时候,还一阵懵,他这种粗使小厮,怎么想也不能跟元家大少爷扯上什么关系啊,少爷叫他干什么?难道是看自己骨骼清奇,要收自己做跟前的小厮不成? 元景端详了他一会儿,荣德脑袋上都快冒汗了,他才开口问:“那天来送绣品的绣娘,跟你是什么关系?” 荣德一愣,下意识道:“少爷您说侍茶姐姐吗?” 章节目录 第213章 元嫣 侍茶?元景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就是那天来送屏风那个,我记得当时看到你在场了。” 荣德挠了挠头:“那就是侍茶姐姐啊。” 元景只觉得跟荣德说话要急死:“侍茶是谁?” 荣德道:“侍茶姐姐以前在小姐跟前做过大丫鬟,之后不知道怎么就忽然离开了,小的把侍茶姐姐当成亲姐姐来看,找了她好久,结果那天遇到了。”说到这里,荣德表情有些黯淡,“不过侍茶姐姐好像不再愿意跟小的说话了。” 在嫣儿跟前服侍过,难怪看着眼熟,只是元景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对那母女俩那么在意,他只觉得好像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现在自己找到了掀开那些事情的一角,迫不及待地想揭开看里面有什么。 元嫣正在后院里,指挥着丫鬟浇花。 她是刺史元庭唯一的女儿,从小被千娇万宠的,但性子很是沉静,而且因为老太君把她放在心尖上疼,夫家挑挑拣拣的到现在也没定下来,她自己倒不急,在府里过得如鱼得水。 一个丫鬟笨手笨脚的,一不小心把水浇在了花枝上,这一冲,名贵的赵粉被冲下来好几瓣花瓣,本来娇艳的花朵顿时像被摧残了一遍,好不可怜。 丫鬟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下:“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姐饶命!” 元嫣很是心疼,憋了一肚子气,最后还是摆摆手:“你赶紧把东西放下,笨手笨脚的,以后不要在里院伺候了。” 小丫鬟哭哭啼啼地出去了,元嫣叹了口气,这些丫鬟做事都不尽心,她忽然想起侍茶,那个很好看,做事很细心的姑娘,不管做什么都特别用心,从来不会毛手毛脚的,只是可惜…… 想到这里,她甩了甩脑袋,制止自己接着往下想。 身后却传来元景的声音:“这又是怎么了,生那么大的气。” 元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小丫鬟做事不尽心罢了,大哥,你没事又往我这跑做什么?” 元景拿出扇子在元嫣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元嫣让丫鬟上了茶,拿出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行了大哥,我还不知道你嘛,说吧,过来究竟是做什么的?不是又闯了祸想让我帮你去求情吧?”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元景老大不乐意,“我有那么没出息吗?好歹我也是你亲哥。” 元嫣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是啊,哥,难不成你真是来找我叙旧的?” 元景这才咳了一声,步入正题:“那啥,我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情想问你。” 元嫣又翻了个白眼:“既然这样还废话什么,说吧。” 元景试探地问了句:“我记得,你以前跟前是不是有个叫侍茶的丫鬟?” 元嫣愣了一下,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元景赶紧帮她拍背:“你看你,吃个东西都能被呛到,真是太蠢了。” 元嫣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迟疑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章节目录 第214章 过往 关于绣娘的过程太复杂,而且元景觉得自己费心去找一个绣娘的下落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就含糊道:“没什么,今天忽然想起来,以前你这有个叫侍茶的,可是现在怎么不在你跟前了。” 元嫣怔愣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元景一听,这莫非真跟自己有关,就赶紧追问:“到底怎么了?” 其实一直以来,元嫣都觉得,关于侍茶的事情,元家做得不厚道,但是她又能做什么,被宠着的时候什么都听她的,一旦真有什么大事了,她倒是一点发言权都没有了。 而且说到底,那就是个丫鬟,她最多只生出点同情心,根本不可能还为她去抗争什么。 但是元景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也确实有些过分。 她将帕子收起来,叹道:“你要是真不记得我,我就说给你听,但是之后祖母要是问起来,你别说是我说的。” 元景咽了口口水,他也不是完全一点映像都没有,只是迷迷糊糊残存一点,连不上,也弄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元嫣托着腮帮开始讲:“她真是个不错的丫鬟,也都是因为你,她才被迫出去的,要不然到了年纪,我肯定会做主给她许一门好亲事。” 随着元嫣的回忆,元景的记忆被拉到了八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在河岸边的凉亭里借酒消愁,侍茶帮元嫣取宵夜,正好路过,灯火将夜色照得很朦胧,侍茶的侧脸像极了他年少时爱过的人,表妹苏芷柔,本来跟他青梅竹马,两家都约定好了等芷柔一及笄就娶她过门,结果她一声不响入宫做了妃子。 元景整日借酒消愁,那天晚上做了错事,借着酒劲玷污了侍茶,侍茶当时不过也才是个小姑娘,她又慌乱又害怕,回去找了元嫣,哭着将事情说了出来,元嫣也慌了,赶紧去找了老太君,老太君沉思半响,第二天便把侍茶叫去,要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赶紧离了元府回家去。 侍茶是教书先生的女儿,有骨子里的气节,钱一分没要,当天便收拾东西离了元府。 元嫣觉得这事做得不厚道,但是老太君就说她不懂事,而且后来元景也一点表示没有,元嫣便也不再多管闲事。 她叹了口气,补充道:“后来好像听别的小丫鬟说,她不久之后就嫁人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元景愣住了,之前他虽然隐隐有猜测,但也不敢这么大胆地去想,自己好像残存了点印象,但之后没有任何人提过,他就当那是场梦了,毕竟那段时间,他总是借酒消愁,整天都处于一种迷幻的状态,出现的幻觉可不少。 他喝下一大杯茶才缓过来,怔怔地问道:“那她怀孕了吗?” “怀孕?”元嫣猛然抬起头,“谁说的?” 元景摇了摇头:“没有谁说,我只是问一下。” 元嫣道:“这件事情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祖母也不让我插手,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就去问祖母吧。” 元景的祖母周氏是从京师府周家嫁过来的,周家是皇帝外戚,家族贵族底蕴深厚。 章节目录 第215章 代氏 周氏是嫡系次子幼女,在周家来说嫁得不算特别好,所以周氏一辈子心高气傲,脾气不太好,不过后来儿子也孝顺,跟着儿子从京师府来到云州,在这江南水乡养了这么多年,身体依旧硬朗。 还没进屋子,就听见周氏的屋子里传来代氏的声音,他的眉毛下意识地皱了一下,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脸上满是不耐烦。 代氏是他的妻子,是祖母做主让他娶的,他对于代氏本来就没有感情,但一起生了三个孩子,也算相敬如宾,现在年纪大了点,代氏却整天想办法往他房里塞人,塞人就算了,还都是找些她身边的丫鬟,没啥姿色还唯唯诺诺的,自己不同意,代氏还要给自己讲一通大道理,他真是烦不胜烦。 但是那些疑问搁在他心头,又实在让他心里痒痒的,今天非要知道一个答案不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了进去。 上首坐着一个戴着抹额,养尊处优,一身威严的老太太,代氏坐在下面,正细声细语地跟老太君说什么,元景最小的女儿元珠看见元景,怯怯地叫了声:“爹。” 老太君见自己大孙子来了,不禁喜笑颜开:“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元景给老太君行了一礼,笑道:“祖母这话说的,当孙子的来看看祖母不是应该的。” 老太君哼了一声:“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但平时也没见你往这里跑,倒是你媳妇经常往这跑,还知道跟我这个老家伙说说话。” 代氏忙道:“夫君平时忙,不怎么能抽出空闲来,也都是他交代孙媳经常来看看您的。” 老太君摆手:“你可快别替他掩饰了,我还不知道他的,从小到大气他爹倒是在行,没看他忙什么正经东西。” 她看着元景,又道:“我听珊瑚说,她要给你寻几房妾室,你不同意是吧?” 元景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吐出来,不可思议地望向代氏,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就那么想让自己纳妾?还告到祖母这来了。 老太君见元景不说话,就只瞪着代氏,不悦道:“你瞪珊瑚做什么?男人家的哪个没有几房妾室,你这是娶了个大方知礼的妻子,怎么还不知道珍惜?” 元景怔了一下,道:“我不想纳妾,而且也没有合适的。” 他是真的不想纳妾,他的二弟元昕就是庶出,元景始终记得,自己的娘亲徐氏在人前大度,对元昕嘘寒问暖,背地里却郁郁寡欢的日子,他爹宠爱元昕的娘赵姨娘,徐氏不知道在背地里掉了多少眼泪。 老太君满不在意道:“纳妾看美色不就行了,要什么合适的,我就看珊瑚找的那几个不错。” 代氏也试探道:“我就是来跟祖母说一声,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元景心里越发烦闷,道:“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吧,我有点事情要跟祖母说。” 既然元景这么说了,代氏就带着元珠出去了。 走出院门,代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元珠年纪还小,但能很敏感,迅速地感受到母亲情绪的变化,她有些害怕地握紧了代氏的手。 章节目录 第216章 侍茶 代氏眼底晦暗不明,作为一个女人,谁能希望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的?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容貌不算顶好,年纪大了,更是没啥吸引人的地方,而且生了元珠之后,这几年肚子再也没有动静,元景估计迟早会出去找的,与其让他找到个真心喜欢的,还不如将自己身边的丫鬟塞给他,还好控制些。 她拍了拍元珠的胳膊:“咱们走吧。” 元景斟酌了一下用词,抬头看老太君:“祖母,您还记得一个叫侍茶的侍女吗?在嫣儿跟前伺候过的。” 老太君脸上的表情淡下来,狐疑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元景忙解释道:“祖母,你寿宴的时候,我绞尽脑汁地去找的那件寿礼,是出自一个手巧的绣娘的手,我见过她一次,总觉得眼熟,后来去问了嫣儿,才知道关于侍茶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那日我确实是喝醉了,后来这些事情也记不清楚了,您当时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处置了。” 老太君冷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你爹为官清廉,云州各处哪里不是交口称赞?偏偏出了你这这么个不争气的,那件事要是被你爹知道,肯定打死你。” 元景垂头丧气:“那您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啊。” 老太君不悦:“跟你说有什么用,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不记得了,我还以为你故意不管这件事的,左右不过一个丫鬟,这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你现在还在懊恼什么。” 元景道:“我得了她的身子,自然应当负责的,当时纳她为妾不就行了,何必要把她赶出去,一个丫鬟,没有主家的庇护,还失了清白,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说你也是奇怪。”老太君狐疑地看他,“你以前都从来不管这些事的,难不成真的看上了那丫鬟了?” 元景一噎,道:“嫣儿说她好像都嫁人了,我瞧见她的时候仿佛也是做了妇人打扮,而且她手中牵着那个孩子,我总觉得有些熟悉,这才四处调查的。” “孩子?”老太君终于上了点心,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侍茶怀上了你的孩子?” 元景喝了一口茶,道:“这个我也不能确定,我只是觉得那孩子很熟悉,说不上来的亲切,但也就是见了两面。” 老太君沉吟半响,道:“若是这样,那侍茶怎么能瞒住不说呢。” 元景叹气:“所以说,祖母,你当初应该把我叫来好好商量的。” “商量啥?”提起这件事情,老太君心里还有些火,“再商量也就是那样,侍茶可不愿意给你当妾,你以为我没问过她?而且人家还有气节得很,我给的银子她都一分没要,如此不识抬举。” 元景愣住了,他原以为这些当丫鬟的终究理想就是爬上主子的床,没想到还有人不小心被睡了,却还不愿意给自己当妾的。 因为这样的被嫌弃,他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很不悦的感觉来。 老太君道:“那丫鬟长得可跟芷柔有些像。”说到这里,她撇了元景一眼。 章节目录 第217章 不好查 她当年那么快地把侍茶赶出去,也是由于这方面的考虑,孙儿久久未走出来她也知道,既然跟芷柔相像,那就更不能留下了,免得孙儿对着她,再生出更多荒唐的想法来。 元景咳了一下:“那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当初是不懂事,跟侍茶有什么关系。” 老太君想了一下,道:“咱们元家的孩子没有流落在外面的道理,你想办法去查查,若是真是你的孩子,就得接回来。” 说是这样说,但元景真的开始着手查的时候,就无从查起,线索从康平坊那里就断了,据掌柜说,林夫人和她丈夫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现了,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元景一琢磨,这就是从上回见到自己开始的,难不成侍茶果然在躲自己,那孩子果真跟自己有关系吗? 他只好又去找元嫣,想知道侍茶家里究竟住在哪里,元嫣却也不知道,当初一起的几个丫鬟,现在基本上都出府嫁人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她怎么会在意那个。 本来元景以为很容易的事情,却陡然变得困难重重。 在孙氏和杜清敏的帮忙之下,忙了好几天,总算将家里都收拾好了,林大树开始琢磨出去做工的事情。 杜氏不太愿意,做工挣钱少,还危险,更主要的是几个月不能回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宛桃从厨房端酸梅汤出来,听到爹娘讨论,便提议:“那去做做生意如何?” 杜氏和林大树齐刷刷的抬头看她:“做什么生意?” 宛桃也就是随口一提,见他们如此认真,宛桃将东西放下道:“做什么都行,这就在通州城外面,进去做生意很方便,只不过早出晚归的很是辛苦。” 林大树点头,杜氏嫁给他这么多年,他虽然没啥大本事,但是起码将自己媳妇照顾得很好,现在她还是那般水灵,小手握在掌心,又滑又嫩的,摸着可舒服了。 林大树叹道:“那早出晚归的不合适,还不如待在家里没事绣绣花呢,对了,那康平坊的掌柜,我看着还挺实诚的,你们为啥忽然就不往那卖帕子了?还不让晴子和菊子去卖了?” 杜氏一愣,瞪了他一眼:“让你别去就别去,想那么多干什么,晴子和菊子绣的花已经挺不错了的,不管再往哪里卖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通州城里绣坊那么多,不能再换一家啊。” 林大树就是随口一问,没想那么多,便道:“你说得有道理,我有空再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吧。” 宛桃却看到,杜氏的眉头轻轻地锁了起来,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不愿再跟康平坊有联系,她也知道缘由,肯定跟那个元家少爷脱不了干系,但是当时杜氏是元家的一个小丫鬟,能跟这个元家少爷有什么牵扯呢?宛桃想不明白。 林大树这边一家子已经在迎接新生活了,秦氏却觉得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了,刚分家的那会儿,因为东西还没分开,秦氏做饭做菜的时候一点也不心疼,能多放油就多放油,能多放米就多放米,就算手艺不好做出来也香喷喷的。 章节目录 第218章 抢屋子 可是现在分开了,她也开始精打细算,以前只是觉得林老太小气,这里要省那里也要省,到了自己管家才知道柴米贵,样样都要要钱。 林竹对着油水越来越少的饭菜,终于爆发,啪一声将碗墩在桌子上:“娘,你这做的什么饭?怎么就只有白菜?” 他自从出生就在杜氏那里蹭吃蹭喝的,这段时间待遇直线下降,性子软的林竹也受不了了。 秦氏没好气地瞟他一眼:“不吃白菜吃什么?你又不能干活挣钱,就知道吃。” 林菊也苦不堪言,分了家之后伙食质量大幅下降,但是她没啥发言的资格,听了林竹的抱怨,她一边心里赞成一边多扒了几口饭。 林竹抱着胳膊道:“以前隔几天还能吃上肉,还有零食吃,我还能跟宛桃玩,现在呢,娘你说分家之后生活会变好,我怎么不觉得?” 秦氏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但是被林竹当面说出来,她有些恼羞:“你要是嫌不好吃,就去你爷爷奶奶那里蹭吃蹭喝去,我刚才好像闻到他们那屋有肉味了。” 虽说林老太跟林其中是跟着大房过的,但林老太坚决拒绝跟他们一起吃饭,每顿就俩人开小灶,关起门来不知道吃的啥。 林竹有些意动,但想了想,又垂头丧气地坐下:“我才不想去呢。” 林老太不会给他吃的,没准还会数落他一顿,以前没分家的时候,他跟宛桃年龄差不多,又经常待在一起,基本上宛桃有的他都有,但现在呢,啥都没了。 他跟秦氏提议:“要不然你去跟奶奶说,咱们不分家了,让三叔三婶回来吧。” 秦氏一噎,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对他们比对我还亲,不然你就去做他们儿子得了。” 林竹没接话,但是他心里想,要是真能做三婶的儿子那该多好啊,他很想宛桃跟宛晨,也想三婶。 林大壮也在想林大树一家,但他不是因为想念他们,而是在想他们反正搬走了,那屋子肯定就不住了,既然如此,他们住得那么挤,能不能将那几间房子要过来住。 秦氏也很赞成他的想法,结果夫妻俩去将这件事情跟林老太一说,被林老太喷了一脸的:“整天不知道干活挣钱,就惦记着兄弟那点东西,他们在桃李村的那院子能算事吗?最后还不是要回来的。” 林大壮不以为然:“他们在桃李村住下了,那里条件比这里好太多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那屋子他们肯定不住了,空着也是空着,菊子和梅子也怪大了,肯定要分房睡了,以后竹子还要娶媳妇呢。” 林老太坚决不同意:“就算他们不要了,也得你们弟兄几个分,不能不明不白地就给你们了。” 林大壮闷了一肚子气,回来就跟林菊说:“你奶奶不同意把你三叔的屋子给我们,你现在直接就搬进去住吧,我不信她还能把你们扔出来不成。” 林菊不太乐意,她是想有自己的屋子,但不想用这种强盗一样的方式,但林梅却抢先道:“我们今天就搬进去。” 章节目录 第219章 小算盘 林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林梅在心里唾骂林菊的迂腐,等林大壮走了,才跟她道:“你傻不傻?奶奶肯定是想把屋子留给四叔的,现在先占了,能住多久是多久,到时候三叔娶妻,我们估计都嫁出去了,能占的便宜为什么不占?” 林菊还在迟疑,林梅却自顾自地收拾起东西来,林大壮把锁破开,下午,林梅就搬了进去。 林老太气了个半死,大骂林大壮不孝,林大壮却愁眉苦脸地哀求:“娘,现在我们这房子不够住,先让几个孩子住下吧,等以后要分了,那再让他们搬出来,二弟和四弟,那不都还不在家吗?” 林老太数落他:“你作为家里的老大,正事不干就知道动这些歪脑筋。” 林大壮心里怨恨她的偏心,嘟囔道:“娘,你也知道我是老大,家里孩子又多,应该多照顾一点。” 林家闹成了一团,在争抢屋子上,林大壮一家占据了先机,林老太再怎么彪悍,也不可能将两个孙女扔出去,最后还是赵方正来调解了,让林大壮写下保证书,这屋子只是给他们暂住,到最后若是老三一家确实不要了,那也应当按照份额分,这才和解。 秦氏不管那些,在她看来,先占了那几间屋子,之后怎么样谁说得清楚呢,老四是有出息的,以后也许根本不在意这几间屋子,老二家一家就算想要,她也能有法子收拾他们。 只是让秦氏感到有些不愉快的是,老三一家子越过越滋润,现在居然都在桃李村买了院子了,他们还得窝在这里。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 秦氏戴上帽子,准备去田里干活,这分家了,除了老二家的他们还要帮忙,其余的地已经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秦氏再懒,也不可能不管自己一家的生计,反而不让人管,自己自觉地就去了。 迎面又正好遇到张寡妇。 又是一个让自己看着不爽的人,张寡妇不管什么日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更主要的是,她成天不用干活,就四处晃悠就行了。 张寡妇在树底下站着嗑瓜子,看到秦氏出来,便一脸笑容地迎上去:“秦嫂子这是去哪里啊?” 秦氏把大锄头往肩上扛了扛,斜了她一眼:“我当然是去干活,又不是谁都像你,成天没啥事可做,清闲得很。” 张寡妇没有在意她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她听过妇人嚼舌根的话那可多了去了,秦氏这点段位还是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的。 她接着问:“你家那林大树呢,我怎么这么多天都没看见他了。” “林大树?”秦氏冷笑一声,“人家早就去城旁边买了院子,一家人享福去了。” “什么?”张寡妇愣住了,“他已经走了?” 张寡妇只是知道林大树一家不准备在依山村住,没想到他们一家动作这么快,这就走了。 秦氏瞧出来那么一点不对劲,干脆将锄头放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怎么?你难不成真的看上我们家三弟了?” 在秦氏面前,张寡妇也不想隐瞒了,坦诚道:“是啊,像那么老实又会疼媳妇的人不多了,你也知道我的,我现在就想找个老实汉子嫁了。” 章节目录 第220章 阴谋 这倒是新鲜,秦氏冷哼一声:“那你可打错算盘了,杜氏比你要漂亮不知道多少倍。” 她就算再不喜欢杜氏,再嫉妒她,也不得不承认,杜氏是真的美,张寡妇完全都不在一个段位上的。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她一向自认为光彩照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比别的女人差:“秦嫂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男人都是这样的德行,家花不香野花香,我这身段和床上功夫,杜氏那瘦瘦弱弱的样子可比不了,我要是成了,那秦嫂子你不也沾光。” 秦氏斜了她一眼:“你成了,我有什么好沾光的,我们都分家了,互相管不到别人家里的事。” 张寡妇神秘一笑:“昨天你们林家闹成那样,我们这个村里谁不知道,你们家为了那几间屋子争来争去的,里正都去调解了。” 秦氏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张寡妇忙解释道:“秦嫂子,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现在这屋子还是你三弟家的,你家就算暂时抢去了,以后他若是要要回去,那你们也不占理,我要是跟你三弟成了,那我保证,这几间屋子就是你的。”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张寡妇就在这里拍着胸脯保证了,秦氏还没傻到这份上,就敷衍道:“那等你成了再说吧。” 张寡妇用帕子掩嘴一笑:“秦大嫂尽管信我,我这人可是最讲信用的了,只要你帮我,这几间屋子就是你的,到时候我还给你准备十几两谢银,我们这关系肯定比你跟杜氏的关系要好,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吗?” 张寡妇开出的条件确实诱惑,但是这太疯狂了,秦氏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你想干什么?” 张寡妇眼底闪过一丝凶光:“你说男人最在意女人什么?要是那杜氏被人给玷污了,这件事情传出去,林大树还会要她吗?” 秦氏愣了一下,上上下下地扫了张寡妇一遍,她没想到她这个人居然这么狠,而且这话她好像没啥立场去说,毕竟张寡妇的男人遍布整个村子。 但是张寡妇给她的诱惑太大了,秦氏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你想怎么做?” 张寡妇露出一抹笑来:“秦嫂子不用做什么太难的事情,你只要需要这样……” 她的声音越发低沉下去,就像恶魔的呢喃一般。 秦氏这一天干活都心不在焉的,到了傍晚,她回到家,坐在炕上,没有点灯,傍晚的余晖透过窗子映在她脸上,有一大半都没入了黑暗中,让她的面庞显得有些狰狞。 林大壮骂骂咧咧地将门踢开,见秦氏坐在床上发呆,气不打一处来:“不要吃饭了?你坐那干啥呢?” 秦氏这才如梦初醒,应了一声:“累了,歇会。” 林大壮继续骂骂咧咧:“一天天的也没看你干啥,累个屁!” 秦氏便起身去厨房,林大壮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她状态有些浑浑噩噩的,一般情况下她怎么也都会怼回来几句。 秦氏做了饭,先端了一碗到林老太屋子里去,今天她特意多放了点油,菜里面居然能看到零星的肉丝。 章节目录 第221章 小心思 林老太瞟了一眼她送来的菜,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跟你爹吃过了,你送菜过来干什么,端出去吧。” 秦氏却不急着出去,在她身边坐下了:“娘,看您说的,我孝顺你不是应该的嘛。” 林老太冷哼一声,抢东西的时候,吵架的时候怎么不说孝顺了?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往这里送东西。谁还不知道谁的,要说秦氏没有什么小心思,那估计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果然,话还没说几句,秦氏就试探地问:“娘,三弟他们说是在桃李村买了院子,你可知道具体在哪里吗?” 林老太皱起了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氏忙道:“我就是随口问问,我们虽然都分家了,但还是一家人啊,不能以后去串门都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秦氏这番话,林老太连一个字都不信。 她瞟了秦氏一眼,淡淡道:“你要是有什么小心思趁早给我打消,你现在已经占了他们家房子,还想要什么?还想把桃李村的院子也一块占去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样,胃口倒还不小。” 秦氏却没有生气,仍旧赔着笑:“娘这话说的,那哪儿能呢,我就是问问,家里这几间屋子我也没说就占了,那还是要等兄弟们回来商量,字据都立在那里呢,我总不可能抵赖不是?” 林老太越发摸不清楚她想干什么了,只道:“你来问我,我又怎么知道,他们夫妻俩有出息,现在翅膀硬了,也不听我这个老家伙的话了,也没跟我说他们住在哪里。” 套了半天的话套不出来,秦氏有些失望,临走之前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那碗菜,那里面放的肉可不少,她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舍地开门走了。 林老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秦氏今天确实奇怪,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几天之后,一个戴着头巾,挎着一篮子鸡蛋的妇人出现在了桃李村,她的打扮跟这里整体的气质很不相符,而且表情还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啥好人。 她遇见人就打听林大树家在哪里。 桃李村很大,里面住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小官和夫子,还有一些商贩,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她一连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用一种狐疑的目光打量她一番之后,然后摇头说不知道。 找了半天,连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秦氏心里有些窝火,一把将头巾拽下来,站在河边叉着腰,眯着眼睛东张西望。 这一切都落在一个胖大婶眼里。 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三拐四拐的,去了林大树家。 杜氏正在院子里淘米,一见胖大婶来了,笑着招呼:“张婶子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婶是他们的邻居,也是看着杜氏长大的,平日里嘴有些碎,特别喜欢串门子,但人也不错,对孩子们很大方,杜氏刚刚搬到这里来,家里还缺不少日常用的东西,张婶非常热心,帮了不少忙。 张婶道:“今天东西卖得快,我准备得不多,就早点回来了,你猜我在路上看见谁了?” 章节目录 第222章 吃肉 杜氏递了一杯茶给她,笑着问:“看见谁了?” 张婶接过茶杯,顾不上喝一口,就道:“我看到一个女人,挎着个篮子,在路上逢人就问林大树家在哪里。” 宛桃正在教宛晨写字,闻言也抬起头来。 杜氏一愣,一个挎着鸡蛋的女人?那是谁啊? 杜氏家里的事情张婶也知道一点,便提醒:“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哪个嫂子还是小姑子啥的,那样子可不像是来送礼的,估计是想来找点好处,你可得小心应对了。” 宛桃走过来,问:“张奶奶,那人长啥样?” 张婶喝了一口茶,回忆了一下:“具体长啥样我也没仔细看,就觉得那人是个不好惹的主,尖酸刻薄的样,就跟那戈家那女人一个损样。” 戈家那个媳妇,就是这里远近闻名的泼妇,在大家都挺懂礼节,要面子的环境中,她简直就是一朵奇葩。 宛桃和杜氏对视一眼,让人一看就觉得尖酸刻薄的,估计也没几个,大概就是秦氏了吧,只是秦氏过来干什么?千里迢迢来蹭饭的? 果不其然,下午,秦氏终究排除万难站在了林家门口。 虽然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但是毕竟还没有到了不相往来的地步,人到了家门口,总不能把大门关起来不让她进来,宛桃故作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大伯母?你怎么来了?” 因为基本上不出门的缘故,宛桃这段时间更加水灵了,穿得也更加漂亮,微风一吹,裙摆微微飘扬,活脱脱一个大家小姐。 再看看院子里面的环境,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还养了花,杜氏也一席长裙,皮肤莹润,顾盼生姿,秦氏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勉强笑道:“你这孩子咋说话的,大伯母怎么就不能来了。这不是这么久没见了,我寻思着来看看你们,谁知道你们家这么难找,我从上午找到现在,饭还没吃呢。” 敢情真是来蹭饭的? 杜氏一阵无语,直接道:“大嫂过来做什么的,直接说了吧,别绕弯子。” 秦氏有些尴尬:“三弟妹,怎么说我们也是妯娌,你先给我做点饭出来吃,我再喝口水,之后再慢慢跟你说。” 中午还剩下不少菜,杜氏看了一眼红烧肉,正犹豫着要不要端出去,宛桃就先一步把大白菜拿了出去,道:“大伯母,家里没什么好菜,你先凑合着填填肚子。” 秦氏有些不满,看他们的生活不像是吃不起肉的,她过来居然只给她吃这个,这是看不起自己吗? 她眼神不自觉地往厨房瞟,道:“我这来一趟不容易,这怎么能管饱呢?我知道你们家有钱,要是有肉就端出来给我吃吧。” 一点肉不值当什么,只是秦氏这种人,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能开个染坊,一点好处也不能给她。 宛桃叹了口气:“不瞒您说,我们自从到这里来,都没吃过肉,这院子买下来,还欠了不少钱,宛晨现在都没钱上私塾,在家里我教着呢,大伯母来得正好,要是有银子先接我们周转周期,不要多,十两银子就够了。” 章节目录 第223章 买布? 秦氏脸色一变,赶紧拿起筷子扒饭,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这年头谁家能吃得起肉,我们连白菜也吃不上哩,连油都不放的,我哪有你钱借给你,能吃饱就不错了。” 没吃之间嫌弃只是白菜,等吃到嘴里才发现,就算只是白菜,油水放得也足,吃到嘴里也是一种享受。 这林家是会过,还在她跟前哭穷。 秦氏吃了个肚儿溜圆,这才一边喝茶消食一边道:“我这次来啊,就想去城里扯一块布做新衣服,我不是对城里不熟吗?就来找你带我去了。” 现在这时节,又没到过年,秦氏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做衣服,难道是捡到钱了?杜氏无比奇怪。 秦氏面对她的质疑显得很不愉快:“怎么,只许你天天打扮得跟仙女似的,我就不能打扮打扮?” 杜氏冷笑一声:“你喜欢打扮我不拦着,城里有很多家布坊,我对那里也不熟悉,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去看看吧。” 说着就开始收拾碗筷。 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深呼吸了几口气,扯出一张笑脸来:“三弟妹,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买吗?我就麻烦你这一次,这些年,我们住在一起,虽然脾气不怎么相投,相处得不愉快,可到底是妯娌,应该互相扶持的。” 宛桃也觉得这秦氏奇怪,难不成还真是分家之后,手里有点钱了,就要想方设法花钱不成? 见杜氏依旧不答话,秦氏便继续哀求:“三弟妹,我这好不容易找来,实在是怕自己不识货被别人宰了,再说我这样子进了铺子,别人肯定都不带搭理我的,你就带着我去吧,到了地方,你自己先回来都成。” 她态度出奇地软,杜氏很是奇怪,另一方面,她这样,杜氏反倒是不好拒绝了,秦氏求了半天,杜氏只好叹道:“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最多只陪你去找找,剩下的你都自己挑自己买,还有,我现在手里一分钱闲钱都没有,不管你是给谁买,我都付不了银子。” 秦氏多泼辣一个人,即便是没去过城里,也不至于就千辛万苦跑来找她,估计是想从自己这里再挖出去一点银子,这可都得先说好了。 秦氏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然后讪讪道:“那哪儿能呢,这不都是分家了么,哪能还让你给钱啊?” 杜氏打算带秦氏去一趟,快去快回的,但宛桃想了想,心里总觉得不安,将书一放:“娘,我跟你一起去吧。” 杜氏道:“你在家看着宛晨吧,我去去就回。” 宛桃还是不放心,道:“我也想去看看,把宛晨送到外婆家吧。” 秦氏想说什么,终于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将宛晨送到杜家,杜氏大致解释了几句,孙氏奇怪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等着的秦氏,秦氏心里有些慌,讪讪地笑了笑。 专门跑来让清容带她去扯布买衣服,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偏偏她还是大嫂的身份,低身下气地求了,又不能把她赶出去。 孙氏将宛晨抱在怀里:“那快去快回,回来就到这里吃饭吧。” 章节目录 第224章 贼人 几人便往城里走去。 进了通州城,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秦氏东张西望的,越往里走,她越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宛桃一直在冷眼观察着她。 走到一家布庄外面,宛桃停下脚步,跟秦氏道:“大伯母,这家的布料便宜质量又好,还好看,就在这家挑吧。” 杜氏诧异地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轻轻地捏了捏杜氏的手,依旧笑道:“大伯母,你进去看看吧。” 秦氏一愣,脸都憋得有些红,她伸手拂去自己脑门上的汗,往里面瞅了一眼,勉强一笑:“我看前面那家布庄不错,我们去前面那家吧。” 秦氏的表现很异常,宛桃道:“大伯母,你从来没来过,你怎么知道哪家好的?我已经跟你说了,这家是最物美价廉的了,你就在这家买吧。” 秦氏抿了抿嘴,依旧坚持:“我就想到前面那家看看,你们陪我去吧。” 宛桃顿了一下,握紧了杜氏的手:“大伯母,反正你也认识路了,就送你到这吧,我们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走,秦氏急了,赶紧拦住她们:“你们都送我走到这里了,就多送送又能怎么的。” 宛桃却更加坚持:“我们还有事,你自己一个人逛吧。” 秦氏见实在拦不住,一咬牙,把随身带的包袱往肩膀上一跨,就撒腿往前面跑,宛桃一惊,赶紧拉着杜氏:“娘,我们快走!” 杜氏现在还懵着,女儿跟秦氏的交锋她看不懂,再说女儿也没到通州城买过东西,她怎么知道哪家布坊卖得好的? 下一秒,从前面的巷子里就冲出了几个彪形大汉,混混模样,气势汹汹地径直朝她们冲了过来。 顿时,杜氏的大脑一片空白。 宛桃心里一凉,赶忙拉着杜氏跑,通州城街上人很多,那几个混混冲出来,引起了一阵尖叫和喧闹,趁着这样的混乱,宛桃带着杜氏在人群中玩命穿梭。 杜氏一向冷静睿智,可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个弱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宛桃又急又怕,只顾着拉着杜氏跑,沿途的尖叫声都仿佛成了幕景,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元景正坐在茶楼里,靠着栏杆发愁,忽然就听见下面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他望过去,一眼便看见了在人群中狂奔的宛桃和杜氏。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往后面一瞧,就瞧见几个彪形大汉,拨拉着沿途的百姓,凶神恶煞地跟在后面追。 这还得了,别说他们追的两个人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就算不是,他作为云州刺史的儿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恶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百姓。 他站起来吆喝:“快都给我下去,下面有贼人!” 一起喝茶的公子哥一向以他马首是瞻,这句话一出,虽然都没怎么反应过来,也都跟着蹬蹬蹬跑下去了,正好出那茶楼门,元景迎上跑在前头追得最快的那个大汉,一脚便把他踹翻了。 大汉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后面跟着的混混见此变故,全都愣住了,一时间也顾不上追了。 章节目录 第225章 你是侍茶么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处于茫然的状态,面面相觑,都不怎么能高得清楚状况。 元景还记得他苦寻无果的那对母女,跟朱公子交代:“你们把他们制服交到官府去,我先去办点事。” 就一溜烟跑了。 这些酒囊饭袋们,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但是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朱公子的肥脸得意地轻颤起来:“真是胆儿肥了,朗朗乾坤居然如此张狂,今儿遇到我们哥们几个算你倒霉,快快快,谁有绳子借我们一用,今天我们就要替天行道!” 这几个恶霸是通州城的一部分毒瘤,见他们倒霉,围观群众高兴得不得了,几根质量非常好的绳子不知道从哪里递了过来,除了那个被踹翻爬不起来的,还有混混反应过来想跑的,被群众一拥而上按在地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元景跑出去老远,还能听到背后的欢呼声。 刚才耍酷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元景才感觉到那一脚是真狠,现在自己的腿开始隐隐作痛了,而且那母女俩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她们真的需要自己声张正义吗?这完全追不上啊。 宛桃带着杜氏跑了好久,她们平时都是并不怎么运动的人,但是在危险的时候,人总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潜力,身后没有啥动静了,宛桃回头一看,那些人早就没了影子。 杜氏这才捂住胸口喘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宛桃想起秦氏之前那一系列反常的行为,气得牙根都痒:“这肯定是大伯母捣的鬼,我就知道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眼。” 杜氏茫然:“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有什么好处呢,宛桃也想不明白,但是这事妥妥的就是秦氏搞出来的。杜氏平静了一会,又奇道:“那些人是秦氏能找来的吗?” 反正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古怪。 宛桃现在觉得外面都不安全了:“我们赶紧先回去,去给外公外婆说一下这事,大伯母搞出来的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宛桃无比庆幸自己多留了几个心眼,没跟着她再继续往前走,要是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被掳起来,那还不知道下场会是如何。 此时,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宛桃一惊,顿时浑身都绷紧了,抄起路边的石块就劈头砸过去,接着便听到一声惨叫:“啊,你这是做什么?” 元景捂着额头直跳脚。 宛桃这才意识到砸错了人,她讪讪道:“那个,真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她没注意到,杜氏见到元景,呼吸都快滞住了。 他有几分功夫在身,侧身躲过了点,就只擦到一点额头,以往被他爹逼着学拳脚功夫,他痛苦万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确实是有用,真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技能。 元景顾不上额头的擦伤,他这些年来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在跟前,他有无数疑问想问杜氏。 杜氏遮着面纱,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元景试探地问:“你是侍茶吗?” 侍茶?好像是杜氏在元府做丫鬟的时候用的名字啊。 章节目录 第226章 没有的事 宛桃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认出来这是上回给送屏风的那个公子。 杜氏一把把宛桃拉过来,低声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小女无心之失,若是给公子你造成什么损伤,我们愿意赔钱。” 元景急得不得了:“侍茶,我知道就是你,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我就好了。” 杜氏坚定道:“你确实是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侍茶。” 元景道:“我问过嫣儿,也问过荣德了,你就是侍茶,我真的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绝对不会做别的。” 杜氏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她现在无比后悔接了那个屏风的生意,这么多年,往事已经逐渐淡去,她不想跟过去的人和事有半点牵扯。 他看了宛桃一眼,抬头问杜氏:“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我的孩子?” 此语一出,杜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宛桃瞪大了眼睛。 杜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颤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我是侍茶,这也是我跟我夫君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还请公子自重,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宛桃此刻也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元景忙追赶了上来:“侍茶,当初的事情,,我也不是有意的,但是她要是真是我的孩子,你可不能瞒着我,实话告诉你,我在如意楼里面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亲切,我自己也有孩子,这种感觉是骗不了我的。” 杜氏越走越快,将宛桃的手握得紧紧的,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此情此景,元景忽然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快步走上去:“这小姑娘就是我的孩子是不是?你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一个普通的庄稼汉,是不是就是因为怀上了我的孩子,才无奈嫁给他的?” 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被秦氏骗,被恶汉追,现在元景居然凭空冒了出来,当着宛桃的面,将自己努力掩藏,遗忘的事情一件件翻了出来,杜氏有些奔溃,她看着元景,眼中满满的都是恨意:“你别异想天开,我的孩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做了那等事,是要遭报应的!” 元景一怔,他没想到侍茶会这么恨自己,不过一想也是,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他碰了,碰了还不负责,让她只能随便嫁给一个庄稼汉,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这种事。 元景连忙解释:“我当时喝醉了,这事情只模模糊糊记得一点,后来也没人跟我说,我就以为是梦,实在不是故意不负责的。” 杜氏一把将宛桃揽在怀里:“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快点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元景不肯走,他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这就是我的女儿,对不对?” 杜氏不想再搭理他,快步拉着宛桃走了。 宛桃还沉浸在这件事情的轰炸中,没有反应过来。 走出了好远,能看到杜家的门了,杜氏才终于平静一些,低头看宛桃:“刚才那个人就是疯子,他说的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吗?” 章节目录 第227章 算账 宛桃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杜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据此,以前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都能说得通了,宛桃第一眼见元景也觉得有些莫名地熟悉,现在想来,其实是因为自己的长相神似元景吧,原来,杜氏在元府经历的是这样的事情,那那段时间,杜氏过得该怎么样地艰难。 嫁给林大树,又是怎么样无奈的决定,宛桃甚至可以想象到杜氏日日夜夜垂泪的模样。 而林大树,明知道这件事情,还毅然决定接受她们,并且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疼爱,他又是怎样一个朴素而伟大的父亲。 宛桃突然感觉心疼,回到家里,林大树早就下了工,在焦急地等着她们,宛桃眼眶一热,就扑到了林大树怀里:“爹!” 林大树吓了一跳,忙抱住她:“这是怎么了?大嫂果然没安好心?欺负你们了?” 宛桃在林大树怀里喃喃道:“没事,我就是今天没见到爹,想爹了。” 林大树抬头看杜氏,无声地询问,杜氏没说话,只是苦笑着叹了口气。 等杜氏将今天的事情跟林大树说了,他先是震惊,然后是无法遏制的暴怒,这简直就不是人品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人渣,他紧紧地握住拳头:“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明天我去找她,我要报官!” 这事肯定就不能这么算了。 杜家人知道之后,也是又后怕又恼怒,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已经分家了,专门费尽心力找到这里来,做出这样的事情,还好外甥女机敏,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早上,天色刚刚朦胧亮,秦氏就起来了。 林大树眼睛酸涩得很,揉揉眼,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这么早上哪去?” 秦氏有些不自在地笑笑:“我起来做饭,等会就下地干活去了。” 林大树往窗外看了一眼,这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近日秦氏奇怪得很,昨天不知道跑到哪里待了一天,晚上很晚才回来,今天又起那么早。 不过管他呢,秦氏愿意干活这是一件好事啊,林大壮困得很,又接着睡了。 直到被一阵剧烈的拍门声惊醒。 这时候太阳都升得老高了,林大壮被吵醒,还是带了几分起床气的,他有些不快地把门打开,却愣住了。 门外面站了一大堆人,老三一家,里正赵方正,还有爹娘,甚至小苗和宋家宝都站在那里,齐刷刷地看着他。 外面围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 他这是在做梦吗? 最终,还是赵方正打破了沉默,问:“大壮啊,秦氏去哪了?” 林大壮茫然道:“她很早就起来了,不是下地干活去了吗?” 林小苗怀里抱着春生,接话道:“我们就是从咱家地那边过来的,大嫂不在田里。” 林大壮皱了皱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林大树沉着眸子,冷笑道:“大嫂干了什么,你不清楚吗?她昨天去哪了你不知道?” 林大壮心里一惊:“我真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 林老太叹气道:“还是先把老大媳妇找回来,再好好问她吧。” 章节目录 第228章 怎么办 说实在的,她虽然觉得秦氏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有辱门风。 在林家人疯狂地找秦氏的时候,她正躲在张寡妇的家里,愁眉不展。 张寡妇冷冷地看着她。 她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搞砸,她给了钱的那群混混也是蠢,不知道找机会再下手,青天白日地就追出去了。 张寡妇本来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现在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找秦氏来做这事。 秦氏怕得不行:“现在怎么办,老三一家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要是找我算账怎么办?” 张寡妇冷笑:“怎么办?你当然要抵死不认,就冲着杜家那护短的样子,你要是承认了,估计被啃得骨头也不剩了。” 秦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摇头:“我不会说出去的。”她顿了顿,又道:“但是杜氏也不是傻子,是我带她们去的,她们肯定会想到我身上来!” 张寡妇心里想,谁能是傻子呢,就只有你自己是傻子罢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不过是去找她们买东西,那几个人你又不认识,当时那么混乱,你们被冲散了不是很正常?她凭什么就能认为是你雇的人?再说了,那也确实不是你雇的,查不到你身上去,你只要记住了,以后别往我这里跑,就算她找到你身上,你也要给我来个抵死不认。要不然我们俩可都得完蛋。” 秦氏愣了一下,神情古怪起来:“这本来就是你提的馊主意,我好好的过我的日子,你非要过来说什么要嫁给林大树,现在闹成这样,让我以后怎么过日子?你倒是置身事外,一点影响都没有。” 张寡妇有些不耐烦:“我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肯定都能得到,这次不过是失手了,找的那几个人太蠢了而已,我在县衙里有人,你要是把我供出去,我也能好好地再被捞出来,你就不一样了,看谁会去捞你。” 论耍无赖,秦氏还是斗不过张寡妇的,她那一张嘴把理一说,秦氏就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了,秦氏被张寡妇气得满脸通红。 张寡妇拿起秦氏的帽子塞给她:“你还是快去田里干活吧,被人看到可就要起疑心了。” 秦氏就被赶了出来。 她气得往张寡妇家大门啐了一口唾沫:“一个狐狸精样,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她把锄头往肩上扛了扛,越想越生气,慢吞吞地往田里走去。 结果走到半路,她就听见后面传来动静,扭头一看,村头赶牛车的张大哥瞧见她,两眼都兴奋地发光了,扯着嗓子朝后面喊:“林家大媳妇在这呢!我看见她了。” 话音才落,从四面八方陆续跑过来许多村民,动静不亚于发现了一坛子金元宝摆在路上。 秦氏顿觉不妙。 她往后退了几步,锄头也不要了,就想赶紧走,朱大婶却从她身后赶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林家大嫂,你跑什么?大树和大树媳妇找你有点事要问,你这做大嫂的,不在家招待,怎么就知道躲啊。” 章节目录 第229章 审问 朱大婶力气极大,秦氏挣脱了半天也没挣脱开,就开始破口大骂:“你谁啊,关你什么事?你快给我松开!” 朱大婶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就跟提小鸡一样,一路拽着她去了林家,还没进门就开始吆喝:“我找着她了!” 一上午,他们都快把村子和附近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看到秦氏的影子,这才回来歇歇喝口茶,结果半杯茶还没下肚,秦氏就被热心的村民给拎回来了。 被拎回来的一路上,秦氏先是慌乱,然后又想起了张寡妇的话,觉得自己不能先乱了手脚,这件事情就跟她没关系,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绝对不会说出来这事是自己干的。 直到看到林大树和杜清敏杀气腾腾地站在自己面前,朱大婶把她扔下,拍了拍手,跑到一边嗑瓜子看戏去了。 秦氏的腿有些软。 但她还是强行装出一波气势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是要故意来找茬吗?” 林大树紧紧地握着拳头,目光森然:“大嫂,我们为何来找你,你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我自问对你们一家不薄,从来也没给你们找过什么麻烦,我们都分家了,你还专门跑去害我的妻子和孩子,我们之前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秦氏目光躲闪,色厉内荏:“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我昨天是去找三弟妹,是要一起买布的,那有流氓冲出来,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差点被抓去了,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林大壮蹲在一旁默默地抽烟,闻言,他惊诧地抬头看她,但是啥也没说,继续低头抽烟去了。 林大树恨得牙痒。 秦氏死不认账,一口咬定自己也是受害者。 秦氏耍无赖,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林大树努力克制着自己,要不然他的拳头随时都有可能招呼到秦氏脸上。 宛桃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大伯母,每个人做事都有缘由,那我问你,现在这时节,你忽然要去买布,正常吗?” 赵方正看了宛桃一眼,然后把目光锁在秦氏脸上,这村里的大事小情都归他管,时间长了,也就有了那么一些经验,秦氏说谎的技术并不高明,问题就在于她死不承认有些麻烦,这女娃娃不知道能不能套出话来。 秦氏一愣,声音提高了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不能去买布?就不能让自己穿得漂亮点?你也不想想,那些流氓是我能雇得起的吗?你不信就去找那些流氓问,看他们认不认识我!” 秦氏的目的,宛桃到现在也没弄懂,她的目光从秦氏身上寸寸扫过,直到看得秦氏有些头皮发麻,冷不丁的,秦氏忽然想起八年以前,宛桃还未满月的时候,她偷偷潜入三房的屋子想偷点东西出来,还是小婴儿的宛桃,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 秦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宛桃其实也想不明白秦氏的用意,说她坏吧,倒也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可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又是哪里来的银子和人脉去做这件事情,毕竟秦氏可不算个大方的人。 章节目录 第230章 林竹最强辅助 她想不明白,就试探地开口问:“我知道那不可能是你雇的人,但是跟你肯定脱不了干系,你现在就把指使你那么干的人说出来,你顶多算个从犯,就不用去蹲大牢了。” 秦氏被“蹲大牢”几个字镇住了,她只是个乡村妇人,对官府有天然的恐惧。见秦氏脸色陡然苍白,宛桃意识到这方法有用,便徐徐善诱:“大伯母,现在我也只是猜测有主犯,你要是供出来,我们就抓他就行,你要是自己都担着,那不管你认不认,都是要蹲大牢的,你自己选吧。” 秦氏陷入极端的天人交战中。 张寡妇的威胁犹在耳边,宛桃平静的声音又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层层包裹住,秦氏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冷汗直冒。 宛桃给林竹使了个眼色,林竹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跑到了秦氏身边,开始大哭:“娘,你就把知道的都说了吧,我不想离开你,你要是蹲大牢去了,我就不活了,我就去要饭!娘,我长大之后还想好好孝顺你,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 林竹是秦氏最疼爱的一个孩子,虽然即便没有爱自己那么深,但她到底是个母亲,而且她被团团围住,四面八方都有人紧紧地盯着她,秦氏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被剪掉翅膀的鸟,旁边都是虎视眈眈的老猫。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林竹,把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林竹下意识地望向宛桃,可怜兮兮的。 宛桃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林竹的目光显得有些视死如归,继续跟秦氏抱头痛哭起来。 秦氏最终还是招了,打着哭嗝儿将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事居然跟张寡妇有关系。 特别是说到张寡妇对林大树有意思那里,林大树惊讶得嘴巴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他有些战战兢兢地看向杜氏,后者面无表情,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大树莫名地觉得自己这下要完蛋。 张寡妇?说起这个人,林大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谁,连带着也想起了过年的时候,那番莫名其妙的谈话,但是她怎么就看上自己了,这根本没道理啊。 他有些着急,指着秦氏问:“你是不是瞎说的?我都没怎么跟那张寡妇说过话!” 秦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怎么知道,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不是你自己不检点造成的吗?” 林大树愕然,大脑一片空白。 眼看事情跑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方,宛桃赶紧握住杜氏的手:“娘,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那个张寡妇就是有些奇怪,你别着急,事情总会弄清楚的。” 杜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自然相信你爹。” 林大树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了,只是刚听到这种爆照性消息,她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宛桃跟赵方正道:“赵爷爷,既然如此,我们去找那个张寡妇对峙吧,事情总得搞清楚才行。” 这事情太复杂了,赵方正也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他正想,自己这个年纪是不是不适合做里正了,那下一个里正该让谁来当?村里有几个年轻人都不错,到底该选谁呢? 章节目录 第231章 不要来往了 瞧见赵方正在走神,宛桃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赵爷爷?” 赵方正这才如梦初醒:“宛桃啊,你说啥来着?” 坐在林家堂屋的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张寡妇家走。 不只是林家人,还有很多跟朱大婶一样的吃瓜子群众,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很是期待。 张寡妇真是全村女人的公敌,跟着去的村里女人们既兴奋又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只盼望这次能把张寡妇赶出去才好呢。 赵方正怕大家激动,示意大家冷静,才上去敲门,结果敲了半天,门都快敲散架了,里面也没有半点回应。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自己这个里正是太久没出来,都没威信了吗? 人群中传来一个弱弱的猜测:“是张寡妇不在家吗?” 大家都安静了几秒,立刻有妇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吵起来。 “怎么可能不在家,我就看她是心虚,平时哪都有她,现在要找她就找不到了。” “是啊,她不可能不在家的,肯定在屋里猫着呢,应该把门破开,要是林家人不上,那我可就上了。” 不管她是真不在家还是假不在家,都斗志昂扬地到这里了,总不可能就这样回去,那多憋屈啊。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瞧了杜氏一眼,清了清嗓子:“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必须要还我们个公道!” 废话,今天要是不说清楚,那回去可能就不只是不给上床那么简单了。 秦氏也急了:“她肯定在家,我刚才就是从她家出来的!” 赵方正沉思了一下,觉得身后民众群情激愤,今天这事要是解决不了,估计他要不得安宁了,他这把老骨头哪里还经得起折腾。 于是他便授意几个壮年将张寡妇的门破开了。 他们将张寡妇的家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张寡妇果然不在。 身后跟着的妇人找不着张寡妇,装作不经意地踢翻了家具板凳啥的,还把衣服翻得到处都是。 赵方正有些头疼。 张寡妇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依山村的女人们此刻团结得很,快将整个村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了,都没找到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寡妇再也没有出现过。 秦氏这才意识到,张寡妇这是跑了。 林大树一肚子的怒火没处发泄,在杜氏面前又像个鹌鹑似的,若秦氏说的都是真的,这件事情还算是他引起的,偏偏他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恨那个不知道哪里去的张寡妇,简直不知廉耻! 林大壮则是拼命装作透明人,秦氏的蠢,他已经不想再提了,现在只能求战火别引到自己身上,直到林大树把一张纸拍到他面前,他才勉强一笑:“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大树冷笑:“大哥,我们兄弟做到这地步上,也没意思了,我老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好好管管大嫂,不要总是来找茬,你倒好,把我说的话当做耳旁风,现在她还跟别人来害清容,以后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们还是断绝关系吧,以后都不要再往来了。” 林大壮心里波涛翻涌,林大树是现在家里混的最好的,都在桃李村买院子了。 章节目录 第232章 死皮赖脸 按着他们夫妻二人的性子,以后没准还能沾点光,可不能断绝关系了,就算这个不考虑,这多丢人啊,以后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打定主意,他满脸歉意:“大树啊,我们可是亲兄弟啊,这事确实是你大嫂做得不地道,你想怎么处置,我都没意见,只是这话不要再胡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三弟,我们以后是要相互扶持的。” 林大树一怔,心头涌上一些难言的滋味。 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林大壮确实是经常照顾他,那时候他不懂事,只知道跟在林大壮身后疯跑,林大壮也很有个大哥的样子,到哪里都带着自己和二哥,从来也没嫌自己烦过。 他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林老太和林其中不在家,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后来都虚脱了。林大壮吓坏了,哭着抱着他去找村里的郎中,林大树见林大壮哭,他也吓得一直哭,郎中被他们哭得手忙脚乱,还以为林大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这些事情,想想都那么遥远了,当初他们兄弟几人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但那却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刻,后来长大了,各自有了家庭,就都不一样了。 “我本来是要报官的。”林大树忽然抬起头,扯了扯嘴角,“昨天娘去找我说了半宿,嫂子已经这样了,你们家三个孩子是无辜的,别的不说,什么人都不会有亲娘对他们更尽心尽力。” 说到这里,他自己又觉得有些憋屈:“就因为她是你的妻子,我和清容才能忍她这一回,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以后我们就不要来往了,若是她再有下次,我不会再顾念什么兄弟情分!” 林大壮没想到林大树一家会如此轻易放过,怔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张寡妇不见了踪影,林大树一家也不能专门在这里看着,赵方正跟他们保证,若是张寡妇回来,他第一时间就带人把她抓起来送官,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看了杜氏一眼,讨好般地笑:“清容,你看这样行吗?” 杜氏没瞧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大树一脸委屈。 这真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好吧,是有点关系,但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回到桃李村之后,杜氏没搭理林大树,直接去厨房了。 林大树愁得不行,长吁短叹地跟宛桃诉苦:“宛桃,你娘不理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跟那个张寡妇一点关系都没有……” 宛桃不禁感叹,看来古今中外,直男们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她爹这就是个典型的直男。 宛桃就帮他分析:“娘当然知道这点,你不可能跟那张寡妇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件事情毕竟是你引起的,她因为这个有点不舒服也很正常,你就死皮赖脸地去哄她,逗她开心,就没事了。” 林大树为难道:“我怕她嫌我烦,讨厌我了怎么办?” 宛桃恨不得敲敲林大树的榆木疙瘩脑袋:“怎么会烦你?即便表面上烦你,心里也肯定不会烦的,现在娘要的就是你的态度,你就跑去死皮赖脸地磨,娘要是赶你走,你就赖在那不走,表明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的忠心态度。” 章节目录 第233章 过河拆桥 林大树被说得有些心动,高明的他不会,这死皮赖脸还不容易,更何况是在清容面前,他这脸皮就没薄过。 宛桃鼓励他:“你快去,拿出你真诚的态度,对了,可别说是我教你的。” 于是林大树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潜进厨房去了。 宛晨悄悄地跟在后面,想去瞧瞧林大树想怎么个死皮赖脸法,被宛桃揪住褂襟子一把拎了回来:“你跟去干什么?” 宛晨挣扎:“姐姐,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想去学习学习,看以后怎么哄我媳妇开心。” 宛桃一脸复杂:“林宛晨,你到底有没有你自己才四岁的自觉?要娶媳妇,起码还能再等十几年。” 宛晨振振有词:“十几年怎么了,我提前学习肯定有好处的,你看爹爹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哄娘开心,我以后可不能那样。” 宛桃毫不客气地把他拎到了书房里去:“我让你写的字写完了吗?我看你还是太闲了,这样,那几页大字,你每张写两遍,写完了给我检查,合格了才能出去玩。” 宛晨的脸垮下来:“姐姐,你这样教育我是不对的,四叔说了,读书应该以兴趣为主,你这样会让我失去读书的兴趣的。” 宛桃捡起一旁的话本子,摊手:“我对你要求已经很低了,过几天爹娘要把你送到私塾去念书,那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宛晨没去过私塾,听宛桃这么说,不禁皱起了小脸:“私塾的夫子是不是比姐姐还凶?” 宛桃瞪他一眼,这破孩子,居然敢说自己凶,她清了清嗓子:“是啊,不仅凶,而且手里日常拿着戒尺,像你那样没坐一会就想出去玩的学生,夫子打戒尺挨个敲。” 宛晨打了个寒颤:“姐姐,我觉得你教我教得挺好的,隔壁赵姨家的铁蛋,跟我一样大的,连鼻涕还不会擦呢,要不然我就待在家里,你教我算了。” 宛桃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现在才知道讨好啊,没用了我跟你说,束修都交了,你到时候就乖乖地去私塾去。” 小小的宛晨觉得,自己正在面临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没想到,取笑完宛晨,到了晚上,杜氏就跟宛桃说:“明天我带你去女学报个名,女学跟宛晨上的私塾离得不远,以后你们就一块来去。” 宛桃愣住了,赶紧放下筷子:“娘,我不要去上女学,我在家里自己学就行。” 她给了林大树一个求救的眼神,林大树看了她一眼,然后给杜氏夹了一块肉,清清嗓子,故意板起脸跟宛桃道:“你娘安排你做啥你就乖乖去做,不许惹她生气。” 林大树死皮赖脸地缠了一杜氏一下午,最后还关起门来不知道做啥去了,反正出来满面红光的,走路都哼着小曲儿。 杜氏则扶着腰一脸怨念。 不过这个怨念是娇嗔,还带着几分羞涩,跟生气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宛桃目瞪口呆,气得腮帮鼓鼓的,林大树这是过河拆桥啊,她教了林大树那么好的办法,他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说两句好话。 章节目录 第234章 他的女儿 杜氏苦口婆心:“你知道说宛晨,道理放在你自己身上你怎么就不知道了呢,你在家里学的哪有夫子教得好,再说了,去私塾也不是只有学习,你还可以认识许多同龄的小姑娘,即便不能科举,多学点总是好的。” 杜氏从小受到家庭环境的熏陶,深深地知道那些印在书本上的白纸黑字,有巨大的力量,像秦氏,像张寡妇,还有许多跟她们一样不可理喻的妇人,若是从小受了教育,未必就有那么糟糕。 宛桃欲哭无泪,杜氏说的道理她太明白了,可关键是,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八岁小女孩,该学的她早就学过了,她真的不想再去受一遍折磨呀。 宛晨本来还发愁呢,扒拉着饭没心思吃,结果忽然来了这么个好消息,姐姐也要跟着他去学堂了,宛晨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宛桃一个幽幽的眼神过去,宛晨顿时僵住,收敛了一下自己兴奋的情绪。 可是他食欲陡然变好,晚上吃了两大碗饭,以至于后来缠着林大树,让他带自己出去走走消食。 林大树很不乐意。 好不容易把媳妇哄好,他还想跟媳妇多腻歪一会儿,结果杜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催促道:“那快些去吧,赶紧去。” 下午那会儿她的腰都酸坏了,要是再上上的洗漱上床,林大树肯定又要不老实。 既然媳妇发话了,他只好怨念地带着宛晨散步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嘀咕:“你这家伙就会坏事。” 宛晨达到了目的,才不管林大树在嘀咕什么呢。 现在天色还早,只不过太阳已经下山了,西边的天空只剩下一抹灿烂的晚霞,清凉的风拂过脸颊,让人感觉很舒服。 宛晨一边走一边踢着一颗圆润的石子,忽然,石子滚到了一个人的脚下,那人迅速伸出脚把石子拦下了。 宛晨好奇地仰头看去。 是一个看起来很陌生的人,穿着打扮很是光鲜,瞧见宛晨,那人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言,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了一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宛晨:“?” 他警惕起来,姐姐说过,一般这么跟小孩子说话的陌生人,基本上都抱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让自己离得远点。 见宛晨满脸警惕,那人又挠了挠头,问:“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宛晨:“??” 不仅惦记着自己,还惦记着姐姐?看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他一溜烟跑到林大树身边去了。 林大树把宛晨抱起来,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人:“你找谁?” 他的眼神在林大树脸上扫了一圈,然后摇头:“我不找谁,我就随便看看。” 然后快步就走了。 林大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个偶遇的人,他没放在心上,只是看他样子实在有些奇怪,看来这里怪人不少,以后不能让孩子自己出门了。 走了好远,元景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这段日子,他已经把事情查明白了,杜氏是六月份离开的元府,一个月之后就嫁给了林大树,那个女孩叫宛桃,是第二年三月份出生的。 章节目录 第235章 朱大婶一家 林大树只是在元府做短工的时候,跟杜氏有过几面之缘,并没有什么交集,杜氏决定嫁给林大树,附近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下推测,那个跟他神似的小女孩,应该就是他的女儿。 得出这个结论,元景心里又高兴又酸涩,难怪他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熟悉,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奇妙之处。 只是,他眉头皱了皱,只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唤着别人爹,在这个破地方生活,他的女儿,是金枝玉叶,理应放在温室里好好养着,在这种市井之地,又怎么能教养出大家闺秀。 不行,他得将女儿带回去,她以后一定会感谢自己的,一定! 几天后的早上,宛桃还没醒,模模糊糊觉得天亮了,独属于清晨的清新空气从窗户缝灌进来。 她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清容,你在家吗?” 杜氏赶紧擦擦手从厨房走出来,见朱大婶出现在门口,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朱大姐?” 身后的严春华探出头来,露出怯怯的笑容:“婶子好。” 宛桃顿时就清醒了,趴在窗户一看是他们俩,顾不上震惊,赶紧去穿了衣服出去了。 朱大婶瞧着杜氏震惊的模样,心里很得意:“我们家也在这旁边买了院子,就跟你家离几步远,我昨天还在想着去打听打听你家住哪,结果昨晚上就看见大树兄弟经过我家门口,昨天我忙着收拾院子就没过来,这不,一大早就来串门了。” 杜氏为她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远亲不如近邻,朱大婶是她少有的能谈得来的妇人,她能搬过来,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是大好事啊,今天你们一家都过来,我下厨做桌菜出来。” 宛桃跟严春花的关系也不错,她迎上去,甜甜地唤了一声:“朱婶子好。” 朱大婶喜得把宛桃一把揽在怀里:“我看宛桃又漂亮了,春花站在她面前就灰头土脸的。” 她是真的很喜欢宛桃,也时常感叹自己为啥没生出来这么好看的姑娘。 严春华显然已经习惯了朱大婶的感慨,半点也没放在心上,拉着宛桃的手就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们以后又能一起玩了。”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特别地腼腆。 杜氏笑道:“别想着玩了,你们这么大,早该上女学去了,我给宛桃报名了,过几天就去,朱大姐,你让春花也去吧。” 朱大婶疑惑:“女学,是啥玩意儿?” 杜氏就一边揉面一边跟她解释:“女学就是小姑娘上的私塾,小姑娘可不是只会绣花洗衣服就行了,你要让她读书才行。” 朱大婶本来完全没想到这点,但是她见过最有智慧的人就是杜氏了,杜氏和宛桃,虽然住在依山村里,可是让人看着就觉得不一样。 是特别漂亮的缘故吗?朱大婶说不上来,她还不懂气质这个词。 没准是因为她们都读过书,朱大婶想。 她也想让女儿那样,便豪迈地拍了拍严春花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你以后就跟着宛桃,宛桃还比你小几个月,人家比你懂得多多了,你好好给我学,听见没有?” 章节目录 第236章 学刺绣 严春花很高兴能跟着宛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我们可以一起去女学了。” 宛桃也朝她甜甜一笑表示回应,心里却想,多么天真的孩子啊,怕是过段时间,你就笑不出来了。 一个月后。 严春花,捧着书欲哭无泪:“宛桃,这个为什么这么难啊,我根本背不下来。” 宛桃刚刚做好功课,摇了摇自己酸痛的手腕,凑过去看。 是今天夫子要求要背诵的词,《水调歌头》。 要是像术法之类的算数题,她还可以跟严春花讲讲,但是背书这东西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严春花在读书上面显然没有什么天分,已经连续好几天被夫子罚站了。 宛桃便给她传授一点经验:“夫子上课的时候解释了这词的意思,你都听明白了吧?然后现在你就不停地读,等读熟了再背就会容易很多。” 严春花有些心虚:“我,我上课的时候太困了,就,就睡着了。” 宛桃:“……” 她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给严春花解释清楚了,用上了毕生的机智,把一首词描绘成了话本子里面一样有趣的故事。 严春花终于听懂了。 她很是羡慕:“宛桃,为啥你什么都懂,背书还那么快,我就这么笨呢?” 宛桃笑道:“我不是聪明,我就是看的书多,你才刚刚开始,肯定是要艰难一点的,等时间长了就好了,等你认识的字多了,还能看话本子,里面都是好玩的故事,我这有好多,可以借你看。” 严春花表示她对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一点兴趣也没有。 等到了刺绣课程的时候,又轮到宛桃欲哭无泪了。 为什么女学还需要学这种东西,这根本不科学! 严春花倒是兴致勃勃的,性格腼腆的她甚至还鼓足了勇气在下学的时候去向女夫子请教。 不过她嘴笨,即便自己掌握了一些技巧,也不知道怎么教宛桃,她憋了一脑袋的汗,最后建议:“要不然我帮你绣个帕子交上去?” 宛桃很想说好,但是冷不丁又想起夫子的火眼金睛,刺绣就像文风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要是被发现了,不仅夫子要收拾她,杜氏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于是宛桃只好惆怅地去跟杜氏请教了。 杜氏看着拿着针,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的女儿,不禁觉得好笑,宛桃自小聪慧,就跟一个小大人似的,偏偏在刺绣上面一直不开窍,简直不像是自己生的。 在被针扎出第十个血洞的时候,宛桃终于赌气将针线和绣绷子全都扔了,坐在榻上生闷气。 杜氏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别急,慢慢来,你别的都做得那么好,这个也一定可以的。” 宛桃不乐意:“我不想绣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就是不适合做这个。” 杜氏耐心地劝她:“你知道说春花,放在你自己身上怎么就不明白了呢,没要求你必须做成什么样,但是这些基本的东西你一定要会,技多不压身,以后没准什么时候就会用到,像是娘亲自己,要是不会一些刺绣的本事,咱们一家估计还跟秦氏他们扛着呢。” 章节目录 第237章 牛乳糕 宛桃知道秦氏说得有道理,只是,她瞧一眼针线,就觉得手指隐隐作痛,实在是不想再摸一下了。 杜氏把针线和绷子拿过来,让宛桃坐在她怀里,拿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耐心地教她,杜氏的发丝垂在宛桃耳边,带着清香,风轻轻拂过,杜氏的声音很温柔。 宛桃心里的焦躁渐渐消散了,针线和绷子这样看起来没啥特别的东西,在杜氏手下变得很乖巧,不一会儿,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便出现在了帕子上。 宛桃渐渐体会到了其中那么一点点的乐趣。 经过杜氏悉心的教导,几天之后,宛桃终于绣成了一只歪歪扭扭,不太能看清楚原貌的小鸭子。 夫子看着成品,再看看宛桃,很艰难地才蹦出一句:“有进步,绣得很不错。” 说完她就觉得良心有点疼。 宛桃得意地翘了翘嘴角,看吧,即便这么不擅长的,我都能做,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挡得住我的脚步。 在桃李村的日子,因为省去了许多必须要忙活的琐事,杜氏忙完了家中的事情,刺绣累了之后,还开始做一些糕点。 在元府做事的那几年虽然并不怎么愉快,但是她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刺绣是一个,做点心又是一个。 只不过这个做起来特别费事,以前实在没那个时间和条件,再说,她用一点厨房的东西,秦氏就会凑过来看,很是不快地嘟囔,杜氏即便不在意,也不会喜欢听这个。 有了时间之后,杜氏第一次做出来的梅花酥就把宛桃惊艳到了。 连不怎么爱吃甜点的林大树都吃了好几个。 那之后,三个小馋猫每天回来,都会先钻到厨房去看看有没有啥好吃的。 杜氏嘴上嫌弃他们,心里却美滋滋的。 这几天,她正在研究牛乳糕。 这个她以前没有做过,只是元家小姐喜欢,厨房有个厨娘做牛乳糕特别在行,她也跟着尝过几块。 失败了好几次之后,杜氏今天做的就比较成功,宛桃和宛晨守在厨房里翘首以盼了半天。 杜氏瞧瞧火候,道:“一时半会还熟不了,你们先去学堂,等回来就能吃了。” 宛桃被这香甜的味道馋得不行,而且还期待了那么久,实在不想走,撒娇道:“迟一点,没关系嘛……” 杜氏一个眼神过去。 宛桃立刻便正色道:“那是不可能的,宛晨,还趴在这里走什么?赶紧跟我走!” 就伸手把宛晨拽出去了。 杜氏跟出来,交代道:“晚上早点回来,把春花也叫过来,我把点心放锅里温着。” 宛桃应了一声,一想到那牛乳糕的香味,就恨不得时光走快点。 下学之后,宛桃等不及,帮慢吞吞的严春花收拾好东西,然后去接了宛晨一起,三人恨不得插上翅膀赶紧飞回去。 结果眼前忽然出现了几个不速之客。 领头的正是那个元家公子,元景,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拦在前面。 知道他是自己父亲之后,再见面就觉得怪怪的,而且看这架势,他可不像是来找自己谈心的。 宛晨也认出了他,迟疑道:“你不就是那个怪叔叔吗?” 章节目录 第238章 元家小姐 严春花吓得躲到了宛桃身后。 元景望着宛桃脸上的戒备,心里有些难受,但见到她总是高兴的,他试探道:“宛桃?你知道我是谁吗?” 宛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回家了,晚了娘该着急了。” 元景脸上有几分痛色:“我是你爹。” 宛桃没啥反应,宛晨却瞪大了眼睛:“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爹是林大树!你是谁?” 元景道:“你爹确实是林大树,但你姐姐的爹就是我。” 宛晨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疯了:“我和我姐姐的爹都是林大树,你要是想拐卖小孩子,官府会把你抓起来的!” 宛桃摸不清楚元景想干什么,她将宛晨护在怀里,声音尽量平静道:“你们大人的事情与我无关,请你让让,我们要回家了。” 元景还未说话,后面停着的轿子,帘子被掀开,从里面下来一个老妇人,她锐利的目光锁在了宛桃脸上,不禁有些诧异。 本来她还觉得元景太感情用事,什么证据也没有,凭啥就说一个女娃是他的孩子,如今见到,这女娃出落得国色天香,比府中任何一个孙女都要秀丽,眉宇之间有元景的影子。 一句话总结,这确实像是他们元家的孩子。 老太君缓缓走到宛桃前面,露出慈祥的微笑来:“孩子,你确实是我们家的孩子,元家的小姐,你不应该流落在这种地方,乖孩子,跟我们回家吧。” 这简直就是高配版的拐卖现场。 宛桃心里焦急,悄悄地推了一把春花,想让她先跑掉,去找救兵来,随便几个大人也好,但严春花显然没有领会到宛桃的意思,她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往宛桃身后躲得更紧。 宛桃一脸黑线。 宛晨拦在宛桃跟前:“你们别胡说,我姐姐是我家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再不让开,我就报官了!” 他奶声奶气萌萌的声音,竟然在此刻有了几分威严感。 老太君的目光落在宛晨身上,这小娃娃也挺可爱的,若是这孩子也是他们元家的就好了。 当初就该把侍茶留下的,这丫头还怪会生孩子的。 元景上前半步,尽量哄她:“宛桃,你是我们元家的小姐,你上回不也去过吗?那府宅那么大,有很多好吃的,你的生活会比现在好一百倍,你是我的女儿,我肯定会好好疼爱你的,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宛桃冷下脸:“我不愿意,你们最好赶快给我让开,我还赶着回家呢,你那些话也不要再说了,我不稀罕做什么元家小姐。” 老太君有些不快,啥叫不稀罕做元家小姐,她不应该觉得很惊喜然后以元家为荣么? 她扶着龙头拐杖,漫不经心道:“小姐找到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小姐带回去。” 几个婆子从轿子后面走过来,前头的一个婆子尽量将三角眼睁大些,以此显得温柔,对宛桃道:“小姐,快点上轿吧,老太君亲自出来接你,这可是无尚的荣耀。” 元景觉得有些不妥:“祖母,您不能硬逼着她啊,慢慢来吧,而且侍茶那边也不知道……” 章节目录 第239章 带走了 老夫人斜了他一眼:“既然找到了,自然是要接回去的,等以后她自然就会明白了,侍茶那里你派人去知会一声,给她几百两银子做补偿吧,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孩子在哪里会生活得更好。” 宛桃心里一沉,老太君使了个眼色,婆子们便将宛桃围了个团团转,宛晨急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宛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求救似的看向元景:“你不是说我是你女儿吗?你就这样对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元景心里一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祖母,这……” 老太君沉声道:“带走!”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不由分说将宛桃拽进了轿子里,因为怕弄伤了宛晨,在那几个婆子冲上来的时候,宛桃将宛晨往春花怀里一塞,将他们推到了一边。 宛桃曾经很多次设想过,当遇见这类危机的时候,自己要怎么机应对,结果发现真的发生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几个强壮的婆子塞进轿子里,连呼救的时间都没几秒。 元景担忧地看了宛晨一眼,也跟着走了。 严春花哇一声哭了出来。 宛晨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他愣了几秒钟,然后拔腿就往家跑。 他自从记事开始就整天跟着姐姐,即便有几分小聪明,其实都是仗着宛桃的庇护,姐姐在他眼中,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 但是他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把姐姐从他身边带走。 他抹掉眼泪,往家里没命地狂奔。 杜氏将牛乳糕装盘摆了出来,刚刚出锅的糕点还冒着香甜的热气,一股甜甜的味道弥漫在了屋子里。 这次做得特别成功,出锅的时候杜氏尝了一个,觉得比自己在元府吃到的味道还要好。 她想着那几个馋猫估计很快就回来了,于是转身去倒了几杯水等着他们。 正在这时,宛晨一身狼狈地跑了进来,杜氏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去:“怎么了?” 宛晨忍住哭,道:“娘,姐姐被人抓走了!” 杜氏手中的杯子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宛晨虽然受了惊吓,但他此刻却特别冷静,将事情的经过如数告诉了杜氏,包括那天自己跟林大树出去,也遇到了那个怪叔叔的事情。 杜氏大脑一片空白,宛晨急切道:“娘,我们现在先去找舅舅和爹,再一起想办法。” 林大树时常跟他说,娘亲和姐姐都是女子,保护她们是他们男子的责任,宛晨觉得,现在姐姐遇到了麻烦,他必须冷静下来。 杜清敏今日正好休息,正在院子里很闲情逸致地浇花。 见杜氏和宛晨慌慌张张地过来,他忙迎上去:“这是怎么了?” 听到大哥的声音,杜氏下意识就想哭:“宛桃被元家的人截走了!” 杜清敏一愣:“什么?是元家那个大少爷吗?” 杜氏将事情的经过都跟杜清敏说了一遍,他脸色沉下来,那个元家的败类,八年前对清容做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又来抢他外甥女。 他已经不再是八年前那个束手无策的小子,杜清敏沉声道:“你别着急,他们把宛桃带走,不会伤害他的,我先去编修院一趟,你们在家等着我的消息。” 章节目录 第240章 元府 杜氏哪里能坐得住:“大哥,我先去元府看看情况吧,你等会让明明去跟大树说一声。” 杜氏已经六神无主了。 “走!咱们现在就去!”孙氏走了出来,“即便是刺史,也不能不讲道理,那是我们家孩子,跟他们元家没有半点关系!” 杜清敏忙回头道:“娘,您别添乱,都按我说的做。”他拉着杜氏坐下:“元家既然干出来了强抢的事情,你去了元府也进不去大门,到时候再被他们随便安个罪名,就得不偿失了,你听我的话,好好在家里等着,我去去就回,一定会帮你把宛桃带回来的。” 临走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放心,又嘱咐宛晨:“你得看好了你娘和外婆,舅舅回来之前,别让她们出去,听见了没有?” 宛晨含着眼泪点点头。 元府。 宛桃被塞进轿子里,周围坐的是刚才几个婆子,各个身强体壮,把她围在中间,生怕她跑了似的。 三角眼婆子还不断地安慰她:“小姐,你要知道,老夫人都是为了您好,你成了元家的小姐,不仅吃的好穿的好,以后还能寻一门好亲事,你在那个地方能得到什么?反正都这样了,你就要学着讨老夫人欢心,可不能再跟她对着干了,只有老夫人疼爱你,你的日子才好过。” 宛桃懒得搭理她。 马车晃悠晃悠的总算停了下来,三角眼婆子还想扶宛桃下马车,结果被宛桃瞪了一眼,她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这回马车停在正门。 元府的正门是红漆楠木大门,气势宏伟,门旁两座巨大的狮子石像,威严庄重,暗示着元府主人高不可攀的身份。 老太君已经先下了马车,瞧着宛桃身上的衣服,她有些不满意,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你先带二小姐去换洗,之后带她来见我。” 那个下巴有些尖的丫鬟就走过来:“二小姐,请跟奴婢过来。” 宛桃没动。 丫鬟又堆着笑脸重复了一遍:“二小姐,请跟奴婢去换洗,等会还要去见老夫人呢。” 宛桃斜了她一眼:“我这衣服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你们找我来做什么?有话就快说,我还赶着回家呢。” 丫鬟脸上的笑容起了些波澜:“二小姐,您是元府的小姐,这就是您的家啊。” 宛桃不耐烦道:“你别跟我瞎扯,我才不是什么元家小姐,你们再不放我走,我就要去报官了!” 听到这里,丫鬟好像轻声笑了一下:“小姐,这云州最大的官就是我们老爷了,等老爷回来,小姐您可以自己跟老爷说。” 宛桃怔住了,这元家,难不成还是云州刺史吗? 她一向只知道元家权大势大,没想过居然是刺史,这么一说,她好像是听说,云州刺史是姓元的。 那这下完了,没处伸张正义去了。 元景走过来,道:“流苏,你先去伺候祖母吧,这里我来处理。” 被唤作流苏的丫鬟有些犹豫:“少爷,老夫人吩咐了……” 元景不满:“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流苏哪里敢得罪这么一尊大佛,赶紧地低头:“奴婢不敢。” 章节目录 第241章 商量 元景漫不经心地打开了折扇:“不敢你还不快走,别在这碍眼。” 流苏轻轻地咬了一下贝齿,抬头瞄了元景一眼,心砰砰直跳,这少爷她是看不透了,说正经又生性风流,说他纨绔他有时候却很正经,老夫人曾说过要把自己给他做妾,但元景就不愿意,甚至为此还跑到外面躲了好几天。 老夫人拿他没法子,就只能作罢,但流苏却悄悄地把他放到了心里。 这个烦人的丫鬟总算走了,元景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对着宛桃,顿时变成了慈祥的老父亲,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宛桃啊……” 宛桃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你现在送我回去还来得及,要不然我就恨你一辈子。” 元景无奈又委屈:“我其实真没想把你直接带过来的,我只是想去看看你,结果祖母知道了,非要一起跟着去,你也知道,她老人家是我的祖母,年纪那么大了,我总不能惹她生气。” 宛桃叉着腰:“那你们也不能直接把我带这里来了啊,我娘知道了该多担心,我弟弟那么小该吓坏了,我才不做你们元家的小姐。” 元景纠结了半天,跟她商量:“那我想办法,你就在这里待几天行吗?” 宛桃瞧瞧目前形势,一群小厮还在身边围着,估计跑是跑不了了,那个元家老太太又那么固执,根本听不进去一点道理。 再看看面前满脸讨好的老父亲,宛桃的语气软了点:“你先送我回去,跟我娘说好了之后,我可以过来住几天。” 管他的呢,先回去再说。 听到事情有转机,元景便立刻道:“那我先去跟祖母说一声。” 宛桃觉得不大好,这样估计自己走不了了,就跟他建议:“你先送我回去吧,反正她是你祖母,又不会真的罚你……” 两个人絮絮叨叨商议,元景听到身后有人咳了一下,顿时浑身绷紧。 他强撑出笑容回过头去,老夫人果然扶着拐杖,不悦地看着她。 她年纪虽大,速度却不慢,这么短的时间,不仅跑了个来回,还换了一套衣服,梳了个发髻。 扶着她的流苏察觉到元景瞧过来,立刻低下了头。 她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元府,在老夫人身边屹立不倒,自己自然有两把刷子,比如刚才,她就意识到元景可能会坏事,于是回去就把这事跟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扫了他一眼:“你这是要做什么,父女俩要谈心有的是时间,先让宛桃去换了衣服,再过来跟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吧。” 元景犹豫:“祖母,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我们做得不太对,应该跟侍茶说好了,爹知道了肯定也不会高兴的。”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想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就算你爹过来了,也不会多说一句废话,流苏,还不快去把小姐带过来。” 流苏朝宛桃行了一礼:“小姐,请跟奴婢来吧。” 夏沁院里,代氏听着心腹丫鬟如釉的汇报,陡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如釉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夫人,是真的,那女孩子被接回来了,奴婢亲眼瞧见了,是老夫人亲自去接的。” 章节目录 第242章 一场辩论 代氏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咬了咬牙:“我给他安排通房丫头他不要,我还以为真是清心寡欲了,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倒养了一个。” 这真是天大的耻辱! 如釉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夫人,奴婢听小姐妹说嘴,接回来的那个小姐,似乎是以前在大小姐那里伺候过的一个叫侍茶的丫鬟生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出府了。” 因为元嫣还未出嫁,所以府里依旧称她大小姐,一般称元琪小姐,称元珠小小姐。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代氏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更何况,她好歹也是这个府里的主母,这么大的事情,谁也没有跟她商量一下,而且等会她还得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去见那个孽种。 如釉担忧地看着她。 代氏抚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刻钟之后,她沉声道:“给我备一只翡翠镯子,我去老夫人那一趟。” 她倒要看看,这个孩子到底是何方妖孽! 老夫人让宛桃换衣服,她偏偏不换,僵持了半天,流苏到底也不敢太得罪她,只能给她洗了手洗了脸,就带她去了老夫人的静心堂。 老夫人见她还穿着来时的衣服,不禁有些不悦:“怎么还没换?” 流苏为难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笑道:“老夫人,奴婢刚才找了一圈,没见到合适二小姐穿的衣服,小姐虽然跟二小姐个头差不多,但小姐身量更加丰满,二小姐穿着不合适。” 宛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刚才找了好几套衣服过来,只是宛桃瞧都没瞧一眼罢了。 流苏甜甜一笑。 老夫人这才罢休:“那你去吩咐府里的绣娘,去给二小姐量一下尺码,多做几套衣服出来,一年四季的都要有,帽子鞋子披风什么的都备齐。” 流苏应声下去了。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 这个小女孩是真美,才这么大一点,穿着那么普通的衣服,都遮不住她骨子里的美艳,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又带着几分天真娇憨。 说来也奇怪,这么大的姑娘,刚到元府,竟然一点也不怯懦,大大方方的,而且还不太高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过想了想,老夫人又释怀了,不愧是他们元家的后代,侍茶只是个丫鬟,能教出来这样的孩子吗?还不是他们元家的血脉优良。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现在理解不了我的做法,但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你若是去做林家的孩子,注定了这辈子只能被踩在脚下,但你成了元家的小姐,你的起点就不一样了,你以后的生活是你以前根本没法想象的。” 宛桃终于开口:“我就喜欢在那里的生活,即便再怎么锦衣玉食我也不换,再说了,我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自己挣来,不需要靠你们。” 老夫人哈哈大笑:“你还是太小了,根本就不知道这有多艰难,即便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为了过的更好有时也只能不折手段,何况是市井乡村?” 宛桃冷笑:“那我问问你,你为何非要把我带来,据我所知,元家并不缺小姐,我只是个野丫头,当不起元家小姐的名头。” 章节目录 第243章 竹溪小筑 老夫人理所当然道:“你是元家的子孙,自然应该回到元家。” 宛桃觉得自己跟老夫人完全交流不了。 外面传来流苏的声音:“夫人。” 然后,五色的珠帘一阵晃动,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见到老夫人,她立刻垂下头行礼:“祖母。” 老夫人招呼她过来:“我正要让人去叫你呢,快坐下。” 代氏瞥了宛桃一眼,手中的帕子慢慢抓紧了。 光是看到宛桃的容貌,就能想象到她的母亲有多漂亮,代氏并不漂亮,她最多只能算上小家碧玉,但家教严格,从小训练出的端庄衬托出了她的气势。 但随着年纪大了,她越来越害怕。 没想到如今,让她害怕的东西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老夫人此时才觉得这件事对代氏有些不妥,语气缓和了些:“这个以后就是元家的二小姐,她是景儿的女儿,以前景儿刚跟你成亲不久的时候,做了件糊涂事,碰了嫣儿身边的一个丫鬟,我当时没放在心上,直接让她出府了,但是没想到她在外面给景儿生了个孩子,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代氏脸上是温婉的笑意,适度地表现出了几分惊诧,更多的是喜爱之情:“还有这等喜事,这姑娘长得可真水灵。” 宛桃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天哪,对这件事情表现得这么开心,这表现有些过火了吧。 老夫人显然也觉得她的表现不那么正常,但更多的是为她的懂事知礼感到满意:“是啊,宛桃在外面受了不少苦,也没学多少东西,以后得麻烦你好好教导照顾了。” 代氏笑道:“那是自然,这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会像对棋儿珠儿那样对她的。” 眼尖的宛桃发现她正下意识地揉着手中的帕子,眼里的笑意未达到眼底,看到这些,她心里反而放松了些,这只是说明这代氏会装而已,要是真的半点不在意甚至还感到开心,她就要怀疑代氏的精神问题了。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代氏拿过宛桃的手,笑道:“见面突然,母亲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个镯子是我的嫁妆,拿来给你做见面礼,以后母亲的东西就是你的。” 宛桃被她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位夫人,我说了我不是元家的小姐,我也只有一个娘。” 宛桃扭头跟老夫人说:“我是不会待在这里的,堂堂元府做事要讲究,我不是元府的小姐,如果你们要强行把我留在这里,我就绝食,反正不配合。” 老夫人脸色沉了沉:“你别胡闹,以后元家几个小姐有的你都有,别再提要回去的事情了。” 宛桃皱着眉头,这老夫人如此固执,她该想什么办法脱逃呢?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宛桃被安排在了离静心堂很近的一处院子,竹溪小院。 代氏笑道:“这院子环境特别好,关键还离老夫人那儿近,琪儿闹了好久想要我都没松口,却原来是帮你留着的。” 代氏那般假笑,她都替代氏觉得累得慌。 她指挥人搬进来许多东西,衣服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应有尽有,还亲切地跟宛桃说:“需要什么再跟母亲说。” 章节目录 第244章 拿捏 宛桃道:“我想自己静一会儿。” 代氏其实也很想自己静一会儿,初来乍到,这个姑娘倒一点也不怕生,完全没有一股怯懦的感觉,相反还挺有个性,连正眼都不想瞧自己,这以后自己要怎么拿捏她? 等代氏总算走了,宛桃又看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 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裳,脸盘圆圆的,显得很喜庆,另一个穿着碧色的衣裳,个子要高一点,下巴尖尖的,姿态很有规矩,显得沉稳老脸。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你们先出去吧。” 圆脸盘看了一眼尖下巴,尖下巴开口:“是,小姐,如果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奴婢。” 在她们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宛桃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你们也知道,我自小生活在乡村,性子无拘无束的,也不喜欢使唤人,这大中午的刚吃完饭要休息一会儿,你们就去你们房间好好睡一觉,我这边什么都不需要。” 尖下巴还没说话,圆脸盘就凑到门缝边:“小姐,可是夫人交代我们要守在你身边,就算不在屋里,也得在外面看着。” 尖下巴扫了她一眼,圆脸盘意识到失态,赶紧低着头缩了回去。 尖下巴道:“小姐,您尽管安心休息,奴婢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的。” 再说下去估计她们就要起疑了,这个尖下巴可不像什么好糊弄的,可是要是让她们待在这里还得了,自己被困在这个小屋子里面,怎么想办法出去。 宛桃眼睛一眯:“你是不听我的话吗?嘴上说我是小姐,其实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啥都不懂的野丫头吧。” 尖下巴心里一惊。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于宛桃是带着那么一点轻视的,忽然从外面接回来的小姐,谁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规矩各方面肯定都万般不如长在府里的小姐。 没想到她身上的气势一点也不输阵。 尖下巴垂下头:“奴婢不敢,只是夫人吩咐了,奴婢只不过是照做罢了。” “是吗?”宛桃把玩着手中的瓷杯,代氏表面工作做得无可挑剔,这里面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你不是我的丫鬟吗?口口声声说夫人,难道你还是夫人的眼线不成?” 尖下巴怔住了。 安插眼线这种事情,在大宅院里并不少见,只是大部分人就算知道了也会装作没知道,大不了之后想办法换掉就是,这位小姐却说得这么大喇喇的,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吗? 可偏偏她又不像个无知者。 圆脸盘则一脸崇拜地偷偷瞄着宛桃。 尖下巴扑通一声跪下:“小姐,奴婢是您的丫鬟,绝对不会是什么眼线。” 那膝盖碰到地上的清脆声音,让宛桃心里一抖。 可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听我的吩咐,我现在让你去休息,你就快点去,再忤逆,我可就不饶你了。” 尖下巴这次再不多话,跟圆脸盘一起关上门就匆匆走了。 宛桃舒了一口气,扯出帕子悄悄地擦了擦脑袋上的汗。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这在大宅院生活也太累了吧,宛桃无比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做了杜氏的女儿。 章节目录 第245章 花枝招展的小姐 逃出去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被发现,那么以后她住的地方肯定会被团团包围起来,到时候想逃也逃不了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悄悄地打开房门,现在院子里安排的下人并不多,那两个丫鬟被她支走了之后,院子里就没人了。 她溜出院子,穿过荷花池子上面木制的小桥,犹豫了一下,往一条小路走去,元府很大,她又有点路痴,只是凭着映象,记着好像就是这个方向。 转过一个弯,忽然迎面撞见两个人。 花枝招展的小姐跟她的丫鬟。 元琪停下了脚步,目光不善地望着她。 元琪先是觉得宛桃有些眼熟,随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上次一起送屏风来的那个姑娘?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元家二小姐? 果然有问题,她的直觉还是很准的!果然是狐狸精母女!不过就算成了元家小姐又怎么样,还是穿着那身寒酸的衣服,宛桃长得漂亮,元琪下意识地忽略这点,幸好还能在她的穿着上找找优越感。 宛桃扶了扶额,逃跑路上遇到人就太不友好了吧,更何况还是个看起来没那么好对付的小姐。 元琪皱着眉头:“你就是新来的那个?” 宛桃点头:“是啊,请问你是?” 元琪冷哼一声:“难怪这么不懂规矩。”她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琉璃,你跟她说说规矩。” 琉璃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哪方面的规矩? 元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这丫鬟怎么这么蠢,气势全都被她破坏了,元琪咬牙切齿:“见到长姐的规矩。” 琉璃是真不知道,元景只有两个嫡女和一个嫡子,最小的元珠小姐,大家都宠着,成天是无拘无束,谁会给她立规矩,只有在见到老夫人的时候才稍微收敛一点。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见到小姐,应该,应该行礼。” 元琪朝宛桃嚷:“听见没有?还不快向我行礼!” 宛桃还真不知道大户人家有没有这个礼仪,她很实诚道:“你也知道我是个野丫头,这些根本不懂,你见谅点,等我以后学了,一定给你行礼,今天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 元琪难以置信:“你,你……” 宛桃歉意一笑:“你看啊,我初来乍到,觉得元府里面甚是好看,所以想多逛逛,请恕我失陪了啊,改天有空一起喝茶,我就先走了。” 然后就自顾自地走了。 元琪有些懵,等反应过来,她对着宛桃的背影直跳脚:“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老祖宗干嘛要接她回来?这以后到外面多丢人啊。” 琉璃心里其实觉得,这位二小姐说得很在理,没啥毛病,但她还是同仇敌忾:“是啊小姐,她简直太嚣张了,你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不行我得去跟娘说。”元琪气到吐血,“就她这样,半点上不了台面,娘还张罗着给她准备衣服首饰,她就是个白眼狼,我得让娘把她赶出去!” 琉璃没有元琪那般天真烂漫,她觉得这件事情估计夫人做不了主,但是为了不扫兴,她就鼓励元琪:“小姐说得是,一定要给那个人一点颜色瞧瞧!” 章节目录 第246章 哈哈这可真是巧 好不容易摆脱了元琪,她立刻就把元琪抛在了脑后。 尽管认不清楚方向,宛桃是想着,元府这么大,不会只有一个门的,不管往哪个方向走,一定都能遇到一个门。 走了半天,她从修得很蜿蜒的林间小道里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一个小厮正坐在门槛上,端着碗扒饭。 她还没来及想自己是不是先躲一躲,那人就抬起了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空气凝滞了几秒钟。 小厮忽然惊喜地捧着碗跑过来:“你就是,就是侍茶姐姐的女儿吗?我记得你,我们上次见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宛桃也认出了他,就是那天一直拦着杜氏絮絮叨叨问个不停的小厮。 宛桃还没说话,他从疑惑的表情慢慢过渡到恍然大悟,然后到无比震惊:“你不会就是那个新来的二小姐吧?” 宛桃:“其实我……” 荣德震惊万分,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难道当年,侍茶姐姐其实是怀孕了?是少爷的孩子?难怪那么反常,难怪!” 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侍茶姐姐陪在我身边,侍茶姐姐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又在哪里?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我真是辜负了侍茶姐姐对我的照顾……” 这完全不需要自己解释嘛。 宛桃有些无奈,只好一边抠手一边等他情绪稳定下来。 荣德终于抹着眼泪问:“你到这里来了,侍茶姐姐呢?” 宛桃道:“我们过得好好的,元家老夫人忽然就说我是元家小姐,硬是把我截来了,我现在就是要逃出去。” 荣德顾不上抹眼泪了:“什么?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宛桃终于找着一个跟自己想法相同的了,这偌大的元府,感觉所有人都认为,把她硬是带到元府来,安个小姐的身份,就是对她莫大的恩赐,完全不看她愿不愿意。 宛桃跟他解释:“我被他们截来的时候正在下学堂的路上,我娘当时不知道,她现在应该知道了,肯定急坏了,我好不容易溜出来,你要是认识路,就带我去后门离开。” 荣德拍拍胸脯:“我这条命都是侍茶姐姐给的,为她做这点事情又算什么,我在这看了这么多年门了,这路我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你看你也不早说,赶紧跟我过来。” 宛桃:“……” 你也得给我机会说啊。 穿过了几道抄手游廊和圆形拱门,总算看到那扇朱漆的小门了,宛桃激动不已,幸好遇到荣德了,要不然这路这么复杂,估计要自己摸到天黑的。 她正准备跟荣德道别就跑出去的,忽然从后面传来催命般的呼唤:“宛桃?你去哪?” 宛桃一僵,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缓缓地扭过头,代氏和元琪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宛桃轻松地笑笑:“我就是到处走走,这院子太大了,要不是遇到这位小厮,我都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代氏走过来,脸上是慈祥的微笑:“你这孩子就知道到处乱跑,还不带丫鬟,还好这般巧让我找到了你,老爷要找你,都好一会儿了,母亲带你去。” 章节目录 第247章 可爱的小孙女 宛桃咬了咬牙,是啊,这可真是巧。 “哎……”,荣德有些着急。 宛桃回头一笑:“谢谢你带我找到路,现在夫人过来了,我先跟她走了,你回去守着门吧。” 荣德眼睁睁地看着宛桃走了。 元琪嗤笑:“这么笨,在院子里都能迷路,还要去问下人,真是丢元家的人。” 宛桃没搭理她。 元琪好像一记硬拳打到了软棉花上,憋了一肚子气。 代氏嗔怪地看了元琪一眼:“宛桃以后就是你妹妹了,你可不许这么口无遮拦的。” 哟呵,这话里带的刺可真是高明啊。 元琪得意地看了宛桃一眼:“我只有珠儿一个妹妹,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当我妹妹的。” 长得漂亮又怎么样,在这元府,她才是主人,代氏是她的娘亲,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代氏道:“别胡说八道,宛桃虽然不是我生的,那我也把她看做亲生的孩子,她自小乡野长大,规矩什么的是不大懂,你更要好好教她啊。” 母女俩一唱一和地说得还挺开心。 宛桃不想搭理她们,在前面越走越快,很快便走过前面的拱门不见了。 代氏傻眼了,也顾不上说了,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宛桃靠在拱门后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夫人,你不是说他等很久了吗,你们还走得这么慢,我想,云州刺史的时间应该比较宝贵,经不起我们这般浪费吧。” 代氏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点不自然:“你说得是,那我们快点走吧。” 元琪还想说什么,被代氏瞪了一眼:“不许再说了。” 元琪有些不忿地闭上了嘴。 代氏看着宛桃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光明堂里。 云州刺史元庭品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身边年轻的后生,笑道:“这件事情若是属实,我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杜清敏起身向元庭行了一礼:“学生贸然造访,实在是事出紧急,冒犯老师了。” 元庭摆摆手:“你坐下,好好喝杯茶,这事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的,等一会那孩子来了,再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等宛桃走到光明堂,第一眼就看见了杜清敏。 从被劫来到现在,宛桃其实都没有感觉很委屈很害怕,可是在见到杜清敏的这一刻,她忽然就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向只小鸟一样往杜清敏怀里扑去。 见宛桃没事,杜清敏松了口气。 他拍拍宛桃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哭了,舅舅来接你回家了。” 等宛桃止住哭,拿着帕子擦眼泪,才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打量着她。 宛桃止住动作,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这小姑娘果然跟景儿神似,难怪他能一眼认出来,景儿没啥大本事,长得倒是不错,这孩子完全遗传了他儿子的优点,看着古灵精怪怪可爱的,也难怪母亲硬把人家小姑娘带回府里来。 他也想有个这样的孙女啊。 整日板着脸很严肃的云州刺史大人,也忍不住燃起了怜爱之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慈祥一点:“你别哭了,告诉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这元庭倒不像是不讲理的人。 章节目录 第248章 不许带她走 宛桃便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元庭哭笑不得,他母亲怎么年纪越大越不着调,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便这孩子真是他们元家的孩子,也不能直接用抢的啊。 这不是让孩子离心吗? 见宛桃哭得眼睛有些肿,他有些心疼:“别哭了孩子,爷爷给你做主,今天你就跟你舅舅回去吧。” 事情出奇地顺利。 元庭建议道:“要不然先吃顿饭再回去吧?” 宛桃再也不想再这多待一秒:“不必了,我娘一定急坏了,舅舅,我们快走吧。” 杜清容知道宛桃今天吓坏了,他朝元庭歉意地笑笑:“那学生先带宛桃回去了,以后一定再登门道谢。” 元庭叹道:“道谢什么,这事本来就是我们元家做的不厚道,没给孩子留下阴影就不错了。” 正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气势十足的声音:“我看谁敢把她带走!” 代氏扶着老太太出现在了门口。 元景有些头疼:“娘,我正要找你去跟你说呢,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这孩子就算是我们元家的,你也不能直接抢了来。” 老太太目不斜视地走进来:“怎么不能,我们元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面,堂堂元家小姐,怎么能在那种地方生活?” 宛桃下意识地往杜清敏身后躲了躲 老太太却更生气,很不友好地瞪着杜清敏:“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情?这是我的孙女,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把她带走!” 尽管老太太不友好,杜清敏仍然很有礼貌,先跟她行了一礼,再道:“我是宛桃的舅舅,来接她回家的。” 老太太气得直拄拐杖:“你别说那些废话,你算她哪门子舅舅?今天谁也不许把她带走!” 正巧这时候元景也赶到了。 老太太忙道:“景儿啊,你爹糊涂了,竟然让旁人把你女儿带走。” 事情闹到这地步,元景真是满脸苦涩。 他原本只是想去看看宛桃,跟她联系联系感情,结果被老太太知道了,她也要一起去看看,见到宛桃,她又改变了主意,直接把孩子带了回来。 元景虽然不赞成,但他内心隐隐地其实也想把宛桃带回来,就只象征性地阻止了一下。 见元景看过来,宛桃又往杜清敏身后躲了躲。 自己的女儿,信任依赖别人远比依赖自己多,这真是一种难言的滋味。 元景叹了口气:“祖母强扭的瓜不甜,这孩子脾气有几分像我,你这些年一直逼着我纳妾,我不也一直没同意,你一直强留宛桃在这里,她反倒不开心。” 元景竟然也站到他们那边去了,老太太越发生气:“你也糊涂了吗?元家的子孙怎么能让别人带走!” 元庭也开口劝:“她是元家的子孙,不管在哪都变不了的,您何必非要如此。” 老太太异常固执:“今天我把话搁在这里了,你们要是让他把这孩子带走,就先从我身上踩着过去。” 然后,又指着元庭的脑袋数落他:“你真是越来越不听我的话,还不如你小时候,你的爹要是还在,看他怎么收拾你。” 章节目录 第249章 要一个机会 元庭有些难为情,快速地扫了一眼在场的各位,小声道:“娘,这都是小辈,您给我留点面子。” 眼看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老太太寸步不让,怎么说都非要宛桃留在府里,宛桃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唤了一声:“太奶奶。”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老太太刚才嚷得正欢,被宛桃这么甜甜糯糯地一叫,她也不好意思再撒泼了,宛桃自见到她,一直都喊老夫人,跟元府完全划清界限,她忽然喊了自己一声太奶奶,老太太居然莫名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咳了一声,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是啊,我是你的太奶奶,你听话,跟太奶奶留在府里,我以后最疼你。” 代氏听了这话,脸黑了一个色度,早知道不去寻这个老太婆过来了,让那丫头走了算了,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她生的两个嫡女还在前头呢,凭什么就最疼这个野丫头了。 宛桃甜甜一笑:“我知道太奶奶心疼我,但是我在这里住不惯,而且我爹娘跟弟弟都在等我回去,我住在这里也不会安心的。” 老太太皱起眉头,刚要说什么,宛桃立刻补充道:“我知道我是元家的子孙,这样,我先回去,以后我会经常入府看您的,您如果觉得高兴,来看我也可以,爹也可以来看我,反正不管我走到哪里,始终都会记得我是元家的人。” 宛桃说得很动情,老太太还想反驳的,却一时没忍心打断她。 她从杜清容身后走出来,去扯扯老太太的袖口:“太奶奶,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嘛。” 论撒娇,宛桃还从来没输过。 老太太有些犹豫。 元庭趁机道:“娘,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了吗,这是强求不来的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我看宛桃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以后没事了多来府里看看你太奶奶。” 宛桃从善如流:“那是当然,我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做到。” 老太太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古灵精怪的。” 她能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因为她是元家的子孙,而且相貌出众,才执意要将她带回来,现在既然宛桃先松口了,她倒确实也不能逼得太紧,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这小丫头倒真有几分聪明,加上天生的美貌,再稍加训练,定能成为一把无所不能的利器。 离开长安这么久,她心里却还是含着想要回去的愿望,元庭在云州做了刺史,也算是达到顶了,想再进一步,只有回到长安去。 她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老太太态度终于动摇,元景松了口气,同时心里还涌上一股失落感。 宛桃是个倔性子,他不想他们的父女情分就此走到尽头。 在杜清容领着宛桃出门之前,宛桃忽然跑到元庭身边,朝他一笑,露出一排可爱的小牙齿:“爷爷~” 元庭也顿时受宠若惊,被宛桃萌得心脏砰砰跳。 宛桃笑道:“我舅舅学识渊博,前几年便中了举人,只是一直在等做官的机会,却一直没有门路和机会。” 章节目录 第250章 心头的雄狮 “我也知道,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如果可以,现在爷爷可不可以给舅舅一个机会,你用什么法子考核舅舅都行。” 元庭一愣。 杜清敏也愣住了,急忙道:“老师,宛桃年纪小不懂事,这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骨子里有那份清高,即便今天通过宛桃跟刺史有了那么一点关系,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因为这点关系来做什么。 元庭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杜清敏微微垂着头,不卑不亢,气节宛如松竹。 片刻之后,元庭哈哈大笑,摸了摸宛桃的脑袋:“你这孩子考虑得倒多,其实哪里用你说,你舅舅确实是个人才,气质清正,是个好苗子,但是爷爷可不会因为你的原因就给他特别的优待。” 杜清敏向元庭行了一礼:“学生先行告退。” 他拉着宛桃往外走,宛桃在心里默数,一步两步三步。 果然,第四步,脚刚抬起来,元庭就在后面喊杜清敏停下:“这样吧,你明日辰时,去编修院主堂,我在那里等着你,好好考考你的功课,看你是不是真像宛桃说得那样厉害。” 杜清敏愣住了,宛桃赶紧拉了拉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忙向元庭道谢:“学生谢老师栽培。” 元庭满意地点点头:“我不会特别优待你,只是给你这么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他是编修院院长,但也只顶着这个名头,几乎没往那去过,举人难考,但是考上的人也不少,其中的许多人,要苦苦地等着一个不知道何时才会来的做官的机会。 他手下的一些人见到优秀的学子还会明里暗里打压。 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从来也没管过,谁年轻的时候不是那样过来的,困难重重,谁不是要努力地去寻找一线生机,能抓住机会就跃出来,不能抓住就一直苦等,没人会同情怀才不遇的人。 杜清敏一身正气,温和知礼,而且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绕过重重阻碍见到了他,这就是杜清敏的本事,其实刚才就算宛桃不说,他也隐隐有这个想法了。 他故意拒绝,为的就是看杜清敏的反应,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依旧是宠辱不惊,这么年轻能做到这点,元庭很是欣赏,若他为人再聪明勤奋圆滑一点,那么只要有个机会,他应该就能前途无量。 元庭需要帮手,也很乐意做这个伯乐。 杜清敏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惚的,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不敢置信。 刚考中举人的时候,他摩拳擦掌,希望赶紧有个官位能让他施展身手,但是在那之后又等了那么多年,机会一直没到,又看了自己身边那些新旧人员交叠变换的故事,有的人走得远点,有的人爬上高位却落了下来,有的人庸庸碌碌与酒为伴。 他的心思也慢慢淡下来了,甚至觉得就这样一辈子做个教书的夫子也不错。 直到今天,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心头的激情并没有消散,只是被掩藏起来了,好像给它一点力量,它就能复苏了。 有的人心里是有一头雄狮的。 章节目录 第251章 回家啦 宛桃很愉快地仰头看他:“舅舅,你得把握好这个机会,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仰仗了。” 杜清敏叹了一口气,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这孩子,真是不怕,什么时候都古灵精怪的。” 他也不明白,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能那么淡定地抓住元家老太太的弱点跟她谈判,临走的时候还没忘了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他心里感动又心疼,但偏偏害怕被宛桃看出来,就拉着她走得飞快:“快点回去,你爹娘肯定急坏了。” 杜家。 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没心思去睡觉,杜氏坐立不安,时不时地就要跑到门口看看。 宛晨一直尽职尽责地跟着杜氏。 杜明细声细语地安慰她:“姑姑,宛桃肯定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你晚上都没吃饭,要不然先去吃点饭然后休息会?” 杜氏叹气:“我现在哪里吃得下,我就在这等着他们回来。” 孙氏冷哼:“你放心,清敏要是没法把宛桃带回来,我就去闹,哪怕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了,他们元家欺人太甚!” 林大树去扶孙氏坐下:“娘,您别着急,先等大哥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他心里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是还有人需要他安慰,他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深恨自己没本事,女儿被抢走,他只能在这里干等着消息。 但这种话在这时候说出来只能让大家更闹心。 杜氏忽然顿住了:“我好像听到宛桃的声音了。” 杜明诧异地抬头,姑姑这不是太担心宛桃出现幻觉了吧? 结果下一秒,就有一个熟悉身影蹿进来:“娘!” 她依旧活蹦乱跳的,好像丝毫没有受这件事情的影响。 杜氏含着眼泪走过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宛桃眼睛也有些酸,正要跟杜氏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一滴温热落在自己脸颊上。 她更加紧紧地抱着杜氏。 林大树心里又欣慰又难受,滋味难言,只能把宛晨揽在怀里,权当安慰。 宛桃回来了,大家心头的石头都放下了,自从宛桃出事之后一直冷静的宛晨,在见到姐姐之后,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林大树照着他的脑袋轻轻来了一下:“男子汉哭什么哭,憋回去。” 宛晨一边哭一边反驳:“我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不能哭了。” 林大树被他一句话怼得无言以对,就威胁地瞪了他一眼,这小子真不得了,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啊。 等大家情绪稳定,菜端上桌了,宛桃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孙氏气得不得了:“这简直就是强盗,你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真不害臊,元家就是这副德行!” 宛桃夹了个鸡腿,一边啃一边赞同道:“确实是强盗。” 孙氏将元府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还不带重样的。 等她骂到口渴了,宛桃很贴心地递过去一杯水:“外婆,不过也有好事,元家家主是云州刺史,也是舅舅所在的编修院院长,因为这次的经历,他同意给舅舅一次机会,明日他就会去考问舅舅的功课。” 章节目录 第252章 照顾姐姐真辛苦 话音一落,饭桌上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杜清敏,他正费力地夹着一个光不溜秋的鹌鹑蛋,夹了半天都没夹上来,正有些恼地较劲呢,忽然感觉四周有些安静。 他有些讪讪地收回筷子,环顾了他们一圈:“怎么了?” 杜荣一拍桌子:“你得了院长的赏识?你怎么不早说。” 原来是这事,杜清敏便继续去夹那个鹌鹑蛋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符合元刺史的要求,还谈不上赏识。” 孙氏连忙道:“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你可一定要抓住,那刺史人倒是还不错,愿意给你机会肯定不只是说说而已。” 宛桃“……”刚才还骂人家祖宗呢。 孙氏察觉到了宛桃的视线,淡定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那刺史人是还不错嘛,要不是他坚持,那老太太能不能放人还不一定呢。” 宛桃:您说得都对。 毕竟是好事,杜清敏心里也是高兴的,这一天担心紧张开心,情绪起伏太大,洗漱完了,杜清敏直犯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 郑氏在他旁边叠衣服,有些不快地嘟囔:“真是麻烦的一家,我就说他们搬到这里来肯定多事,那以后元府那里能善罢甘休吗?还不是要你出面摆平。” 杜清敏心情好,也不想跟她计较了,闻言只是翻了个身:“我是她舅舅,帮她做点事是理所应当,再说了,没有这次机会,刺史能看到我这个无名小卒吗?你就歇歇吧,别那么多废话了。” 郑氏一怔,还有些不服:“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再说了还要考核,又不是直接让你当官了,不就是个形式么?” 杜清敏那边没答话,不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郑氏气不打一处来。 第二天早上。 杜氏忧心忡忡地看着拉着宛晨要出门的宛桃,最终还是忍不住擦了擦手,从厨房走了出来:“宛桃,要不然你在家里休息几天再去女学?让你爹去给你请几天假。” 宛桃将肩包往肩上挎,回头笑道:“我又没事,他们也没这么着我,就当是出去逛了一圈。” 杜氏依旧担忧,听宛晨说宛桃被元家人带走,杜氏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她之所以那么害怕,其实潜意识里是觉得,元家跟他们林家的地位简直是天壤之别,若是元家执意不讲理,那他们到头来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宛桃失而复得,她便有些患得患失的情绪,恨不得宛桃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自己眼皮底下,昨晚上,她硬是把林大树赶到书房去,搂着宛桃睡了一夜。 宛桃知道杜氏在担心什么。 她嫌挎包有些勒人,就把书掏出来,将包塞进宛晨怀里,宛晨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宛桃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笑道:“都说好了,他们肯定不会干那样的事情了,娘你就放心吧,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了,今天下学了就立刻回来。” 杜氏一想也是,就瞪了宛晨一眼:“好好照顾你姐姐,听到没有?” 宛晨艰难地抱着姐姐的包,小短腿夸张地蹒跚了几下,扁扁嘴嘟囔道:“我一直都在照顾姐姐,她经常让我拿包。” 章节目录 第253章 南瓜小馒头 宛桃一个目光过去,宛晨立刻改口:“但是我很喜欢帮姐姐拿包。” 宛桃摸摸他的脑袋:“这才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情,不吵不闹不抱怨,默默地就帮姐姐把事情给做完了。” 宛晨怀疑:“我怎么没看哪里写了这句话。” 宛桃拿着临走的时候从厨房顺的桂花糕,美美地咬了一口,语重心长:“你还是太小了,没我懂得多,以后跟姐姐多学学,包你觉得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见到桂花糕,宛晨顾不得怨念了,目瞪口呆:“你啥时候拿出来的?娘不是不许你边走路边吃东西?” 宛桃得意道:“跟你说了吧,要跟姐姐我学的东西多着呢。” 她又拿出另一块:“还帮你顺了一块。” 宛晨顿时眉开眼笑,他跟宛桃长得很像,这么眯起眼睛一笑,让人觉得心都快化了。 早上的阳光铺满了整个小巷。 走了几步,就是严家,宛桃放慢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宛晨道:“我们去叫春花一下吧。” 宛晨像只小仓鼠一样,脸颊鼓鼓的:“我不想找她了,你被抢走的时候,她吓得跟老鼠一样躲着,都不知道想办法救你,我不喜欢她了。” 当时严春花吓得是不轻,还一个劲地往宛桃身后躲。 可是宛桃也没想要怪她,毕竟她本来就胆小,遇到那样的情况,吓懵了也很正常,而且她只是自己的伙伴,也没义务为她做什么。 她只是有些心疼宛晨,听杜氏说,他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是努力像个大人一样冷静。 宛桃蹲下身子,跟他道:“她只是我们一起走路的伙伴,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朱大婶才会送她去上女学,要是忽然不去找她了,朱大婶肯定会放在心里的,你不是挺喜欢朱大婶的吗?她跟娘也挺谈得来,反正你以后不要跟春花深交便是。” 宛晨这才有些不乐意地点了点头。 春花见到宛桃,大吃了一惊,连扒饭的动作都忘了,朱大婶数落她:“怎么回事,宛桃都来等着了,你可别吃了,早上起那么晚,我怎么叫你都叫不起来,你这样还念什么书啊。” 然后又笑着跟宛桃姐弟说话:“她动作慢,你们等一会啊,对了,昨天你怎么没过来啊?跟春花吵架了吗?我问她她也不说,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比你还大一点呢,却一点不会做事。” 春花没有将那件事情告诉朱大婶。 察觉到宛桃的目光,她匆忙低下头扒了几口饭。 宛桃跟朱大婶笑笑:“昨天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不是吵架了,大婶你放心吧。” 朱大婶很喜欢宛桃姐弟两个,她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早上正好做了南瓜馒头,跟清容学的,味道可不错了,你们俩进来尝尝吧,要觉得好吃,我等会给你们娘送点过去。” 又扭过头虎着脸跟春花道:“你快点给我吃,都来等着你了,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 跟朱大婶性格和体型不同的是,她做出的南瓜馒头很小一个,而且还刻了南瓜的形状,摆满一锅,锅盖一掀起来,满锅的小南瓜。 章节目录 第254章 装可怜 宛桃和宛晨都被热情地朱大嫂塞了好几个馒头下肚。 本来就是吃饱了出来的,这下两只小朋友连走路都有些艰难了。 春花跟在后面,怯怯地吹着脑袋,时不时地抬头看宛桃一眼。 她除了时不时地叹道:“不应该吃这么多东西的,以后长成胖丫头该怎么办啊。”关于被掳走那件事情,她提都没提。 最后,还是春花受不了了,她眼睛都不敢直视宛桃的目光,还是鼓起勇气问:“你怎么不怪我?” 宛桃瞧她一眼:“怪你什么?” 春花咬了咬牙:“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我不是故意的,后来我反应过来,你已经被带走了,宛晨也不见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回家了。” 宛晨奶声奶气道:“就算这样,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跟朱大婶说?” 春花一哽:“我……” 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理由。 朱大婶为人正气十足,最喜欢行侠仗义,上回在村里寻秦氏,就是她带头让围观村民动员起来了,要是让她知道了春花这样,她估计会气疯。 春花说不出话来,宛桃其实也不需要她的答案,便摆了摆手:“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你也别提了。” 严春花小心翼翼地咬了咬嘴唇:“真的可以吗?宛桃你真的不怪我?” 宛桃点头:“我不怪你。” 但这毕竟像是一道裂痕,她们的关系注定回不到以前那样了。 大约在家里过了半个月之后,一日,宛桃晚上回家,便见堂屋里坐了个人,杜氏和林大树坐在另一边。 那人见外面有动静,扭过头来。 是元景。 他见到宛桃,立刻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往钱走了几步:“宛桃,你回来了?” 林大树不悦地咳了一声。 还没遇到女婿危机呢,这又多出来个爹,还甩不掉了。 宛桃领着宛晨走了进去,堂屋里的气氛不算好,元景是林家并不欢迎的人。 宛桃性子吃软不吃硬,元景一脸小心,她还真不忍心不理他,憋了半天,寒暄了一句:“你怎么来了?吃过了吗?” 元景瞄了杜氏和林大树一眼:“我其实……想在你家吃饭的,特意赶着饭点来的。” 林大树目瞪口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杜氏和林大树并不想留元景吃饭,但是在他们的文化里,只有拼命留人吃饭的传统,直白或委婉地不让人留饭,确实是不怎么能说出口,于是,杜氏就给女儿使眼色,让她赶元景走。 宛桃对上元景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张了张嘴,也说不出来。 元景见大家沉默,主动解释:“我最喜欢吃青菜,饭也吃得不多,就只吃一点就够了。” 话说到这份上,连杜氏都不忍心赶他走了。 元景见饭桌上添了一双碗筷,心里有些得意,自己虽然生在刺史府,却是家里的老大,父亲看得最紧,要不是他有这般委曲求全,装可怜的本领,哪里能潇潇洒洒,做个自由自在的纨绔子弟,还能好好地活到今天? 刚才话说只吃青菜的元景,一边夹了两根鸡腿,一边解释。 章节目录 第255章 抢女儿 “我这次来呢,就是想说,过几天我爹过生辰,祖母想让宛桃去贺寿,到时候我来接她过去,晚上再给她送回来,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这还能意下如何,杜氏和林大树肯定不乐意,但是宛桃当时毕竟是说了算是他们元家的子孙,刺史大人生辰,作为孙女要是不去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杜氏语气有些不善:“那你们到时候不会变卦了把人扣在那里吧?” 元景连忙笑道:“那肯定不会的,上回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祖母年纪大了,看到宛桃太喜欢,才会做出有些不妥当的事情,这下肯定不会了,我到时候肯定把宛桃送回来。” 见林家人答应了,他心里有些激动,继续提议:“宛桃得给我爹准备寿礼,其实我自己也还没准备,但我在寿诞前一天来接宛桃,我们一块去买点东西,怎么样?” 林大树的脸黑了一个色度,还真要跟自己抢女儿啊。 “宛桃要买啥我带她去,不劳元少爷操心了。”林大树冷淡地拒绝。 元景锲而不舍:“主要是你们不知道送什么合适,到时候在寿宴上,送的礼物要是太特殊,大家都瞧着,到时候多不好意思。” 宛桃夹了一个肉圆子,咬了半口,含糊不清道:“没事,爹,我跟他去买点东西做寿礼。” 林大树瞧她。 宛桃把嘴里的肉圆子咽下去,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带宛晨一块去,买了就回来。” 开玩笑,这个院子买了不久,家里钱完全不够用,送刺史的礼物必须得拿得出手,少说也得几十上百两银子,让元景出不是很合适么。 元景眼神带了几分笑意,不管怎么样,有机会跟女儿亲近,他很开心。 到了约定的那天,他早早地就守在林家门口了,聚精会神地等着门开,身后停着他带来的马车,赶车的小厮起来得太早,本来还瞪着眼睛陪着元景一块等,结果时间长了,他不知道啥时候就倚在马车上打起了盹。 早上的阳光在空气里形成一道道光柱,注视得久了,让人有些眩晕。 林大树打着哈欠打开门,一张大脸迎上来,他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踹了出去。 还好元景及时出声:“林大哥,是我。” 林大树有些后悔自己出脚慢了。 他收回脚,不善地看着元景:“你来这么早干什么的?” 元景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宛桃起来了没有,我知道有一家酒楼的早饭做得不错,我想带宛桃和宛晨去尝尝。” 林大树很不快,可是都答应了的事,又不能现在就将元景赶走了,便黑着脸打开半边门,让元景进去。 宛桃正在用青盐漱口。 要是来到这里这么多年,她最不习惯的,就是漱口的方式了,含着盐水漱口挺不舒服的,但其实效果还不错,她的牙齿白白的,笑起来特别可爱。 宛桃含着一口水,抬起头正好看见元景走进来,便朝她笑了一下,跟鼓着腮帮子的松鼠一样,元景的心顿时就被萌化了。 宛晨瞪了元景一眼,傲娇地扭过头。 他才不喜欢这个人,整天就想着把姐姐哄走。 章节目录 第256章 小仙女 既然元景来了,他们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一想到今天要出去买东西,宛桃心里还有些小激动。 没办法,不管哪个时代,女孩子总是抵挡不住购物的魅力。 她穿上自己粉粉的小裙子,头上戴了一支桃子形状的发簪,粉嘟嘟的脸蛋,水灵灵的杏眼,就像桃花林中走出来的桃花精灵一样。 赶车的小厮猛然惊醒,就看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小仙女,还有一个小仙童,都歪着脑袋看着他。 小厮呆了几秒钟,盯着宛桃说不出话来。 元景很不快,一扇柄敲在他脑袋上:“什么规矩?这是二小姐,谁允许你直视的?” 刚才纯属睡懵了,被元景这一下敲得无比清醒,小厮腿一软,差点跪下了:“小的,小的刚才糊涂了,少爷饶命!” 元景不悦地哼了一声,扶着宛桃和宛晨上了马车。 他今日用的这辆马车是特意选的府中最好的一辆,里面的垫子面都是用绸子做的,还带着一股清香味,有一张伸缩的小桌子,拉出来,上面摆满了糕点和花果茶。 他搓了搓手,笑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都准备了些,你们尝尝?” 宛晨昂着小脑袋不瞅他。 宛桃拿起一块桃花形状的粉色糕点塞到他手里,宛晨象征性地推拒了几下,心里默默想,这是姐姐给我的,跟那个坏人没有一点关系。 才鼓着腮帮子开吃了。 宛桃尝到第一口,心里就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向元景。 元景笑开了花:“喜欢这个点心吗?” 这是如意楼的糕点,除了杜氏亲手做的,就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了,所以映象很深,在如意楼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元景。 当时元景喝得醉醺醺地跑出去,在看到她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从第一次见到元景,到现在,她其实都挺防备元景这个人,她下意识地觉得,以元景的纨绔子弟形象来说,他根本不会是个特别好的父亲,想法设法想接自己回去,靠近自己,应该有别的原因吧,更何况他还有孩子。 这是她第一次对元景有些感动。 宛桃点头:“喜欢。” 元景心里得意又满足,他顺手掀起轿帘,顿了几秒钟,便提高嗓门骂前面的小厮:“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路走错了!” 小厮吓得一激灵,手一抖,欲哭无泪:“少爷小的错了,马上就回头。” 元景闷了一肚子气,这小厮真让人不省心,好不容易带宛桃出来一趟,小厮状况百出。林大树虎视眈眈的,每次他一去,林大树那眼神就跟看见仇人似的,明明宛桃就是自己的女儿。 宛桃放下手中的点心,道:“他也不是故意的,那边就是容易走错,岔路太多了,你别怪他。” 元景哼了一声:“既然有人求情就算了,喂,你还不快谢谢小姐。” 小厮感激涕零:“谢二小姐!” 二小姐不仅长得好看,人也这么善良,别说少爷整天想把二小姐哄回去,就连自己也想跟着她啊……想到这里,小厮赶紧拽住了想象的野马。 章节目录 第257章 林菊 自己搁这胡思乱想什么呢,要是被少爷知道了,估计少不了一顿打。 他用手拍了拍脸,打起精神认真地赶马车,早晨的青石板有些湿漉漉的,马蹄从上面踏过,发出规律的蹬蹬的声音。 依山村。 林菊起得很早,开始一天的劳作,她现在不仅要忙活家务,还得去田里干活,只有晚上那会儿才能闲下来,拿起绣针。 喂猪,扫地,洗衣服,等早饭出锅了,秦氏才揉着乱蓬蓬的头发推开门走出来,打着哈欠去了厨房:“今天早上做的什么饭?” 林菊头也没回地擦着灶台:“番薯稀饭。” 秦氏皱了皱鼻子,靠在门框边上:“怎么又吃这个?稀饭里都没几粒米,这样下去人怎么受得了?上午还要干活呢,你就不能煮个干饭什么的吗?” 林菊将碗拿出来摆在灶台上:“家里没米了,还够吃一顿的,你和爹想办法吧,要不然只能吃番薯,玉米了。” 还没到收稻子的季节,今年又因为分家的事情,秦氏做饭的时候很舍得放米,所以那点米不够接上秋收的。 秦氏跑到米缸去看,尖声道:“怎么会这么快?你这死丫头,是不是你偷吃了?” 林菊将稀饭盛好,端了一碗到外面吃去了。 秦氏接着在厨房骂骂咧咧的。 林菊已经麻木了,她看了一眼天边的朝霞,太阳还没出来就已经这么热了,今天在田里干活又得受罪。 林竹揉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这个夏天他更黑了一点,还瘦了不少,看林菊蹲在院子里,他凑过去软软地喊了一声:“大姐。” 林菊揉了揉他的脑袋:“快去洗洗脸吃饭吧。” 林竹有些委屈,垂着脑袋蹲在林菊旁边:“大姐,我不想去田里干活了,我的手都磨烂了。” 他把手伸给林菊看。 林竹才八岁,以前唯一的任务就是玩,现在却被秦氏逼着下地干活,小手上都是茧子和伤痕。 林菊看着有些心疼,哄着他:“你先去吃饭,等会,要不然你趁着娘不注意先溜出去,她要是打你我帮你顶着。” 林菊说前半句的时候,林竹惊喜地抬起了头,眼睛闪闪发光,等她说到后半句,林竹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闷闷道:“那我还是去干活吧。” 两个人都沉默都一会儿。 林竹忽然开口:“姐姐,我想三婶和宛桃了。” 林菊正在喝最后一口,闻言忽然鼻子一酸,眼睛被碗沿遮住,久久没有放下来。 晚上,吃过晚饭,秦氏对没有几粒米的番薯饭很不满,跟林大壮商量:“要不然你去买几袋子米?” 林大壮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买什么买,精米细面的多贵,就那点银子你这么嚯嚯,迟早被你嚯嚯干净。” 秦氏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嚯嚯的?那米买回来不是一家人吃的?天天要干活不吃点好的能行?” 林大壮扭过头瞪她:“那你拿钱出来啊?家里那笔银子你别想动。” 秦氏咬咬牙,瞟了一眼床头摆的罐子,有一瞬间真想拿罐子砸林大壮的脑袋。 她最终还是妥协,桌子上点的油灯很昏暗,灯光如豆,她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章节目录 第258章 说亲 她沉思了一会儿,又去推林大壮:“前几天村后面那个张媒婆,来帮城里一个老爷说亲,你知道吗?” 林大壮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回了句:“你说这个干什么?” 秦氏道:“我不是想着菊子快到年纪了,要相看起来了吗?” 林大壮顿时清醒,皱着眉头看她:“你说什么?” 秦氏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热切道:“张媒婆说了,那家老爷相貌堂堂的,家里在通州城有个大院子呐,是做布庄生意的,可有钱了。” 林大壮想起来了,脸沉了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条件这么好,怎么可能到村里来找亲事?” 秦氏讪讪:“就是年纪大点,不过这样也好,年纪大了知道疼人,以后死得早,钱还不都是留给菊子。” 林大壮黑着脸:“年纪多大?” 秦氏憋了一下:“就,就六十多岁吧?” 林大壮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把她踹下去的冲动:“睡觉,别天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六十多岁?比你爹年纪都大了!你也真说得出口!” 秦氏不想放弃,急道:“他年纪要是不大,怎么可能跑到我们这村里找媳妇,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好机会,菊子嫁过去可是吃喝不愁,要不然她嫁给谁能过那么舒服,那肯定是要天天干活的。” 林大壮瞧着她,秦氏懒,啥时候也没关心过菊子是不是在天天干活,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她做。 林大壮靠在床上沉思了一下,问:“那个老爷家里可有其他妻妾啥的。” 秦氏又有些讪讪:“那我哪知道,那他年纪这么大,家里又有钱,怎么可能没娶妻?只是现在闲下来了,想找个年轻的陪着,我可跟你说,他家里那些肯定都人老珠黄了,哪有咱们家菊子鲜嫩,那家里有没有其他女人不是无所谓吗?他肯定最宠菊子。” 见林大壮不说话,秦氏接着劝:“这可是个好机会,就算不抓住这个机会,菊子也是快要嫁人的了,这附近都是穷小子,礼钱都不一定能拿得上来,那媒婆可说了,那聘礼可至少都是三十两银子啊。” 林大壮嘟囔道:“那不就等于卖女儿吗?” 秦氏道:“我们这都是为了她好,谁不想锦衣玉食的?菊子长这么大,成天到晚的干活,肯定想过好日子,她又懂事,能给家里挣这么多银子,她肯定愿意。” 林大壮最终道:“明天问问她吧。”末了还解释了一句安慰自己,“要是她不愿意,可不能逼她。” 第二天早上,菊子照常起来得很早,在院子里喂鸡,不一会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秦氏从里面走了出来。 菊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秦氏今天起这么早? 她一边喂鸡一边道:“早饭还没做。” 秦氏一脸慈爱的笑迎过来,从她手中接过瓢:“你怎么起来这么早,今天我做饭,你去歇歇吧,我来喂鸡。” 秦氏的温柔真是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林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秦氏哪根筋搭错了。 管他的,秦氏把喂鸡的活抢了,她就去拿昨天的脏衣服准备洗。 章节目录 第259章 我可以努力攥钱的 刚拎起水桶还没打水呢,秦氏就赶紧跑过去,一把拽住井绳子:“哎呀,我说你这孩子,不是说了今天我来做,你快去歇歇,等会也不用下田干活了,你就待在屋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绣花就绣会,不想绣就歇着。” 秦氏这莫不是脑子烧坏了吧? 林菊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秦氏放下桶,把她推进屋子:“听话,歇着吧。” 林梅被吵醒了,等秦氏走之后,她慢吞吞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姐,你怎么还不去干活?” 林菊皱着眉头:“今天娘不知道怎么了,什么都不要我做了,都自己做去了。” 林梅光着脚跑到门口看,果然见秦氏在搓衣服,还好像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 这真是一项奇闻,从林梅有记忆开始,就很少见秦氏洗衣服,这么多年家里家外,都是林菊在操持着。 她不可思议:“娘这不是要把你给卖了吧?” 林菊一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你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你快点起来吧。” 林梅不乐意,爬到床上:“我还要再睡会,你别吵我。” 林菊无奈,便坐到一边,将绣花绷子拿出来,一针一线地开始绣花。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能体会到宛桃说的时光静好是什么意思。 早饭,秦氏熬了一大锅稀饭,米放得比林菊还少,还熬糊了点。 林大壮端起来喝的第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这做的啥玩意?” 秦氏瞪他一眼:“有的吃不错了,你可别挑了。” 林大壮一肚子气,这以后林菊真是嫁出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等饭吃完,林菊习惯性地收拾碗筷,秦氏却拉住了她,笑道:“你这丫头,急什么,放在那里等会我来做,娘跟你说点事。” 林菊茫然地坐在凳子上。 秦氏摸了摸她的手,满脸笑得都是褶皱:“菊子啊,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转眼啊,你就长这么大了,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林菊还是不知道秦氏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秦氏顿了一下,甩开了自己心底的愧疚感:“娘跟你说,现在有一门好亲事,你可得抓住机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今天上午你过得还不错吧,不用干活是不是很舒服?你只要嫁给了那个富人老爷,你以后都不用干活了!” 林菊愣住了。 秦氏抓着她的手,激动起来:“你以后就能像贵人一样过日子,那得比宛桃过得好多了!” 林菊瞅了一眼处于亢奋状态的秦氏,将手抽了出来:“我不愿意?” “啥?”秦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林菊心里很乱:“我现在年纪还小,我不想嫁人,我愿意干活。”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秦氏不悦,“你听我的话准没错,我还能害你吗?怎么就不能过好日子?再说你看看家里这情况,竹子以后不要去学堂吗?家里的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钱?你可不能这么自私,你成了官夫人,还能照顾提携我们一点。” 林菊颤着嘴唇:“我可以绣花,以后我更加努力绣花,一定能攒下银子的。” 章节目录 第260章 同人不同命? 秦氏嗤之以鼻:“你就得了吧,你绣那几张帕子能管什么用?现在就有个轻松的法子摆在跟前,你只管就嫁给那个老爷,这家里就能松快得多,你自己过得也好,有什么不行的?” 林菊垂着脑袋不说话。 秦氏以为林菊被说服,脸上重新浮现出温柔的表情:“你就听娘一句,乖乖地嫁给那个老爷,娘明天就去跟张媒婆说。” 秦氏说得好听,但林菊太了解她了,这件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在她的逼迫下,林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着牙站在了林老太门口。 分家了之后,她更清闲了些,也陡然觉得空虚,家里只剩下老大一家了,又跟自己不贴心,她跟林其中两个人每天大眼瞪小眼的,无聊得很。 她就每天颠着小脚出去溜达。 刚吃完饭,她正准备出门去村口大树底下找人聊天,就看见林菊在门口踱来踱去的。 林老太瞧了她一眼:“你搁那干什么呢?有啥事吗?” 林菊在心里酝酿这件事情怎么说,冷不丁被林老太一唤,她一惊,勉强一笑:“奶奶,我是有件事情跟你说,我……” 她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一眼:“我能进去说吗?” 林老太有些奇怪地盯着她,但还是侧开身子:“进来吧。” 林老太对林菊还是有些感情的,她是家里第一个孙女,林老太图着新鲜劲稀罕了几天,而且秦氏懒,也不怎么会带娃,林老太有时候就一边骂她,一边搭着手带带孩子。 后来家里孙子孙女多了,林老太也不怎么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林菊不安地绞着衣角,咬着牙道:“奶奶,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娘说现在让我嫁人,说是什么城里来的老爷,我不想嫁什么老爷,奶奶,您帮我想想办法吧!” 林老太锁起眉头:“你现在才多大,还不急吧,你娘怎么回事?” 林菊抽噎着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忽然就什么也不让我干了,还说让我嫁给那个老爷是去过好日子。” 事情有蹊跷。 林老太用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个老爷要么是假的,要么是有什么问题,要不然那么好的条件,为啥要跑这穷乡僻壤的找媳妇? 她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别急,我出去问问情况,你今天就别出去了,待在我屋里吧。” 林老太站在大房的门口瞧了一眼,秦氏正在里面哼着小曲儿梳头发,这样子估计不是想去干活的,她张口想骂,忽然想起他们已经分家了,秦氏作天作地作死都跟她没关系。 只是林菊还是个小姑娘,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就算自己没那么疼爱,也不能看她眼睁睁地被糟蹋了。 林老太瞟了秦氏一眼,就出门了。 秦氏其实看到林老太了。 但是他们都分家了,那个死老太婆可别想管她,所以她特意往脸上多扑了几层白粉,还往头上插了头花,瞧着铜镜里的自己,觉得自己可美了。 她摸着脸叹息道:“也就是年纪大了点,又天天干活,要是像杜氏那样整天养着,那自己肯定比她还漂亮啊。” 真是同人不同命,秦氏想起来就生气。 章节目录 第261章 那位老爷的情况 不过想到女儿以后能成富家太太,她也会跟着沾光,秦氏心里一阵澎湃,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又瞧了瞧自己,觉得哪儿都满意了,便一扭一扭地去张媒婆家里了。 大树底下都是一些闲着没事干的老头老太太,聚在这里一天,聊天的主题就是村里各种闲话,有时还自己添加一点猜测情节进去,聊得不亦乐乎,唾沫横飞。 林老太背着手过去了,树底下郑老太赶紧招手:“快过来,我给你占了个好位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林老太循声过去了,把蒲扇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了:“我早上又得自己做饭又得刷碗扫地的,哪能比你啊,家里一堆媳妇干活。” 林家分家的事情也是村里一个大八卦,但碍于林老头泼辣的性子,大家都不太敢当着她的面议论罢了。 郑老太摆手:“可别提了,一个两个主意大得很,可不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放在眼里了。” 林老太正想着怎么跟郑老太拐着弯儿问一下关于那个啥老爷的事情,她家就住在张媒婆家旁边,她又是个嘴碎爱打听事的,哪家小子看上了哪家姑娘,哪家姑娘宁死也不嫁给哪家的儿子,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结果她还没想好怎么问呢,郑老太就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哎,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个城里面的老爷要到我们村里找媳妇。”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林老太故作惊讶:“我不知道啊,你可别瞎说了,人家城里面的老爷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可能跑咱们村里来找。” 被质疑的林老太啧了一声,用扇子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怎么没有,我亲眼看到几个人上了那张家的门,我跟她家那可就隔了一个矮墙啊,我听得一清二楚,说是要找个大姑娘去给那老爷做妾,聘礼给三十两银子呐,就连给那媒婆的谢礼都是三两银子,张家那媒婆这几天在村里到处张罗,跑得可带劲了。” 林老太心里一沉,做妾? 她咳了一声:“就算是做妾,那老爷出手那么大方,村里估计有许多人家愿意。” “哎呀,你这可就不知道。”郑老太得意道,“据说那老爷家有十几房小妾,还不算屋子的丫鬟啥的,哎呀我听说……”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那老爷有六十多岁啦!而且天天跑青楼,染了一身的花柳病!” 林老太一惊,脸色一沉,差点破口大骂起来。 郑老太被林老太的反应吓了一跳,抚着胸口:“你这是怎么了?” 林老太意识到失态,咳了一声,愤慨道:“我就是想,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到处糟蹋小姑娘,这种人真该早点被天收!” “谁说不是呢。”郑老太抚着啧啧道,“谁让人家有钱啊,三十两银子呐,但做爹娘的谁能狠得下心来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啊,我当时就想着这活可不能接,谁想人张媒婆为了那点银子就接下来了,估计最后成不了,那老爷肯定得收拾她。” 林老太勉强一笑:“是啊,没人会愿意的。” 章节目录 第262章 不说话 她心里燃起怒火,恨不得直接回去戳着秦氏的脑袋质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娘的,真能狠得下那颗心! 她再也坐不住了:“老姐姐,你们先聊着,我想起来家里的鸡还没喂,我先去喂了鸡再过来。” 郑老太知道她现在不跟大儿子一块生活,做饭家务啥的都要自己做,便也理解:“出来之前不做好,那你可快去快回啊。” 林老太应着声就走了。 林大壮准备出门,锄头刚拿在手里,便见林老太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劈头盖脸地就骂:“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当初你生出来我就该把你给掐死,省得还在这祸害我孙女!” 林大壮一脸懵,被骂得也有些生气,皱着眉头道:“娘,你这又是怎么饿了?出去听人挑拨几句就这么骂我?我怎么着了?” “你还有脸问?”林老太掐着腰骂他,“你媳妇要给菊子说亲,说了个六十多岁的老爷,你们就那么缺钱要卖女儿?丢不丢人啊?” 原来是这事。 这么说起来,林大壮也有些心虚,弱弱道:“六十多岁年纪是大了点,但是那家里有钱啊,菊子过去不用干活,整天就吃喝就行了,这十里八乡的哪里有那个条件。” 林老太被林大壮一番话气得胸口疼:“他家里一堆小妾,人还得了花柳病!” 林大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还有这种事?”顿了一下,他又道,“是村里老太太瞎说的吧,她们就喜欢乱嚼舌根,你别听她们瞎说。” 林老太一巴掌甩在林大壮脸上:“谁告诉你就是瞎说的?你既然觉得那么好,让秦氏嫁过去吧,反正她也比那个老爷小几十岁,要是敢动我孙女,我跟你们拼命!” 林大壮都这么大了,不知道多久没被打过了,被林老太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得有些懵,也从脚底板直冒火:“娘,我们都已经分家了,给菊子找什么亲事你管不着了吧?” 林老太冷笑:“是吗?林家是分家了,可我还没死呢,不可能看你这么糟蹋我孙女,你今天敢逼菊子嫁给那个老妖怪,我就撞死在这里,以后你也就别做人了!” 论狠,林老太狠了一辈子,她作为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太太,心里唯一的理念就是不管怎么样,得守好这个林家。 林大壮和秦氏要是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不会饶过他们! 中午,秦氏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她跟张媒婆那叫一个一拍即合,相谈甚欢,彩礼钱都谈好了,只差定着日子把菊子抬过去了,一想到自己以后就是有钱人,秦氏走路都是飘着的。 结果前前后后找了林菊半天,也没见着她的影子。 她疑惑地推开门,屋子烟气缭绕,呛得她眼睛都疼,定睛一看,林大壮正坐在屋里抽烟,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看样子是一天没出去。 算了,有这么好的事情,她也不跟林大壮计较了。 秦氏兴高采烈的:“我跟你说啊,这事就谈成了,我都没想到这么顺利,说是明天就来人相看相看我们家菊子,菊子人呢?我去跟她说说,让她明天好好打扮打扮,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啊?” 章节目录 第263章 张媒婆 林大壮抬起头,眼里面都在冒火星,一巴掌甩过去:“你这臭婆娘!” 秦氏被打得瘫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披头散发地扑过去:“你发什么疯!” 他一把把秦氏掀翻,将烟杆子摔在她面前:“你怎么没说那老爷还有花柳病?今天娘找我闹了一场,都是你这臭婆娘惹出来的事情!” 秦氏捂着脸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不都是我们俩商量好的?怎么现在又都是我的错了?我都跟那媒婆说好了,明天就来人看了,我们家能得罪得起那老爷家吗?” 林大壮闷着头不说话。 秦氏捂着脸,咬着牙道:“不管你们怎么说,这菊子是嫁得嫁,不嫁也得嫁!” 林老太的屋子跟老大家的离得不远,屋子里的争执和哭闹声,林菊都听到了。 她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林老太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出息,这点事就吓成这样。” 林菊垂着脑袋,鼻子一酸。 林老太安然地扇着扇子:“你摊上了这样的爹娘,是你的命数,你要是认命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要是不认命,或许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林菊抹了一把眼泪:“我没想过他们会这样。” 林菊知道爹娘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准确地来说,家里三个孩子,他们就没有把谁看得特别重要。 但是她没想过爹娘会亲手推自己入火坑,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老太冷笑:“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娘都指望不上他们半点,你爹还是我生下来养大的呢,这辈子,你可记住了,别靠任何人,只能靠你自己。” 她半躺在藤椅上,道:“我爹娘还想用我换半袋苞米谷,那时候日子过得苦,我知道了之后不声不响,半夜跑出来了,在大山里面躲了三天才回去。” 林菊惊讶地抬起头,连哭都忘了。 林老太陷入回忆中:“那三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山里面可有毒蛇,有野猪,啥吃的都没有,我啃着草茎,嚼着树叶过来的,后来出来的时候都不像个人样了,人家也不肯用半袋苞米换了,就那么躲过一劫。” 她换了个姿势,接着道:“我以前就没吃饱过,后来你爷爷给我送了三顿番薯饭,我就决定嫁给他了,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吧,不记得了,反正我是知道,要是不早点嫁出去,我迟早会被捆起来卖掉。” 她望向林菊,眼神幽幽的:“现在还有我帮你,你哭什么哭,把眼泪给我憋回去,没点出息。” 林菊赶紧用帕子把眼泪擦掉。 午后,吃过饭,林老太有些犯困,教育了林菊之后,就开始打盹。 林菊坐在林老太旁边,反复想了一下午。 第二天一早,张媒婆就带着几个家丁上门了。 张媒婆是除了张寡妇之外,在这个村里打扮得最艳丽的女人。 她腮边常年涂着大红的腮红,穿红着绿的,脸上带着典型的媒婆笑,见林老太在院子里溜达,她便挥舞着帕子照顾:“林婶子!我把人带来相看了。” 林老太瞟了她一眼:“什么相看?” 章节目录 第264章 潲水 瞧见林老太态度不对,张媒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就是你家大儿媳昨天去找我,说是愿意给员外做妾,我这不就带他家的下人先来看看。” 林老太去厨房端了一盆潲水出来。 张媒婆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老太大了个哈欠,把门打开,把潲水往他们脚底下一泼,几人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的。 张媒婆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林老太叉着腰骂道:“你才去给人家做妾,我告诉你,我们林家丢不起这个脸!谁跟你说的,你就找谁做妾去,秦氏愿意做就去做,我看看谁敢打我孙女的主意?” 林老太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泼辣,要是招惹了她,估计会被骂半年,尽管张媒婆一脑袋火,她还是勉强维持着微笑:“是不是你大媳妇没跟你说,我们昨天都说好了的。” 秦氏听到外面的争执声,捂着脸跑了出去。 昨天林大壮那一巴掌打得结实,第二天起来一看,这脸颊肿得老高。当然,林大壮被打的那一巴掌也很结实,于是他俩的脸一左一右肿得还挺对称。 早上起来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对方,顿时觉得心里有了那么一点安慰。 林老太又去装了一盆潲水。 张媒婆这下可算是怕了,正纠结着要不要立刻跑,忽然间秦氏出来了,她眼睛一亮,赶紧唤:“秦家嫂子,你这婆婆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没跟她说清楚?” 秦氏赶紧迎上去,一脸为难:“那不是她不同意嘛。” 张媒婆顿时尖着嗓子道:“那可不行,都说好了的,我已经跟老爷说了,就是林家这个大孙女,你可知道袁员外那是什么身份?咱们云州的刺史是谁你知道不?哎说了你也不知道,袁员外那是元刺史的亲戚,都姓元,要是得罪了他,你们一家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秦氏吓得脸都白了。 林老太端着潲水出来了,张媒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挥着帕子:“你这老太太可不能不讲道理,要是袁员外生气了,那不只是我,你们可都要倒霉,你家孙女也多,送一个去做妾怎么了?这可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林老太冷笑,正要说什么,手上一轻,扭头一看,林菊把盆接了过去。 张媒婆见事情有转机,赶紧上前几步,挤出笑来:“还是这闺女懂事,你娘可是为你好,嫁给那个老爷,那可是去过好日子的!” 没想到,下一秒,一整盆潲水就劈头盖脸地浇了过来,张媒婆根本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难言的臭味包围了。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丁很自觉地站远了几步,悄悄的捂住了鼻子。 林菊拎着盆,咬着牙道:“你别在这胡说了,谁找你说要嫁给那个老爷的,你尽管让她嫁,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秦氏惊叫起来:“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林菊没理她,把盆往她脚底下一扔,就进屋去了,林老太瞥了他们一眼,也跟着进屋了。 张媒婆那个怒火冲天,秦氏又紧张又焦急,凑过去讪讪道:“这家里孩子不懂事,我回头好好教训她!” 章节目录 第265章 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 张媒婆抹了一把脸,暴跳如雷:“我跟你说,姓秦的,你们家这闺女,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过几天彩礼就抬来了,你们准备准备迎接吧!” 身上都是臭味,被太阳一晒,黏黏地沾在身上,张媒婆现在就想一头扎进沟里面,也没心思再放别的狠话,一阵风似的气冲冲地走了。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这个姑娘要真成了他们的二十八姨娘,这脾气火爆的,估计老爷又有乐子找了。 晚上,林菊没胃口吃饭,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坐了半响。 忽然影子飘了过来,林菊抬头一看,这大黑天的,林竹穿一身深色的衣服,跟夜色完全融为一体,不注意完全发现不了,这要是突然出声估计会给人吓个半死。 林竹递了一碗饭过来:“姐,吃点饭吧,不然晚上饿,今天我悄悄给你藏了肉呢。” 林菊勉强笑笑,道:“我不想吃,你吃饱了没?你吃吧。” 林竹在林菊旁边坐下,舔舔嘴唇,硬是把碗筷塞给了她:“我吃饱了,你吃吧。” 林菊只好接过来,扒了几口饭。 林竹忽然握紧拳头:“姐,你放心,要是有人敢来抢你,我肯定揍他们,绝对不会让人把你带走的。” 林菊心里又酸又涩,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瞧张媒婆那样子,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竹有些垂头丧气的。 林菊抱着碗想了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你说三婶要是知道了,她会不会帮我?” “什么?”林竹抬起头。 林菊的声音越来越小,没什么底气:“三婶会不会帮我?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能再待在这里,真的有人来抢我的话,爹娘不会帮着我的。” 林竹托着腮,闷闷道:“三婶要是还在,肯定会帮我们的,而且四叔也在那里,他们不会不管你的!” 一阵沉默之后,林菊的目光忽然坚定起来:“那我去找他们。” 林竹疑惑地抬头看她:“姐?” “我去找他们。”林菊重复了一遍,“不管怎么样,先得试试,总之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爹娘真的会把我捆起来卖掉的。” 林菊一向懦弱胆小,从来不懂抗争,林竹瞧着大姐,觉得她身上焕发出一种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呢?林竹其实不太懂。 他忙道:“你什么时候去找他们?我也想去。” 林竹许久没见杜氏和宛桃,很想念她们。 林菊看了一眼院门外,是夜里了,看不到的路的尽头黑沉沉的,天上挂着又大又圆的月亮。 她想了一下,道:“我明天早上寅时起来,你要是能起得来,我就带你一起去。” 林竹兴奋得直点头:“我肯定会起来的!大姐,你可一定要等我。” 林菊又扒了几口饭,前路依旧茫然,她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现在起码有了个突破的方向,还有那么一点的希望。 她收拾好了碗筷回房的时候,林梅迷迷糊糊地翻过身看她:“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菊一边脱鞋一边道:“我心情不好。” 林梅打了个哈欠:“我觉得娘说得也对,反正是嫁给老爷,吃喝不愁的,多好,你别跟娘对着干了。” 章节目录 第266章 得意的老父亲 林菊没搭话。 林梅有些生气,但她实在是太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良久,林菊回头看她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觉醒来,林菊已经不在床上了,她环顾四周,莫名地觉得少了一些东西,具体少了什么,却也一时想不起来。 她伸着懒腰把门打开,太阳已经升了老高了。 忽然,耳边划过秦氏尖利的叫声:“这死丫头去哪了?这死丫头到底跑哪去了?竹子呢?” 林梅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菊的衣服和针线框子好像是都不见了。 林菊,是溜走了吗? 此时的林菊,已经跟林竹赶了大半天的路了。 太阳有些晒人,林竹的脸晒得黑红黑红的,林菊从包袱里扯出一块布,非要给他套在头上。 林竹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布上的小碎花:“姐,我不想戴这个。” 林菊不由分说给他套在了脑袋上。 林竹黑红黑红的脸庞映着鹅黄碎花,林菊瞧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 林竹的脸更黑了。 林菊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怕晒着你吗?咱们快点走吧。” 已经赶路赶了几个时辰,林竹一点也没喊累。 她欣慰道:“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的?我还以为你起不来呢。” 林竹有些扭捏:“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就怕自己睡过头了,我听到鸡叫了,就不敢再睡了,一直坐到你来喊我。” 林菊叹口气:“真出息了。” 林竹抬头看看前方,这条路可真长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他问:“姐,你知道三婶家住哪里吗?” 林菊摇头:“我不知道。”她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道,“边走边问吧,总能问到的。” 林竹点点头,快步地跟上了。 元景带宛桃和宛晨整整逛了一天。 给元庭买寿礼用了一刻钟,是名家许墨庵的山水画真迹。 说来也巧,许墨庵的画是元庭最钟爱的,只是这位名家神秘莫测,行踪不定,他的画千金难求,可遇不可得,没想到这次,他领着宛桃进去,第一眼就看见这画挂在墙上。 元景已经能想到元庭当众打开这幅画,脸上的不可思议和欣喜若狂了。 寿礼搞定,接下来的时间,元景给宛桃和宛晨买了一大堆东西,有布料,有各种小玩意,拨浪鼓,糖葫芦,小泥人,他恨不得把能看到的东西都抱在怀里送给宛桃。 路过首饰店富贵堂的时候,元景第一次有了想进去瞧瞧的想法。 他笑眯眯地问宛桃:“你想要金簪啊,手镯啊之类的东西吗?” 宛桃正在啃糖葫芦,另一只手还抱着刚出炉的点心,往里面瞧了一眼,这名字起得是真俗,但是里面金光闪闪的好像很好看。 但宛桃并不想再让元景花钱,就有些心痛地摇摇头:“不要。” 元景拽她进来:“就进来看看,看看又没什么。” 伙计看到元景带着两个小娃娃进来,一看就像是富贵人家,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连忙应了上来:“客官要看点什么?” 元景左顾右盼的,这些首饰都很精致很可爱,宛桃这么好看,一定戴什么都好看。 章节目录 第267章 会说话的小伙计 他有些得意的:“我带我女儿来看看,你这有没有什么适合小孩子戴的首饰?” 伙计很会把握元景的心理,他瞧了宛桃一眼,立刻夸张道:“公子,您这闺女长得真是冰雪可爱,小的在这店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跟公子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姑娘戴的首饰多啊,公子这边看。” 不过说真的,这小姑娘是好看,皮肤通透,大大的眼睛,从头到脚的粉色,可爱得不得了。 元景心里熨帖得很:“你这小伙计还怪会说话的,去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首饰拿出来给我看看。” “好嘞!”小伙计屁颠屁颠地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宛桃见识到了什么叫舌灿莲花,小伙计每看她戴一件首饰,都要想出一大片浮夸的辞藻来夸她,而且还不带重复的,文学造诣显然很深。 最后,宛桃忍不住问他:“你上过几年私塾?” 小伙计有些不好意思:“小姐这话说的,小的哪里上过什么私塾啊,十岁就来这店里当伙计了,换班的三个小伙计,我卖出的东西最多了。” 果然还是高手在民间。 小伙计夸宛桃,宛桃内心没有什么波动,元景却眉开眼笑的,还赞同地微微点头,小伙计受到鼓励,夸得更起劲了。 宛晨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吃着东西,无聊得打哈欠。 这些首饰确实都很漂亮,金丝镂刻的簪子,通亮的翡翠镯子,雕刻得非常精致,凑近了能看到细细雕琢的花纹,还有一整套大红色的头面,华美无比。 宛桃很喜欢,但这些东西显然都太贵了,她是不准备让元景买的。 没想到,元景看试得差不多了,跟伙计道:“把这些都包起来吧。” 小伙计不敢置信:“全都包起来?” 元景这怕是被小伙计夸得飘起来了,就算元家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啊,宛桃赶紧道:“我不要那么多,我还是个小孩子,又不能成天戴着这些。” 元景摸摸她的脑袋:“你是我的女儿,我就想把最好的给你。” 宛桃说不出拒绝的话了,而且怎么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小伙计见事情八成成了,嘴角翘起了欣喜若狂的幅度,似乎怕他反悔,赶紧地就去包首饰了。 最后,元景抱了一大包首饰走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行走的银票啊,现在他们三要是被哪个劫匪发现了,那劫匪得大捞一笔啊。 宛晨跟在后面,望着元景,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磨蹭到晚霞满天的时候,元景才把两个娃娃带回去,并且赖在林家吃了晚饭。 林大树黑着脸,他对元景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要是再不走,他可不管元景是哪家的大少爷。 林大树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大扫把。 元景终于意识到必须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探出脑袋交代:“我明天来接宛桃过去。” 林大树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元景揉了揉鼻子。 小厮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少爷,你今天可花了不少银子吧,你攒了好几年的银子又没了吧。” 说话间,他居然不怕死地不经意间带出了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268章 吃醋 元景虽然是元家大少爷,但是每月的银子都有定例,好在他天生有忧患意识,只要有银子就悄悄攒着,这些年下来倒也攒了不少。 元景拿扇柄敲了一下小厮的脑袋:“我给我女儿买东西,我高兴,你这么大年纪连个媳妇也娶不上,竟还敢跟我说这话,你最近越发皮痒了,是不是又想去打扫马厩了?” 小厮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连忙讨饶:“少爷,小的就是随便说说,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元景斜了他一眼,上马车了。 林大树瞧着桌上摆的元景买的东西,心里很不舒服,坐那生闷气。 宛桃从后面扑过去:“爹!” 林大树闷闷地应了一声。 宛桃挠头:“你怎么不高兴呢?” 林大树扭过脑袋:“没有。” 宛晨摊手:“他吃醋了呗,你跟那个元景一块出去,还玩了一天,爹当然要吃醋了。” 说完还得意地一扬下巴:“爹,我说的对吧?” 林大树气冲冲地瞪了宛晨一眼。 杜氏正在收拾碗筷,闻言忍不住想笑。 林大树这个憨厚的糙汉子,吃起醋来也太好玩了吧。 宛桃笑嘻嘻地过去哄他:“爹,这也就是去买寿礼顺便买的,毕竟现在我也没钱能买什么像样的礼物,你要是不喜欢,我把这些都拿去退了便是。” 林大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宛桃的脑袋:“傻孩子。” 他顿了一下,道:“爹不是因为这个,爹是想啊,爹自己没本事,你,原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的,是被爹拖累了。” 林大树在元家做过工,大户人家奢华的生活,他也见识了不少,宛桃是元家的孩子,她原本可以做个富家小姐的,如今却只能跟着自己在这里生活。 这么一对比,他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愧疚和酸涩。 宛桃没想到他是在想这个,她想了想,拉来一个小板凳,坐在他对面,认真道:“爹,我好好地跟你谈谈这个问题。” “到现在为止,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但是不管真相如何,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是你的女儿。您在娘最无助的时候,一点芥蒂也没有地帮她,还那么疼我,尽最大努力给我们最好的东西。” “你说元家那是富贵生活,可那都与我无关,我喜欢的,就是跟你们在一起,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管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能开开心心的。” 说着说着,宛桃自己的鼻子倒有些酸。 林大树见宛桃红了眼眶,立刻手忙脚乱地拿帕子帮她擦眼泪:“你这个傻孩子,说就说,你哭什么,爹知道了,是爹自己想得不对。” 本来宛桃觉得没什么,被林大树一安慰,这倒好,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哭得更凶了。 杜氏站在厨房里,透过门看他们,眼睛也有些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宛桃这孩子,才那么大一点,怎么就什么都懂了?她就像是自己的小太阳,从小时候到现在,从来没变过。 第二天,当林大树在门口看见元景的时候,心里仍旧不舒服。 宛晨咬着勺子,看林大树的模样,心里倒是明白了,爹这就是吃醋嘛,亏他昨天还说得那么正经。 章节目录 第269章 糟心的儿子 宛桃穿了一身很喜庆的大红色团福小裙子,搭配了一个小蝴蝶的簪子,和一个银制的小手镯,抱着那幅画上了马车。 簪子是元景给她买的,宛桃今天考虑了半天,还是戴上了。 元景一眼就看到了,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感觉今天的阳光都格外灿烂了些。 到了元府,元景先带着宛桃去了静心堂。 代氏早早地就到了,正坐着跟老太太闲叙,元琪和元珠站在旁边,代氏的大儿子元战靠在椅子上,直打哈欠。 元景拂开珠帘,走了进来:“祖母。” 宛桃跟在后面,甜甜一笑:“太奶奶好。”接着看向代氏,礼貌性地喊了声:“代姨母。” 对代氏的称呼可真是让她伤透了脑筋。 叫她什么呢?要是叫她夫人,岂不是把自己往丫鬟的位置上放?上次来的时候那是找不着合适的称呼临时只能那么叫,那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不会少,她不能一直这么称呼。 于是,她就跟元景商量了一路,最后还是他拍板:“就叫她代姨母吧。” 宛桃还是觉得好像有些怪怪的。 元景无所谓道:“反正你又不会经常叫她,随便叫叫,她性子温顺,不会说你什么的。” 代氏性子温顺? 宛桃同情地看了元景一眼。 最后就那么决定了。 听到这个称呼,代氏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她讪讪道:“宛桃,你不是应该叫我母亲的吗?” 不过她声音太小,掩盖在了老太太的声音中:“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今天打扮得好看,来让我好好看看。” 宛桃走过来的时候,老太太注意看了她的步伐。 这孩子生长在乡野,肯定没人教过她礼仪姿态,就算侍茶懂一点,估计也不会多在行,宛桃走路的姿态也不像是特意训练的。 但是没来由的,就让人觉得端庄得体,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 只是有些姿势还需要纠正。 老太太默默想,有机会得给她派个嬷嬷去。 这是元战第一次见到宛桃。 上次宛桃被掳来,他当时不在家,只是后来听元琪和元珠,以及家里的下人说了一嘴。 元琪叉着腰:那个女孩子一点也不好相处,明明就是个乡巴佬,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元珠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我觉得那个姐姐好漂亮。” 元琪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吗?” 元珠不说话了,回头悄悄跟元战说:“我觉得那个姐姐是漂亮嘛。” 府里的下人:“那个小姐长得俊俏啊,跟大少爷简直一模一样。” 元战不以为然的同时又有些好奇,一个乡下小姑娘罢了,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当时还安慰元琪:“你放心,你肯定是最好看的那个,他们都是有眼无珠。” 此刻,他瞧见宛桃带着笑意进来,才知道什么叫打脸。 元景瞧元战一向很不顺眼,见他慵懒地靠着,就训斥道:“你一个男孩坐姿怎么这样?给我坐好!” 老太太皱眉:“你老是说他干什么,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元家几个男人都像是跟自己儿子有仇一样,每个人都觉得儿子很不顺眼。 章节目录 第270章 话痨大哥 元庭是,元景也是,见到儿子就觉得糟心。 要是在平时,元战肯定会仗着老太太宠爱怼元景几句,不过今天来了个漂亮的小妹妹,元战竟然也有了些表现意识,乖乖地坐好了。 元景跟元战道:“这是你二妹妹,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 元战笑弯了眼睛:“二妹,我叫元战,你以后就喊我大哥吧。” 宛桃也投桃报李,朝他笑笑:“大哥。” 元战的态度让她感觉很舒服。 元琪气得鼻子都歪了,说好站在自己这边的呢,说好自己是最漂亮的妹妹呢?她拼命地给元战使眼色,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元琪独自生闷气去了。 元庭是云州刺史,整个云州,仅仅是通州城,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元家的动向,虽然这次寿宴并未大办,还是有许多人闻讯赶来,整个元府忙翻了天。 小辈们都待在后院里,等到前面宴席结束,才会给元庭献上寿礼。 于是几个孩子闲着没事干,都去花园里玩。 这后面花园是私苑,一般客人不会往这边来的,即便如此,元景还是有些不放心。 在元景看来,宛桃容貌出众,性子天真,元琪又看她不顺眼。自己要忙前面的事情,不能一直看着她,就只好瞧了一眼让自己无比糟心的儿子,拍拍他的肩膀,温柔道: “今天宛桃就交给你照看了,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就扒了你的皮。” 元战心想,要你在这里瞎操心。 宛桃确实跟元战很谈得来,本来她以为这个是投缘,一个时辰过后,她总算明白,元战这明显就是个话痨。 “二妹,你住的地方漂亮不?” “二妹,听说你有个弟弟,怎么不一块带来玩啊?” “你这个簪子好漂亮,琪儿有一只一样的,但她戴上就很丑,还不许别人说。” “二妹,我可以叫你桃儿吗?” “我的那个教书先生可凶了,动不动就打我板子,我真是讨厌他,你上的女学,那里的女夫子凶不凶啊?” …… 宛桃脸上的笑容快绷不住了,倒了一杯茶给他:“大哥,你渴不渴呀?喝点水吧。” 元战挠挠头:“我不渴啊。” 但这是宛桃倒给他的,他就乐呵呵地接过来,喝了两口:“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听说那个屏风是你娘绣的,她怎么那么厉害啊,你跟我说说,那是怎么用线绣出来的,我怎么都搞不明白呢?” 宛桃:“……大哥,我饿了,这有没有吃的啊?” 元战想了想:“元琪的小厨房里整天都有点心。” 宛桃一脸渴望:“那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拿点点心过来,我先填填肚子。” 元战的心都快萌化了,拍拍胸脯:“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拿点来,可别乱走啊。” 宛桃保持着乖巧的微笑,一直等元战的背影消失,她才松了口气,赶紧起身溜了。 大哥对不住了,我想先喘口气。 元家的花园设计得很是精致,曲水流觞,小凉亭小假山,每一处都很别致,细细地听,还能听到鸟儿的轻鸣。 越是往里面走,草木越是繁茂,各色花儿开得艳丽而自由。 章节目录 第271章 初次相遇 宛桃第一次来元府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出去,哪里有心思去欣赏元府的景色。 渐渐远离人声,宛桃心情更愉快了。 走至一处小桥,这里有个小池塘,上面架着一座小木桥,宛桃提起裙子走上去,池塘里的浅红的荷花依着墨绿的荷叶,这景色极美,不过宛桃在欣赏之余还想着,再迟些来就好了,到时候就有新鲜的莲蓬吃了。 池塘里还游着小鱼儿,宛桃趴在木桥上,探着身子去看。 耳边冷不丁响起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这样不怕掉进去吗?” 宛桃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一头往池塘里扎去。 池塘看着美,里面那可都是淤泥啊,这下可完了,不仅她完了,元战也得被元景扒一层皮,大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嫌你唠叨的……这下丢大人了,回去可怎么解释啊…… 很难想象,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宛桃居然想了这么多东西。 在千钧一发之际,腰间忽然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把把她捞了上去。 宛桃吓得腿都软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靠着木桥瘫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又是那个声音。 宛桃抬起头,愣住了。 正好是逆着光的角度,少年的脸庞还有些稚嫩,俊秀的眉眼,担忧愧疚的表情,被风轻轻拂起的他的衣角。 后来很久很久,她都能清晰地记得这个场景,多年以后无数次午夜梦回,她从梦中醒来,呆呆地看窗外的月亮很久。 她曾深恨自己在八岁的这个夏天,为了摆脱元战,走到这里,遇到了他。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宛桃不知道该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回答,只是多年以后,她想起那时的一幕幕,内心仍旧会记得他的温柔。 见宛桃盯着他愣住了,少年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妹妹,你没事吧?” 宛桃这才反应过来,只是腿脚都吓软了,一时起不来。 她淡定地道:“我没事,就是走累了,我先坐着歇会。” 少年一笑,朝她伸出手。 宛桃觉得脸颊有些烫,还是乖乖地把手交给他。 少年把宛桃拉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都怪我,吓着你了。” 宛桃点头:“是啊,都怪你,我在那站得好好的,要不是你忽然吓了我一下,我也不能脚滑。” 少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宛桃不满地看他:“你笑什么。” 少年笑道:“你不是应该说,没关系,这也不能怪你,我也不该做那么危险的动作的吗?” 他眼里都是笑意,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倒是挺好玩的。 宛桃摊手:“本来就怪你。” 这倒是无法反驳了。 “不过这里确实挺漂亮的。”少年扶着小木桥若有所思,回头道:“我叫赵奕然,你呢?” 宛桃站在他旁边,也扶着小木桥:“我叫林宛桃。” 赵奕然眨眨眼睛:“你不是这家的小姐吗?” 这个问题就比较难解释了。 宛桃含糊其辞:“算是吧。” 赵奕然瞧了瞧她,小姑娘的侧脸很精致,在阳光下,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映出了影子。 他听出了这几个字里面大概是有故事的,但最终忍了下去,没有再追问。 章节目录 第272章 大哥的废话 宛桃托着腮问他:“你也是通州城的吗?” 赵奕然笑道:“我不是通州城的,我是从京师府特意赶过来的,我太奶奶跟元家老太太是手帕交,关系很好,我爷爷跟元刺史关系也很好,他也想来的,但是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就让我爹来了,我也就跟着一块来给元刺史拜寿。” 多么久远的关系啊。 宛桃想了想:“那你可以跟大哥培养感情,这两家不就成世交了吗。” 赵奕然忽然压低声音:“你不觉得,元战太啰嗦了嘛。” 他爷爷也这么想,想让他去跟元战熟悉熟悉,但赵奕然坚持了几次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元战实在是个话痨,比他祖母还能说。 宛桃终于找到跟他的共同语言,也压低声音:“是啊,大哥的废话是多了那么一点。” 又觉得大哥对自己那么好,这么说他似乎不妥,还补充道:“但这不影响他是个很好的人。” 赵奕然只跟元战接触了几次,除了感觉他话多,也没觉得他是个多好的人,但既然宛桃这么说了,他就给面子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他挺好的。” 宛桃忽然感觉脚脖子的地方有些疼,她试着抬脚走了走,果然疼得她龇牙咧嘴。 赵奕然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脚崴了?” 宛桃嘴硬:“没事,就是擦伤了一点。” 赵奕然点头:“那你走几步给我看看。” 宛桃赌气抬脚想走的,抬起脚却没有勇气放下去。 赵奕然了然一笑:“脚崴了就崴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背你回去吧。” 古代不是男女七岁就不同席了吗?宛桃想着,自己这都八岁了,这个赵奕然估计有十几岁了,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她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赵奕然已经在她面前蹲下了:“你是元战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刚才本来就是我的过失,我背你回去就当是道歉了。” 赵奕然是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清爽的少年,此刻,他的深蓝色直坠搭在了地上,却半点也没在意,扭头过真诚地看着宛桃:“上来吧。” 宛桃脑子还没考虑清楚,就先爬到他背上了。 他看起来瘦弱,肩膀却很宽,走得也很稳,反正宛桃就觉得被背得很舒服,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没有旁的人,她也放飞自我,完全靠在赵奕然身上,一晃一晃得感觉都要睡着了。 鼻翼间一股清香的味道,不知道是这园子里的花香,还是赵奕然身上的清香。 这般恬静美好的感觉被一声怒吼打破。 元战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屁颠屁颠地溜到了元琪的厨房给宛桃偷点心,要知道,元琪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点心,看得比命根子还重,他记得自己以前吃过元琪一块豌豆糕,结果她追着自己打了五天。 元战简直是冒着生命危险偷出来一盘绿豆糕,他都快被自己的壮举给感动哭了。 结果他带着点心去找宛桃的时候,宛桃已经不在石桌那里了。 元战在附近找了半天,越找越焦急,抓了无数个下人问,也都没有半点线索。 想起元景的威胁,元战冒了些冷汗。 章节目录 第273章 揍了一拳 宛桃那么一个漂亮乖巧的小姑娘,今天府里人多眼杂的,万一被拐跑了呢?这府里这么多池塘,万一她掉进去了,旁边正好没人呢? 元战越想越急,要是宛桃出了什么事,别说元景了,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正想赶紧去找太奶奶,结果忽然看见一个男子背着宛桃走出来了。 元战一愣,顿时勃然大怒:“你是谁啊,你快点把我妹妹放下来!” 赵奕然还没反应过来,元战就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一拳头揍在了他的鼻子上。 赵奕然清秀白皙的下巴上顿时流了两道鼻血。 宛桃惊呆了。 其实元战也惊呆了,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赵奕然,结果一个没准头,拳头挥到人家鼻子上了。 但事已至此,他只好虚张声势,把宛桃抱了下来:“这是谁啊?有没有欺负你?” 宛桃目瞪口呆,一边拿帕子给他止血,一边焦急道:“大哥,这是赵奕然,他说跟你认识的,你打他干什么啊?” 赵奕然?元战脑子有些懵,再仔细一看,这人可不是长得有些熟悉嘛。 元战有些心虚“这么多年不见了,我都认不出来了,那个……”他还有那么一点侥幸心理,“你爹是朝中兵部尚书赵大人吗?” 赵奕然被元战一拳揍得天旋地转,鼻子火辣辣地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元景跟兵部尚书赵霖正一边散步一边叙旧。 两家从老太太那带关系就很好,到了他们这里,虽然略有生疏,但还是会互相走动,只是两个大男人,而且一个是国之栋梁,一个是纨绔子弟,在一起真的没啥共同语言。 况且赵霖这个人真的太正经了,元景特意准备了几件好玩的事情跟他说,结果赵霖听了之后沉思片刻,就开始给他分析这其中蕴含的治国治民的道理。 元景被堵得胸口欧有些痛。 东拉西扯总算不至于冷场,元景一边艰难地应付一边特意往这边走,希望能遇到几个孩子,化解一下他们之间那股尴尬气息。 结果老远地就看见宛桃,元战和赵奕然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啥。 元景笑着指指他们:“看来咱们的孩子也能玩到一起去,你看他们玩得多开心。”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自己儿子把别人儿子给揍了。 静心堂里。 元庭的脸比锅底还黑。 元战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站着。 赵奕然鼻子里塞了白纱布,上面还沾了点血,清清秀秀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滑稽。 元景偷偷瞧瞧元庭,开始叉着腰数落元战,表明自己的立场:“你怎么回事,让你去看着妹妹们,你怎么把奕然给揍了?” 元战讪讪道:“我以为他欺负我妹妹呢……” 元景气极:“你问也不问一声,怎么这么冲动,一点也不像我儿子!” 元庭脸更黑了,像你还得了? 不过这种场景显然不适合教育元景。 他很是歉意地看向赵霖:“我看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吧,” 赵霖大喇喇地一摆手:“没事,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小孩子在一起玩难免的,再说,这也是奕然做得不对,随便去背人家家小姑娘,不被人家大哥揍才怪。” 章节目录 第274章 伤药 今天是元庭的寿宴,叫大夫来就不大合规矩了。 宛桃一直努力装成透明人,这事情等于是因她而起,谁知道就让赵奕然背她一下,居然被这么多人知道了,这要较真起来可不好解释啊。 元景照元战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你还愣着干嘛,快去给奕然道歉!” 元战磨磨蹭蹭地去了,小声嘟囔:“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妹妹脚崴了,这次算我欠你一次,以后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提,以后你就是我兄弟!” 元景听了,心里还有些欣慰,儿子这倒是敢作敢当,有江湖义气。 元庭脑袋上的青筋直抽抽,这孩子最近怕是又偷看行走江湖的话本子了。 但赵霖都不追究了,元庭总不能还不依不饶的,等寿宴结束了,关起门再来好好教训。 寿宴开始了,赵奕然负着伤自然不能去前面,元战也主动留了下来,元景表面上痛惜自己教子无方,其实心里却挺美滋滋的。 元战是第一次见到宛桃,都知道保护她了,还挺有个当哥哥的样儿。这样,他就放心地让元战看着宛桃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哼着小曲儿,跟五大三粗的赵霖一块走了。 宛桃想,大人们都走了,自己要不要上去套套近乎?赵奕然这可真算是无妄之灾。 不过他会不会被打生气了不愿意搭理自己啊,那到时候多丢人啊。 赵奕然扶着鼻子上的纱布,看着宛桃,她满脸纠结的样子,莫名想让他想到了家里那只毛发蓬松,体态浑圆的胖猫。 它被自己捉住偷吃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纠结。 只不过这个小姑娘比胖猫还要可爱。 他想了半天,问了句:“脚还疼吗?” 宛桃茫然抬头:“什么?” 赵奕然瞧了一眼她脚上的纱布。 宛桃这才意识到,想说不疼的,但说出口之前又变了想法,他现在估计还疼着呢,自己要说不疼了,他肯定心里不平衡。 于是宛桃苦着脸:“还疼呢。” 赵奕然去翻自己的荷包,他的荷包跟他的长衫一样,都是墨绿色的,连花纹都很相称。 他从荷包里翻出一个白瓷的小瓶子,递给宛桃:“这是伤药,对扭伤,碰伤之类的淤伤特别有用,你回去一天敷一次,很快就能好了,而且味道一点也不难闻,抹上了之后几天都带着香味。” 宛桃有些受宠若惊,他被揍了还能想着自己,原本以为他不摆脸色就不错的了。 她接过来,心里有些感动:“谢谢奕然哥哥。” 旁边传来一声很刻意的咳嗽声,宛桃一瞧,元战凑上来道:“奕然啊,我们都这么没见了,其实我早就想你了,这次见面,我们正好好好叙叙旧,那就别耽误时间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叙吧。” 当着自己的面,赵奕然又是送东西又是关心的,让元战很警觉。 赵奕然:“……你分明都不认识我了。” “那是哪里的话。”元战咳了一声,“我只是当时太激动了没注意,你可不知道啊,弟弟妹妹的什么最让人操心了,宛桃对府里情况也不熟悉,我那不是怕她被人欺负了吗?” 章节目录 第275章 奕然哥哥 赵奕然笑:“你是个好哥哥。” 元战心里得意,但还是摆摆手:“哪里,我就是个普通的哥哥。” 宛桃托着腮:“大哥,我饿了。” 元战警觉地回头瞧了她一眼,目光带了点威胁:“你说什么?” 宛桃是真饿了,在元府转了一上午,还经历了这么些尴尬的事情。 但对上元战的眼神,她就忽然想起来自己不久之前,用这个借口偷偷溜了的事情。 宛桃心虚:“我真饿了。” 元战吸取了教训,叫了个丫鬟去拿吃的过来,自己则坐在他们俩旁边看着。 这份宁静很快被一个高嗓门打破:“大哥!谁让你去偷我的东西吃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接着就蹬蹬蹬地跑进来一个穿一身火红衣服的姑娘。 元战的笑容慢慢僵硬。 元琪真的要气炸了,那盘绿豆糕做工复杂,用料极讲究,做一盘出来都要上十两银子,元家即便有钱,代氏也不让她这么挥霍,基本上三四天才能吃一次。 刚出锅的时候她嫌烫嘴,就放在厨房里冷了一会儿。 等她美滋滋地去吃的时候,绿豆糕居然整盘的都不见了。 除了元战,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干出来这种事! 她气势汹汹地扑上来:“是不是你拿的?你吃进去了吗?给我吐出来!” 元战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琪儿,这有客人呢,你这跟个疯婆娘似的,被别人看到了,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元琪这时候才注意到赵奕然。 赵奕然朝她礼貌地笑笑。 元琪瞪大了眼睛,愣了几秒钟。 元琪对赵奕然还有一点映象,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当时赵奕然就是那些普通的大哥哥中的一员,没什么特别的。 但时光把他雕琢得如此温润,元琪说不上来,但是觉得好像有些地方就是不一样了。 他鼻子里还塞着纱布,还得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动作防止继续流血,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半点影响他的俊秀。 相反,那碍眼的纱布到了他脸上,就成了点缀,只能衬托出他的气质非凡。 元琪张牙舞爪的狰狞表情忽然温柔下来,略带羞涩地向赵奕然问好:“赵哥哥,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让你看笑话了。” 赵奕然摇头:“无妨。” 元战目瞪口呆。 他跟元琪从小打到大,几乎没消停过,可从来没看过元琪这副样子啊。 她向赵奕然走近了几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鼻子:“赵哥哥,你这鼻子是怎么回事?磕到哪里去了吗?” 赵奕然看看元战:“元弟不小心打的,都是误会。” 元琪瞪着元战,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大哥,你怎么回事,你怎么那么不靠谱,偷吃我的东西就算了,居然还打赵哥哥!” 元战看向别处,装作没听到。 元琪气得一跺脚,不睬他了,转而对赵奕然问长问短的:“我那有上好的伤药,你跟我一块去吧,我给你敷上一点。” 赵奕然笑道:“谢谢你的好意,已经处理包扎过了。” 元琪凑过去,兴致勃勃地建议:“那赵哥哥去我们院子里休息吧,那里有客房,打扫得很干净。” 章节目录 第276章 惯坏了的元琪 赵奕然表示自己就在这里休息就好了。 元琪不满,伸手去拽他的衣服,赵奕然眼中的笑意淡了点,他其实很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 “元小姐,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拉扯我还是不太好,等会元爷爷看到得说你了。” 宛桃咬了一口点心,忍不住偏过头看他。 赵奕然现在说得一本正经的,背自己的时候咋没考虑到。 她跟元琪也差不多大啊。 元琪有些讪讪的,一回头,注意到了旁边的宛桃,她正靠在椅子上吃点心,包扎了纱布的脚一晃一晃的,好像十分悠然自得。 元琪叉着腰:“喂,你那脚怎么回事?赵哥哥受伤跟你有关系吗?” 宛桃不紧不慢地又咬了一口:“有那么一点关系吧。” 元琪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一个乡下野丫头,也配做元家的小姐?” “元琪!”元战的声音陡然严厉。 元琪愣了一下,元战其实很宠爱妹妹,让着她的时候居多,也几乎没有这么吼过她。 元琪的眼泪一下就飚出来了:“臭元战!我说的不对吗?你凭什么吼我!” 元战有些伤脑筋,琪儿这真是被惯坏了。 元琪哭着跑出去了。 元战往外面看了一眼,见元琪的两个丫鬟都紧紧地跟着,知道没啥事,就凑到宛桃身边:“她被惯坏了,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不知道比她漂亮多少,琪儿一见到你就有敌意,其实就是看你长得漂亮,她心里不舒服。” 元战还知道来安慰她。 宛桃塞了一块点心在他手里,眼睛笑得弯弯的:“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元战小心翼翼地瞧着宛桃的神色,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勉强装出来的。 赵奕然捂着鼻子,若有所思,忽然笑道:“宛桃,我鼻子被元弟打了,这件事情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可能要在元家待几天了,这几天,你每天都来陪我说话成吗?” 元战警觉地看着他:“让我妹妹去陪你做什么,我陪你说话不就成了。” 赵奕然指指自己:“我被你一拳头打得头晕脑胀的,现在看见你就有阴影,不然等我好了,咱们再叙吧。” 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元战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宛桃去哪,我就去哪,我们俩感情好,整天都待在一块。” 宛桃:“……”大哥啊,我们好像今天才认识吧。 但瞧着元战威胁的目光,宛桃很给面子的点头,末了还是忍不住提醒:“那什么,我今天晚上就回家去了,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 元战惊奇:“今天就回去了?爹不是说要接你过来住几天的吗?” 宛桃摊手:“那你一定是听错了。” 她今天要是再被扣住,林大树估计就拎着一把斧头来砸门了。 元战没好气地看了赵奕然一眼:“听见了吧?我妹妹没空陪你说话。” 赵奕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风轻云淡。 等外面的寿宴结束,元庭送走了前来拜寿的权贵,孩子们才聚到了仁德堂里,给元庭献上寿礼,热热闹闹地挤了一个屋子的。 章节目录 第277章 劲松贺寿 先是元嫣,她送了几卷手抄的经书,元庭翻开看了看,忍不住摸着胡子道:“嫣儿,这是不是你送给你祖母,抄剩下的?” 元嫣瞪眼:“爹,你这是怎么说话的,这是我辛苦了一个月专门给您抄的,跟祖母那个不一样。” 老太太坐在上首笑得合不拢嘴:“你看你爹,居然还跟我一个老太婆吃醋,这么多晚辈都看着呢。” 元庭笑道:“我不是看送给您的那几本都是金线封着的,一对比,我这个就寒酸了许多嘛。” 元嫣无奈道:“爹,你不就喜欢玄色吗?你要是喜欢金线,我等会再绕点上去不就行了。” 几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然后是元景和元昕两兄弟,元景送了特意寻来的四方墨,元昕送的是紫灰狼毫,都是很珍贵难得的文房四宝之一。 元庭破天荒夸奖了他们一人一句。 甚少被夸奖的元景顿时觉得胸中豪气万丈,得意地看了元昕一眼。 元昕朝他一笑,笑意未达到眼底。 宛桃注意到了元昕。 他是元景的庶弟,同元景长得并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据说是更像他的姨娘,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是在笑着的,宛桃却感受到了他视线里带的冰冷。 估计是个狠角色,宛桃托着腮想。 元琪送了一个自己绣的荷包,元庭眼神复杂地看着荷包上绣的小鸭子和小鸡仔,然后夸她:“琪儿的绣艺越来越精湛了。” 元琪得意地瞟了宛桃一眼:“我这是用了几个月时间给爷爷绣的。”她补充道,“爷爷可要天天戴在身上啊。” 元庭的笑容僵硬了些:“爷爷一定戴着。” 元珠也送给元庭一个荷包,跟元琪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就是针脚更歪歪扭扭,只有对比着元琪那个,才能看出来那是个小鸭子。 元珠羞涩一笑:“爷爷,这是我绣的,你也要戴着。” 元庭摸摸她的脑袋:“珠儿有心了,爷爷一定也戴着。” 他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荷包,再看看自己腰间那个藏青色的,嘴角抽了抽。 元战送给元庭一本厚厚的习字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爷爷,我知道最近是您的生辰,所以最近很乖,都没有惹先生生气,习字也勤快了。” 元庭想起昨天先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过来哭诉,说自己实在教不了元战了。 他笑着将字帖接过来,翻了翻,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想想今天是个高兴日子,还是不要教训他了,等过了今天再说,于是他慈爱地摸摸元战的脑袋:“你做得很好,很有进步。” 元战羞涩一笑。 轮到宛桃了。 元景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宛桃捧着扎着红色绸子的画,声音响亮清甜:“孙女同爹一起去找到了许墨庵先生的劲松贺寿图,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元庭的眼睛瞪圆了:“许墨庵?劲松贺寿图?是真迹吗?” 等不及宛桃送上去,他就跑过来将画接过去,轻轻地展开。 他最爱许墨庵的画,研读过不少他的书和真迹,在鉴别真假上面也有一定的造诣,许墨庵行踪不定,性子怪癖,留下的真迹极少,大部分都是仿造的。 章节目录 第278章 操心的老大哥 大约研究了一刻钟,元庭激动得满面红光:“是真迹,是真迹,宛桃啊,你真了不起,这副画我垂涎不知道多久了,你可真是爷爷的小福星!” 见元庭高兴成这样,宛桃有些咂舌,跟着一起笑:“爷爷高兴就好。” 元琪目瞪口呆。 本来以为宛桃是个乡下丫头,没啥见识,更没银子,肯定要出丑的了,结果她伸手就拿出了让爷爷这么激动的东西,风头都被她给抢了。 她气得不得了,跟代氏嘟囔:“娘,你看那个野丫头!” 代氏看着宛桃和元景,目光幽深起来。 元景对宛桃倒是挺上心的,还陪她去挑画,也没见他对琪儿和珠儿这样,就是不知道,他对那个野丫头的娘,是不是也一样的上心。 赵奕然的鼻子已经不流血了,只是鼻子旁边还有些红肿,尽管如此,也没能影响他的俊美。 他送上的是一副千鹤朝岁图。 是画艺精湛,寓意美好的一幅画。 元庭也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这画上面的落款让他有些困惑:“这是哪个名家的真迹?” 赵奕然恭敬地行了一礼:“是晚辈自己画的,献丑了。” 元庭一阵惊讶,再仔细瞧一眼那幅画,看向赵奕然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欣赏:“你小小年纪在画作上已经有此成就,以后定将前途不可限量。” 赵奕然笑道:“元爷爷谬赞了,只要您不嫌弃就好。” 元庭看看赵奕然,再看看自己那个整天只知道傻乐呵的孙子,和他鬼画符一样的字帖,心里苦啊。 元景不成器也就算了,元战也这么迷糊,幸好赵老头没跟着一起来,要不然自己这可怎么抬得起头来。 看来他的管教还是送了点,元庭已经在考虑给元战多请个教书先生了。 寿宴结束,眼看着天色要黑了,宛桃就一蹦一蹦地跑去提醒元景:“现在该送我回家了吧,我跟娘说好是这个时候回去的。” 元景心里有些不情愿。 但是他总不能把宛桃扣下了,只能建议:“要不然用了晚饭再回去吧。“ 宛桃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一直到现在,她可没少吃东西。 “不吃晚饭了,现在就送我回去吧。” 元景没办法,只好带着宛桃去跟元庭和老太太告别。 元战挺舍不得宛桃的,跟在后面问:“你什么时候再来玩啊?” 没啥大事她才不会往这跑呢。 但宛桃想了想,跟他说:“我没事就过来找你玩。” 元战不放心地嘱咐她:“你是一个小姑娘,平时离你们附近的男孩子远一点,知道吗?”他目光不善地瞧瞧旁边的赵奕然,举例道:“就像他这样的,你表面上看他好像对你特别好,其实心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呢,离他们远点,可不要被骗了。” 宛桃眨眨眼,含着笑意:“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啊?” “就是,就是……”元战“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就听我的,一定记住了,知道吗?” 宛桃见他急了,憋住心里想笑的冲动,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操心的老大哥这才得到了一丝安慰。 章节目录 第279章 休息一天好了 赵奕然走过来:“宛桃,我给你的伤药你要记得用,很快就能好了。” 他不说,宛桃都快忘了自己脚腕受伤的事情了。 她笑着跟赵奕然道别:“谢谢奕然哥哥,我记住了。” 晚霞底下,看着元景牵着宛桃往马车走的样子,赵奕然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虽然知道于理不合,但是他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就连自己的妹妹,他也没怎么背过她,却在遇到宛桃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那么自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有些残余的疼痛。 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林大树每隔一刻钟就要出去看看,再进来嘟囔道:“怎么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杜氏把菜摆到桌子上,道:“这还早呢,你急什么。” 林大树不满:“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元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氏尝了一下自己做的西红柿鸡蛋汤,觉得味道恰到好处,很是满意:“你别瞎操心了,等会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元景扶着宛桃进来,心里有些忐忑。 林大树迎上去一看,宛桃脚上缠了纱布,这还得了,他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元景有些心虚。 宛桃笑道:“没事,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扭了一下脚,就肿了一点,现在都感觉不到疼了。” 林大树心疼得不得了,上前把宛桃接了过来。 元景手里一空,心里也莫名地一空。 他今天喝了点酒,本来想着把宛桃送回家就赶紧回去洗洗睡了,结果瞥见那一桌菜,鼻翼间都是菜的香味,他就迈不动步子了。 他本来没胃口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个汤一定很好喝,喝下去应该会很舒服。 宛桃见他脚步有些迟疑,便问:“元叔叔,要不然留下来吃饭吧。” 元景笑道:“那怎么好意思。”然后又为难道,“既然你说了,我就留下来吃顿饭吧” 元景吃饱喝足了才回去的。 林大树把她脚上的纱布解开,脚腕处红肿了一块,他心疼地嘟囔:“那么大个元府,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宛桃掏出来好几瓶伤药。 其中三瓶是元景从元府拿的,另外一瓶是赵奕然给的,白色的瓷瓶泛着淡淡的光泽。 宛桃莫名想起赵奕然的笑来,他生得俊秀,笑起来很温柔。 林大树随便挑了一瓶,正准备帮她抹药,宛桃却指指那个白色瓷瓶的:“用这个吧,据说这个很香。” 林大树无所谓,就换成了那瓶。 伤药的效果确实很好。 宛桃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脚腕不疼了,消肿了不少,也能行动自如了。 宛晨正在收拾自己的包,一看宛桃走得好好的,立刻蹬蹬蹬跑到厨房跟杜氏举报:“娘,姐姐脚不疼了,不用休息一天,今天就能去女学了!” 宛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个臭小子! 见杜氏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她,宛桃反应极快,立刻又一瘸一拐的,杜氏哭笑不得:“行了,都给你请过假了,就休息一天吧。” 章节目录 第280章 怎么回事 宛桃威胁地瞪了宛晨一眼,还敢告状,你给我等着,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宛晨的脸垮了下来,早知道这样就不告密了,不仅没能让姐姐去上学,自己还吃了大亏。 杜氏亲自送了宛晨去私塾之后,俩人一个绣花,一个看书,庭院里的那棵桂花树上面停着小喜鹊,不时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时光显得清闲而悠然。 临近中午的时候,杜氏正琢磨着做什么菜呢,忽然响起了朱大婶的大嗓门:“清容,你的侄子侄女来了!” 杜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菊站在门口,紧张地攥着衣角,生怕迎上的是杜氏的冷脸。 林竹从来没走那么远的路,他没有姐姐心里想得多,见杜氏迎出来,就朝她奔去:“三婶!” 一个头上裹着小碎花的黑炭球朝自己冲了过来。 杜氏强忍住跑开的冲动,伸手把林竹揽在了怀里:“你们是自己来的吗?” 杜氏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嫌弃他们,没有摆冷脸。 林菊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 他们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一上午了,林菊之前从来没来过桃李村,这一路上都是问人过来的,但林家才刚刚搬来,林菊到处问人家林大树家在哪,被问的人都是一脸茫然,摆摆手跟她说自己不认识什么林大树。 最后是碰巧遇到朱大婶才得救的。 朱大婶一边嗑瓜子一边数落他们:“我说你们俩也真是胆大,那么远的路就自己找来了,也不怕遇到什么人贩子啥的。” 林竹狼吞虎咽地扒着饭,含糊不清地回答:“反正我奶奶说了,我这样的,送给人家都没人要。” “谁说你了。”朱大婶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姐。” 林菊捧着碗,忽然眼圈就红了,簌簌地往下掉眼泪。 把朱大婶吓得手忙脚乱的:“哎呀你这丫头,你怎么回事,怎么说哭就哭啊。” 杜氏正好端着一盘菜进来,见林菊哭得一抽一抽的,知道估计这俩是遇到啥大事了,她放下盘子,擦干净手上的水,道:“菊子,家里出什么事了?你先说。” 林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娘要把我卖了!” 杜氏愣住了。 听林菊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杜氏只觉得心头窝了一股火,她知道秦氏不是什么负责的娘,但从没想过她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林菊去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就为了那点彩礼钱,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朱大婶瓜子也不嗑了,直叹气:“你这孩子可真是命苦,在家里干最多的活,到后来还是这个下场,你那娘可真是蛇蝎心肠。” 都是做父母的,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捧在心尖上宠,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秦氏的想法的。 林菊抽噎着,忽然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杜氏面前,哀求:“三婶,我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您,您能不能帮帮我,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富商,我求求您了!” 杜氏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她:“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你跪什么,赶紧起来!” 林菊哭得喘不过来气。 林竹茫然地看着林菊,嘴里塞着饭,都忘了嚼了。 章节目录 第281章 想办法 宛桃推了他一把:“快去把大姐扶起来!” 林竹放下碗筷就去拉林菊,他力气已经很大了,又长得壮,林竹一下就把林菊拽了起来,按到板凳上。 杜氏有些生气:“让你说就好好说,你跪什么,我说了不帮你了吗?” 林菊垂着头小声啜泣,她真是怕,若是杜氏不帮她,她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杜氏也算是看着林菊长大的,深知道这个姑娘有多不容易,若是林菊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她也不忍心。 看着她这样,杜氏叹了口气:“你先把饭吃了,我去宛桃舅舅那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宛桃为杜清敏赢得了一个机会,杜清敏也不负众望,与元庭对答如流,元庭摸着胡子,眼里都是欣赏。 自那之后,他就成了元庭身边的助手,虽然还没有正经职位,但随着元庭对他越来越满意,做官那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最近杜家因为杜清敏这事,都喜气洋洋的。 见杜氏和宛桃,宛晨一起过来了,孙氏眉开眼笑:“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让明儿去叫你们呢,我今天下厨做了赤豆酒酿,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孙氏做菜,做点心都很精致,味道都特别好,这赤豆酒酿非常费事,光是准备就要个三天左右,孙氏一早起来忙道现在,酒酿终于出锅了。 满院子都弥漫着酒酿的香气。 杜氏瞧了一眼锅:“等会再说吧,我有点事情想问你们。” 杜清敏听杜氏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思了片刻,问:“林菊没有记错吗?那个富商真的姓元?” 宛桃道:“大姐就是这么说的。”她顿了一下,道,“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个富商瞎说的。” 孙氏气不打一处来:“这秦氏究竟是怎么回事,果然是个狠人,对自己的女儿都下得了手。” 光是这么讨论也讨论不出个什么结果来,杜氏跟杜清敏道:“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虽然跟老大家已经分家了,论理来说不该管这事,但孩子千辛万苦找来了,要说就不管她,我还真狠不下去这个心。” 杜清敏想了一下,道:“既然说是跟老师有关,那我就去问问老师吧,若是那家伙确实姓元,仗着老师的名义横行霸道,败坏元大人的名声,元大人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若他是招摇撞骗的,那后果就更严重了。” 杜清敏心里清楚,元庭是个有鸿鹄之志的人,绝对不会只满足于云州刺史的位置,既然如此,百姓对他的风评也很重要。 他不会让一颗莫名其妙的老鼠屎给自己抹黑的。 郑氏在一旁听着,有些不悦:“清容,你都从那家里分出来了,还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那人万一真是元大人的亲戚呢?万一他做的事情元大人心里都清楚,就是不说呢,清敏就这么去揭穿了,那元大人万一生气,以后不管清敏了可怎么好?” 杜清敏一边穿鞋,一边斜了他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就不要瞎说。” 郑氏越发生气:“我怎么就不懂了?清容你来说说,我说得到底对不对?” 章节目录 第282章 解决 “你因为这种事情给清敏找麻烦,你究竟有没有为你哥哥想过?” 杜氏平静道:“现在大哥是元大人的学生,听说有人仗着元大人的名头在乡间为非作歹,如何不能告诉元大人?若元大人真的是默许了,自然会提醒大哥,大哥之所以得了元大人的赏识,不是因为借了宛桃的关系,是大哥自己的本事。他若像你说得这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大概也是不会入元大人的眼的。” 郑氏一噎,杜清敏有才能她也知道,只是中举这么多年毫无建树,让她心中也怀疑,这下好不容易借着宛桃的关系有了机会,她生怕杜清敏再掉下来。 万一元大人真是看在宛桃的面子上,才给了他这么个机会的呢?他要是不夹紧尾巴做人,惹了元大人不高兴了,以后还能有机会升上去吗? 孙氏开口了:“你别那么小家子气,等清敏问过情况之后,再看看怎么办。” 她心里也同情那个小姑娘,六十多岁啊,那比杜荣年龄都大了,而且家里还有数不清的小妾,而且还有花柳病,这简直就是火坑啊。 郑氏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杜清敏去了一下午,一屋子人都焦急地等着。 傍晚时分,杜清敏总算回来了,宛桃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酒酿,率先冲了出去:“舅舅,事情怎么样了?” 杜清敏眉眼是遮不住的光彩,看他这样子,就算没说话,宛桃也放下心来,事情八成很顺利。 杜清敏摸了摸宛桃的脑袋:“给舅舅盛一碗酒酿过来,想了一下午了。” 宛桃乐颠颠地跑去盛了。 在一家人的目光注视下,杜清敏开始不紧不慢地喝酒酿。 孙氏急得差点想照他脑门扇一巴掌:“你这孩子,倒是快说啊,元大人到底是怎么说的?” 杜清敏喝了几口,这才开口道:“元大人听说了之后,挺震惊的,找人去查,搞了半天,那就是那卖布坊的小商人,姓袁,嗯,就是上面土字头的那个袁,不是元大人那个姓。” 搞了半天是闹了一场乌龙,杜清敏原本以为事情够清楚了,但没想到还查出了点别的。那个富商曾经往元府送过几次布料,又仗着自己的姓跟元大人谐音,到处招摇撞骗,欺男霸女,强抢过不少良家女子,低价盘下旁人的铺子,多数受害的人见他如此猖狂,以为他背后真有刺史大人撑腰,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元大人气得当场摔了笔,让人把那个姓袁的押了过来,先投入大牢再说。之后元大人准备查清楚他都欺压霸占了哪些人的财产,将银子都补回去给那些受害的百姓。” 而且因为杜清敏是及时发现的人,元大人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杜清敏去做,以往他只能帮着元大人写写策论,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在元大人审理重要案件的时候在一边旁观,这还是元大人第一次把案件交给他去审查。 杜荣摸着胡子,用无比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果然像我们杜家的男儿,这算是为百姓除了一害啊。” 杜荣当时不在家,回来之后才得知了此事。 章节目录 第283章 如何挣脱 宛桃捧着脸,星星眼地看着杜清敏:“舅舅你真棒!” 杜清敏捏了捏她的鼻子:“舅舅有什么棒的,还不是都托了你的福。” 林菊一整个下午都坐立不安。 林竹靠在椅子上消食,觉得自己几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饱了,看林菊走来走去的,他开口道:“大姐,你别着急了,三婶说了要帮你,就肯定会帮的,你只管安心等她回来就是了。” 林菊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什么,那富商可是跟刺史大人有关系,就算三婶愿意帮我,也不一定就能成。” 现在她娘应该知道她跑出来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找过来,若是三婶不能解决这件事情,那她就要想办法逃到其它地方去。 可是,她是个弱女子,能去哪里呢?到外面就安全了吗? 林菊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在被一张大网网着,好像永远挣脱不出来。 好不容易盼到杜氏回来,林菊赶紧迎了上去,一起来的还有孙氏,林菊小的时候见过孙氏,只是这都多少年了,她也不怎么能记得清了。 林菊有些迷茫地看向杜氏。 杜氏笑道:“这是我娘,你跟着宛桃他们,叫外婆就行。” 林菊喊了声外婆,细声细语的,又迫不及待地看着杜氏,想知道结果。 宛桃伸手将林菊拉过来:“那个富商就是个骗子,他姓的那个袁不是刺史大人那个元字,不只是你,有好多人都被他骗了,现在刺史大人知道了,已经将那富商捉起来了,没事了,不会有人再逼你嫁给他了。” 林菊瞪大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这是她设想的所有结果中最好的一种了。 宛桃肯定地点点头:“没事了。” 林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这段时间,为了这件事情,林菊按捺下心头所有的恐慌和怯懦,逼着自己想办法,逼着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来求杜氏。 林菊了解秦氏,要是她坐以待毙,秦氏真能干出来把她捆一捆塞上花轿的事情。 晚上,林菊是跟宛桃一起睡的。 林菊和宛桃的关系一直也不算多亲密,以前没有一起睡过觉,在秦氏跟三房闹僵了之后,林菊对宛桃就更疏远了些。 除了这个,还有个更深层的原因,宛桃一向都是干净漂亮的,越长大出落得越动人,林菊每每看见她,再看看自己一身的泥灰,衣服上都是补丁,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让她无所遁形的自卑感。 她洗漱好之后,看着宛桃铺得干干净净的床,有些犹豫。 宛桃坐在桌子边,捧着书问她:“你怎么不上床啊?” 林菊扭过头,不安地绞着衣角:“我,我怕把床弄乱了,要不然,我,我睡地上行吗?” 宛桃哭笑不得:“床是用来睡觉的,又不是用来看的,你睡里面吧。”她把书合上,“我也要睡觉了。” 林菊这才有些不安地爬上床。 灯熄了,融融的月光照得窗台有几分明亮。 林菊呆呆地看着,半响,她小声地问:“宛桃,你睡了吗?” 宛桃翻了个身:“还没呢。” 为了让林菊不那么拘谨,她今天也早早地上床睡觉了,以往她都要看书到很晚的。 章节目录 第284章 康平坊 而且,她一个人睡惯了,旁边忽然多出一个有些陌生的人,她不习惯。 林菊也翻了个身:“我,我想跟你说说话。” 宛桃道:“你说吧。” 林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她说出来也好。 林菊顿了一下,小声道:“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她这么想,宛桃也理解,秦氏那样的,真的任谁也受不了,只是林菊是个女孩子,也到了快出嫁的年龄了,她又能去哪? 林菊接着道:“我想,现在倒是不用嫁给那个富商了,但是以后呢,娘遇到有人愿意出高一点的彩礼,肯定就会逼着我嫁。” 她哽咽道:“我不想被她给卖了,这辈子一直过着窝窝囊囊的日子。” 林菊一直唯唯诺诺的,宛桃一度认为这姑娘根本就没脾气,没追求,现在她好像看见了林菊身上另外一面。 宛桃枕着胳膊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林菊不用嫁人,也暂时脱离那个家庭呢? 她忽然想到了康平坊。 第二天,杜氏早早地起来做饭,就见宛桃打着哈欠进来了。 杜氏奇怪地看一眼外面,天色还早,以往这个小懒虫都是要赖床到太阳晒屁股的。 “你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 宛桃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揉揉眼睛:“昨天菊子姐哭了大半宿,我一直陪她说话来着。” 杜氏用围裙擦擦手,走过来:“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她还哭什么?” 宛桃道:“她是怕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毕竟大伯母那个人,向来什么都不顾的。” 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叹了口气:“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宛桃接着道:“我昨天晚上想了大半天,要不然去康平坊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找绣娘,他们不是一直想跟你签契来着吗?我看菊子姐绣艺进步了不少了,再历练历练应该就能独当一面了。” 杜氏想了想:“这,这倒也是个办法。” 杜氏想起那个康平坊就来气,要不是他们接了元景的生意,她至于阴差阳错又跟他见面吗?也不会惹出来之后的事情了。 但反正现在也没必要躲着元景了,能再合作就再合作吧,她心里还惦记着欠杜家的银子呢。 林家。 一大早起来,林菊和林竹都不见了踪影。 秦氏气得拎着林梅的耳朵直骂:“你大姐什么时候走的你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你个废物!” 林梅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但硬是一滴都没掉,扯着嗓子跟秦氏对骂:“我怎么知道?她自己要跑我怎么能拦得住?” 林老太靠在门槛上冷眼瞧了她们一眼,然后就悠然自得地回屋子里去了。 秦氏哭天抢地的:“这下可算是完了!” 结果,她心惊胆战地等了一天,张媒婆也没带着人来。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富商就是个骗子,已经被刺史大人抓起来了,家里散出了几十个小妾通房。 秦氏一时都不知道是难受好,还是庆幸好了。 康平坊。 看着阔别好几个月的杜氏,掌柜差一点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林夫人,您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让林老弟来一趟,我可都急坏了啊。” 章节目录 第285章 绣娘 “最近几个月不知道有多少人来问过您绣出来的帕子,还问能不能绣别的,我硬是一单都没敢接啊。” 想起那些送进门又被他送出去的银子,掌柜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杜氏淡淡一笑:“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没顾得上,倒是给掌柜添麻烦了。” 掌柜连忙道:“哪能谈得上什么麻烦,我就是想着,夫人能不能跟我们定个约定,隔一段时间来一次,要不然我这心里是真的没底。” 杜氏放下杯子,笑道:“我是不能与掌柜立约,以后也不再绣帕子了,只为康平坊绣些大件,屏风,绣画,吉服之类的,不过今天我来是想同掌柜的谈谈,我这个侄女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是个踏实肯干的孩子,她可以与你们立约,不知道康平坊意下如何?” 掌柜翻看了林菊带来的帕子,想了半天,抬头看了她一眼。 林菊手心里都冒汗了,看着掌柜,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林菊这孩子看着就是老实肯干,功底也不错,挺扎实的,比一般绣娘绣得是好不少,也能看出来杜氏教授的影子。 这等绣艺虽然还不错,但是不足以让掌柜心动。 掌柜考虑到的是以后,林菊年纪毕竟还不大,以后定然会进步,她若是肯同康平坊立约,没准真的能成为康平坊的一个机会。 而且,这样,也是通过她跟林夫人建立了一个桥梁,她是林夫人的侄女,林夫人肯定不会不管的,掌柜可真是被这几个月的经历搞怕了,这样,林夫人在做决定前起码会顾念顾念林菊,不会那么潇洒说走就走。 考虑了半天,掌柜把事情的利弊翻过来翻过去仔细地剖析了,发现自己不会吃亏,这才点头同意。 林菊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最终商定,康平坊供林菊吃住,林菊为康平坊绣帕子,绣扇面之类的,工钱每月一两银子。 走出康平坊,太阳暖融融地晒在她身上,林菊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她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宛桃笑道:“大姐,等你发了工钱要请我们吃饭啊。” 林菊握住宛桃的手,咬住嘴唇:“宛桃……”她又看看杜氏,“三婶,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我……” 她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一度以为这辈子就要那般庸庸碌碌了。 是宛桃和杜氏让她见识到了,原来女子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 她终于哭了出来:“我就是给你们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杜氏拍拍她的手:“说什么傻话呢,你以后在这里好好干,你三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看看你的情况,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林菊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点点头。 中午,一向胃口很好的林竹却扒拉着饭碗吃不下去饭了。 今天,杜氏就要带他们回去,将大致的情况跟林老太还有秦氏都说一声,林菊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是秦氏的女儿。 林菊在通州城里找了一份差事,那他就得接着回去,重复以前的生活。 章节目录 第286章 谈资 林竹不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再说,这次还没有大姐在他身边。 宛桃注意到了林竹的异样,他那张黑炭似的脸,显出几分忧愁的表情,还有些滑稽。 只不过这时候笑出来就太不厚道了。 宛桃咳了一声,正色道:“竹子哥,你怎么了?” 林竹见总算有人注意到了自己的忧愁,扒拉着饭半天没吃果然还是有效的,他便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想回去,我也想在通州城找份工。” 林大树瞧了他一眼:“你这娃娃才多大,做什么工?” 林竹挠了挠脑袋:“我啥都能干,我在家还刨地呢,力气可大了。” 其实这么大,在外面的客栈酒楼里做小二也不少见,还有一些木匠铁匠的学徒,只是日子苦了点,成天挨师父的骂,还不一定能吃饱。 林竹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能吃这份苦。 林大树在通州城认识的人不少,要想给他找一份学徒的工还是挺容易的,最终他受不住林竹的痴缠,去给他问了个铁匠学徒的工,林竹高兴得不得了,林大树却跟他强调:“这个必须要征得你爹娘的同意,他们要是不同意,你就乖乖呆在家里。” 他想着,大哥大嫂对儿子还是挺上心的,怕是不会想让儿子吃这份苦。 林竹却想着,他以后可以经常见到大姐,宛桃和宛晨了,管他什么苦呢,总不会比整天在田里刨地还苦吧。 就算是,他也不怕。 秦氏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好。 她差点把林菊卖了的那件事情已经传遍了依山村了,村里的大婶老太太一有空就聚在村头那棵大树底下,个个说得煞有其事,就跟自己都身临其中似的。 “哎,李婶子,你听说了吗?就林家那个大媳妇,要把林家那个菊子卖给那个富商做妾!” “早知道了,什么富商啊,就是个骗子,听说刺史大人把他家都给抄了,哎呦喂,那人六十多岁了,林家那大媳妇还真是狠得下心来啊。” 另一个老太太接过话来:“这算什么,你们都忘了她前面还找人去害她自己妯娌了?就是跟那个张寡妇一起,对对,就是那个张寡妇,也是那林大树家里头心善,要不然早把她抓大牢里去了。” 郑老太听着,也在一旁叹气:“钱大姐厉害了一辈子,找了个这样的儿媳妇,还真是家门不幸啊。” 她同林老太关系亲近,于是大家都向她打听消息,郑老太这几天成了八卦的中心,也算享受了一回万众瞩目的感觉。 远远地看着秦氏扛着大锄头过来了, 吐沫横飞的众人立刻停止讨论,齐刷刷地朝秦氏看去。 秦氏老远就觉得如芒在背,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等她好不容易走过去,便又听见背后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秦氏脸都青了。 等回到家,看见林菊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她陡然一愣。 林菊讪讪地喊了声:“娘。” 秦氏猛地抓起靠在旁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地就朝林菊打去:“你这个死丫头,你跑哪去了?有本事你别回来啊!还给你脸了是不是?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章节目录 第287章 太年轻了小伙子 听到院子里传来林菊的尖叫声,林大壮冷着脸出去了:“你发什么疯?你再打一下试试?” 秦氏累得气喘吁吁的,一听林大壮这么说,她也一脑袋火:“她是我生的,我打她怎么了?关你屁事!” 外面已经有闲来无事的老太太趴在墙头上看了。 林老太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还不快给我进来,真不嫌丢人的!” 秦氏翻着白眼进去了。 她瞧见林竹乖巧地坐着,又去拎他的耳朵:“你这个混小子跑哪去了?翅膀硬了?” 林竹疼得嗷嗷叫:“娘,娘你等等,我们还有事跟你说呢。” 等秦氏听说自己两个孩子都到通州城里找了份工,瞪大眼睛愣了半天。 她做了一辈子农村妇人,通州城对她来说就是另一个天地,她隐隐地觉得这是件好事,但又有一点说不清楚的忧虑。 林老太道:“这是好事,孩子们出去闯闯也好,那就这么定了吧。” 没费什么口舌,林菊和林竹就跑去收拾行李去了,当天就跟着林大树一家去了通州城。 他们走的时候,林梅站在门口看,眼睛里空洞洞的看不出情绪。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所有人抛弃了。 闲下来的时候,杜氏更喜欢做些各式各样的点心,豌豆黄,绿豆糕,玫瑰膏,凤梨好郎君,鸡蛋糕,山楂糕,宛桃和宛晨一下学,就像两只离弦的箭一样往家里冲,堪称两个学院跑得最快的学生。 宛桃抱着两只包,小短腿跑得飞快,还不忘气喘吁吁地回头跟宛桃讨价还价:“姐姐,你说话要算数,我要是先跑回家,你就让我先吃两个,而且,我昨天字帖没写完的事情,你不能跟娘说。” 宛桃不紧不慢地小跑着:“行啊,那还不简单,你只要能跑赢我,我就不说,而且今天我的那份让给你一半。” 宛晨跑得更快了,小胖腿都跑出幻影来了。 宛桃一直跟在他后面,直到宛晨的脚跨进门槛前一刻,她略微加快速度,冲到前面去了。 宛晨目瞪口呆,撅着小嘴,简直要哭出来了:“姐姐,你,你骗我……” 宛桃摊手:“我怎么是骗你的?你好好想想,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是不是你跑赢我才行,我这凭自己本事赢的,怎么就骗你了。” 宛晨愤慨:“你让我误以为你会让着我……” 宛桃狡黠地眨眨眼:“你都说了是误以为了。”她拍拍宛晨的肩膀,“你还是太年轻了,小子。” 当天,宛晨就被罚站了。 而且晚上还得趴在桌子上补写字帖,这还不算,为了惩罚,杜氏还给他加了几张。 于是小小的宛晨,明白了一个道理,姐姐这种生物绝对不能信! 第二天是休息日,宛晨因为昨晚上睡晚了,一直在补觉,宛桃早早地起来了,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做操,以前学的她差不多都忘光了,最近才意识到锻炼身体的重要性,于是,宛桃琢磨着好好想想这套操怎么做的,之后把这个教给宛晨他们。 当她正做到伸展运动的时候,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庞,许久没运动了,她都能感觉到自己骨头发出的轻微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288章 不容易 宛桃不经意间地一瞥,忽然见门口出现了一只玄色的鞋子。 她顺着那鞋子往上看,便见到一脸茫然的阿寻,他背着包袱,歪着脑袋瞧她:“你在做什么呢?” 宛桃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之所以没坐到地上,是因为阿寻迅速冲过来扶住了她,那速度快的,宛桃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腰间多了一股热度。 阿寻的脸慢慢地红了,不自然地别过脑袋:“你怎么一点也不小心,真是的。” 宛桃赶紧站好,瞪着他:“你一声不响地来了,我当然被吓了一跳。”宛桃往门外面看了一眼,见没有旁人,便笑,“你这次不会又是离家出走的吧。” 阿寻傲娇地别过脑袋不理她。 一别足有一年光景,阿寻脸上的婴儿肥退下去一些,显得比之前稍微成熟了那么点,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更加细长,这双眼长在阿寻圆圆的脸上,竟显得十分协调可爱。 杜氏很喜欢阿寻。 阿寻是富家子弟,身上却没有沾染什么坏毛病,而且这个院子也是托了阿寻的福才能买的,杜氏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0他,只是那次他在林家待了几天就被带走了。 见阿寻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将他拉过去就嘘寒问暖,眼神无比慈爱,对宛桃和宛晨,她都没那么温柔过。 宛晨一边用勺子吃蛋炒饭,一边恨恨道:“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好了给我做点心带着私塾里吃的,现在你拉着阿寻哥哥说话,哪还有时间啊。” 杜氏斜了他一眼:“阿寻千里迢迢过来,你来惦记着你那点心,你看你的小脸胖的,等下学回来写好字帖才许吃。” 宛晨扁扁嘴,这怎么感觉自己要失宠了? 她不睬宛晨了,将阿寻按在板凳上,问:“饿了没有?我去给你热热饭,你先吃点。” 他其实已经吃过早饭了,但鼻翼间萦绕着蛋炒饭香喷喷的味道,阿寻有点想流口水,他一本正经道:“没有,我只顾着赶路了,没来得及吃饭,这一路走得可不容易啊,再说你们还搬家了。” 阿寻找他们家是真不容易,先是跑去了依山村,结果进门就迎到了蓬头垢面的秦氏,他对秦氏映象不深,这么一个碰面,他险些以为自己是找错了门。 秦氏揉揉眼睛,先是疑惑,然后眼睛里慢慢焕发出光彩来,好像看到了一块巨型红烧肉一样:“你,你是那个少爷吗?” 阿寻被她这眼神瞧得心里紧张,但他想,自己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站在城楼上面对数万敌军的经历都有过了,还能怕一个两眼冒光的妇人? 他咽了一口口水,挺了挺腰板:“我找宛桃,她在家吗?” 提起宛桃,秦氏就不高兴了,从鼻孔出了一股气:“他们搬走了!” 然后又笑眯眯地凑上去:“快进来吃饭,婶子给你做饭吃!” 阿寻一愣,眼见着秦氏都快把他拽进去了,他忙讪讪地笑道:“不用了,那他们搬哪里去了?我去找他们。” 秦氏接着拽他:“他们享福去了!你快进来啊,管他们做什么,快进来婶子给你拿好吃的。” 章节目录 第289章 你脸上有饭粒 阿寻还小的时候,孟天泽就告诫他:“如果有人说让你跟他走,他给你好吃的,你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赶紧跑,跑来找爷爷,爷爷收拾他!” 阿寻想到这个,鼻子忽然有些酸。 他从容地挣脱,正色道:“烦请你告诉我他们搬到哪里去了,我是不会进去吃饭的。” 他陡然变得这么严肃,同刚才那副小孩子样简直判若两人。 秦氏这才讪讪地放开手。 最后,阿寻给了秦氏几个铜板,秦氏总算开口将桃李村的地方跟他说了,末了还攥着铜板不甘心地补充:“婶子做饭也很好吃的,你要不然就在这吃吧?” 阿寻谢绝了之后,就赶紧离开了,他对这附近不熟悉,秦氏又讲得不清楚,问了好多人,才找到了林家。 这番经历如此曲折,杜氏听了心疼得不得了,便赶紧给他盛饭去了。 宛桃顾不上管阿寻,她正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看书,昨天晚上回来把背诵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想起女夫子手里那杆光滑油亮的戒尺,她立刻打了个寒颤。 阿寻时不时地抬头瞧她一眼。 宛桃比一年前更加好看了,柔顺黑亮的头发垂在腮边,头上只简单地戴了一朵小簪花,肤白似雪,杏儿般的眼睛好像总是含着笑的。 阿寻在心里默默地想,宛桃真好看啊,是他见过的最好看最文雅的姑娘,嗯,如果忽略她此刻狼吞虎咽的吃饭姿势的话。 宛桃扒完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绿豆汤,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书,等她觉得差不多了,不经意间往阿寻那一瞟,后者正托着腮,出神地盯着她。 他头发上束着的发带垂下来,搭在肩上,打扮得像个小书童。 宛桃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阿寻一惊,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偷看她还被抓了包,脸顿时红了。 这太丢脸了,阿寻的思绪转得飞快,脱口而出:“你脸上有饭粒!” “是吗?”宛桃疑惑地去摸自己的脸,没摸到,她就蹬蹬蹬跑回自己的房间去照镜子。 阿寻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宛晨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阿寻心虚:“宛晨,你怎么不吃饭?看着我干什么?” 宛晨指指自己的脸:“阿寻哥哥,你脸上有饭粒,唔,还有鸡蛋块……” 这不是刚才自己用的伎俩嘛,阿寻一笑:“得了,你可别骗我,我知道我脸上啥都没有。” 杜氏端着盘子走出来,瞧了阿寻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孩子吃饭是把脸埋进碗里了么?怎么一脸的饭粒啊。” 阿寻这才伸手一摸,果然有! 他的脸又红了。 今天怎么这么丢人! 宛晨翘起嘴角,蹦下板凳去收书了。 这些大孩子,还真是幼稚啊。 等宛晨和宛桃去私塾了,杜氏将碗筷收拾好,便擦了擦手,拿着绣针和绷面坐到阿寻旁边:“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跑出来的?” 阿寻顿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杜氏以为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微微地叹了口气,也没再逼问,就一边绣花一边等着他说。 其实阿寻现在正在心虚中。 章节目录 第290章 脸圆圆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个偌大的卫国公府,爷爷不在的时候,就好像是别人的家,阿寻待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空落落的。 他很想念林家,也想念宛桃。 几天之前,厨房送来的饭菜有点凉,上面飘着油渣子,点心也甜得腻人,其实这本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坐在板凳上,看着那一桌子菜,忽然就觉得委屈。 当天晚上,他收拾收拾东西就溜出了府。 一回生二回熟,上回他出府的时候很是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误打误撞被商队带到了依山村附近。 这次他刚出府,就步伐坚定地往这里来了,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这里才是他的家。 杜氏听了,心里五味杂陈,阿寻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看着是个富贵公子哥,真正把他放在心上宠爱的却只有他爷爷一个。 孟天泽毕竟是个男子,而且还整日在外面忙碌,阿寻这孩子从小得到的关爱太少了。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又一声不响跑出来,你爷爷知道了又得担心了。” 阿寻摊手:“没事,我已经让墨影跟爷爷传过信了。” 杜氏抬头看他:“墨影是谁?那天来找你的那个小侍卫吗?” “是啊。”他点头,随即又有些气,“上次要不是他多事,我能在这里多待几天呢,他真是个不负责的暗卫。” 暗处的墨影:……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把少爷带回府里捆起来? 阿寻就安心地在林家住下了。 杜氏做的饭很很好吃,花样也多,有各种各样的点心,有许多连他也没尝过,才过了几天,阿寻的脸又圆起来了。 为人爹娘的,总是喜欢看着孩子白白胖胖的,看着以肉眼可见速度胖起来的阿寻,杜氏很是骄傲,就拿来教育宛晨:“你看阿寻哥哥吃饭一点都不要人操心,脸盘圆圆的多可爱啊。” 宛晨咬了一口鸡腿:“我也不要你操心啊。只是每个人长相的特点不一样,阿寻哥哥脸蛋圆圆的好看,我脸蛋圆圆的肯定就不可爱了。” 宛晨说得一本正经的,宛桃忍不住反驳他:“你怎么知道?你的脸蛋又没圆过。” 宛晨摊手:“因为姐姐你脸很圆,我跟你长得很神似,所以……哎,姐姐你是女子,不能这么粗鲁的,啊,娘,你管管姐姐啊,救命啊!!” 林大树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幸灾乐祸:“你这小子总是不长记性,该!” 被收拾了一顿的宛晨欲哭无泪,悄悄地跟阿寻嘟囔:“阿寻哥哥,你看我姐姐这种女子是不是以后嫁不出去?她那么凶,呜呜,还总是让我帮她拿包……” 阿寻摸了摸宛晨的脑袋以示安抚,小声道:“我觉得宛桃挺可爱的。” 宛晨瞪大了眼睛,这个世界都是怎么了?天理何在? 他忿忿地去盛了一碗酒酿。 宛桃莫名地觉得,这次阿寻过来,特别喜欢粘着自己。 她跑到书房看书的时候他也去,她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阿寻也跟着,比以前小时候的林竹还要黏着她。 她写字帖的时候,阿寻趴在一边,认真地看。 章节目录 第291章 练字 看着看着,他总算忍不住了:“你这写得什么啊?” 宛桃解释给他听:“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这是来歌颂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子,说是长得漂亮,娶回家有面子,还会刷锅洗碗打扫卫生……” 阿寻听宛桃絮絮叨叨一直说,终于忍不住了:“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意思是,你这写的字为啥那么难看。” 宛桃威胁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阿寻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夫子说了,要想取得进步,就要能听得进去别人的建议。” 宛桃的字形是硬伤,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写的字从来就没有好看过,女夫子看到她的字帖,憋了半天才能憋出来一句夸奖:“你写得挺认真。” 宛桃将笔塞给他:“那你写一个我看看。” 她心里想着,照着阿寻的顽皮样儿,估计在字形上面也没啥造诣吧,最多比我整齐些。 没想到阿寻接过笔,就从容地在纸上写了个“永”字。 笔锋有力,收尾从容,意到笔随,润峭相同。 宛桃记得,女夫子在教字形的时候,第一个字就是“永”,这个字不难写,却很能体现一个人的书法水平。 看着宛桃目瞪口呆的样子,阿寻忽然觉得,那日复一日枯燥的练习终于有了意义。 他得意道:“要我教你吗?” 他写得比女夫子还有好许多,现成的大家在这里,宛桃笑嘻嘻地把点心推过去:“麻烦师父了。” 从纠正宛桃握笔的姿势开始,他围在宛桃身后,手把手地教她拿笔,宛桃趴在桌子上,阿寻的发带垂到她肩头,他身上有一种清香的味道,有点像薰衣草,还有点像桂花。 但细细去闻的时候,又捕捉不到了。 阿寻讲了半天,然后问她:“你听懂了吗?” 宛桃:嗯,嗯? 她刚才在走神啊! 宛桃讪讪地笑道:“听懂了,握笔还不简单……” 阿寻把笔拿给她:“你握一个我看看。” 宛桃颤颤巍巍地拿起笔,想了想,比自己平常握的地方往上了一点,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又翘起食指,然后小心地观察阿寻的神色:“这样?” 阿寻要被气笑了:“你翘兰花指呢?” 他讲得口干舌燥,眼前这位居然一点也没听进去,阿寻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自己歇嘶里底的夫子,他总算体会到了夫子的心有多累,回想一下他平常的混账样,阿寻深深地觉得自己对不住夫子。 宛桃试探地一笑:“我们学了挺久的了,歇一会吃点东西吧?” 阿寻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我们才学了一刻钟,刚才开始的时候怎么说的?要学一个钟头,说到就要做到。” 宛桃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更可气的是,晚饭的时候,杜氏还给阿寻加了个大鸡腿,说是他教宛桃实在不容易,要好好补补。 宛桃欲哭无泪:“我学得也很不容易啊。” 杜氏瞪了她一眼:“你那字写得也确实不像话,好不容易阿寻在这,让他好好教教你,要不然你的字旁人一看,都以为是宛晨帮你写的,那多丢人啊。” 章节目录 第292章 为啥不带我一起去 跟奶香小馒头抗争的宛晨抬起头抗议:“娘,我写的字比姐姐好看多了。” 宛桃一个凉凉的眼神过去。 宛晨把碗端着扭过去,反正现在大家在讨伐姐姐,好不容易见姐姐狼狈一次,以后的事,就让以后的宛晨去承受吧! 阿寻得到了杜氏的认可,追着宛桃写字的热情就更高了。 这天,宛桃下学回来,没见着阿寻。 宛晨洗洗手拿点心吃,一边吃一边问:“阿寻哥哥呢?” 杜氏道:“他说要在这附近看看,我就让他出去了,哎,对了……”她探出头来叮嘱宛桃:“阿寻让你等他一会儿,他很快就回来。” 宛桃点头应着,乖巧地坐着,直到杜氏进厨房,她才像一只被放飞的小鸟一样迅速飞出了门,速度之快让宛晨目瞪口呆。 宛桃心里苦啊,她这几天一直被逼着写字,看到纸和笔都想吐了。 宛桃想了想,跑去找了严春花,在朱大婶家蹭了点心,然后又去张婶家里,教她做点心。 张婶总觉得,杜氏那么厉害,做饭,做点心,绣花,样样都拿得出手,真正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宛桃虽然年纪还不大,样貌却比杜氏还秀丽几分,她在这些方面肯定也不差。 于是张婶很虚心地跟宛桃讨教:“这个糖应该放多少啊?为什么我做出来总是觉得要不就是太腻,要不然就是太淡,就没有你娘做出来那个味道。” 张婶粗糙了一辈子,在林家尝了杜氏做的点心之后,才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这么享受。 宛桃一脸认真地跟她分析:“做点心的时候,你不要太急于求成,不可能一下子就做得很好的,那些量和花样都是琢磨出来的,还有火候,这些都只有自己摸索才能掌握。” 嗅了嗅空气中点心的香味,宛桃还夸她:“你第一次做,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张婶心里美滋滋的。 虽然她并不太能理解宛桃的那番话,但莫名地就觉得有道理,果然,上过女学的小丫头就是不一样,等她孙女大了,她也要送孙女去上女学。 总之,宛桃在外面混到快吃饭的时候,看着天边的晚霞,已经是绚烂的红色,夜幕已经慢慢拉上了夜空,东边的月牙儿跟快要消失的晚霞遥遥相望。 宛桃这才往家里走。 拐过巷子口,她忽然瞧见了阿寻。 他靠在巷子里,脸色晦暗不明。 宛桃有些心虚。 阿寻的声音有些沙哑:“回来了?” 宛桃讪讪地笑道:“今天天气不错哈,我想着学了这么多天应该休息一下了,本来想跟你说的,结果你又不在。” 见阿寻不出声,宛桃连忙保证:“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练字!绝对不会偷懒了!” 阿寻垂着脑袋不说话。 宛桃试探道:“咱们回家吃饭吧?” 阿寻还是不说话。 宛桃只得接着哄他:“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以后不会了,我教育宛晨的时候,也经常生气,所以我特别理解你,要不然我回去给你绣个帕子,荷包啥的,当做赔罪了行不行?你别气了,回去吃饭吧……” 章节目录 第293章 帕子跟荷包 哄了半天,阿寻终于抬起头来,眼圈有些红:“你不想写了想出去玩,那也就算了,那你为什么不等我一会儿?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出去?” 阿寻本来就琢磨着,宛桃练了这么久,是应该让她休息休息,一起出去走走,只是他对这里不熟悉,所以提前去侦查了地形,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结果他兴冲冲地回来,发现宛桃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宛桃顿时手忙脚乱:“我不知道你也想跟我一起出去,哎呀,你别哭啊……” 阿寻吸了吸鼻子,嘴硬:“谁哭了,我可是男子汉,才不像你那样动不动就哭呢。” 孟天泽说过,男子要顶天立地,切忌整天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 宛桃:“……那是我看错了,对不住啊……” 阿寻气冲冲地在前面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阿寻忽然扭过头来:“你自己说的事情可别忘了啊。” 宛桃茫然:“什么事情?” 阿寻瞪她:“你刚才说的,你说要送我一个帕子,一个荷包的,你自己亲自绣的那种。” 宛桃挠了挠头:“可是你不是说你没哭嘛,我刚说送你的前提是……” 阿寻吸了吸鼻子:“你居然说话不算数?” 真是个不讲理的人,宛桃只好道:“我逗你玩的,送,必须送,但是我说的是一张帕子或一个荷包,你只能选一个。” “我不管。”阿寻昂着脑袋傲娇道,“你说了的,我记住了。” 像是怕宛桃反悔,他一溜烟就跑进去了。 剩下宛桃在风中凌乱,一张帕子和一个荷包?这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她没事为啥要跑出去?为啥要多嘴多舌的? 晚上,阿寻回到房间,确定门窗都关好了,他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那张粉色的帕子。 看了看,又赌气地把它扔在床上,气呼呼道:“真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点也不知道黏着我,那我也不黏着你了。” 望着烛光愣了一会儿,他又不由自主地瞟了几眼粉色帕子。 像是安慰自己似的,阿寻自言自语道:“算了,既然你那么诚心道歉,还送我帕子跟荷包,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吧,你绣工那么差,戴在身上肯定很丢人!” 他把帕子拿过来,又重新揣回兜里:“算了算了,就算难看我也认了,谁叫你这么诚心地请求我的原谅,我就大方一点,给你面子,把它戴在身上吧。” 宛桃不擅长绣活,阿寻是知道的,平时除非不得已,她都不会去碰绣针,如今她居然愿意为自己做这么多东西,阿寻嘴上嫌弃,心里却忍不住美滋滋的。 他已经在期待宛桃的荷包了。 不过,宛桃的荷包还没做出来,孟天泽就又找来了。 因为有墨影发去的暗信,孟天泽没走啥弯路,径直地就找到了林大树的家。 他到的时候,阿寻正在跟宛晨坐在一起吃小馒头,杜氏做的小馒头很小巧,蓬松又清甜,很合阿寻的口味,也是宛晨最喜欢吃的点心之一。 他们吃着自己的,还盯着对方盘子里的,都在想方设法把对方的小馒头骗来。 章节目录 第294章 宛晨提议:“我们来猜拳,赢的人就多拿一个,怎么样?” 猜拳是宛桃教给他们的游戏。 阿寻同意:“行,那你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本来阿寻胸有成竹的,结果宛晨一连赢了三次,看着自己的小馒头越来越少,他有些心痛:“那,再来一次?” 这次阿寻总算赢了,他得意地笑:“开始我都是让你的,你看,这才是我的实力。” 他得意地夹走一个小馒头。 结果耳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寻啊,宛晨才几岁,你都多大了,也不害臊。” 阿寻猛地转过头,孟天泽正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宛晨乖巧地跟他打招呼:“孟爷爷好。” 孟天泽摸摸他的脑袋:“这么久不见,宛晨长高了不少啊。” 阿寻扑进孟天泽的怀里。 他跟孟天泽也半年多没见了,孟天泽身上还带着战场上金戈铁马的气息,神情疲惫,饱经风霜。 再厉害,他年纪也大了,几乎未打过败仗的孟天泽进来觉得一年不如一年,年少时的热血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最挂念的就是自己的小孙子。 饭桌上,孟天泽向林大树跟杜氏敬酒:“阿寻调皮,不声不响又跑来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杜氏很敬重孟天泽,他为了国家在边境苦寒之地打了一辈子仗,正是因为有这么伟大的将军,梁国才能国泰民安。 她道:“孟将军何出此言,阿寻一点也没给我们添麻烦,反而还整天要忙着指导宛桃写字,给宛晨讲一些诗词典故,他愿意在我这里待着,我反倒觉得很开心。将军若是不嫌弃,以后您要是在外面奔波,就让阿寻到这里来吧,说句托大的话,我是把阿寻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的。” 这话,杜氏也是斟酌了再三才说的,毕竟孟将军家世显赫,如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这样的小门小户帮他看着孩子,而且如此,孟将军也许会觉得自己是想依附他们的权势。 但阿寻频频往这里跑,也说明他在家里过得并不好,孟将军不能时常待在家里,有心也无力照顾他,在大宅院待过的杜氏知道里面有多少阴私,她真是心疼从小独自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的阿寻。 孟天泽问阿寻:“你意下如何?” 阿寻赶紧把嘴里的鸡腿咽下去,使劲点头:“好啊,那就这么定了!” 孟天泽跟杜氏和林大树说:“实不相瞒,我之前也想过这件事情,但我心里觉得这太麻烦你们了,才没好意思说的。” 阿寻十岁了,他有一定的判断是非的能力,杜家对他怎么样,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孟天泽想到这里也会觉得悲哀,偌大的卫国公府,阿寻却不愿意待在里面,儿媳代氏,他训也训过了,气也气过了,只是似乎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打心眼里没把阿寻当儿子看。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阿寻待在一个他真正觉得舒服的环境中。 杜氏笑道:“阿寻是个乖巧的孩子,跟宛桃和宛晨也处得很好,您就放心吧。” 孟天泽这次要在家中待几个月,临走之时,他自然要把阿寻带走。 章节目录 第295章 往事 他让墨影从商行取了五百两银票,跟杜氏道:“以后阿寻还劳烦你们操心了。” 这次没有秦氏捣乱,杜氏坚决一分钱都没要,她上回接受了孟天泽的一百两银子,心里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您上回给我们的银票,都管阿寻几十年的饭钱了,这个我们绝对不能收。” 孟天泽坚持:“这不只是阿寻的饭钱,还有我对你们的谢意。” 阿寻第一次独自一人跑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林家人,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这是一场善缘,再说这些银子对孟天泽来说犹如九牛一毛。 杜氏更坚持:“上回收了你的银子已经不像话,这个我们绝对不能再收。” 阿寻拽拽杜氏的袖子:“杜伯母,你就把钱收下吧,要不然我下次过来都不好意思了。” 一老一少轮番地劝,连墨影都扭捏道:“杜夫人,你就收下吧,我以后,能过来蹭蹭饭吗?” 守着阿寻的时候,他闻到厨房的饭香,啃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简直一把辛酸泪。 实在拒绝不了,杜氏最后只收下了一百两,并且义正言辞:“这是我收下你们的最后一笔银子,以后不要再给了。” 孟天泽也不好再劝,只能让墨影把剩下的银票收起来。他可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想让杜氏收下银票,自然有的是办法。 阿寻要走了,宛桃的帕子才在他的催促之下绣了个开头。 他跟宛桃道:“那说好了,下回我来的时候,要看到帕子跟荷包。” 宛桃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下回啥时候来啊?” 阿寻愣了一下,上回隔了一年,这次,他也不知道。 想着还有好久不能见到宛桃,他心里就空落落的,叹气:“不管多久,你都要好好绣,我……” “我会想你的。”说完这句话,阿寻的脸就红了,再也不好意思说,赶紧去收拾东西去了。 宛桃被他的表情逗乐了,阿寻这小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动不动就脸红。 回长安的路上,阿寻忍了半天,忍不住问孟天泽:“爷爷,如果我想跟一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有什么办法吗?” 孟天泽斜了他一眼:“你说的那人是谁啊?” 阿寻扭捏道:“你别问,就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就是。” 孟天泽摸摸胡子:“那得看你说的那人是什么人了,若是女孩……”他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若是娶她为妻,就可以一直跟她在一起了。” “娶妻?”阿寻仿佛茅塞顿开。 孟天泽凑过去,一脸八卦:“你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吗?” 阿寻倔强的扭过头:“我就是在书上看到了,爷爷你别乱说。” 他虽然这么说,脸上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 孟天泽一阵欣慰,自己的孙子已经开始知道思春了,就不知道有没有把小姑娘骗回来的本事,他推推阿寻:“你告诉我吧,我在这方面可有经验了,当年你奶奶啊……” 孟天泽的妻子当年是名动长安的大家闺秀,想求娶的人能从长安排到通州城,偏偏看上了当时还是个无名小卒的孟天泽。 往事历历在目,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296章 孟天泽的奶奶并未看走眼,他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只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战场上拼搏,回想起来,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她了。 本来想举例调笑一下阿寻,可是说着说着,孟天泽自己倒沉浸在了以前的回忆中,他本以为都忘了的那些事情,一幕一幕都无比鲜活,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于是祖孙俩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各自想着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 五年之后。 林家在桃李村的五年过得很平静。 这五年时间里,宛桃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少女玲珑的身段渐渐显露出来,脸上的婴儿肥消去了些,明亮的杏眼越发柔美。皮肤随了杜氏,红润又白皙,无事的时候,她喜欢用支木簪将头发随意揽起来,慵懒地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看书。 宛晨无比唾弃宛桃的懒惰。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少年,眉清目秀,气质清正,时常正经地板着脸让宛桃去练字,在年幼的时候,宛晨也不太喜欢那些枯燥的文字,但等他大了一点,即便夫子不逼着他看,他也成天抱着书,跟以前的林初墨倒是有几分相似。 在桃李村,他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这五年的时光里,林初墨先是在童生试中考取了禀生,在随后的乡试中又考取了会元,作为刺史的元庭专门接见了他,对于林初墨的年少有才大为赞叹。 后来又知道他跟宛桃的关系,元庭这心里就更复杂了。 好像林家和杜家,有能耐的人还真不少。 林老头高兴得在村里大摆了三天的宴席,秦氏眼酸得不行,现在老三家的过快活日子去了,老四又中了举人,连老二家的林晴都嫁给了通州城里面的一个商贩,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就他们家过得最惨淡。 秦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夹了一大碗肉,发狠般得狂吃,好像跟谁赌气似的。 宴席吃得差不多了,林菊还得赶着回去绣扇面,最近康平坊接了几个贵人的单子,她得日夜赶工,跑回来吃一趟席面,已经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了。 她找到秦氏,塞了一两银子给她:“这是这个月的,我手头也没钱了,你不要总是去找我,掌柜的上回已经说了。” 秦氏忙接过银子揣进兜里,有不甘地问:“你在那做了这么长时间了,工钱居然还没涨吗?” 林菊心里烦闷:“没涨,掌柜的也要吃饭赚钱,有这些银子就不错了。” 秦氏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放过这个话题,转而道:“我说,你也该嫁人了,晴子比你还小,她都嫁人了,你年纪这么大了,再不找人,以后只能给人家做续弦了。” 林菊皱皱眉头:“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林菊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个姑娘们几乎十五岁就许配人家的地方,她简直是格格不入的异类。 但她对嫁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爹娘的关系简直就是她童年的噩梦,而且像林老太这样强势的老太太,比比皆是,她好不容易算是略微脱离了秦氏的管控,根本不想考虑成亲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297章 五年后 三婶那么厉害,在分家之前,不是也要对奶奶言听计从的? 林菊其实并不太明白她想要什么,但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就不错,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林竹经过这五年的铁铺生涯,他变得更黑了。 现在的他晚上出来,是真的与夜色融为一体,有一次他半夜出来把晾在铁铺外面的铁器收进去,结果把出来起夜的师父吓了个半死。 那之后,师父就给他做了好几套白色的寝衣,让他晚上要是出门,不准穿别的衣服。 结果,没想到的是,穿着白色衣服的林竹再次把他迷迷糊糊的师父吓了个半死,这次师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对着在自己床前端茶倒水无比殷切的林竹,师父暗暗发誓,以后他晚上绝对再也不出门! 林竹勤劳肯干,能吃苦,很快从学徒变成了伙计,成了铁铺的顶梁柱,他没事的时候,就总喜欢往林家跑。 杜氏做的饭好吃,对他很温柔,林大树对他也像对亲儿子一样,还有宛桃和宛晨,他喜欢的人都在这里。 他发了工钱,总是巴巴地跑到杜氏面前,要交给她。 杜氏哭笑不得:“你的钱你自己拿着,别给我。” 林竹坚持:“三婶,我总是在你们家蹭饭,你要是不要,我下次就不好意思来了。” 林竹是个憨厚的孩子。 杜氏摸摸他的脑袋:“听话,你的钱,你自己收好,以后用来娶媳妇。” 提到娶媳妇,林竹黝黑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红晕,扭捏道:“三婶你说什么呢,我年纪还小着呢。” 这么说着,他却忽然想到了铁铺对门卖炸糕的那个小姑娘,总是扎着个麻花辫,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瞪他。 就算要娶,他也不会娶那么凶巴巴的,林竹默默地想。 又是一年桃花遍地的时节。 这是宛桃最喜欢的季节了,暖暖的风将冬天的寒冷驱散,粉白的桃花绽放,一树的喜气洋洋,风一拂过,就是遍地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还带着一阵阵清香。 院子里就有一棵挺大的桃树,而且它还很会结果子,结出来的桃子还特别甜。 应着宛桃的要求,杜氏研究了好几天,做出了粉色的桃子形状的小馒头,底下还配了葱绿的“叶子”,锅一掀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宛桃眼睛一亮,满锅的小桃子乖巧地排列着,旁边烟雾缭绕,不免让宛桃想起了西游记中的场景,那猴子去偷蟠桃的时候,估计场面也是这么诱惑了吧。 她忍不住摩拳擦掌:“娘,元家的太奶奶寿礼,就送这个了好不好?” 杜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寿礼你自己想,你自己做出来的才有意义,而且你当着一大家的面献上去几个馒头,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元家那样的人家,寿礼讲究的是心意和面子,就算这一锅馒头再怎么有新意,都不好在寿宴上拿出手。 宛桃有些伤脑筋地挠挠头。 又到了该送太奶奶寿礼的时候,元家那么多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办寿宴,得送礼,中间也许还办些什么赏花宴,赏月宴啥的,每次,元景都准时地来接她。 章节目录 第298章 寿桃 真是想逃都逃不掉。 杜氏看着一脸为难的宛桃,忍不住笑。 一晃眼,宛桃都这么大了,是大姑娘了,既然跟元家搭上了关系,这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去见一见不同的世界,看一看不同的人,或许还能碰巧遇见一桩好亲事。 杜氏跟所有的爹娘一样,开始默默操心起宛桃的亲事来了。 寿宴当天,元景早早地就敲开了林家的门。 林大树打开门,一见是他,便冷下了脸。 尽管这俩也相识了这么久了,一见面还是宛如仇人一般。 元景躲开林大树的视线,满脸笑意地看着迎出来的宛桃:“准备好了吗?” 宛桃拿着个桃花形状的小馒头,道:“我还没吃早饭呢,要不然,你也一起来吃一点吧。” 元景就等着这句话呢,喜笑颜开地拍了拍林大树的肩膀:“咱们女儿真懂事。” 林大树:……你是谁我跟你不熟吧。 去元府的路上,吃饱喝足的元景打了几个嗝儿:“给你太奶奶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宛桃点头,唏嘘:“准备好了。” 给她准备礼物可真是伤透了脑筋,按理来说,送太奶奶的东西,最要紧的是要表达孝心,但偏偏宛桃的针线活差得要命,绣出来的荷包也只有阿寻愿意要,在寿宴上拿出来,非得被元琪笑死不可。 要是送名贵字画吧,太奶奶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是万一送得不够名贵,还是惹人笑话,再说了,纵然元府的例银每个月都会送来,宛桃也没有攒下那么多银子啊。 至于手抄经书什么的,去年她已经送过了,犹记得她的手都快抄断了的那段悲惨时光。 每年的寿宴都是一样的程序,到了元府,宛桃先去拜见了老太太跟元庭,老太太仍旧精神矍铄,今天是她的寿宴,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福字外衫,显得容光焕发。 见宛桃走进来,老太太眼睛一亮,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果然不出她所料,十三岁的宛桃出落得更加艳丽,眉目流转之间都是别样的芳华,她以前曾见过宫里最受宠的德贵妃,样貌也比宛桃要逊色几分。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元琪正跟老太太说着话呢,结果宛桃一进来,老太太整个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拉着她的手就问长问短的,瞧着宛桃巧笑嫣然的模样,元琪胸中闷了一股子气。 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元琪才是元家的长女!林宛桃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 见过老夫人和元庭,宛桃照例是去仁德堂等着,等前面的寿宴结束,才能轮到他们这些家中的小辈给老太太献上寿礼。 脸盘圆圆的丫鬟待在宛桃身边,不时殷切地问一句:“小姐,你渴不渴?” “小姐,你饿不饿?” “小姐,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宛桃被搅得看不下去书了,她从容地把书合起来:“大少爷呢?” 往日她过来,元战跑得比谁都快,有好几次是他跟着元景一起去接自己的,这次过来,倒是没见到他的影子。 圆脸丫鬟道:“大少爷最近在宫里当差,昨天值了夜班,早上才回来,估计是熬不住了得歇一歇。” 章节目录 第299章 顿了顿,她又道:“孙少爷可辛苦了,据说还得在校场摸打滚爬的,整天身上都灰扑扑的,孙少爷以前都睡到日上三竿的,现在早上最迟也是辰时就得起来……” 圆脸丫鬟打开了话夹子,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跟宛桃说。 宛桃:……你应该在元战身边服侍才对,那样你们俩都不会寂寞了。 宛桃将书放下:“圆月,我想去外面转一转,坐累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这个圆脸丫鬟就等于是她的贴身丫鬟,还曾强烈要求要跟着宛桃一起去林家照顾她,不过最后因为宛桃的婉拒没能成行。 她简直是整个府里最清闲的丫鬟,每年就只在宛桃来元府的那么几天跟在她旁边。 圆月忙道:“小姐,大少爷说了,奴婢一直都要跟在你身边的,要是等会大少爷问起来,奴婢不知道你的去向,这可如何是好啊。” 宛桃摸了摸被吵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微笑道:“没关系,我就转一圈,你待在这里等一炷香的功夫,我就回来了。” 尽管圆月分外不情愿,还是乖乖地守在竹溪小院,翘首以盼宛桃快点回来。 走出竹溪小院,清凉的风迎面拂过来,宛桃顿觉神清气爽。 想想她也是不容易,既要应付话痨大哥,还得应付话痨丫鬟,这一刻钟,就让她松口气吧,今天是太奶奶寿宴,大哥再怎么累,等下也得起来招呼宾客了。 穿过花间小道,宛桃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小池塘边,现在的时节,荷叶才刚刚长出来,依偎在水面边上,随风泛起层层涟漪。 她望着那座小木桥,想起五年前,她在这里崴了脚,还认识了赵奕然,只是这五年里,赵奕然并未再来过。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是在自己将要滑进小湖里,腰间忽然多出来的温度,尽管过了这么久,宛桃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趴在小木桥上看了半天,估摸着圆月要着急了,宛桃便拍拍手准备回去,结果一转身,便见一个少年站在桥下,朝她盈盈一笑:“那么站很危险的,说了你怎么不听呢?” 时隔五年,赵奕然出落得越发清秀,一袭宝蓝色长衫,身量长高了不少,只是袭长衫的颜色跟初见时一模一样。 恍惚间,宛桃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五年前。 见宛桃愣神,赵奕然走过去:“你这丫头,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我这次可没敢吓你。” 宛桃这才反应过来,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认不出来你,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你那个膏药真的很好用,我第二天就不疼了,还一直想谢谢你来着。” 赵奕然笑道:“毕竟也算是我的过失,要是不好用,我是不敢给你的。” 能不好用吗?宫里只赏下来两瓶的金玉露,一瓶在太奶奶那里,另一瓶就是他那瓶。 赵奕然的皮肤白皙,被元战揍了一拳,一直到回到长安都没消肿,太奶奶问他那金玉露哪去了,赵奕然就说弄丢了,然后被太奶奶好一顿数落。 被数落的时候,赵奕然还在想,那小丫头不知道用着那金玉露,觉着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300章 宛桃不好意思道:“也不能算是你的过错,也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不能怪你。” 宛桃长成大姑娘了,比五年前更加明艳,比赵奕然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好看。 一起走了一段路,赵奕然忽然抬头问她:“我这回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会在元府待着吗?” 宛桃一愣:“我几乎不在元府过夜,今天寿宴结束就要回去的。” 赵奕然有些微微地失望,不过脸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他随即笑道:“这样啊,我还想着没事的时候可以找你下棋读书什么的。” 此话一出,赵奕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实在不合礼节。 只是宛桃一向大大咧咧,完全没注意到哪里不妥,也跟着叹息说可惜,虽然瞧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对这件事情感到可惜。 赵奕然内心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两人一边东拉西扯地聊着一边往回走。 元战匆匆忙忙补了个觉,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他坐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太奶奶的寿宴。 他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骂贴身的丫鬟:“碧月!我怎么交代你的?我睡一个时辰你就得把我叫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做什么?” 被唤作碧月的丫鬟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元战拿衣服,一边委屈道:“奴婢看您睡得太沉,叫了您几声,您没回应,就想着您是太累了,得多休息。” 元战冒了一头的火:“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不该休息,我自己没谱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小姐过来了吗?” 碧月同圆月关系很好,圆月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期待同她家小姐的会面了,早上遇见圆月的时候,她那张圆圆的脸蛋兴奋得通红,说是自家小姐又漂亮了。 碧月小心翼翼道:“二小姐已经到了,现在应该在竹溪小院。” 元战匆匆收拾好,赶到竹溪小院,却没见到宛桃的身影,倒是圆月站在小木桥旁边,跟“望夫石”一样翘首以盼。 元战觉得自己脑袋上的青筋直跳:“你在这里干什么?二小姐呢?” 圆月在专心地等宛桃,没注意到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元战一出声,她差点被吓个半死。 元战觉得青筋跳得更欢快了。 圆月发现眼前站着孙少爷,这才赶紧调整好情绪,道:“回孙少爷的话,二小姐说她想出去走走,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 这个妹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元战扭头一看,正巧看到宛桃跟赵奕然有说有笑地过来了。 他们都长大了。 远远地看去,两人皆是容貌过人,气质清雅之人,宛桃穿着红彤彤的长裙,赵奕然穿着宝蓝色常服,竟然莫名地登对,从花间走过来的样子,宛如一对璧人。 这样的认知仅仅在元战的脑袋里存留了几秒钟的时间。 下一秒,他就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赵奕然远远地,就感受到了一股杀气,抬头一看,元战朝他们迎面走来,脸色不善。 这一幕,让他的鼻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章节目录 第301章 见到兄长过来,宛桃上前几步,开心地迎了过去,:“大哥,你起来了?” 元战一直对她挺好的,这几年间,在元战的照顾之下,宛桃对他有了几分依赖,在他面前会撒撒娇。 赵奕然也笑着跟他打招呼:“元弟,听说你近来辛苦,不过也是有所收获的,壮实了许多。” 元战的拳头痒痒的,有点可惜他们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轻易招呼一拳头到赵奕然的鼻子上去。 他淡淡一笑:“是啊,别的不说,训练了这么久,我觉得我更会打人了。” 赵奕然一愣,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笑。 元战开始教育宛桃:“你怎么又自己乱走了,不是跟你说了,要待在竹溪小院,今天来的人多,什么人都有,你又不是不知道。” 宛桃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就是随便在这逛逛,在院子里坐得久了,有些气闷,这不是没遇到什么人嘛。” 元战气不打一处来:“还说没遇到人,你不是遇到奕然兄了吗?” 只差说,你给我离赵奕然远一点! 宛桃理解莫名觉得操心的老大哥很可爱,为了避免他越说越生气,宛桃揽过他的胳膊:“行了,大哥,我们也许久没见了,听圆月说你不久之后要进宫当差了,跟我说说情况呗。” 元战这才冷哼一声,开始跟宛桃抱怨这活根本不是人干的,不管刮风下雨,都得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天子脚下,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能随便做。 现在只是训练,还没正式去,等到了宫里,又不知道该是怎么个惨淡的光景。 元战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一遇到正事,做得还是挺漂亮的,这点让元庭很欣慰,毕竟这点没随了百事不成的元景。 赵奕然在一边默默地听着,忽然接话道:“做宫中侍卫只是历练你的第一步,在校场训练的那点根本不算什么,在长安,官家子弟竞争也尤为激烈,你的这个机会大概是元爷爷好不容易争取的,你得好好做。” 把元战说得脸都黑了。 他抱着胳膊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跟自己妹子说几句话,奕然兄还是不要插嘴了吧。” 赵奕然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提醒你,而且去了长安,元弟的脾气得学着圆滑一点,世故一点,不然向前的路可能会很难走。” 在宛桃看来,赵奕然这几句话确实是诚心诚意的忠告,只是这时候的元战哪里听得进去?他冷哼一声:“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奕然兄还是管好你自己,二妹快要到了出阁的年纪,还请奕然兄最好不要刻意靠近二妹。” 话题又扯回到了自己身上,宛桃只觉得头皮一麻,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来:“大哥,你别瞎说,你吃过饭没有?刚起来是不是饿了?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不瞒你说,我也饿了。” 元战这才带着宛桃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宛桃今天穿着艳丽的大红色,一般人穿这种颜色未免压不住,会显得俗套,但穿在宛桃身上,就更衬得她肤若凝脂一般。 章节目录 第302章 赵奕然默默地算着自己的年龄,他是不是,也该考虑娶妻的事情了。 宛桃这次准备的是一件抹额,里面塞了晒干的菊花瓣,抹额上精致的花纹,是宛桃画出来,请杜氏绣的,上面还缀着几粒粉色的珍珠,整个抹额不算贵重,但胜在准备得繁琐用心。 老太太年纪大了,对珠宝玉器什么的不感兴趣,每次寿宴,最期待的就是能看到子孙们费心费时间准备的东西。 收到宛桃的抹额,她高兴得爱不释手,拉着宛桃的手直夸:“你这孩子,不仅容貌出众,又聪明又能干,还知道太奶奶喜欢什么,真是太难得了。” 她话音刚落,宛桃就感受到了来自背后那道强烈的视线。 她都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元琪。 元琪跟她简直是死对头,每次她到元府,元琪就会追着她阴阳怪气地讽刺。 宛桃也不惯着她,该怎么怼就怎么怼,好几次把元琪气得眼圈通红。 但是元琪一点也不知道学乖,等一下次她再过来,元琪蹦跶得比以前更欢快。 时间长了,宛桃也习惯了,哪次来没跟元琪斗斗嘴,她都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果然,下一秒,元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太奶奶,我花费了半年时间抄的经书,您都没这么夸我。” 老太太闻言,笑眯眯地看向她:“琪儿也用心了。” 元琪是家中嫡女,容貌却远不及宛桃,性格不如宛桃沉稳,心智也没有宛桃成熟,老太太心中唏嘘,若是宛桃是嫡女,那许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容易些了。 赵奕然献上了一盆通体透亮的珊瑚,由血玉铸成,有半米高,遮着它的绒布一掀开,清亮的红色光芒便盈盈地溢了出来。 赵奕然恭敬地朝老太太行礼:“这是太奶奶托晚辈向您献上的寿礼。” 这珊瑚大气磅礴,价值连城,即便是在元家这样的人家,也少见这样的东西。 老太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短暂的惊讶之后,她眼中带了一丝赞赏:“替我谢谢你太奶奶,我们老姐妹这么多年没见过了,难为她还惦记着。” 随后又打量了赵奕然一眼:“时间过得真快,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你今年可有十六岁了吧?” 赵奕然恭敬答道:“晚辈正是十六岁。” 老太太顿了一顿,笑道:“那你太奶奶可为你定下亲事了?” 赵奕然愣了短暂的一瞬间,然后笑道:“不曾。” 老太太接着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元家欲同赵家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 此语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眼底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赵奕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笑道:“婚姻大事全凭长辈做主,奕然不敢有所置喙。” 是个万金油一样的回答。 老太太随即一笑,叹道:“是个好孩子。” 这个插曲很快掀过了,寿宴再一次热闹起来,孩子们围着老太太,一派天伦之乐的和谐模样。 元琪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太奶奶有意同元家结亲,赵奕然是赵家嫡长子,她是元家嫡长女,若是联姻,那不就是她要嫁给赵奕然了? 章节目录 第303章 她悄悄地望向赵奕然,脸颊微微有些红。 赵奕然长相俊秀,十二岁的时候,献给爷爷的那幅画就可媲美名家,听说在翰林学,他的课业也是十分优秀,如此看来,简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元庭也觉得老太太有些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问,即便两家有意,那也应该是两家的长辈坐在一起商谈啊。 等宴会散去,元庭留下来跟老太太说了这件事情。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赵家是长安贵族,赵奕然身上那是背负着延续赵家香火的任务,整个赵家会举全家之力来培养他,我们家的地位终究是差了点,我要是跟那个老妖精谈这事,八成就会被岔过去。” 元庭似乎有点明白了,他皱皱眉头:“可是奕然毕竟只是个孩子,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由长辈做主,就算他愿意,赵家那边不同意,也没有用啊。” 老太太从容地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黄梨木的桌子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动:“我见那孩子是个有主见的,不管怎么样,这总比没有机会好。” 元庭沉默了一会儿,道:“调职入京,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同赵家结成了姻亲,那赵霖也不一定就会帮我们。” 不过都是些面子情,能管多大的用。 老太太嗤笑一声:“那以后赵家还不是要由奕然接手的?你还是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堂堂兵部尚书还不能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再说了,即便你没机会被调回去,还有景儿,战儿呢?” 元庭提到元景就生气:“这个长子真是白生了,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还不如战儿上进。” 老太太转着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道:“景儿没啥大本事,但他自有他的福气,不是生了个貌美的女儿?总会对元家有贡献。” 元庭迟疑道:“你是指……宛桃?” 老太太微微一笑:“我本来想着是等宫中选秀,将宛桃送进去,但是近年来宫中并没有动静,听说陛下身子有恙,苏妃娘娘独得盛宠,恐怕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可惜苏妃娘娘同我们家没什么情义,说不上话。” 苏妃就是苏芷柔,送进宫的,自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能靠得上,别说一个表亲姑娘,再说,苏芷柔之前跟元景有婚约,因为这个,她恨不得跟元家完全撇清关系。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既然这样,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想法子让宛桃嫁给奕然。” 元庭觉得不太靠谱:“宛桃算是庶女,奕然是赵家嫡长子,赵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老太太叹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多安排安排茶会,赛马什么的,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若是那赵奕然是个情种,这件事情他自然有办法解决。” 元庭总觉得不靠谱,但是老太太既然说了,他琢磨了一会儿,就去找元景:“府里的这些孩子平时闷得很,这下正好奕然在,还会在这里过一段时间,你安排几场赛马,踏青,射箭,让孩子们都出去走走。” 章节目录 第304章 踏青 见元景茫然,他又补充道:“别忘了把宛桃接着一块。” 元景干别的事情不行,提到玩,他最在行了。 于是,第二天,元景就安排了一场踏青。 元战绝望无比:“爹,你这什么意思,过去的那么多年,你都没带我们出去踏青过,偏偏今年,我整日要在校场训练,你就带妹妹们去踏青了,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 元景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混小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你要是想去,就去跟你爷爷说,你想休息一天,多容易就能解决的事情。” 元战想了想,猛扒了几口饭,憋屈道:“算了,还是你带他们去吧,我还是继续去校场训练了。” 在元府,锦衣玉食地长到这么大,又有元景那么个榜样在那里,元战几乎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到了校场,接触到了同龄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差远了。 过去的时间补不回来,只能现在多用点功了。 代氏一边给元珠盛汤,一边道:“琪儿大了,珠儿也是大姑娘了,你带她们出去多用点心,战儿在校场练得好好的,你就别引诱他了,我们家也只有他一个有出息的。” 这句话说得元景心里有些不痛快。 代氏摸摸元琪的头发,道:“我听祖母那意思,是想撮合奕然跟琪儿,你想办法让他们多相处相处,但是也得顾及琪儿的名声,若是琪儿能嫁给奕然,那以后对战儿的仕途帮助极大。” 元景闷闷道:“你别胡说八道,琪儿的亲事你别操心,祖母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传出去让人听着多不好。” 代氏手里的动作一顿,看向元景:“昨天祖母不是那意思?你别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孩子们也都大了,你总得给他们铺铺路。” 元景不耐烦道:“那战儿的路应该由他自己去闯,靠着妹妹的亲事有什么出息!” 代氏只觉得心里闷了一股气。 元景当了几十年的纨绔子弟,生在世家,却一点这方面的敏感和觉悟都没有,跟他简直说不到一块去。 代氏将那股子气憋下去,元景好不容易在夏沁院用一顿饭,她不想再闹得不欢而散,于是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我上回跟你说的,我身边的两个丫鬟,不然你就收了吧,都是老实听话的。” 代氏又在提这件事情,元景只觉得头都大了,刚才还觉得不错的汤,喝到嘴里也没滋没味的了。 元景两口喝完,道:“这件事情不要再跟我提,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 他嘱咐了元琪和元珠吃完饭就到静心堂去,就兀自走了。 代氏心头酸涩又恼怒。 元战一向不掺和爹娘之前的恩怨情仇,他吃完了饭,也收拾收拾去校场了,元琪小心翼翼地看了代氏一眼,她也搞不明白为啥娘非要给爹找通房小妾,要是她,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子接近自己的夫君。 可是每当她问起来,代氏又苦笑着说她不懂。 元琪确实不懂,她继续默默地埋头喝汤了。 春光正好,这天刚刚开始暖起来,明媚的阳光驱散了骨子里的寒冷,让人觉得分外舒适。 章节目录 第305章 一早,宛桃就开始挑裙子。 最终选了一身鹅黄色交襟襦裙,戴上一朵浅蓝色小花,头发挽上一半,另一半垂在腰间,她想了想,又戴上一块乳白色玉佩。 利落又清爽。 宛桃满意地看看铜镜里的自己,然后出门了。 宛晨现在正处在一个觉得自己长大,其实还没长大的纠结阶段,他非要杜氏给他做一身玄色长衫,缠了杜氏好几个月,最终杜氏还是没拗过他,黑着脸去扯了黑布给他做了一套。 宛晨得意得不得了,好像穿上玄色衣衫,再配上面纱,就成了一个行走江湖孤独而勇敢的剑客。 宛桃有些后悔让宛晨看那么多的武侠话本子了。 现在天气正好,宛桃也想带宛晨一起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昨天就跟元景说好了,今天要带着宛晨一起去。 杜氏见宛晨准备穿着那身衣服出门,皱了皱眉头:“你给我换回去,换那件玄青色的也行啊,穿这身去踏青一点都不应景。” 宛晨表情严肃:“娘,那件颜色太幼稚,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来看我,我已经有足够的判断能力。” 杜氏:……怎么,穿着玄色衣服就代表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吧,我是懒得管你了。” 然后又跟宛桃道:“你进来把这些点心都带着。” 既然是踏青,总得为儿女准备一些吃的,虽然她知道元家那边准备得肯定不会少,但是她坚信,绝对没有自己费心做出来的好吃。 而且,杜氏也挺想让自己的手艺去惊艳更多人的。 元景早就派了马车在府门口等着,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见元昕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元景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二弟,今日闲来无事,你也一起去带孩子们踏青吧。” 元昕露出了一抹笑容:“不了,大哥,我还要去给爹整理修订案宗,怕是没有时间。” 元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成天忙到晚,也得歇一歇,你看我孩子都多少个了,你和弟妹什么时候要孩子?” 元昕笑道:“我们还不急,再说了,延续元家香火的是你,我什么时候要孩子都无所谓。” 元景愣了一下:“二弟这话何故?” 元昕摇摇头:“大哥,你尽管去玩吧,我先去编修院了。” 元景看着元昕的背影,有些发愣。 他这个二弟,算是越来越怪了。 这一切都被宛桃看在眼里。 宛晨站在宛桃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那个人是谁?我怎么感觉……”他皱了皱鼻子,“感觉他让人有点不舒服。” 宛桃盯着元昕离开的方向,解释道:“他是元叔叔的弟弟,是元爷爷的妾室生的孩子。” 元昕,从第一次见面,就让宛桃觉得挺不舒服的,到底是为什么?她也不清楚,好像是他身上带着一股邪气一样。 正若有所思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宛桃,你已经来了?” 宛桃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赵奕然正拿着玉扇,含着笑望着她。 章节目录 第306章 宛桃点头:“元叔叔去接我们接得早。” 赵奕然又看着宛晨,笑道:“你应该就是宛晨吧。” 宛晨给了宛桃一个眼神,宛桃心理神会,道:“快跟奕然哥哥打招呼。” 宛晨在书院学了这么久,不是白学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书生意气:“奕然哥哥好。” 赵奕然道:“我听你姐姐说起过你,你小小年纪便精通四书五经,比我当年要厉害得多,我一直也很想见见你,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这句话很隐晦地在套近乎。 宛晨笑笑:“奕然哥哥过奖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赵奕然都在致力于与宛晨套近乎。 他们跟元景坐一辆马车,宛桃和元琪,元珠坐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缓缓地驶过清晨的街道,屋檐上挂了一点露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 宛桃靠在马车小窗边,伴着起起落落的车帘看外面的街景。 元琪靠在另一边。 她出门的时候精心画的妆容,生怕弄花了一点点,也不敢靠在背后,做得笔直。 八岁的元珠坐在中间。 因为宛桃跟元琪的不对付,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元珠咽了咽口水,悄悄地瞄一眼宛桃。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漂亮的二姐的,宛桃每年也就来元府几次,每次碰到她都挺温柔的,只是大姐不喜欢二姐,从来不许自己跟她多说话。 见元琪坐得端庄,闭目养神中,元珠小心地拽了拽宛桃的衣袖。 宛桃扭过头来,元珠朝她一笑。 元珠也是个挺可爱的小妹妹,宛桃对着她,表情也温柔了点:“怎么了?” “二姐,爹说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宛桃道:“是去城郊那里吧,据说那里有赛马射箭场,还有人专门打理草地,就是给城里贵族踏青用的,对了,还能放风筝。” 元珠只在院子里放过风筝,但元家的院子里到处都种着花花草草的,玩起来并不怎么尽兴。 元珠眼中有兴奋的光芒:“那今天我可以放小燕子风筝了,等会二姐帮我扯着线好吗?” 宛桃正想说什么,元琪却忽然咳了一声。 元珠陡然僵住。 元琪瞪着她:“你姐姐我还没死呢!叫别人姐姐叫得那么亲热。” 元珠有些委屈地垂着脑袋:“大姐你不是说你今天要温婉,最多只下马车走走,绝对不跑的吗?” 元琪扭过头:“是啊,我才不帮你扯线,其它的事情也不要来找我,今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虽然是在一个府里,元琪其实没有多少机会能见到赵奕然,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她当然要好好把握。 元珠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今天随你怎么玩。”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仅限这一天,之后你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记住,就只有我是你的亲姐!” 这种段位的小屁孩斗嘴,宛桃都懒得搭理她。 出了城之后,马车的速度渐渐快起来,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的速度才慢下来。 外面响起元景兴奋的声音:“到了,这地方弄得比去年用心,今年这趟没白来!快点下来,我带你们去放风筝!” 章节目录 第307章 宛桃将车帘掀开,一大片如茵草地在眼前铺开,嫩绿的草叶还未迈向成熟,由远及近,风吹过来,像绿色的波浪一样。 赵奕然下了马车,就往后面那辆马车旁边走。 却见一个嫩黄色的身影麻利地跳了下来,然后去扶里面的一个小姑娘。 他脚步顿了顿,心情有些复杂。 他还想着来扶宛桃一把的。 元琪看着宛桃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有些鄙视。 在外面长大的野孩子就是不一样,动作那么粗鲁,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她一抬眼,正好看见赵奕然站在前面,遥遥地往这里望。 元琪连忙收起鄙视的表情,举手投足之间都加了一些弱不禁风,往马车下面望望,似乎有些发愁。 她心里却在疯狂呼唤:“赵哥哥,你还在看什么啊,快来扶我下去啊。” 一抬眼,宛桃都带着元珠走远了。 赵奕然站了一会儿,也摇着扇子走了。 元琪目瞪口呆。 元景一回头,看元琪居然还站在马车上,不禁奇道:“你还不下来,上面风景更好啊?” 这一喊,所有人都回头看她。 当然也包括赵奕然。 元琪忍住想发火的冲动,扭捏地为难道:“我下不来,爹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让我带着琉璃过来。” 元景皱皱眉:“你平时在家里上蹿下跳的,假山上都能蹦上蹦下的,怎么一个马车下不来?” 元琪几乎快要晕过去,她爹怎么能这样,在赵哥哥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她只能勉强一笑:“爹,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早就不那样了。” 元琪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她刚才已经表示了自己弱不禁风,难道现在众目睽睽地跳下去?偏偏也没带丫鬟,她已经十三岁了,让爹来扶也不太合适。 那赵奕然又没有来扶她的意思。 难道她就得坐在马车上看他们玩了吗? 她这些小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宛桃闲闲地隔岸观火了一会儿,悠然地走过去:“喂,你要不要我帮你下来?” 元琪咬了咬牙。 宛桃瞧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就摊手道:“你不要我帮,我现在可就去放风筝了啊。” 宛桃真能干出来这样的事!眼看着她要走,元琪只能抛下脸面:“那就麻烦你了。” 宛桃顿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元琪几辈子都没这么温柔过。 她扶着元琪下来,见赵奕然还在看着她们,元琪心里的火也没法发出来,只能笑着跟宛桃道:“真是谢谢你了,二……妹妹。” 宛桃翘起嘴角:“不用客气,你下不来早说啊,说出来我自然会帮你的,你不说出来,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柔弱。” 元琪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膛里,憋得她简直要吐血。 附近有个专门卖风筝的小铺子,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风筝,燕子老鹰,嫦娥牡丹,只要能想到的,就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元景对骑射不感兴趣,先带了他们去挑风筝。 宛桃在风筝堆里挑了半天,挑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兔子,这兔子憨态可掬,好看得很。 元珠羡慕地看着:“二姐,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么好看的。” 章节目录 第308章 元珠喜欢小兔子,在夏沁院里养了好几只。 宛桃笑道:“你喜欢?那就给你了。” 元珠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只是个风筝而已,宛桃将那个兔子风筝递给她,回头又要接着找好看的,一只猫儿的风筝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风筝上的猫纯白色,毛发飘逸,眼睛一蓝一黄,正慵懒地趴在树枝上,感觉它正要打个懒洋洋的哈欠。 宛桃抬头,便见赵奕然对她笑:“我看到这个,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小姑娘家总是抵抗不了毛绒绒小动物的吸引力。 宛桃思考了几秒,还是接了过来,笑道:“谢谢奕然哥哥。” 元琪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见到这一幕,都快气炸了。 她一直装作不经意地跟在赵奕然后面,还盼着他能给自己挑一个,结果他居然给林宛桃挑了一个那么好看的。 她气得直想跺脚,但理智还告诉她要维持贤良的外表,元琪咳了一声,凑了过去:“赵哥哥,我也想要一个。” 赵奕然有几分疑惑:“这不都是吗?你拿一个就行,等会我给银子。” 元琪快要晕过去了,忍了又忍,她只好憋出一丝笑来:“我挑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看的,就看那个比较满意。”她指了指宛桃手中的猫儿风筝,“我就喜欢那个,我想要那个。” 赵奕然道:“那个已经给宛桃了,这里精致的风筝还有的是。” 元琪摇头,固执道:“我就要那个,我就看上那一个了。” 宛桃装作根本没听见,拉着元珠的手就要到外面放风筝。 元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绝对没想到宛桃就这么赤裸裸地忽略她,说起来这位庶妹还真是胆大包天,她的手帕交小姐妹们,哪家的庶女不是畏畏缩缩的?偏偏林宛桃这么嚣张,还有人宠着她! 赵奕然见他们都出去了,便跟元琪道:“你也选一个别的吧,现在外面风向正好,很适合放风筝。” 元琪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拽住了赵奕然的袖子:“我不管,赵哥哥,你帮我选一个!你都帮宛桃选了,我也要你选!” 赵奕然无奈,只得帮她拿了一个小鹿的,元琪这才接过风筝,跟在赵奕然身后。 这个风筝也很可爱,但是拿着这个风筝的元琪却并不开心,就感觉这个风筝的意义好像不一样了。 宛晨拿了一只老虎的,据他所说,他外表是个文弱的书生,内心却有一只强大的老虎,就像姐姐曾说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穿着选择长衫的宛晨拉着风筝线疯跑,还觉得自己已经成熟得像个沧桑的剑客了。 宛桃无奈地看着他。 身边的元珠盯着宛晨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拽了拽宛桃的衣服:“二姐,那个,那个哥哥,就是你的弟弟吗?” 得到宛桃肯定的答复,元珠的脸忽然有些红:“二姐,我觉得他真好看。” 宛桃震惊地看向元珠。 她痴痴地看着正在疯跑的宛晨,抱着小兔子风筝,有些扭捏。 她弟弟这么小就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了,真是后生可畏。 宛桃并没怎么放过风筝,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帮元珠把那只小兔子送上天去。 章节目录 第309章 宛晨已经拉着风筝跑来跑去好几圈了。 宛桃叉着腰喊他:“快过来把这个风筝放上去!就知道自己玩。” 宛晨拉着风筝跑过来:“姐姐,你看这有不少人呢,你也温柔一点,毕竟你可不是小姑娘了。” 宛桃瞪他:“说那么废话赶忙婆婆妈妈的,快点。” 宛晨只好不情愿地将自己的老虎递给宛桃:“你可帮我拿紧了,别让它飞了。” 然后就指导元珠放风筝去了。 元珠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宛晨一本正经道:“你放风筝就是要跑开,你这样小步小步跑的,它怎么可能飞得起来,你瞧,就像我这样,呀,你脸怎么这么红?” 元珠吓了一跳,连忙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热度,她连忙道:“没事,我就是,刚才跑得有些累了。” 宛晨忧心忡忡:“那你可要多锻炼啊,千万别像我姐那样懒,你别看她现在还挺好看的,等她以后长大了,估计就胖了,你不能跟她学习啊。” 元珠默默地点头,又回头瞧瞧宛桃,她正悠闲地拉着宛晨的风筝,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美得不可方物。 要是能长成二姐这样,就算胖她也愿意啊。 赵奕然缓步踱过来:“你的风筝飞得挺高的,我还以为你放不起来,想来帮你呢。” 宛桃自动忽略了自己的猫儿风筝还在睡大觉的事实,笑道:“不就是放个风筝嘛,还是挺简单的。” 赵奕然顿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想不想去长安看看?” 宛桃一愣:“什么?” 赵奕然笑道:“你在云州出生长大,就没有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吗?” 说实在的,宛桃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上辈子,再怎么繁华的地方她都去过了,在依山村生活了那么多年,后来又到了桃李村,在林大树和杜氏的庇护之下,她生活得很是平静。 长安是梁国最热闹的地方,也许以后有机会,她会去看看的吧。 宛桃微微一笑:“暂时还不想,以后若有机会,或许会去。” 赵奕然没想到宛桃是这个回答,他顿了一下,笑道:“长安那么大,有许多浮华,但确实没有这个地方,让人觉得舒服。”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宛桃偏头一看,在宛晨的教导之下,元珠已经把风筝放上天了,那小子还一边笑着一边跟元珠谈笑风生。 她正准备喊宛晨,赵奕然忽然出声:“我想问你,如果你要嫁人,嫁给我,你愿不愿意?” 宛桃手一抖,那风筝脱离了束缚,彻底上了天。 她看着风筝自由自在地翱翔,有些僵硬地转过来:“你,你说什么?” 赵奕然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看着那只远去的风筝,又重复了一句:“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这简直是宛桃一生中最为懵的时刻之一,忽然提亲,一点准备和铺垫都没有的吗? 她是知道赵奕然喜欢跟着自己,也喜欢照顾自己,不过她一直认为这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男孩子总对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有莫名的好感,没准会问几句你喜欢我吗,我觉得我喜欢你之类的话。 章节目录 第310章 宛桃手一抖,那风筝就脱离了束缚,彻底上了天。 她看着风筝自由自在地翱翔,有些僵硬地转过来:“你,你说什么?” 赵奕然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看着那只远去的风筝,又重复了一句:“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这简直是宛桃一生中最为懵的时刻之一,忽然提亲,一点准备和铺垫都没有的吗? 她是知道赵奕然喜欢跟着自己,也喜欢照顾自己,不过她一直认为这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男孩子总对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有莫名的好感,没准会问几句你喜欢我吗,我觉得我喜欢你之类的话。 但绝对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提亲啊。 确定了赵奕然不是在开玩笑,宛桃平复了一下心情,扯出一个微笑来:“为什么?” 赵奕然只觉得心砰砰跳,但他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就是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我们的身份地位,基本上成亲都是来维持家族之间联系所用,所以我觉得,与其等长辈决定,不如我们自己决定。” 宛桃连忙跟他撇清关系:“你需要家族联姻,我可不需要,我就是林家一个普通的姑娘,跟元家的这点联系,也都是基于孝道,我的姻缘不会受他们摆布。” 赵奕然忽然垂下眼眸:“我知道,可是我挣脱不了这个宿命,你就不能,就不能帮帮我吗?” 赵奕然给宛桃的感觉,就是一个特别正经,特别雅正,作风正派的少年,他要是义正言辞,宛桃也能义正言辞地回绝,但他忽然露出忧伤的表情,宛桃只觉得回答还需要慎重。 想了一会儿,宛桃道:“你也说了只是合适,我不想因为这两个字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风筝跑了,她索性坐下来,抱着膝盖,看向远方:“我以后若要嫁人,自然要是一心一意对我,没了我不行,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不能纳妾,不能有通房,反正只能有我一个,不管因为什么理由都不能放弃我。” 她回眸对赵奕然一笑:“你身处这样的位置,有许多的不得已,你说我们合适,我们并不合适。” 赵奕然没想到宛桃会如此冷静地跟自己分析利弊,这说明她并未对自己动情,若是动情了,那也就没有这么多理智了。 赵奕然有些挫败感,他有些后悔自己太鲁莽了。 他想了一下,道:“有许多的不得已都是自己拿来堵塞别人的借口,真正的不得已没有那么多,你说的这些我都能做到。” 宛桃只是笑笑,良久才道:“我们并不合适,要论合适,你跟元琪倒是更合适点。” 她已经瞧见元琪频频往这里看,气得都快把手中的风筝撕烂了。 赵奕然顿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如果你喜欢上了我,能不能答应我,为了我试一试?” 宛桃无所谓地笑笑:“那到时候再说。” 赵奕然确实也是她喜欢的类型,公子如玉,温润儒雅,但是他们相处得时间太短了,宛桃并未把他放在心里,赵奕然估计也就是一时冲动吧。 章节目录 第311章 轻功 赵奕然确实也是她喜欢的类型,公子如玉,温润儒雅,但是他们相处得时间太短了,宛桃并未把他放在心里,赵奕然估计也就是一时冲动,若是一见钟情,那也就是看上了她的皮囊了吧。 宛桃内心毫无波澜。 这时候,忽然响起了宛晨愤怒的叫喊:“姐姐!我风筝呢!” 宛桃一僵,回头一看,宛晨正气势汹汹地往这里跑。 宛桃无辜地看了一眼天空,那风筝其实没飞远,就挂在前面的树上了。 “这可不怪我啊,你那绳子有问题,我拉着,没一会,它就断了。”宛桃安慰他,“要不然我这个给你放。” 宛晨锐利的眼神把宛桃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姐姐,你骗我的时候能不能留点证据,你手里那个线轴子都不见了,要是断了,这个总归在你手里吧。” 这孩子长大了,真是越来越难忽悠了。 宛桃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说个理由你就给我信,要不然你还能拿我怎么样?这个风筝给你玩。” 宛晨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只小猫:“这是女孩子玩的东西,我才不要玩呢。我去把那个取下来。” 宛晨自小文雅,几乎没干过上树的事情,这棵树比村头那棵大树还高,宛桃有些担心,赶紧跟了上去。 宛晨围着这棵树转了半天,发现这棵树被修剪得光滑无比,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牛皮都吹出去了,自小干什么都行的宛晨简直觉得自己遇上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宛桃这下不担心了,抱着胳膊笑他:“还说要取下来,你倒是上去啊哈哈,我看你就乖乖地玩这个,本来就是个小屁孩。” 宛晨气呼呼的:“要不是你把这个风筝放飞了,我现在正拉着它跑呢,哪里还要想着怎么把它取下来。” 赵奕然慢慢地踱步过来:“要不要我帮你?” 宛晨看着这个风雅如玉的大哥哥,一点不相信他能爬树。 但是他记得人不可貌相的教导,礼貌道:“那就麻烦您了。” 赵奕然将扇子和腰间的玉佩取下,递给宛桃:“能帮我拿一下吗?” 宛晨向前一步,将东西接过来,笑道:“让我帮你拿着吧。” 赵奕然一怔,然后笑笑。 接下来,宛桃和宛晨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赵奕然的身形似乎陡然间幻化成了一道白影,三步并作两步就上树去了,一转眼就拿着风筝落在了地上。 宛晨瞪大了眼睛。 他绝对没想到,看起来纤瘦文雅的赵奕然,身手居然这么好。 宛晨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的学识让夫子都连声夸赞,说他是自己教过的最好的一个学生,他也以林初墨为榜样,方方面面都致力于比他做得更好。 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光有学识似乎是不够的,若他没有足够好的身手,到了关键时候,他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 宛晨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宛桃也惊讶万分,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轻功吗?还真的有? 赵奕然将风筝递给了宛晨,接过他手里的玉佩跟扇子,还叮嘱道:“你可不能跟我学,我这是练了许多年的。” 章节目录 第312章 点心 宛晨忍不住问:“这个是你学院里教授的吗?奕然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赵奕然将玉佩重新挂回腰间,笑了笑:“你也想学吗?” 宛晨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点点头:“我想学。” 赵奕然道:“这不是翰林学里面教的,是赵府里专门请的教习师父,你若是想学,那就在童生试中好好表现,斩露头角,到时候我可以让我爹推荐你进入翰林学,你住在长安,教习师父就可以教导你了。” 宛桃下意识地看了赵奕然一眼。 翰林学,就是为了宗亲和官家子弟里的人专门开设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进去困难重重,林初墨在童生试中得了禀生,位列第一,不过也只能在府学里罢了。 若是能进入翰林学,能接触到达官贵人的机会多了,身边认识的人也都将是长安的贵族,那肯定对宛晨以后的仕途,帮助极大。 只是,赵奕然凭什么要帮他们? 宛晨看了宛桃一眼,宛桃笑道:“风筝拿到手了,你接着跟珠儿一起放风筝吧。” 等到宛晨走了,宛桃才回过头来问他:“你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还是……” 赵奕然笑:“我不是轻易会夸下海口的人,我爹是兵部尚书,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不过也得要宛晨确实有真才实学,他是惜才之人。” 宛桃纠结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条件?” 赵奕然愣了一下,意识到宛桃是什么意思之后,他不免笑道:“你以为我想以此为条件让你嫁给我吗?” 宛桃脸一红。 赵奕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说过,会让你心甘情愿想要嫁给我的,而不是用什么来交换。我见宛晨是个好苗子,想要帮他一把而已。”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唇:“我,我也没那个意思了。” 远处的元琪看着这一幕,气都要气死了。 除了她,别的人都在开心地玩耍或者交谈,她为了自己的形象,也不能去疯跑,但赵奕然的目光从来没有一刻放在她身上,他跟林宛桃聊天聊得开心极了。 元琪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自己走了过去。 她天真娇憨地歪歪脑袋:“赵哥哥,你们在谈论什么呢?” 两人正细声细语地谈话,赵奕然本想借着今天多拉近拉近他们的感情,结果元琪忽然出现。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笑道:“就是随便谈论几句。” 元琪嘴角上扬了些许:“那我也要一起。” 宛桃还觉得这一幕颇有些喜感。 赵奕然的表情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此刻他的眉毛微微有些蹙起,暗示了他心中有些不耐烦于元琪的搭话。 看一向淡然的人面对麻烦,也别有一番趣味。 对着元琪闪闪发光的眼睛,赵奕然只好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饿了,车上带了不少点心,我们先去歇一会吧。” 元琪叽叽喳喳地跟在他后面:“赵哥哥,你带的点心是府里的吗?要是府里的,那味道没有我的小厨房里的好,你还是来吃我带的吧。” 章节目录 第313章 骑装 赵奕然耐着性子道:“是我让人从如意楼买的。”他跟宛桃道,“听元叔叔说,你喜欢吃如意楼的点心,我今天特意让人去买的。” 宛桃本想着,自己也去吃一点杜氏给她带的点心,结果被赵奕然这温情款款的目光一注视,然后元琪愤恨的目光又接踵而至,她只好讪讪一笑:“我也带了,要不然都把点心拿在一起,一块吃吧。” 元景听说孩子们要吃东西,便从车上拿下了一大块的布,铺在地上,几人各将点心拿出来,真是五花八门,形态各异,有甜的有咸的,有蜂蜜的,蛋黄的,一股点心的香甜气息弥漫在了空气中。 赵奕然心里想,宛桃既然能把点心带来,估计味道也不错,但应该跟如意楼的比不了,他礼貌性地拿起一块桃花酥尝尝,结果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股奇妙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有桃花的香味,有芝麻的香味,甚至还有青草的香味,还有一些分辨不出来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他吃过的宫廷宴上的点心,味道还远没有这个好。 不知不觉,光是这个桃花酥,赵奕然就吃了好几块。 元珠最喜欢里面的兔子小馒头,几乎一整碟都被她吃了。 宛晨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能吃。 元琪看大家都去拿宛桃带来那个,自己这个却没动多少,有些生气:“你们怎么不吃这个玫瑰糕,这味道难道不好吗?” 元珠捧着兔子小馒头含糊不清道:“大姐,你试一试那个玫瑰牛乳,特别好吃。” 元琪就不信了,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这群人就是专门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她赌气版地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心里开始波涛翻涌。 这是什么东西?牛乳的香味,玫瑰的香味,还有舌尖的甜味,这个味道为什么这么好! 她以前为什么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元琪吃了一个,就想把剩下的一盘都消灭掉。 但是她刚才还在抱怨,不能这样就被自己打脸,她堂堂元家大小姐还能不要面子了? 于是她将筷子一扔:“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吃!我再也不吃了!” 包括元景,大家都在享受点心,没人理她。 元琪见他们吃得香喷喷的,又开始后悔,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能气得像只鹌鹑,气鼓鼓地塞着自己带来的点心。 上午放过风筝,下午,赵奕然提议要带宛晨去骑马。 宛晨毕竟是个男孩子,又是活力过剩的阶段,上午跑来跑去疯了半天,下午依旧兴致勃勃的,听说要骑马就很高兴地跟着去了。 赵奕然回头问宛桃:“你想试试骑马吗?” 宛桃还从来没骑过马,她自然也向往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但是她看看自己的裙子,有些遗憾的摇头:“我的衣服不合适。” 元景凑了上来:“骑马场有换骑装的地方,走,我给你买一套,那边多得是。” 元琪有骑马装,而且还是金丝镂线的,平时没啥机会穿,就等着今天显摆呢。 章节目录 第314章 听说宛桃没有,她悄悄地撇撇嘴,只觉得这下终于有理由嘲笑她了,抢了她风头这么久,这下就在下面羡慕地看着她骑马飞奔吧。 结果还没得意几秒钟呢,他爹就来捣乱。 这里东西是真齐全,骑装也是各式各样的,宛桃挑了一套大红色骑装,换上骑装的她英姿飒爽,头发高高地束起,红色的发带飘在肩头,宛桃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再拿上长枪就能去演穆桂英了。 赵奕然站在一边,含着笑看着她。 宛桃来时穿着鹅黄色裙子,显得俏皮又可爱,她生得美艳,打扮上这一身让人觉得像是深宅大院备受宠爱的乖乖女,让他移不开眼睛。 换上骑装,她又是另一种美,英气薄发,美艳绝伦,竟有几分女山贼侵略般的气质。 赵奕然觉得,女山贼要是这样,那他心甘情愿被俘虏,做她的文弱书生。 元景欣慰地瞧着宛桃走过来,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结果眼一瞥,发现赵奕然也在眼睛一眨不眨地地望着宛桃。 他心里顿时就不愉快了:“奕然,你在看什么?” 赵奕然:…… 他咳了一声:“元叔叔,我,我没看什么。” 元景斜了赵奕然一眼,就迎了上去。 瞧着眼前这匹枣红色的大马,宛桃心里有些怵得慌。 枣红色马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草料,一边斜着眼看她,似乎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的小身板。 宛桃露出了一抹艰难的微笑:“那个,我,我等会要试着骑马,我是第一次骑马,所以没什么经验,你等会得给我点面子,千万不能把我摔下来了,知道不?” 枣红色大马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矮小的人类,然后从鼻子里喷出了一股气。 赵奕然闲闲地走过来:“宛桃,你以前骑过马吗?” 宛桃实诚地摇摇头。 赵奕然心中一喜,笑道:“那我来教你骑马吧。” 赵奕然如此殷勤,又懂得分寸,宛桃实在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他就开始给宛桃指导:“上去的时候先不要害怕,抓紧缰绳,骑马的时候腿要夹住马肚子,这里的马匹都被训练得很是温顺,应该没什么问题……” 讲了半天,赵奕然觉得差不多了,才问她:“都记住了吗?” 宛桃又重点问了几个自己觉得疑惑的问题,这才觉得差不多了,便自信地点点头:“都记住了。” 赵奕然真诚地建议:“你是第一次骑马,理论掌握的再熟练也不能一下就运用到实际上,这样吧,我先带着你骑一圈,然后你再自己练。” 这个动作是不是太亲密了? 宛桃觉得有些不妥,犹豫了一下,道:“我先试试,若是不行,你再帮我吧。” 赵奕然想着,自己第一次骑马都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该如何驾驭,宛桃一个小姑娘家,肯定还得要寻求自己的帮助。 结果宛桃踏着马鞍就骑了上去,红枣马似乎对赵奕然打了个得意的响鼻,然后慢悠悠地迈开步子走了。 赵奕然目瞪口呆。 宛桃开始也紧张,看这红枣马如此傲娇,她还以为它要捣乱,没想到这么温顺,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章节目录 第315章 绕了一圈,那红枣马走得悠然自得,即便旁边的马再怎么烦躁,再怎么想把自己身上的人甩下来,红枣马仿佛完全不管旁边那些喧嚣,就像在走宁静美丽的大草原一般。 养马的人目瞪口呆,这匹红枣马即便不暴烈,可是也没有这么温和过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坐在马背上,视野辽阔,宛桃心情好得不得了,本来以为骑马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应付了,她真是个天才。 穿着大红色骑马装的宛桃,是赛马场上一道无比靓丽的风景线。 元琪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匹马,骑马怎么不艰难了?她都学过好长时间了,现在看着这马,还是不敢轻易上去。 抬头一瞧,不止宛桃骑得很轻松,连宛桃那个弟弟都坐在马背上,动作熟练地拉着缰绳,朝赵奕然喊:“奕然哥哥,是不是这样?” 赵奕然心情也很复杂,他说得有那么清楚吗?为什么大家一听就都会了? 他点点头,没忘了夸宛晨一句:“你做得非常好,别紧张,这些马性子都挺温顺的……” 一个穿着酒红色长衫的人紧紧地拽着缰绳,哀嚎着从他们面前飞奔而过。 看吧,这才是第一次骑马应该有的反应嘛。 他回头一看,宛晨已经骑着马溜起来了。 元珠站在他旁边,一脸崇拜:“宛晨哥哥好厉害啊。” 赵奕然嘴角抽了抽,问她:“你想不想试试骑马?”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林家姐弟太强了,还是他以往见的那些人都太弱了。 元珠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想玩那个,我就在这里等着宛晨哥哥回来。” 元琪拽着马走过来:“赵哥哥,不然你教教我吧,我倒是学了很长时间,就是一直不得要领,现在技术依然不怎么样。” 赵奕然便将上述要领都跟她重复了一遍。 元琪听得很认真,不时地提问几个问题,讲了一炷香的功夫,元琪觉得自己都掌握了。 宛桃和宛晨两个,从来没骑过马的人,经过赵哥哥的指导都进步那么快,那她一定也行。 谁知道,刚坐上马背,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把赵奕然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底下这只雪白的大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行走的动作很不稳定,元琪怀疑它就是想故意将自己甩下来。 同样是马,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啊! 在底下观察着的赵奕然终于释然,原来不是自己太差劲,元琪不也是这样嘛,那他就放心了。 赵奕然从马棚里挑了一只棕色的马,往宛桃那边缓步走去。 枣红马真给面子,宛桃帮它顺了顺飘逸的毛发:“等会给你加豆饼吃。” 枣红马得意地扬了扬蹄子,愉快地撒起欢来,但即便这样,它还是跑得很稳,时刻注意着背上的小姑娘。 宛桃总算知道,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赵奕然拉着棕色马的缰绳,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马背上的宛桃,是另一种活泼的模样,那一身红衣仿若火焰,映在了他的眸子里,映在了他的心上。 他其实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之前同宛桃说的那番话,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说出口,也是太鲁莽,惊着了她。 章节目录 第316章 他曾问过他爹,若是遇到喜欢的姑娘,应该怎么办? 一向古板的赵霖沉思了半响,对他说:“喜欢就送花给她,送首饰给她,把你能想到的好东西都送给她,告诉你喜欢她,能遇上喜欢的人不容易,切莫因为任何理由放弃。” 爹和娘相敬如宾近二十年,家中妻妾和睦,仿佛其乐融融,但赵奕然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而今坐在马背上的他,忽然好像有些明白,大概爹在年轻的时候曾有过一个爱而不得的姑娘吧。 元景带着一群孩子玩到了傍晚才回去。 元珠抱着小兔子风筝,,有些不舍地看着宛晨:“宛晨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再带我玩啊。” 这可说不定了,宛晨想了想,笑道:“有缘自会再见。” 元珠还不太明白:“什么叫有缘啊?” 宛晨正准备跟她谈论一下佛家的随缘,没想到被宛桃白了一眼。 宛桃跟元珠道:“你别听他瞎扯,下次再有空出来,我就把他也带着。” 元珠这才不舍地点点头。 赵奕然走到宛桃面前,有些不自然:“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他可能没注意到,他的脸颊有些红。 宛桃莫名觉得他这样有几分可爱:“玩得很开心,第一次骑马,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你教我的那些太有用了。” 其实到现在,赵奕然说的那些要注意的东西,宛桃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该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赵奕然也谦虚:“都是你自己天赋卓越,我第一次骑马,吓得抱着马脖子,我爹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两人对视一笑。 宛桃莫名地觉得,经过这一天,她跟赵奕然仿佛就很熟了的感觉。 元景送宛桃和宛晨回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从车帘回头看他,赵奕然也在往这边瞧,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遇。 宛桃赶紧缩回来,摸了摸脸,有些烫。 宛晨玩得尤为尽兴,回来就跟杜氏和林大树说个不停,杜氏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就那么好玩啊。” 宛晨点头:“是啊,只是后来天色晚了,我还没能试试射箭,而且那个元家的小姐,是叫元珠吧,她老是跟着我,我也只能照顾她,这个比较麻烦。” 杜氏疑惑地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好笑地解释:“那是元家最小的那个女孩,性子还挺可爱的,今天一直跟着宛晨。” 然后她又取笑宛晨:“你才三岁的时候就想着要怎么哄媳妇了,现在遇到小姑娘了,你怎么能嫌麻烦呢?” 宛晨鄙视地看着宛桃:“那是我这个年龄该操心的事情吗?再说了,我娶媳妇是娶大姑娘,又不是小姑娘。” 宛桃被宛晨堵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想要怼回去,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措辞,他说的好像真的挺有道理的。 杜氏看到宛桃带回来的骑装,问:“你们今天都骑马了?之前不是从来没骑过?怎么今天骑一次就会了?” 宛桃还没说话,宛晨从蛋炒饭中抬起头来,嘴角还沾了几粒饭:“是奕然哥哥,他教我们的。” “奕然哥哥?那又是谁啊?” 章节目录 第317章 宛桃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是云叔叔好友的儿子,此次也过来给元家太奶奶祝寿。”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他是兵部尚书赵霖的儿子,他说只要宛晨在童生试中考取禀生的功名,他可以让赵大人推荐宛晨入翰林学。” 杜氏怔住了。 她自然知道翰林学意味着什么,里面都是达官贵人子弟,平民的孩子基本上没有能进翰林学的途径。 这简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他们非亲非故,兵部尚书的儿子为什么要帮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有几天相处的情谊吗? 杜氏觉得不踏实。 宛桃安慰她:“宛晨考童生试起码还得好几年,现在也只是他口头说了一下,不知道他有没有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件事情到时候再商量。” 第二天早上,杜氏像往常那样早早地起来,早饭做好在锅里温着,她就坐在院子里一边刺绣,一边跟林大树细声地交谈,宛桃和宛晨都还在睡。 林大树在城里面的短工做完了,杜氏的意思是让他作别的,但憨厚老实了一辈子的林大树只会干农活和做短工,他又不想让杜氏劳累,杜家那银子已经还回去了,还有一些节余,没啥大志向的林大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杜氏则想着得着手给孩子们准备一些银子,宛桃渐渐大了,出嫁需要嫁妆,宛晨读书娶妻都需要银子。 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忽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林大树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色直坠常服的年轻人,看样子像是富家公子。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人:“你是谁?你走错了吧?” 年轻人很是恭敬:“伯父你好,我叫赵奕然,是宛晨的好友,我昨天答应今天带他去射箭的。” 杜氏给赵奕然端了茶上来,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昨天对此人充满疑惑,今天他就自己上门来了。 杜氏见到过的达官贵人不少,自觉看人也挺准的,这赵公子行事端正,气质清雅,待人有礼,进退有度。 是个不错的孩子。 她笑道:“宛晨不懂事,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赵奕然忙道:“宛晨聪慧,与我脾性相投,谈不上麻烦,我也很想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朦胧中,宛桃听到窗外有轻轻的交谈声。 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却一眼看到了坐在庭院里的赵奕然。 这个相遇真是猝不及防,宛桃愣了半天,才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宛桃带着还没睡醒的倦意,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一种慵懒的美艳,赵奕然直觉得心里痒痒的,很想一把把她揽在怀里。 杜氏赶紧起身:“你这孩子,外面有客人,你快给我进去梳洗整理好。”她歉意地朝赵奕然笑笑,“家里孩子失礼,还请赵公子不要见怪。” 赵奕然想,怎么会见怪,他其实还盼着宛桃更加失礼一点。 但这话不能说,他笑得风轻云淡:“无妨,伯母不必叫我赵公子,叫我奕然就好。” 宛晨睡眼朦胧地起来,看到赵奕然,他也很是惊讶。 章节目录 第318章 她笑道:“宛晨不懂事,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赵奕然忙道:“宛晨聪慧,与我脾性相投,谈不上麻烦,我也很想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朦胧中,宛桃听到窗外有轻轻的交谈声。 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却一眼看到了坐在庭院里的赵奕然。 这个相遇真是猝不及防,宛桃愣了半天,才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宛桃带着还没睡醒的倦意,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一种慵懒的美艳,赵奕然直觉得心里痒痒的,很想一把把她揽在怀里。 杜氏赶紧起身:“你这孩子,外面有客人,你快给我进去梳洗整理好。”她歉意地朝赵奕然笑笑,“家里孩子失礼,还请赵公子不要见怪。” 赵奕然想,怎么会见怪,他其实还盼着宛桃更加失礼一点。 但这话不能说,他笑得风轻云淡:“无妨,伯母不必叫我赵公子,叫我奕然就好。” 宛晨睡眼朦胧地起来,看到赵奕然,他也很是惊讶。 昨天赵奕然似乎是说了一下,但是他以为这纯粹是礼貌性用语,也就随口应了,没想到今天赵奕然就过来了,而且还来得这么早。 杜氏数落他:“你既然和人家约定好了,怎么还起来那么迟。” 宛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赵奕然歉意地笑笑。 赵奕然来得早,顺理成章地在林家蹭了一顿早饭。 等出发的时候,他回头问了宛桃一句:“宛桃,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见你骑术很有天赋,射箭应当也不在话下。” 宛桃确实挺想试试。 但一想,这有些不太合适,就懒洋洋地托着腮道:“我不去了,昨天累了,我今日要在家歇一歇。” 赵奕然脸上的表情并无什么波动,只是点了点头,跟杜氏和林大树告别之后就走了,好像他真是专门来找宛晨的,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宛桃而已。 杜氏看看赵奕然的背影,又看了看宛桃。 她是女子,感觉比较敏锐,虽然赵奕然方方面面都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什么能挑剔的地方,但她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如此周到地帮助宛晨,真是因为相见恨晚吗? 今天闲来无事,宛桃就泡了一杯桂花茶,放在桌子旁边,开始写字帖,桂花的香气渐渐弥漫出来,仿佛又身处初秋时节一般舒适。 宛桃在写一个“溪”字,开头和中间都写得不错,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耳边道:“一别许久,这字倒是进步了点。” 宛桃猛地一抬头,接着便感觉到额头一疼,阿寻捂着下巴跳起来:“你那么激动干嘛?” 这几年间,阿寻几乎每年都会来住一段时间,从一开始的偷偷溜来到后来的光明正大,有时候孟天泽还待在家里呢,他就跑来蹭饭了。 只是这两年他都没过来,一别两年,阿寻长高了不少,人也更加俊俏了,宛桃见证他从一个微胖的小少年变成如今的大少年,只是不管什么时候,阿寻的颜值总是在线的。 宛桃也捂着额头,瞪他:“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吓我一大跳!” 阿寻直跳脚:“我都跟伯母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话了,谁知道你都没听到啊!” 章节目录 第319章 宛桃气呼呼的:“那还不是因为我写字太用心了,你以为你都像你那样,干什么都不专心啊。” 阿寻不服气道:“我写字再不用心,那也比你写得好看。” 杜氏站在外面就听到他俩吵吵嚷嚷的了。 这俩孩子,真是从小吵到大,在一块的时候就没消停过。 她笑着摇了摇头。 阿寻这次来,带了一个大包裹,说是要在林家多住一段时间。 杜氏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孟大人又去边关了吗?” 提起这个,阿寻情绪就有些低落:“这两年,爷爷的身体不太好,在家待着的时间比较长一点,一直在养身子,只是最近边关匈奴战事吃紧,陛下下令让爷爷亲征,爷爷只能去了。” 像孟家那般的人家,也会有种种身不由已的不如意。 杜氏只得安慰他:“孟大人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一定没事的。” 阿寻闷闷道:“我是要跟着爷爷上战场的,只是他怎么都不愿意,从小他就不怎么让我进校场,我学的一些拳脚功夫也都是强身健体的。” 杜氏想,她能理解孟天泽为什么这么做。 宁愿让他孙子做个庸人,也不愿他是一个战场上必不可少的精英,不愿让他再走自己走过的那条路。 那条路看似光鲜,背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心酸。 阿寻的爹娘都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到目前为此,他们只知道这个,为了不触及他的伤心事,谁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情。 宛桃敬佩如孟天泽那样的伟人,有他在边关镇守,才能有他们安稳的生活,那她就对孟爷爷的孙子好点吧,也算是间接为梁国做贡献了。 结果,当杜氏把凤梨好郎君端上来的时候,宛桃就把这个决心忘得一干二净,开始跟阿寻讨价还价地争抢。 杜氏虎着脸看他们:“好好商量,不许吵架。” 宛桃嘟囔:“他先不讲理的,明明说好一人三个的,他非要多一个。” 阿寻委屈道:“你不记得了?上次我临走的时候,你说等我下次来,一整盘点心都给我的。” 宛桃傲娇地扬着下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可不要诬赖我!” 阿寻在的时候,他跟宛桃就一直吵吵闹闹,什么都要辩论一下。 林大树和杜氏倒是觉得,孩子这样还是挺可爱的。 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宛晨,一边跨进家门一边回想着今天赵奕然教给他的技巧,抬头一看,阿寻正站在屋檐下面笑着看着他。 宛晨愣了几秒钟,才惊喜地爬过去,差点把阿寻扑到:“阿寻哥哥!” 阿寻伸手拉住他:“你这是跑哪去了?我都来一天了,没见着你人影。” 赵奕然紧随其后地走了进来。 阿寻一抬头,两人正好来了个遥遥的对视,然后都是一愣。 同在长安贵族子弟圈子里,阿寻和赵奕然虽然不熟悉,也是彼此相识的,他们都无比惊讶对方这个时候居然出现在这里。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宛晨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这,这空气中怎么会有一点杀气? 还是赵奕然主动走过来,笑道:“孟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章节目录 第320章 宛晨眨眨眼睛:“阿寻哥哥经常过来的。” 赵奕然一愣,这林家跟孟家还有亲戚关系?林家不是,不是从依山村过来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了宛晨的话,阿寻莫名地觉得有些得意,笑道:“是啊,我倒是奇怪,赵兄怎么会在这里?” 赵奕然摇摇手中的玉扇,道:“我是来给元州刺史家里的老夫人祝寿的,宛桃是老夫人的曾孙女,我跟她在寿宴上相识,又同宛晨脾性相投,今日便来邀请宛晨去练习射箭。” 跟杜氏和林大树说话的时候,他只刻意强调他跟宛晨合得来,在跟阿寻解释的时候,他特意说自己是同宛桃熟识了。 阿寻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宛桃天真烂漫,活泼又热心,我初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宛晨莫名地觉得空气中的杀气越来越重。 瞧着两人对峙的模样,宛晨忽然开始想一个问题,他们俩对自己这么殷勤,真的是因为跟他的情谊深,还是别有原因呢。 这真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杜氏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从厨房探出来,招呼他们:“都站在那里干什么,快去坐下,菜等会就好了。” 宛桃端着一盆炸虾仁出去,阿寻和赵奕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她身上。 吓得宛桃连路都走不好了。 她把盘子搁在桌上,挨个瞧了他们一眼:“你们那么看我做什么?我招惹你们了?” 阿寻嫌弃道:“瞧你笨手笨脚的,我去给伯母帮忙吧。” 宛桃不服气了:“你就不笨手笨脚的,你打翻了一碗鸡汤怎么不说?” 阿寻瞪她:“那是我不小心弄的,就那一次,你就记得一清二楚了,我那之后可没再干过那样的事儿。” 宛桃摊手:“你愿意去就去呗,我正好歇一歇。” 阿寻气呼呼道:“你也给我去厨房,我们俩一块。” 宛桃觉得今天的阿寻有些莫名其妙地,暴躁。 赵奕然瞧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轻轻地皱起眉头。 同样身为男子,他跟阿寻都很敏锐地能感受到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意图。 在他还在努力跟宛桃缩短距离的时候,孟寻却已经跟宛桃这么熟了。 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失落感。 而且,阿寻还能光明正大地来林家,他却要想各种办法找借口。 赵奕然一直都是最优秀的,不管在赵府,还是在翰林学,这好像还是第一件让他感觉这么挫败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那天寿宴上,老夫人的一席话,她有意同赵家联姻,想从自己入手。 赵奕然当然知道老夫人想要什么,但是,现在看来,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宛桃深深地觉得,这几天阿寻都有些阴阳怪气的。 赵奕然走之后,阿寻特意来问她:“你跟那个赵奕然什么时候认识的?” 宛桃想了一下,道:“是五年前,我第一次去给爷爷贺寿,在园子里偶然遇见的,当时我被他一吓,脚一滑,差点掉池塘里了,还是他及时拽住了我。” 阿寻的脸色忽然有些沉。 宛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还取笑他:“你这样生气的模样好像竹子,你以后会不会也像他那么黑啊哈哈。” 章节目录 第321章 阿寻气得一天都没理她。 元府里,老太太饮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坐在底下的元琪:“那日的踏青如何?” 元琪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关心她在外面玩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她就有些生气:“太奶奶,别的都还不错,只是那宛桃太不懂事。” “哦?”老太太看着她,“你说说。” 在元琪的眼里,太奶奶也是个偏心得莫名其妙的老奶奶,她似乎特别喜欢那个野丫头,明明她才是这个府里正儿八经的嫡小姐。 有这个机会说宛桃的坏话,元琪便卯着劲儿,将自己的不满添油加醋地全部说了。 “太奶奶,宛桃这么大了,根本不知道避嫌,老是缠着赵哥哥,让他教她,我看您找人好好地管教她了,要不然这样子让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元府的姑娘都是这样呢。” 老太太没有她想象中的反应激烈,而是幽幽地问她:“那奕然对她态度如何?” 元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其实这才是让她最生气的地方,她气呼呼道:“赵哥哥很乐意教她,我们出去踏青,他俩几乎都站在一起。” 元琪心里笃定,老太太要是想跟赵家联姻,那一定是要自己嫁给赵哥哥了,如果宛桃在中间作梗,那她肯定会阻止的。 没想到老太太没有她预想中的反应,她从容地吹了吹飘在面上的茶叶,笑笑道:“我知道了。” 就这样?太奶奶叫自己来就问了这么几句话?元琪有些不能置信。 “对了。”老太太将茶杯放下,看向她,“你岁数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你要学着做起来,趁着现在府里花开得正好,你就办一个赏花会吧,” 忽然过渡到赏花会的事情,元琪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太太道:“就这么决定了,你现在就回去写帖子,把你那些小姐妹叫过来赏花。”顿了一下,她又道,“别忘了把宛桃也叫来。” 代氏听闻老太太让元琪办赏花会,也有些奇怪。 老太太年纪大了,早就不管府中事务,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让元琪办赏花会呢? 元琪有些不乐意:“我根本不想操这个心,而且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要不然我去跟太奶奶说一声,我不想办赏花会。” 老太太想让她办赏花会,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代氏想了一会儿,道:“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你就别去打扰你太奶奶了,再说了,你叫那些小姐妹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要有什么不会的地方,我自然会教你。你要是嫁到了赵家,这些事情也是要慢慢学着做起来的。” 元琪这才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几天之后,元府送来帖子,说要请宛桃去参加赏花会。 林大树将那烫金的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奇怪道:“这元家最近怎么这么多事?这一个月都来叫几回了。” 杜氏道:“这回是元家那位大小姐,说要办什么赏花会,左右请的都是些小姑娘,让宛桃去多认识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她微微有些担心,有些娇小姐是被惯坏了的,会不会明里暗里欺负宛桃啊。 章节目录 第322章 老太太想让她办赏花会,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代氏想了一会儿,道:“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你就别去打扰你太奶奶了,再说了,你叫那些小姐妹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要有什么不会的地方,我自然会教你。你要是嫁到了赵家,这些事情也是要慢慢学着做起来的。” 元琪这才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几天之后,元府送来帖子,说要请宛桃去参加赏花会。 林大树将那烫金的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奇怪道:“这元家最近怎么这么多事?这一个月都来叫几回了。” 杜氏道:“这回是元家那位大小姐,说要办什么赏花会,左右请的都是些小姑娘,让宛桃去多认识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她微微有些担心,有些娇小姐是被惯坏了的,会不会明里暗里欺负宛桃啊。 但是这些其实都是她必须要去面对的,即便生活在市井乡村,也免不得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她不能永远将宛桃护在羽翼之下。 作为一个姑娘,还是要去见更多的东西,才能有更广阔的视野。 听说宛桃要去元家,阿寻有些不高兴了。 到了吃完晚饭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我也要去。” 宛桃茫然:“你要去哪?” 阿寻气不打一处来:“你明天要去元府参加赏花宴,我也要去。” 宛桃摊手:“这赏花宴去的都是姑娘家,你去干什么?” 阿寻憋了半天,道:“那个赵奕然,我同他好歹是旧识,我去看看他不行啊?再说他为什么就能参加?” 宛桃白了他一眼:“明天府里都是姑娘家,奕然哥哥也不会出去的。” 阿寻顿时炸毛:“你叫他什么?” 宛桃被他一惊,差点噎住,艰难地咽下小馒头,抚着胸口:“奕然……”她瞧着阿寻的脸色,琢磨着道,“哥哥?” 阿寻差点气炸:“你为什么叫他哥哥?你都没叫我哥哥,你为什么叫他哥哥?” 宛桃一脸懵:“我开始不就叫你阿寻吗?” 阿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 他跟宛桃说不通,也不知道怎么说,气呼呼地回房间去了。 宛桃瞧着他的背影,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想着阿寻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阿寻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越想越生气。 这个不守妇道的家伙,趁着自己不在居然叫别人哥哥。 真是气死他了! 第二天,马车来接宛桃的时候,阿寻正坐在石桌旁边闷闷地喝粥。 宛桃琢磨了半天,觉得带他去同赵奕然相会可能也没问题,就开口问他:“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阿寻就气呼呼地起身回房,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宛桃一脸茫然,问宛晨:“你记得我得罪过他吗?” 宛晨从蛋炒饭中抬起头,道:“你好像没有不得罪他的时候。” 那他们从小都是这种相处模式,难不成长大了的阿寻还变小气了? 宛桃更茫然了。 见宛桃来了,元琪特意去跟她说:“可不是我要请你来的,是太奶奶让我请的,我根本不想请你的。” 宛桃无所谓地点点头:“知道了。” 元琪觉得每次跟宛桃说话,都是一记硬拳打在软棉花上,棉花没什么,硬拳自己气得要吐血。 章节目录 第323章 这种小姑娘之间的宴会,大多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家小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 宛桃不认识什么人,也懒得去认识,自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边吃东西一边赏春色。 不久之后,流苏便来请了:“二小姐,太夫人说要请您去静心堂坐坐。” 每次宛桃来元家,老太太都要请她去说说话,大致的主题思想就是,元家多么多么好,做元家小姐多么多么好,希望她赶紧醒悟,回到元家里做正正经经的小姐。 每次都被宛桃笑着搪塞过去了,其中有一段时间,老太太特别热衷于想给宛桃找个教习嬷嬷,跟宛桃商量了好几次,宛桃总有理由拒绝。 每次宛桃走了之后,老太太都想不明白,自己这辈子雷厉风行,几乎没有人敢违拗她的意愿,怎么到了宛桃这里,倒由着这孩子胡作非为起来了,下次可绝对不能这样了。 结果到了下次,情况依旧没有什么改观。 为此,老太太还懊恼了一段时间,不过那之后她找宛桃过去,那些事情就很少再提了。 宛桃从容地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就跟着流苏去了。 元琪偏过头,正巧看到宛桃跟着流苏走出园子。 她气呼呼地跟面前一个胖胖的姑娘诉苦:“就是她,整天以为自己了不起一样,其实不过就是个庶女,太奶奶偏偏还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胖胖的姑娘是朱家的女儿,她哥哥就是成天跟在元景身后混的朱公子,朱小姐看起来很是憨厚,特别会说奉承话,只要她在元琪身边,就几乎是围着元琪转。 因此,虽然朱家地位不高,元琪干什么也都喜欢想着她。 朱小姐笑笑道:“既然是个庶女,那元小姐就别把她放在心上,左右一年只过来几趟,而且身为庶女,不知道谨小慎微,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他们家的那些庶子女们被朱夫人压制的,连放个屁都要战战兢兢地请示一下。 元琪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是啊,再怎么样,她是嫡女,过几年她们都要嫁出去了,看到时候谁得意。 行至静心堂,却听见里面有交谈声,还伴随着老太太的笑声。 宛桃进去一瞧,赵奕然正在跟老太太说话。 宛桃便跟老太太行礼:“见过太奶奶。” 见到宛桃,老太太很高兴地朝她招手:“快过来,在太奶奶旁边坐着。” 宛桃顺从地走了过去。 太奶奶叹道:“元家的子孙,从小都是锦衣玉食的,偏偏你从小就在外面长大,太奶奶觉得甚是亏欠你。” 这话的开头有些熟悉,难不成她还没放弃,要旧事重提一遍? 不料老太太却话锋一转:“只是你即便是在外面长大,也出落得水灵灵的,样貌更是府里头一份,是个乖巧上进的孩子,太奶奶很是欣慰。” 宛桃谦虚一笑:“太奶奶过奖了。” 这是在干啥?怎么忽然夸起她来了? 宛桃有些懵。 赵奕然接话道:“是啊,宛桃是个很优秀的姑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了好几个来回。 宛桃坐立不安,这场景也太诡异了,他们俩是在商量着要把自己给卖了么? 章节目录 第324章 这时,老太太忽然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头有点疼。” 候在旁边的流苏过来扶她,细声细语道:“太夫人,药已经熬好了,李大夫说了,您要按时喝药。” 老太太叹气:“真是年纪大了,这事都给忘了。”她歉意地笑笑,“要不你们俩先坐这聊会,厨房炖着牛乳玫瑰露,过会就好,你们每人喝一盏再走。” 宛桃瞧老太太的脸色红润,感觉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就问:“太奶奶,我也去照顾你吧。” 老太太摆摆手:“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照顾什么,有流苏在就行了,你帮我陪着奕然说会话,记着太奶奶说的,等喝完玫瑰露才能走。” 然后流苏就扶着她进里屋去了。 宛桃把目光转回来,见赵奕然正盯着她瞧。 宛桃摸摸脸:“我脸上都东西吗?” 赵奕然被抓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没事,我就是……”实在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接,“那个,宛晨学骑射都很有天赋,是个好苗子。” 宛桃露出了一抹笑意:“他是个聪慧的孩子。” 只有在外人面前,她才夸夸宛晨,要是被他听见了,那小子尾巴就不知道翘哪里去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宛桃不喜欢这样有些尴尬的沉默,她正准备说要去看看牛乳玫瑰露好了没有,赵奕然却忽然出声:“我上回跟你说,想娶你为妻,你,对此怎么看?” 宛桃顿时愣住:“什么?” 赵奕然有些紧张:“我跟你说,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从而接受我,但是我现在发现,想要光明正大地接近你,是件挺困难的事情。” “我昨日在首饰铺子里瞧见了一支簪子,很适合你,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但是又怕你爹娘对我有什么意见,也怕你不接受。” 宛桃怔住,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从赵奕然的角度来看,就是她面无表情,对他这番话毫无感触。 他心里有些慌,补充道:“你给我一个身份,让我可以光明长大地去寻你,若是,若是之后你对我不满意,随时可以跟我说。” 在他期待的目光之下,宛桃终于艰难开口:“可是,可是到了那时候,就算我不满意,难道不也是要嫁给你了?” 这个时代,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谈恋爱一说,要是之后她不满意,估计从元家到林家,没人会由着她折腾。 赵奕然有些愁苦,诸子百家,诗词歌赋,武术兵法,这些旁人叫苦不迭的东西每一样能难倒他,却在宛桃面前栽了个跟头,一时还想不出解决办法。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赵奕然艰难开口:“那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宛桃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荷包。 成亲的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对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没有太大的概念。 赵奕然的条件很不错,相处下来,未必自己不会动心,只是,他们的身份…… 宛桃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的身份,最多也就相当于一个庶女,你是赵家的嫡长子, 章节目录 第325章 你的身份可以娶一个高门贵女,再不济,元琪的身份都比我高,这些你都考虑过吗?而且我的夫君,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不能有妾室,不能有通房,这你都能做到吗?” 赵奕然的表情严肃了几分,看着宛桃的眼睛,道:“我自然都考虑得一清二楚,我虽然是赵家嫡长子,看起来光鲜,但是处在我的位置,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我想,自己的妻子总该要是自己喜欢的人,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偏离过赵家长子的轨道,按着我爹,我爷爷给我计划好的路一直走,但他们也允诺过我,在我的亲事上不做干涉。” “我不需要借助岳家的力量,凭着我自己走,我可以走到一个理想的位置,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女人,不会有妾室,亦不会有通房,你若是不信任我,我可以同你写书封一份,求陛下见证,若是违反此誓,让陛下送我上邢台,绝不苟活!” 赵奕然说出这番话,宛桃惊得都呆住了。 她是不怎么信誓言的,誓言这东西,在说的时候也许真心实意,时间一长,人变了,连誓言的只言片语或许都不会记起。 只是说誓言的时候把保障措施也说好了,赵奕然还真是第一个。 宛桃实在不忍再拒绝,犹豫了一下,道:“你让我想想吧。” 快到赏花宴结束的时候,那玫瑰露才端上来。 宛桃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有些乱。 这份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她回家。 宛晨皱着小鼻子,盯着宛桃看了半天,最终忍不住戳了戳她:“姐姐!” 宛桃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抚着胸口:“你喊得那么大声做什么?” 阿寻冷哼一声:“他喊你好几遍了,你都没理他。你究竟在元府遇上什么了,就跟丢了魂似的。” 宛晨同仇敌忾:“是啊,姐姐,我让你递一个馒头给我,你想什么呢?” 宛桃有些心虚,很罕见地没跟他们理论:“没什么,就是今天有点累了。” 杜氏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拿了个馒头给宛晨:“你不能自己拿啊,懒得你。” 宛桃一向活泼,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就斗嘴,以往从元府回来都很正常啊,今天这是怎么了,真的被欺负了? 晚上,宛桃趴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书,烛光微微颤抖着,不时地响起轻轻的爆灯花的声音。 杜氏推开门,正看着宛桃托着腮帮,在发呆。 宛桃回头瞧见杜氏:“娘,你现在过来做什么?” 杜氏走过去:“你今天在元府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宛桃有些心虚地避开杜氏的视线:“没有啊,能有什么事情。” 杜氏怀疑地看着她:“真没有?有没有什么官家小姐欺负你?要是有,下回有这种宴会咱们就不去了。” 宛桃笑道:“娘,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在元府怎么说也是二小姐,太奶奶罩着的,元琪都不敢太过分,只是嘴上逞强而已,那些小姐在家里不管怎么蛮横,在外面,面子还是要一点的。” 见宛桃情绪正常,杜氏略微放下了点心,道:“要是太累了,下回有宴会就别去了,娘也不想让你怎么出人头地,只要一辈子平安喜乐就行。” 章节目录 第326章 宛桃笑道:“娘,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在元府怎么说也是二小姐,太奶奶罩着的,元琪都不敢太过分,只是嘴上逞强而已,那些小姐在家里不管怎么蛮横,在外面,面子还是要一点的。” 见宛桃情绪正常,杜氏略微放下了点心,道:“要是太累了,下回有宴会就别去了,娘也不想让你怎么出人头地,只要一辈子平安喜乐就行。” 宛桃在杜氏怀里蹭蹭,像小猫似的:“知道啦娘,你就放心吧。” 等杜氏走了,宛桃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呢,她自己心里也没底,现在跟杜氏说,也只能让她白担心一场。 算了,顺其自然吧,赵奕然在元府只是暂住,过一段时间肯定就回去了,她跟赵奕然见面的时间也不多,没准过一段时间,他就把自己给忘了呢? 宛桃胡思乱想间,忽然想起阿寻跟赵奕然似乎认识的事情,既然如此,那要不然先找阿寻问问赵奕然的人品如何? 第二天,阿寻听宛桃问他关于赵奕然的事情,脸都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宛桃有些心虚道:“没什么,我只是跟他认识一段时间了,但具体的也不了解关于他的事情,就随口问几句。” 阿寻眯起眼睛,语气不善:“他怎么样我怎么知道,你一个闺阁姑娘随意去打听旁的男子,合适吗?” 宛桃嘟囔道:“那不是问你吗?有什么不合适的,又没有随便问别人。” 阿寻怔了一下。 宛桃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阿寻目光幽幽:“以后不许问关于他的事情。” 阿寻对这个事情的反应也太大了吧,这个小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宛桃忍不住问:“你跟赵奕然有什么过节吗?” 阿寻语气越发地冷:“我跟他不熟,你以后也不要跟他接触,听到了吗?” 宛桃闷闷地答:“知道了。” 最近闲来无事,严春花来找宛桃好几次,她都不是去元府,就是去踏青了,今天她又跑来了,结果迎面便看见阿寻捧着一本书在看。 阿寻抬头,见是林家旁边的姑娘,就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接着捧着书看。 严春花的心砰砰直跳。 杜氏从厨房走出来,严春花反应过来,赶紧叫了一声:“婶子。” 杜氏笑道:“来找宛桃啊,她在屋里呢。” 宛桃坐在屋里练字。 见严春花来了,她也抬头一笑:“你在旁边坐会,我先写完这几个字。” 在这个窗口,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阿寻。 他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俊朗少年,捧着书坐在石桌旁,旁边摆着一盏茶,飘着袅袅的轻烟。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宛桃,那个,那个是阿寻吧,他出落得更俊秀了,同前几年简直判若两人。” 宛桃一边专心写字一边道:“他一直都很好看。” 严春花接着道:“他可有娶妻?” 宛桃手下一滑,一笔写坏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飞出纸外的一笔,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严春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看到阿寻,我觉得,我觉得,这样的男子,我给他做妾都愿意。” 章节目录 第327章 严春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看到阿寻,我觉得,我觉得,这样的男子,我给他做妾都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听严春花这么说,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快。 宛桃淡淡道:“他身份不一般,娶的妻子自然该是长安的贵女,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严春花咬着嘴唇:“我也不是异想天开想做他的妻子,即便让我给他做妾,我心里也是情愿的。” 宛桃将写坏的那一张纸揉成团,道:“你今日来寻我有什么事情?” 严春花这才暂时从阿寻身上移开目光:“我差点忘了,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的簪子旧了,上面黏着的小花都快掉了,我想着反正今天无事,我们就一起出去看看如何?” 要是她不去,估计严春花一整天都要待在这里,那她的眼珠子估计就安在阿寻身上下不来了。 想到这个的时候,宛桃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意。 她只是想,她跟阿寻自小熟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估计是自家院子里的白菜被猪盯上了的感觉。 她只是护着他。 宛桃想了想,道:“行,我先去换身衣服。” 别人出门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宛桃却不同,若是出门逛,她基本上就穿一身短打,很男性化的装扮。 宛桃容貌出众,这几年间,附近的男孩子能过来搭讪的都搭讪了个遍,硬是把林大树那么一个老实憨厚的人逼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即便在拥挤的人群中,她也是让人一眼就瞧见的那个。 为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宛桃都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普通些。 等宛桃收拾好,跟严春花一块出来,阿寻抬头一看,顿时愣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宛桃打扮成这样。 头发利落地束起来,穿一身玄色短衫,肤白似雪,这样的打扮,反倒更让她显得清爽干练,美人在骨不在皮,她打扮成这样,又是另一种美艳。 阿寻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宛桃跟杜氏打过招呼,又来象征性地问了阿寻一句:“你要一起去吗?” 阿寻合上书,尽量不看她:“你就穿成这样出门?” 宛桃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奇怪道:“有什么不妥吗?” 还有什么不妥?阿寻气不打一处来。 阿寻偏过头:“你去蒙个面纱吧。” 宛桃:…… 要是穿着襦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戴上面纱还可以,可是她这一身精练的装扮,再加上面纱,岂不是不伦不类的。 宛桃摆手:“我不用戴面纱的,那我跟春花就出去了,等宛晨回来,你要督促他将字帖写完。” 阿寻气呼呼地将书扔在桌子上。 进了通州城的城门,好像就进入了一个喧闹而纸醉金迷的世界。 往里面走一点,路的两边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小玩意, 严春花看见那些,眼睛都闪闪发光。 宛桃其实也很喜欢那些小摊上摆着的新奇的东西,有许多小玩具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正好趁着这机会,看看有没有什么漂亮的摆件,买回去添在自己屋里面的小桌子上。 在不远处一处不怎么起眼的楼上,一个披散着头发,蓬头垢面的女人,正打着哈欠走到窗边,懒洋洋地往外瞧。 章节目录 第328章 这底下也太吵了,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昨天那客人把她翻来覆去地折腾到了快天亮,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她正要去关窗子,忽然在人群中瞥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庞。 她愣了一下,将垂在眼睛旁边鸡窝似的头发往旁边一拨,探出身子仔细去瞧。 底下那个姑娘,怎么那么像,林大树的媳妇杜氏呢? 她盯着宛桃瞧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她身边的人,严春花找到了一对耳坠,正放在自己耳朵旁边比划,让宛桃看看合不合适。 楼上的女人眯起了眼睛,那个小姑娘,她似乎也认识,那个大嗓门朱大婶的女儿,虽然长大了不少,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但大致的轮廓,还是能辨认得出来。 她又将目光转回了宛桃身上,如果那个是严家那女儿,那她身边这个,就应该是林大树和杜氏的女儿林宛桃了吧。 她翘起嘴角。 五年前,她察觉到前面有人堵门,知道事情败露了,就赶紧收拾收拾金银细软从后门跑了出来,这五年间,她没回一次依山村。 在通州城,日子可不像是在依山村那么惬意。 都怪林大树一家!要不是他们,她还在依山村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以前就算是村里女人都不喜欢她,也不敢说驱逐就驱逐,现在可倒好,她成了那人人喊打的老鼠。 张寡妇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一抹亮丽的身影。 她可算是等到机会了。 宛桃跟严春花逛了半天,两人都买了不少东西,走得又饿又累。 就索性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 严春花站在街头,有些犹豫:“我以前没在街上吃过饭,不知道哪里的饭菜比较好。” 宛桃想了想:“我记得有一家,只不过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你跟我走吧。” 十多年前,杜氏和林大树抱着宛桃进城的时候,曾在一个面摊子上吃过面,当时宛桃太小,还不能吃面,只是现在依旧记得那面条的香味。 毕竟过去那么久了,宛桃也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凭着记忆找过去,在一处小巷子里,她见到了摆着几张桌椅的面摊子。 一瞬间,十几年前的记忆被唤醒,也是在这样的时辰,没什么人扎堆的面摊子,老爷爷从容地煮着面,老奶奶从容地擦着桌子,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个摊子一点都没变。 好像连老爷爷和老奶奶的容貌都没太大的变化。 见宛桃和严春花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过来,老奶奶笑着起身招呼:“两位姑娘要什么面?” 宛桃将东西放下,笑道:“要两碗牛肉面。” “好嘞。”老爷爷就开始熟练地煮面。 香味渐渐飘出来,闻着这味道,宛桃就想流口水了。 因为现在没啥客人,老奶奶就坐在旁边跟他们闲聊:“你们今日来得巧,平时过来都要等上好一阵子。” 严春花羞涩一笑,她性格腼腆,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 宛桃笑道:“您这摊子十几年前生意就红红火火的了,怎么到现在也不换一家铺子,那样也不用每天搬东西,来来去去地辛苦。” 章节目录 第329章 老太太似乎有些惊讶,眉开眼笑的:“我看你这小娃娃才不过十几岁吧,你怎么知道我这摊子开了十几年了。” 宛桃一怔,连忙道:“听我爹娘说的,他们来这里吃过面,觉得味道很好,跟我说过。” 老太太的眼睛很明亮,眼神很温柔:“原是如此,这摊子开了有十几年了,来往的人也都是熟客,平时煮煮面,跟他们聊聊天,也习惯了,舍不得搬走。” 说话间,老爷爷就端着两碗面过来了。 面的分量很足,上面盖着厚厚的牛肉,还撒着香菜,被醋一激,香味彻底散发了出来,混着面的香味,宛桃忍不住要流口水。 老爷爷将面摆在她们面前,爽朗地笑:“尽管吃,吃完我给你们加面。我这摊子就是管够。” 这么一大碗哪里还能不够吃。 宛桃原以为自己吃饭就够慢的了,没想到严春花比她还要更慢,宛桃吃完了之后就靠在桌子旁边等她,顺便消消食,吃得太饱了。 忽然,从后面传来脚步声。 宛桃往后一看,见几个小混混从巷口走过来,经过宛桃身边的时候,目光一直在不善地打量着她,几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其中一个人吆喝道:“老东西,端几碗面上来!” 老爷爷站着没动,目光深邃了几分。 老奶奶拿着抹布走过去,拍了拍老爷爷的胳膊:“去煮面。” 那个混混又开始叫嚣:“听见没有?老东西?耳朵聋了?” 从宛桃的角度,似乎可以看到老爷爷冷笑了一下,不过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 在老奶奶的催促之下,他才去煮面。 宛桃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催促严春花:“吃好了吧?吃好了我们就快点走吧。” 严春花嚼着面,有些不舍:“我,我还没吃完一半呢。” 宛桃拿起桌子上她们买的东西:“走吧,舅舅还在等着我们,衙门的事情多,不能让他一直耽误时间。” 严春花茫然地抬头看宛桃,她舅舅不是在编修院吗?哪来的在衙门的舅舅? 旁边的小混混听到这番话,略微安静了几分钟。 他们互相用眼神交流,有的人不敢动,有的人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真是个怂货!” 他们在通州城欺男霸女,在县衙自然有他们的靠山,怕什么?这姑娘的舅舅总不能是县令吧?若是在县衙里面的捕快,那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宛桃拽着严春花要走,就有一个人拍桌而已:“那个小娘们,给我站住!” 宛桃脚下未停。 那人急了,三两步跑到她们前面:“叫你们呢?你们听见没有?” 此人凶神恶煞的,严春花吓得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宛桃则冷冷地盯着他:“你有何贵干?” 小混混大笑:“我有何贵干,我能有何贵干,不过是看小娘子你天生丽质,想找你陪我们哥几个玩玩罢了。” 后面桌子上的小混混见他开了个头,都一拥而上。 老爷爷将筷子扔下,眼神陡变,正要上前,老奶奶却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看上面。 那个小子趴在那半天了。 章节目录 第330章 小混混大笑:“我有何贵干,我能有何贵干,不过是看小娘子你天生丽质,想找你陪我们哥几个玩玩罢了。” 后面桌子上的小混混见他开了个头,都一拥而上。 老爷爷将筷子扔下,眼神陡变,正要上前,老奶奶却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看上面。 那个小子趴在那半天了。 宛桃看似很淡定,心里却很慌,眼前这些都是混迹于街头市井的混混,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她跟严春花两个弱女子被团团围住,该如何脱身? 宛桃拉着严春花退到墙边,厉声道:“我是元家的二小姐,你们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爷爷,云州刺史,绝对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通身的气势让眼前的几个满脸狞笑的小混混一愣。 她确实不像街头普通的小姑娘,即便没有穿着锦衣华服,气质也完全不一样。 领头的那个见大家居然被一个女娃娃镇住,顿时恼羞:“你们都想什么呢?元家小姐出门不带丫鬟啊?元家小姐不可能跟人在这里逛街,她就是林家一个女娃,你们别被她骗了!她要是元家小姐,我就是朝中宰相……哎呦!”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影子,一脚踹到墙上,喷了一大口血。 余下的混混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阿寻站在宛桃前面,一身玄色长衫,气势泠然,冷笑道:“凭着你这副德行,想做宰相?恐怕得入轮回修炼个千千万万世!” 他斜了一眼那些腿脚微微发颤的混混:“不想死的,都给我老实站好,墨影!” 另一道黑影迅速蹿到他面前:“请少爷吩咐!” 阿寻嫌恶地看了一眼还在吐血的混混,道:“去报官,我在这看着他们。” 宛桃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手脚已经发软了。 阿寻挡在她面前的身影,让她觉得无比心安,还有阿寻叱责那些混混的模样,真是,真是太有魅力了。 后来想想,好像就是这个时候,宛桃才真正地将阿寻从那个胖胖的好看的小少爷,看成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阿寻气不打一处来,今天这件事情让他庆幸又后怕,要是他没跟来呢?要是他不在这里呢?他不敢想后果。 想训斥宛桃一番的,心里又有些心疼,只能虎着脸看她:“下次听我的话吗?” 宛桃鼻子一酸,乖乖点头:“知道了。” 宛桃倔的时候像头牛,乖的时候又这么乖,阿寻觉得心都化了,哪里还舍得责备她。 墨影像道黑影一样一路跑到城守府,拿着孟天泽的牌子求见了城守李骏。 李骏心里愁苦万分,这个小祖宗怎么又来了。 但腹诽归腹诽,卫国公家的小公子当然要好生伺候着,除非他不要脑袋上这顶乌纱帽了。 李骏亲自带人去捉的混混。 见到阿寻,他眉开眼笑:“不知道孟公子大驾光临,要不然得摆上几桌酒给公子接风的,不知道公子现在可愿意赏脸?” 阿寻冷笑:“这城里这种事情发生不只一次了吧?我不要你接风,你只需要让我能安安稳稳地逛个街就成,陛下曾说过现在有些城的城守不尽职责,这摊死水是时候活动活动了。” 章节目录 第331章 李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子脚下,阿寻只要进宫说一句他的不是,不只是乌纱帽,连他的小命也难保。 李骏忙赔着笑:“这件事情我一定彻查,给公子一个公道!” 阿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我等着你的公道。” 捕快们一拥而上,将那几个腿都吓软了的小混混绑得跟粽子似的带走了。 老奶奶走过来:“姑娘,你没事吧?” 阿寻出现得及时,那几个人没碰到宛桃的一根毫毛,她只是被吓得腿有点软,休息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就笑道:“我没事。” 阿寻看了一眼独自扶桌椅的老爷爷,上前去把那些被打翻的桌椅板凳扶好。 老爷爷笑着看他:“这位公子面生,大概不是附近的人吧。” 阿寻道:“我是长安来的。” 他目光一直下意识地停在宛桃身上,手指还在微微发颤。 他不能想象,自己要是没跟着来,会发生什么事。 老爷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跟那姑娘是什么关系?” 阿寻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偏过脑袋:“我跟她没关系。” 老爷爷叹了口气,轻轻一笑,目光落在宛桃身边的老奶奶身上,显得很是温柔:“你还年轻,得记住,喜欢的姑娘啊,千万不要因为赌气让她跑了,你就死皮赖脸地缠着她,绝对不要要面子。” 老爷爷说这话显得很是喜感。 阿寻想了一会儿,心里默默道:“死皮赖脸,仿佛,也不是那么难嘛。” 宛桃跟着阿寻,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有些心虚。 见她停下了脚步,拎了一手东西的阿寻挑眉看她:“你怎么不走了?” “我们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宛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宛如小猫咪一般,“今天这件事情,你别跟爹娘说,好不好?” 阿寻斜了她一眼:“你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还能瞒着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有预谋的,他们要是不知道,如何提防?” 这好像也有道理,宛桃闷闷地应了一声:“那,那好吧。” 阿寻转过身子,得意一笑。 他及时出现救了宛桃,这种事情必须得跟杜氏和林大树说啊,毕竟林大树视女儿如命根子,他们虽然对自己不错,也没说就能随便把女儿给他。 必须得讲究方法。 听阿寻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杜氏拉住宛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自己的颤音:“怎么会这样?你受伤了吗?” 阿寻接话道:“她没事,只是吓得腿有点软,我们在那面摊子那里坐了一会儿才回来的,我出现得比较及时。” 幸好宛桃没事,被杜氏数落了一顿之后,一家人后怕之余,又将这件事情跟几年前秦氏搞出来的那件联系到了一起。 林大树黑着脸:“这不会又是那秦氏找的人吧。” 宛桃弱弱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觉得不大可能是秦氏,她们今日出门也是临时决定的,秦氏不可能知道。 不是她又是谁呢?张寡妇?可是她不是几年前就失去了音讯了吗? 几天之后。 章节目录 第332章 这次李骏办案的效率可谓是空前地高,这几天的时间里,就差将那几个小混混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了。 为首的那人跟张寡妇有一腿,其余的人都是拿钱办事的,拿着鞭子吓唬吓唬,一个两个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李骏马不停蹄地就找到林家,将这事跟林家人说清楚了。 李骏总结道:“那女子我们也抓住了,是她在街上偶然见到这位姑娘,因为以前跟你们家的过节,心生邪念,就找了那几个混混去。”然后,他还补充道,“这几个人平日里都是些小偷小摸的,还会上下打点,这才逍遥法外了这么久,接受他们银子的捕快,我也已经赶他回家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的失职,我为这位姑娘准备了一些银子,权当做赔礼道歉。” 城守到他们家专门来解释,这已经很让人觉得意外了,没想到他还准备了银子,这简直让人看不懂他的路数。 杜氏跟宛桃面面相觑,然后杜氏道:“大人能还我们一个公道,民妇已经不胜感激,而且阿寻去的及时,小女并未受到伤害,只希望那恶人得到严惩,这银子,民妇不能收。” 李骏道:“雇人行凶乃是大罪,那妇人已经被投入了大牢,这银子权当是我失职的补偿,你们要是不收,我这心里可不踏实啊。” 杜氏为难地看了阿寻一眼。 阿寻翘起嘴角,淡淡道:“李大人,你把这银子拿回去吧,以后好好看着这通州城,里面别再有莫名其妙的小混混了,陛下若是满意您的政绩,您以后的官途也必然坦荡。” 李骏忙道:“那是自然,还请孟公子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阿寻笑道:“我能美言什么,不过是陛下问起来的时候实话实说,这通州城百姓和乐,生活安宁,我在这过得挺舒服的。” 李骏面露喜色,这才收起银子,带着人走了。 李骏为人圆滑世故,却不怎么做实事,阿寻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只是身在他这个位置,必然少不了同各类人打交道,况且,他今日给李骏面子,不过是为了若是他不在的时候,李骏能照顾着林家一家罢了。 元府。 赵奕然对着手上的家信,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在元府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爹赵霖很是奇怪,赵奕然不是个喜欢到处玩乐的人,怎么如此热衷于往元家跑,而且一待就是那么长时间,还都不提回来的事情。 他便给赵奕然寄了信,委婉地暗示他,翰林学那边夫子已经在问了,怎么这次他隔了那么久都没去,即便他本身很优秀,也不能因此荒废了学业。 赵奕然放下信,背着手站在窗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在元府待着,只是,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若是跟宛桃的事情不解决,其中又不知道有什么变数。 而且孟寻住在林家,同是男子,他能感受到孟寻的心思,他离宛桃那么近,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俗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该怎么办呢? 章节目录 第333章 赵奕然扶在窗台上,无意识地盯着面前的那几颗树,看上面的叶子随风摇来摇去。 远远地,元琪就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站在窗边,好像正在往她这里瞧。 元琪顿时有些紧张,连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了。 她推了推身边的丫鬟:“琉璃,你看看我头发乱了没有?衣服有没有皱?现在的形象可好?” 琉璃赞叹道:“在奴婢心里,小姐永远都是最美的。” 元琪皱起了眉头:“我没问在你心里,你站在,一个男子的角度来看看我,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的?” 琉璃有些懵:“一个?男子的角度?”她憋了半天,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是女子,不知道什么是男子的角度啊……” 元琪:“……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摸了摸发饰,确认没问题了,才迈着蹁跹的步伐往前走去。 元琪越靠近赵奕然,心里越紧张。 他是自己见过最俊秀的男子,得知太奶奶有意让自己同他结亲,元琪就已经把心给了他。 她一脸娇羞,装作追着蝴蝶不经意间走到赵奕然的窗台下面,本想着能听到赵奕然轻柔的呼唤,结果等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元琪耐不住性子了,往上一瞧,赵奕然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略带忧愁地望着前方。 元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前面不过就是几颗普通的树罢了。 她皱了皱眉头,他这是在伤春悲秋什么呢? 元琪咳了一声,轻声唤道:“赵哥哥,你在这做什么呢?” 赵奕然一惊,这才发现窗台旁边多了个人。 快十几天的时间,他没去校场训练,难不成还真的是退步了?连有人过来都没察觉到。 他连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没,没做什么,我只是写字累了,想起来歇一歇。” 他又看向元琪:“请问元小姐过来是?” 元琪羞涩地咬了咬嘴唇:“我在那边看到一只紫色的蝴蝶,瞧着喜欢,就一路跟着来了,没想到一抬头竟走到了赵哥哥的住所。” 赵奕然就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元琪瞧着他:“走了许久,我倒是有些口渴了,不知道赵哥哥这里可有茶水?我想讨杯茶喝。” 赵奕然顿了一下,笑道:“茶水怎会没有?” 这还是人家的家呢,贸然把她拒之门外感觉好像不大好。 赵奕然心里有些愁,早知道就到另一边窗户去了。 元琪总算如愿以偿地踏入了赵奕然暂住的小院子。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端着茶,小口小口地喝,不时偷偷瞧赵奕然一眼,赵奕然只能当做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她喝了小半盏,将杯子放下,问:“赵哥哥可是有什么烦恼?” 赵奕然微微一笑:“我没有什么烦恼,刚才站在那里瞧,也只是看风景罢了。” 元琪捂着嘴一笑:“赵哥哥别这么说了,你有心思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有什么烦恼不防跟我说一说,就算不能为你解忧,你说出来感觉也好许多。” 赵奕然一想也是,他毕竟不是女子,他很想知道宛桃是怎么想的。 章节目录 第334章 他连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没,没做什么,我只是写字累了,想起来歇一歇。” 他又看向元琪:“请问元小姐过来是?” 元琪羞涩地咬了咬嘴唇:“我在那边看到一只紫色的蝴蝶,瞧着喜欢,就一路跟着来了,没想到一抬头竟走到了赵哥哥的住所。” 赵奕然就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元琪瞧着他:“走了许久,我倒是有些口渴了,不知道赵哥哥这里可有茶水?我想讨杯茶喝。” 赵奕然顿了一下,笑道:“茶水怎会没有?” 这还是人家的家呢,贸然把她拒之门外感觉好像不大好。 赵奕然心里有些愁,早知道就到另一边窗户去了。 元琪总算如愿以偿地踏入了赵奕然暂住的小院子。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端着茶,小口小口地喝,不时偷偷瞧赵奕然一眼,赵奕然只能当做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她喝了小半盏,将杯子放下,问:“赵哥哥可是有什么烦恼?” 赵奕然微微一笑:“我没有什么烦恼,刚才站在那里瞧,也只是看风景罢了。” 元琪捂着嘴一笑:“赵哥哥别这么说了,你有心思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有什么烦恼不防跟我说一说,就算不能为你解忧,你说出来感觉也好许多。” 赵奕然一想也是,他毕竟不是女子,他很想知道宛桃是怎么想的。 可是又没有机会直接去问她。 他想了想道:“那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回答,就不用回答我。” 元琪饶有兴趣地放下杯子:“赵哥哥你说。” 赵奕然试探道:“如果有一个男子爱慕你,但是相处的时间不多,你还没能足够了解他,或许,还没有确定你对他的感情,那男子就直接向你的长辈提亲,你会怎么想?” 元琪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 赵哥哥。这是在暗示她吗? 这不就是他们关系的处境吗,说什么不确定对他的感情,她分明早就已经偷偷爱慕他了。 元琪有些羞涩道:“你如此优秀,那姑娘没准也爱慕你,只是,只是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而已。” 听元琪这么说,赵奕然心里有些怀疑,但同时又有几分希望:“是如此吗?可是我分明没有感觉到她对我的喜欢……” 元琪连忙道:“姑娘家都是脸皮薄嘛,就是喜欢你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你想,你那么优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真是的,她表现得还不明显嘛,非要她亲口说出来才行吗?那她怎么好意思说呢。 元琪给了他底气,赵奕然心里喜悦又忐忑:“你确定姑娘家都是那样的?” 元琪笑道:“自然,都是那样的。” 赵奕然舒了一口气,发自心底地朝她笑:“谢谢你,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赵奕然平日里的笑容好像都是礼貌性的,虽然好看,但是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距离,现在见他如此地笑,就像阳光一样,元琪被他的笑吸引,呆呆地看着他。 她此时在想,有生之年,自己一定得嫁给这个男人。 严春花这几天,几乎天天往林家跑。 她的眼睛悄悄地黏在阿寻 章节目录 第335章 宛桃在屋里,又听见外面一个怯怯的声音:“婶子,宛桃在家吗?” 杜氏有些奇怪,这几天春花怎么老是往这里跑,之前她跟宛桃关系也不错,可也没有这样整天黏在一起啊。 她笑道:“在屋里呢,你去找她吧。” 宛桃正在被阿寻看着写字。 阿寻托着腮帮坐在她旁边,嫌弃地看着她的字:“我也真是奇怪,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写的字跟你七八岁时候区别也不是很大嘛。” 宛桃反驳:“怎么不大了,我这段时间练字很是用心,比以前写得好多了,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阿寻哼了一声:“我不懂?我懂的比你可多多了,你看你这个字,写得时候明显就心不在焉,你别以为字写得多,这个字藏在里面就能蒙混过关,这个“大”字,你单独挑出来写十遍。” 宛桃气呼呼的:“得了吧你,我手都写酸了,要写你自己写去。” 春花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看着屋里争论得热闹的两人,春花忽然觉得那是自己融不进去的世界,他们说什么,她都不是很懂。 最后还是宛桃一抬头瞧见了她:“春花?你来了怎么不进来,在那里站着做什么?” 春花勉强一笑,支支吾吾道:“我才刚来没多久,见你们在说话,我就没有打扰你们。” 阿寻道:“你写完了才能去玩,别人来寻你玩也没用,知道不?” 宛桃倔强的一扭头:“我才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今天就写这么多。” 阿寻得意地一笑,抱着胳膊看着她:“行啊,你就不要写,我等会去跟伯母说说,她应该会很赞成。” 杜氏一直都很喜欢阿寻,而且自从他来了一场所谓的英雄救美,杜氏就更信任他了,要是他去给杜氏添油加醋说一番,估计今天自己的点心就泡汤了。 宛桃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走着瞧。 严春花有些尴尬。 阿寻抬头笑道:“等她这篇写完,让她去找你,你不必着急。” 严春花怔了一下,下意识忽略了他隐含的逐客令,细声细语道:“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顿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衣摆,小心翼翼道:“我,我也可以跟着学一学吗?” 她提出这个建议,阿寻心里是不情愿的。 他又不是个好为人师的人,看着宛桃写字,其实就是想多跟她在一起待一会罢了,他们两人好好的,这个姑娘非要插进来做什么? 他还没说话,宛桃就招招手:“你过来吧,一起写。” 严春花眼睛里放出光彩,点了点头。 阿寻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没心没肺的! 严春花便也坐在宛桃旁边写。 她本身就不喜欢写字,开始还有点久未触碰字帖的新奇,时间一长,她就有些耐不住了。 更让她觉得沮丧的是,即便坐得离他们这么近,她也觉得融不进去他们的世界。 阿寻只是在必要的时候跟她解释一二,宛桃或许完全没注意到,但春花看得一清二楚,阿寻的注意力几乎完全在宛桃身上,即便是在跟她讲解的时候,宛桃也总是在他的余光里。 章节目录 第336章 春花心头有些苦涩。 她默默安慰自己,能跟阿寻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已经很好了,她不应该奢求太多,要是这辈子,这辈子能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那她也就心甘情愿了。 字帖终于写完,阿寻看了看,叹气:“算了,勉强算你过关了,这也是急不来的事情。” 宛桃揉揉酸痛的手腕,瞪了他一眼。 严春花憋了半天,总算在临出门之前,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将攥在手中的荷包递给了阿寻,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颤抖:“这个,这个送给你。” 阿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 严春花窘迫地都快要哭了:“这个送给你,我绣了好久的,我……” 阿寻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忽然瞥见旁边的宛桃,心念一转,故意笑道:“你送我这个是何意?” 宛桃轻轻地咬了咬嘴唇。 丫的,瞧他得意那样子,真扎眼,姑娘送你荷包,你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 阿寻悄悄地瞥一眼宛桃,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心里就有些气。 严春花依旧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我,不知道,我就是想送你这个……” 阿寻转而问宛桃:“你觉得,我该不该收下?” 宛桃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揉了揉鼻子:“别人送你东西是你的事情,你问我做什么。” 阿寻坚持:“我就是想知道,你想不想我收下这个。” 严春花有些懵,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们。 宛桃气不打一处来:“你想收就收,别问我!” 她说不上来的烦躁,给了他一个白眼就走了。 阿寻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严春花凑上去,又试探地问了句:“这个,孟公子,你……” 阿寻回头看她:“这个,你应该送给真正想要的人。” 严春花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这是我想送给你的。” 阿寻认真道:“我这辈子就戴过两个荷包,一个是我娘给我做的,一个是宛桃做的,再不会要别人的了。” 严春花怔了一下,眼圈有些红。 阿寻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能不能帮着我骗宛桃一下,说我收了?” 严春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垂着头站了一会儿,扭头就走, 谁要帮你骗宛桃? 宛桃气冲冲地到外面逛了一圈。 等有些凉的风让她清醒了些,她才忽然感觉茫然,自己这是在不高兴什么? 虽然她之前就有些体会到自己的情绪,但她一直未曾正视过。 她到底在气什么? 她认真地想了半天。 自己这该不是,该不是看上那家伙了吧。 宛桃赶紧甩甩脑袋,自己在这胡思乱想什么呢,那家伙,又臭屁,还蛮不讲理,还老是跟她生气,她这真是魔怔了。 宛桃笑话了自己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编了一个自己为什么夺门而出的理由。 就跟阿寻说,自己是因为被他看着写了太久的字,所以心情不愉快好了。 就这么决定了,宛桃得意地夸自己:“就这么说,我真是个天才!” “你怎么就是个天才了?我怎么没发现?” 阿寻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地响起。 章节目录 第337章 宛桃一僵,片刻之后,才有些尴尬地转过身,试图找回场子:“怎么了?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如何?” 阿寻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行吧,那你就是天才吧。” 你不需要是什么天才,有我罩着你就够了。 宛桃打掉他的手,凶巴巴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春花呢?你不是收她的荷包去了?” 阿寻叹气:“那不是有人不高兴了嘛,为了一个荷包惹你生气多不值当啊。” “谁不高兴了,我才没有。”宛桃扭过脑袋不看他,“我为何要生气?我不过是觉得你今天看着我写字写了那么久,想出来逛逛罢了。” “是吗?”阿寻凑过去。 宛桃顿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知道的吧,她送荷包的意思。” “送荷包是什么意思?”阿寻装傻,“我还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收别人东西不是特别好,所以才没要的。” “你真不知道?”宛桃怀疑地瞧着他。 但阿寻的表情太真诚了,宛桃一度以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宛桃认真而严肃地告诉他:“姑娘送你手帕,荷包什么的,基本上都是看上你的意思,你若是收下了,就默认你也看上她了,是要负责的。” 阿寻眨眨眼:“这么,这么严重吗?” 宛桃点头:“是啊,就这么严重。” 阿寻笑了笑,从身上解下荷包,掏出两张帕子:“这些你都认识吧。” 一张粉色的帕子,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阿寻问她要来的,一张蓝色的帕子,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鸭子,还有那个银白色的荷包,上面绣着金色的元宝,这两样是五年前,宛桃送给阿寻的。 当时她悄悄跑去朱大婶家玩,没有带阿寻,阿寻气得不得了,她答应给他做这两样才哄好。 就这两样东西,宛桃几乎做了两年之久。 宛桃惊讶:“你怎么都带在身上?” 阿寻咧嘴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说,送帕子,送荷包代表姑娘看上我了,那你送了我这么多,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宛桃的脸刷一下红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脸会红到发烫。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提高声音解释:“你别胡说,你不记得了,这些都是你要过去的!” 阿寻忍不住笑意:“那你说,这是不是你送给我的?你既然知道帕子和荷包的寓意,你还送我,还说不是喜欢我?” 宛桃觉得心跳得极快,平日里跟他斗嘴斗得挺利索的,此刻大脑却一片浆糊。 阿寻凑过去:“你说嘛,你是不是喜欢我?” 宛桃撒腿就走。 阿寻赶忙追上去:“你说嘛,你是不是喜欢我?” 宛桃羞恼:“你别瞎说!” 两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严春花从拐角处走出来,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走到水塘边,盯着这绣了几晚上的荷包,不停地往下掉眼泪。 半响,严春花咬了咬牙,用力将荷包扔在了水里,这才抹着眼泪回家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寻还在不停地跟宛桃挤眉弄眼。 宛桃埋着头吃饭就不睬他。 章节目录 第338章 宛晨看了看阿寻,又看了看宛桃,总觉得他们今天莫名地奇怪。 宛桃也感觉有些怪怪的。 今天之前,阿寻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喜欢多管闲事,还小气巴拉的哥哥,怎么到了今天,感觉就不一样了呢? 阿寻逗她一直逗到现在了。 她很想横眉竖眼地再怼回去,可是总觉得不好意思看他。 宛晨拿了个馒头,一边吃一边问阿寻:“阿寻哥哥,我今天晚上回来,没见到你跟姐姐的人,你们跑哪里去了?” 阿寻笑道:“没事,就是到外面散了一会步。” 宛晨有些许疑惑:“那为什么姐姐回来的时候脸那么红?而且居然还没跟你斗嘴,这样我都不习惯了。” 宛桃猛地抬起头,瞪他一眼:“说什么废话,赶紧吃你的饭去。” 本来宛晨还担心宛桃是遇到什么事情,才如此沉默寡言,但见她骂自己的时候这么中气十足,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就乖乖吃饭了。 宛桃生怕被杜氏和林大树看出来什么端倪,一直伪装得很正常,不小心碰到阿寻的目光的时候,她都迅速地躲开,装作若无其事。 晚上,她进了房间,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白天发生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想过,脑子里简直是一团乱麻,现在总算有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了。 从阿寻拿出那些东西开始,她就开始慌乱了。 一些被她整理起来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在如意楼那次,他留意到她的口味,给她点的点心,因为她跟赵奕然的相处生气,每次到林家来都喜欢赖在自己身边,还有被混混围堵之时他突然的出现。 还有许多许多细节,阿寻记得她的口味,记得她喜欢穿的颜色,记得她喜欢看的书,这么多年来,阿寻每次过来,都会帮她搜罗一堆书,还会带一大包点心。 这许多的事情,宛桃以为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她居然都记得,记得每一个细节,连阿寻将书递给她之时,得意又傲娇的样子,嘴角上扬的幅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些好像都被她刻意地忽略,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想过跟阿寻会有什么故事。 看阿寻那小子的样子,估计也觊觎自己很久了吧。 宛桃正靠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外面有轻轻的叩门声:“宛桃,你睡了吗?” 是阿寻的声音。 宛桃瞬间慌乱,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寻等了一会儿,窗户透出暖融融的灯光,他知道宛桃还没睡。 于是他耐心地又扣了叩门:“没睡就把门打开,喜欢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用觉得难为情,毕竟我长相这么俊秀,又是那么优秀的人。想来你才八岁的时候就知道给我送帕子了,真是难为你情窦初开得那么早。” 宛桃气得牙痒痒。 她蹬蹬蹬跑到门旁边,啪一声把门打开:“阿寻你别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喜欢我许久!” 阿寻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趁她不注意,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是啊,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许久了。” 宛桃瞬间懵了。 章节目录 第339章 那一瞬间,好像胸腔里放起了烟花,绚烂又迷离,让她被一股甜蜜的浪潮席卷,又完全不知所措。 等她反应过来,阿寻早就溜了连影子都没有了。 宛桃气得使劲跺了跺脚,才啪一声把门关上。 靠着门,她摸了摸脸,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也真是,好。 过了几天,元府又来人了,说是太夫人要请宛桃过去瞧瞧。 平日里都是林大树嘀咕,这元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天到晚让宛桃过去,他们家分明也有许多姑娘,为啥这位老太太天天要找宛桃去谈心。 这回不同了,不仅林大树嘀咕,阿寻也开始嘀咕:“你不是前几天才去过的吗?那位元府老太太很闲吗?” 宛桃也很无奈。 她跟元老太太其实没有太多话可以交流,多数都是太奶奶要求她做这做那的,不过最近找她确实有些频繁了。 晚上,宛桃待在屋里,耐心地等着,果然听见门口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接着,便听见阿寻在外面低声道:“宛桃……” 宛桃忍不住翘起嘴角,她清了清嗓子,问:“谁啊?” 阿寻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说呢?” 宛桃把门打开:“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阿寻义正言辞道:“你去元府,不要跟那个赵奕然接触。” 宛桃眨眨眼睛:“为什么啊?” 阿寻心里气:“那个赵奕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肯定对你别有所图,你离他远点!” 阿寻不说,宛桃还真忘了,赵奕然确实对她别有所图。 之前,宛桃对感情很是懵懂,甚至觉得嫁给赵奕然好像也不错,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对阿寻好像生出了特别的感情。 她心里有些惊慌,但这种惊慌之间,更多的是甜甜的感觉,有阿寻在的每天似乎都被镀上了粉粉的颜色。 见宛桃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寻气急败坏:“你,你不能跟他说话,你……”他声音弱了一下,似乎有些委屈,“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宛桃连忙道:“我不跟他接触行了吧?再说了……”她皱皱眉头,“明明是你喜欢我。” 阿寻忽然认真道:“那我们互相喜欢,就不能再去跟别人有什么关联,不能给别人希望。” 宛桃脸红红的,阿寻真是的,连个正式的表白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追着她,非赖着她,说她喜欢他。 她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这大晚上的。” 等宛桃把门关上之后,阿寻还是不放心,在外面嘱咐:“你记住了啊。” 宛桃道:“知道啦知道啦,快点进屋去吧。” 这事要是被杜氏和林大树知道了,那才真是尴尬了。 阿寻站在门口守了半天,这几年的时光,将他雕琢成了一个如玉男子,沐浴在月光下,他的目光无比温柔。 只有在对着宛桃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孟天泽说过,他身上是带着刺的。 对着宛桃的时候,他的每根刺都软了下来,无时无刻不想把她抱在怀里,永远都不放手。 第二天早上。 章节目录 第340章 宛桃整个早晨都被阿寻的叮嘱魔音灌耳,平时都是林大树嘀咕,这次换成阿寻,把林大树想说的都说了,把他没想到的也都说了。 林大树还觉得有趣:“你这小子居然这么啰嗦,简直跟我娘有的一比了。” 隐在暗处的墨影嘴角抽了抽。 林大树真是憨厚啊,女儿都快被少爷拐跑了,还傻乐呵呢。 静心堂。 盼了许久的元家老太太总算将宛桃盼来了。 她亲自在静心堂的门口等着宛桃。 一见宛桃来,就让流苏搀着她迎上去。 宛桃有些惊奇,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扶住老太太:“太奶奶,你出来干什么?” 老太太笑道:“都好几天没见你了,这想你想得紧,你这孩子,从来也不惦记我这老太婆,我不让人去叫你,你都不来是不是?” 宛桃汗颜,她这往年都很少过来,今年还算是来得频繁了,再说了,她跟老太太又没啥感情基础,老太太为啥突然这么想她? 但是体面话还是得说的。 宛桃笑道:“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正想着这几天来看望太奶奶呢,没想到太奶奶的帖子先来了。” 老太太嗔怪道:“你这孩子,就知道说这话哄我。” 宛桃扶着她坐到了上首的黄花梨木椅子上,老太太叹道:“我看啊,你干脆就住到府里来吧,你没事也可以回林家看看嘛。” 宛桃从流苏手里接过茶,递给老太太,笑道:“太奶奶,我这样就挺好,在家里住惯了。” 这些年,老太太没少说这件事情,每次宛桃都用这句话搪塞,老太太心里也知道她不情愿,所以通常不会再多说什么。 但今天老太太却接着道:“你看着也大了,快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你也该为你以后考虑了。” 宛桃一怔,不明白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叹道:“你虽然是我们元家的女儿,但是毕竟不是嫡女,我之前也发愁啊,到底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好,太低了我看不上,太高了,恐怕人家觉得你身份不够,你嫁过去不是要受委屈么。” 宛桃道:“太奶奶,我年纪还小,这种事情顺其自然,你也不要太挂心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跟元家有太多牵扯。 现在,她的心给了阿寻,自然更不会让元府安排了。 老太太嗔怪道:“你这孩子这说得是什么话,你年纪不小了,寻一门好亲事可不容易,可得早点准备起来。” 宛桃只好笑笑。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推心置腹道:“宛桃,你觉得那赵家公子,赵奕然如何?” 宛桃迟疑道:“奕然哥哥挺好的。” 老太太笑道:“赵奕然是赵家长子嫡孙,身份尊贵,他是个上进的孩子,在翰林学,夫子都交口称赞,连陛下都对他赞不绝口,待人知礼,长相俊秀,这些,你都看在眼里吧?” 她说的这些倒都是实话。 可是老太太为什么要忽然跟她说这些。 宛桃忽然有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老太太看着她:“昨日,他来同我商议。”说到这里,她特意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宛桃,“他想娶你为正妻。” 章节目录 第341章 这个结果,是老太太没有想到过的。 她是想让宛桃嫁给赵奕然,但是她也清楚,宛桃身份不够,给宛桃一个嫡女身份很简单,让她记在代氏名下便是,可是赵家是对他们知根知底的人家,宛桃的真实身份,他们一清二楚。 她跟赵奕然道:“娶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得同你爹娘好好商议。” 赵奕然笑道:“晚辈既然敢跟您提,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把握,现在只需要宛桃愿意,赵家没有问题。” 老太太心里是很满意的。 宛桃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挣开老太太的手:“我,我不明白……” 宛桃的反应倒不在老太太的意料之内。 她皱皱眉头:“奕然是青年才俊,长安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排着队想嫁给他,我们元家,地位比不上赵家,就连琪儿的身份也够不上他的。他愿意娶你做正妻,是出乎我的意料的,你怎么还不情愿起来了。” 宛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太奶奶,我不是觉得他不好,只是,就像你说的,我的身份够不上,他应该娶一个更合适的女子,即便,即便他能完全做主,也总会遇到家族里各种各样的非难,我不想那样。” 老太太的语气温和了一些:“这些都不要你操心了,人这辈子,总要往高处走,你是女子,你不通过嫁人这条路进入那个圈子,又不能去科举。你担心的那些事情,奕然都会处理好的,你就放心待嫁,好好地做他的妻子,做赵家主母就行了。” 宛桃平静地看着老太太:“我不会嫁给他的。” 老太太不悦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你可不能任性。” 宛桃摇头:“太奶奶,我有喜欢的人,我不想嫁给奕然哥哥。” 老太太皱起了眉头:“宛桃,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能犯糊涂,什么喜欢的人,那都是你们小孩子不懂事的小打小闹,你就听太奶奶的,别胡思乱想。” 宛桃猛地站起来:“太奶奶,我……” 老太太脸色冷下来:“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之后跟你爹娘说一下。” 宛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不小心撞翻了桌子上的茶盏,杯盖子在桌子上滚了几圈,半温的茶水洒了她一身。 流苏惊叫一声,赶紧拿帕子来给宛桃擦。 宛桃心乱如麻。 见宛桃这样,老太太也不敢再说重话,语重心长道:“这是门极好的亲事,不是我逼着你嫁给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回去跟你爹娘说说,再拿你喜欢的那个人跟他比比,你去瞧瞧你爹娘怎么说。” 老太太想着,这里总不会还有比赵奕然更优秀的少年了吧。 赵奕然站在拱门之后,看着宛桃离去的背影。 本来准备出来见宛桃一次的,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心中胆怯。 宛桃会不会愿意,会不会因此生他的气? 宛桃心里乱糟糟的,直到马车驶出许久,她撩开车帘,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这才觉得舒心些许。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跟自己商量过,老太太对此异常坚持,大有她不答应,老太太就气死给她看之势。 章节目录 第342章 老太太脸色冷下来:“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之后跟你爹娘说一下。” 宛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不小心撞翻了桌子上的茶盏,杯盖子在桌子上滚了几圈,半温的茶水洒了她一身。 流苏惊叫一声,赶紧拿帕子来给宛桃擦。 宛桃心乱如麻。 见宛桃这样,老太太也不敢再说重话,语重心长道:“这是门极好的亲事,不是我逼着你嫁给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回去跟你爹娘说说,再拿你喜欢的那个人跟他比比,你去瞧瞧你爹娘怎么说。” 老太太想着,这里总不会还有比赵奕然更优秀的少年了吧。 赵奕然站在拱门之后,看着宛桃离去的背影。 本来准备出来见宛桃一次的,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心中胆怯。 宛桃会不会愿意,会不会因此生他的气? 宛桃心里乱糟糟的,直到马车驶出许久,她撩开车帘,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这才觉得舒心些许。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跟自己商量过,老太太对此异常坚持,大有她不答应,老太太就气死给她看之势。 她靠在马车上,脑子里都是阿寻的身影。 这次宛桃回来得比平时早很多,杜氏有些奇怪:“元家太夫人叫你去到底是做什么的?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宛桃喝了半盏茶,然后啪一声将杯子墩在了桌子上。 “她让我嫁给赵奕然。” 杜氏愣住了:“什,什么?” 宛桃道:“说是赵奕然求娶我为正妻,逼着我嫁给他。” 杜氏见过赵奕然。 在她看来,赵奕然也是个好孩子,家世人品样貌样样都好,可是这事也太突然了吧。 杜氏想了一会儿,问:“那你怎么想的?” 宛桃摇头:“我不想嫁给他,他是个特别优秀的人,但是,我,我觉得我跟他不合适。”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阿寻的事情。 跟杜氏说这个真是太羞耻了啊~ 杜氏迟疑道:“可是,你确定你真的不会喜欢他吗?也许,你们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你会觉得他不错呢。” 赵奕然的条件不错,杜氏作为母亲,希望女儿嫁得更好一点,太夫人霸道的安排,谁都不喜欢,可是谁说结果就一定不好呢? 宛桃道:“娘,他在那样的位置上,即便娶我为正妻,那谁能保证他以后不纳妾了?他要是想纳妾,那连元家都不能为我做主,那日子该多难过。” 杜氏叹了一口气:“这倒也是。” 宛桃将剩下的半杯茶喝完,道:“过几天我去找赵奕然说说这事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想娶我,也许他根本就不了解我,只是看中了一副皮囊而已。” 阿寻同宛晨一同回来的时候,见宛桃在家里,有几分奇怪:“你今天倒是回来得挺早的嘛。” 他凑过来,目光威胁:“你跟那个赵奕然说话了吗?” 宛桃:“……没有啊,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阿寻这才放心,屁颠屁颠地去吃点心了。 宛桃本想将这件事情跟他说的,但估计阿寻听到一半就会炸。 算了,反正她也会把这事解决的,就不要让他糟心了。 章节目录 第343章 几日后,阿寻收到了从卫国公府送来的信。 信不是孟天泽写的,是阿寻的二叔孟怀明写的,说是孟天泽已经回府,让阿寻快点回去。 那封信寥寥几个字,阿寻反复看了好几遍,表情有些凝重。 宛桃问:“怎么了?” 阿寻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他将信纸放下,叹道,“我觉得有些奇怪,爷爷要是回来,即便不过来见我,也肯定会亲自写信,怎么这次是让二叔代写的呢?” 阿寻最亲近的就是爷爷,还有入宫做了德妃的姑姑孟怀萱,以前她还在府中的时候很照顾阿寻。 三叔孟怀昭不常在府中,但对阿寻还算不错。 跟二叔一家的关系最差。 宛桃道:“既然孟爷爷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看看他吧,战场危险,孟爷爷年纪大了,估计身子也吃不消。” 阿寻抬头瞧瞧她。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宛桃的,阿寻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是之后某一天,某一件事,让阿寻忽然意识到自己喜欢她。 但是不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一直很明确地认定,他以后的媳妇就是宛桃。 好不容易确认宛桃心里也有他,阿寻这几天都甜蜜得在云里雾里似的。 他既想待在宛桃身边,又想赶紧回去看爷爷。 阿寻憋了半天,问宛桃:“你会不会想我?” 宛桃的脸刷一下红了,瞪他一眼:“你可别胡说八道。” 阿寻忧伤:“不管你想不想我,我都想你啊。”他凑过来提议,“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反正你迟早都是要嫁给我的,对不对?” 宛桃没好气道:“谁要嫁给你啊……” 阿寻笑嘻嘻的:“你说,你都那么喜欢我了,还不是要嫁给我?” 宛桃实在懒得理这无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如此厚颜无耻呢? 像几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样,阿寻还是对宛桃依依不舍,但还是没有办法把她带走。 阿寻想,下次离开之前一定要带她一起走,他们都长大了,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临走之前,阿寻又缠着宛桃,让她答应再给自己绣个荷包。 他强调:“这次我要一个鸳鸯戏水的,在旁边绣上两行字,晓看天色暮看云。”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宛桃心里都明白。 阿寻走了之后,宛桃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连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元家那档子事也被她忘在了脑后。 直到半个月之后,宛晨偶然说了句,上回奕然哥哥说他回长安之前再来带他骑一次马的,怎么现在都没动静。 宛桃才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麻烦事在等着她呢。 于是,生平第一次,宛桃主动要去元府。 杜氏迟疑道:“你真的想好了?” 她还是觉得奕然那孩子很不错。 宛桃点头:“我都想好了。” 既然已经把心给了阿寻,不管别人再好,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赵奕然正坐在屋中看书。 赵家那边已经来了好几封信催促,娶妻是件大事,在信中说不清楚,也不够庄重,赵奕然已经准备回去当面跟爹娘商谈。 章节目录 第344章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见宛桃一面。 老太太只说宛桃还不懂事,这件事情她完全能做主,但是赵奕然莫名地感觉,宛桃大概是不愿意的。 这个隐隐的认知让他心里有些慌。 正因为如此,他才犹豫着,这么久都没去见她。 他怕她真的不愿意。 正想得入神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丫鬟来报:“赵公子,二小姐邀您在园中亭子里一叙。” 赵奕然怔了一下。 丫鬟以为赵奕然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赵公子,二小姐……” 他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远远地,看到亭子里那抹亮丽的身影,赵奕然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宛桃正在煮茶,今天穿的浅蓝色襦裙,她一只手往青瓷杯里添茶,一只手护着衣袖,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垂下,随着微风,有几根发丝轻轻地飞舞。 这等附庸风雅之事,偶尔来元家的这几年,宛桃也学会了不少。 见赵奕然来了,她笑着照顾:“坐吧。” 茶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亭子。 赵奕然道:“不曾想你还会煮茶。” 宛桃倒了一杯茶,推到赵奕然面前:“又不是精通,闲来无事做来玩玩罢了。” 赵奕然笑道:“比我要精通。” 宛桃微笑:“奕然哥哥,你先尝尝。” 赵奕然吹开飘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地品了一口,茶汤碧绿,味道清香,回味无穷,只是这些他一点都没注意,他现在全身心地都在想着宛桃会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看着赵奕然魂不守舍地喝了半杯,宛桃忽然觉得有些不忍。 即便是赵奕然这般优秀的人,若真的是动了情,照样会伤害到他。 他将杯子放下,抬头看着宛桃:“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宛桃顿了一下:“我……” 赵奕然忽然出声打断:“若你不相信,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做得更好。” 宛桃叹了一口气,为难道:“这不是你好或许不好的问题,只是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这样下去,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公平。” 赵奕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是谁?是孟寻吗?” 宛桃有些不忍:“奕然哥哥,你……” 他闭上了眼睛:“是不是孟寻?” 宛桃郑重地点了点头:“是阿寻。” 在林家见到孟寻,他就莫名地觉得不好。 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那么急切地向元老太太提亲吧。 赵奕然有无数问题想质问她,比如,他哪里比不上孟寻了,那家伙在翰林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全靠着他爷爷帮他撑着腰。 再比如,如果他先出现,那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宛桃愧疚:“奕然哥哥,我……” 赵奕然打断了她:“别说了,我都明白,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话刚说完,宛桃还没走呢,他就先起身走了。 他平日里都是优雅的,落落大方的,此时,他挺拔的背影却显得有些狼狈。 宛桃心里很不好受。 只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她已经把心给了阿寻,再也没法给别人承诺。 章节目录 第345章 赵奕然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雨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也犹如打在他的心上。 他靠在窗边,手中的书卷迟迟没有翻页。 漫长而湿润的雨夜。 那晚上,宛桃也靠在窗边,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她想的是阿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们的联系只能靠书信,宛桃拿出阿寻自离开以来寄过来的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康平坊里。 经过几年的磨炼,林菊绣艺进步飞快,渐渐地也能在杜氏的指导下做一些大件,康平坊的在贵人圈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掌柜整天满面红光的,他想,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机智,知道收下那个姑娘,他们康平坊总算迎来了出头之日。 只是,林菊如今已经十八岁了。 有的时候,掌柜也会操心她的亲事,心里有些担心林菊嫁了什么人,就不愿意继续待在康平坊了。 林菊对嫁人没什么兴趣。 她一边理线一边道:“您别担心了,我暂时不会考虑这个,就算我最终决定嫁给了谁,也不会耽误康平坊的活计。” 在康平坊的这几年,除了秦氏那边得交银子,剩下的她都自己存了起来,现在生活得自由而滋润,要是嫁给一个像她爹那样的男人,她还不如自己过一辈子。 况且,即便掌柜只是为了赚钱,才看在三婶的面子上收下她,那也是给了她一个从火坑中爬出来的机会,掌柜的除了精明爱打算之外,也是个挺好相处的长辈。 林菊挺感谢他的。 掌柜放心下来,眉开眼笑:“我就是问你一问,有些男子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人忒坏了,你要是决定嫁给谁,之前就问问我,我给你把把关。” 林菊笑道:“我知道了。” 掌柜放心地出去了。 林菊抬头,见他胖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禁想笑。 近些年康平坊的生意越发好了,掌柜心里高兴,心宽体胖,越吃越胖,钱进老是悄悄地跟她说,掌柜再这么吃下去,估计就得侧过来才能出门了。 钱进那小子因为那张嘴,没少被掌柜数落,可他每次被数落之后最多消停一两天,然后又开始了。 掌柜拿他没办法,不过在林菊看来,他其实就是纵着钱进。 钱进除了性子上皮一些,做事能力很强,也很实诚。 林菊继续低下头,理着那些色彩斑斓的线。 钱进捧着一袋热气腾腾的糖糕进来了,笑嘻嘻道:“林菊,这是街尾那个糖糕,我路过正巧见到有新出锅的,又没有多少人,就给你买了一袋。” 林菊赶紧接过来,糖糕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她笑道:“那多谢钱大哥了。” 那家糖糕店生意特别好,林菊每次去,都能看到排老长的队,有时候一锅糖糕刚出锅就被买完了,偏偏钱进总是能遇到没人的时候。 林菊笑道:“钱大哥,你先等会,我给你找钱去。” 钱进摆摆手:“得了吧你,又不值多少钱,我既然是买给你的,又怎么会问你要钱。” 林菊不好意思:“我这样老是吃你的怎么行。” 章节目录 第346章 钱进道:“你快点吃吧,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菊吃糖糕,他蹲在旁边看那副半成品绣图,上面绣着一只毛发蓬松的猫咪,玩着绣球,这种绣品最考验绣艺,以前林菊做不出来,经过这么久的磨炼,倒也像模像样了。 钱进满意地点头:“这回那个小姐肯定能满意,你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 林菊一边吃一边道:“我还差得远呢,过几天我去三婶那一趟,有的地方还不懂,还要问问。” 钱进看了一会儿绣品,抬头问:“我刚才看到掌柜进来了,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林菊咬了一口糖糕,“就是问我什么时候成亲之类的,都喜欢问我这个,好像不嫁人就不行了似的。” 钱进犹豫了一下,问:“你不打算嫁人啊?” 林菊无奈:“怎么你也问我这个,你不也没成亲呢吗?你年纪比我还大许多。” 钱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就问你一下。” 林菊倒是来了兴致,问他:“你为什么不成亲?” 钱进犹豫了一下,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没遇上合适的姑娘,跟家里也不怎么联系,不怎么管我。” 别人问林菊怎么还不成亲的时候,她很无奈,但是轮到八卦钱进,她就莫名有了兴致,笑道:“那你可得快点找了,不然一样年龄的好姑娘就被人挑走了。” 钱进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林菊吃了半袋糖糕,觉得有些腻,又去喝了水,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接着绣花,一扭头,钱进居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奇怪:“你今天不用在前面看着铺子吗?” 钱进好像在沉思中,一听她说话,他一惊,差点蹦起来。 “那,那什么,我这就去。” 走出门几步,钱进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扭过头,林菊正认真地绣着花,一半脸沐浴在阳光里,给她添了几分温柔。 他轻轻地握起拳头,然后又折返了回去。 林菊抬头一瞧,见钱进又走了回来,不由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情吗?” 钱进双手撑着木头绷子,凑近了林菊:“我想问你,要是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菊怔住了。 半响,她才支支吾吾道:“你什么意思?” 对上林菊的眼睛,钱进刚才积蓄的所有勇气都灰飞烟灭,他忙躲开她的视线:“我就是觉得,我们挺合适的,相处了这么久,你也知道我的品行,我洁身自好,从不跟别的女人说话,我也攒下了一些银子。而且家里不管我们,你不会疲于应付各种大姑大婶,我真的想照顾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开始还说得有条有理,后来他越来越紧张,大脑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林菊垂下脑袋,心里像是忽然开了一朵巨大的花。 片刻之后,她抬起眼睛笑道:“好啊。” 钱进猛然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他们就确定了这是自己想相伴一生的人。 林菊想,这世间事情可真是奇妙,刚才她还在想,自己恐怕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下一秒,她就决定拉住另一个人的手。 章节目录 第347章 林菊吃糖糕,他蹲在旁边看那副半成品绣图,上面绣着一只毛发蓬松的猫咪,玩着绣球,这种绣品最考验绣艺,以前林菊做不出来,经过这么久的磨炼,倒也像模像样了。 钱进满意地点头:“这回那个小姐肯定能满意,你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 林菊一边吃一边道:“我还差得远呢,过几天我去三婶那一趟,有的地方还不懂,还要问问。” 钱进看了一会儿绣品,抬头问:“我刚才看到掌柜进来了,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林菊咬了一口糖糕,“就是问我什么时候成亲之类的,都喜欢问我这个,好像不嫁人就不行了似的。” 钱进犹豫了一下,问:“你不打算嫁人啊?” 林菊无奈:“怎么你也问我这个,你不也没成亲呢吗?你年纪比我还大许多。” 钱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就问你一下。” 林菊倒是来了兴致,问他:“你为什么不成亲?” 钱进犹豫了一下,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没遇上合适的姑娘,跟家里也不怎么联系,不怎么管我。” 别人问林菊怎么还不成亲的时候,她很无奈,但是轮到八卦钱进,她就莫名有了兴致,笑道:“那你可得快点找了,不然一样年龄的好姑娘就被人挑走了。” 钱进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林菊吃了半袋糖糕,觉得有些腻,又去喝了水,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接着绣花,一扭头,钱进居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奇怪:“你今天不用在前面看着铺子吗?” 钱进好像在沉思中,一听她说话,他一惊,差点蹦起来。 “那,那什么,我这就去。” 走出门几步,钱进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扭过头,林菊正认真地绣着花,一半脸沐浴在阳光里,给她添了几分温柔。 他轻轻地握起拳头,然后又折返了回去。 林菊抬头一瞧,见钱进又走了回来,不由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情吗?” 钱进双手撑着木头绷子,凑近了林菊:“我想问你,要是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菊怔住了。 半响,她才支支吾吾道:“你什么意思?” 对上林菊的眼睛,钱进刚才积蓄的所有勇气都灰飞烟灭,他忙躲开她的视线:“我就是觉得,我们挺合适的,相处了这么久,你也知道我的品行,我洁身自好,从不跟别的女人说话,我也攒下了一些银子。而且家里不管我们,你不会疲于应付各种大姑大婶,我真的想照顾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开始还说得有条有理,后来他越来越紧张,大脑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林菊垂下脑袋,心里像是忽然开了一朵巨大的花。 片刻之后,她抬起眼睛笑道:“好啊。” 钱进猛然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他们就确定了这是自己想相伴一生的人。 林菊想,这世间事情可真是奇妙,刚才她还在想,自己恐怕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下一秒,她就决定拉住另一个人的手。 她首先就带了钱进去林家,让三婶和三叔过过目。 杜氏给他们端上茶,扫了钱进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钱进跟杜氏也算挺熟悉的了,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但今天他来见杜氏的身份不一样了,再皮的性子也会略有些拘谨,一本正经地在跟林大树谈心。 钱进这孩子,也是个好孩子,但是林菊已经在康平坊几年了,之前从来没有半点端倪,怎么如今林菊忽然就要嫁给他了? 杜氏笑道:“菊子,来给三婶帮忙烧饭。” 平日里,林菊过来,杜氏都不让她进厨房的,杜氏这么一说,林菊便有几分明白了,三婶是有话想跟自己单独说。 宛桃闻言也出去了:“娘,我也来帮忙!” 杜氏带着两个女孩出去了,屋子坐了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林大树本来就不怎么会聊天,之所以能跟钱进有说有笑地聊这么久,都是在硬撑着场子。 现在他总算撑不住了,就咳了一声,问旁边的林竹:“最近铁铺子生意如何?” 林竹一边啃着桃子,一边道:“生意不错,都喜欢我打的菜刀啊,剑啊什么的,那一条街上,就数我们铺子生意好。” 林竹在铁铺子里锤炼成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他原本就黑,现在就更黑了,不过还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钱进之前也见过林竹不少次,同他关系也不错。 对于自己姐姐被钱进拐跑的事情,林竹心情也很复杂,于是这次见面,林竹没怎么跟他说话。 钱进瞄着林竹,想刻意讨好小舅子:“竹子啊,我看你比上次又黑了点……” 林竹一个眼神扫过去。 钱进立刻住了嘴,怎么,他们铁铺不是以黑为美吗?越黑代表越壮硕? 林竹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眼显得特别白:“谁跟你说的,最近我都尽量少出门了,已经白了许多了。” 他始终还记得宛桃小时候跟他说的,即便是个男子,也得注意形象。 当时他没听进去,但是倒是记住了,现在他也有了那么一点爱美之心,不过这爱美之心的主要起因是,街上的小姑娘见了他都绕道走。 林竹不得不承认,宛桃的说法还是很有远见的。 哼,这个钱进真是没有眼力见。 杜氏一边洗菜,一边问她:“你怎么忽然决定嫁给那小子了?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林菊将垂在旁边的头发揽在耳后,开始切土豆丝:“也就是最近才决定的事儿,以前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顿了一下,脸颊有些微红:“我就是觉得他人挺好的,他那么一说,我就想答应了。” 杜氏有些不放心:“成亲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可不能凭着一时冲动,他家的情况你都了解清楚了吗?” 林菊笑起来:“三婶,我又不是傻子,我同钱进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家里情况也简单,我不可能自己往火坑里跳的。” 杜氏也知道林菊有自己的分寸。 她一个姑娘,在外面这么多年,在外面一点事情没招惹,老老实实地整天就待在秀坊里,曾经还说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而且看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错,是发自心底的幸福。 杜氏也就放心了,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林菊不是小孩子了,当初她决定嫁给林大树的时候,比林菊现在年纪还小几岁呢。 林菊切好土豆丝,又拿起茄子:“我准备明天带钱进回去看看,就把这事定下来。” 杜氏道:“是该回去看看,到时候你娘要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林菊顿了一会儿,无奈笑道:“我要是往心里去,早就被她气死了,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差这一次吗?” 幸好秦氏不知道康平坊具体在哪里,这些年也没来闹过,她在通州城里才能过清净日子。 钱进平时嬉皮笑脸,待人和气,但是遇上泼皮,他也从来不怂,这些年他虽然是康平坊的伙计,但是整个铺子就等于靠他撑着门面。 以后秦氏要来找麻烦的话,钱进也能收拾她。 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来,林梅就听到门被砸得砰砰直响。 她一脸不耐地爬起来去开门,秦氏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唾沫星子直飞,叉着腰骂道:“你这死丫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赖在床上?赶紧起来洗衣服喂猪做饭!一天天闲得你!” 林梅靠在门框旁边,冷冷地看着她:“你就知道让我做,你自己怎么不做?这一大早的,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 秦氏顿时暴跳如雷:“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你整天吃我的喝我的,你干点活怎么就不应该?菊子在家的时候,那不是什么活都干?让你干点活怎么比什么都难?” 林梅懒得理她,转身就往屋里去:“那你让她回来干啊!要不然你就自己干,别扯上我!” 秦氏一天到晚就知道让她干活。 秦氏气得直跳脚,追进来就要拽她的头发:“你这个死丫头!你快出去干活,要不然今天你就别吃饭了!” 林梅一把把她的手打掉,火冒三丈:“你给我出去!我得先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吧!” 秦氏骂骂咧咧道:“那你给我快点,也不看都什么时候了。” 秦氏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远,林梅心中烦闷,啪一声把门关上。 她坐在桌子前面,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蓬头垢面,精神萎靡。 桌子上还放着半个梳子,这是林菊之前带回来的,上次秦氏跟她起争执,将这梳子摔在地上,成了两半。 林菊是逃离了这个地方,所有的活都落在她身上了。 之前有林菊顶着,活都是林菊干,吃的穿的,林菊都让着她,林菊一走,秦氏疯狂般的逼着她干活。 林菊为什么不把她带走!为什么要自己在这里承受这种苦! 快走到家门口了,林菊莫名有些紧张。 钱进察觉到她放缓了步伐,问:“怎么了?” 林菊忧心:“我怕我爹娘会无理取闹。” 钱进握住了她的手:“会没事的。” 秦氏正蹲在厨房门口呼哧呼哧地吃饭,抽空还咋咋呼呼地喊:“梅子你个死丫头,磨磨唧唧的就知道磨洋工,你赶紧给我吃完饭干活去!” 林菊小声地唤了声:“娘。” 秦氏扭头一看。 见林菊回来了,她怒气冲冲的表情还没收起来,就硬生生地转化成了惊喜:“哎呀,菊子回来了,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林菊现在是家里的摇钱树,每个月都会给她银子,所以每次秦氏见到林菊,那叫一个发自心底的喜悦。 然后她又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钱进。 秦氏将饭碗一放,审视了这两人一眼,问林菊:“这是谁啊?” 钱进一见秦氏,就知道这不是好相与的妇人。 在康平坊当了几年的伙计,钱进的性格练得八面玲珑,依旧堆起了笑容:“伯母,我叫钱进,是绣坊的伙计。” “绣坊的伙计?”秦氏狐疑道,“那你跟菊子回来干什么?绣坊还有这个规矩?” 钱进同林菊相视一眼。 林菊道:“这次来,他也是来提亲的,我准备嫁给他了。” 秦氏陡然瞪大了眼睛。 堂屋里坐了一屋子的人。 赵老太将钱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心里觉得这孩子还可以。 林大壮同钱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关心的是钱进现在有多少银子,家中情况如何,钱进很耐心地一一回答。 秦氏斜着眼睛打量钱进。 一个绣坊伙计,林菊这孩子主意大得很,她多次想在村里给林菊找人家,这孩子都不愿意,而且她家也因为那件事情把张媒婆得罪狠了,林老太不帮她张罗,她也找不着,就只好作罢。 而且林菊每个月能给她银子呢,嫁出去了伸手要可就不那么方便了。 说是不嫁人,找来找去就找了这样的,能拿得出来彩礼钱吗? 秦氏很不满意。 林其中自顾自地蹲在门口抽旱烟,他一向不参与这种事情。 林梅坐在一边,也在打量钱进。 钱进长得不算俊朗,但看着很精神,脾气也好,跟村里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一样。 而且在通州城,以后林菊再也不用回来这个破地方了。 林梅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五年前,林菊遇到的困境,她现在也要面对,秦氏已经开始张罗给她找人家了。 秦氏能找个什么样的,还不是看哪家彩礼钱给的多就答应哪家。 没准最后找个老头子,比林菊当初还要惨。 林梅心里嫉恨,为什么要嫁给这样男人的,不是她,而是林菊呢?她的样貌分明就比林菊秀丽,年纪还比她林菊小! 这么多人打量他,钱进心里还是有些慌的,但表面上装得很是淡定,气势唬住了一票人。 秦氏听林大壮跟他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道:“我跟你将,想娶我们家菊子,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想娶她的人要从这排到村口,你就说,彩礼钱你能拿多少吧!” 钱进知道林菊的娘不是个善茬,可也没想到她就如此直接。 章节目录 第348章 这么多人打量他,钱进心里还是有些慌的,但表面上装得很是淡定,气势唬住了一票人。 秦氏听林大壮跟他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道:“我跟你讲,想娶我们家菊子,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想娶她的人要从这排到村口,你就说,彩礼钱你能拿多少吧!” 钱进知道林菊的娘不是个善茬,可也没想到她就如此直接。 他微微一愣,看了林菊一眼,然后笑道:“伯母,你也知道,我们俩没啥银子,满打满凑也只能凑出来十两银子,您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氏就尖叫着打断了他:“你在这异想天开什么,我们家菊子多会挣钱,你十两银子打发谁呢?真是会算计。” “娘!”林菊提高了声音。 秦氏一怔,叉着腰骂道:“你这死丫头,现在就这样向着外人,嫁了人之后还不知道认不认我这个娘了!” 林菊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林老头冷着脸开口:“老大媳妇,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就是你娘当时也没敢问我要这么多银子。” 秦氏振振有词:“那是时代不一样了,我跟菊子能一样吗?” 钱进悄悄地看了林菊一眼。 这样的娘,不知道林菊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转向秦氏:“那您觉得,多少彩礼才合适?” 秦氏停下了骂战,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朝钱进伸出了五个手指。 钱进琢磨着:“再加五两?” 秦氏呸了一声:“我说你真以为是打发叫花子呢,起码要五十两,要不然我不同意!” 此话一出,连林大壮都瞪大了眼睛。 这婆娘还真敢要啊。 林菊头疼,她叹了口气:“娘,这五十两银子我们拿不出来,你看十两银子,你要是觉得可以,那就把这事办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直接跟他在绣坊里拜个天地成亲,就算嫁给他了。” 秦氏暴跳如雷:“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有你这样上赶着嫁人的!” 林菊脸色冷下来:“娘,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想一想吧,我们在家里住一晚上,你要是还不同意,那就按我说的办吧。” 秦氏当然不同意。 在她看来,林菊就是她的摇钱树,这么多年,林菊每个月都给她钱,已经养大了她的胃口,以后要是没有这个银子收入了,她花钱还怎么大手大脚的? 这彩礼钱肯定得多要点。 再说了,这些年,林菊自己能没存下钱?她以前都不提嫁人的事情,现在忽然说要嫁给这个人了,那肯定是会想办法帮他的,她的钱都带着嫁过去了,那不是便宜那个小子了。 秦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晚上,钱进被安排到了林初墨的房间。 他也十分地犯愁,这可比他想象中的还难对付,到底该如何是好?要说这五十两银子,他倒是有,只是全部拿出来也就掏空了积蓄,再说了,秦氏这般大胃口定是填不满的,即便这次凑齐了五十两银子,以后她肯定还会继续问他们要钱。 正惆怅着,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钱进叹了口气,林菊现在肯定也在烦恼这件事情,估计找自己想对策来了。 结果把门一开,外面站着的不是林菊,是林梅。 林梅披散着头发,刚刚梳洗过,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隐约勾勒出少女的轮廓。 钱进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合适。 但鉴于林梅是林菊的妹妹,他还是温和地问:“现在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林梅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有些恼地跺了跺脚:“大姐不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她在呢,想找她来着。” 钱进道:“她不在,你去看看在不在奶奶屋子里面。” 林梅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笑了笑,道:“四叔的屋子,我好久没有进来过了,我能进来吗?” 钱进道:“现在恐怕不太合适,你要是想进来看,等明天我走了再说吧。” 林梅睁大眼睛,喃喃地问:“为什么不合适呢?” 钱进有些头疼,这姑娘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天真无邪吗? 林梅固执地站在门口不肯走。 钱进没法子,就将门打开:“你随意看吧,我去找你姐姐去。” 林梅一咬牙,伸手拽出了他的袖子。 钱进被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梅拦在他面前,脸刷一下红了,咬着下唇道:“你是不是死脑筋,我穿成这样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看这个房间的。” 钱进的脸色冷了下来:“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林梅有些恼羞:“我是想来跟你说,你看我,是不是比林菊更适合你?”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猜测,可是当林梅这么说的时候,钱进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惊讶地看着她,指指自己:“我是你姐夫,你疯了吧?” “我没疯!”林梅咬着嘴唇,“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不是比我姐姐年轻漂亮?她都十八岁了,她能做的我都能做,同样是选妻子,你怎么不选一个更好的呢?”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梅自己也惊呆了。 她心里是隐隐有这个想法,但是林菊是她的姐姐,她仿佛不该如此刻薄。 但这种想法只维持了几秒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林菊去过好日子的时候,不也没管过她的死活?大不了,不不了自己以后补偿她便是。 她很快甩开心中的愧疚感,眼神可怜楚楚:“钱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钱进上下打量了林梅一番,好笑地摇摇头。 林菊这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的?从这样的地方走出去,一定很艰难吧。 他心中一片柔软,以后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珍惜她才行。 他咳了一声,道:“夜深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亏心事也不怕撞见鬼。” 让别人看到就说不清楚了,他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林梅愣住了:“你什么意思?我都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钱进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翻版的秦氏。 钱进拉着门框,冷冷道:“你快点走吧。” 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林梅却忽然像一头发狠的猛兽,蹿了上去,扑到了钱进身上,他没料到林梅会忽然做出这么过激的行为,一时没有防备,被扑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桌角上,啪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个跤摔得真结实,钱进摔得头晕目眩,懵了半天。 等他清醒过来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林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撕开了自个的衣服,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哭起来。 钱进的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已经到了要休息的时候了,林家的堂屋却灯火通明。 屋里气氛尴尬又严肃,林梅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旁边小声地啜泣。 林菊的头有些疼。 她一边按摩着太阳穴,一边叹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还不够清楚吗?”秦氏尖着嗓子叫嚷起来,“你带回来的好夫婿,欺负了你妹妹!” 林菊无奈道:“娘,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别瞎说行吗?” 林梅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从板凳上猛地站起来:“娘没有瞎说!钱大哥就是欺负了我,我不过是想去看看你在不在那里,结果,结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开始扯我的衣服……”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以后还怎么做人?我不活了!” 钱进脸色苍白。 林菊看向他:“究竟怎么回事?” 钱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林家发生的这些事,简直超越了他的认知,加上刚才撞到桌角上受伤了,钱进呆坐在那里懵了半天。 他道:“她是说来找你的,但是我已经告诉她你不在这里,让她早点走,结果她就说什么,她比你好,让我选她什么的……” 林梅激动地尖叫起来:“你胡说什么?你怎么可以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占了便宜,还得被你这么污蔑!我不活了!” 钱进没有睬她,接着道:“……然后我让她走,她就扑过来,我的腰撞上了桌子,跌在地上,林梅的衣服是她自己撕破的,那些话也是她胡编乱造的,我从未占过她的便宜,你们若是不相信,大可以看看我腰间的淤青。” 这番话说完,钱进觉得半条命都快没了,他庆幸的是自己现在脑子还算清醒,还能记得起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梅哭得都快喘不上来气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林菊:“大姐,你真的不相信我吗?我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分明就是钱大哥他……” 林菊平静又疲惫,淡淡地看她一眼:“你去找我干什么?” 林梅愣住了:“什,什么?” 林菊重复了一遍:“你去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林梅没想到,林菊会把注意力放在这种事情之上。 她愣了一下,讪讪道:“我就是看看你去哪里了,怎么那么晚还不回去睡觉。” 林菊道:“我当时刚出去不久,是去奶奶屋子里的,你不去奶奶,爹娘那里找我,却跑去钱进那里,你自己做的合适吗?” 林菊心里很清楚,自从她到康平坊绣花,林梅跟她的关系就越来越淡,又怎么会在她出去一小会的时间就到处找? 林梅愣住了,这么多人都在场,她一时间琢磨不出来要怎么答。 秦氏看不下去了,冷哼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现在就是这小子欺负了梅子,梅子是个清白的大姑娘,他是肯定要负责的,我看这样,你不是说五十两银子拿不出来?你干脆就娶了梅子,就只要二十两银子。” 秦氏算得很清楚。 林菊能不断往家里拿钱,她还想多拿几年,根本不想林菊嫁出去,林梅呢?整天啥也不想干,还只知道跟自己吵架,留下来只能糟心的份。 还不如早点让她嫁出去,省得放在自己跟前碍眼。 此话一出,钱进都惊呆了。 林老太叹了口气,她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媳妇回来。 林菊看了秦氏一眼。 秦氏本来还想气势汹汹地再叫骂几句,结果察觉到林菊的目光,顿时愣住了。 这些年,林菊的变化很大。 她的目光冷淡又空洞,没有一点感情,似乎只是在看一个仇人。 秦氏咽了一口口水,忽然就觉得这样的林菊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恐惧。她咳了一声:“你这死丫头看什么看?我说得不对吗?看到你妹妹都想欺负,这算是个什么人?亏你还把他当个宝一样,人是你带回来的,你不要负责吗?” 林菊嗤笑一声:“事情究竟怎么样,谁在说谎,你看不出来吗?这件事情摆在这里了,你若是接受十两的彩礼,我就嫁给他,要是不接受,我们现在就走!” 林梅嚎啕大哭起来。 秦氏的话虽然让她有些不舒服,但是却正是她心中所想。 结果林菊丝毫不放在心上! 桃李村。 林菊说了,带钱进在林家住一晚上,第二天就要回到桃李村,从这里再回康平坊。 可是这都第三天了,杜氏有些担心,怕林菊那边出什么岔子。 她正在厨房里揉面,便听外面响起朱大婶的声音:“清容啊,你在家吗?” 杜氏应道:“在呢,在厨房呢。” 朱大婶一阵风一样冲进来:“清容啊,刚才我小姑子过来串门,说林菊那个小丫头托她给你带句话,说他们家出事了,秦氏那个老家伙不同意她的亲事,吵着闹着要一百两银子才肯放人!” 杜氏目瞪口呆:“这,这,秦氏怕不是疯了!” 朱大婶一阵叹气:“哎,谁说不是呢,说林家好像闹得挺僵的,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杜氏坐那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放心道:“不然我们回去看看吧。” 秦氏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林菊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了个合心合意,可不能让秦氏搅和了。 朱大婶赞同道:“回去看看吧,那小丫头孤立无援的,是得帮帮她。” 章节目录 第349章 秦氏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林菊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了个合心合意的,可不能让秦氏搅和了。 朱大婶赞同道:“回去看看吧,那小丫头孤立无援的,是得帮帮她。” 本来杜氏还以为只是彩礼的事情,结果三房一家子回去才知道,其中还有林梅的事情,而且事情还不小。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杜氏愣住了,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菊头疼不已:“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娘和梅子哭着喊着让钱进负责,其实她们的德行我都清楚。” 林梅一口咬定就是钱进欺负了她,秦氏也抓住这个大吵大闹,不依不饶的,不许他们走。 林其中整天感叹家门不幸,这种事情传出去,那他也不用做人了。 林老太叹道:“秦氏我是管不了了,还有梅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搞这种事情出来。” 钱进垂着脑袋坐在一边。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什么样的人遇到秦氏那样的都得成秀才。 他的腰现在还疼得厉害。 屋里正说着话,秦氏又带着林梅进来了,看到杜氏,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今天人倒是挺齐的,那这事就得给我处理了,梅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菊无奈:“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 秦氏提高了声音:“我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这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宛桃听了半天,大致搞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她回头问林菊:“大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林菊被秦氏尖利的嗓音吼得很疲惫。 虽然不知道宛桃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她打心底里就信任宛桃。 林菊想了想:“快睡觉了,我之前给爷爷奶奶都绣了鞋垫,想着给他们送过去,就出门了。” 宛桃问:“那从你出门,到发生二姐那事情,过了多久?” 具体过了多久,林菊记不大清了,只是觉得没多久,她想了想,肯定道:“没有一炷香的时间。” 宛桃想了想,又问钱进:“钱进哥哥,当时二姐去找你,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跟她说的?” 钱进回忆了一下,之前他太紧张了,有许多细节忘了说,宛桃这么一问,他忽然想起来:“她穿着寝衣,见外男显然是不合适的,我跟她说林菊不在这里,她却说要进她四叔的屋子看看。” “我不让她进,她就说,她比林菊漂亮之类的,我让她走,后来她就忽然撞过来了。” 说到这里,林梅尖叫起来:“你说谎!分明是你见到我,起了歹心,我是挣扎的时候推了你一把,你才撞到桌角的!” 秦氏也阴阳怪气:“这是我们大房的事情,你个小丫头片子多嘴多舌的做什么?” 宛桃不理睬她们,接着问林老太:“奶奶,你去看的时候,梅子姐穿着什么衣服?” 林老太记得还挺清楚的,林梅有一件特别薄的衣服,说是睡觉穿的,以往林老太见她穿过,还提醒过她,只是林梅自己没当一回事罢了。 事情大致已经清楚了,林梅同林菊的关系不好,宛桃也是知道的,不说她在林菊离开的那么一小会就到处找林菊,这件事情究竟靠不靠谱,可不可能,单说她穿着那么一件衣服,去敲姐夫的门,实在是不合情理。 可是看这林梅和秦氏的无理取闹的样子,估计就算再多的证据摆在她们面前,这俩也不会乖乖承认的。 宛桃细想了一下林梅的动机。 她是第一次见到钱进,钱进长相并不能算是多俊秀,最多算得上是一位阳光青年,要说林梅对他一见钟情,也未免有些牵强。 若不是一见钟情,还用这种法子铁了心地要嫁给他,那就是看上钱进的条件了。 他在康平坊当了这么多年的伙计,定然是有些积蓄的,林梅想摆脱林家的生活,想摆脱秦氏,这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这样猜测下来就合理了。 林梅见宛桃想了半天不说话,心里莫名地有些慌。 她抹着眼泪道:“我知道我跟你不熟悉,你肯定偏帮着大姐和钱大哥,可是我这清清白白的身子,这以后让我还怎么做人?” 宛桃回过神来,笑道:“二姐,我在想若这事是真的,那还真是可惜了。” “什么?”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问。 宛桃道:“我娘在通州城那片儿刺绣很有名气,也认识了不少人,最近我们家附近有个公子哥说想找个媳妇,那个公子年少有为,去年才考中了禀生,家里以前是富商。只是他整日忙于学业,没空陪伴他娘,就想着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读没读过书,会不会干活,都不重要,只要能帮着他孝顺他娘就行了。” 林梅愣住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杜氏也诧异地看了宛桃一眼。 这小丫头从小就一肚子鬼机灵,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了,编造出这么个书生出来。 宛桃叹道:“本来我想着二姐你年龄正合适,这次回来想跟你说,两家相看相看合适不合适的,结果又出了这事。看来,只能回绝他们家了。” 这一瞬间,林梅心里天人交战。 宛桃描述的那个书生显然更好啊,钱进不过就是个伙计,要是选,她当然选一个家里是富商的书生。 可是,宛桃这孩子一直狡诈,谁知道她忽然说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万一是真的呢? 她还没想好,秦氏就大喇喇地开口了:“哎呦喂,这是真的吗?那让梅子去试试啊。” 秦氏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 宛桃叹了口气:“二姐不是说钱大哥欺负她了,这还怎么跟人书生说,娘,对吧?” 杜氏在跟宛桃长期的合作中形成了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那是自然,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还方便跟那书生介绍。” 两人说得煞有其事,无奈中还带着一丝委婉,好像真有那么个急切的要找媳妇的书生。 秦氏急了,赶紧推了林梅一把:“什么被欺负了,最多是被摸了几把,摸一下怎么了?多大点事!” 宛桃惊讶道:“不是说二姐的衣服都被撕了吗?就只是摸一下吗?” 秦氏生怕宛桃和杜氏不相信,冲进林梅的房间把那件衣服找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展示:“什么被撕了,就是一个小口子,不过是那衣服薄,领口又大,扯两下就看起来很严重。” 宛桃瞧了瞧,若有所思:“还真是,就一个小口子。” 秦氏面露喜色,连忙道:“看吧,我说的吧,没多大事,你二姐也就是胡闹胡闹,亲事该提还是得提。” 宛桃又摇摇头:“可是衣服只被撕开一个小口子,又不能代表什么,你不是一口咬定被欺负了,现在又凭着几句话就想反悔吗?” 秦氏急了,赶紧推林梅:“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说清楚,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害怕就胡言乱语了,赶紧说,赶紧说啊!” 林梅本来还能冷静地分析真假,但被秦氏一顿推搡催促,她的大脑也有些浑,加上宛桃说得实在太逼真,林梅一咬牙,把前面自己说的都推翻了:“钱大哥没欺负我,那都是一场意外,钱大哥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被我推倒的。” 宛桃徐徐善诱:“那衣服呢?怎么破的?” 林梅一愣,秦氏又推她,骂道:“你愣着干啥,快说啊!” 林梅一狠心:“我自己撕开的。” 听到这里,钱进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数得上号的劫难。 林菊看着没什么表情,但也悄悄红了眼眶。 秦氏这才忙不迭地问宛桃:“这下事情都清楚了吧?不妨碍梅子嫁给那个书生了吧。” 宛桃笑道:“是啊,但是我们也只能负责介绍,到底成不成还得看人家书生自己怎么说。” 秦氏信心满满:“你们多说说好话,我们家梅子可能干了,又孝顺……长得又好看……”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秦氏自己都心虚地顿了几次。 最后,她还总结:“总之,你就尽管说好话就得了。” 宛桃敷衍地点头。 林菊冷笑道:“这下事情都清楚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吧?“ 秦氏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的,那当时我也不清楚,你这做姐姐的,不得为妹妹考虑考虑?还有,这彩礼还没说清楚呢,走什么走?” 林菊淡淡道:“最多十两,爱要不要。” 秦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翅膀硬了?” 林菊懒得理她。 毕竟这件事情是秦氏理亏,她嚷嚷了几句,也就嘟囔着走了。 回去的路上,钱进瞄了林菊好几眼,平日里时时刻刻都叽叽喳喳的他,这次却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菊不看他:“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这可不像是你。” 钱进这才不好意思地一笑,挠挠脑袋:“当时你为什么会那么相信我?我真的怕,你也相信她们。” 林菊愣了一下。 其实从还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去相信林梅的说辞,她在潜意识里,就觉得钱进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相处了这么多年,林菊还是了解钱进的人品的,不然也不会同意嫁给他。 林菊故意凶巴巴地瞪着他:“你要是敢,看我怎么收拾你!” 钱进一愣,然后笑得眼睛弯弯的。 他们的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 林菊不想让林大壮和秦氏多参与,而且还有林梅这个麻烦的存在,于是一切从简,秦氏一直不满意彩礼的数目,后来唠叨得林大壮都烦了。 “你要是不满意,你自己再去找个有钱的人家,一天天的,还不嫌丢人啊!” 秦氏跟林大壮爆发了一场大战,之后她才略微消停些。 这事算尘埃落定,宛桃也为林菊感到开心。 空闲时间多了,她就加倍地想念阿寻,她的回信在几天前才寄出去,大概还在飞奔向阿寻的路上,见不到阿寻,她就分外盼望着阿寻寄来的信,他飘逸的小楷在微黄的纸上,好像带了一点他掌心的温度。 元府。 催他回府的信又寄来了。 赵奕然心里很乱,外面飘着毛毛小雨,空气有些闷热,是让人很不舒服的天气。 他站在门口,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然后撑起油纸伞,往静心堂走去。 老太太本想泡个脚就上床歇息的,流苏却撩起帘子进来了:“太夫人,赵公子来了。” 听说赵奕然来了,老太太就又收拾整齐出去了。 现在这些小辈中,除了元战,她最看的上眼的就是赵奕然了,等以后他同宛桃成亲,那就是半个元家人,能不帮衬着岳家? 见赵奕然走进来,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奕然啊,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赵奕然朝老太太行了一礼,道:“晚辈前来是想跟您说,之前晚辈跟您提的,想娶宛桃为妻,是晚辈一时冲动了,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这话,他心里陡然一痛。 在心里酝酿了许久,赵奕然本来以为他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老太太一愣:“你说什么?” 赵奕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晚辈觉得,我跟宛桃并不合适,所以,抱歉。” 元老太脸色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觉得宛桃的身份地位配不上你?” 赵奕然顿了一下,道:“确实如此。” 元老太气得捂住心口直喘气:“你当初是怎么说的?还说你家里的人不会干涉,现在你自己倒又嫌弃了?” 赵奕然只觉得心里的苦味一直蔓延上来,他道:“晚辈已经说了,那是一时冲动。” “好,一时冲动!那琪儿呢?你是不是觉得琪儿的身份也配不上你?” 赵奕然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晚辈对元大小姐并无非分之想。” 元老太真是要气炸了:“你给我出去!我们元家的小姐,可不是任由你指指点点的!” 章节目录 第350章 赵奕然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晚辈对元大小姐并无非分之想。” 元老太真是要气炸了:“你给我出去!我们元家的小姐,可不是能任由你指指点点的!” 赵奕然再向元老太行了一礼:“晚辈今日便启辰回长安,叨扰元家这么久,心中实在难安,这件事情是我的过错。” 元老太冷笑:“我原以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学识都是极好的,没想到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既然如此,你当初就不该来提,这事我已经跟宛桃说过了,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 赵奕然心中一痛:“宛桃她不会在意的。” 到嘴的肥鸭子就这么跑了,元老太又心疼又恼火。 赵奕然撑起伞,再次走进小雨里。 他也曾想什么都不顾,按着元老太的强势,只要这边谈好了,定然会逼着宛桃嫁给他。 但是,这样对宛桃,就太不公平了。 有时候,他还挺怨恨自己的理智。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阿寻离开,已经两个月了。 前一个月,他一共寄来了四封信,这四封信几乎是接踵而至,从他描述的关于孟天泽的只言片语中,能看到,这次孟天泽从战场回来,情况不太好,军中出现了叛贼,孟天泽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还受了伤。 宛桃的心也一直揪着。 孟天泽是个很可爱的老爷爷,在边关守卫国家这么多年,是一个可敬的英雄,况且,他算是阿寻唯一一个最亲的人了。 只是,这一个月来,阿寻的信没有再寄来,宛桃从开始的焦急,到生气,再到现在的坐立不安。 长安太远了,有什么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过来,她很担心他。 宛桃的变化,杜氏都看在眼里。 这孩子一向没心没肺的,最近这段时间怎么好像是有了心事一般。 杜氏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她隐约知道女儿可能是为什么事情烦恼了。 宛桃托着腮帮坐在桌子前面,烛火随着微风一颤一颤的,摊开的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杜氏站在外面问:“宛桃,你睡了吗?” 宛桃一激灵,清醒过来,她搓了搓脸,一边答:“没呢”,一边跑去开门。 杜氏披着衣服进来了:“那你做什么呢?” 宛桃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我看书啊。” 杜氏走过去,瞟了一眼:“我记得你昨天就开始看这页了。” 宛桃挠挠脑袋,讪讪道:“温故而知新嘛。” 杜氏嗔怪地瞧着她。 宛桃小心翼翼:“怎么了,娘?” 杜氏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跟娘说,娘不说是比你聪明,起码经历的事情比你多,没准能给你出出主意。” 宛桃嘴硬:“真没事。” 杜氏斜了她一眼:“你是我女儿,我还不了解你?快说吧,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其实这事也不是多难以启齿的事情,宛桃这些天也憋坏了,强烈地想跟人倾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严春花老是躲着她,连个能商量的小伙伴都没有。 宛桃犹豫了半天,在杜氏期待而鼓励的目光之下,终于艰难道:“那个,娘,你知道阿寻吧?” 这算是个什么开头,杜氏奇怪地瞧着她。 宛桃的脸刷一下红了:“我,我就是,哎呀,就是他说他喜欢我,我,我好像也喜欢他。” 跟爹娘坦白这种事情,简直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啊。 杜氏愣了半天才明白宛桃想要表达什么。 这俩孩子,她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们相处的时间这么久了,谁也没有提起过,再加上阿寻的家世同他们家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杜氏自己都一想了之。 结果宛桃忽然跟她说,这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两情相悦了? 杜氏缓过来之后,才想起来问她:“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宛桃别扭得不行:“就是他上次过来说的,我,我之前也没想过。” 杜氏忽然想起来,这段时间宛桃和阿寻的反常,现在看来,当时那些迹象那么明显,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杜氏瞪着她:“你是出息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娘说。” 宛桃嘟囔道:“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杜氏无意间瞧见梳妆台上搁着的信,奇怪地问:“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宛桃支支吾吾:“是,是阿寻寄过来的。” “你这孩子!”杜氏戳着宛桃的脑袋,“要是我不来问你,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都互相通这么多信了,就没想到要跟我坦白吗?这信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宛桃连忙捂着脑袋:“娘,你别冲动,只是一些信而已,我其实老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而已。” 宛桃偷偷截下这些信,一是想早点看到阿寻的消息,二是怕他在信上写了什么不宜被杜氏发现的东西。 比如,“我甚是想你。”“想要吻你。”“好想再亲你一遍,看你脸红的样子。” 这些羞耻无比的话。 宛桃看到这些的时候,脸确实红了,同时还怒气冲冲,这个臭阿寻,就没过这些信有可能被她娘发现吗? 幸好杜氏并未提出要看信。 相对于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儿,她想的更多的是,他们两个究竟合不合适。 阿寻的家远在长安,从小生活的环境同宛桃截然不同,若是宛桃嫁给了阿寻,以后他们,几乎不能为宛桃提供任何帮助。 况且,还不知道孟大人同不同意,阿寻的家族又同不同意。 想着想着,杜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也长大了,到了要考虑婚事的时候了。 她刚生下来的时候,才那么大一点,粉嘟嘟的,很乖巧很爱笑,杜氏隐约记得,在生下宛桃之前,她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感觉生活充满了阳光,那些曾让她绝望的情绪,都已经非常遥远了,现在的她几乎不能理解当时的自己。 宛桃渐渐出落成了如今的模样,比她当年还要美艳三分,这样的容貌,嫁给一个普通人,大概是护不住的。 杜氏一时思绪万千,鼻子有些酸。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感觉宛桃这孩子注定不平凡,以后大概是不会待在她身边的,她会有更广阔的天地,那个地方,只能靠她自己,杜氏和林大树,都再没有能力去保护她。 本来杜氏想着,等阿寻再次过来,再跟他好好说说这事。 结果这次,阿寻却迟迟没有消息。 宛桃将那几封信翻来覆去地看,阿寻在上一封信上说,等孟天泽身子好些了,他就跟孟天泽一起到这里来,在这附近买个院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都好几个月过去了,长安那边却再也没有消息。 宛桃开始坐立不安。 这期间,元府又来人寻过宛桃一次。 宛桃大概猜到元老太找她过去的用意,定是要因为她拒绝婚事的事情找她麻烦,元老太非常固执,宛桃在家中想了一天的措辞,打好了腹稿,这才往元府去。 没想到迎上的是元老太的一脸愧疚,宛桃有些懵,一时搞不清楚局势了。 元老太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之前宛桃不愿意,她还说了一大篇道理,结果现在事情变成这样。 她总不可能将赵奕然绑起来同宛桃完婚。 宛桃还是第一次见元老太如此为难。 联系上上次她说的亲事,宛桃有些警惕,笑道:“太奶奶这是怎么了?” 元老太叹了口气:“谁知道那赵家小子是个言而无信之辈,前几日又过来跟我说,你同他,同他不合适,说是地位相差甚远,他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其实到现在,元老太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赵奕然一直是个很靠谱的孩子,宛桃的身份如何,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如果真的介意,按着他的性子,就不会来求亲。 谁知道这次他竟然如此不靠谱。 宛桃愣了一下,这不是她自己去拒绝赵奕然的吗?怎么现在变成这番说辞了?她还以为要面对元老太狂风暴雨般的训斥呢。 她一抬头就对上元老太关切的眼神。 在元老太看来,宛桃这是被这个消息惊住了,虽然脸上不显,心里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这个孩子,元家是亏欠她太多了。 宛桃反应过来,发现元老太的眼神无比怜爱,顿时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还以为奕然哥哥不会在意这些,本来我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却又说出这种话。” 元老太心中的愧疚越发地浓。 她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肯定为你寻一位好夫婿,元家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嫁妆,按着琪儿的来。” 宛桃一激灵,连忙道:“其实想想,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奕然哥哥,太奶奶,这样吧,我的亲事,您就别费心了,我自己心中有数。” 元老太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数?你就听我的,这次太奶奶好好相看,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宛桃心想,让你相看,你不得把我卖了啊。 元老太盯上她的亲事了,既然如此,那她还得早点嫁出去才成。 已经半年了,天气冷了下来,阿寻还是没有消息。 宛桃一天比一天慌,即便孟天泽没有好转,阿寻也应该寄信过来,怎么就毫无动静了呢?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傍晚时分。 秋分到了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又一下了一场秋雨,感觉都能穿上棉袄了。 晚上,杜氏做了一大锅排骨汤,热热地端上桌,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温暖香甜的味道。 一家人正准备吃饭,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林大树跑过去一开门,顿时愣住了。 微弱的灯光映在孟天泽苍白的脸上,他头发蓬乱,脸上都是胡茬和伤痕,身上是斑驳的泥印,身后背着阿寻。 淅淅沥沥的小雨同他们背后的夜幕连成一体。 林大树被这一幕惊呆了:“孟,孟大人?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映象中,孟天泽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还带着一股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气场。 他从没想过孟天泽还能如此狼狈。 杜氏见林大树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有些奇怪地走出来,看见孟天泽和阿寻,她也愣住了。 孟天泽一身狼狈,阿寻却仿佛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苍白,又消瘦了许多,他沉沉地睡着,看样子是像中了什么药。 看着昏迷的阿寻,宛桃觉得心里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住了。 杜氏帮着把阿寻安顿下来,才焦急地问孟天泽:“孟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天泽不复当初的精神,好像这段时间老去了十几岁,头发都花白了。 宛桃忙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孟爷爷,你别急,先喝口汤,暖暖身子,再说。” 孟天泽结果那碗汤,那股香味和温度直沁心脾,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此刻对着眼前关切的目光,眼圈一红。 他仰头喝下一碗,将碗放在桌上,郑重地朝他们行了一礼。 宛桃吓了一跳,忙扶他:“孟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孟天泽悲怆一笑:“你们总得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我也不想这些被掩藏了,但是你们要记得,这些,你们千万不要跟任何一个人提起,不然就是巨大的祸患。” “以后,等阿寻醒过来,你们将这些告诉他,我只希望他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以后别再走我的老路了。” 孟天泽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 孟天泽所带的孟家军纪律严明,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剑,冲在边关,孟天泽带领着他们,不知道击退了多少次邻国和游牧民族的进犯。 半年前,他带领孟家军击败了气势汹汹的鲜卑族,大获全胜,然而他毕竟是年纪大了,撑着一口气打到现在,已经疲惫不堪,那天晚上,他略微放松了警惕,却被潜伏在军营中的叛贼刺杀,好在他作战经验丰富,逃过了一截,却受了重伤。 来刺杀他的人刀剑上带着毒,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回到卫国公府,就一病不起。 章节目录 第351章 来刺杀他的人刀剑上带着毒,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回到卫国公府,就一病不起。 这之后,朝中忽然有人弹劾他涉嫌通敌叛国,他拖着病体去求见梁帝。 自梁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同孟天泽私交甚笃,梁帝之所以能坐上那个位置,几乎就是孟天泽一手扶持策划的,梁帝年龄越大,越沉迷于声色犬马,后宫的美人越来越多,朝政上却不甚用心,朝中奸佞当道。 也是孟天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才让梁帝坐了这么多年的安稳江山。 没想到,此次求见,梁帝也变了一副面目。 冷冷地说,若是事实如此,他也保不了孟家。 其实,孟天泽也早有感觉。 梁帝已经慢慢不信任他了,早几年便在培育亲信分他的权力,孟天泽对将军之位倒并无执念,只是还没有任何一个后生能代替他抵御外敌的入侵。 梁帝曾笑谈,孟天泽在边关的威信远高于他,当地百姓只知孟而不知大梁皇帝。 现在,梁帝总算等不及了。 埋伏于军中的叛军其实就是梁帝派去的,孟天泽一回府,卫国公府四周其实就安插了各种眼线和暗卫。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了,后来,信再也递不出来,阿寻也怕因为这些连累到林家,这才失去了音讯如此之久。 当时孟天泽昏迷过去了,老二擅自做主将阿寻叫了回来,孟天泽清醒之后又气又怒,大发了一场雷霆。 若是梁帝打定主意要他的命,必定不会放过孟家任何一个人,阿寻在外面才安全。 现在,外面已经围了一层锦衣卫,梁帝之所以还没动手,估计考虑着孟天泽在孟家军中的影响,那只大梁最精锐的士兵,若是他们的将军忽然被处死,会不会暴乱。 但是梁帝不会犹豫太久的。 只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孟家,也就完了。 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孟天泽也并不是完全只能束手就擒。 府里如今还没安插上眼线,孟天泽给阿寻下了迷药,将他从暗道带了出来。 天大地大,做了一辈子的将军,位极人臣,却在这时候发现无处可去。 孟天泽叹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怕连累到你们,却实在没有更合适的去处,我已经切断了所以能查到这里的线索。等他醒过来,再让他自己去谋生吧,只是不要再去接触皇家,一辈子平平淡淡,平安喜乐足矣。” 宛桃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孟天泽帮梁帝守了一辈子的家门,到临了了,梁帝却要赶尽杀绝? 她来到这个世界,在依山村,桃李村,最多只面临几个泼妇和混混,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皇权的威力和无情。 她紧张的看着杜氏。 即便孟天泽有一定的手段,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定能万无一失的,杜氏真的会愿意接纳阿寻吗? 杜氏看着孟天泽,庄重道:“孟大人,以后,阿寻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不存在连累不连累的事情。请您放心,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阿寻一口饭吃。” 她对于这些,其实也只是明白个大概。 只是作为她,一个普通百姓,能为孟大人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孟天泽心里滋味难言。 当时,局势已经开始紧迫,怀明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之前从未关心过阿寻的事情,却在这次忽然传信让阿寻回来。 他心中始终都是怨恨自己的吧。 他这辈子,无愧于天地君王,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阿寻的爹孟怀晋是他的嫡长子,随他上了战场,在他眼前中箭而亡,怀晋的血溅到他脸上,还带着温热。 这成了他后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阿寻的娘听闻这个消息,承受不住,追随怀晋而去,留下了年幼的阿寻。 孟天泽将阿寻带在身边,视若珍宝,但他常年不在府中,也不能给小小的阿寻多少关怀。 怀明是庶出,资质也一般,他从来就未曾关注过这个孩子,到了后来,怀昭在外奔波,撑起卫国公府的反而是怀明夫妇。 到了现在,这些爱与恨反倒都变得不重要了。 最后,他还是亏欠了每个儿子。 孟府那么多人,怀明的三个孩子,恐怕都要因此丧生,他只能救下阿寻一个。 欠他们的,就让他来世再还吧。 杜氏苦劝:“现在不是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您既然逃出来了,就跟我们一起,隐姓埋名,以后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回去了。” 孟天泽悲凉一笑:“孟家上下百余口性命,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再者,他们若是寻不到我,定然要搜查全国,到时候不仅会连累你们,就连阿寻也保不住。” 孟天泽走到阿寻的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阿寻,伸出满是茧子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这段时间,他也被困在府中,为自己的病情忧虑,为了孟府的未来忧虑,消瘦了不少。 他还想着,一定要看着阿寻娶妻生子,到时候他就不上战场了,也不在朝为官,整天就抱着曾孙子到处逛逛,找老友下下棋,中气十足地骂阿寻没用,闲下来的时候去跟老婆子的住所,跟她说说话。 自从怀晋走了,他就没再敢踏进去过。 不知道老婆子还在不在黄泉路上等他。 让她等得太久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 孟天泽年轻的时候,曾一腔热血,为天下先,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到了如今,他满心疲惫,只希望阿寻一世长安。 阿寻昏迷了七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一个令人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城门上贴了重重告示,大街上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卫国公孟将军叛敌通国,同鲜卑勾结,在边关拉锯了这么多年,百姓们交口称赞的战神居然是如此德行。 现在孟府已经被抄了,孟家上下百余口人,全部被处斩,连几岁的小孩子都没放过,那几天,整个长安都是血的味道,刑场上厚厚的一层鲜血,凝结成了血块,下了几场大雨,都没冲刷干净。 “哎呦,没想到孟将军是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我前几天还听说书先生说他是千古战神,我呸!” “可不是嘛,我就说,那个小小的鲜卑,怎么打了这么多年都打不回去,原来是他跟人家勾结,啧啧,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银子呢。” “我觉得不对吧,边关又不仅仅是鲜卑,还有女真,还有另外两个国家虎视眈眈呢。” “你懂啥?他要真是战神,早就把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了,都是拿来骗老百姓的,还卫国公,真是不要脸!” 宛桃站在人群后面,告示上面的字红得刺眼。 杜氏拉了她一把:“还看什么?快点走。” 宛桃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娘,将军他……” “住嘴,那不是你能议论的。”杜氏低声呵斥,“快点走,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宛桃垂着脑袋跟在后面,人群中的议论和哄笑声越来越远。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都很阴沉。 他们守了阿寻七天,第七条,他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昏迷了太久,阿寻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林家,他愣愣地看着宛桃:“我,我这还是在做梦吗?” 宛桃连忙道:“不是梦,你确实在我家。” 阿寻一把将宛桃揽在怀里,一别这么久,他想宛桃想得快疯了,偏偏一点消息不能递出去。 他有些哽咽,跟宛桃解释:“孟家被围住了,爷爷说暂时不要跟你们联系,怕连累了你们,这才没有递信出来,你生我气了吗?” 宛桃将他抱得更紧:“没事,你没事就好。”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这次孟天泽病得严重,阿寻跟他说好了,以后再不去边关打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孟天泽答应了他,他们还商量了到桃李村来,买一间跟林家离得最近的院子。 还跟他说,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只狗,栽几棵树,再也不回长安了 那之后,他就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迟疑道:“是,孟爷爷送你过来的。” “啊?”阿寻疑惑道,“那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晕倒的?” 宛桃拉着他的手,道:“孟爷爷说,你的武功不够好,他怕带你出来,出了什么意外,别惊动了外面的锦衣卫,就把你迷晕了,带你到了我家。” 阿寻愣了一下:“那我爷爷呢?” 宛桃笑道:“孟家那件事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回去处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想把你带出来过一段时间。” 阿寻刚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宛桃不敢将实情说给他听,虽然,虽然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阿寻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 杜氏整天忙着给他煲汤,做菜,连喜欢跟阿寻斗嘴的宛晨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学着跟爹娘一样去照顾阿寻。 他年纪虽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宛桃几乎每天都跟阿寻待在一起。 杜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后来想想,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这段时日,是阿寻这些日子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身子很虚弱,宛桃就带着书过来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寻身边的时候,他老是被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马。 他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就偷偷地亲宛桃一口。 宛桃的脸顿时红了,瞪他:“你干什么?” 阿寻笑得很无赖:“亲你啊,要不行,你再亲回来。” 宛桃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宛桃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点了,宛桃就跟他去庭院里走走,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寻的肉就慢慢长回来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寻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憋不住了,跟宛桃道:“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里实在有些闷。” 宛桃一愣,心里有些紧张,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翻开一页,似乎是不经意道:“出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透,见了风,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阿寻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来:“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 章节目录 第352章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 对上阿寻奇怪的目光,林大树意识到自己失态,就有些讪讪道:“我一时睡迷糊了,你快回去睡觉,这么早,你身子还弱着,要好好休息。” 阿寻道:“最近在屋里躺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林大树将阿寻拽了回来:“早饭还没吃,能到哪里去,听话啊,等你伯母起来,让她给你做饭吃。” 在阿寻心里,林大树也是个很好,很温暖的人,只不过林大树的感情比较内敛,话也不多,跟阿寻交流得不多罢了。 最近他只要一在家,就整日盯着阿寻,防止他出门。 让阿寻感到奇怪的是,墨影也没了行踪。 自他有记忆开始,墨影就是跟着他的侍卫,不做他的侍卫的时候,墨影就是暗卫,成天守在他身边。 在几年前他偷偷逃离卫国公府的那次,是墨影唯一一次失职,那之后,他主动要求去领了军棍,在床上卧床了半年才好全。 阿寻一直嫌墨影烦,自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想主动去摆脱墨影,墨影练功也比以前更加刻苦。 但这段时间,他没有感觉到墨影在身边的气息。 阿寻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这段日子,阿寻没有再吵着要出去了。 林大树也终于放下心,不再时时刻刻地盯着他。 一日,杜氏在研究糯米饼的做法,宛桃跑去瞧了一会儿,再回来书房,阿寻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一惊,将林家每个屋子都找了一遍。 杜氏端着盘子出来,问:“怎么了?” 宛桃的心砰砰直跳:“阿寻不见了!” 杜氏也顾不上糯米饼了,几人匆匆地跑出去到处找阿寻。 宛桃心如擂鼓,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阿寻会去哪。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会走得太远的。 最后,她在城门口看见了阿寻。 布告已经贴出来很多天了,那里围着的百姓也少得多,多是一些没事可干的闲人,插着袖子,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 阿寻的背影,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宛桃的心猛然被什么揪紧了。 他的目光被那张血红的布告定住了,那上面的字,他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读不懂。 什么叫通敌叛国?爷爷为梁帝效力了一辈子,为此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梁帝一句通敌叛国,孟府上下数百条性命,就这么,这么没了? 那爷爷呢? 那小姑姑和三叔呢? 他的眸子慢慢变得血红。 宛桃待在原地,陪着阿寻站了好一会儿。 快到傍晚时分了,城门要关了,布告旁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感觉到了阿寻的反常,每个走过的人都要好生打量他一会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了阿寻的手:“天晚了,该回家了。” 阿寻的手冰凉,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宛桃心里难受,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阿寻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地看向她,声音沙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宛桃的眼圈红了,守城的士兵已经开始拉门,她焦急地拽着阿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好不好?” 通州城的城守是认识阿寻的,要是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阿寻被宛桃带回来,就病倒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滴水不进。 杜氏将上顿的小米粥端出来,宛晨抬头看了一眼:“阿寻哥哥还是不吃吗?” 杜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她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了,他才刚刚好一点,又受了这样的刺激。 宛桃捏着笔愣了一会,然后把笔一扔,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啪一声把阿寻的门踢开。 他蜷缩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宛桃把碗往桌子上一墩:“孟寻!你给我起来吃饭!” 阿寻还是毫无动静。 宛桃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开:“你颓废了这么多天行了吧,你可以接着颓废,但是你得吃饭啊,你想活活把你自己饿死么?” “孟爷爷千辛万苦把你送出来,不是让你这么糟践自己的!” 提到孟天泽,阿寻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睛空空洞洞。 宛桃心里一痛:“阿寻,你别这样好不好?孟爷爷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安喜乐,而且……”她控制不住地啜泣了一下,“你这样,我怎么办?你不是说要娶我的?” 阿寻愣了一下,盯着宛桃瞧了好一会儿。 宛桃抹了一把眼泪,将粥端过来:“我知道你一时走不出来,可是你不能不吃饭,你先把饭吃了,不管你用多久走出来,我都一直陪着你。孟爷爷希望你平安喜乐,你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陪着你,你若是想,想为孟家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寻的眼神有了几分光彩,几天没吃饭,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报仇?” “报仇!”宛桃坚定地点头,“你若是想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家一家老小,一夜之间全部没了,还有他一直相依为命的爷爷,阿寻需要一个念头,一个念想,支撑着他走过去。 他终于愿意吃饭了。 杜氏真怕阿寻撑不过这一关,阿寻愿意吃饭了,她比谁都高兴,每天变着法子给他补身子。 闲暇的时候,孟寻就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天空。 他曾经无数次想逃离卫国公府,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那四角方墙里面,多的是让他烦恼的事情。 可是现在,即便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孟府,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他的目光渐渐凛然。 在孟府全府被处斩的消息传出来的当天,赵奕然就知道了。 彼时,他正在赵霖的书房里,对答策论。 赵霖的好友兵部尚书钱礼过来拜访,聊了几句之后,就欲言又止道:“赵兄,今日休沐,你未上朝,可知孟家之事。” 孟天泽的事情并不突然,孟府已经被围起来半年之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孟大人真的有通国叛敌之嫌,是陛下忌惮他了,梁帝春秋渐高,身边佞臣横行,现在还能留下来的,都是会明哲保身的。 赵霖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下旨了?” 钱礼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孟家百余口人,全部处斩,可怜孟大人在边关打了一辈子,临了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赵奕然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霖看了赵奕然一眼:“你先回去吧。” 赵奕然跟钱礼行了一礼:“小侄失陪。”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霖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走出这个门,关于这件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提。” 赵奕然忽然问:“钱伯父,我想问,孟家孟寻,他也……” 钱礼眼中有痛惜之色:“那孩子也没了。” 赵奕然有几分茫然。 他想起宛桃那天巧笑倩兮的模样,双颊微红,比三月的桃花更美上几分,笑答:“是阿寻。”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可惜不是为了他笑的。 他心中不是不怨他们,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没想到现在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寻同他,本来就不甚熟悉,他们在书院里,骑射读书成绩相当,只是孟寻性子更孤僻一些,到了宛桃的事情上,他们再一次成了敌人。 现在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滋味难言。 但是心里有隐秘地升起希望,如此,宛桃是不是就能考虑他了? 两个月之后,赵奕然终于打听到,元战要过生辰了。 身处在元家的位置上,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被无数人盯着,所以家里孩子过生辰一般都不大办,家里给孩子办个小宴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元战看着再一次从长安赶来要给自己过生辰的赵奕然,一脸的黑线。 赵奕然笑道:“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生辰,这次知道了,就不能不赶来为你庆生。” 元战也真是奇怪了,赵奕然以往都不怎么往通州城这里跑的,怎么今年跑得这么勤快,恨不得住在元府得了。 他挠挠头:“我这消息也没传出去啊?你怎么知道的?” 赵奕然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上次听元叔叔说的。” 他爹啥时候还能记得他的生辰了,可真是不容易。 管他呢,赵奕然愿意来就来吧,反正用不着自己招待。 元老太看着眼前依旧谈笑风生的赵奕然,握着茶杯的手爆着青筋。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赵奕然做出那样的事情,竟然还好意思回来?真当他们元府好欺负了? 她平静地道:“你这次来专门是为了给战儿庆生的?” 赵奕然恭敬地点头:“正是如此。” 怎么看他们的感情也不像是这么好的啊。 元老太冷哼了一声:“那你随意吧,只是不要再说那些话来逗弄我这个老太婆就行。” 赵奕然欲言又止,朝元老太行了一礼:“那晚辈就先下去了。” 元府又送来了帖子,元战的生辰到了。 别的人都可以不请,她这个妹妹不能不到。 宛桃看了一眼那帖子,想了想,决定今年不去了,大不了之后见面的时候再把礼物补给元战,阿寻的状态刚刚好一点,她不放心。 阿寻坐在一边,也看了看那烫金的字帖,问:“那个赵奕然还在元府中吗?” 宛桃摇头:“他好像早就回去了。” 阿寻便道:“那你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宛桃扭头看他,阿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也不能一直不出去了,我都没事了。” 宛桃拉过他的手:“我想在家陪你。” 阿寻想了想:“那你就去几个时辰吧,送完生辰礼就回来。” 经过一番商讨,阿寻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事,宛桃才决定到元府走一趟。 在元府,她比较亲近的人,除了元景,就是元战了,元战训练辛苦,这段时间也给她下了不少帖子,想邀请她一起去骑马射箭啥的,只是宛桃心里挂着阿寻,一直推说有事。 第二天,元战看见宛桃,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二妹,让你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我事情有些多,没什么时间,你的生辰,我不是来了么。” 元琪从旁边走过去,冷哼一声:“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你能有什么事情。” 元琪长那么大,性子方面一点也没进步,不管场合的都喜欢刺宛桃几句。 心情好的时候她跟元琪斗几次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完全不搭理这个幼稚的姑娘。 章节目录 第353章 元琪长那么大,性子方面一点也没进步,不管场合的都喜欢刺宛桃几句。 心情好的时候她跟元琪斗几次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完全不搭理这个幼稚的姑娘。 正跟元战说着话,忽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宛桃一瞧,有些惊讶,这不是赵奕然吗?他怎么又来元府了? 元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这赵奕然今年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老是喜欢往我们家跑,还说是来给我庆生的,我以为自从我打了他一拳之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赵奕然向宛桃求亲的事情,元老太没有声张,府中众人都不知晓,起初元老太考虑的是,这事让元景知道了,他有可能会捣乱,结果后来那赵奕然又反悔了,这个时候她倒是庆幸没有将此事宣扬出来了。 元琪迎了上去:“奕然哥哥,你吃过早饭了没有?大哥这里的瘦肉粥味道很好,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赵奕然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宛桃身上。 他道:“元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元琪愣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 她愣神的时候,赵奕然已经脚步一转,绕开了她,径直朝宛桃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宛桃觉得莫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好久不见。” 赵奕然本来以为,宛桃会万分悲痛,精神萎靡,然后他正好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结果宛桃双颊粉红,兴致还挺不错。 面前摆着各种点心和水果,一边自得其乐地吃,一边跟元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赵奕然满心的疑问,最后,还是忍不住过去问:“你知道长安孟家的事情吗?” 宛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她完全没有考虑到! 她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蜜瓜,在这几秒钟匆忙想出了一番措辞,用帕子擦了擦嘴,叹道:“我知道,外面的告示都贴满了。” 赵奕然亦叹道:“我同孟寻交情不算多深,只是他毕竟是我朝夕相处的同窗,知道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 宛桃垂下眼睛:“我心里也难受。” 赵奕然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宛桃并不难受,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宛桃察觉到赵奕然的目光,又叹道:“我哭了几天几夜,一个多月才消肿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我只好振作起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赵奕然:“……”这些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吗?宛桃这么容易就想开了? 宛桃又吃了一块蜜瓜,道:“我现在不想提这事,好不容易忘了的,你也吃点东西吧,午宴还有一段时间。” 她就自顾自地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宛桃是个坚强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深深地将悲痛藏在心里。 即便不是这样,若她能轻易对阿寻的离去释怀,那就表明她可以更快地接受他。 这倒是一件好事。 赵奕然总算不再追究。 宛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她倒是没想到这点,赵奕然认识阿寻,他又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若是发现阿寻的踪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多防备着些了。 元琪坐在一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赵奕然。 一别数月,他好像更加俊秀了些。 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她的一些小姐妹早就订了亲,也有一些人上门来探元家的口风,毕竟在通州城这块地方,元家大小姐可是不愁嫁。 但太奶奶一直也没松口。 以往赵奕然不怎么来元家,即便是过来,也只是礼节性地待一两天,今年却动不动便往这里跑。 元琪心里涌上一阵甜蜜。 但是,她又感觉赵哥哥对她不是特别上心,往这里跑,却对她不怎么上心,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琪想了半天,只得自我安慰,定然是赵奕然对这方面不太在行,有些羞涩罢了。 但她就再主动点吧。 元家的园子景色是不错。 要是抛开那一切让他烦恼的事情,在这里坐着品个茶,亦是享受。 他的贴身小厮三两此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平时,他出门都不爱带着小厮,只是这次,他准备在元府住挺长时间,元府的丫鬟伺候着,总归是不方便。 三两偷偷地瞧了宛桃一眼,小声道:“少爷,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那边穿红色襦裙的那个吗?” 赵奕然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看什么?” 三两挠挠头:“小的只是想,在长安,那些贵女们对少爷前仆后继的,也没看少爷您多瞧哪个一眼,怎么就看上了通州城的姑娘啊。” 赵奕然斜他一眼:“那你怎么就看上府里的翠花了?你平时来往的侍女中,她是最胖的一个吧?长得也不是最美的一个。” 三两不服气道:“少爷,翠花那是丰满,虚胖,看起来可爱,再说了,谁说她不是最美的,小的觉得她就是最好看,比那些涂脂抹粉的小姐好看多了。” 赵奕然淡然一笑:“那你还问我那么多。” 三两又悄悄地看了宛桃一眼。 这姑娘身份不咋地,样貌确实国色天香,跟在赵奕然身边,长安的贵女他也见识了不少,少有能同这位小姐的样貌比肩的。 忽然,他又察觉到另外一个姑娘走过来。 三两低声提醒赵奕然:“有个小姐过来了。” 元琪紧张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手心都出了汗。 以前她也明里暗里接触过赵奕然,暗中传达着自己的心意,可是那些毕竟都很隐晦,这次不一样了。 她手里攥着一只玄青色荷包,是她许久之前就做好了的。 赵奕然见她过来,将杯子放下,笑道:“元小姐有何事?” 又是这样的笑容。 元琪心里有些挫败,她分明见到,赵奕然对宛桃不是这么笑的。 要她具体说,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种笑容给她距离感。 元琪轻轻地咬了咬下唇。 赵奕然见她愣神,有些奇怪:“元小姐,你怎么了?” 元琪这才反应过来,赵奕然的眼睛很好看,看着她的时候,元琪会觉得心跳得很快。 她狠狠心,管它呢,她不知道赵奕然怎么想的,反正问清楚总是好的。 元琪将荷包拿出来,不敢看赵奕然的眼睛,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送给你。” 三两睁大了眼睛。 荷包?看来有好戏看了。 赵奕然瞅了一眼那个荷包。 做工很精细,大概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元琪对他有那么一点心思,他也是能感觉出来的,只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未免尴尬,他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对他有心思的贵女实在不少,他装傻的功夫几乎是炉火纯青。 但看着这个精细的荷包,赵奕然意识到,在对元琪的问题上,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元小姐,你知道送荷包代表什么意思吗?” 元琪本想脱口而出说不知道的。 但是对上赵奕然的眼睛,她又忽然觉得,这样说,她不甘心。 元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能体会到的心意,就是我想表达的心意。” 赵奕然顿了一下,道:“如此,我是不会要这个荷包的。” 元琪怔住了:“你……” 赵奕然斟酌了一下措辞:“元太奶奶,没有将那件事情跟你说吗?” 元琪茫然地看着他,赵奕然说不要她的荷包,那一刻,她的大脑都是空的,赵奕然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见眼前的姑娘脸色陡然煞白,赵奕然微微蹙起了眉头:“元小姐,你没事吧?” “为什么?”元琪稍微缓过来一点,定定地看着他。 赵奕然道:“元小姐,你是个特别好的姑娘,但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为我耽误的时间,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元小姐猛然扭过头。 在赵奕然坐的这个地方,能很清楚地看到宛桃。 她身着红色襦裙,正同元战下棋。 这些年来,林宛桃越长越好看,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无比娇俏可爱,在她看来也无比的刺眼。 元琪盯着赵奕然,轻轻地颤抖:“你是不是,喜欢林宛桃?” 赵奕然没出声。 元琪提高了声音:“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林宛桃?” 赵奕然这才道:“她确实是我想要求娶的人。” 元琪手中的荷包飘在地上。 她转身哭着跑了。 这么多年了,少爷拒绝姑娘的套路还是简单粗暴。 等元琪跑远了,赵奕然叹了口气,又端起茶开喝了。 三两讪讪道:“少爷,你说你伤了这么多姑娘的心,会不会总有一天,有个姑娘会把这些都还回来?” 赵奕然看了宛桃一眼,顿了一晌,才轻轻道:“会的。” 遇上爱而不得的人,就是一场劫难。 以前他不明白,现在见元琪那么伤心,其实他也能感同身受。 毕竟,宛桃在跟他说,她喜欢的是阿寻的时候,他的心都快碎了。 好在还有机会补救。 今年,宛桃明面上送了元战一套诸子百家的书,背地里送了他一套武侠全集。 见到真正的礼物,元战兴奋得两眼都冒着光:“哎呀,二妹,还是你最懂我,哎呀,这就是我想看的,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 宛桃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元庭,告诫他:“藏好了,空闲时间再看,要不然我得跟你一起挨骂啊。” 元战赶紧收敛住他抑制不住的欢快。 这在大人眼中,就是闲书,从来不许他看的,要是被爷爷发现了,被没收不说,可能还能被罚写几百页的字帖。 财不外露,财不外露。 元琪走过来,精神萎靡。 元战奇怪地瞧着她肿起来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元琪没有搭理他。 元战道:“今天可是我的生辰,我的礼物呢?你不开心点就算了,还哭,跟我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元琪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元战也不是好人,林宛桃才到元府多久,元战对她,比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可亲多了! 宛桃站在后面,总觉得,虽然元琪是在跟元战说话,那股怨气是直冲着她来的。 真不知道这大小姐又抽了什么疯了。 元琪没好气道:“娘喊你过去。” 元战将书藏在外套底下,嘱咐她:“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说啊,咱们好歹是亲兄妹,你可不能坑我。” 说实在的,元战要是不说,元琪都没注意到那是闲书。 她趴在石桌子上不理他了,心里默默地想,不告状,你倒是想得美。 元战走了,只剩宛桃跟元琪坐在这湖边的小亭子里,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宛桃道:“那你先坐会,我去看看太奶奶。” 元琪没有回应。 宛桃也没想真的征求她的同意,起身就准备走。 她忽然站起来:“林宛桃!你这个懦夫,你敢不敢跟我真正地吵一次?” 宛桃奇怪地回头看她:“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元琪咬住嘴唇:“我问你?你,你喜欢赵哥哥吗?” 看这样子,这姑娘大概是在赵奕然那里受委屈了。 宛桃咳不想卷入他们的是非中,就很坦率道:“你放心,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听到这样的答案,元琪心里更气了。 她怨恨地看着宛桃,像看着一个仇人:“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装得好像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在乎,偏偏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自从你出现,我爹,我爷爷,我太奶奶,大哥,珠儿,他们都围着你转,明明你自私自利,冷漠无情,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她哽咽了一下:“你总以为你自己了不起,偏偏,没人能看透你,现在,连赵哥哥,也说他喜欢你,你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 宛桃怔了一下,总体来说,这些年,都是元琪在挑事,她心里也会觉得烦,但是她毕竟不是个小孩子,实在看不上元琪幼稚的言行,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将元琪说的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反倒是元琪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宛桃道:“我没有抢走你的任何东西,你是元家嫡小姐,我只是挂了一个名而已。” 章节目录 第354章 这章别买,重复更新,明日接着更新 宛桃察觉到赵奕然的目光,又叹道:“我哭了几天几夜,一个多月才消肿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我只好振作起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赵奕然:“……”这些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吗?宛桃这么容易就想开了? 宛桃又吃了一块蜜瓜,道:“我现在不想提这事,好不容易忘了的,你也吃点东西吧,午宴还有一段时间。” 她就自顾自地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宛桃是个坚强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深深地将悲痛藏在心里。 即便不是这样,若她能轻易对阿寻的离去释怀,那就表明她可以更快地接受他。 这倒是一件好事。 赵奕然总算不再追究。 宛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她倒是没想到这点,赵奕然认识阿寻,他又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若是发现阿寻的踪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多防备着些了。 元琪坐在一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赵奕然。 一别数月,他好像更加俊秀了些。 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她的一些小姐妹早就订了亲,也有一些人上门来探元家的口风,毕竟在通州城这块地方,元家大小姐可是不愁嫁。 但太奶奶一直也没松口。 以往赵奕然不怎么来元家,即便是过来,也只是礼节性地待一两天,今年却动不动便往这里跑。 元琪心里涌上一阵甜蜜。 但是,她又感觉赵哥哥对她不是特别上心,往这里跑,却对她不怎么上心,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琪想了半天,只得自我安慰,定然是赵奕然对这方面不太在行,有些羞涩罢了。 但她就再主动点吧。 元家的园子景色是不错。 要是抛开那一切让他烦恼的事情,在这里坐着品个茶,亦是享受。 他的贴身小厮三两此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平时,他出门都不爱带着小厮,只是这次,他准备在元府住挺长时间,元府的丫鬟伺候着,总归是不方便。 三两偷偷地瞧了宛桃一眼,小声道:“少爷,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那边穿红色襦裙的那个吗?” 赵奕然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看什么?” 三两挠挠头:“小的只是想,在长安,那些贵女们对少爷前仆后继的,也没看少爷您多瞧哪个一眼,怎么就看上了通州城的姑娘啊。” 赵奕然斜他一眼:“那你怎么就看上府里的翠花了?你平时来往的侍女中,她是最胖的一个吧?长得也不是最美的一个。” 三两不服气道:“少爷,翠花那是丰满,虚胖,看起来可爱,再说了,谁说她不是最美的,小的觉得她就是最好看,比那些涂脂抹粉的小姐好看多了。” 赵奕然淡然一笑:“那你还问我那么多。” 三两又悄悄地看了宛桃一眼。 这姑娘身份不咋地,样貌确实国色天香,跟在赵奕然身边,长安的贵女他也见识了不少,少有能同这位小姐的样貌比肩的。 忽然,他又察觉到另外一个姑娘走过来。 三两低声提醒赵奕然:“有个小姐过来了。” 元琪紧张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手心都出了汗。 以前她也明里暗里接触过赵奕然,暗中传达着自己的心意,可是那些毕竟都很隐晦,这次不一样了。 她手里攥着一只玄青色荷包,是她许久之前就做好了的。 赵奕然见她过来,将杯子放下,笑道:“元小姐有何事?” 又是这样的笑容。 元琪心里有些挫败,她分明见到,赵奕然对宛桃不是这么笑的。 要她具体说,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种笑容给她距离感。 元琪轻轻地咬了咬下唇。 赵奕然见她愣神,有些奇怪:“元小姐,你怎么了?” 元琪这才反应过来,赵奕然的眼睛很好看,看着她的时候,元琪会觉得心跳得很快。 她狠狠心,管它呢,她不知道赵奕然怎么想的,反正问清楚总是好的。 元琪将荷包拿出来,不敢看赵奕然的眼睛,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送给你。” 三两睁大了眼睛。 荷包?看来有好戏看了。 赵奕然瞅了一眼那个荷包。 做工很精细,大概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元琪对他有那么一点心思,他也是能感觉出来的,只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未免尴尬,他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对他有心思的贵女实在不少,他装傻的功夫几乎是炉火纯青。 但看着这个精细的荷包,赵奕然意识到,在对元琪的问题上,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元小姐,你知道送荷包代表什么意思吗?” 元琪本想脱口而出说不知道的。 但是对上赵奕然的眼睛,她又忽然觉得,这样说,她不甘心。 元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能体会到的心意,就是我想表达的心意。” 赵奕然顿了一下,道:“如此,我是不会要这个荷包的。” 元琪怔住了:“你……” 赵奕然斟酌了一下措辞:“元太奶奶,没有将那件事情跟你说吗?” 元琪茫然地看着他,赵奕然说不要她的荷包,那一刻,她的大脑都是空的,赵奕然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见眼前的姑娘脸色陡然煞白,赵奕然微微蹙起了眉头:“元小姐,你没事吧?” “为什么?”元琪稍微缓过来一点,定定地看着他。 赵奕然道:“元小姐,你是个特别好的姑娘,但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为我耽误的时间,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元小姐猛然扭过头。 在赵奕然坐的这个地方,能很清楚地看到宛桃。 她身着红色襦裙,正同元战下棋。 这些年来,林宛桃越长越好看,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无比娇俏可爱,在她看来也无比的刺眼。 元琪盯着赵奕然,轻轻地颤抖:“你是不是,喜欢林宛桃?” 赵奕然没出声。 元琪提高了声音:“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林宛桃?” 赵奕然这才道:“她确实是我想要求娶的人。” 元琪手中的荷包飘在地上。 她转身哭着跑了。 这么多年了,少爷拒绝姑娘的套路还是简单粗暴。 等元琪跑远了,赵奕然叹了口气,又端起茶开喝了。 三两讪讪道:“少爷,你说你伤了这么多姑娘的心,会不会总有一天,有个姑娘会把这些都还回来?” 赵奕然看了宛桃一眼,顿了一晌,才轻轻道:“会的。” 遇上爱而不得的人,就是一场劫难。 以前他不明白,现在见元琪那么伤心,其实他也能感同身受。 毕竟,宛桃在跟他说,她喜欢的是阿寻的时候,他的心都快碎了。 好在还有机会补救。 今年,宛桃明面上送了元战一套诸子百家的书,背地里送了他一套武侠全集。 见到真正的礼物,元战兴奋得两眼都冒着光:“哎呀,二妹,还是你最懂我,哎呀,这就是我想看的,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 宛桃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元庭,告诫他:“藏好了,空闲时间再看,要不然我得跟你一起挨骂啊。” 元战赶紧收敛住他抑制不住的欢快。 这在大人眼中,就是闲书,从来不许他看的,要是被爷爷发现了,被没收不说,可能还能被罚写几百页的字帖。 财不外露,财不外露。 元琪走过来,精神萎靡。 元战奇怪地瞧着她肿起来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元琪没有搭理他。 元战道:“今天可是我的生辰,我的礼物呢?你不开心点就算了,还哭,跟我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元琪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元战也不是好人,林宛桃才到元府多久,元战对她,比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可亲多了! 宛桃站在后面,总觉得,虽然元琪是在跟元战说话,那股怨气是直冲着她来的。 真不知道这大小姐又抽了什么疯了。 元琪没好气道:“娘喊你过去。” 元战将书藏在外套底下,嘱咐她:“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说啊,咱们好歹是亲兄妹,你可不能坑我。” 说实在的,元战要是不说,元琪都没注意到那是闲书。 她趴在石桌子上不理他了,心里默默地想,不告状,你倒是想得美。 元战走了,只剩宛桃跟元琪坐在这湖边的小亭子里,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宛桃道:“那你先坐会,我去看看太奶奶。” 元琪没有回应。 宛桃也没想真的征求她的同意,起身就准备走。 她忽然站起来:“林宛桃!你这个懦夫,你敢不敢跟我真正地吵一次?” 宛桃奇怪地回头看她:“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元琪咬住嘴唇:“我问你?你,你喜欢赵哥哥吗?” 看这样子,这姑娘大概是在赵奕然那里受委屈了。 宛桃咳不想卷入他们的是非中,就很坦率道:“你放心,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听到这样的答案,元琪心里更气了。 她怨恨地看着宛桃,像看着一个仇人:“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装得好像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在乎,偏偏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自从你出现,我爹,我爷爷,我太奶奶,大哥,珠儿,他们都围着你转,明明你自私自利,冷漠无情,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她哽咽了一下:“你总以为你自己了不起,偏偏,没人能看透你,现在,连赵哥哥,也说他喜欢你,你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 宛桃怔了一下,总体来说,这些年,都是元琪在挑事,她心里也会觉得烦,但是她毕竟不是个小孩子,实在看不上元琪幼稚的言行,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将元琪说的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反倒是元琪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宛桃见元琪这么委屈,就道:“我没有抢走你的任何东西,你是元家嫡小姐,我只是挂了一个名而已,再说了,我一年才能来多少天,你不过是太在意了,才会觉得他们都向着我。” 元琪的眼睛通红:“你说得倒轻巧,好像你什么都是对的,那你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不在意?“ 身为元家嫡小姐,她从小就习惯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宛桃的存在,就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宛桃觉得自己跟元琪算是说不通了。 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自己的领悟,她说得再多也没用。 宛桃琢磨着,这礼也送了,是时候回去了。 元琪紧紧地握住拳头,那边,赵奕然正背对着这里,在跟元战说什么话。 元战的目光也没有触及到这里。 离得最近的人都在三丈之外。 宛桃站在湖边,正打算转身往元战那里走。 元琪觉得胸间似乎充斥了一种可怕的东西。 她红着眼睛,往宛桃那里快步走去。 赵奕然正在跟元战打听,宛桃送他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元战笑道:“自然是送了我一套诸子百家的书,二妹果然是知道我的心思,我想要那套书很久了。“ 开玩笑,他会把这事跟赵奕然说?那赵奕然转身告密了怎么办?他不仅看不到书还得脱一层皮。 赵奕然顿了一下,微笑道:“我本以为元弟更喜欢看武侠全集呢。“ 元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些东西。“‘ 赵奕然露出惋惜的表情:“这次我带了长安名家的武侠全套,还以为元弟会喜欢,若是元弟不喜欢,那我就为你换一件礼物。“ 长安名家? 元战眼睛都绿了。 他咳了一下,道:“既然你都送来了,我也不好拒绝,那就这个吧,只是别给爷爷知道了。“ 赵奕然颇有深意地一笑。 刚才宛桃偷偷摸摸将那几本书塞给元战,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来宛桃颇为清楚元战的喜好。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他扭过头去看宛桃,见宛桃站在湖边,刚想走过去搭讪几句,结果下一刻,就见元琪从小亭子里,疯了一般地冲了出来,一把将宛桃推进了湖里。 赵奕然猛然瞪大了眼睛。 宛桃那曾想过元琪会如此地疯狂? 元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现在成了大姑娘了,也更加注意礼仪姿态了。 章节目录 第355章 “为什么?”元琪稍微缓过来一点,定定地看着他。 赵奕然道:“元小姐,你是个特别好的姑娘,但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为我耽误的时间,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元小姐猛然扭过头。 在赵奕然坐的这个地方,能很清楚地看到宛桃。 她身着红色襦裙,正同元战下棋。 这些年来,林宛桃越长越好看,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无比娇俏可爱,在她看来也无比的刺眼。 元琪盯着赵奕然,轻轻地颤抖:“你是不是,喜欢林宛桃?” 赵奕然没出声。 元琪提高了声音:“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林宛桃?” 赵奕然这才道:“她确实是我想要求娶的人。” 元琪手中的荷包飘在地上。 她转身哭着跑了。 这么多年了,少爷拒绝姑娘的套路还是简单粗暴。 等元琪跑远了,赵奕然叹了口气,又端起茶开喝了。 三两讪讪道:“少爷,你说你伤了这么多姑娘的心,会不会总有一天,有个姑娘会把这些都还回来?” 赵奕然看了宛桃一眼,顿了一晌,才轻轻道:“会的。” 遇上爱而不得的人,就是一场劫难。 以前他不明白,现在见元琪那么伤心,其实他也能感同身受。 毕竟,宛桃在跟他说,她喜欢的是阿寻的时候,他的心都快碎了。 好在还有机会补救。 今年,宛桃明面上送了元战一套诸子百家的书,背地里送了他一套武侠全集。 见到真正的礼物,元战兴奋得两眼都冒着光:“哎呀,二妹,还是你最懂我,哎呀,这就是我想看的,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 宛桃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元庭,告诫他:“藏好了,空闲时间再看,要不然我得跟你一起挨骂啊。” 元战赶紧收敛住他抑制不住的欢快。 这在大人眼中,就是闲书,从来不许他看的,要是被爷爷发现了,被没收不说,可能还能被罚写几百页的字帖。 财不外露,财不外露。 元琪走过来,精神萎靡。 元战奇怪地瞧着她肿起来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元琪没有搭理他。 元战道:“今天可是我的生辰,我的礼物呢?你不开心点就算了,还哭,跟我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元琪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元战也不是好人,林宛桃才到元府多久,元战对她,比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可亲多了! 宛桃站在后面,总觉得,虽然元琪是在跟元战说话,那股怨气是直冲着她来的。 真不知道这大小姐又抽了什么疯了。 元琪没好气道:“娘喊你过去。” 元战将书藏在外套底下,嘱咐她:“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说啊,咱们好歹是亲兄妹,你可不能坑我。” 说实在的,元战要是不说,元琪都没注意到那是闲书。 她趴在石桌子上不理他了,心里默默地想,不告状,你倒是想得美。 元战走了,只剩宛桃跟元琪坐在这湖边的小亭子里,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宛桃道:“那你先坐会,我去看看太奶奶。” 元琪没有回应。 宛桃也没想真的征求她的同意,起身就准备走。 她忽然站起来:“林宛桃!你这个懦夫,你敢不敢跟我真正地吵一次?” 宛桃奇怪地回头看她:“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元琪咬住嘴唇:“我问你?你,你喜欢赵哥哥吗?” 看这样子,这姑娘大概是在赵奕然那里受委屈了。 宛桃咳不想卷入他们的是非中,就很坦率道:“你放心,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听到这样的答案,元琪心里更气了。 她怨恨地看着宛桃,像看着一个仇人:“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装得好像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在乎,偏偏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自从你出现,我爹,我爷爷,我太奶奶,大哥,珠儿,他们都围着你转,明明你自私自利,冷漠无情,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她哽咽了一下:“你总以为你自己了不起,偏偏,没人能看透你,现在,连赵哥哥,也说他喜欢你,你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 宛桃怔了一下,总体来说,这些年,都是元琪在挑事,她心里也会觉得烦,但是她毕竟不是个小孩子,实在看不上元琪幼稚的言行,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将元琪说的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反倒是元琪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宛桃见元琪这么委屈,就道:“我没有抢走你的任何东西,你是元家嫡小姐,我只是挂了一个名而已,再说了,我一年才能来多少天,你不过是太在意了,才会觉得他们都向着我。” 元琪的眼睛通红:“你说得倒轻巧,好像你什么都是对的,那你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不在意?“ 身为元家嫡小姐,她从小就习惯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宛桃的存在,就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宛桃觉得自己跟元琪算是说不通了。 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自己的领悟,她说得再多也没用。 宛桃琢磨着,这礼也送了,是时候回去了。 元琪紧紧地握住拳头,那边,赵奕然正背对着这里,在跟元战说什么话。 元战的目光也没有触及到这里。 离得最近的人都在三丈之外。 宛桃站在湖边,正打算转身往元战那里走。 元琪觉得胸间似乎充斥了一种可怕的东西。 她红着眼睛,往宛桃那里快步走去。 赵奕然正在跟元战打听,宛桃送他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元战笑道:“自然是送了我一套诸子百家的书,二妹果然是知道我的心思,我想要那套书很久了。“ 开玩笑,他会把这事跟赵奕然说?那赵奕然转身告密了怎么办?他不仅看不到书还得脱一层皮。 赵奕然顿了一下,微笑道:“我本以为元弟更喜欢看武侠全集呢。“ 元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些东西。“‘ 赵奕然露出惋惜的表情:“这次我带了长安名家的武侠全套,还以为元弟会喜欢,若是元弟不喜欢,那我就为你换一件礼物。“ 长安名家? 元战眼睛都绿了。 他咳了一下,道:“既然你都送来了,我也不好拒绝,那就这个吧,只是别给爷爷知道了。“ 赵奕然颇有深意地一笑。 刚才宛桃偷偷摸摸将那几本书塞给元战,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来宛桃颇为清楚元战的喜好。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他扭过头去看宛桃,见宛桃站在湖边,刚想走过去搭讪几句,结果下一刻,就见元琪从小亭子里,疯了一般地冲了出来,一把将宛桃推进了湖里。 赵奕然猛然瞪大了眼睛。 宛桃那曾想过元琪会如此地疯狂? 元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现在成了大姑娘了,也更加注意礼仪姿态了。 但今天,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管不了了。 等宛桃意识到元琪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一股强劲的推力推了出去,顿时,冰冷的水浸过她的衣服,寒气直入骨髓。 最后留在她耳边的,是圆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阿寻抬头望一眼西边,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 门口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马车驶来的动静。 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杜氏频频出门张望,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平时她去元府,最多下午时分就回来了。 阿寻站在门口,望向元府的方向,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宛桃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一会儿是她前世的父母,仿佛是在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家人出去吃庆功宴庆祝,一转眼,又是前世的同学兴奋地拽着她,说要一起去爬山。 一会儿,又是杜氏教她刺绣,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依山村那个小屋子里,画面重重叠叠,不停地切换。 里面仿佛有她很想抓住的东西,却都一闪而逝。 她的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圆月一边跟守在床边给她擦汗,一边不停地掉眼泪。 元老太冷着脸坐在一边。 元景坐在元老太旁边,心里五味杂陈。 大夫说宛桃并无大碍,身体底子比较好,只是寒气入体,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可能要病很长一段时间。 偏偏做了这件事情的,还是他的大女儿。 他心里难受得很,将宛桃认回来这么多年,元家好像并未给她太大的帮助,反倒是元家带给她这么多麻烦。 当初坚持让她回来,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代氏垂着脑袋站在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宛桃,恨得牙痒痒。 琪儿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就算要对付这个野丫头,也不能就这么明着来啊。 这让人把把柄抓得牢牢的,她想替元琪开脱都没办法。 就这么站了良久,代氏总算忍不住了:“奶奶,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元老太冷哼一声:“你作为当家主母,琪儿是你一手带大的,现在居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残害自己的妹妹?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琪儿?怎么看元府?“ 代氏一脸尴尬:“琪儿年纪不是还小吗,做错了事情,孙媳已经罚她了……“ 元老太厉声质问:“这还只是做错了事情?要不是宛桃走运,这种天气掉进水里命都要没了!“ 她道:“让琪儿去祠堂跪一夜,好好反省。“ 代氏失声尖叫起来:“奶奶,琪儿已经知道错了,现在那祠堂那么冷,她待在那里一夜会吓坏的!“ 元老太厉声道:“现在不管她,以后要是嫁出去了,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可就护不住她了!“ 代氏慌忙回头乞求元景:“你快跟奶奶说说,琪儿可受不了!她怕黑又怕冷,你这做爹的,可不能那么狠心啊!“ 元景冷冷地看她一眼:“宛桃还在床上躺着,不知道要病多久,你说这种话,真的问心无愧吗?“ 代氏慌乱道:“这事是琪儿做得不对,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再让她受那么重的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愿意补偿宛桃,而且琪儿平时也乖巧懂事,这次不过是鬼迷了心窍。“ 元老太不耐烦道:“流苏,将大小姐带到祠堂去,让她抄一夜的经书。“ 流苏小心地看了元老太一眼。 跟着元老太许久,她几乎将元老太的习性和偏好琢磨得一清二楚,此刻元老太这样子并不像只是要吓唬吓唬代氏,估计是要来真的了。 流苏默默地扫了哭嚷着的代氏一眼,带着几个人过去了。 代氏怨恨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 自从这个野丫头到了元府,就没消停过,琪儿金枝玉叶,凭什么为了这个野种跪祠堂? 她代珊瑚咽不下这口气! 宛桃只能感觉到四周很嘈杂,什么声音都有,吵得她心神不宁,好像挣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夜深了。 元老太支撑不住,回了静心堂,元景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只能一步三回头第回了书房。 只有圆月守在她身边,时不时地出去换一换热水,替宛桃擦脸上的虚汗。 吱呀一声。 从门口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小丫鬟。 圆月奇怪地看着她:“绿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绿月是她们同一批进府的丫鬟,只是她瘦瘦小小的,没被主子看中,现在还在厨房帮工。 绿月有些慌乱,讪讪道:“没事,就是厨房那边忙完了,想过来看看你。“ 圆月继续帮宛桃擦汗,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来看我什么,你现在赶紧先回去吧。“ 绿月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来都来了,看你一个人挺辛苦的,要不然就让我来帮你吧。我,我照顾人可有一手了,我照顾蔡厨娘,她那么挑剔都说我会伺候人。“ 圆月道:“现在小姐这里,我一个就行了,你快些回去,府里到了夜里不给乱走的,再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守门的嬷嬷没拦着你啊?“ 绿月支支吾吾道:“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又没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就让我帮你吧,我看你真是挺辛苦的。“ 章节目录 第356章 赵奕然猛然瞪大了眼睛。 宛桃那曾想过元琪会如此地疯狂? 元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现在成了大姑娘了,也更加注意礼仪姿态了。 但今天,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管不了了。 等宛桃意识到元琪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一股强劲的推力推了出去,顿时,冰冷的水浸过她的衣服,寒气直入骨髓。 最后留在她耳边的,是圆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阿寻抬头望一眼西边,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 门口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马车驶来的动静。 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杜氏频频出门张望,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平时她去元府,最多下午时分就回来了。 阿寻站在门口,望向元府的方向,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宛桃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一会儿是她前世的父母,仿佛是在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家人出去吃庆功宴庆祝,一转眼,又是前世的同学兴奋地拽着她,说要一起去爬山。 一会儿,又是杜氏教她刺绣,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依山村那个小屋子里,画面重重叠叠,不停地切换。 里面仿佛有她很想抓住的东西,却都一闪而逝。 她的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圆月一边跟守在床边给她擦汗,一边不停地掉眼泪。 元老太冷着脸坐在一边。 元景坐在元老太旁边,心里五味杂陈。 大夫说宛桃并无大碍,身体底子比较好,只是寒气入体,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可能要病很长一段时间。 偏偏做了这件事情的,还是他的大女儿。 他心里难受得很,将宛桃认回来这么多年,元家好像并未给她太大的帮助,反倒是元家带给她这么多麻烦。 当初坚持让她回来,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代氏垂着脑袋站在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宛桃,恨得牙痒痒。 琪儿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就算要对付这个野丫头,也不能就这么明着来啊。 这让人把把柄抓得牢牢的,她想替元琪开脱都没办法。 就这么站了良久,代氏总算忍不住了:“奶奶,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元老太冷哼一声:“你作为当家主母,琪儿是你一手带大的,现在居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残害自己的妹妹?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琪儿?怎么看元府?“ 代氏一脸尴尬:“琪儿年纪不是还小吗,做错了事情,孙媳已经罚她了……“ 元老太厉声质问:“这还只是做错了事情?要不是宛桃走运,这种天气掉进水里命都要没了!“ 她道:“让琪儿去祠堂跪一夜,好好反省。“ 代氏失声尖叫起来:“奶奶,琪儿已经知道错了,现在那祠堂那么冷,她待在那里一夜会吓坏的!“ 元老太厉声道:“现在不管她,以后要是嫁出去了,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可就护不住她了!“ 代氏慌忙回头乞求元景:“你快跟奶奶说说,琪儿可受不了!她怕黑又怕冷,你这做爹的,可不能那么狠心啊!“ 元景冷冷地看她一眼:“宛桃还在床上躺着,不知道要病多久,你说这种话,真的问心无愧吗?“ 代氏慌乱道:“这事是琪儿做得不对,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再让她受那么重的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愿意补偿宛桃,而且琪儿平时也乖巧懂事,这次不过是鬼迷了心窍。“ 元老太不耐烦道:“流苏,将大小姐带到祠堂去,让她抄一夜的经书。“ 流苏小心地看了元老太一眼。 跟着元老太许久,她几乎将元老太的习性和偏好琢磨得一清二楚,此刻元老太这样子并不像只是要吓唬吓唬代氏,估计是要来真的了。 流苏默默地扫了哭嚷着的代氏一眼,带着几个人过去了。 代氏怨恨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 自从这个野丫头到了元府,就没消停过,琪儿金枝玉叶,凭什么为了这个野种跪祠堂? 她代珊瑚咽不下这口气! 宛桃只能感觉到四周很嘈杂,什么声音都有,吵得她心神不宁,好像挣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夜深了。 元老太支撑不住,回了静心堂,元景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只能一步三回头第回了书房。 只有圆月守在她身边,时不时地出去换一换热水,替宛桃擦脸上的虚汗。 吱呀一声。 从门口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小丫鬟。 圆月奇怪地看着她:“绿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绿月是她们同一批进府的丫鬟,只是她瘦瘦小小的,没被主子看中,现在还在厨房帮工。 绿月有些慌乱,讪讪道:“没事,就是厨房那边忙完了,想过来看看你。“ 圆月继续帮宛桃擦汗,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来看我什么,你现在赶紧先回去吧。“ 绿月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来都来了,看你一个人挺辛苦的,要不然就让我来帮你吧。我,我照顾人可有一手了,我照顾蔡厨娘,她那么挑剔都说我会伺候人。“ 圆月道:“现在小姐这里,我一个就行了,你快些回去,府里到了夜里不给乱走的,再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守门的嬷嬷没拦着你啊?“ 绿月支支吾吾道:“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又没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就让我帮你吧,我看你真是挺辛苦的。“ 端来的温水又变凉了。 绿月忙道:“我就是想来帮帮你,你别想那么多,反正在二小姐醒来之前我就走了,不会抢你的功劳的。“ 圆月皱了皱眉头。 绿月讪讪道:“算了,看你也不信任我,你这水不是要换?先端出去换吧,我帮你看一会儿,你回来我就走,还不行吗?“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情分,圆月再也不好拒绝,就道:“那我很快就回来。“ 等圆月的背影消失。 绿月回头看了一眼宛桃。 她咽了一口口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细小的瓶子。 这里很安静,绿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一步一步往床边挪。 二小姐即便是昏迷着,脸色苍白,仍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是,她也没办法,对不住了。 绿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讲宛桃扶起来些许,艰难地将塞子拔掉,正准备喂药,却赫然见宛桃睁开了眼睛。 绿月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宛桃的梦境光怪陆离,她睡得也很不舒服,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醒过来。 结果一睁开眼睛,就见一陌生的丫鬟,准备给自己喂药。 宛桃醒是醒了,沉睡良久,又受了寒,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生面孔:“你是谁?“ 有一瞬间,绿月差点想拔腿就跑。 但是她又生生忍了下来,硬着头皮抓住宛桃的衣领,就要往她嘴里灌药。 宛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叫的声音都不大,她怒目瞪着那丫鬟:“你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吗?我是元府的二小姐,你若是害我,你就活不成了!“ 绿月怔了一下,神色反而越发癫狂。 宛桃心里一凉。 她没有力气反抗,圆月也不见了踪影,一个疯子一样的丫鬟在灌自己药。 这这么办?不是真要交代在这里吧? 嘴里已经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这十几年来,宛桃第一次体会到,她居然离死亡这么近。 忽然,那疯子丫鬟的眼睛瞪大了,几秒钟之后,她就两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宛桃努力地睁大眼睛。 她的眼里都是恐惧的泪水,对眼前的情景看不太真切。 下一刻,那个黑衣人就给了她一个熟悉的拥抱:“别怕,我来了。“ 宛桃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元景派人去通知了林家人,说宛桃今天染了风寒,老太太不放心让她在路上颠簸,先在元府休息一晚上。 杜氏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是鉴于宛桃这么多年来往元家,都好好的,她也没怎么怀疑元家的说辞。就想着宛桃要是明天再不回来,她就亲自去接。 阿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他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心慌。 不见到宛桃,他不安心。 到了入夜时分,他从包袱中拿出了夜行衣服=,一路向元府奔去。 元府毕竟是刺史府,守卫森严,阿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宛桃的住所。 结果迎面就看到有丫鬟在灌宛桃药,他只觉得那一瞬间,浑身的气血都上涌了。 有一些他想守护的人已经被梁帝夺去了性命,宛桃已经是他最后的逆鳞。 他一脚将那丫鬟踹翻在地,慌忙将宛桃抱起来:“你有没有事?“ 宛桃抽噎着摇头:“没事,她还并未得手。“ 阿寻后怕地将宛桃拥在怀里。 宛桃在他身上蹭蹭眼泪:“你怎么过来了。“ 阿寻的下巴抵在宛桃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的温度:“我就是觉得不放心。“ 他忙问宛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府为什么派人来说你感了风寒?这丫鬟又是谁?“ 宛桃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丫鬟,她的样子很生,宛桃对她一点映像也没有。 宛桃道:“我被元琪推进了池塘,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了,好像一直睡到现在。我也不认识这个人,看着她的服饰,不像是府里的一等二等丫鬟。“ 阿寻惊道:“什么?你被推进了池塘?“ 元府派来的人可是只字未提此事。 宛桃心中轻嗤,元琪毕竟是元家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情,元家只会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知道了。 阿寻想到更坏的可能,会不会是元家为了宛桃不败坏元琪的名声,才故意为之。 宛桃摇头:“那倒是不可能,元琪虽是大小姐,可是论容貌才情,并不及我,再说了,这种事情太过丧心病狂,不会的。“ 阿寻皱着眉头:“那还有谁有动机做这种事情?“ 宛桃正在沉思中,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是圆月回来了。 宛桃推了阿寻一把:“你快躲起来。“ 阿寻皱着眉头:“我不走,万一这也是坏人呢?我直接带你回去吧。“ 宛桃道:“那就解释不清楚了,我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做出这种事情,总得付出代价。“ 阿寻还是觉得不靠谱。 只是宛桃坚持,他只好躲在暗处,暗中保护着她。 圆月端着一盆水进来,赫然见到绿月倒在地上,宛桃狼狈地缩在床里面。 她一惊,手中的水盆啪一声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宛桃有气无力地看她,带着哭腔:“这个人是谁啊,她拿着一个瓶子要灌我药!“ 圆月骇然:“这人是厨房帮工的绿月,她是来害小姐的?“ 宛桃啜泣道:“你快去把我爹,把太奶奶叫过来!“ 圆月的腿都在抖,幸好小姐及时醒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点点头,赶紧跑去叫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元景,元老太,代氏,全都聚在了宛桃的屋子里。 元老太暴怒不已:“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从哪里混进来的?“ 圆月哆哆嗦嗦地回答:“这是奴婢以前认识的,现在她在厨房里帮工。“ 元景看见了她手旁边的瓶子,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代氏连忙拿帕子接了过来:“这是脏东西,你怎么能用手拿,给我拿着。“ 元景道:“拿给大夫看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代氏随手将瓶子交给如釉:“等天亮,我就去办。“ 元老太看着宛桃脸色苍白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得给你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代氏附和:“是啊,估计这丫鬟心里阴暗,找到机会就来害你。“她盯着圆月冷哼道:“让你保护小姐,你却把小姐丢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真是废物,来人啊,把这丫鬟拽出去发卖了!“ 圆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绿月出现的时机就不对,她怎么能相信绿月,让绿月看着小姐呢。 章节目录 第357章 杜氏频频出门张望,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平时她去元府,最多下午时分就回来了。 阿寻站在门口,望向元府的方向,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宛桃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一会儿是她前世的父母,仿佛是在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家人出去吃庆功宴庆祝,一转眼,又是前世的同学兴奋地拽着她,说要一起去爬山。 一会儿,又是杜氏教她刺绣,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依山村那个小屋子里,画面重重叠叠,不停地切换。 里面仿佛有她很想抓住的东西,却都一闪而逝。 她的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圆月一边跟守在床边给她擦汗,一边不停地掉眼泪。 元老太冷着脸坐在一边。 元景坐在元老太旁边,心里五味杂陈。 大夫说宛桃并无大碍,身体底子比较好,只是寒气入体,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可能要病很长一段时间。 偏偏做了这件事情的,还是他的大女儿。 他心里难受得很,将宛桃认回来这么多年,元家好像并未给她太大的帮助,反倒是元家带给她这么多麻烦。 当初坚持让她回来,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代氏垂着脑袋站在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宛桃,恨得牙痒痒。 琪儿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就算要对付这个野丫头,也不能就这么明着来啊。 这让人把把柄抓得牢牢的,她想替元琪开脱都没办法。 就这么站了良久,代氏总算忍不住了:“奶奶,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元老太冷哼一声:“你作为当家主母,琪儿是你一手带大的,现在居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残害自己的妹妹?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琪儿?怎么看元府?“ 代氏一脸尴尬:“琪儿年纪不是还小吗,做错了事情,孙媳已经罚她了……“ 元老太厉声质问:“这还只是做错了事情?要不是宛桃走运,这种天气掉进水里命都要没了!“ 她道:“让琪儿去祠堂跪一夜,好好反省。“ 代氏失声尖叫起来:“奶奶,琪儿已经知道错了,现在那祠堂那么冷,她待在那里一夜会吓坏的!“ 元老太厉声道:“现在不管她,以后要是嫁出去了,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可就护不住她了!“ 代氏慌忙回头乞求元景:“你快跟奶奶说说,琪儿可受不了!她怕黑又怕冷,你这做爹的,可不能那么狠心啊!“ 元景冷冷地看她一眼:“宛桃还在床上躺着,不知道要病多久,你说这种话,真的问心无愧吗?“ 代氏慌乱道:“这事是琪儿做得不对,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再让她受那么重的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愿意补偿宛桃,而且琪儿平时也乖巧懂事,这次不过是鬼迷了心窍。“ 元老太不耐烦道:“流苏,将大小姐带到祠堂去,让她抄一夜的经书。“ 流苏小心地看了元老太一眼。 跟着元老太许久,她几乎将元老太的习性和偏好琢磨得一清二楚,此刻元老太这样子并不像只是要吓唬吓唬代氏,估计是要来真的了。 流苏默默地扫了哭嚷着的代氏一眼,带着几个人过去了。 代氏怨恨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 自从这个野丫头到了元府,就没消停过,琪儿金枝玉叶,凭什么为了这个野种跪祠堂? 她代珊瑚咽不下这口气! 宛桃只能感觉到四周很嘈杂,什么声音都有,吵得她心神不宁,好像挣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夜深了。 元老太支撑不住,回了静心堂,元景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只能一步三回头第回了书房。 只有圆月守在她身边,时不时地出去换一换热水,替宛桃擦脸上的虚汗。 吱呀一声。 从门口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小丫鬟。 圆月奇怪地看着她:“绿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绿月是她们同一批进府的丫鬟,只是她瘦瘦小小的,没被主子看中,现在还在厨房帮工。 绿月有些慌乱,讪讪道:“没事,就是厨房那边忙完了,想过来看看你。“ 圆月继续帮宛桃擦汗,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来看我什么,你现在赶紧先回去吧。“ 绿月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来都来了,看你一个人挺辛苦的,要不然就让我来帮你吧。我,我照顾人可有一手了,我照顾蔡厨娘,她那么挑剔都说我会伺候人。“ 圆月道:“现在小姐这里,我一个就行了,你快些回去,府里到了夜里不给乱走的,再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守门的嬷嬷没拦着你啊?“ 绿月支支吾吾道:“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又没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就让我帮你吧,我看你真是挺辛苦的。“ 端来的温水又变凉了。 绿月忙道:“我就是想来帮帮你,你别想那么多,反正在二小姐醒来之前我就走了,不会抢你的功劳的。“ 圆月皱了皱眉头。 绿月讪讪道:“算了,看你也不信任我,你这水不是要换?先端出去换吧,我帮你看一会儿,你回来我就走,还不行吗?“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情分,圆月再也不好拒绝,就道:“那我很快就回来。“ 等圆月的背影消失。 绿月回头看了一眼宛桃。 她咽了一口口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细小的瓶子。 这里很安静,绿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一步一步往床边挪。 二小姐即便是昏迷着,脸色苍白,仍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是,她也没办法,对不住了。 绿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讲宛桃扶起来些许,艰难地将塞子拔掉,正准备喂药,却赫然见宛桃睁开了眼睛。 绿月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宛桃的梦境光怪陆离,她睡得也很不舒服,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醒过来。 结果一睁开眼睛,就见一陌生的丫鬟,准备给自己喂药。 宛桃醒是醒了,沉睡良久,又受了寒,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生面孔:“你是谁?“ 有一瞬间,绿月差点想拔腿就跑。 但是她又生生忍了下来,硬着头皮抓住宛桃的衣领,就要往她嘴里灌药。 宛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叫的声音都不大,她怒目瞪着那丫鬟:“你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吗?我是元府的二小姐,你若是害我,你就活不成了!“ 绿月怔了一下,神色反而越发癫狂。 宛桃心里一凉。 她没有力气反抗,圆月也不见了踪影,一个疯子一样的丫鬟在灌自己药。 这这么办?不是真要交代在这里吧? 嘴里已经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这十几年来,宛桃第一次体会到,她居然离死亡这么近。 忽然,那疯子丫鬟的眼睛瞪大了,几秒钟之后,她就两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宛桃努力地睁大眼睛。 她的眼里都是恐惧的泪水,对眼前的情景看不太真切。 下一刻,那个黑衣人就给了她一个熟悉的拥抱:“别怕,我来了。“ 宛桃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元景派人去通知了林家人,说宛桃今天染了风寒,老太太不放心让她在路上颠簸,先在元府休息一晚上。 杜氏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是鉴于宛桃这么多年来往元家,都好好的,她也没怎么怀疑元家的说辞。就想着宛桃要是明天再不回来,她就亲自去接。 阿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他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心慌。 不见到宛桃,他不安心。 到了入夜时分,他从包袱中拿出了夜行衣服=,一路向元府奔去。 元府毕竟是刺史府,守卫森严,阿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宛桃的住所。 结果迎面就看到有丫鬟在灌宛桃药,他只觉得那一瞬间,浑身的气血都上涌了。 有一些他想守护的人已经被梁帝夺去了性命,宛桃已经是他最后的逆鳞。 他一脚将那丫鬟踹翻在地,慌忙将宛桃抱起来:“你有没有事?“ 宛桃抽噎着摇头:“没事,她还并未得手。“ 阿寻后怕地将宛桃拥在怀里。 宛桃在他身上蹭蹭眼泪:“你怎么过来了。“ 阿寻的下巴抵在宛桃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的温度:“我就是觉得不放心。“ 他忙问宛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府为什么派人来说你感了风寒?这丫鬟又是谁?“ 宛桃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丫鬟,她的样子很生,宛桃对她一点映像也没有。 宛桃道:“我被元琪推进了池塘,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了,好像一直睡到现在。我也不认识这个人,看着她的服饰,不像是府里的一等二等丫鬟。“ 阿寻惊道:“什么?你被推进了池塘?“ 元府派来的人可是只字未提此事。 宛桃心中轻嗤,元琪毕竟是元家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情,元家只会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知道了。 阿寻想到更坏的可能,会不会是元家为了宛桃不败坏元琪的名声,才故意为之。 宛桃摇头:“那倒是不可能,元琪虽是大小姐,可是论容貌才情,并不及我,再说了,这种事情太过丧心病狂,不会的。“ 阿寻皱着眉头:“那还有谁有动机做这种事情?“ 宛桃正在沉思中,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是圆月回来了。 宛桃推了阿寻一把:“你快躲起来。“ 阿寻皱着眉头:“我不走,万一这也是坏人呢?我直接带你回去吧。“ 宛桃道:“那就解释不清楚了,我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做出这种事情,总得付出代价。“ 阿寻还是觉得不靠谱。 只是宛桃坚持,他只好躲在暗处,暗中保护着她。 圆月端着一盆水进来,赫然见到绿月倒在地上,宛桃狼狈地缩在床里面。 她一惊,手中的水盆啪一声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宛桃有气无力地看她,带着哭腔:“这个人是谁啊,她拿着一个瓶子要灌我药!“ 圆月骇然:“这人是厨房帮工的绿月,她是来害小姐的?“ 宛桃啜泣道:“你快去把我爹,把太奶奶叫过来!“ 圆月的腿都在抖,幸好小姐及时醒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点点头,赶紧跑去叫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元景,元老太,代氏,全都聚在了宛桃的屋子里。 元老太暴怒不已:“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从哪里混进来的?“ 圆月哆哆嗦嗦地回答:“这是奴婢以前认识的,现在她在厨房里帮工。“ 元景看见了她手旁边的瓶子,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代氏连忙拿帕子接了过来:“这是脏东西,你怎么能用手拿,给我拿着。“ 元景道:“拿给大夫看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代氏随手将瓶子交给如釉:“等天亮,我就去办。“ 元老太看着宛桃脸色苍白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得给你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代氏附和:“是啊,估计这丫鬟心里阴暗,找到机会就来害你。“她盯着圆月冷哼道:“让你保护小姐,你却把小姐丢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真是废物,来人啊,把这丫鬟拽出去发卖了!“ 圆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绿月出现的时机就不对,她怎么能相信绿月,让绿月看着小姐呢。 圆月恨不得把那时候的自己拽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她没脸求饶,坐那不停地抹眼泪。 几个嬷嬷应声而上。 宛桃却忽然出声:“慢着!” 几个嬷嬷停下来看代氏的眼色。 代氏道:“宛桃啊,你不知道,这丫鬟做事不尽心,那就得罚,你若是一时不忍心饶过了她,那以后母亲还怎么给下人立规矩?你放心吧,母亲保准给你安排两个懂事的。” 宛桃拽着被子,扫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绿月,道:“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处罚圆月,是查清楚这个丫鬟为什么要害我。” 代氏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这事,母亲自然会为你查清楚的,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你不要担心。” 章节目录 第358章 代氏慌忙回头乞求元景:“你快跟奶奶说说,琪儿可受不了!她怕黑又怕冷,你这做爹的,可不能那么狠心啊!“ 元景冷冷地看她一眼:“宛桃还在床上躺着,不知道要病多久,你说这种话,真的问心无愧吗?“ 代氏慌乱道:“这事是琪儿做得不对,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再让她受那么重的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愿意补偿宛桃,而且琪儿平时也乖巧懂事,这次不过是鬼迷了心窍。“ 元老太不耐烦道:“流苏,将大小姐带到祠堂去,让她抄一夜的经书。“ 流苏小心地看了元老太一眼。 跟着元老太许久,她几乎将元老太的习性和偏好琢磨得一清二楚,此刻元老太这样子并不像只是要吓唬吓唬代氏,估计是要来真的了。 流苏默默地扫了哭嚷着的代氏一眼,带着几个人过去了。 代氏怨恨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 自从这个野丫头到了元府,就没消停过,琪儿金枝玉叶,凭什么为了这个野种跪祠堂? 她代珊瑚咽不下这口气! 宛桃只能感觉到四周很嘈杂,什么声音都有,吵得她心神不宁,好像挣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夜深了。 元老太支撑不住,回了静心堂,元景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只能一步三回头第回了书房。 只有圆月守在她身边,时不时地出去换一换热水,替宛桃擦脸上的虚汗。 吱呀一声。 从门口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小丫鬟。 圆月奇怪地看着她:“绿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绿月是她们同一批进府的丫鬟,只是她瘦瘦小小的,没被主子看中,现在还在厨房帮工。 绿月有些慌乱,讪讪道:“没事,就是厨房那边忙完了,想过来看看你。“ 圆月继续帮宛桃擦汗,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来看我什么,你现在赶紧先回去吧。“ 绿月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来都来了,看你一个人挺辛苦的,要不然就让我来帮你吧。我,我照顾人可有一手了,我照顾蔡厨娘,她那么挑剔都说我会伺候人。“ 圆月道:“现在小姐这里,我一个就行了,你快些回去,府里到了夜里不给乱走的,再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守门的嬷嬷没拦着你啊?“ 绿月支支吾吾道:“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又没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就让我帮你吧,我看你真是挺辛苦的。“ 端来的温水又变凉了。 绿月忙道:“我就是想来帮帮你,你别想那么多,反正在二小姐醒来之前我就走了,不会抢你的功劳的。“ 圆月皱了皱眉头。 绿月讪讪道:“算了,看你也不信任我,你这水不是要换?先端出去换吧,我帮你看一会儿,你回来我就走,还不行吗?“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情分,圆月再也不好拒绝,就道:“那我很快就回来。“ 等圆月的背影消失。 绿月回头看了一眼宛桃。 她咽了一口口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细小的瓶子。 这里很安静,绿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一步一步往床边挪。 二小姐即便是昏迷着,脸色苍白,仍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是,她也没办法,对不住了。 绿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讲宛桃扶起来些许,艰难地将塞子拔掉,正准备喂药,却赫然见宛桃睁开了眼睛。 绿月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宛桃的梦境光怪陆离,她睡得也很不舒服,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醒过来。 结果一睁开眼睛,就见一陌生的丫鬟,准备给自己喂药。 宛桃醒是醒了,沉睡良久,又受了寒,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生面孔:“你是谁?“ 有一瞬间,绿月差点想拔腿就跑。 但是她又生生忍了下来,硬着头皮抓住宛桃的衣领,就要往她嘴里灌药。 宛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叫的声音都不大,她怒目瞪着那丫鬟:“你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吗?我是元府的二小姐,你若是害我,你就活不成了!“ 绿月怔了一下,神色反而越发癫狂。 宛桃心里一凉。 她没有力气反抗,圆月也不见了踪影,一个疯子一样的丫鬟在灌自己药。 这这么办?不是真要交代在这里吧? 嘴里已经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这十几年来,宛桃第一次体会到,她居然离死亡这么近。 忽然,那疯子丫鬟的眼睛瞪大了,几秒钟之后,她就两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宛桃努力地睁大眼睛。 她的眼里都是恐惧的泪水,对眼前的情景看不太真切。 下一刻,那个黑衣人就给了她一个熟悉的拥抱:“别怕,我来了。“ 宛桃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元景派人去通知了林家人,说宛桃今天染了风寒,老太太不放心让她在路上颠簸,先在元府休息一晚上。 杜氏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是鉴于宛桃这么多年来往元家,都好好的,她也没怎么怀疑元家的说辞。就想着宛桃要是明天再不回来,她就亲自去接。 阿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他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心慌。 不见到宛桃,他不安心。 到了入夜时分,他从包袱中拿出了夜行衣服=,一路向元府奔去。 元府毕竟是刺史府,守卫森严,阿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宛桃的住所。 结果迎面就看到有丫鬟在灌宛桃药,他只觉得那一瞬间,浑身的气血都上涌了。 有一些他想守护的人已经被梁帝夺去了性命,宛桃已经是他最后的逆鳞。 他一脚将那丫鬟踹翻在地,慌忙将宛桃抱起来:“你有没有事?“ 宛桃抽噎着摇头:“没事,她还并未得手。“ 阿寻后怕地将宛桃拥在怀里。 宛桃在他身上蹭蹭眼泪:“你怎么过来了。“ 阿寻的下巴抵在宛桃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的温度:“我就是觉得不放心。“ 他忙问宛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府为什么派人来说你感了风寒?这丫鬟又是谁?“ 宛桃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丫鬟,她的样子很生,宛桃对她一点映像也没有。 宛桃道:“我被元琪推进了池塘,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了,好像一直睡到现在。我也不认识这个人,看着她的服饰,不像是府里的一等二等丫鬟。“ 阿寻惊道:“什么?你被推进了池塘?“ 元府派来的人可是只字未提此事。 宛桃心中轻嗤,元琪毕竟是元家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情,元家只会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知道了。 阿寻想到更坏的可能,会不会是元家为了宛桃不败坏元琪的名声,才故意为之。 宛桃摇头:“那倒是不可能,元琪虽是大小姐,可是论容貌才情,并不及我,再说了,这种事情太过丧心病狂,不会的。“ 阿寻皱着眉头:“那还有谁有动机做这种事情?“ 宛桃正在沉思中,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是圆月回来了。 宛桃推了阿寻一把:“你快躲起来。“ 阿寻皱着眉头:“我不走,万一这也是坏人呢?我直接带你回去吧。“ 宛桃道:“那就解释不清楚了,我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做出这种事情,总得付出代价。“ 阿寻还是觉得不靠谱。 只是宛桃坚持,他只好躲在暗处,暗中保护着她。 圆月端着一盆水进来,赫然见到绿月倒在地上,宛桃狼狈地缩在床里面。 她一惊,手中的水盆啪一声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宛桃有气无力地看她,带着哭腔:“这个人是谁啊,她拿着一个瓶子要灌我药!“ 圆月骇然:“这人是厨房帮工的绿月,她是来害小姐的?“ 宛桃啜泣道:“你快去把我爹,把太奶奶叫过来!“ 圆月的腿都在抖,幸好小姐及时醒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点点头,赶紧跑去叫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元景,元老太,代氏,全都聚在了宛桃的屋子里。 元老太暴怒不已:“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从哪里混进来的?“ 圆月哆哆嗦嗦地回答:“这是奴婢以前认识的,现在她在厨房里帮工。“ 元景看见了她手旁边的瓶子,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代氏连忙拿帕子接了过来:“这是脏东西,你怎么能用手拿,给我拿着。“ 元景道:“拿给大夫看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代氏随手将瓶子交给如釉:“等天亮,我就去办。“ 元老太看着宛桃脸色苍白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得给你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代氏附和:“是啊,估计这丫鬟心里阴暗,找到机会就来害你。“她盯着圆月冷哼道:“让你保护小姐,你却把小姐丢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真是废物,来人啊,把这丫鬟拽出去发卖了!“ 圆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绿月出现的时机就不对,她怎么能相信绿月,让绿月看着小姐呢。 圆月恨不得把那时候的自己拽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她没脸求饶,坐那不停地抹眼泪。 几个嬷嬷应声而上。 宛桃却忽然出声:“慢着!” 几个嬷嬷停下来看代氏的眼色。 代氏道:“宛桃啊,你不知道,这丫鬟做事不尽心,那就得罚,你若是一时不忍心饶过了她,那以后母亲还怎么给下人立规矩?你放心吧,母亲保准给你安排两个懂事的。” 宛桃拽着被子,扫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绿月,道:“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处罚圆月,是查清楚这个丫鬟为什么要害我。” 代氏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这事,母亲自然会为你查清楚的,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你不要担心。” 宛桃看向元老太:“太奶奶,元府守卫森严,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现在放心不下,还请太奶奶将李大夫请过来,看看那瓶子里,到底是什么药。” 元老太还没说话,代氏就接话道:“这深更半夜的叫李大夫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当,一来这是后院,白天还行,晚上确实是有些不合适了。二来这半夜让大夫过来,要是被人瞧见,实在是影响不好。” 宛桃淡淡道:“元府请个大夫还要瞻前顾后的?您担心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元老太若有所思地看着代氏。 代氏勉强笑道:“我想的是这大晚上的,反正这丫鬟已经抓到了,奶奶年纪大了,哪里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元老太却悠悠道:“无事,既然宛桃不放心,你就让人去请李大夫一趟吧。” 代氏见躲不过了,就道:“那孙媳就请大夫来一趟,只是李大夫年纪大了,上回孙媳不是跟您说了张大夫么,他年轻,经得起折腾。” 元老太顿了一下,似在权衡。 宛桃道:“还是让李大夫来吧,他来看过我,我对他也比较熟悉。”她偏头看向元景,“这么晚了,代姨母叫人去也不方便,您叫人去一趟吧。” 代氏还要再说什么,却没想到元景听了宛桃的话,直接就出门去了,都没有跟她商量的余地。 代氏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元老太拄着虎头拐杖,道:“宛桃,你感觉如何?” 自醒过来,她感觉已经好多了。 但这当然不能说。 宛桃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我没事,只是有点饿。”她有些有气无力地看着圆月,“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圆月本来缩在一边抹眼泪,一听宛桃吩咐,就赶紧起身去厨房了。 代氏也没发话,她心里担忧又焦虑,还有些隐隐的后悔。 她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绿月,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李大夫很快来了,他在元府做了几十年的大夫,胡子都花白了。 他拿起小瓷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思索了一会儿,他肯定道:“元老夫人,这味药是西域一种慢性药,中毒之人初时察觉不出来,后来身子会变得越来越差,却不知何故,女子中此毒还会影响生育。此药无色无味,我也是阴差阳错才知道的,” 章节目录 第359章 代氏慌忙回头乞求元景:“你快跟奶奶说说,琪儿可受不了!她 元景冷冷地看她一眼:“宛桃还在床上躺着,不知道要病多久,你说这种话,真的问心无愧吗?“ 代氏慌乱道:“这事是琪儿做得不对,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再让她受那么重的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愿意补偿宛桃,而且琪儿平时也乖巧懂事,这次不过是鬼迷了心窍。“ 元老太不耐烦道:“流苏,将大小姐带到祠堂去,让她抄一夜的经书。“ 流苏小心地看了元老太一眼。 跟着元老太许久,她几乎将元老太的习性和偏好琢磨得一清二楚,此刻元老太这样子并不像只是要吓唬吓唬代氏,估计是要来真的了。 流苏默默地扫了哭嚷着的代氏一眼,带着几个人过去了。 代氏怨恨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 自从这个野丫头到了元府,就没消停过,琪儿金枝玉叶,凭什么为了这个野种跪祠堂? 她代珊瑚咽不下这口气! 宛桃只能感觉到四周很嘈杂,什么声音都有,吵得她心神不宁,好像挣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夜深了。 元老太支撑不住,回了静心堂,元景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只能一步三回头第回了书房。 只有圆月守在她身边,时不时地出去换一换热水,替宛桃擦脸上的虚汗。 吱呀一声。 从门口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小丫鬟。 圆月奇怪地看着她:“绿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绿月是她们同一批进府的丫鬟,只是她瘦瘦小小的,没被主子看中,现在还在厨房帮工。 绿月有些慌乱,讪讪道:“没事,就是厨房那边忙完了,想过来看看你。“ 圆月继续帮宛桃擦汗,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来看我什么,你现在赶紧先回去吧。“ 绿月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来都来了,看你一个人挺辛苦的,要不然就让我来帮你吧。我,我照顾人可有一手了,我照顾蔡厨娘,她那么挑剔都说我会伺候人。“ 圆月道:“现在小姐这里,我一个就行了,你快些回去,府里到了夜里不给乱走的,再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守门的嬷嬷没拦着你啊?“ 绿月支支吾吾道:“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又没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就让我帮你吧,我看你真是挺辛苦的。“ 端来的温水又变凉了。 绿月忙道:“我就是想来帮帮你,你别想那么多,反正在二小姐醒来之前我就走了,不会抢你的功劳的。“ 圆月皱了皱眉头。 绿月讪讪道:“算了,看你也不信任我,你这水不是要换?先端出去换吧,我帮你看一会儿,你回来我就走,还不行吗?“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情分,圆月再也不好拒绝,就道:“那我很快就回来。“ 等圆月的背影消失。 绿月回头看了一眼宛桃。 她咽了一口口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细小的瓶子。 这里很安静,绿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一步一步往床边挪。 二小姐即便是昏迷着,脸色苍白,仍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是,她也没办法,对不住了。 绿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讲宛桃扶起来些许,艰难地将塞子拔掉,正准备喂药,却赫然见宛桃睁开了眼睛。 绿月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宛桃的梦境光怪陆离,她睡得也很不舒服,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醒过来。 结果一睁开眼睛,就见一陌生的丫鬟,准备给自己喂药。 宛桃醒是醒了,沉睡良久,又受了寒,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生面孔:“你是谁?“ 有一瞬间,绿月差点想拔腿就跑。 但是她又生生忍了下来,硬着头皮抓住宛桃的衣领,就要往她嘴里灌药。 宛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叫的声音都不大,她怒目瞪着那丫鬟:“你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吗?我是元府的二小姐,你若是害我,你就活不成了!“ 绿月怔了一下,神色反而越发癫狂。 宛桃心里一凉。 她没有力气反抗,圆月也不见了踪影,一个疯子一样的丫鬟在灌自己药。 这这么办?不是真要交代在这里吧? 嘴里已经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这十几年来,宛桃第一次体会到,她居然离死亡这么近。 忽然,那疯子丫鬟的眼睛瞪大了,几秒钟之后,她就两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宛桃努力地睁大眼睛。 她的眼里都是恐惧的泪水,对眼前的情景看不太真切。 下一刻,那个黑衣人就给了她一个熟悉的拥抱:“别怕,我来了。“ 宛桃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元景派人去通知了林家人,说宛桃今天染了风寒,老太太不放心让她在路上颠簸,先在元府休息一晚上。 杜氏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是鉴于宛桃这么多年来往元家,都好好的,她也没怎么怀疑元家的说辞。就想着宛桃要是明天再不回来,她就亲自去接。 阿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他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心慌。 不见到宛桃,他不安心。 到了入夜时分,他从包袱中拿出了夜行衣服=,一路向元府奔去。 元府毕竟是刺史府,守卫森严,阿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宛桃的住所。 结果迎面就看到有丫鬟在灌宛桃药,他只觉得那一瞬间,浑身的气血都上涌了。 有一些他想守护的人已经被梁帝夺去了性命,宛桃已经是他最后的逆鳞。 他一脚将那丫鬟踹翻在地,慌忙将宛桃抱起来:“你有没有事?“ 宛桃抽噎着摇头:“没事,她还并未得手。“ 阿寻后怕地将宛桃拥在怀里。 宛桃在他身上蹭蹭眼泪:“你怎么过来了。“ 阿寻的下巴抵在宛桃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的温度:“我就是觉得不放心。“ 他忙问宛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府为什么派人来说你感了风寒?这丫鬟又是谁?“ 宛桃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丫鬟,她的样子很生,宛桃对她一点映像也没有。 宛桃道:“我被元琪推进了池塘,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了,好像一直睡到现在。我也不认识这个人,看着她的服饰,不像是府里的一等二等丫鬟。“ 阿寻惊道:“什么?你被推进了池塘?“ 元府派来的人可是只字未提此事。 宛桃心中轻嗤,元琪毕竟是元家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情,元家只会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知道了。 阿寻想到更坏的可能,会不会是元家为了宛桃不败坏元琪的名声,才故意为之。 宛桃摇头:“那倒是不可能,元琪虽是大小姐,可是论容貌才情,并不及我,再说了,这种事情太过丧心病狂,不会的。“ 阿寻皱着眉头:“那还有谁有动机做这种事情?“ 宛桃正在沉思中,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是圆月回来了。 宛桃推了阿寻一把:“你快躲起来。“ 阿寻皱着眉头:“我不走,万一这也是坏人呢?我直接带你回去吧。“ 宛桃道:“那就解释不清楚了,我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做出这种事情,总得付出代价。“ 阿寻还是觉得不靠谱。 只是宛桃坚持,他只好躲在暗处,暗中保护着她。 圆月端着一盆水进来,赫然见到绿月倒在地上,宛桃狼狈地缩在床里面。 她一惊,手中的水盆啪一声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宛桃有气无力地看她,带着哭腔:“这个人是谁啊,她拿着一个瓶子要灌我药!“ 圆月骇然:“这人是厨房帮工的绿月,她是来害小姐的?“ 宛桃啜泣道:“你快去把我爹,把太奶奶叫过来!“ 圆月的腿都在抖,幸好小姐及时醒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点点头,赶紧跑去叫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元景,元老太,代氏,全都聚在了宛桃的屋子里。 元老太暴怒不已:“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从哪里混进来的?“ 圆月哆哆嗦嗦地回答:“这是奴婢以前认识的,现在她在厨房里帮工。“ 元景看见了她手旁边的瓶子,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代氏连忙拿帕子接了过来:“这是脏东西,你怎么能用手拿,给我拿着。“ 元景道:“拿给大夫看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代氏随手将瓶子交给如釉:“等天亮,我就去办。“ 元老太看着宛桃脸色苍白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得给你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代氏附和:“是啊,估计这丫鬟心里阴暗,找到机会就来害你。“她盯着圆月冷哼道:“让你保护小姐,你却把小姐丢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真是废物,来人啊,把这丫鬟拽出去发卖了!“ 圆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绿月出现的时机就不对,她怎么能相信绿月,让绿月看着小姐呢。 圆月恨不得把那时候的自己拽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她没脸求饶,坐那不停地抹眼泪。 几个嬷嬷应声而上。 宛桃却忽然出声:“慢着!” 几个嬷嬷停下来看代氏的眼色。 代氏道:“宛桃啊,你不知道,这丫鬟做事不尽心,那就得罚,你若是一时不忍心饶过了她,那以后母亲还怎么给下人立规矩?你放心吧,母亲保准给你安排两个懂事的。” 宛桃拽着被子,扫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绿月,道:“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处罚圆月,是查清楚这个丫鬟为什么要害我。” 代氏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这事,母亲自然会为你查清楚的,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你不要担心。” 宛桃看向元老太:“太奶奶,元府守卫森严,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现在放心不下,还请太奶奶将李大夫请过来,看看那瓶子里,到底是什么药。” 元老太还没说话,代氏就接话道:“这深更半夜的叫李大夫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当,一来这是后院,白天还行,晚上确实是有些不合适了。二来这半夜让大夫过来,要是被人瞧见,实在是影响不好。” 宛桃淡淡道:“元府请个大夫还要瞻前顾后的?您担心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元老太若有所思地看着代氏。 代氏勉强笑道:“我想的是这大晚上的,反正这丫鬟已经抓到了,奶奶年纪大了,哪里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元老太却悠悠道:“无事,既然宛桃不放心,你就让人去请李大夫一趟吧。” 代氏见躲不过了,就道:“那孙媳就请大夫来一趟,只是李大夫年纪大了,上回孙媳不是跟您说了张大夫么,他年轻,经得起折腾。” 元老太顿了一下,似在权衡。 宛桃道:“还是让李大夫来吧,他来看过我,我对他也比较熟悉。”她偏头看向元景,“这么晚了,代姨母叫人去也不方便,您叫人去一趟吧。” 代氏还要再说什么,却没想到元景听了宛桃的话,直接就出门去了,都没有跟她商量的余地。 代氏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元老太拄着虎头拐杖,道:“宛桃,你感觉如何?” 自醒过来,她感觉已经好多了。 但这当然不能说。 宛桃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我没事,只是有点饿。”她有些有气无力地看着圆月,“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圆月本来缩在一边抹眼泪,一听宛桃吩咐,就赶紧起身去厨房了。 代氏也没发话,她心里担忧又焦虑,还有些隐隐的后悔。 她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绿月,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李大夫很快就到了,他在元府做了几十年的大夫,胡子都花白了。 他拿起小瓷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思索了一会儿,他肯定道:“元老夫人,这味药是西域一种慢性药,中毒之人初时察觉不出来,后来身子会变得越来越差,却不知何故,女子中此毒还会影响生育。此药无色无味,我也是阴差阳错才知道的,” 章节目录 第360章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宛桃努力地睁大眼睛。 她的眼里都是恐惧的泪水,对眼前的情景看不太真切。 下一刻,那个黑衣人就给了她一个熟悉的拥抱:“别怕,我来了。“ 宛桃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元景派人去通知了林家人,说宛桃今天染了风寒,老太太不放心让她在路上颠簸,先在元府休息一晚上。 杜氏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是鉴于宛桃这么多年来往元家,都好好的,她也没怎么怀疑元家的说辞。就想着宛桃要是明天再不回来,她就亲自去接。 阿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他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心慌。 不见到宛桃,他不安心。 到了入夜时分,他从包袱中拿出了夜行衣服=,一路向元府奔去。 元府毕竟是刺史府,守卫森严,阿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宛桃的住所。 结果迎面就看到有丫鬟在灌宛桃药,他只觉得那一瞬间,浑身的气血都上涌了。 有一些他想守护的人已经被梁帝夺去了性命,宛桃已经是他最后的逆鳞。 他一脚将那丫鬟踹翻在地,慌忙将宛桃抱起来:“你有没有事?“ 宛桃抽噎着摇头:“没事,她还并未得手。“ 阿寻后怕地将宛桃拥在怀里。 宛桃在他身上蹭蹭眼泪:“你怎么过来了。“ 阿寻的下巴抵在宛桃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的温度:“我就是觉得不放心。“ 他忙问宛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府为什么派人来说你感了风寒?这丫鬟又是谁?“ 宛桃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丫鬟,她的样子很生,宛桃对她一点映像也没有。 宛桃道:“我被元琪推进了池塘,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了,好像一直睡到现在。我也不认识这个人,看着她的服饰,不像是府里的一等二等丫鬟。“ 阿寻惊道:“什么?你被推进了池塘?“ 元府派来的人可是只字未提此事。 宛桃心中轻嗤,元琪毕竟是元家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情,元家只会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知道了。 阿寻想到更坏的可能,会不会是元家为了宛桃不败坏元琪的名声,才故意为之。 宛桃摇头:“那倒是不可能,元琪虽是大小姐,可是论容貌才情,并不及我,再说了,这种事情太过丧心病狂,不会的。“ 阿寻皱着眉头:“那还有谁有动机做这种事情?“ 宛桃正在沉思中,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是圆月回来了。 宛桃推了阿寻一把:“你快躲起来。“ 阿寻皱着眉头:“我不走,万一这也是坏人呢?我直接带你回去吧。“ 宛桃道:“那就解释不清楚了,我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做出这种事情,总得付出代价。“ 阿寻还是觉得不靠谱。 只是宛桃坚持,他只好躲在暗处,暗中保护着她。 圆月端着一盆水进来,赫然见到绿月倒在地上,宛桃狼狈地缩在床里面。 她一惊,手中的水盆啪一声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宛桃有气无力地看她,带着哭腔:“这个人是谁啊,她拿着一个瓶子要灌我药!“ 圆月骇然:“这人是厨房帮工的绿月,她是来害小姐的?“ 宛桃啜泣道:“你快去把我爹,把太奶奶叫过来!“ 圆月的腿都在抖,幸好小姐及时醒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点点头,赶紧跑去叫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元景,元老太,代氏,全都聚在了宛桃的屋子里。 元老太暴怒不已:“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从哪里混进来的?“ 圆月哆哆嗦嗦地回答:“这是奴婢以前认识的,现在她在厨房里帮工。“ 元景看见了她手旁边的瓶子,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代氏连忙拿帕子接了过来:“这是脏东西,你怎么能用手拿,给我拿着。“ 元景道:“拿给大夫看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代氏随手将瓶子交给如釉:“等天亮,我就去办。“ 元老太看着宛桃脸色苍白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得给你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代氏附和:“是啊,估计这丫鬟心里阴暗,找到机会就来害你。“她盯着圆月冷哼道:“让你保护小姐,你却把小姐丢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真是废物,来人啊,把这丫鬟拽出去发卖了!“ 圆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绿月出现的时机就不对,她怎么能相信绿月,让绿月看着小姐呢。 圆月恨不得把那时候的自己拽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她没脸求饶,坐那不停地抹眼泪。 几个嬷嬷应声而上。 宛桃却忽然出声:“慢着!” 几个嬷嬷停下来看代氏的眼色。 代氏道:“宛桃啊,你不知道,这丫鬟做事不尽心,那就得罚,你若是一时不忍心饶过了她,那以后母亲还怎么给下人立规矩?你放心吧,母亲保准给你安排两个懂事的。” 宛桃拽着被子,扫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绿月,道:“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处罚圆月,是查清楚这个丫鬟为什么要害我。” 代氏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这事,母亲自然会为你查清楚的,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你不要担心。” 宛桃看向元老太:“太奶奶,元府守卫森严,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现在放心不下,还请太奶奶将李大夫请过来,看看那瓶子里,到底是什么药。” 元老太还没说话,代氏就接话道:“这深更半夜的叫李大夫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当,一来这是后院,白天还行,晚上确实是有些不合适了。二来这半夜让大夫过来,要是被人瞧见,实在是影响不好。” 宛桃淡淡道:“元府请个大夫还要瞻前顾后的?您担心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元老太若有所思地看着代氏。 代氏勉强笑道:“我想的是这大晚上的,反正这丫鬟已经抓到了,奶奶年纪大了,哪里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元老太却悠悠道:“无事,既然宛桃不放心,你就让人去请李大夫一趟吧。” 代氏见躲不过了,就道:“那孙媳就请大夫来一趟,只是李大夫年纪大了,上回孙媳不是跟您说了张大夫么,他年轻,经得起折腾。” 元老太顿了一下,似在权衡。 宛桃道:“还是让李大夫来吧,他来看过我,我对他也比较熟悉。”她偏头看向元景,“这么晚了,代姨母叫人去也不方便,您叫人去一趟吧。” 代氏还要再说什么,却没想到元景听了宛桃的话,直接就出门去了,都没有跟她商量的余地。 代氏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元老太拄着虎头拐杖,道:“宛桃,你感觉如何?” 自醒过来,她感觉已经好多了。 但这当然不能说。 宛桃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我没事,只是有点饿。”她有些有气无力地看着圆月,“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圆月本来缩在一边抹眼泪,一听宛桃吩咐,就赶紧起身去厨房了。 代氏也没发话,她心里担忧又焦虑,还有些隐隐的后悔。 她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绿月,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李大夫很快来了,他在元府做了几十年的大夫,胡子都花白了。 他拿起小瓷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思索了一会儿,他肯定道:“元老夫人,这味药是西域一种慢性药,中毒之人初时察觉不出来,后来身子会变得越来越差,却不知何故,女子中此毒还会影响生育。此药无色无味,我也是阴差阳错的一个契机才知道的,” 元老太脸色一沉:“什么脏东西!流苏,赶紧丢出去!” 流苏反应过来,赶紧从李大夫手里接过那瓶子。 代氏赶紧拿帕子遮住了鼻子,嫌恶道:“这丫鬟真是坏到了骨子里了,奶奶,我这就让人把她拖下去好好审问!” 底下几个嬷嬷一拥而上。 宛桃淡淡抬手:“慢着。” 代氏猛地一抬头,那一刹那,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愤怒:“宛桃,你现在身体还弱着,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将这个丫鬟交给我处理吧。” 宛桃朝李大夫道:“大夫,这事不处理掉,我心里不踏实,还请你想法子将这丫鬟弄醒。” 代氏有些急了:“奶奶,我自问一向对宛桃尽心尽职,可是这丫头好像不信任我似的。” 元老太看了代氏一眼:“这事,毕竟她是直接的受害者,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你不要干涉太多。” 代氏心里一沉:“可是……” 元老太朝她摆摆手。 叫醒一个人对李大夫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只是当他把脉的时候,惊讶地看了宛桃一眼。 地上躺着的这个丫鬟,看样子是受了内里的重创,这二小姐不像是练功之人,脉象也平和,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内力? 只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 在元府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心里还是明白的。 李大夫拿出银针,扎了绿月几针,她就悠悠转醒过来。 代氏训斥道:“你这丫鬟,竟敢谋害小姐?谁给你的胆子?” 绿月惊慌失措:“我……” 代氏:“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若是有半点攀咬虚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绿月咬住了下唇。 她本身就是个厨房帮工的丫鬟,没胆量也没见识,逼到这份上,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遇上代氏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了被困住的爹娘,她咬了咬牙道:“奴婢,奴婢只是在厨房做工烦了,这个小姐,难伺候,老是针对奴婢,所以奴婢气不过,就鬼迷心窍,买了药来对付她。” 宛桃的目光深邃了几分:“我从未见过你,也很少在院子里用膳,更别提刁难,你莫不是找错了人吧。” 绿月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看向代氏。 代氏呵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 绿月一咬牙:“反正就是你,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宛桃问李大夫:“请问那种药,药铺子里有吗?” 李大夫道:“这种药,老朽都是很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的,药店更是不可能有。” 宛桃眯起了眼睛:“你去买药,不买个寻常的毒药,买了一个医者都不一定认识的药,你唬谁呢?” 绿月不停地冒汗:“这就是我做的!” 宛桃淡淡道:“你可知道,下毒谋害主子是重罪,你大包大揽,觉得你自己死不足惜了,可是你的家人,估计要受到你的牵连。” 绿月猛然瞪大了眼睛:“你……” 终于找到突破口了,宛桃心下稍安,刚刚醒来,她身子还有些虚,但是这事现在要不解决,这绿月被带下去,没准就会被灭口了。 她觉得头有些晕,可是气势不能输。 宛桃向后靠了靠,接着道:“我怎么了?我之前都不认识你,你就如此害我,我觉得你也应该试一下这种感觉啊。” 暗处的阿寻,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绿月急忙道:“我一个人做的事情,跟我爹娘有什么关系?你即便是元家小姐,也不能不讲道理!” 宛桃冷冷道:“我为何不能不讲道理?你一个丫鬟还能随便害人,我为什么就不行,你既然说全是你干的,养不教父之过,你受什么处罚,你爹娘也一样!” 绿月瘫坐在了地上。 代氏见状,连忙道:“宛桃,你可不能瞎说,爹这些年的政绩,云州百姓哪个不称道,你为了一个丫鬟的罪过连坐她爹娘,这不合适。” 元老太听了半天,琢磨出来点意思,她又不傻,今日代氏这么活跃,表现明显有些异常。 这事若是代氏做的,那简直是家门不幸! 宛桃不睬她,跟元老太道:“太奶奶,这件事情,既然交给我来处理,代姨母在这里很干涉我的思路,太奶奶您看?” 元老太道:“珊瑚,你别管,这丫鬟要害元家小姐,她爹娘教育的是不行,你就别添乱了!” 代氏急得不行:“奶奶,您不能惯着她!” 元景不耐烦道:“你先回去吧,琪儿现在还在祠堂里面,你要是担心她,现在去看看,这事不要你掺和了。” 代氏又气又急,元景冷下脸来:“现在我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章节目录 第361章 代氏:“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若是有半点攀咬虚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绿月咬住了下唇。 她本身就是个厨房帮工的丫鬟,没胆量也没见识,逼到这份上,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遇上代氏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了被困住的爹娘,她咬了咬牙道:“奴婢,奴婢只是在厨房做工烦了,这个小姐,难伺候,老是针对奴婢,所以奴婢气不过,就鬼迷心窍,买了药来对付她。” 宛桃的目光深邃了几分:“我从未见过你,也很少在院子里用膳,更别提刁难,你莫不是找错了人吧。” 绿月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看向代氏。 代氏呵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 绿月一咬牙:“反正就是你,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宛桃问李大夫:“请问那种药,药铺子里有吗?” 李大夫道:“这种药,老朽都是很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的,药店更是不可能有。” 宛桃眯起了眼睛:“你去买药,不买个寻常的毒药,买了一个医者都不一定认识的药,你唬谁呢?” 绿月不停地冒汗:“这就是我做的!” 宛桃淡淡道:“你可知道,下毒谋害主子是重罪,你大包大揽,觉得你自己死不足惜了,可是你的家人,估计要受到你的牵连。” 绿月猛然瞪大了眼睛:“你……” 终于找到突破口了,宛桃心下稍安,刚刚醒来,她身子还有些虚,但是这事现在要不解决,这绿月被带下去,没准就会被灭口了。 她觉得头有些晕,可是气势不能输。 宛桃向后靠了靠,接着道:“我怎么了?我之前都不认识你,你就如此害我,我觉得你也应该试一下这种感觉啊。” 暗处的阿寻,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绿月急忙道:“我一个人做的事情,跟我爹娘有什么关系?你即便是元家小姐,也不能不讲道理!” 宛桃冷冷道:“我为何不能不讲道理?你一个丫鬟还能随便害人,我为什么就不行,你既然说全是你干的,养不教父之过,你受什么处罚,你爹娘也一样!” 绿月瘫坐在了地上。 代氏见状,连忙道:“宛桃,你可不能瞎说,爹这些年的政绩,云州百姓哪个不称道,你为了一个丫鬟的罪过连坐她爹娘,这不合适。” 元老太听了半天,琢磨出来点意思,她又不傻,今日代氏这么活跃,表现明显有些异常。 这事若是代氏做的,那简直是家门不幸! 宛桃不睬她,跟元老太道:“太奶奶,这件事情,既然交给我来处理,代姨母在这里很干涉我的思路,太奶奶您看?” 元老太道:“珊瑚,你别管,这丫鬟要害元家小姐,她爹娘教育的是不行,你就别添乱了!” 代氏急得不行:“奶奶,您不能惯着她!” 元景不耐烦道:“你先回去吧,琪儿现在还在祠堂里面,你要是担心她,现在去看看,这事不要你掺和了。” 代氏又气又急,元景冷下脸来:“现在我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元老太淡淡地吩咐:“流苏,扶夫人去歇息。” 代氏紧紧地抓着帕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绿月一眼。 绿月紧张又无助。 要光是她也就算了,反正窝窝囊囊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她犯下这等错事,本来也没想着要活,代氏拿着银子威胁她,要是做好了这件事情,这银子就是她爹娘的,要是做不好,她爹娘的命都别想保住。 那个时候,绿月感觉到的,竟然不是害怕,反倒有一丝隐隐的开心。她是个没出息的,在元府里做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只是个厨房帮工的,若是她爹娘得了这笔钱,也算是没有白养她这么一场。 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绿月紧张纠结的样子都落在宛桃眼中。 她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说清楚,谁用什么威胁你也好,诱惑你也好,你都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你也应该知道,你谋害主子,是死罪,那若你因此立功,我可以饶过你的性命。” 绿月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滚落,心如擂鼓。 宛桃皱皱眉头,转向元老太:“太奶奶,您能查出来这个丫鬟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吗?” 元老太微微点头:“去问李厨娘,她是府中的老人了,这些事情都大致知道些。” 流苏去后,一炷香的功夫,就将李厨娘带了来。 这个绿月是李厨娘手底下一个小帮工,平日里她还挺经常在李厨娘身边露脸,所以李厨娘倒也知道一点她的情况。 她恭敬道:“这个丫鬟家里就她爹娘,旁的没什么人了。” 宛桃淡淡道:“你瞧着,她犯下了死罪,我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说出主谋,她却守口如瓶,如此一来,我想做好人都做不成了,将她跟她爹娘一起绑起来送官吧。” 绿月脸色苍白,摊坐在地上。 李厨娘抬头看了宛桃一眼。 她赶紧对绿月道:“你这丫鬟怎么不知道好歹?有什么说什么,你一个丫鬟哪来的能力去买那种毒药?你要是不说只能牵连你爹娘,你到底是受了威胁还是怎么回事?” 绿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后来,她抽抽噎噎地将事情全说了出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代氏见元琪被关了祠堂,又联想起以往种种,心里忍不下宛桃的存在了,就狠下心来,让如釉去找个不起眼的丫鬟来做这事,如釉同绿月相识,这般紧急的非要找人,情急之下,如釉就找了绿月。 绿月对她爹娘还有几分孝心,代氏就以此威胁,让绿月办成这事。 宛桃几乎不在元府留宿,这次是个好机会,再说了,这毒药是慢性的,中了药没个几年察觉不出来,查出来也联系不到她身上了。 没想到,就那么简单的事情,绿月这个蠢人还能办砸。 代氏坐立不安,心慌意乱。 如釉站在一边,小心翼翼道:“夫人,要不然,我们先回府过几天吧?” 绿月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小丫鬟,肯定守不住这个秘密,她这么些年辛苦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 代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扶着椅子的手爆出了青筋:“不行,不能回去,就算那绿月说出来,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可是元家夫人,再说了,一个小丫鬟说的话能有多可靠,他们信不信还是两说,如果我现在走了,那等于做实了。” 元老太示意流苏将这两人都带下去。 她转向宛桃:“孩子,这事……” 她也没想到代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要是传出去,元家一家子都不用做人了。 宛桃道:“太奶奶,这事,还请您主持公道,她是长辈,元琪是长姐,但是我受的苦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元老太一时也是心乱如麻。 元景暴怒,一头冲了出去。 元老太唯恐出事,赶紧对流苏道:“快带几个嬷嬷去拦着!” 宛桃这会儿已经倦得很了。 元老太赶忙道:“你先歇着,这事你别管了。”说完就拄着拐杖追了出去。 圆月正好端着粥过来。 她看着元老太匆匆的背影,有些懵,元老太虽说身子骨一直不错,可也是一直让流苏扶着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元老太拄着拐杖走那么快。 她吸了吸鼻子:“小姐……” 宛桃道:“你把粥放在桌子上,然后就下去歇着吧。” 圆月不敢相信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她迟疑道:“小姐,夫人不处置奴婢了吗?” 宛桃淡淡一笑:“她现在自顾不暇,可没有心思来处置你。” 等圆月出去之后,阿寻从暗处走出来,从桌子上拿起粥碗,先喝了一口,等了一会儿,确定没问题了,才走到宛桃的床边:“没想到元府里面的夫人,竟然是这种德行。” 宛桃叹了口气:“我同她们母女关系是不太好,可也没想到,这次她居然真的下此狠手,看来还是我大意了。” 阿寻皱了皱眉头:“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吧,这种地方,我一刻也不想让你多待,现在就跟我回去吧。” 宛桃道:“我在这好好的,突然消失了,怎么跟人解释?既然代氏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那就没事了,你不必担心,我明天就回去。” 阿寻坐在她旁边,沉思良久。 宛桃推了推他:“你现在先回去吧,我在这里没事的。” 阿寻看着她喝完,然后替她掖了掖被角:“我看着你一会儿,你先睡,不会让人发现的。” 宛桃的手还冰凉着。 阿寻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她躺下就睡着了,落水导致的脸色有些苍白,眉毛轻轻地无意识地蹙起,睡得并不踏实。 阿寻一直看着她。 元景怒气冲冲,一路冲进了夏沁院。 代氏下意识地站起来:“夫君……” 元景冷冷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代氏心里一沉,连忙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我做什么事情了?” 元景看着眼前,同他同床共枕了十余年的枕边人。 代氏一向大方知礼,在府中人人称贤,虽然有的时候让他挺烦的,特别是想方设法替他找妾室的时候,但是大部分的时候,他还是挺尊重自己的这位夫人。 将宛桃认回来之后,元景也对代氏感觉挺愧疚,但是代氏一直很温厚,接受宛桃的速度也很快,元景也就慢慢地认为,她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现在,她居然给宛桃下毒! 元景紧紧地攥着拳头:“当初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冲我发,要给她下毒?你怎么狠得下心的?” 代氏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你听谁说的?我是宛桃的母亲,怎么可能给她下毒?你不能听信那丫鬟的一面之词!” 元景冷笑:“这满府,除了你,谁还能有这个动机,谁还能有心机让人去害宛桃,然后再嫁祸到你身上?” 代氏头脑一阵懵,她咬了咬嘴唇,让自己清醒点:“我不管是谁,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就不会承认的,宛桃这孩子心思也重,她也不喜欢我跟琪儿,琪儿是嫡女,只要她在一天,宛桃就只能被她压在下面。” 她不仅不承认,还往宛桃身上攀咬。 元景在这一刻,心寒到了极点。 元战听到消息,匆匆地披上衣服赶来。 见元景跟代氏剑拔弩张,恨不得杀了她的模样,元战又惊又急,他们俩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很少吵架,元战睡得死,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代氏看到元战,抹着眼泪扑了上来:“战儿,娘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你爹他现在居然说我给宛桃下毒,因为一个丫鬟的话就不分青红皂白来污蔑我,战儿,你长大了,你要给娘主持公道啊。” 元战一惊:“有人给宛桃下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金眼中是熊熊怒火:“怎么回事?好好问你娘这是怎么回事!” 元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元琪今天将宛桃推下了湖,元战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没想到晚上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宛桃也是他妹妹,他希望元府是她的家,一直希望宛桃搬到元府住,没想到今天居然接连发生了两件足以要了她的命的事情。 而且今日还是他的生辰。 元战颓然地坐在一边。 代氏急了:“你快为娘说话啊,娘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这事要是坐实了,娘以后还怎么做人?你快替娘说几句话!” 元战抬起头看她:“娘,你跟我说实话,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代氏脸色一变:“怎么连你现在也不相信我了?” 元战道:“娘,我是您儿子,我自然相信你,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事是不是你做的,你要说不是,我也就当不是,若你骗我,那我以后再也不能信你了。” 代氏一怔,下意识地就拿着帕子抹眼泪:“战儿,你是我亲生的,现在,你也站在林宛桃那边了吗?” 元战有些头疼:“我只是问清楚,不想被蒙在鼓里,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章节目录 第362章 代氏心里一沉,连忙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我做什么事情了?” 元景看着眼前,同他同床共枕了十余年的枕边人。 代氏一向大方知礼,在府中人人称贤,虽然有的时候让他挺烦的,特别是想方设法替他找妾室的时候,但是大部分的时候,他还是挺尊重自己的这位夫人。 将宛桃认回来之后,元景也对代氏感觉挺愧疚,但是代氏一直很温厚,接受宛桃的速度也很快,元景也就慢慢地认为,她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现在,她居然给宛桃下毒! 元景紧紧地攥着拳头:“当初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冲我发,要给她下毒?你怎么狠得下心的?” 代氏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你听谁说的?我是宛桃的母亲,怎么可能给她下毒?你不能听信那丫鬟的一面之词!” 元景冷笑:“这满府,除了你,谁还能有这个动机,谁还能有心机让人去害宛桃,然后再嫁祸到你身上?” 代氏头脑一阵懵,她咬了咬嘴唇,让自己清醒点:“我不管是谁,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就不会承认的,宛桃这孩子心思也重,她也不喜欢我跟琪儿,琪儿是嫡女,只要她在一天,宛桃就只能被她压在下面。” 她不仅不承认,还往宛桃身上攀咬。 元景在这一刻,心寒到了极点。 元战听到消息,匆匆地披上衣服赶来。 见元景跟代氏剑拔弩张,恨不得杀了她的模样,元战又惊又急,他们俩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很少吵架,元战睡得死,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代氏看到元战,抹着眼泪扑了上来:“战儿,娘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你爹他现在居然说我给宛桃下毒,因为一个丫鬟的话就不分青红皂白来污蔑我,战儿,你长大了,你要给娘主持公道啊。” 元战一惊:“有人给宛桃下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金眼中是熊熊怒火:“怎么回事?好好问你娘这是怎么回事!” 元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元琪今天将宛桃推下了湖,元战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没想到晚上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宛桃也是他妹妹,他希望元府是她的家,一直希望宛桃搬到元府住,没想到今天居然接连发生了两件足以要了她的命的事情。 而且今日还是他的生辰。 元战颓然地坐在一边。 代氏急了:“你快为娘说话啊,娘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这事要是坐实了,娘以后还怎么做人?你快替娘说几句话!” 元战抬起头看她:“娘,你跟我说实话,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代氏脸色一变:“怎么连你现在也不相信我了?” 元战道:“娘,我是您儿子,我自然相信你,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事是不是你做的,你要说不是,我也就当不是,若你骗我,那我以后再也不能信你了。” 代氏一怔,下意识地就拿着帕子抹眼泪:“战儿,你是我亲生的,现在,你也站在林宛桃那边了吗?” 元战有些头疼:“我只是问清楚,不想被蒙在鼓里,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代氏抹着眼泪道:“娘跟你发誓还不行么。” 元战看着代氏,神情复杂。 确实,再也没有别的人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去害宛桃了。 但是,代氏毕竟是他的娘。 宛桃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她摸摸被子,上面还留着余温,阿寻走了没多久。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她觉得嗓子有些疼,声音有些沙哑:“进来。” 圆月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了:“小姐,你觉得好点了没有?” 她走上来给宛桃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宛桃道:“你去给我倒点水过来。” 圆月一早就起来了,水也早就烧好,她应了一声,倒了杯水过来。 宛桃接过来喝了半杯,才觉得浑身都舒展了过来。 从昨天落水开始,即便在梦里,她也觉得不踏实,此刻,身上的冷汗干了,端着热水喝着,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她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 宛桃问:“夏沁院那里怎么样?” 圆月拧干了毛巾,道:“奴婢昨晚上一直等着消息,夏沁园那里并未传出来什么动静,” 宛桃沉思了片刻,道:“你将早饭拿过来,我吃完之后,去跟太奶奶请个安,就回家了。” 圆月一怔,轻轻应了一声:“是。” 忍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道:“小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 宛桃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 圆月几年前提过一次想跟着宛桃,但宛桃不同意,她做奴婢的,只能服从小姐的安排,这些年她都一直没有再提。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她总是忍不住想再试一下,圆月这辈子没什么大的志向,能给宛桃做贴身侍女,她觉得自己特别走运,以后若是能好好地伺候小姐,她就满足了。 宛桃道:“你要知道,我家跟元府可不一样,我家只是普通人家,也没有用侍女的习惯。” 圆月连忙道:“奴婢不怕吃苦,奴婢就想跟着小姐,平时里奴婢无所事事,只能一心盼着小姐过来。” 宛桃叹道:“你在元府,好歹是一等丫鬟,到了年纪,能嫁个不错的人家,跟着我,我自己都琢磨不清楚以后会怎么样,就更没办法对你负责了。” 这事是代氏做的,但是她是元家主母,估计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付出太大的代价,有了这个由头,让元府众人,特别是元老太觉得对不住她,她也能顺理成章地疏远元府了。 正因为这样,宛桃才不能带着圆月。 圆月急得都快哭了:“小姐,奴婢不想着那些,奴婢就想一直跟着小姐。” 在元府,就连最温柔大方的小姐,元嫣,也只是不随意打骂下人罢了,只有二小姐,真正地尊重她,在昨天那种事情发生之后还想着保护她,圆月早就想好了,她这辈子跟定了二小姐。 宛桃道:“你可知道,也许这次过后,我就不会时常往元府来了,甚至到了后来,同这里断绝关系也有可能,你是元府的丫鬟,不管什么时候都衣食无忧,若是跟着我,这些就都没有了。” 圆月诧异地眨眨眼。 她并不太明白宛桃这番话的意思,宛桃是元家二小姐,这件事情里,二小姐又是受害的人,为什么反倒要跟元府断绝关系? 她吸了吸鼻子:“小姐,奴婢只想跟着您,您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宛桃有些头疼:“你真的想好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圆月郑重地点头:“奴婢就孤身一人,奴婢想一辈子跟着小姐。” 家里多养个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这次过后,不知道代氏会不会对圆月下手,她一个小丫鬟,代氏若是有心对付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元老太正端着茶杯,跟流苏长吁短叹,这事八成是代氏做的,就算没有任何证据,她都看得出来,只是现在让她为难的是,该怎么处理。 代氏母家是通州城本地的富商,元景有大志向,为官清廉,这些年家里那么些铺子全靠着代家扶持经营,代家靠着元家这棵大树,在通州城这块儿也是横着走。 代氏不能轻易动,只能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但宛桃是个聪明孩子,她又怕宛桃看透了这些,从此跟元家离心。 宛桃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即便赵家的路走不通,还可以换别家。 别为了这事,最后跟元家反目成仇了才是。 这个代氏真是不懂事!她原以为代氏做了这么多年主母,历练出来了,没想到都只是她的伪装。 流苏道:“太夫人,您也别太忧心了,既然二小姐聪慧,她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元家最好的。” 外头的嬷嬷掀开帘子进来禀报:“太夫人,二小姐求见。” 元老太愣住了。 宛桃在外面等了片刻,流苏就亲自出来接她了:“二小姐,您身子骨还弱着,怎么不在床上多休息休息。” 宛桃笑道:“我觉得身子已经好多了,怕我娘担心,来给太奶奶请个安,这就回去了。” 她掀开帘子走进去,元老太满脸怜爱地招手:“快过来给太奶奶看看。” 宛桃顺从地走过去。 元老太一边摸着她的手,一边叹:“琪儿和代氏太不像话,让你受委屈了。” 宛桃抬起头看元老太:“太奶奶会为我主持公道的对不对?” 对上宛桃充满期待的眼睛,元老太有些不忍,她道:“我决定让代氏禁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让她吃斋念佛,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宛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是要害我的性命,只要禁足几个月就解决了吗?” 元老太道:“宛桃啊,你要知道,她是元家的主母,是断然不能送官或者休弃的,这也是她一时糊涂,你是做晚辈的,就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 宛桃的眼圈有些红:“太奶奶,她一直就对我有意见,即便我再怎么礼貌讨好,她都没将我放在眼里,这次居然还下毒害我,我原以为您会帮我主持公道的。” 元老太道:“生在这样的人家,哪里都能随心所欲的呢?你还是要懂事。” 宛桃啜泣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大概不能经常过来了,她对我起了杀心定然不是一日两日了,惹不起,我还是躲得起的。” 元老太心里也是愧疚:“宛桃……” 宛桃擦了擦眼泪:“我知道太奶奶有自己的难处,您也不必自责。我这就回去了,昨天没回,爹娘定然担心了。” 元老太心知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好道:“那你先回去歇着,等会让流苏去库房给你拿点补品,从账上多给你拨一些银子,” 宛桃似乎忽然又想起一事:“太奶奶,我那个丫鬟,叫圆月的,照顾人很是妥帖,我能不能将她带回家中。” 这是件小事,不过就是个丫鬟,元老太正瞅着不知道怎么弥补她呢,便摆摆手:“那本来就是你的丫鬟。”,又道,“流苏,去将那个圆月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二小姐。” 她看着宛桃,慈祥地笑道:“以后就让她跟着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走出静心堂,宛桃吐出了一口浊气,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 演得可真是累啊。 元琪在祠堂里跪了一夜,代氏忙着对付宛桃,后来事情败露,又只顾着担心自己了,完全忘记了去关心元琪。 元琪第二天就病倒了。 琉璃端着粥,苦口婆心地劝:“小姐,您多少吃点,您这还病着,不吃点,身子可扛不住啊。” 元琪呆呆地望着床顶,不耐烦道:“我吃不下,别烦我。” 她刚把宛桃推下去的时候,自己也是懵的。 当时就是一下上火了,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事情,宛桃掉进了水里,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不过这点愧疚,在她被拉去跪祠堂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她咬牙切齿地恨了宛桃一夜。 而且第二天得知了代氏的事情,她就更恨宛桃了。 都是因为她,她们母女俩才做了这么丢人的事情! 更可气的是,在赵哥哥面前,她出了这样的丑。 这辈子,怕是与赵哥哥无缘了。 而她心心念念的赵哥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去看宛桃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已经带着圆月回家了。 赵奕然心中失望,原以为她会在元府休养几天的。 如此也没法了,只能等过几天,找个由头去看看她。 快到天亮的时候,阿寻才回来。 杜氏和林大树忧心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地起来等着消息,见阿寻回来,杜氏赶紧迎了上去:“宛桃怎么样?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阿寻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下肚,道:“她不是受了风寒,是被元家那个大小姐推进了水里。” 杜氏陡然脸色煞白。 阿寻忙道:“她已经没事了,我不放心,守了她一夜,应该等会就能回来了。” 下毒之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宛桃还没回来,何必让杜氏白白担忧。 章节目录 第363章 正因为这样,宛桃才不能带着圆月。 圆月急得都快哭了:“小姐,奴婢不想着那些,奴婢就想一直跟着小姐。” 在元府,就连最温柔大方的小姐,元嫣,也只是不随意打骂下人罢了,只有二小姐,真正地尊重她,在昨天那种事情发生之后还想着保护她,圆月早就想好了,她这辈子跟定了二小姐。 宛桃道:“你可知道,也许这次过后,我就不会时常往元府来了,甚至到了后来,同这里断绝关系也有可能,你是元府的丫鬟,不管什么时候都衣食无忧,若是跟着我,这些就都没有了。” 圆月诧异地眨眨眼。 她并不太明白宛桃这番话的意思,宛桃是元家二小姐,这件事情里,二小姐又是受害的人,为什么反倒要跟元府断绝关系? 她吸了吸鼻子:“小姐,奴婢只想跟着您,您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宛桃有些头疼:“你真的想好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圆月郑重地点头:“奴婢就孤身一人,奴婢想一辈子跟着小姐。” 家里多养个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这次过后,不知道代氏会不会对圆月下手,她一个小丫鬟,代氏若是有心对付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元老太正端着茶杯,跟流苏长吁短叹,这事八成是代氏做的,就算没有任何证据,她都看得出来,只是现在让她为难的是,该怎么处理。 代氏母家是通州城本地的富商,元景有大志向,为官清廉,这些年家里那么些铺子全靠着代家扶持经营,代家靠着元家这棵大树,在通州城这块儿也是横着走。 代氏不能轻易动,只能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但宛桃是个聪明孩子,她又怕宛桃看透了这些,从此跟元家离心。 宛桃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即便赵家的路走不通,还可以换别家。 别为了这事,最后跟元家反目成仇了才是。 这个代氏真是不懂事!她原以为代氏做了这么多年主母,历练出来了,没想到都只是她的伪装。 流苏道:“太夫人,您也别太忧心了,既然二小姐聪慧,她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元家最好的。” 外头的嬷嬷掀开帘子进来禀报:“太夫人,二小姐求见。” 元老太愣住了。 宛桃在外面等了片刻,流苏就亲自出来接她了:“二小姐,您身子骨还弱着,怎么不在床上多休息休息。” 宛桃笑道:“我觉得身子已经好多了,怕我娘担心,来给太奶奶请个安,这就回去了。” 她掀开帘子走进去,元老太满脸怜爱地招手:“快过来给太奶奶看看。” 宛桃顺从地走过去。 元老太一边摸着她的手,一边叹:“琪儿和代氏太不像话,让你受委屈了。” 宛桃抬起头看元老太:“太奶奶会为我主持公道的对不对?” 对上宛桃充满期待的眼睛,元老太有些不忍,她道:“我决定让代氏禁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让她吃斋念佛,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宛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是要害我的性命,只要禁足几个月就解决了吗?” 元老太道:“宛桃啊,你要知道,她是元家的主母,是断然不能送官或者休弃的,这也是她一时糊涂,你是做晚辈的,就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 宛桃的眼圈有些红:“太奶奶,她一直就对我有意见,即便我再怎么礼貌讨好,她都没将我放在眼里,这次居然还下毒害我,我原以为您会帮我主持公道的。” 元老太道:“生在这样的人家,哪里都能随心所欲的呢?你还是要懂事。” 宛桃啜泣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大概不能经常过来了,她对我起了杀心定然不是一日两日了,惹不起,我还是躲得起的。” 元老太心里也是愧疚:“宛桃……” 宛桃擦了擦眼泪:“我知道太奶奶有自己的难处,您也不必自责。我这就回去了,昨天没回,爹娘定然担心了。” 元老太心知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好道:“那你先回去歇着,等会让流苏去库房给你拿点补品,从账上多给你拨一些银子,” 宛桃似乎忽然又想起一事:“太奶奶,我那个丫鬟,叫圆月的,照顾人很是妥帖,我能不能将她带回家中。” 这是件小事,不过就是个丫鬟,元老太正瞅着不知道怎么弥补她呢,便摆摆手:“那本来就是你的丫鬟。”,又道,“流苏,去将那个圆月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二小姐。” 她看着宛桃,慈祥地笑道:“以后就让她跟着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走出静心堂,宛桃吐出了一口浊气,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 演得可真是累啊。 元琪在祠堂里跪了一夜,代氏忙着对付宛桃,后来事情败露,又只顾着担心自己了,完全忘记了去关心元琪。 元琪第二天就病倒了。 琉璃端着粥,苦口婆心地劝:“小姐,您多少吃点,您这还病着,不吃点,身子可扛不住啊。” 元琪呆呆地望着床顶,不耐烦道:“我吃不下,别烦我。” 她刚把宛桃推下去的时候,自己也是懵的。 当时就是一下上火了,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事情,宛桃掉进了水里,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不过这点愧疚,在她被拉去跪祠堂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她咬牙切齿地恨了宛桃一夜。 而且第二天得知了代氏的事情,她就更恨宛桃了。 都是因为她,她们母女俩才做了这么丢人的事情! 更可气的是,在赵哥哥面前,她出了这样的丑。 这辈子,怕是与赵哥哥无缘了。 而她心心念念的赵哥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去看宛桃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已经带着圆月回家了。 赵奕然心中失望,原以为她会在元府休养几天的。 如此也没法了,只能等过几天,找个由头再去看看她。 快到天亮的时候,阿寻才回来。 杜氏和林大树忧心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地起来等着消息,见阿寻回来,杜氏赶紧迎了上去:“宛桃怎么样?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阿寻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下肚,道:“她不是受了风寒,是被元家那个大小姐推进了水里。” 杜氏陡然脸色煞白。 阿寻忙道:“她已经没事了,我不放心,守了她一夜,应该等会就能回来了。” 下毒之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宛桃还没回来,何必让杜氏白白担忧。 林家人盼着盼着,总算等到了元府的马车。 帘子掀开,杜氏刚要迎上去,却见上面下来一个陌生的姑娘。 圆月从马车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跟杜氏道:“夫人,奴婢是圆月,是二小姐的丫鬟,以后就跟着二小姐了。” 杜氏一头雾水。 宛桃跟在后面下来,笑道:“娘,这个丫头非要跟着我过来,以后家里少不得要多添一张嘴了。” 圆月道:“小姐,太夫人可说了,月例银子照发,那都是奴婢的伙食费。” 杜氏见宛桃脸色虽然不大好,但是精神还不错,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大夫怎么说,没什么大碍吧?” 宛桃宽慰她:“没事,现在也算不得多冷,要是有事我今天还能回来吗?” 杜氏气不打一处来:“还元府的小姐呢,怎么是这样的人,她可也不是小孩子了。” 宛桃拍拍她的手:“没事的,其实这反倒是好事,以后我就不用总是往元府跑了,这次她们母女对我做了这种事,太奶奶却也不能真的罚她们,利用她这点亏欠就够了。” 杜氏皱皱眉头:“还有元府那个夫人什么事情吗?” 圆月接话道:“夫人,您可不知道,小姐昏迷的时候,元夫人居然找了一个丫鬟来给小姐下毒,当时奴婢还轻信了那个丫鬟,要不是小姐自己警醒,没准就被她得逞了。” 杜氏捂着胸口:“你说得没错,这元家,你再也不要去了!” 没了元家的打扰,林家过得更自得其乐。 只是阿寻,再也不像以往那般无忧无虑,在无事的时候,眉间仿佛总有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宛桃时常去陪他。 也不说什么话,他们俩都在书房里,一个读书,一个写字,清风拂过他们的发梢,就这么静静地陪伴着对方。 最近几天,阿寻似乎迷上了作画,几乎整天整天地画。 宛桃好奇跑去看,阿寻护着不让她看,宛桃就故意去抢,慌乱间,那叠画纸落在地上,她刚要弯腰去捡,却忽然愣住了。 那上面画的都是她。 吃饭的时候,写字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浇花的样子,泡茶的样子。 那么多幅画,上面全都是她。 宛桃心里有些甜,也有些茫然,抬头看阿寻。 阿寻慌乱地避开她的视线。 宛桃道:“你画那么多我的画像做什么?以后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我吗?” 阿寻偏过头:“我只是想画而已。” 能找到排遣的方法也是件好事,宛桃盼着他能慢慢地好起来。 除了作画,阿寻不再热衷于教她写字,而是开始教她拳脚功夫。 宛桃对这个还是挺感兴趣的,不过她生性慵懒,学了几天之后就开始打退堂鼓,阿寻很严格,要她练的时候,不管宛桃再怎么撒娇卖萌,他都不为所动。 宛桃接着撒娇:“练武就不就是为了强身健体,要练那么好做什么?” 阿寻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样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宛桃拽着他的袖子:“你保护我就行了。” 阿寻顿了一下,眼底起了一片雾气。 怕被宛桃看到,他连忙偏过脑袋,道:“我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在你身边,只有你学会了,我才能放心。” 宛桃瞧着他,只觉得最近阿寻有些奇怪。 可能是孟府的事情,让他特别没有安全感吧。 宛桃拍了拍他的手:“既然你想让我学,我就好好学便是,那你瞧着吧,我要是想学,肯定比你厉害。” 阿寻轻轻地握了握她软软的小手:“那我看着。” 宛桃的进步确实很快。 宛晨一大早起来,就看宛桃在外面练功了,这跟她之前想出来的那个奇奇怪怪的体操完全是两码事,从软绵绵的招式到现在疾步如风的模样,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不能说多厉害,也足以应付一般小混混。 宛晨无比庆幸,在他小的时候,姐姐没兴趣练功,要是当时她就有这个拳脚,那自己定然要更鼻青脸肿了。 阿寻走过来,站在宛晨旁边。 清晨,还有点微微的雾气,宛桃在雾气中的身影,有些朦胧,又好看得紧。 阿寻抿了抿嘴,道:“好好照顾你姐姐。” 宛晨没听太懂,偏过头看他:“该照顾姐姐的不应该是你吗?” 阿寻顿了一下,并未回答,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她。” 宛晨觉得今天的阿寻哥哥有些严肃。 他便笑道:“我当然会照顾好姐姐的。” 姐姐是女孩子,虽然按着她的话来说,又聪明又能干,可是她毕竟还是娇弱的,要他们一起保护。 阿寻拍了拍宛晨的肩膀。 宛桃一扭头,看到阿寻和宛晨站在屋檐下,回头一笑,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要是想学,一定能学好。” 宛晨道:“还是三脚猫功夫,比我可差远了。” 宛桃朝他勾勾手:“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几天没教训你,你就皮痒了?给我过来。” 宛晨一扬下巴:“我才不过去呢,我又不傻。” 看着宛桃和宛晨打打闹闹的样子,阿寻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宛桃。 教训了宛晨之后,宛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我进步了没有?” 阿寻笑道:“进步得很快。” 宛桃得意:“那你开心点了没有?” 阿寻点头:“嗯。”他道,“我很开心。” 晚上,宛桃做了一夜的梦,总是睡不踏实。 她忽然从梦里惊醒,再看看外面,天还暗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去看看阿寻。 犹豫了一下,她就穿好衣服,悄悄地下了床。 刚打开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紧了紧衣服,抬腿往阿寻的房间里走去。 章节目录 第364章 快到天亮的时候,阿寻才回来。 杜氏和林大树忧心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地起来等着消息,见阿寻回来,杜氏赶紧迎了上去:“宛桃怎么样?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阿寻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下肚,道:“她不是受了风寒,是被元家那个大小姐推进了水里。” 杜氏陡然脸色煞白。 阿寻忙道:“她已经没事了,我不放心,守了她一夜,应该等会就能回来了。” 下毒之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宛桃还没回来,何必让杜氏白白担忧。 林家人盼着盼着,总算等到了元府的马车。 帘子掀开,杜氏刚要迎上去,却见上面下来一个陌生的姑娘。 圆月从马车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跟杜氏道:“夫人,奴婢是圆月,是二小姐的丫鬟,以后就跟着二小姐了。” 杜氏一头雾水。 宛桃跟在后面下来,笑道:“娘,这个丫头非要跟着我过来,以后家里少不得要多添一张嘴了。” 圆月道:“小姐,太夫人可说了,月例银子照发,那都是奴婢的伙食费。” 杜氏见宛桃脸色虽然不大好,但是精神还不错,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大夫怎么说,没什么大碍吧?” 宛桃宽慰她:“没事,现在也算不得多冷,要是有事我今天还能回来吗?” 杜氏气不打一处来:“还元府的小姐呢,怎么是这样的人,她可也不是小孩子了。” 宛桃拍拍她的手:“没事的,其实这反倒是好事,以后我就不用总是往元府跑了,这次她们母女对我做了这种事,太奶奶却也不能真的罚她们,利用她这点亏欠就够了。” 杜氏皱皱眉头:“还有元府那个夫人什么事情吗?” 圆月接话道:“夫人,您可不知道,小姐昏迷的时候,元夫人居然找了一个丫鬟来给小姐下毒,当时奴婢还轻信了那个丫鬟,要不是小姐自己警醒,没准就被她得逞了。” 杜氏捂着胸口:“你说得没错,这元家,你再也不要去了!” 没了元家的打扰,林家过得更自得其乐。 只是阿寻,再也不像以往那般无忧无虑,在无事的时候,眉间仿佛总有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宛桃时常去陪他。 也不说什么话,他们俩都在书房里,一个读书,一个写字,清风拂过他们的发梢,就这么静静地陪伴着对方。 最近几天,阿寻似乎迷上了作画,几乎整天整天地画。 宛桃好奇跑去看,阿寻护着不让她看,宛桃就故意去抢,慌乱间,那叠画纸落在地上,她刚要弯腰去捡,却忽然愣住了。 那上面画的都是她。 吃饭的时候,写字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浇花的样子,泡茶的样子。 那么多幅画,上面全都是她。 宛桃心里有些甜,也有些茫然,抬头看阿寻。 阿寻慌乱地避开她的视线。 宛桃道:“你画那么多我的画像做什么?以后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我吗?” 阿寻偏过头:“我只是想画而已。” 能找到排遣的方法也是件好事,宛桃盼着他能慢慢地好起来。 除了作画,阿寻不再热衷于教她写字,而是开始教她拳脚功夫。 宛桃对这个还是挺感兴趣的,不过她生性慵懒,学了几天之后就开始打退堂鼓,阿寻很严格,要她练的时候,不管宛桃再怎么撒娇卖萌,他都不为所动。 宛桃接着撒娇:“练武就不就是为了强身健体,要练那么好做什么?” 阿寻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样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宛桃拽着他的袖子:“你保护我就行了。” 阿寻顿了一下,眼底起了一片雾气。 怕被宛桃看到,他连忙偏过脑袋,道:“我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在你身边,只有你学会了,我才能放心。” 宛桃瞧着他,只觉得最近阿寻有些奇怪。 可能是孟府的事情,让他特别没有安全感吧。 宛桃拍了拍他的手:“既然你想让我学,我就好好学便是,那你瞧着吧,我要是想学,肯定比你厉害。” 阿寻轻轻地握了握她软软的小手:“那我看着。” 宛桃的进步确实很快。 宛晨一大早起来,就看宛桃在外面练功了,这跟她之前想出来的那个奇奇怪怪的体操完全是两码事,从软绵绵的招式到现在疾步如风的模样,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不能说多厉害,也足以应付一般小混混。 宛晨无比庆幸,在他小的时候,姐姐没兴趣练功,要是当时她就有这个拳脚,那自己定然要更鼻青脸肿了。 阿寻走过来,站在宛晨旁边。 清晨,还有点微微的雾气,宛桃在雾气中的身影,有些朦胧,又好看得紧。 阿寻抿了抿嘴,道:“好好照顾你姐姐。” 宛晨没听太懂,偏过头看他:“该照顾姐姐的不应该是你吗?” 阿寻顿了一下,并未回答,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她。” 宛晨觉得今天的阿寻哥哥有些严肃。 他便笑道:“我当然会照顾好姐姐的。” 姐姐是女孩子,虽然按着她的话来说,又聪明又能干,可是她毕竟还是娇弱的,要他们一起保护。 阿寻拍了拍宛晨的肩膀。 宛桃一扭头,看到阿寻和宛晨站在屋檐下,回头一笑,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要是想学,一定能学好。” 宛晨道:“还是三脚猫功夫,比我可差远了。” 宛桃朝他勾勾手:“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几天没教训你,你就皮痒了?给我过来。” 宛晨一扬下巴:“我才不过去呢,我又不傻。” 看着宛桃和宛晨打打闹闹的样子,阿寻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宛桃。 教训了宛晨之后,宛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我进步了没有?” 阿寻笑道:“进步得很快。” 宛桃得意:“那你开心点了没有?” 阿寻点头:“嗯。”他道,“我很开心。” 忽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宛桃扭头去看,陡然愣住了。 赵奕然正想跟宛桃说话,却瞥见了站在宛桃身边的阿寻,他手中的玉扇,啪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阿寻握紧了拳头。 宛桃怎么也没料到,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赵奕然,他却还会过来,而且跟阿寻打了个照面。 她心如擂鼓,强自镇定:“你不要问这是怎么回事,事关我和我家人的身家性命,还请你当做今日什么都没看到。” 赵奕然道:“你可知道,孟家犯了重罪,你私藏他在家,也是死罪。” 听他这么说,宛桃莫名有些不快,她淡淡道:“孟寻已经死了,这位是我未来的夫君。” 赵奕然愣了一下,她这一句让他心如刀割。 “你如此轻率地就决定嫁给这么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人?” 宛桃道:“谈不上轻率,我同他认识很多年了。” 赵奕然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他啪一声将杯子放下,气冲冲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宛桃忙站起来:“还请赵公子,千万当做今什么都没看到。” 赵奕然的背影顿了一下。 他并未回头,径直地拉开门出去了。 阿寻站在窗户后面,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能再拖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家对他情深义重,宛桃又是他放在心尖上,在乎了这么多年的姑娘。 赵奕然生于世家,不管再怎么温润,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这一天比他想象的来得还快一点。 宛桃走到他身边,拽住了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阿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宛桃将手背在后面:“猜猜我要送你什么?” 阿寻想了想:“写完的字帖?” 宛桃摇头:“不是,再猜。” “那,你刚去买的点心?” “就知道吃。”宛桃笑话他,伸手将东西递给他,“你要的荷包,我绣了这么久,你莫不是都忘了吧?” 这是她绣的最认真的一个荷包。 “晓看天色暮看云”,几个字娟秀又温婉。 阿寻的指腹抚过细密的针脚,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是他记忆里面最温暖的画面。 不管过了多久,这幕永远映在他的脑海里,在再寒冷的夜里,想起宛桃,他心里都暖融融的。 晚上,宛桃做了一夜的梦,总是睡不踏实。 她忽然从梦里惊醒,再看看外面,天还暗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去看看阿寻。白天赵奕然走了之后,他一直心绪不宁。 宛桃想着,这通州城毕竟不安全,不只是赵奕然,还有城守也曾见过他,万一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一家子,或许可以去更偏僻,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犹豫了一下,她就穿好衣服,悄悄地下了床。 刚打开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紧了紧衣服,抬腿往阿寻的房间里走去。 屋里静悄悄的,今天的月亮特别亮,不用点灯都能看清脚下的路。 她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回应。 本来这样的情况,她可能会以为阿寻太累了,睡得沉,不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会留到第二天才跟他说。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宛桃,就是觉得心中不安。 她推了门一把,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并未锁上。 她走了进去,只觉得屋里面也冷得很,宛桃有些奇怪。 阿寻不在床上,被褥整整齐齐的,像是根本没有睡过一样。她摸了一把被面,一点温度也没有。 宛桃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寻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他不能连累林家,不能连累宛桃,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这样过完一生。 孟家就剩下他了,阿寻是孟将军的后代,骨血里有他的影子,爷爷在的时候,他是个闲散的纨绔子弟。 爷爷不在了,他就是撑起孟家的人。 林家人到处找他,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这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宛桃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杜氏忧心忡忡:“这孩子,究竟是去哪了?不会是回长安了吧。” 孟家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回去,等于是死路一条。 莫名地,宛桃想起那天,提起复仇之事,他眼中出现的光彩。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寒那天,通州城忽然开始戒严。 有零零散散的消息从边关传过来,像呼啸的寒风一样掠过大地。 守城的将军没能守住城,鲜卑破城而入,边关青城已经失守。 本来,对孟家满天的谩骂,如今也没了声响,“通敌叛国”的孟将军守着城,百姓和乐,国泰民安,这换了一个不通敌叛国的,结果这么快就失去了青城。 青城易守难攻,是梁国重要的屏障,不知道内情的百姓或许觉得,就失了一个青城而已,梁国这么多的城池,接下来的再好好守着便是。 朝中的大多数人却知道,这下梁国的难关怕是难过。 也不是说青城就那么重要,攻破青城,鲜卑士气大振,女真亦跃跃欲试,朝中再没有像孟将军那样的将才。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梁帝非但没有忧虑,反而更加沉迷声色犬马,在苏妃的宫殿里日日笙歌,朝中有些有气节的大臣死谏了几回,结果梁帝表示,你要死就死远点,别在朕的面前,以免影响了朕的食欲。 连离长安这么近的通州城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章节目录 第365章 宛桃得意:“那你开心点了没有?” 阿寻点头:“嗯。”他道,“我很开心。” 忽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宛桃扭头去看,陡然愣住了。 赵奕然正想跟宛桃说话,却瞥见了站在宛桃身边的阿寻,他手中的玉扇,啪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阿寻握紧了拳头。 宛桃怎么也没料到,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赵奕然,他却还会过来,而且跟阿寻打了个照面。 她心如擂鼓,强自镇定:“你不要问这是怎么回事,事关我和我家人的身家性命,还请你当做今日什么都没看到。” 赵奕然道:“你可知道,孟家犯了重罪,你私藏他在家,也是死罪。” 听他这么说,宛桃莫名有些不快,她淡淡道:“孟寻已经死了,这位是我未来的夫君。” 赵奕然愣了一下,她这一句让他心如刀割。 “你如此轻率地就决定嫁给这么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人?” 宛桃道:“谈不上轻率,我同他认识很多年了。” 赵奕然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他啪一声将杯子放下,气冲冲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宛桃忙站起来:“还请赵公子,千万当做今什么都没看到。” 赵奕然的背影顿了一下。 他并未回头,径直地拉开门出去了。 阿寻站在窗户后面,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能再拖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家对他情深义重,宛桃又是他放在心尖上,在乎了这么多年的姑娘。 赵奕然生于世家,不管再怎么温润,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这一天比他想象的来得还快一点。 宛桃走到他身边,拽住了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阿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宛桃将手背在后面:“猜猜我要送你什么?” 阿寻想了想:“写完的字帖?” 宛桃摇头:“不是,再猜。” “那,你刚去买的点心?” “就知道吃。”宛桃笑话他,伸手将东西递给他,“你要的荷包,我绣了这么久,你莫不是都忘了吧?” 这是她绣的最认真的一个荷包。 “晓看天色暮看云”,几个字娟秀又温婉。 阿寻的指腹抚过细密的针脚,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是他记忆里面最温暖的画面。 不管过了多久,这幕永远映在他的脑海里,在再寒冷的夜里,想起宛桃,他心里都暖融融的。 晚上,宛桃做了一夜的梦,总是睡不踏实。 她忽然从梦里惊醒,再看看外面,天还暗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去看看阿寻。白天赵奕然走了之后,他一直心绪不宁。 宛桃想着,这通州城毕竟不安全,不只是赵奕然,还有城守也曾见过他,万一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一家子,或许可以去更偏僻,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犹豫了一下,她就穿好衣服,悄悄地下了床。 刚打开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紧了紧衣服,抬腿往阿寻的房间里走去。 屋里静悄悄的,今天的月亮特别亮,不用点灯都能看清脚下的路。 她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回应。 本来这样的情况,她可能会以为阿寻太累了,睡得沉,不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会留到第二天才跟他说。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宛桃,就是觉得心中不安。 她推了门一把,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并未锁上。 她走了进去,只觉得屋里面也冷得很,宛桃有些奇怪。 阿寻不在床上,被褥整整齐齐的,像是根本没有睡过一样。她摸了一把被面,一点温度也没有。 宛桃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寻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他不能连累林家,不能连累宛桃,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这样过完一生。 孟家就剩下他了,阿寻是孟将军的后代,骨血里有他的影子,爷爷在的时候,他是个闲散的纨绔子弟。 爷爷不在了,他就是撑起孟家的人。 林家人到处找他,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这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宛桃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杜氏忧心忡忡:“这孩子,究竟是去哪了?不会是回长安了吧。” 孟家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回去,等于是死路一条。 莫名地,宛桃想起那天,提起复仇之事,他眼中出现的光彩。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寒那天,通州城忽然开始戒严。 有零零散散的消息从边关传过来,像呼啸的寒风一样掠过大地。 守城的将军没能守住城,鲜卑破城而入,边关青城已经失守。 本来,对孟家满天的谩骂,如今也没了声响,“通敌叛国”的孟将军守着城,百姓和乐,国泰民安,这换了一个不通敌叛国的,结果这么快就失去了青城。 青城易守难攻,是梁国重要的屏障,不知道内情的百姓或许觉得,就失了一个青城而已,梁国这么多的城池,接下来的再好好守着便是。 朝中的大多数人却知道,这下梁国的难关怕是难过。 也不是说青城就那么重要,攻破青城,鲜卑士气大振,女真亦跃跃欲试,朝中再没有像孟将军那样的将才。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梁帝非但没有忧虑,反而更加沉迷声色犬马,在苏妃的宫殿里日日笙歌,朝中有些有气节的大臣死谏了几回,结果梁帝表示,你要死就死远点,别在朕的面前,以免影响了朕的食欲。 连离长安这么近的通州城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那人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章节目录 第366章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章节目录 第367章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宛桃喜道:“谢谢太奶奶,竹溪小筑那么多房间已经够住了。” 当时代氏为了做足面子,竹溪小筑这个地方选的还是很不错的,环境清幽又安静,还有小厨房,后面可以自己种些菜。 杜氏本来不情愿再迈入元家一步。 只是世道如此,林家院子暂时不能住了,孙氏他们又都到了通州城里面的小院子里,外面的人都往城里涌,连租院子都租不到了。 再次相见,杜氏和元老太都觉得尴尬。 元老太咳了一声,道:“你把宛桃教养得不错。” 杜氏微微一笑:“民妇没有怎么教导她,都是她自己成长到今天的模样。” 元老太莫名觉得心里很舒服:“到底是元家的孩子,骨子里就有尊贵的气质。” 她们都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坐到一起,互相试探之时,竟然还聊得挺愉快。 杜氏答应了宛桃去找阿寻,但是还加了个条件,让圆月也跟着她一起去。 宛桃就不明白了,圆月功夫还没她好,非让她带着圆月不知道作甚,只是杜氏好不容易答应,她也只能应承下来。 圆月欢欣鼓舞。 她老早就跟宛桃建议,带着她一起去,但宛桃义正言辞:“我去的地方都是士兵,逃跑的时候带着你不方便。” 这下杜氏发话,宛桃只能带着她一起了。 除了杜氏,墨影也不太赞成宛桃过去,主要是,孟寻给他下了命令,不能向林家人透漏他的行踪,结果宛桃都没怎么诈他,他就自己主动将这事都说了。 但是宛桃连杜氏都能搞定,更别提墨影了。 墨影拿着宛桃的包裹,还试图给她讲道理:“小姐,属下觉得,还是元家里面安全,这里离长安近,一时半会,战火也打不到这里,少爷那里可危险了。” 宛桃斜他一眼:“别说废话了,赶紧走吧。” 圆月好奇地问:“这有多远啊?” 墨影很实诚道:“我一个人,要三天三夜,带着你们,估计要一个月。” 圆月张大了嘴巴:“那么远,那该是什么地方啊。” 章节目录 第368章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宛桃喜道:“谢谢太奶奶,竹溪小筑那么多房间已经够住了。” 当时代氏为了做足面子,竹溪小筑这个地方选的还是很不错的,环境清幽又安静,还有小厨房,后面可以自己种些菜。 杜氏本来不情愿再迈入元家一步。 只是世道如此,林家院子暂时不能住了,孙氏他们又都到了通州城里面的小院子里,外面的人都往城里涌,连租院子都租不到了。 再次相见,杜氏和元老太都觉得尴尬。 元老太咳了一声,道:“你把宛桃教养得不错。” 杜氏微微一笑:“民妇没有怎么教导她,都是她自己成长到今天的模样。” 元老太莫名觉得心里很舒服:“到底是元家的孩子,骨子里就有尊贵的气质。” 她们都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坐到一起,互相试探之时,竟然还聊得挺愉快。 杜氏答应了宛桃去找阿寻,但是还加了个条件,让圆月也跟着她一起去。 宛桃就不明白了,圆月功夫还没她好,非让她带着圆月不知道作甚,只是杜氏好不容易答应,她也只能应承下来。 圆月欢欣鼓舞。 她老早就跟宛桃建议,带着她一起去,但宛桃义正言辞:“我去的地方都是士兵,逃跑的时候带着你不方便。” 这下杜氏发话,宛桃只能带着她一起了。 除了杜氏,墨影也不太赞成宛桃过去,主要是,孟寻给他下了命令,不能向林家人透漏他的行踪,结果宛桃都没怎么诈他,他就自己主动将这事都说了。 但是宛桃连杜氏都能搞定,更别提墨影了。 墨影拿着宛桃的包裹,还试图给她讲道理:“小姐,属下觉得,还是元家里面安全,这里离长安近,一时半会,战火也打不到这里,少爷那里可危险了。” 宛桃斜他一眼:“别说废话了,赶紧走吧。” 圆月好奇地问:“这有多远啊?” 墨影很实诚道:“我一个人,要三天三夜,带着你们,估计要一个月。” 圆月张大了嘴巴:“那么远,那该是什么地方啊。” 墨影很诚恳地跟她道:“确实很远,而且那里生活条件特别不好,我带着小姐一个人就够艰难了,要不然你就留在元府吧。” 圆月气鼓鼓的:“小姐都同意带着我了,你还说什么废话,还不赶紧赶路。” 墨影欲哭无泪。 他说的都是实话啊,怎么没人在意呢,那地方是很苦啊,少爷同将士们同吃同睡,还要时刻提防各种势力的袭击。 越往北边走,流民越多。 之前宛桃只是知道,他们那地方都有流民了,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没有主观的感受,越往南边走,越是饿殍满地,流民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孩子们饿得哇哇大哭, 这样的场景让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 他们早就不坐马车了,即便在官道上,遍布的都是流民,睁大眼睛,渴望着远方能来一辆朝廷的马车,上面坐着带着馒头的贵人,在极度的饥饿面前,王法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还坐着马车走,简直就是充当活靶子。 墨影找来几件破烂的衣服,让宛桃和圆月披上,还指导她们往脸上抹了泥灰,显得又脏又乱,乍看下去,跟那些逃离家园的百姓没有什么两样。 圆月开始还不同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时时刻刻要想着好看,她用纤纤玉指拿着破烂衣服,嫌弃道:“我才不穿这衣服呢,我都不能穿,小姐就更不能穿了,我身上的衣服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墨影皱眉:“你尽管听我的就是,穿你这样的衣服不安全。” 圆月据理力争:“怎么不安全了,我们一路走过来,不是都挺安全的吗?” 宛桃往窗外看了一眼,街上现在已经没有卖东西的小贩了,大街上一片混乱,显得灰蒙蒙的。 她道:“圆月,把衣服穿好,按着墨影说的做。” 圆月忧虑地看了一眼破衣服:“可是,小姐……” 宛桃道:“墨影说的是对的,你别什么都跟他争论,本来这里就不安全,扮成这样混进流民的队伍里,是个不错的法子。” 小姐既然这么说了,圆月只能听,但是她依然很不愉快地瞪了墨影一眼,小声嘀咕:“就你事多。” 墨影困扰地挠了挠头。 几人将带的干粮分装在身上,显得无比臃肿。 圆月简直没眼看自己。 路边,都是绝望的呻吟声,有许多人已经倒下,再也没了气息。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宛桃的心不停地沉下去。 战争是贪婪的君王挑起来的,但受苦的永远都是无辜的百姓。 行至一座破庙旁边,忽然,一阵尖利的哭声引起了宛桃的注意。 光秃秃的树底下,一个妇人躺在地上,旁边的小孩,大概不到五岁的样子,正趴在她身上撕心裂肺地痛哭。 这一路上,宛桃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惨景,但看到这孩子,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墨影淡淡地扫了一眼,道:“小姐,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比这更惨烈的场景,他也看过,每个人都是牺牲品,他能做的实在太少。 宛桃抿了抿嘴:“不差这一会儿。” 她走到那妇人和孩子面前,探了探那妇人的鼻息,还有气。 她让圆月把水拿过来,将馒头泡碎,灌了那妇人几口。 那妇人在咳嗽中清醒了过来。 孩子一看她醒了,哭着扑了上去:“娘!” 只是醒过来,她还是很虚弱。 但她知道是眼前这个姑娘救了她。 妇人有气无力:“谢谢你,姑娘。” 宛桃拿了半袋干粮给她:“为了你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这个时候,这些干粮就是救命的。 妇人泪如泉涌,挣扎地起来要带着孩子给她磕头:“姑娘,你真是活菩萨……” 宛桃立刻扶住了她:“我不是活菩萨,只是碰巧遇到了你们,现在天下不太平,你们务必小心谨慎,干粮莫被其它人看到了。” 墨影道:“你们要想活命,往凤州那边去吧。” 妇人迟疑道:“那边不是有贼寇吗?” 墨影道:“那里会是比长安还安全的地方。” 孩子看着宛桃,怯生生道:“姐姐,你今天救了我跟我娘,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报答你。” 孩子生得虎头虎脑,虽然面黄肌瘦,但是一双大眼睛还是透着灵动可爱。 宛桃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谢,你好好照顾你娘,我们要走了。” 孩子忙道:“那姐姐你记住,我叫虎子。” 宛桃朝他笑笑。 一路上走得并不容易,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清晨,宛桃站在了凤州的盘云山下。 看着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的盘云山,宛桃轻叹一声。 这附近都是为安置流民搭建起来的棚子,士兵守在一边,衣衫褴褛的流民精神面貌却完全不同,有秩序地排队领粥。 墨影带着她们走到盘云山的入口,向守在山脚的士兵看到墨影,眼前一亮:“墨影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墨影一脸苦笑:“我回来跟将军报告一点事。” 士兵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姑娘。 虽然风尘仆仆,脸上都是泥灰,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领头的那个姑娘样貌不俗。 他挠了挠头:“将军一直清心寡欲,你这一下怎么就给他带回来两个姑娘。” 墨影抬手敲了他一下脑袋:“大毛,胡说八道什么呢?想吃军棍了是不是?” 大毛赶紧道:“墨影大哥,你快上去吧。” 最近孟寻忙得心力交瘁,流民大量涌了进来,他得策划孟家军进行接收安置,凤州大部分地方已经被孟家军占领,安置流民的地方不少。 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青壮年,也是其中最容易闹事的群体,孟家军急需壮大,这是一个理想的士兵来源。 这段时间凤州这里比较平静,孟寻实在太累,就多睡了一个时辰。 一觉醒来,阳光透过屋顶的间隙透了进来,孟寻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玄影,帮我打盆热水过来。” 一个温热的毛巾递了过来。 孟寻结果毛巾,心里还奇怪着呢,这玄影伺候人五大三粗的,他让玄影去打热水,玄影就准老老实实地打盆热水过来,没想到今天还知道主动帮他拧干毛巾了。 真是个不小的进步。 他用毛巾使劲擦了擦脸,埋在温热的毛巾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准备下床。 结果毛巾一拿开,他便看见了宛桃。 她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头发高高竖起,英姿飒爽,皮肤如凝脂一般白皙。 孟寻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 算起来,他已经有一年没见到宛桃了。 这些时日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也曾想不顾一切地跑回去跟她在一起,但是孟寻身上担负着使命,这么多人跟着他,一旦开始,他就不能回头。 况且,鲜卑来势汹汹,靠着梁国的军队抵抗不了多久,迟早会进犯到云州,他不想她在战乱中受苦。 没想到,太过想念她,这都出现幻觉了。 孟寻的眼睛都不敢眨,这幻觉太奇妙,太清晰了,他生怕眨一眨眼睛,宛桃就会消失。 直到,宛桃微笑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啪一声给了他一巴掌。 孟寻这才如梦初醒,这幻觉也太真实了吧,打他他还能觉得疼呢。 宛桃叉着腰:“你看什么看!见到我就没想解释一下?” 孟寻捂着脸:“你真的来了?” 宛桃皱着眉:“什么叫我真的来了,我就站在这里,站在你面前,看你怎么解释你的所作所为!” 孟寻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朝她走来,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宛桃身上带着股清香的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心安。 见他这样,宛桃也舍不得再责备他了,喃喃道:“你这个混蛋,你知道我和我爹娘多担心你吗?” 孟寻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两人腻歪了半响,孟寻才想起来一个严重的问题:“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伯父和伯母呢?宛晨呢?” 宛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孟寻说了一遍。 一路那么艰险,即便有墨影带着路,她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走那么远到他身边,也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她明显瘦了许多。 孟寻又心疼又愧疚:“你也应该在元府等我回去的,这里多危险啊。” 宛桃抱住了他:“我想陪着你做完这些事情。” 孟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能好好地将她抱在怀里,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自从宛桃到了盘云山,盘云山众人就见识到了将军夫人的威力。 无论何时,只要看到宛桃,孟寻都一秒破功,立刻变得无比狗腿,就像是求摸摸的小动物,围着宛桃卖萌。 每当这时,墨影和玄影都默契地把脑袋移开,完全没眼看啊。 这些士兵啊,将士啊,都是一些粗人。 煮菜做饭啥的都随便往一块一倒,只要煮熟了便完事。 又难吃,还容易拉肚子。 之前从流民那里招来不少大婶,专门负责给将士们做饭。 可是毕竟量太大,做出来的饭菜也就是有油有盐,能吃而已,要说好吃就实在谈不上了。 章节目录 第369章 孩子看着宛桃,怯生生道:“姐姐,你今天救了我跟我娘,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报答你。” 孩子生得虎头虎脑,虽然面黄肌瘦,但是一双大眼睛还是透着灵动可爱。 宛桃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谢,你好好照顾你娘,我们要走了。” 孩子忙道:“那姐姐你记住,我叫虎子。” 宛桃朝他笑笑。 一路上走得并不容易,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清晨,宛桃站在了凤州的盘云山下。 看着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的盘云山,宛桃轻叹一声。 这附近都是为安置流民搭建起来的棚子,士兵守在一边,衣衫褴褛的流民精神面貌却完全不同,有秩序地排队领粥。 墨影带着她们走到盘云山的入口,向守在山脚的士兵看到墨影,眼前一亮:“墨影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墨影一脸苦笑:“我回来跟将军报告一点事。” 士兵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姑娘。 虽然风尘仆仆,脸上都是泥灰,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领头的那个姑娘样貌不俗。 他挠了挠头:“将军一直清心寡欲,你这一下怎么就给他带回来两个姑娘。” 墨影抬手敲了他一下脑袋:“大毛,胡说八道什么呢?想吃军棍了是不是?” 大毛赶紧道:“墨影大哥,你快上去吧。” 最近孟寻忙得心力交瘁,流民大量涌了进来,他得策划孟家军进行接收安置,凤州大部分地方已经被孟家军占领,安置流民的地方不少。 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青壮年,也是其中最容易闹事的群体,孟家军急需壮大,这是一个理想的士兵来源。 这段时间凤州这里比较平静,孟寻实在太累,就多睡了一个时辰。 一觉醒来,阳光透过屋顶的间隙透了进来,孟寻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玄影,帮我打盆热水过来。” 一个温热的毛巾递了过来。 孟寻结果毛巾,心里还奇怪着呢,这玄影伺候人五大三粗的,他让玄影去打热水,玄影就准老老实实地打盆热水过来,没想到今天还知道主动帮他拧干毛巾了。 真是个不小的进步。 他用毛巾使劲擦了擦脸,埋在温热的毛巾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准备下床。 结果毛巾一拿开,他便看见了宛桃。 她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头发高高竖起,英姿飒爽,皮肤如凝脂一般白皙。 孟寻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 算起来,他已经有一年没见到宛桃了。 这些时日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也曾想不顾一切地跑回去跟她在一起,但是孟寻身上担负着使命,这么多人跟着他,一旦开始,他就不能回头。 况且,鲜卑来势汹汹,靠着梁国的军队抵抗不了多久,迟早会进犯到云州,他不想她在战乱中受苦。 没想到,太过想念她,这都出现幻觉了。 孟寻的眼睛都不敢眨,这幻觉太奇妙,太清晰了,他生怕眨一眨眼睛,宛桃就会消失。 直到,宛桃微笑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啪一声给了他一巴掌。 孟寻这才如梦初醒,这幻觉也太真实了吧,打他他还能觉得疼呢。 宛桃叉着腰:“你看什么看!见到我就没想解释一下?” 孟寻捂着脸:“你真的来了?” 宛桃皱着眉:“什么叫我真的来了,我就站在这里,站在你面前,看你怎么解释你的所作所为!” 孟寻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朝她走来,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宛桃身上带着股清香的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心安。 见他这样,宛桃也舍不得再责备他了,喃喃道:“你这个混蛋,你知道我和我爹娘多担心你吗?” 孟寻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两人腻歪了半响,孟寻才想起来一个严重的问题:“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伯父和伯母呢?宛晨呢?” 宛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孟寻说了一遍。 一路那么艰险,即便有墨影带着路,她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走那么远到他身边,也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她明显瘦了许多。 孟寻又心疼又愧疚:“你也应该在元府等我回去的,这里多危险啊。” 宛桃抱住了他:“我想陪着你做完这些事情。” 孟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能好好地将她抱在怀里,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自从宛桃到了盘云山,盘云山众人就见识到了将军夫人的威力。 无论何时,只要看到宛桃,孟寻都一秒破功,立刻变得无比狗腿,就像是求摸摸的小动物,围着宛桃卖萌。 每当这时,墨影和玄影都默契地把脑袋移开,完全没眼看啊。 这些士兵啊,将士啊,都是一些粗人。 煮菜做饭啥的都随便往一块一倒,只要煮熟了便完事。 又难吃,还容易拉肚子。 之前从流民那里招来不少大婶,专门负责给将士们做饭。 可是毕竟量太大,做出来的饭菜也就是有油有盐,能吃而已,要说好吃就实在谈不上了。 阿寻开始来的时候没少拉肚子,整个人瘦了十几斤,过了几个月之后才慢慢好点。 宛桃想了想,准备找些食材,撸起袖子跟圆月一起做饭。 圆月不让宛桃插手:“小姐,这种活儿你哪里会做?你放在那里我来做就行了。” 圆月是个机灵的姑娘,能突破重围成为宛桃的大丫鬟,这些基本的手艺都还是不错的。 宛桃一边择菜一边道:“没事,我跟你一块,反正这里也没事可做。” 盘云山上到处都是驻扎的茅草屋之类的,这里地势复杂,杂草丛生,其实很不适合训练,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只有这里最安全,他们要养精蓄锐。 宛桃尽量不到处走,一来她怕扰乱士兵的训练,二来即便在这里,阿寻觉得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便让玄墨守着宛桃,玄墨尽职尽责,时刻看着宛桃和圆月,不让她们远离阿寻的营帐。 玄墨还是个毛头小子,刚刚十岁出头的样子,性子很活泼,宛桃无聊的时候就逗他玩。 玄墨好奇地凑过来:“你们要做什么饭啊?” 宛桃笑道:“昨天大毛捉了一只野鸡,我们准备做地锅鸡。” 玄墨惊讶:“在这地方要找只野鸡可不容易啊。” 孟家军到盘云山上已经有不少时日,有野鸡也几乎早都被吃光了。 他无比崇拜:“还是墨影大哥厉害!” 除了将军,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墨影大哥了,功夫高强,来去无踪,他也想自己有朝一日像墨影大哥那么厉害。 圆月嗤之以鼻:“他有什么厉害的,成天就知道跟我吵嘴,我可是个姑娘家,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让着我。” 圆月跟墨影就像死对头似的,只要见面,就免不了一场战斗。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圆月挑事,墨影多是一脸无奈。 宛桃一边往炉子底下添柴,一边道:“他怎么不知道让着你了,我看平时啊,都是你无理取闹得多。” 圆月不乐意了:“小姐,他是男子,你要站在我这边。” 玄墨摇头晃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圆月瞪大眼睛,叉着腰:“你这小兔崽子,谁教你的?” 玄墨想起墨影来的那天晚上,跟他在外面守夜的时候,就这么告诫他。 正想说的时候,看圆月一脸怒气冲冲,他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决定不说了。 圆月姐姐本来就跟墨影大哥不对付,要是说是墨影说的,圆月少不得又得跟他干一仗。 玄墨有些心虚道:“我不知道听谁说的,就记下来了。” 圆月从鼻子里出气:“都是那些男子,说理说不过,做事又做不对,才说这些话出来诋毁女子,说这种话的,又算什么男子汉。” 眼看着圆月要开始给玄墨进行思想教育,宛桃看了一眼那只被五花大绑的山鸡,提醒道:“你再不来帮忙做饭,午饭可就吃不到鸡了。” 圆月这才跟玄墨道:“我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我现在先去做饭了,等会吃饭的时候你背给我听,要是不过关,不许吃我做的菜。” 玄墨欲哭无泪,他怎么就多嘴说了那么一句,真是太亏了。 圆月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他哪里记得住。 两个人配合得很顺利,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地锅鸡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连圆月自己都直咽口水,她许久没掌勺做菜了,厨艺居然进步这么多?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地锅鸡的特点就是煮一大锅香气腾腾的鸡,旁边贴上扯成长条的面饼,面饼浸润了汤汁的香味,新鲜出锅的鸡闪着油亮的光泽。 连锅端上桌子,孟寻被这一锅惊艳到了。 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吃法。 圆月也没见过,这仿佛是小姐突发奇想出来的,边做边指导,本来她还忐忑着,宛桃毕竟没怎么下过厨,而且这地方缺油少盐的,圆月一直担心这样做出来会不好吃。 结果味道这么好,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小姐就是个天才啊,做什么都行。 阿寻觉得自己自从离开林家,就没再吃这么饱过,饱受了这么多天折磨的肠胃,终于享受了一次盛宴。 宛桃笑话他:“谁让你那么蠢吃的,你瞧着你今晚上吃了多少,别躺着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孟寻笑着凑过来:“那就走吧。” 夜里,盘云山上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 不时有守夜的士兵走来走去,各个都精神抖擞。 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天,宛桃感觉,孟家军,带着一种独特的气势,仿佛一把利刃,势如破竹,势不可挡,但是平日里,军营里所有人都很亲近,就仿佛一家兄弟,在这样的夜里,完全没有军营里特有的冰冷的感觉。 孟寻叹道:“这些人,都是爷爷一手带出来的,爷爷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砥砺至今。” 他们穿过层层的林子,一直走到一处较为空阔的地方,在这里,抬头可见天空上闪烁的星光,低头可见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风温柔地吹过他们的头发,孟寻怕宛桃冷,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希望有一天,这片大地上处处都是温暖的灯火,不会有人再受到战争的迫害。” 这样黑灯瞎火的环境,宛桃被护在他怀里,觉得很心安,她轻声道:“一定会的。” 孟爷爷希望孟寻能忘掉一切,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可是那些伤痛注定是不能忘的。 况且,还有孟家军这么多兄弟,还有梁国大地千千万万的百姓。 不管阿寻要做什么,她都会一直支持他。 温玉软香在怀,孟寻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他低下头,寻到宛桃的唇,轻轻地吻了下去,宛桃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孟寻却收紧胳膊,抱得更紧,那个轻轻的吻也更加激烈了起来。 宛桃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以前,他最多只亲亲额头,拉拉小手,这还是第一次他那么剧烈地吻她。 宛桃又羞又怕,直往后躲。 孟寻的声音有些沙哑:“别怕。” 他捧起宛桃的脸,轻轻地撬开她的贝齿。 宛桃顿时觉得大脑轰一声,脸瞬间变红。 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宛桃记不大清了,孟寻舔舔嘴角,将她拥在怀里,轻声笑道:“喜欢吗?” 宛桃气恼地锤了他一下。 还来问她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嘛。 孟寻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一大早,宛桃就被外面蹬蹬蹬的跑步声吵醒了。 接着,便听到隔壁营帐里面传来隐隐的声音:“……攻破……往盘云山而来。” 宛桃顿时清醒了大半,赶忙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孟寻已经一身战甲,正往外走,看到这样的场景,宛桃心里一紧:“阿寻……” 孟寻见她出来了,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你怎么醒了?” 宛桃忙问:“怎么了?” 孟寻道:“凤州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一支比较强大的势力,现在往这边打过来了。” 宛桃担忧地看着他,心头有些酸涩。 孟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 宛桃一上午都魂不守舍,不时地就起身往外面看。 玄墨安稳她:“小姐,将军可厉害了,从来没打过败仗,那张癞头带的那群山贼,绝对打不过孟家军,此次打赢了,那整个凤州就都占领下来了。” 宛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会没事的。” 章节目录 第370章 宛桃抱住了他:“我想陪着你做完这些事情。” 孟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能好好地将她抱在怀里,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自从宛桃到了盘云山,盘云山众人就见识到了将军夫人的威力。 无论何时,只要看到宛桃,孟寻都一秒破功,立刻变得无比狗腿,就像是求摸摸的小动物,围着宛桃卖萌。 每当这时,墨影和玄影都默契地把脑袋移开,完全没眼看啊。 这些士兵啊,将士啊,都是一些粗人。 煮菜做饭啥的都随便往一块一倒,只要煮熟了便完事。 又难吃,还容易拉肚子。 之前从流民那里招来不少大婶,专门负责给将士们做饭。 可是毕竟量太大,做出来的饭菜也就是有油有盐,能吃而已,要说好吃就实在谈不上了。 阿寻开始来的时候没少拉肚子,整个人瘦了十几斤,过了几个月之后才慢慢好点。 宛桃想了想,准备找些食材,撸起袖子跟圆月一起做饭。 圆月不让宛桃插手:“小姐,这种活儿你哪里会做?你放在那里我来做就行了。” 圆月是个机灵的姑娘,能突破重围成为宛桃的大丫鬟,这些基本的手艺都还是不错的。 宛桃一边择菜一边道:“没事,我跟你一块,反正这里也没事可做。” 盘云山上到处都是驻扎的茅草屋之类的,这里地势复杂,杂草丛生,其实很不适合训练,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只有这里最安全,他们要养精蓄锐。 宛桃尽量不到处走,一来她怕扰乱士兵的训练,二来即便在这里,阿寻觉得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便让玄墨守着宛桃,玄墨尽职尽责,时刻看着宛桃和圆月,不让她们远离阿寻的营帐。 玄墨还是个毛头小子,刚刚十岁出头的样子,性子很活泼,宛桃无聊的时候就逗他玩。 玄墨好奇地凑过来:“你们要做什么饭啊?” 宛桃笑道:“昨天大毛捉了一只野鸡,我们准备做地锅鸡。” 玄墨惊讶:“在这地方要找只野鸡可不容易啊。” 孟家军到盘云山上已经有不少时日,有野鸡也几乎早都被吃光了。 他无比崇拜:“还是墨影大哥厉害!” 除了将军,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墨影大哥了,功夫高强,来去无踪,他也想自己有朝一日像墨影大哥那么厉害。 圆月嗤之以鼻:“他有什么厉害的,成天就知道跟我吵嘴,我可是个姑娘家,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让着我。” 圆月跟墨影就像死对头似的,只要见面,就免不了一场战斗。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圆月挑事,墨影多是一脸无奈。 宛桃一边往炉子底下添柴,一边道:“他怎么不知道让着你了,我看平时啊,都是你无理取闹得多。” 圆月不乐意了:“小姐,他是男子,你要站在我这边。” 玄墨摇头晃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圆月瞪大眼睛,叉着腰:“你这小兔崽子,谁教你的?” 玄墨想起墨影来的那天晚上,跟他在外面守夜的时候,就这么告诫他。 正想说的时候,看圆月一脸怒气冲冲,他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决定不说了。 圆月姐姐本来就跟墨影大哥不对付,要是说是墨影说的,圆月少不得又得跟他干一仗。 玄墨有些心虚道:“我不知道听谁说的,就记下来了。” 圆月从鼻子里出气:“都是那些男子,说理说不过,做事又做不对,才说这些话出来诋毁女子,说这种话的,又算什么男子汉。” 眼看着圆月要开始给玄墨进行思想教育,宛桃看了一眼那只被五花大绑的山鸡,提醒道:“你再不来帮忙做饭,午饭可就吃不到鸡了。” 圆月这才跟玄墨道:“我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我现在先去做饭了,等会吃饭的时候你背给我听,要是不过关,不许吃我做的菜。” 玄墨欲哭无泪,他怎么就多嘴说了那么一句,真是太亏了。 圆月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他哪里记得住。 两个人配合得很顺利,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地锅鸡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连圆月自己都直咽口水,她许久没掌勺做菜了,厨艺居然进步这么多?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地锅鸡的特点就是煮一大锅香气腾腾的鸡,旁边贴上扯成长条的面饼,面饼浸润了汤汁的香味,新鲜出锅的鸡闪着油亮的光泽。 连锅端上桌子,孟寻被这一锅惊艳到了。 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吃法。 圆月也没见过,这仿佛是小姐突发奇想出来的,边做边指导,本来她还忐忑着,宛桃毕竟没怎么下过厨,而且这地方缺油少盐的,圆月一直担心这样做出来会不好吃。 结果味道这么好,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小姐就是个天才啊,做什么都行。 阿寻觉得自己自从离开林家,就没再吃这么饱过,饱受了这么多天折磨的肠胃,终于享受了一次盛宴。 宛桃笑话他:“谁让你那么蠢吃的,你瞧着你今晚上吃了多少,别躺着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孟寻笑着凑过来:“那就走吧。” 夜里,盘云山上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 不时有守夜的士兵走来走去,各个都精神抖擞。 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天,宛桃感觉,孟家军,带着一种独特的气势,仿佛一把利刃,势如破竹,势不可挡,但是平日里,军营里所有人都很亲近,就仿佛一家兄弟,在这样的夜里,完全没有军营里特有的冰冷的感觉。 孟寻叹道:“这些人,都是爷爷一手带出来的,爷爷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砥砺至今。” 他们穿过层层的林子,一直走到一处较为空阔的地方,在这里,抬头可见天空上闪烁的星光,低头可见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风温柔地吹过他们的头发,孟寻怕宛桃冷,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希望有一天,这片大地上处处都是温暖的灯火,不会有人再受到战争的迫害。” 这样黑灯瞎火的环境,宛桃被护在他怀里,觉得很心安,她轻声道:“一定会的。” 孟爷爷希望孟寻能忘掉一切,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可是那些伤痛注定是不能忘的。 况且,还有孟家军这么多兄弟,还有梁国大地千千万万的百姓。 不管阿寻要做什么,她都会一直支持他。 温玉软香在怀,孟寻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他低下头,寻到宛桃的唇,轻轻地吻了下去,宛桃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孟寻却收紧胳膊,抱得更紧,那个轻轻的吻也更加激烈了起来。 宛桃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以前,他最多只亲亲额头,拉拉小手,这还是第一次他那么剧烈地吻她。 宛桃又羞又怕,直往后躲。 孟寻的声音有些沙哑:“别怕。” 他捧起宛桃的脸,轻轻地撬开她的贝齿。 宛桃顿时觉得大脑轰一声,脸瞬间变红。 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宛桃记不大清了,孟寻舔舔嘴角,将她拥在怀里,轻声笑道:“喜欢吗?” 宛桃气恼地锤了他一下。 还来问她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嘛。 孟寻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一大早,宛桃就被外面蹬蹬蹬的跑步声吵醒了。 接着,便听到隔壁营帐里面传来隐隐的声音:“……攻破……往盘云山而来。” 宛桃顿时清醒了大半,赶忙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孟寻已经一身战甲,正往外走,看到这样的场景,宛桃心里一紧:“阿寻……” 孟寻见她出来了,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你怎么醒了?” 宛桃忙问:“怎么了?” 孟寻道:“凤州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一支比较强大的势力,现在往这边打过来了。” 宛桃担忧地看着他,心头有些酸涩。 孟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 宛桃一上午都魂不守舍,不时地就起身往外面看。 玄墨安稳她:“小姐,将军可厉害了,从来没打过败仗,那张癞头带的那群山贼,绝对打不过孟家军,此次若是打赢了,那整个凤州就都占领下来了,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再躲在山上。” 宛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会没事的。” 只是,孟寻要做的事情,需要很长时间,很大的精力。 现在,他身边只有之前在孟爷爷手底下的一些老将,他还需要很多人辅佐。 宛桃想了想,看到了手边的兵书。 孟寻带着孟家军浩浩荡荡地站在山脚下的时候,躁动的流民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些民众都知道孟家军的神话,孟府出了事之后,他们也曾经跟着一起骂,直到敌人的铁蹄踏碎了他们的家园,他们才想到这个问题,事情真的是那样吗? 鲜卑大肆入侵,梁国的军队一退再退。 梁国如此之大,却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处。 只有到了孟家军旁边,他们才仿佛又从被追来赶去的牲畜变成了人,张癞头那群山贼臭名昭着,趁着大乱,他又找着机会好生扩充了一下山贼数量,所到之处,就像蝗虫飞过,寸草不生。 听说张癞头来了,流民们都惊慌失措地往山底下挤。 看到孟寻,他们仿佛看到了救世主,纷纷高呼:“孟将军来了!” 大毛声音大,他站在前面大声吼:“大家不要慌张,只管好生待在这里,有我们孟家军在,就不会让那群山贼伤害你们!” 这样的话让大家热血沸腾。 立刻就有刚到不久的流民大声喊:“不能光让孟家军出力,咱兄弟们也有的是力气,去跟山贼们干!” 一呼百应。 孟家军浩浩荡荡地走在前面,后面是自发跟上的青壮年流民。 张癞头骑着马,嘴里叼着草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孟寻。 孟寻长相英俊,还有几分书生意气,在张癞头看来,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哪里会懂得行兵打仗? 他带领孟家军占领那么多地方,大概只是走运罢了。 这倒是便宜了他。 张癞头把嘴里的草棒子一吐,嗤笑道:“小子,你若是乖乖投降,不让老子费劲,老子兴许就给你一个前锋当当,你爷爷带着孟家军都干不出事来,你能做出什么来?” 孟寻手下用力,握紧了剑柄。 张癞头见孟寻不答话,跟后面几个人哄笑起来:“果然是个毛头小子,如此不识抬举,当初他爷爷要是识抬举,也不会被那昏庸皇帝斩首示众了。” 这句话触到了孟寻的逆鳞。 他神色一凛,一柄短剑朝张癞头飞了过去,划破长空,发出尖利的响声。 尽管张癞头躲得及时,那短剑还是他的脖子飞了过去,稍微躲慢一点,他就没命了,他心有余悸地伸手一摸,一手都是血。 见了血的张癞头,眸子顿时变得血红,他冷笑一声:“比你爷爷狠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上!” 张癞头带的兵谈不上什么策略,招式,就是一群五大三粗的人乱砍乱打,即便他方人数比孟家军的人数要多,却很快就落了下风。 张癞头这才真正意识到,孟家军不可侵犯,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张癞头横行乡里那么多年,虽然已经察觉到不妙,又岂能轻易认输? 他挥舞着大刀朝孟寻冲了过去。 孟寻砍翻一个人,便觉一股杀气直冲他而来,他猛然回头迎上,险险躲过,同张癞头短兵相接,张癞头是个粗人,一身力气大得吓人,迎上他那一刀,孟寻只觉得刀柄都震得他的手生疼。 张癞头呸了一声:“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孟寻冷笑:“这就觉得我有两下子了?才刚刚开始呢。” 孟寻本身就是个练武的奇才,这么多年,孟天泽不让他去校场,但也不会干涉他的喜好,孟寻自己去找名师拜师,长安有名的南陵先生曾收他为徒,三年的时间,他便学了南陵先生的一身本领。 五年之后,他便可以同南陵先生打个平手。 张癞头想在他面前张狂,火候还差得远了。 张癞头恼羞,举起大刀就朝他砍去,可是不知道为何,平时用得顺手的大刀,到了这个时候却忽然不灵活了,孟寻骑着马,却比在平地上还要灵活。 张癞头心里觉得不妙,脑门上渗出了汗珠来。 宛桃翻了那本书一上午,里面说的东西她确实也能看得明白,只是这东西想灵活运用起来,还差得远呢。 她托着腮帮子犯愁。 忽然,门外慢悠悠地走进来一个人。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章节目录 第371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372章 帝303章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还有炒鸡腿片,红烧肉,小青菜,不管是什么,尝到它的味道,都让人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本来,山竹瞧着这卖相不咋地的一桌子菜还没有什么食欲,但勉强吃了一个鸡腿之后,他忽然眼睛一亮。 难道他以前对食物的认知就什么问题吗,这一桌看起来不咋地的菜,为什么这么好吃。 最后大家都吃得肚儿滚圆。 张杜一边喝着茶消食一边跟孟寻道:“凤州在中间,易守难攻,鲜卑可能会绕道从别的地方攻入长安,将军你有什么想法吗?” 孟寻道:“现在孟家军依然需要休养生息,凤州全力收留流民,从中鼓励青壮年入孟家军,专门派人训练。” 张杜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这么多流民,如何安置,倒也是个大问题。” 孟寻微微一笑:“听说隔壁陆州刺史反了,估计他那里有不少粮草吧,那就暂且借来一用。” 张杜有些忧心:“陆州刺史早有不臣之心,他的准备定然很充分,贸然去打,可能胜算不大。” 孟寻道:“陆州刺史,我见过几面,他确实是个能人,只是他儿子,只会吃喝玩乐。先从他儿子下手吧,可能有所收获。” 张杜一愣,随即笑道:“孟将军做事不拘小节,在下佩服。” 本来孟寻还担心他会不赞成,毕竟张杜的固执他可是见识过了,没想到他那么容易就接受,还有些欣赏这个主意的意思。 近日,凤州流传出一个消息,凤州来了个绝世美女,即便在这样的世道,也有很多人不惜一掷千金来看她的容貌。 宛桃坐在窗前,回头看孟寻:“瞧,我出的这个主意不错吧。” 孟寻笑道:“你整天就一堆的鬼点子。” 宛桃建议:“那我来扮这个绝世美女,你看如何?” 孟寻的脸冷下来:“这个鬼点子就不怎么样了。” 这个地方是凤城最大的青楼,寒香楼,几天之前,这里还门可罗雀,现在里里外外却挤的都是人。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叫嚣着要看美人的人们,跟平常流连青楼的人大不相同,他们眼神锐利,神态肃穆,好像在执行什么任务。 宛桃往楼下看了一眼,回头跟孟寻道:“你让他们装得像一些啊,这样就算那个刺史的儿子过来了,估计也不敢进来吧。” 孟寻也观察了他们一下,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特别是大毛,一边叫一边吃瓜子,好像那瓜子对他的吸引力要更大一些。 孟寻就建议:“你们表情别那么死板,这可是要见绝世美人,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期待啊。” 大毛笑嘻嘻道:“将军,这也没有绝世美女让我们看啊,等会你打算自己扮吗?” 孟寻瞪了他一眼。 这话激起了大家的兴趣,孟寻生得俊秀,即便在山里摸打滚爬的,也没有折损半分他身上矜贵的气质,孟将军这样的容貌,即便是穿上女子的装束,也必然赏心悦目。 底下就有人起哄:“孟将军穿一件留仙裙给我们看吧!” 这个大青楼别的不敢说,衣服是真多。 有许多匆忙间留下没有带走的衣服,繁复精美,好像都是专门给花魁穿的。 宛桃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还真想试试。 她听了底下人的起哄,就笑眯眯道:“这些人真过分,你堂堂男子,怎么能穿女装呢对吧,就让我来试试吧。” 孟寻冷着脸把她手上一件浅蓝色的留仙裙拿过来,扭捏地走到换衣的耳方去了。 宛桃目瞪口呆:“你不是真的要穿吧。” 这衣服显得暴露,但穿起来很繁复,孟寻折腾了一脑袋的汗,才冷着脸走出来。 宛桃正在喝茶,一见他的造型,忍不住喷了一口出来。 孟寻肤白细嫩,衬着这件裙子,确实好看得很,只不过他脸色那么臭,效果很是喜感。 旁边的玄墨,憋笑憋的脸都要抽筋了。 宛桃顺了一下胸口,跑到他旁边转了几圈,摸着下巴评价道:“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还需要装扮一下。” 孟寻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嘟囔道:“哪里需要装扮了,我的皮肤不是很好吗?” 宛桃瞅了一眼果盘,从里面拿出来两个橙子,朝他眨一眨眼睛:“你就瞧我的吧。” 忙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大功告成,宛桃满意地拍了拍手:“我真是个天才。快出来让玄墨他们看看。” 一个穿着浅蓝色留仙裙的“美人”走了出来。 孟寻的头发被放下来,挽成一个简单的髻,脸上涂了些脂粉,他的皮肤已经够白皙,只在脸颊处涂了一些腮红,嘴唇上涂了口脂。 他托了托自己胸前那两团,忍不住道:“这太不合适了吧。” 宛桃一本正经:“我跟你说,你这样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你就尽管放心吧。” 玄墨已经觉得他再憋下去,就要岔气了。 孟寻怀疑地在屋里走了几步,*****晃来晃去。 宛桃实在忍不住了,她的脸颊自己憋酸了。 孟寻黑着脸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家伙,正想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忽然楼梯上有人蹬蹬蹬地跑了起来,然后就一把将门打开:“来了!” 大毛看着眼前非常突兀出现的美人,愣了一下,舌头都打结了:“将,将军?” 孟寻踢了他一脚:“快点下去!” 陆小风,陆州刺史陆岭之子,生平最大爱好有三,美食,美酒,美人。 所以这消息放出去不久,几乎毫无悬念的,第三天,派去勘察的小兵就打探到了陆小风往这里赶的消息。 估摸着时间,估计就是明后天的事情。 没想到,这厮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早点,孟寻从窗子往下看,楼底下站着一位穿着考究的公子,身边带着一个背着大包袱的仆人,看起来不会武功。 他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陆小风手搭凉棚遮眼,用玉扇指一指寒香楼的招牌:“豆子,就是这家了吧。” 被唤作豆子的小厮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苦着脸:“少爷,您知道小的又不识字,小的也就是一路问人问过来的,那三个字可是寒香楼?” 陆小风嗤之以鼻:“本少爷之前不是送你去私塾了吗?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那么简单的几个字,你到现在都不会。” 豆子苦着脸道:“少爷,那字可难了,小的可真是用心学了,但就是学不会,您整天被老爷逼着读书,你应该能理解小的的痛苦吧。” 陆小风用玉扇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行了,我不跟你贫嘴,我为了来见香香姑娘可是不容易,今晚上我得跟香香姑娘好好喝上一杯。” 豆子连忙道:“少爷,我们这可是背着老爷出来的,你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要不然您倒是无所谓,小的可能会被老爷打死的。” 陆小风道:“哪里那么多废话,有本少爷保着,你怕什么,你可别扫我的兴。” 说着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进门就开始感叹:“果然是香香姑娘的魅力大,这战火都快烧到凤州了,这里居然还是这么多人。” 章节目录 第373章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还有炒鸡腿片,红烧肉,小青菜,不管是什么,尝到它的味道,都让人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本来,山竹瞧着这卖相不咋地的一桌子菜还没有什么食欲,但勉强吃了一个鸡腿之后,他忽然眼睛一亮。 难道他以前对食物的认知就什么问题吗,这一桌看起来不咋地的菜,为什么这么好吃。 最后大家都吃得肚儿滚圆。 张杜一边喝着茶消食一边跟孟寻道:“凤州在中间,易守难攻,鲜卑可能会绕道从别的地方攻入长安,将军你有什么想法吗?” 孟寻道:“现在孟家军依然需要休养生息,凤州全力收留流民,从中鼓励青壮年入孟家军,专门派人训练。” 张杜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这么多流民,如何安置,倒也是个大问题。” 孟寻微微一笑:“听说隔壁陆州刺史反了,估计他那里有不少粮草吧,那就暂且借来一用。” 张杜有些忧心:“陆州刺史早有不臣之心,他的准备定然很充分,贸然去打,可能胜算不大。” 孟寻道:“陆州刺史,我见过几面,他确实是个能人,只是他儿子,只会吃喝玩乐。先从他儿子下手吧,可能有所收获。” 张杜一愣,随即笑道:“孟将军做事不拘小节,在下佩服。” 本来孟寻还担心他会不赞成,毕竟张杜的固执他可是见识过了,没想到他那么容易就接受,还有些欣赏这个主意的意思。 近日,凤州流传出一个消息,凤州来了个绝世美女,即便在这样的世道,也有很多人不惜一掷千金来看她的容貌。 宛桃坐在窗前,回头看孟寻:“瞧,我出的这个主意不错吧。” 孟寻笑道:“你整天就一堆的鬼点子。” 宛桃建议:“那我来扮这个绝世美女,你看如何?” 孟寻的脸冷下来:“这个鬼点子就不怎么样了。” 这个地方是凤城最大的青楼,寒香楼,几天之前,这里还门可罗雀,现在里里外外却挤的都是人。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叫嚣着要看美人的人们,跟平常流连青楼的人大不相同,他们眼神锐利,神态肃穆,好像在执行什么任务。 宛桃往楼下看了一眼,回头跟孟寻道:“你让他们装得像一些啊,这样就算那个刺史的儿子过来了,估计也不敢进来吧。” 孟寻也观察了他们一下,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特别是大毛,一边叫一边吃瓜子,好像那瓜子对他的吸引力要更大一些。 孟寻就建议:“你们表情别那么死板,这可是要见绝世美人,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期待啊。” 大毛笑嘻嘻道:“将军,这也没有绝世美女让我们看啊,等会你打算自己扮吗?” 孟寻瞪了他一眼。 这话激起了大家的兴趣,孟寻生得俊秀,即便在山里摸打滚爬的,也没有折损半分他身上矜贵的气质,孟将军这样的容貌,即便是穿上女子的装束,也必然赏心悦目。 底下就有人起哄:“孟将军穿一件留仙裙给我们看吧!” 这个大青楼别的不敢说,衣服是真多。 有许多匆忙间留下没有带走的衣服,繁复精美,好像都是专门给花魁穿的。 宛桃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还真想试试。 她听了底下人的起哄,就笑眯眯道:“这些人真过分,你堂堂男子,怎么能穿女装呢对吧,就让我来试试吧。” 孟寻冷着脸把她手上一件浅蓝色的留仙裙拿过来,扭捏地走到换衣的耳方去了。 宛桃目瞪口呆:“你不是真的要穿吧。” 这衣服显得暴露,但穿起来很繁复,孟寻折腾了一脑袋的汗,才冷着脸走出来。 宛桃正在喝茶,一见他的造型,忍不住喷了一口出来。 孟寻肤白细嫩,衬着这件裙子,确实好看得很,只不过他脸色那么臭,效果很是喜感。 旁边的玄墨,憋笑憋的脸都要抽筋了。 宛桃顺了一下胸口,跑到他旁边转了几圈,摸着下巴评价道:“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还需要装扮一下。” 孟寻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嘟囔道:“哪里需要装扮了,我的皮肤不是很好吗?” 宛桃瞅了一眼果盘,从里面拿出来两个橙子,朝他眨一眨眼睛:“你就瞧我的吧。” 忙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大功告成,宛桃满意地拍了拍手:“我真是个天才。快出来让玄墨他们看看。” 一个穿着浅蓝色留仙裙的“美人”走了出来。 孟寻的头发被放下来,挽成一个简单的髻,脸上涂了些脂粉,他的皮肤已经够白皙,只在脸颊处涂了一些腮红,嘴唇上涂了口脂。 他托了托自己胸前那两团,忍不住道:“这太不合适了吧。” 宛桃一本正经:“我跟你说,你这样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你就尽管放心吧。” 玄墨已经觉得他再憋下去,就要岔气了。 孟寻怀疑地在屋里走了几步,*****晃来晃去。 宛桃实在忍不住了,她的脸颊自己憋酸了。 孟寻黑着脸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家伙,正想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忽然楼梯上有人蹬蹬蹬地跑了起来,然后就一把将门打开:“来了!” 大毛看着眼前非常突兀出现的美人,愣了一下,舌头都打结了:“将,将军?” 孟寻踢了他一脚:“快点下去!” 陆小风,陆州刺史陆岭之子,生平最大爱好有三,美食,美酒,美人。 所以这消息放出去不久,几乎毫无悬念的,第三天,派去勘察的小兵就打探到了陆小风往这里赶的消息。 估摸着时间,估计就是明后天的事情。 没想到,这厮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早点,孟寻从窗子往下看,楼底下站着一位穿着考究的公子,身边带着一个背着大包袱的仆人,看起来不会武功。 他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陆小风手搭凉棚遮眼,用玉扇指一指寒香楼的招牌:“豆子,就是这家了吧。” 被唤作豆子的小厮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苦着脸:“少爷,您知道小的又不识字,小的也就是一路问人问过来的,那三个字可是寒香楼?” 陆小风嗤之以鼻:“本少爷之前不是送你去私塾了吗?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那么简单的几个字,你到现在都不会。” 豆子苦着脸道:“少爷,那字可难了,小的可真是用心学了,但就是学不会,您整天被老爷逼着读书,你应该能理解小的的痛苦吧。” 陆小风用玉扇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行了,我不跟你贫嘴,我为了来见香香姑娘可是不容易,今晚上我得跟香香姑娘好好喝上一杯。” 豆子连忙道:“少爷,我们这可是背着老爷出来的,你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要不然您倒是无所谓,小的可能会被老爷打死的。” 陆小风道:“哪里那么多废话,有本少爷保着,你怕什么,你可别扫我的兴。” 说着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进门就开始感叹:“果然是香香姑娘的魅力大,这战火都快烧到凤州了,这里居然还是这么多人。” 他一眼瞧见了大毛,惊叹道:“你这孩子才多大,都知道来寻美人了,比本少爷之前还厉害。” 大毛抬眼看他,啧啧道:“你是不知道,这香香姑娘有多好看,我那天守在这里看了她一眼,就走不动道了。” 看来还是个行家。 陆小风凑过去:“那还要多久能看到香香姑娘?” 陆小风指指楼上:“她就在那间屋子里,寻常人等不得上去,她说是在等什么,什么如意郎君,还说什么如意郎君肯定会不远千山万里来见她的,性子还高傲得很。” 听到这里,陆小风不禁整理了一下衣襟。 他可不就是跨越了千山万水,原来他同香香姑娘,缘分早已注定! 他挤过人群,挤到楼梯旁边,大喇喇地迈上了阶梯。 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不满地推搡他:“你怎么上去了,香香姑娘说不许随便上去的。” 陆小风神秘一笑:“我可不是随便上去的,香香姑娘说什么?在等一个良人,我就是那个良人。” 见大家都目瞪口呆,陆小风满意极了,大跨步往上走。 他甚至已经想到自己抱得美人归的美好场景了。 他走到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抹了一把头发,确认完全没问题了,这才昂首挺胸地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嗓音:“谁在那儿?” 一听这声音,他身子就酥了一半,连忙道:“在下陆小风,听闻小姐的芳名,从遥远的陆州赶来,就为了见小姐一面。” 门后那声音轻轻一笑:“我这闺房,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陆小风连忙道:“香香姑娘,我听说你一直在找如意郎君,我觉得,我千里迢迢而来,好像就是因为某一个信念指引着我,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觉得我就是你的如意郎君。” 门后传来噗嗤的一笑,好像不是香香姑娘的声音。 陆小风疑惑道:“姑娘,你房里还有别的人吗?” 那甜美的声音道:“是我的丫鬟,不懂规矩,让公子见笑了。” 陆小风急切道:“姑娘,你就让我进去看看你吧,我也长得一表人才,你要是看到我,肯定会爱上我的。” 那甜美的声音应道:“那就请公子进来吧。” 门轻轻地打开了。 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陆小风一时不敢动作,怕唐突了这份美好。 浅红色的纱帘后面,坐着一个浅蓝色的身影,身材曼妙,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侧脸。 陆小风将门关上,大气也不敢喘,道:“姑娘,在下听闻你的芳名,就爱慕上了你,你相信缘分这个东西吗?” 纱帘后的姑娘轻叹一声:“我自然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苦苦等待许久,就为了等我的如意郎君出现。” 陆小风心情澎湃:“那在下觉得,在下就是你的如意郎君,只要香香姑娘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肯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姑娘笑道:“既然你那么笃定,就做给我看吧。” 陆小风迷离地看着她的背影:“现在,姑娘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那身影站起来,朝他走过来。 陆小风激动得血液都上涌了,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走起路来总觉得有些违和,也许是因为个头太高挑了? 这比他还要高吧。 姑娘走了出来,定定地瞧着他。 这跟陆小风预想中的场景一点也不一样。 不仅没有鲜花飞舞,没有香风扑面,而且这香香姑娘一点也不千娇百媚。 漂亮是非常漂亮,只是,陆小风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香香姑娘,我怎么觉得你长得像个男子。” 香香姑娘一挑眉:“是吗?” 声音怎么都变粗了?刚才自己听到的难道是幻觉吗? 陆小风的目光又凝聚在香香姑娘的胸上。 这胸怎么这么大,形状还挺奇怪的呢。 孟寻拿出杯子,翘起兰花指,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从陆州过来,你大概是累坏了吧,先喝杯茶好好歇一歇,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慢慢说。” 陆小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这场景是很奇怪,但是忽略旁的,只看她的脸,这姑娘长得是国色天香。 可是能忽略别的吗?她那么高大,比自己个子还高,这带出去别人看着多不像话。 陆小风纠结无比,喝了一口水,道:“香香姑娘,你看我怎么样?” 孟寻瞧了他一眼,颇有深意道:“甚得我心。” 看来这姑娘还真瞧上他了。 陆小风叹气,自己果然是魅力太大了,既然如此,他又跑了这么远来见她,要不然就顺从她的心意,带她回家好了。 他抬起头,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既然你也看上我了,那就跟我回家吧,我……” 还没说话,他忽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的香香姑娘,也变成了两个。 他努力地甩了甩脑袋,瞪大了眼睛。 香香姑娘看了他一眼,翘起了嘴角:“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陆小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拼命地揉了揉眼睛,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在香香面前出丑,简直不可原谅! 他刚想张嘴说话,却眼前一黑,啪一声倒在了地上。 孟寻这才“啪”一声放下杯子:“可算是倒了。” 墨影憋得脸通红,咳了几声,道:“将军,这人该怎么处置?” 孟寻拍拍手:“绑起来,带回去。” 他把陆小风扛起来下楼去了。 宛桃从旁边的屏风里走出来,笑道:“我家的大美人有没有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孟寻从鼻孔出了一股子气:“我告诉你,男人不拘小节,即便我扮成这样,也只是为了任务需要。” 顿了一下,他又小声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啊,特别是你爹娘。” 宛桃摸了摸那两个大橘子,啧啧道:“你放心吧。” 她不说才怪! 豆子一路奔波,带着无比沉重的行礼,跟在陆小风后面走得飞快,早就累得不得了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歇歇脚,他便坐在人群里悠闲地吃瓜子,吃花生。 结果,公子上去没一会儿,却被一个人扛下来了。 他目瞪口呆,手上的花生掉了一地。 墨影扛着陆小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一直哄闹着要看香香姑娘的群众,见陆小风被砍下来,都如释重负,三三两两地出去了。 留下一脸茫然惊恐的豆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在自己的大腿上猛掐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不是梦,公子被人劫持了!他隐隐地觉得这事情不对了,赶紧追了出去,偌大的街道上,哪里还有公子的身影。 他紧张地满头大汗,这下完了,他不仅跟公子一起出来,还将公子弄丢了。 这可不仅仅是被扒掉一层皮那么简单了。 宛桃看着楼底下的豆子,问:“要把他抓起来吗?” 孟寻一边拼命擦着脸上的脂粉,一边道:“不必,让他回去报信倒是正好,省得我还得费心让陆大人知道。” 宛桃瞧他黑着脸的样子,笑得无比欢快:“我觉得你这样还挺好看的,干嘛急着擦掉,我给你化个成功的妆容,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孟寻伸手揽着宛桃的腰,将她揽到面前,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蹭了宛桃一脸的粉,坏坏地笑:“你这样更好看。” 宛桃不甘示弱地戳了戳那两个橙子:“这里更好看。” 接着她就发现某人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前。 章节目录 第374章 一个穿着浅蓝色留仙裙的“美人”走了出来。 孟寻的头发被放下来,挽成一个简单的髻,脸上涂了些脂粉,他的皮肤已经够白皙,只在脸颊处涂了一些腮红,嘴唇上涂了口脂。 他托了托自己胸前那两团,忍不住道:“这太不合适了吧。” 宛桃一本正经:“我跟你说,你这样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你就尽管放心吧。” 玄墨已经觉得他再憋下去,就要岔气了。 孟寻怀疑地在屋里走了几步,*****晃来晃去。 宛桃实在忍不住了,她的脸颊自己憋酸了。 孟寻黑着脸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家伙,正想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忽然楼梯上有人蹬蹬蹬地跑了起来,然后就一把将门打开:“来了!” 大毛看着眼前非常突兀出现的美人,愣了一下,舌头都打结了:“将,将军?” 孟寻踢了他一脚:“快点下去!” 陆小风,陆州刺史陆岭之子,生平最大爱好有三,美食,美酒,美人。 所以这消息放出去不久,几乎毫无悬念的,第三天,派去勘察的小兵就打探到了陆小风往这里赶的消息。 估摸着时间,估计就是明后天的事情。 没想到,这厮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早点,孟寻从窗子往下看,楼底下站着一位穿着考究的公子,身边带着一个背着大包袱的仆人,看起来不会武功。 他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陆小风手搭凉棚遮眼,用玉扇指一指寒香楼的招牌:“豆子,就是这家了吧。” 被唤作豆子的小厮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苦着脸:“少爷,您知道小的又不识字,小的也就是一路问人问过来的,那三个字可是寒香楼?” 陆小风嗤之以鼻:“本少爷之前不是送你去私塾了吗?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那么简单的几个字,你到现在都不会。” 豆子苦着脸道:“少爷,那字可难了,小的可真是用心学了,但就是学不会,您整天被老爷逼着读书,你应该能理解小的的痛苦吧。” 陆小风用玉扇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行了,我不跟你贫嘴,我为了来见香香姑娘可是不容易,今晚上我得跟香香姑娘好好喝上一杯。” 豆子连忙道:“少爷,我们这可是背着老爷出来的,你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要不然您倒是无所谓,小的可能会被老爷打死的。” 陆小风道:“哪里那么多废话,有本少爷保着,你怕什么,你可别扫我的兴。” 说着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进门就开始感叹:“果然是香香姑娘的魅力大,这战火都快烧到凤州了,这里居然还是这么多人。” 他一眼瞧见了大毛,惊叹道:“你这孩子才多大,都知道来寻美人了,比本少爷之前还厉害。” 大毛抬眼看他,啧啧道:“你是不知道,这香香姑娘有多好看,我那天守在这里看了她一眼,就走不动道了。” 看来还是个行家。 陆小风凑过去:“那还要多久能看到香香姑娘?” 陆小风指指楼上:“她就在那间屋子里,寻常人等不得上去,她说是在等什么,什么如意郎君,还说什么如意郎君肯定会不远千山万里来见她的,性子还高傲得很。” 听到这里,陆小风不禁整理了一下衣襟。 他可不就是跨越了千山万水,原来他同香香姑娘,缘分早已注定! 他挤过人群,挤到楼梯旁边,大喇喇地迈上了阶梯。 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不满地推搡他:“你怎么上去了,香香姑娘说不许随便上去的。” 陆小风神秘一笑:“我可不是随便上去的,香香姑娘说什么?在等一个良人,我就是那个良人。” 见大家都目瞪口呆,陆小风满意极了,大跨步往上走。 他甚至已经想到自己抱得美人归的美好场景了。 他走到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抹了一把头发,确认完全没问题了,这才昂首挺胸地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嗓音:“谁在那儿?” 一听这声音,他身子就酥了一半,连忙道:“在下陆小风,听闻小姐的芳名,从遥远的陆州赶来,就为了见小姐一面。” 门后那声音轻轻一笑:“我这闺房,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陆小风连忙道:“香香姑娘,我听说你一直在找如意郎君,我觉得,我千里迢迢而来,好像就是因为某一个信念指引着我,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觉得我就是你的如意郎君。” 门后传来噗嗤的一笑,好像不是香香姑娘的声音。 陆小风疑惑道:“姑娘,你房里还有别的人吗?” 那甜美的声音道:“是我的丫鬟,不懂规矩,让公子见笑了。” 陆小风急切道:“姑娘,你就让我进去看看你吧,我也长得一表人才,你要是看到我,肯定会爱上我的。” 那甜美的声音应道:“那就请公子进来吧。” 门轻轻地打开了。 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陆小风一时不敢动作,怕唐突了这份美好。 浅红色的纱帘后面,坐着一个浅蓝色的身影,身材曼妙,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侧脸。 陆小风将门关上,大气也不敢喘,道:“姑娘,在下听闻你的芳名,就爱慕上了你,你相信缘分这个东西吗?” 纱帘后的姑娘轻叹一声:“我自然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苦苦等待许久,就为了等我的如意郎君出现。” 陆小风心情澎湃:“那在下觉得,在下就是你的如意郎君,只要香香姑娘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肯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姑娘笑道:“既然你那么笃定,就做给我看吧。” 陆小风迷离地看着她的背影:“现在,姑娘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那身影站起来,朝他走过来。 陆小风激动得血液都上涌了,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走起路来总觉得有些违和,也许是因为个头太高挑了? 这比他还要高吧。 姑娘走了出来,定定地瞧着他。 这跟陆小风预想中的场景一点也不一样。 不仅没有鲜花飞舞,没有香风扑面,而且这香香姑娘一点也不千娇百媚。 漂亮是非常漂亮,只是,陆小风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香香姑娘,我怎么觉得你长得像个男子。” 香香姑娘一挑眉:“是吗?” 声音怎么都变粗了?刚才自己听到的难道是幻觉吗? 陆小风的目光又凝聚在香香姑娘的胸上。 这胸怎么这么大,形状还挺奇怪的呢。 孟寻拿出杯子,翘起兰花指,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从陆州过来,你大概是累坏了吧,先喝杯茶好好歇一歇,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慢慢说。” 陆小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这场景是很奇怪,但是忽略旁的,只看她的脸,这姑娘长得是国色天香。 可是能忽略别的吗?她那么高大,比自己个子还高,这带出去别人看着多不像话。 陆小风纠结无比,喝了一口水,道:“香香姑娘,你看我怎么样?” 孟寻瞧了他一眼,颇有深意道:“甚得我心。” 看来这姑娘还真瞧上他了。 陆小风叹气,自己果然是魅力太大了,既然如此,他又跑了这么远来见她,要不然就顺从她的心意,带她回家好了。 他抬起头,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既然你也看上我了,那就跟我回家吧,我……” 还没说话,他忽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的香香姑娘,也变成了两个。 他努力地甩了甩脑袋,瞪大了眼睛。 香香姑娘看了他一眼,翘起了嘴角:“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陆小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拼命地揉了揉眼睛,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在香香面前出丑,简直不可原谅! 他刚想张嘴说话,却眼前一黑,啪一声倒在了地上。 孟寻这才“啪”一声放下杯子:“可算是倒了。” 墨影憋得脸通红,咳了几声,道:“将军,这人该怎么处置?” 孟寻拍拍手:“绑起来,带回去。” 他把陆小风扛起来下楼去了。 宛桃从旁边的屏风里走出来,笑道:“我家的大美人有没有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孟寻从鼻孔出了一股子气:“我告诉你,男人不拘小节,即便我扮成这样,也只是为了任务需要。” 顿了一下,他又小声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啊,特别是你爹娘。” 宛桃摸了摸那两个大橘子,啧啧道:“你放心吧。” 她不说才怪! 豆子一路奔波,带着无比沉重的行礼,跟在陆小风后面走得飞快,早就累得不得了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歇歇脚,他便坐在人群里悠闲地吃瓜子,吃花生。 结果,公子上去没一会儿,却被一个人扛下来了。 他目瞪口呆,手上的花生掉了一地。 墨影扛着陆小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一直哄闹着要看香香姑娘的群众,见陆小风被砍下来,都如释重负,三三两两地出去了。 留下一脸茫然惊恐的豆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在自己的大腿上猛掐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不是梦,公子被人劫持了!他隐隐地觉得这事情不对了,赶紧追了出去,偌大的街道上,哪里还有公子的身影。 他紧张地满头大汗,这下完了,他不仅跟公子一起出来,还将公子弄丢了。 这可不仅仅是被扒掉一层皮那么简单了。 宛桃看着楼底下的豆子,问:“要把他抓起来吗?” 孟寻一边拼命擦着脸上的脂粉,一边道:“不必,让他回去报信倒是正好,省得我还得费心让陆大人知道。” 宛桃瞧他黑着脸的样子,笑得无比欢快:“我觉得你这样还挺好看的,干嘛急着擦掉,我给你化个成功的妆容,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孟寻伸手揽着宛桃的腰,将她揽到面前,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蹭了宛桃一脸的粉,坏坏地笑:“你这样更好看。” 宛桃不甘示弱地戳了戳那两个橙子:“这里更好看。” 接着她就发现某人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前。 “啊,你这个变态!” 那天之后,孟寻久久地沉醉在那柔软的触感之中。 宛桃脸红得跟秋天的水蜜桃似的,瞧见孟寻看过来就不客气地瞪他一眼。 孟寻咳了一声:“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嘛。” 宛桃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你不是故意的才怪。” 孟寻讨好地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我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眼睛却还不经意地扫过那片地方。 宛桃气鼓鼓的。 要说最郁闷的人,大概就是陆小风了。 他瞒着他爹,千里迢迢地到这里来会佳人,佳人美是美,就是有那么一点像男人,光是这他也就忍了,可是为什么,他记得自己正跟佳人说着话,忽然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呢? 更奇特的是,等他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牢房里面。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牢房的布置还不错,伙食也还可以,让他稍微不那么难受。 只是,来送饭的士兵一句话都不跟他说,陆小风想了解情况都找不着机会。 陆小风瞧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些面熟:“这位兄弟,我在青楼里面,是不是见过你?” 士兵瞧了他一眼,像看个智障。 陆小风干笑了几声:“你听我说啊,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我是去寒香楼找香香姑娘的,而且我爹是陆州刺史,我什么目的都没有,话说,香香姑娘在哪里?” 士兵将昨天的饭碗收走,给了他一个白眼。 陆小风这辈子还没被这么粗暴地对待过。 他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等了三四天的样子,孟寻才去监牢里看陆小风。 陆小风刚吃过午饭,正倚在床上消食,即便他被关起来了,也得注意养生问题,不然到时候长成一个大胖子,逃跑的时候都很不方便。 察觉有人过来,他有些奇怪,午饭刚刚才送过来,难道现在还有饭后甜点了? 他抬头一看,却见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 陆小风紧紧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了:“香……香?” 还没等孟寻回答,陆小风就自己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你是香香的哥哥?还是弟弟?” 孟寻咳了一声:“我不认识什么香香。” 陆小风叹了口气:“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抓错人了吧,我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见香香一面,才刚到这里,连一杯茶都没喝完,我跟那个士兵说了好多遍了,他就是不睬我,而且,你是他们的将军吧,那个士兵他偷偷去看香香,你得好好罚罚他……” 孟寻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很抱歉,我没有抓错人,我要抓的那个人,就是你。” 陆小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我什么都没做啊。” 孟寻道:“你不是去寒香楼了吗?” 他大惊失色:“这里不能去青楼?那青楼开着是给谁去的?” 孟寻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能去,只是,那香香姑娘,她确实是我姐姐,我今天才寻到她,又岂能被你这宵小之辈玷污。” 陆小风茫然地看着他:“你刚才还说你不认识什么香香。” 孟寻面不改色:“我刚才没注意到你说的是她。” 陆小风也不纠结这个了,赶紧道:“那你就更不应该抓我了,我什么都没做,我才刚找到她,只是坐下来喝了杯茶,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根本没有玷污她。” 孟寻冷笑:“到底事情是怎么样的,你说了可不算,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 陆小风急了:“你可知道,我是陆州刺史的儿子,你想要美人,想要银子,我爹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我放了。” 见有戏,孟寻走到他旁边,摸着下巴瞧着他:“你此话当真?” 陆小风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孟寻叹道:“你也知道,我这当兵打仗,什么都缺,不过最缺的就是粮草,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粮草的位置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陆小风明显怔住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粮草乃行兵打仗的命脉,我爹,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跟我说。” 其实,之前孟寻也没指望他真的知道,只是试探性地问问罢了, 可是现在对上他躲闪的眼神,孟寻忽然意识到,也许陆小风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 孟寻拍拍手:“我也就是想借一点粮草而已,陆州刺史的威名我还是听过的,给我多少个胆子也不敢拿多了,只是现在这年岁,粮草的收集并不容易,你只要能体谅我,我立刻就派人送你回家。” 陆小风还是纠结。 他虽然顽劣,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可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比如,他爹现在正谋大业呢,粮草就是命脉,他说出去容易,可是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他也不敢那么冒失。 孟寻见他犹豫,叹了口气:“我上头的将军啊,没什么本事,你之前听说过凤州很厉害嘛?不厉害吧,他就想问出来这个粮草的位置,可是我觉得,他肯定打不过你爹。” 陆小风吸了吸鼻子:“可是万一能打过呢?” 孟寻道:“你对你爹的实力也太没信心了吧,他有多厉害,我都如雷贯耳,不瞒你说啊。”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是觉得跟着这个将军一点前途都没有,都准备去投奔陆大人了,现在也就是你走运遇到了我,我想出这么个主意,你只要说出确切的位置,我就有办法说服将军把你给放了,不然到时候将军可是要对你用刑的。” 陆小风心乱如麻,可是他还是有些忧患意识的,便看着孟寻,怀疑道:“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是骗我的呢?” 孟寻摊手:“你都沦落到这里了,还不是任人宰割?我好心帮你,你却不相信我,那你只能等着将军对你用刑了。” 他站起来,似是非常可惜,摇了摇头就要走。 林小风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等到孟寻真的走了,他才急了,赶紧冲到牢房门口:“你赶紧回来!” 孟寻慢吞吞地走回来:“怎么了?” 他挠了挠脑袋:“那个将军对我还不错嘛,这伙食,这环境,应该不会对我用刑的吧。” 孟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怎么会过得这么舒服的,还不是因为我暗中操作,不久之后将军就要亲自来审你了,可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生活得这么惬意,来人啊,将这些东西都给撤了,以后他的伙食别从我的银子里扣了,牢饭是什么样的,你就给他上什么吧。” 说着就要气冲冲地走了。 几个狱卒便朝他走过来。 陆小风连忙道:“你别急啊,我就是跟你这么一说,那么急脾气,我爹可不喜欢急脾气的手下。” 孟寻抱着胳膊看着他:“我不走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我跟你说的,你又不相信。” 陆小风道:“哎呀,我那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总得有些防备之心的嘛,既然这是你出钱给我加的伙食,那我以后可得好好感谢你。” 孟寻哼了一声:“不用感谢,你不让我为难,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陆小风进来,跟他推心置腹道:“你跟我说说,这凤州的兵力到底如何,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这股势力啊。” 孟寻道:“反正就是新起的,跟陆大人那比不了,而且你知道,我毕竟是副将,将军不完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这次将军带着人去劫陆州粮草,肯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我可就立了大功了,到陆大人面前,也有话可说。” 孟寻说得一板一眼的,听得陆小风一愣一愣的。 他也知道陆州的实力怎么样,心里也明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风州估计不能拿陆州怎么样,大概只能送些兵力过去。 反正这次让他爹发现了,肯定是一顿教训,还不如就此立功呢。 他纠结了半天道:“你也知道我爹多么厉害,你既然想要投奔陆州,你可别骗我,要不然我定然会将此事一一跟你们将军说道。” 还知道威胁他,孟寻心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你说吧,我不会坑你的。” 陆小风就带着几分纠结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作为陆大人的唯一一个儿子,有些东西他都还是清楚的,比如粮草的位置,以及陆大人之后的规划。 陆大人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仅对上鲜卑,还盯着长安。 孟寻跟他聊了几个时辰,将话都套得差不多了,才走出监牢。 这里面的东西不管有几分真假,都给了他不少启发,虽然陆小风的话也不能全信,但总比冒冒失失就去打陆州好。 想要达到他的目标,粮草可不能少。 这也意味着,孟寻将要带一些人去陆州探路。 好不容易相聚,宛桃舍不得他,非闹着要跟他一起去。 孟寻亲亲她的额头:“你好好待在这里,凤州是我们的地盘,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而且我们过来了,暂时鲜卑打不进来,也许还有许多人跑回来,这些都需要你去安排。” 章节目录 第375章 陆小风叹气,自己果然是魅力太大了,既然如此,他又跑了这么远来见她,要不然就顺从她的心意,带她回家好了。 他抬起头,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既然你也看上我了,那就跟我回家吧,我……” 还没说话,他忽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的香香姑娘,也变成了两个。 他努力地甩了甩脑袋,瞪大了眼睛。 香香姑娘看了他一眼,翘起了嘴角:“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陆小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拼命地揉了揉眼睛,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在香香面前出丑,简直不可原谅! 他刚想张嘴说话,却眼前一黑,啪一声倒在了地上。 孟寻这才“啪”一声放下杯子:“可算是倒了。” 墨影憋得脸通红,咳了几声,道:“将军,这人该怎么处置?” 孟寻拍拍手:“绑起来,带回去。” 他把陆小风扛起来下楼去了。 宛桃从旁边的屏风里走出来,笑道:“我家的大美人有没有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孟寻从鼻孔出了一股子气:“我告诉你,男人不拘小节,即便我扮成这样,也只是为了任务需要。” 顿了一下,他又小声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啊,特别是你爹娘。” 宛桃摸了摸那两个大橘子,啧啧道:“你放心吧。” 她不说才怪! 豆子一路奔波,带着无比沉重的行礼,跟在陆小风后面走得飞快,早就累得不得了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歇歇脚,他便坐在人群里悠闲地吃瓜子,吃花生。 结果,公子上去没一会儿,却被一个人扛下来了。 他目瞪口呆,手上的花生掉了一地。 墨影扛着陆小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一直哄闹着要看香香姑娘的群众,见陆小风被砍下来,都如释重负,三三两两地出去了。 留下一脸茫然惊恐的豆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在自己的大腿上猛掐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不是梦,公子被人劫持了!他隐隐地觉得这事情不对了,赶紧追了出去,偌大的街道上,哪里还有公子的身影。 他紧张地满头大汗,这下完了,他不仅跟公子一起出来,还将公子弄丢了。 这可不仅仅是被扒掉一层皮那么简单了。 宛桃看着楼底下的豆子,问:“要把他抓起来吗?” 孟寻一边拼命擦着脸上的脂粉,一边道:“不必,让他回去报信倒是正好,省得我还得费心让陆大人知道。” 宛桃瞧他黑着脸的样子,笑得无比欢快:“我觉得你这样还挺好看的,干嘛急着擦掉,我给你化个成功的妆容,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孟寻伸手揽着宛桃的腰,将她揽到面前,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蹭了宛桃一脸的粉,坏坏地笑:“你这样更好看。” 宛桃不甘示弱地戳了戳那两个橙子:“这里更好看。” 接着她就发现某人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前。 “啊,你这个变态!” 那天之后,孟寻久久地沉醉在那柔软的触感之中。 宛桃脸红得跟秋天的水蜜桃似的,瞧见孟寻看过来就不客气地瞪他一眼。 孟寻咳了一声:“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嘛。” 宛桃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你不是故意的才怪。” 孟寻讨好地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我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眼睛却还不经意地扫过那片地方。 宛桃气鼓鼓的。 要说最郁闷的人,大概就是陆小风了。 他瞒着他爹,千里迢迢地到这里来会佳人,佳人美是美,就是有那么一点像男人,光是这他也就忍了,可是为什么,他记得自己正跟佳人说着话,忽然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呢? 更奇特的是,等他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牢房里面。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牢房的布置还不错,伙食也还可以,让他稍微不那么难受。 只是,来送饭的士兵一句话都不跟他说,陆小风想了解情况都找不着机会。 陆小风瞧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些面熟:“这位兄弟,我在青楼里面,是不是见过你?” 士兵瞧了他一眼,像看个智障。 陆小风干笑了几声:“你听我说啊,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我是去寒香楼找香香姑娘的,而且我爹是陆州刺史,我什么目的都没有,话说,香香姑娘在哪里?” 士兵将昨天的饭碗收走,给了他一个白眼。 陆小风这辈子还没被这么粗暴地对待过。 他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等了三四天的样子,孟寻才去监牢里看陆小风。 陆小风刚吃过午饭,正倚在床上消食,即便他被关起来了,也得注意养生问题,不然到时候长成一个大胖子,逃跑的时候都很不方便。 察觉有人过来,他有些奇怪,午饭刚刚才送过来,难道现在还有饭后甜点了? 他抬头一看,却见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 陆小风紧紧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了:“香……香?” 还没等孟寻回答,陆小风就自己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你是香香的哥哥?还是弟弟?” 孟寻咳了一声:“我不认识什么香香。” 陆小风叹了口气:“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抓错人了吧,我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见香香一面,才刚到这里,连一杯茶都没喝完,我跟那个士兵说了好多遍了,他就是不睬我,而且,你是他们的将军吧,那个士兵他偷偷去看香香,你得好好罚罚他……” 孟寻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很抱歉,我没有抓错人,我要抓的那个人,就是你。” 陆小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我什么都没做啊。” 孟寻道:“你不是去寒香楼了吗?” 他大惊失色:“这里不能去青楼?那青楼开着是给谁去的?” 孟寻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能去,只是,那香香姑娘,她确实是我姐姐,我今天才寻到她,又岂能被你这宵小之辈玷污。” 陆小风茫然地看着他:“你刚才还说你不认识什么香香。” 孟寻面不改色:“我刚才没注意到你说的是她。” 陆小风也不纠结这个了,赶紧道:“那你就更不应该抓我了,我什么都没做,我才刚找到她,只是坐下来喝了杯茶,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根本没有玷污她。” 孟寻冷笑:“到底事情是怎么样的,你说了可不算,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 陆小风急了:“你可知道,我是陆州刺史的儿子,你想要美人,想要银子,我爹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我放了。” 见有戏,孟寻走到他旁边,摸着下巴瞧着他:“你此话当真?” 陆小风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孟寻叹道:“你也知道,我这当兵打仗,什么都缺,不过最缺的就是粮草,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粮草的位置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陆小风明显怔住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粮草乃行兵打仗的命脉,我爹,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跟我说。” 其实,之前孟寻也没指望他真的知道,只是试探性地问问罢了, 可是现在对上他躲闪的眼神,孟寻忽然意识到,也许陆小风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 孟寻拍拍手:“我也就是想借一点粮草而已,陆州刺史的威名我还是听过的,给我多少个胆子也不敢拿多了,只是现在这年岁,粮草的收集并不容易,你只要能体谅我,我立刻就派人送你回家。” 陆小风还是纠结。 他虽然顽劣,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可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比如,他爹现在正谋大业呢,粮草就是命脉,他说出去容易,可是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他也不敢那么冒失。 孟寻见他犹豫,叹了口气:“我上头的将军啊,没什么本事,你之前听说过凤州很厉害嘛?不厉害吧,他就想问出来这个粮草的位置,可是我觉得,他肯定打不过你爹。” 陆小风吸了吸鼻子:“可是万一能打过呢?” 孟寻道:“你对你爹的实力也太没信心了吧,他有多厉害,我都如雷贯耳,不瞒你说啊。”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是觉得跟着这个将军一点前途都没有,都准备去投奔陆大人了,现在也就是你走运遇到了我,我想出这么个主意,你只要说出确切的位置,我就有办法说服将军把你给放了,不然到时候将军可是要对你用刑的。” 陆小风心乱如麻,可是他还是有些忧患意识的,便看着孟寻,怀疑道:“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是骗我的呢?” 孟寻摊手:“你都沦落到这里了,还不是任人宰割?我好心帮你,你却不相信我,那你只能等着将军对你用刑了。” 他站起来,似是非常可惜,摇了摇头就要走。 林小风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等到孟寻真的走了,他才急了,赶紧冲到牢房门口:“你赶紧回来!” 孟寻慢吞吞地走回来:“怎么了?” 他挠了挠脑袋:“那个将军对我还不错嘛,这伙食,这环境,应该不会对我用刑的吧。” 孟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怎么会过得这么舒服的,还不是因为我暗中操作,不久之后将军就要亲自来审你了,可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生活得这么惬意,来人啊,将这些东西都给撤了,以后他的伙食别从我的银子里扣了,牢饭是什么样的,你就给他上什么吧。” 说着就要气冲冲地走了。 几个狱卒便朝他走过来。 陆小风连忙道:“你别急啊,我就是跟你这么一说,那么急脾气,我爹可不喜欢急脾气的手下。” 孟寻抱着胳膊看着他:“我不走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我跟你说的,你又不相信。” 陆小风道:“哎呀,我那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总得有些防备之心的嘛,既然这是你出钱给我加的伙食,那我以后可得好好感谢你。” 孟寻哼了一声:“不用感谢,你不让我为难,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陆小风进来,跟他推心置腹道:“你跟我说说,这凤州的兵力到底如何,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这股势力啊。” 孟寻道:“反正就是新起的,跟陆大人那比不了,而且你知道,我毕竟是副将,将军不完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这次将军带着人去劫陆州粮草,肯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我可就立了大功了,到陆大人面前,也有话可说。” 孟寻说得一板一眼的,听得陆小风一愣一愣的。 他也知道陆州的实力怎么样,心里也明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风州估计不能拿陆州怎么样,大概只能送些兵力过去。 反正这次让他爹发现了,肯定是一顿教训,还不如就此立功呢。 他纠结了半天道:“你也知道我爹多么厉害,你既然想要投奔陆州,你可别骗我,要不然我定然会将此事一一跟你们将军说道。” 还知道威胁他,孟寻心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你说吧,我不会坑你的。” 陆小风就带着几分纠结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作为陆大人的唯一一个儿子,有些东西他都还是清楚的,比如粮草的位置,以及陆大人之后的规划。 陆大人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仅对上鲜卑,还盯着长安。 孟寻跟他聊了几个时辰,将话都套得差不多了,才走出监牢。 这里面的东西不管有几分真假,都给了他不少启发,虽然陆小风的话也不能全信,但总比冒冒失失就去打陆州好。 想要达到他的目标,粮草可不能少。 这也意味着,孟寻将要带一些人去陆州探路。 好不容易相聚,宛桃舍不得他,非闹着要跟他一起去。 孟寻亲亲她的额头:“你好好待在这里,凤州是我们的地盘,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而且我们过来了,暂时鲜卑打不进来,也许还有许多人跑回来,这些都需要你去安排。” 行兵打仗肯定是危险的,孟寻怕自己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宛桃也知道,现在自己并不是能行兵打仗的将军,跟着孟寻只会让他分心,她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杏眼瞪着他:“那你要保证,你要毫发无损地回来。” 孟寻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我保证。” 孟寻跟张杜走了的那天,宛桃一直魂不守舍的。 谢氏做了些点心送过来,宽慰她:“孟将军年少有为,是个成大事的人,定然没事的。” 宛桃勉强笑了一下,叹道:“我其实也知道,只是念着他罢了。” 谢氏笑道:“你们还年轻,自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如找点事情来做分分心,最近有几家富商跑了回来,他们的夫人递着帖子要拜见你呢。” 没想到还真让孟寻说对了,那些闻风而动的富商和员外,听说鲜卑要打过来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等到暂时安定的时候,又飞快地跑回来,毕竟这里有许多带不走的产业。 而且,占领凤州的是孟家军,孟家军的严明纪律,整个梁国都如雷贯耳,这时节什么地方都不安全,还不如跑回来投奔孟家军呢。 这些事情是应该处理,这些富商有雄厚的资产,他们需要背靠一颗大树乘凉,孟寻需要大量的银子供给军需,将这些人拉拢过来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还有个麻烦的事情,宛桃有些纠结:“我同他并未成亲,甚至还未曾定亲,我以什么身份同这些人见面?” 谢氏道:“你爹娘不是都同意了?只要他们同意了,那就是缺个形式罢了,现在军中都认定你是将军夫人,你就拿出那个谱来,我见你年纪虽然轻,但是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这倒也是实话,宛桃在元府都能唬得元老太一愣一愣的,现在面对有求于她的富商夫人,更是容易。 只是将军夫人嘛,别人那么叫,宛桃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没承认过,这要是被孟寻知道了,他估计又得臭屁了。 宛桃对这些人不熟悉,先询问了谢氏这些人的来历,在凤城地位如何,相互之间关系如何。 谢氏拿起一张烫金的帖子,道:“这位是赵夫人,赵家是凤城的布商巨头,跟凤州城守是姻亲,在布行说一不二。” 又拿起一张帖子,道:“这位是李夫人,是首饰行的富商,景天楼就是他们家的产业,此人据说祖上是山贼,积累了不少财富,家中有金山银山,只不过为人相当低调,只说那是外界的谣传,算不得数的。” 介绍了几个人之后,她又道:“这些人的关系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不过生意场上自是以和气为主,做的又是不一样的生意,估计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氏人虽然温柔,但是说起这些来也是井井有条,一点不犹疑,诚然,作为凤州刺史的夫人,虽然刺史很省心,不拈花惹草,也不结党营私,但是要她操心的事情依旧不少。 宛桃接下了帖子,先见了凤城布商赵夫人。 赵家人接到回帖,自然是欣喜,凤州要是沦陷了,他们得失去大半的身家,若是孟寻真能力挽狂澜,他们做商人的自然不介意换个主子跟。 穿着一身浅紫色服饰的赵夫人,在圆月的指引下走了进来,她有些微胖,生得雍容华贵,一看就是乡间传闻的旺夫相,见到宛桃,她眼中的惊讶一身而过,然后恭敬地向宛桃行了礼:“见过将军夫人。” 宛桃笑道:“赵夫人不必多礼,我年纪小,你就唤我一声宛桃便是。” 赵夫人心中诧异。 她本以为将军夫人起码是像她这样的年纪,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跟她家女儿差不多大了,而且,这位将军夫人长得极美,她一个女子都挪不开目光。 这样的容貌,在这样的乱世里,得亏是嫁给了孟将军,要不然谁能守得住。 赵夫人见宛桃巧笑倩兮,还是孩子模样,倒是好相处得很,心里不禁也宽松了些,只是才刚刚见面,她摸不清楚宛桃的性子到底如何,便笑道:“夫人性子宽和,是凤州百姓之福。” 圆月上了两杯茶,宛桃笑道:“初来乍到,没什么好茶,权当做润润口。” 赵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茶确实不算好茶,跟她平日里喝得差远了,但是在市面上也算不错的品种了,可见将军夫人没有敷衍她的意思,此次见面也不是给她下马威的。 赵夫人放下杯子笑道:“我从小只读过女训女戒,略识得几个字,不懂文人的附庸风雅,喝茶可不就是为了润润口,我倒是品不出来好茶赖茶的区别。” 这也算是赵夫人的本事了,初次见面就想方设法将环境营造得很是融洽。 宛桃的笑意深了些许:“是啊,特别行军打仗之人,喝口热水都是奢侈,别说品茶了。” 赵夫人道:“老爷和妾身知道将军打仗辛苦,我们赵家人丁不兴旺,但是银钱还有些许,此次前来,就是想同夫人商量商量,运些粮食布匹到军中,权当是添一份力。” 她说得如此开门见山,宛桃还有些惊讶。 赵夫人心里明白,现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先送上银钱财物求庇护,才是正道。 宛桃没有说话,端起杯子慢慢地品了口茶。 刚才说得热闹,忽然没声音了,赵夫人心里有些发虚,抬眼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将那被茶放下,这才道:“赵夫人深明大义,我代我夫君和孟家军,向你表示感谢。” 赵夫人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下,连忙笑道:“感谢算不上,我们就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还要什么感谢,将军夫人要是不收,她这才要忐忑呢。 只是很奇怪,这将军夫人明明才这么大一点,这浑身的气势真不容小觑。 不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没点手段,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啊。 这笔交易就这么谈好了,送走了赵夫人,宛桃觉得有些累,揉了揉太阳穴。 圆月道:“小姐,要不然,那李夫人明天再见吧,奴婢看对付这些人也不容易得很。” 说话要拐几个弯,宛桃在元府的时候也没那么累过,只是她刚接手这些事情,其实很怕自己做不好罢了。 宛桃摆摆手:“没事,只是一时还不习惯,况且她们有求于我,其实没那么难对付。” 李夫人是跟赵夫人错开来的。 宛桃安排这个次序,其实是因为赵夫人住得比较近,而且同时见两个人也不好说话,但坐在马车里的李夫人可不这么想,她特意赶早了来,正巧看见赵夫人被丫鬟扶着上马车。 她一怔,撩开车帘:“赵夫人也来将军府吗?” 赵夫人其实早就瞧见了她,不过两家人一直都是面子上的交情,她也不怎么喜欢尖嘴猴腮,斤斤计较的李夫人,所以就装作没看见,现在李夫人都叫她了,她总不能还装着自己没听见。 章节目录 第376章 陆小风急了:“你可知道,我是陆州刺史的儿子,你想要美人,想要银子,我爹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我放了。” 见有戏,孟寻走到他旁边,摸着下巴瞧着他:“你此话当真?” 陆小风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孟寻叹道:“你也知道,我这当兵打仗,什么都缺,不过最缺的就是粮草,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粮草的位置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陆小风明显怔住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粮草乃行兵打仗的命脉,我爹,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跟我说。” 其实,之前孟寻也没指望他真的知道,只是试探性地问问罢了, 可是现在对上他躲闪的眼神,孟寻忽然意识到,也许陆小风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 孟寻拍拍手:“我也就是想借一点粮草而已,陆州刺史的威名我还是听过的,给我多少个胆子也不敢拿多了,只是现在这年岁,粮草的收集并不容易,你只要能体谅我,我立刻就派人送你回家。” 陆小风还是纠结。 他虽然顽劣,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可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比如,他爹现在正谋大业呢,粮草就是命脉,他说出去容易,可是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他也不敢那么冒失。 孟寻见他犹豫,叹了口气:“我上头的将军啊,没什么本事,你之前听说过凤州很厉害嘛?不厉害吧,他就想问出来这个粮草的位置,可是我觉得,他肯定打不过你爹。” 陆小风吸了吸鼻子:“可是万一能打过呢?” 孟寻道:“你对你爹的实力也太没信心了吧,他有多厉害,我都如雷贯耳,不瞒你说啊。”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是觉得跟着这个将军一点前途都没有,都准备去投奔陆大人了,现在也就是你走运遇到了我,我想出这么个主意,你只要说出确切的位置,我就有办法说服将军把你给放了,不然到时候将军可是要对你用刑的。” 陆小风心乱如麻,可是他还是有些忧患意识的,便看着孟寻,怀疑道:“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是骗我的呢?” 孟寻摊手:“你都沦落到这里了,还不是任人宰割?我好心帮你,你却不相信我,那你只能等着将军对你用刑了。” 他站起来,似是非常可惜,摇了摇头就要走。 林小风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等到孟寻真的走了,他才急了,赶紧冲到牢房门口:“你赶紧回来!” 孟寻慢吞吞地走回来:“怎么了?” 他挠了挠脑袋:“那个将军对我还不错嘛,这伙食,这环境,应该不会对我用刑的吧。” 孟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怎么会过得这么舒服的,还不是因为我暗中操作,不久之后将军就要亲自来审你了,可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生活得这么惬意,来人啊,将这些东西都给撤了,以后他的伙食别从我的银子里扣了,牢饭是什么样的,你就给他上什么吧。” 说着就要气冲冲地走了。 几个狱卒便朝他走过来。 陆小风连忙道:“你别急啊,我就是跟你这么一说,那么急脾气,我爹可不喜欢急脾气的手下。” 孟寻抱着胳膊看着他:“我不走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我跟你说的,你又不相信。” 陆小风道:“哎呀,我那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总得有些防备之心的嘛,既然这是你出钱给我加的伙食,那我以后可得好好感谢你。” 孟寻哼了一声:“不用感谢,你不让我为难,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陆小风进来,跟他推心置腹道:“你跟我说说,这凤州的兵力到底如何,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这股势力啊。” 孟寻道:“反正就是新起的,跟陆大人那比不了,而且你知道,我毕竟是副将,将军不完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这次将军带着人去劫陆州粮草,肯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我可就立了大功了,到陆大人面前,也有话可说。” 孟寻说得一板一眼的,听得陆小风一愣一愣的。 他也知道陆州的实力怎么样,心里也明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风州估计不能拿陆州怎么样,大概只能送些兵力过去。 反正这次让他爹发现了,肯定是一顿教训,还不如就此立功呢。 他纠结了半天道:“你也知道我爹多么厉害,你既然想要投奔陆州,你可别骗我,要不然我定然会将此事一一跟你们将军说道。” 还知道威胁他,孟寻心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你说吧,我不会坑你的。” 陆小风就带着几分纠结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作为陆大人的唯一一个儿子,有些东西他都还是清楚的,比如粮草的位置,以及陆大人之后的规划。 陆大人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仅对上鲜卑,还盯着长安。 孟寻跟他聊了几个时辰,将话都套得差不多了,才走出监牢。 这里面的东西不管有几分真假,都给了他不少启发,虽然陆小风的话也不能全信,但总比冒冒失失就去打陆州好。 想要达到他的目标,粮草可不能少。 这也意味着,孟寻将要带一些人去陆州探路。 好不容易相聚,宛桃舍不得他,非闹着要跟他一起去。 孟寻亲亲她的额头:“你好好待在这里,凤州是我们的地盘,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而且我们过来了,暂时鲜卑打不进来,也许还有许多人跑回来,这些都需要你去安排。” 行兵打仗肯定是危险的,孟寻怕自己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宛桃也知道,现在自己并不是能行兵打仗的将军,跟着孟寻只会让他分心,她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杏眼瞪着他:“那你要保证,你要毫发无损地回来。” 孟寻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我保证。” 孟寻跟张杜走了的那天,宛桃一直魂不守舍的。 谢氏做了些点心送过来,宽慰她:“孟将军年少有为,是个成大事的人,定然没事的。” 宛桃勉强笑了一下,叹道:“我其实也知道,只是念着他罢了。” 谢氏笑道:“你们还年轻,自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如找点事情来做分分心,最近有几家富商跑了回来,他们的夫人递着帖子要拜见你呢。” 没想到还真让孟寻说对了,那些闻风而动的富商和员外,听说鲜卑要打过来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等到暂时安定的时候,又飞快地跑回来,毕竟这里有许多带不走的产业。 而且,占领凤州的是孟家军,孟家军的严明纪律,整个梁国都如雷贯耳,这时节什么地方都不安全,还不如跑回来投奔孟家军呢。 这些事情是应该处理,这些富商有雄厚的资产,他们需要背靠一颗大树乘凉,孟寻需要大量的银子供给军需,将这些人拉拢过来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还有个麻烦的事情,宛桃有些纠结:“我同他并未成亲,甚至还未曾定亲,我以什么身份同这些人见面?” 谢氏道:“你爹娘不是都同意了?只要他们同意了,那就是缺个形式罢了,现在军中都认定你是将军夫人,你就拿出那个谱来,我见你年纪虽然轻,但是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这倒也是实话,宛桃在元府都能唬得元老太一愣一愣的,现在面对有求于她的富商夫人,更是容易。 只是将军夫人嘛,别人那么叫,宛桃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没承认过,这要是被孟寻知道了,他估计又得臭屁了。 宛桃对这些人不熟悉,先询问了谢氏这些人的来历,在凤城地位如何,相互之间关系如何。 谢氏拿起一张烫金的帖子,道:“这位是赵夫人,赵家是凤城的布商巨头,跟凤州城守是姻亲,在布行说一不二。” 又拿起一张帖子,道:“这位是李夫人,是首饰行的富商,景天楼就是他们家的产业,此人据说祖上是山贼,积累了不少财富,家中有金山银山,只不过为人相当低调,只说那是外界的谣传,算不得数的。” 介绍了几个人之后,她又道:“这些人的关系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不过生意场上自是以和气为主,做的又是不一样的生意,估计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氏人虽然温柔,但是说起这些来也是井井有条,一点不犹疑,诚然,作为凤州刺史的夫人,虽然刺史很省心,不拈花惹草,也不结党营私,但是要她操心的事情依旧不少。 宛桃接下了帖子,先见了凤城布商赵夫人。 赵家人接到回帖,自然是欣喜,凤州要是沦陷了,他们得失去大半的身家,若是孟寻真能力挽狂澜,他们做商人的自然不介意换个主子跟。 穿着一身浅紫色服饰的赵夫人,在圆月的指引下走了进来,她有些微胖,生得雍容华贵,一看就是乡间传闻的旺夫相,见到宛桃,她眼中的惊讶一身而过,然后恭敬地向宛桃行了礼:“见过将军夫人。” 宛桃笑道:“赵夫人不必多礼,我年纪小,你就唤我一声宛桃便是。” 赵夫人心中诧异。 她本以为将军夫人起码是像她这样的年纪,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跟她家女儿差不多大了,而且,这位将军夫人长得极美,她一个女子都挪不开目光。 这样的容貌,在这样的乱世里,得亏是嫁给了孟将军,要不然谁能守得住。 赵夫人见宛桃巧笑倩兮,还是孩子模样,倒是好相处得很,心里不禁也宽松了些,只是才刚刚见面,她摸不清楚宛桃的性子到底如何,便笑道:“夫人性子宽和,是凤州百姓之福。” 圆月上了两杯茶,宛桃笑道:“初来乍到,没什么好茶,权当做润润口。” 赵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茶确实不算好茶,跟她平日里喝得差远了,但是在市面上也算不错的品种了,可见将军夫人没有敷衍她的意思,此次见面也不是给她下马威的。 赵夫人放下杯子笑道:“我从小只读过女训女戒,略识得几个字,不懂文人的附庸风雅,喝茶可不就是为了润润口,我倒是品不出来好茶赖茶的区别。” 这也算是赵夫人的本事了,初次见面就想方设法将环境营造得很是融洽。 宛桃的笑意深了些许:“是啊,特别行军打仗之人,喝口热水都是奢侈,别说品茶了。” 赵夫人道:“老爷和妾身知道将军打仗辛苦,我们赵家人丁不兴旺,但是银钱还有些许,此次前来,就是想同夫人商量商量,运些粮食布匹到军中,权当是添一份力。” 她说得如此开门见山,宛桃还有些惊讶。 赵夫人心里明白,现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先送上银钱财物求庇护,才是正道。 宛桃没有说话,端起杯子慢慢地品了口茶。 刚才说得热闹,忽然没声音了,赵夫人心里有些发虚,抬眼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将那被茶放下,这才道:“赵夫人深明大义,我代我夫君和孟家军,向你表示感谢。” 赵夫人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下,连忙笑道:“感谢算不上,我们就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还要什么感谢,将军夫人要是不收,她这才要忐忑呢。 只是很奇怪,这将军夫人明明才这么大一点,这浑身的气势真不容小觑。 不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没点手段,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啊。 这笔交易就这么谈好了,送走了赵夫人,宛桃觉得有些累,揉了揉太阳穴。 圆月道:“小姐,要不然,那李夫人明天再见吧,奴婢看对付这些人也不容易得很。” 说话要拐几个弯,宛桃在元府的时候也没那么累过,只是她刚接手这些事情,其实很怕自己做不好罢了。 宛桃摆摆手:“没事,只是一时还不习惯,况且她们有求于我,其实没那么难对付。” 李夫人是跟赵夫人错开来的。 宛桃安排这个次序,其实是因为赵夫人住得比较近,而且同时见两个人也不好说话,但坐在马车里的李夫人可不这么想,她特意赶早了来,正巧看见赵夫人被丫鬟扶着上马车。 她一怔,撩开车帘:“赵夫人也来将军府吗?” 赵夫人其实早就瞧见了她,不过两家人一直都是面子上的交情,她也不怎么喜欢尖嘴猴腮,斤斤计较的李夫人,所以就装作没看见,现在李夫人都叫她了,她总不能还装着自己没听见。 赵夫人转过身来,笑道:“是啊,同将军夫人喝杯茶聊聊天,将军夫人毕竟到凤城的时间不长,这里的风土人情,她都不太熟悉。” 李夫人怔了一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笑道:“那将军夫人也真是的,今天分明也邀请了我,应该让我们一块过来的,那样一块说话,还热闹些。” 现在将军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将军夫人就是土皇后,这位还认不清楚形势呢。 赵夫人本来想开口劝说几句,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合适,再说了,依照李夫人的性子,估计她不说还好,一说又要对上了。 也罢,就让将军夫人看看,也不是哪家都像赵家那么懂事的。 赵夫人笑道:“李夫人快进去吧,时辰不早了,让将军夫人候着就不好了。” 李夫人这才似笑非笑道:“那赵夫人先回去吧。” 等见到宛桃,李夫人心中的轻视又多了一分,还是个黄毛丫头,果然不会办事,即便容貌极盛,不会办事,又怎么能长久? 她朝着宛桃敷衍地行了个礼:“民妇拜见将军夫人。” 宛桃的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微笑地看着李夫人:“李夫人来得甚早,待会让圆月上一些茶点,李夫人用些。” 李夫人道:“那就麻烦将军夫人了,我来得确实挺早的,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收拾,没想到赵夫人来得更早,可巧在门口碰上了,早知道如此,我就来得更早些,那样还能跟赵夫人说几句话。” 宛桃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李夫人跟赵夫人感情甚笃,此番倒是我的过失了。” 李夫人顿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只是将军夫人刚来可能不知道,在这凤城里,我们李家家大业大,比那赵家更胜一筹。” 言外之意就是宛桃应该抱她家这条粗大腿。 这李夫人倒是有趣,不像赵夫人一样想着怎么投诚,居然给她下马威看,宛桃借着喝茶,用杯子挡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 圆月给李夫人上了茶点。 李夫人拿起一块豌豆糕,只咬了一口,眉毛便皱了起来,然后将那豌豆糕放下,笑道:“凤城点心那么多,改明儿民妇给您送来一些。” 宛桃道:“李夫人对着点心不满意吗?” 李夫人叹道:“将军夫人这儿的点心自然不错,可是论顶尖,还是我们家厨娘手艺更高,夫人一试便知。” 李夫人很瘦,宽大的华服几乎要将她埋进去了似的,偏偏眼睛很大,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宛桃淡淡道:“我请李夫人来不是来讨论哪里的点心好的。” 开始宛桃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忽然沉下了脸,李夫人莫名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她怔了一下,勉强笑道:“将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民妇不过只是说嘴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宛桃道:“李夫人若是不喜欢这点心,就别用了,你此番过来是来做什么的,就直接说了吧。” 李夫人本来还想着拿捏宛桃,这一下,她愣住了,舌头都开始打结,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宛桃眯着眼睛看她:“若李夫人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请回吧。” 李夫人这才如梦初醒。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章节目录 第377章 这些事情是应该处理,这些富商有雄厚的资产,他们需要背靠一颗大树乘凉,孟寻需要大量的银子供给军需,将这些人拉拢过来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还有个麻烦的事情,宛桃有些纠结:“我同他并未成亲,甚至还未曾定亲,我以什么身份同这些人见面?” 谢氏道:“你爹娘不是都同意了?只要他们同意了,那就是缺个形式罢了,现在军中都认定你是将军夫人,你就拿出那个谱来,我见你年纪虽然轻,但是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这倒也是实话,宛桃在元府都能唬得元老太一愣一愣的,现在面对有求于她的富商夫人,更是容易。 只是将军夫人嘛,别人那么叫,宛桃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没承认过,这要是被孟寻知道了,他估计又得臭屁了。 宛桃对这些人不熟悉,先询问了谢氏这些人的来历,在凤城地位如何,相互之间关系如何。 谢氏拿起一张烫金的帖子,道:“这位是赵夫人,赵家是凤城的布商巨头,跟凤州城守是姻亲,在布行说一不二。” 又拿起一张帖子,道:“这位是李夫人,是首饰行的富商,景天楼就是他们家的产业,此人据说祖上是山贼,积累了不少财富,家中有金山银山,只不过为人相当低调,只说那是外界的谣传,算不得数的。” 介绍了几个人之后,她又道:“这些人的关系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不过生意场上自是以和气为主,做的又是不一样的生意,估计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氏人虽然温柔,但是说起这些来也是井井有条,一点不犹疑,诚然,作为凤州刺史的夫人,虽然刺史很省心,不拈花惹草,也不结党营私,但是要她操心的事情依旧不少。 宛桃接下了帖子,先见了凤城布商赵夫人。 赵家人接到回帖,自然是欣喜,凤州要是沦陷了,他们得失去大半的身家,若是孟寻真能力挽狂澜,他们做商人的自然不介意换个主子跟。 穿着一身浅紫色服饰的赵夫人,在圆月的指引下走了进来,她有些微胖,生得雍容华贵,一看就是乡间传闻的旺夫相,见到宛桃,她眼中的惊讶一身而过,然后恭敬地向宛桃行了礼:“见过将军夫人。” 宛桃笑道:“赵夫人不必多礼,我年纪小,你就唤我一声宛桃便是。” 赵夫人心中诧异。 她本以为将军夫人起码是像她这样的年纪,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跟她家女儿差不多大了,而且,这位将军夫人长得极美,她一个女子都挪不开目光。 这样的容貌,在这样的乱世里,得亏是嫁给了孟将军,要不然谁能守得住。 赵夫人见宛桃巧笑倩兮,还是孩子模样,倒是好相处得很,心里不禁也宽松了些,只是才刚刚见面,她摸不清楚宛桃的性子到底如何,便笑道:“夫人性子宽和,是凤州百姓之福。” 圆月上了两杯茶,宛桃笑道:“初来乍到,没什么好茶,权当做润润口。” 赵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茶确实不算好茶,跟她平日里喝得差远了,但是在市面上也算不错的品种了,可见将军夫人没有敷衍她的意思,此次见面也不是给她下马威的。 赵夫人放下杯子笑道:“我从小只读过女训女戒,略识得几个字,不懂文人的附庸风雅,喝茶可不就是为了润润口,我倒是品不出来好茶赖茶的区别。” 这也算是赵夫人的本事了,初次见面就想方设法将环境营造得很是融洽。 宛桃的笑意深了些许:“是啊,特别行军打仗之人,喝口热水都是奢侈,别说品茶了。” 赵夫人道:“老爷和妾身知道将军打仗辛苦,我们赵家人丁不兴旺,但是银钱还有些许,此次前来,就是想同夫人商量商量,运些粮食布匹到军中,权当是添一份力。” 她说得如此开门见山,宛桃还有些惊讶。 赵夫人心里明白,现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先送上银钱财物求庇护,才是正道。 宛桃没有说话,端起杯子慢慢地品了口茶。 刚才说得热闹,忽然没声音了,赵夫人心里有些发虚,抬眼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将那被茶放下,这才道:“赵夫人深明大义,我代我夫君和孟家军,向你表示感谢。” 赵夫人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下,连忙笑道:“感谢算不上,我们就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还要什么感谢,将军夫人要是不收,她这才要忐忑呢。 只是很奇怪,这将军夫人明明才这么大一点,这浑身的气势真不容小觑。 不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没点手段,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啊。 这笔交易就这么谈好了,送走了赵夫人,宛桃觉得有些累,揉了揉太阳穴。 圆月道:“小姐,要不然,那李夫人明天再见吧,奴婢看对付这些人也不容易得很。” 说话要拐几个弯,宛桃在元府的时候也没那么累过,只是她刚接手这些事情,其实很怕自己做不好罢了。 宛桃摆摆手:“没事,只是一时还不习惯,况且她们有求于我,其实没那么难对付。” 李夫人是跟赵夫人错开来的。 宛桃安排这个次序,其实是因为赵夫人住得比较近,而且同时见两个人也不好说话,但坐在马车里的李夫人可不这么想,她特意赶早了来,正巧看见赵夫人被丫鬟扶着上马车。 她一怔,撩开车帘:“赵夫人也来将军府吗?” 赵夫人其实早就瞧见了她,不过两家人一直都是面子上的交情,她也不怎么喜欢尖嘴猴腮,斤斤计较的李夫人,所以就装作没看见,现在李夫人都叫她了,她总不能还装着自己没听见。 赵夫人转过身来,笑道:“是啊,同将军夫人喝杯茶聊聊天,将军夫人毕竟到凤城的时间不长,这里的风土人情,她都不太熟悉。” 李夫人怔了一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笑道:“那将军夫人也真是的,今天分明也邀请了我,应该让我们一块过来的,那样一块说话,还热闹些。” 现在将军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将军夫人就是土皇后,这位还认不清楚形势呢。 赵夫人本来想开口劝说几句,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合适,再说了,依照李夫人的性子,估计她不说还好,一说又要对上了。 也罢,就让将军夫人看看,也不是哪家都像赵家那么懂事的。 赵夫人笑道:“李夫人快进去吧,时辰不早了,让将军夫人候着就不好了。” 李夫人这才似笑非笑道:“那赵夫人先回去吧。” 等见到宛桃,李夫人心中的轻视又多了一分,还是个黄毛丫头,果然不会办事,即便容貌极盛,不会办事,又怎么能长久? 她朝着宛桃敷衍地行了个礼:“民妇拜见将军夫人。” 宛桃的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微笑地看着李夫人:“李夫人来得甚早,待会让圆月上一些茶点,李夫人用些。” 李夫人道:“那就麻烦将军夫人了,我来得确实挺早的,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收拾,没想到赵夫人来得更早,可巧在门口碰上了,早知道如此,我就来得更早些,那样还能跟赵夫人说几句话。” 宛桃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李夫人跟赵夫人感情甚笃,此番倒是我的过失了。” 李夫人顿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只是将军夫人刚来可能不知道,在这凤城里,我们李家家大业大,比那赵家更胜一筹。” 言外之意就是宛桃应该抱她家这条粗大腿。 这李夫人倒是有趣,不像赵夫人一样想着怎么投诚,居然给她下马威看,宛桃借着喝茶,用杯子挡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 圆月给李夫人上了茶点。 李夫人拿起一块豌豆糕,只咬了一口,眉毛便皱了起来,然后将那豌豆糕放下,笑道:“凤城点心那么多,改明儿民妇给您送来一些。” 宛桃道:“李夫人对着点心不满意吗?” 李夫人叹道:“将军夫人这儿的点心自然不错,可是论顶尖,还是我们家厨娘手艺更高,夫人一试便知。” 李夫人很瘦,宽大的华服几乎要将她埋进去了似的,偏偏眼睛很大,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宛桃淡淡道:“我请李夫人来不是来讨论哪里的点心好的。” 开始宛桃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忽然沉下了脸,李夫人莫名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她怔了一下,勉强笑道:“将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民妇不过只是说嘴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宛桃道:“李夫人若是不喜欢这点心,就别用了,你此番过来是来做什么的,就直接说了吧。” 李夫人本来还想着拿捏宛桃,这一下,她愣住了,舌头都开始打结,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宛桃眯着眼睛看她:“若李夫人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请回吧。” 李夫人这才如梦初醒。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章节目录 第378章 等见到宛桃,李夫人心中的轻视又多了一分,还是个黄毛丫头,果然不会办事,即便容貌极盛,不会办事,又怎么能长久? 她朝着宛桃敷衍地行了个礼:“民妇拜见将军夫人。” 宛桃的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微笑地看着李夫人:“李夫人来得甚早,待会让圆月上一些茶点,李夫人用些。” 李夫人道:“那就麻烦将军夫人了,我来得确实挺早的,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收拾,没想到赵夫人来得更早,可巧在门口碰上了,早知道如此,我就来得更早些,那样还能跟赵夫人说几句话。” 宛桃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李夫人跟赵夫人感情甚笃,此番倒是我的过失了。” 李夫人顿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只是将军夫人刚来可能不知道,在这凤城里,我们李家家大业大,比那赵家更胜一筹。” 言外之意就是宛桃应该抱她家这条粗大腿。 这李夫人倒是有趣,不像赵夫人一样想着怎么投诚,居然给她下马威看,宛桃借着喝茶,用杯子挡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 圆月给李夫人上了茶点。 李夫人拿起一块豌豆糕,只咬了一口,眉毛便皱了起来,然后将那豌豆糕放下,笑道:“凤城点心那么多,改明儿民妇给您送来一些。” 宛桃道:“李夫人对着点心不满意吗?” 李夫人叹道:“将军夫人这儿的点心自然不错,可是论顶尖,还是我们家厨娘手艺更高,夫人一试便知。” 李夫人很瘦,宽大的华服几乎要将她埋进去了似的,偏偏眼睛很大,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宛桃淡淡道:“我请李夫人来不是来讨论哪里的点心好的。” 开始宛桃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忽然沉下了脸,李夫人莫名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她怔了一下,勉强笑道:“将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民妇不过只是说嘴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宛桃道:“李夫人若是不喜欢这点心,就别用了,你此番过来是来做什么的,就直接说了吧。” 李夫人本来还想着拿捏宛桃,这一下,她愣住了,舌头都开始打结,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宛桃眯着眼睛看她:“若李夫人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请回吧。” 李夫人这才如梦初醒。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章节目录 第379章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章节目录 第380章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章节目录 第381章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章节目录 第382章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墨影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将军说,具体的事情,夫人之后会告诉你的。” 就匆匆地跑了。 圆月望着他的背影,傻傻地乐呵起来,小姐还真给力,一出马,这事情就解决了。 她也不去厨房了,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宛桃了。 见圆月眉飞色舞的模样,宛桃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 之前墨影没有完全表态,宛桃也就没有将这事跟圆月说,她忽然被墨影表白,一定是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还真别说,她本以为墨影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考虑这事不知道要考虑多久,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考虑好了。 宛桃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破了你们俩之间的窗户纸罢了。” 圆月的事情解决了,经过快一个月的筹备,成亲之前的准备都像模像样了,看着四处张贴起来的红色喜字,宛桃有些恍惚,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 谢氏将吉服拿过来给她试,大红色的吉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精细华美,上回已经试了一回,只是有些细节的地方不是特别合身,这次改得特别好,像为宛桃量身定做的一样。 宛桃看着镜中的自己,粉腮明眸,青丝披肩,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谢氏在一边帮她整理:“孟将军不知是走了什么福运,竟娶了你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初次见宛桃的时候,谢氏就被她惊艳到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聪明睿智,待人有礼,对人温柔,同宛桃相识之后,她就把宛桃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宛桃被夸得脸有些红,比胭脂的颜色还要好看:“谢姐姐此话言重了,我觉得谢姐姐要更加漂亮。” 谢氏很温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的那种温柔。 谢氏笑道:“这件是不是好得很?那就这件了,你在上面加上几针,绣个小花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孟寻在外面喊:“试好了没有,我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谢氏笑道:“孟将军,这都是得按着规矩来的,成亲之前你可不能看新娘穿吉服的样子。” 圆月还在一边补充:“是啊,也不能见小姐。” 孟寻想见宛桃许久了,心里痒痒的,可他也知道,不能在通州城成亲,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这个再不能不遵守。 他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墨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将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跟夫人几天不见,到时候感情定然更好,你就忍一忍吧。” 孟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抬头望天空,今天的天空蓝得格外澄澈,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虽然外面战事还在打响,可是四方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的。 十几年前,在回长安的路上,孟寻跟爷爷商量出了能让宛桃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十几年后,当他能将宛桃娶回家了,爷爷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要是爷爷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很开心的吧,爷爷也一直很喜欢宛桃,以前还经常跟他说,要是宛桃是他的孙女就好了。 现在宛桃成了爷爷的孙媳妇,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爷爷,看到阿寻现在的模样,您心里是否有所安慰? 宛桃被圆月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看了一眼外面茫茫的夜色,揉着眼睛问:“天还没亮啊,你现在来叫我干什么?” 圆月急了:“哎呀我的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难道不用起来早点准备嘛。” 宛桃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谢氏也在外面敲门了:“宛桃,你醒了吗?该起来准备了。” 宛桃打着哈欠去开门:“谢大姐,我觉得现在起来还……” 一向温婉的谢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现在开始时间也只能算是刚刚好,要是不快点就错过吉时了。” 宛桃本来还觉得她们在说笑,等到真的忙起来了,她才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洗浴,绞面,更衣,繁复的头饰,光是头发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看着镜子里睡眼朦胧的自己,渐渐变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新娘,作为一个小姑娘,她从懂事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刻,来到这个世界,她并不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但是感情之路依旧像一张白纸。 谢氏端详了一下宛桃,对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满意:“你天生丽质,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脸上的脂粉反而不能涂得太厚了。” 淡淡一层红色胭脂敷在脸上,衬得少女无比的娇艳。 章节目录 第383章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墨影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将军说,具体的事情,夫人之后会告诉你的。” 就匆匆地跑了。 圆月望着他的背影,傻傻地乐呵起来,小姐还真给力,一出马,这事情就解决了。 她也不去厨房了,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宛桃了。 见圆月眉飞色舞的模样,宛桃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 之前墨影没有完全表态,宛桃也就没有将这事跟圆月说,她忽然被墨影表白,一定是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还真别说,她本以为墨影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考虑这事不知道要考虑多久,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考虑好了。 宛桃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破了你们俩之间的窗户纸罢了。” 圆月的事情解决了,经过快一个月的筹备,成亲之前的准备都像模像样了,看着四处张贴起来的红色喜字,宛桃有些恍惚,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 谢氏将吉服拿过来给她试,大红色的吉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精细华美,上回已经试了一回,只是有些细节的地方不是特别合身,这次改得特别好,像为宛桃量身定做的一样。 宛桃看着镜中的自己,粉腮明眸,青丝披肩,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谢氏在一边帮她整理:“孟将军不知是走了什么福运,竟娶了你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初次见宛桃的时候,谢氏就被她惊艳到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聪明睿智,待人有礼,对人温柔,同宛桃相识之后,她就把宛桃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宛桃被夸得脸有些红,比胭脂的颜色还要好看:“谢姐姐此话言重了,我觉得谢姐姐要更加漂亮。” 谢氏很温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的那种温柔。 谢氏笑道:“这件是不是好得很?那就这件了,你在上面加上几针,绣个小花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孟寻在外面喊:“试好了没有,我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谢氏笑道:“孟将军,这都是得按着规矩来的,成亲之前你可不能看新娘穿吉服的样子。” 圆月还在一边补充:“是啊,也不能见小姐。” 孟寻想见宛桃许久了,心里痒痒的,可他也知道,不能在通州城成亲,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这个再不能不遵守。 他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墨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将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跟夫人几天不见,到时候感情定然更好,你就忍一忍吧。” 孟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抬头望天空,今天的天空蓝得格外澄澈,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虽然外面战事还在打响,可是四方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的。 十几年前,在回长安的路上,孟寻跟爷爷商量出了能让宛桃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十几年后,当他能将宛桃娶回家了,爷爷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要是爷爷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很开心的吧,爷爷也一直很喜欢宛桃,以前还经常跟他说,要是宛桃是他的孙女就好了。 现在宛桃成了爷爷的孙媳妇,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爷爷,看到阿寻现在的模样,您心里是否有所安慰? 宛桃被圆月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看了一眼外面茫茫的夜色,揉着眼睛问:“天还没亮啊,你现在来叫我干什么?” 圆月急了:“哎呀我的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难道不用起来早点准备嘛。” 宛桃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谢氏也在外面敲门了:“宛桃,你醒了吗?该起来准备了。” 宛桃打着哈欠去开门:“谢大姐,我觉得现在起来还……” 一向温婉的谢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现在开始时间也只能算是刚刚好,要是不快点就错过吉时了。” 宛桃本来还觉得她们在说笑,等到真的忙起来了,她才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洗浴,绞面,更衣,繁复的头饰,光是头发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看着镜子里睡眼朦胧的自己,渐渐变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新娘,作为一个小姑娘,她从懂事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刻,来到这个世界,她并不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但是感情之路依旧像一张白纸。 谢氏端详了一下宛桃,对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满意:“你天生丽质,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脸上的脂粉反而不能涂得太厚了。” 淡淡一层红色胭脂敷在脸上,衬得少女无比的娇艳。 章节目录 第384章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墨影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将军说,具体的事情,夫人之后会告诉你的。” 就匆匆地跑了。 圆月望着他的背影,傻傻地乐呵起来,小姐还真给力,一出马,这事情就解决了。 她也不去厨房了,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宛桃了。 见圆月眉飞色舞的模样,宛桃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 之前墨影没有完全表态,宛桃也就没有将这事跟圆月说,她忽然被墨影表白,一定是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还真别说,她本以为墨影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考虑这事不知道要考虑多久,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考虑好了。 宛桃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破了你们俩之间的窗户纸罢了。” 圆月的事情解决了,经过快一个月的筹备,成亲之前的准备都像模像样了,看着四处张贴起来的红色喜字,宛桃有些恍惚,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 谢氏将吉服拿过来给她试,大红色的吉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精细华美,上回已经试了一回,只是有些细节的地方不是特别合身,这次改得特别好,像为宛桃量身定做的一样。 宛桃看着镜中的自己,粉腮明眸,青丝披肩,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谢氏在一边帮她整理:“孟将军不知是走了什么福运,竟娶了你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初次见宛桃的时候,谢氏就被她惊艳到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聪明睿智,待人有礼,对人温柔,同宛桃相识之后,她就把宛桃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宛桃被夸得脸有些红,比胭脂的颜色还要好看:“谢姐姐此话言重了,我觉得谢姐姐要更加漂亮。” 谢氏很温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的那种温柔。 谢氏笑道:“这件是不是好得很?那就这件了,你在上面加上几针,绣个小花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孟寻在外面喊:“试好了没有,我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谢氏笑道:“孟将军,这都是得按着规矩来的,成亲之前你可不能看新娘穿吉服的样子。” 圆月还在一边补充:“是啊,也不能见小姐。” 孟寻想见宛桃许久了,心里痒痒的,可他也知道,不能在通州城成亲,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这个再不能不遵守。 他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墨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将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跟夫人几天不见,到时候感情定然更好,你就忍一忍吧。” 孟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抬头望天空,今天的天空蓝得格外澄澈,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虽然外面战事还在打响,可是四方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的。 十几年前,在回长安的路上,孟寻跟爷爷商量出了能让宛桃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十几年后,当他能将宛桃娶回家了,爷爷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要是爷爷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很开心的吧,爷爷也一直很喜欢宛桃,以前还经常跟他说,要是宛桃是他的孙女就好了。 现在宛桃成了爷爷的孙媳妇,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爷爷,看到阿寻现在的模样,您心里是否有所安慰? 宛桃被圆月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看了一眼外面茫茫的夜色,揉着眼睛问:“天还没亮啊,你现在来叫我干什么?” 圆月急了:“哎呀我的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难道不用起来早点准备嘛。” 宛桃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谢氏也在外面敲门了:“宛桃,你醒了吗?该起来准备了。” 宛桃打着哈欠去开门:“谢大姐,我觉得现在起来还……” 一向温婉的谢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现在开始时间也只能算是刚刚好,要是不快点就错过吉时了。” 宛桃本来还觉得她们在说笑,等到真的忙起来了,她才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洗浴,绞面,更衣,繁复的头饰,光是头发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看着镜子里睡眼朦胧的自己,渐渐变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新娘,作为一个小姑娘,她从懂事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刻,来到这个世界,她并不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但是感情之路依旧像一张白纸。 谢氏端详了一下宛桃,对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满意:“你天生丽质,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脸上的脂粉反而不能涂得太厚了。” 淡淡一层红色胭脂敷在脸上,衬得少女无比的娇艳。 章节目录 第385章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墨影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将军说,具体的事情,夫人之后会告诉你的。” 就匆匆地跑了。 圆月望着他的背影,傻傻地乐呵起来,小姐还真给力,一出马,这事情就解决了。 她也不去厨房了,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宛桃了。 见圆月眉飞色舞的模样,宛桃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 之前墨影没有完全表态,宛桃也就没有将这事跟圆月说,她忽然被墨影表白,一定是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还真别说,她本以为墨影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考虑这事不知道要考虑多久,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考虑好了。 宛桃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破了你们俩之间的窗户纸罢了。” 圆月的事情解决了,经过快一个月的筹备,成亲之前的准备都像模像样了,看着四处张贴起来的红色喜字,宛桃有些恍惚,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 谢氏将吉服拿过来给她试,大红色的吉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精细华美,上回已经试了一回,只是有些细节的地方不是特别合身,这次改得特别好,像为宛桃量身定做的一样。 宛桃看着镜中的自己,粉腮明眸,青丝披肩,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谢氏在一边帮她整理:“孟将军不知是走了什么福运,竟娶了你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初次见宛桃的时候,谢氏就被她惊艳到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聪明睿智,待人有礼,对人温柔,同宛桃相识之后,她就把宛桃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宛桃被夸得脸有些红,比胭脂的颜色还要好看:“谢姐姐此话言重了,我觉得谢姐姐要更加漂亮。” 谢氏很温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的那种温柔。 谢氏笑道:“这件是不是好得很?那就这件了,你在上面加上几针,绣个小花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孟寻在外面喊:“试好了没有,我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谢氏笑道:“孟将军,这都是得按着规矩来的,成亲之前你可不能看新娘穿吉服的样子。” 圆月还在一边补充:“是啊,也不能见小姐。” 孟寻想见宛桃许久了,心里痒痒的,可他也知道,不能在通州城成亲,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这个再不能不遵守。 他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墨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将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跟夫人几天不见,到时候感情定然更好,你就忍一忍吧。” 孟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抬头望天空,今天的天空蓝得格外澄澈,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虽然外面战事还在打响,可是四方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的。 十几年前,在回长安的路上,孟寻跟爷爷商量出了能让宛桃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十几年后,当他能将宛桃娶回家了,爷爷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要是爷爷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很开心的吧,爷爷也一直很喜欢宛桃,以前还经常跟他说,要是宛桃是他的孙女就好了。 现在宛桃成了爷爷的孙媳妇,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爷爷,看到阿寻现在的模样,您心里是否有所安慰? 宛桃被圆月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看了一眼外面茫茫的夜色,揉着眼睛问:“天还没亮啊,你现在来叫我干什么?” 圆月急了:“哎呀我的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难道不用起来早点准备嘛。” 宛桃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谢氏也在外面敲门了:“宛桃,你醒了吗?该起来准备了。” 宛桃打着哈欠去开门:“谢大姐,我觉得现在起来还……” 一向温婉的谢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现在开始时间也只能算是刚刚好,要是不快点就错过吉时了。” 宛桃本来还觉得她们在说笑,等到真的忙起来了,她才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洗浴,绞面,更衣,繁复的头饰,光是头发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看着镜子里睡眼朦胧的自己,渐渐变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新娘,作为一个小姑娘,她从懂事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刻,来到这个世界,她并不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但是感情之路依旧像一张白纸。 谢氏端详了一下宛桃,对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满意:“你天生丽质,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脸上的脂粉反而不能涂得太厚了。” 淡淡一层红色胭脂敷在脸上,衬得少女无比的娇艳。 但就是这一点浅淡的的妆容,谢氏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圆月在一旁都急了:“谢夫人,这差不多就行了吧,奴婢眼看着这时间不太够了。” 谢氏嗔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性子这么急,成亲可是大事,妆容不细细地雕琢怎么能行?过一段时间你也要成亲了,到时候我可得给你好好画。” 圆月脸有些红:“这事还没定呢~” 宛桃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怎么,前几日是谁心心念念说要赶紧嫁给墨影的,现在又不认账了。” 圆月跺脚:“小姐,你就别取笑奴婢了。” 这边闹得正欢呢,张嬷嬷在外面也催了:“小姐,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谢氏同圆月一起,帮宛桃穿上大红色的吉服,红艳的颜色映照得宛桃的面庞娇艳无比。 谢氏为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 孟寻骑在门口的高头大马上,耐心地等着。 从七岁见到她的那一刻,好像就有一种叫缘分的东西,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一年前,他从林家离开,那是他此生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 想到宛桃可能会恨他,他心就像被什么撕扯着一样。 他没想到的是,宛桃那般娇弱的一个女子,居然有勇气跟着墨影跨过那么远的距离来寻他,见到宛桃,他又惊喜又心疼。 本来,他都觉得在这一段感情中,是他更在乎一点。 可是那一刻,他发现,他的小姑娘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谢氏和圆月一左一右地搀着宛桃走了出来。 孟寻看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谢氏郑重道:“宛桃的爹娘不在这里,我是一直将她当成妹妹看待的,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孟寻郑重道:“她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甜言蜜语,宛桃听得多了,这句话这么普通,却让她猛然间鼻子一酸。 她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将要开启另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旅程,以后的路她都要跟孟寻携手一起走过,怎么能不紧张。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不紧张了。 不管以后要面对什么,她身边都有他,会一直牵着她的手,她知道他永远不会走。 孟家军的兄弟们跃跃欲试,想去闹闹洞房。 墨影哪里敢让他们进去,这帮大老爷们没轻没重的,将军和夫人的洞房花烛怎么能让他们给搅和了。 但大家都跟墨影太熟了,不买账。 大毛拦在前面:“将军刚才都跟你们喝过一轮了,刚才走进去都是我扶着进去的,你们就别闹了,谁娶媳妇想有一大群人在里面闹啊。” 一个汉子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才多大,怎么就知道娶媳妇的事情了。” 大毛不服气:“我也不小了,过几年就得娶媳妇了,到时候你们都别闹啊,我还想搂着媳妇睡觉呢。” 一群人被逗得哄堂大笑。 他们也不是真想进去,只是今日将军大喜,都想聚在这里沾沾喜气罢了。 圆月走过去:“厨房做了夜宵啊,刚才酒喝多的,菜吃多的,里面有饺子有馄饨,都去暖暖身子。” 一听有吃的,他们也不想着沾喜气的事情了,全都一溜烟跑厨房去了。 墨影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看圆月:“还是你厉害。” 圆月瞧他一眼:“傻样~”然后就挺挺胸走了。 走出几步之后,她却控制不住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屋里面。 孟寻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看外面:“他们走了吗?” 宛桃瞧了一眼,不禁笑道:“还是圆月有办法。” 孟寻这才舒口气:“哎呀,刚才装的真是辛苦,好在墨影跟我配合这么多年,已经极有默契,我一使眼色,他就来扶我了。” 宛桃拿毛巾帮他擦擦脸:“就是这样,你喝的也不少。” 孟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在一声惊呼中,宛桃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抱着她,他心里无比的满足,好像已经拥抱了自己的全天下。 孟寻喃喃道:“你知道吗,从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想,我的天,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宛桃在心里想,第一次见你,我在想,这男孩子长得还挺好看,怎么就是个爱哭包呢。 孟寻接着道:“后来要离开了,我很不情愿,就去问爷爷,如何才能一直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爷爷说,那要是女孩子,你就娶她啊。” “我那时候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有这么个简单的办法,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啊。” 提到孟爷爷,宛桃心里一痛。 孟寻看着她的眼睛:“爷爷要是看到,肯定会很开心的。” 宛桃抱住他:“你是他的骄傲。” 孟寻更紧地抱住了她。 看着宛桃殷红的嘴唇,孟寻有些心猿意马。 他凑上去,宛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却迎上一个深深的吻。 她的脸顿时红透了。 孟寻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后来,在见她的每一天,他都在心猿意马,克制得实在是太辛苦了,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克制了,他可要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 直接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宛桃下不来床了。 辛苦耕耘了一晚上的孟寻却神清气爽,打开窗子,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无比顺眼。 章节目录 第386章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墨影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将军说,具体的事情,夫人之后会告诉你的。” 就匆匆地跑了。 圆月望着他的背影,傻傻地乐呵起来,小姐还真给力,一出马,这事情就解决了。 她也不去厨房了,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宛桃了。 见圆月眉飞色舞的模样,宛桃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 之前墨影没有完全表态,宛桃也就没有将这事跟圆月说,她忽然被墨影表白,一定是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还真别说,她本以为墨影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考虑这事不知道要考虑多久,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考虑好了。 宛桃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破了你们俩之间的窗户纸罢了。” 圆月的事情解决了,经过快一个月的筹备,成亲之前的准备都像模像样了,看着四处张贴起来的红色喜字,宛桃有些恍惚,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 谢氏将吉服拿过来给她试,大红色的吉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精细华美,上回已经试了一回,只是有些细节的地方不是特别合身,这次改得特别好,像为宛桃量身定做的一样。 宛桃看着镜中的自己,粉腮明眸,青丝披肩,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谢氏在一边帮她整理:“孟将军不知是走了什么福运,竟娶了你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初次见宛桃的时候,谢氏就被她惊艳到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聪明睿智,待人有礼,对人温柔,同宛桃相识之后,她就把宛桃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宛桃被夸得脸有些红,比胭脂的颜色还要好看:“谢姐姐此话言重了,我觉得谢姐姐要更加漂亮。” 谢氏很温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的那种温柔。 谢氏笑道:“这件是不是好得很?那就这件了,你在上面加上几针,绣个小花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孟寻在外面喊:“试好了没有,我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谢氏笑道:“孟将军,这都是得按着规矩来的,成亲之前你可不能看新娘穿吉服的样子。” 圆月还在一边补充:“是啊,也不能见小姐。” 孟寻想见宛桃许久了,心里痒痒的,可他也知道,不能在通州城成亲,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这个再不能不遵守。 他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墨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将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跟夫人几天不见,到时候感情定然更好,你就忍一忍吧。” 孟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抬头望天空,今天的天空蓝得格外澄澈,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虽然外面战事还在打响,可是四方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的。 十几年前,在回长安的路上,孟寻跟爷爷商量出了能让宛桃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十几年后,当他能将宛桃娶回家了,爷爷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要是爷爷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很开心的吧,爷爷也一直很喜欢宛桃,以前还经常跟他说,要是宛桃是他的孙女就好了。 现在宛桃成了爷爷的孙媳妇,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爷爷,看到阿寻现在的模样,您心里是否有所安慰? 宛桃被圆月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看了一眼外面茫茫的夜色,揉着眼睛问:“天还没亮啊,你现在来叫我干什么?” 圆月急了:“哎呀我的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难道不用起来早点准备嘛。” 宛桃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谢氏也在外面敲门了:“宛桃,你醒了吗?该起来准备了。” 宛桃打着哈欠去开门:“谢大姐,我觉得现在起来还……” 一向温婉的谢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现在开始时间也只能算是刚刚好,要是不快点就错过吉时了。” 宛桃本来还觉得她们在说笑,等到真的忙起来了,她才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洗浴,绞面,更衣,繁复的头饰,光是头发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看着镜子里睡眼朦胧的自己,渐渐变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新娘,作为一个小姑娘,她从懂事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刻,来到这个世界,她并不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但是感情之路依旧像一张白纸。 谢氏端详了一下宛桃,对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满意:“你天生丽质,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脸上的脂粉反而不能涂得太厚了。” 淡淡一层红色胭脂敷在脸上,衬得少女无比的娇艳。 但就是这一点浅淡的的妆容,谢氏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圆月在一旁都急了:“谢夫人,这差不多就行了吧,奴婢眼看着这时间不太够了。” 谢氏嗔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性子这么急,成亲可是大事,妆容不细细地雕琢怎么能行?过一段时间你也要成亲了,到时候我可得给你好好画。” 圆月脸有些红:“这事还没定呢~” 宛桃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怎么,前几日是谁心心念念说要赶紧嫁给墨影的,现在又不认账了。” 圆月跺脚:“小姐,你就别取笑奴婢了。” 这边闹得正欢呢,张嬷嬷在外面也催了:“小姐,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谢氏同圆月一起,帮宛桃穿上大红色的吉服,红艳的颜色映照得宛桃的面庞娇艳无比。 谢氏为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 孟寻骑在门口的高头大马上,耐心地等着。 从七岁见到她的那一刻,好像就有一种叫缘分的东西,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一年前,他从林家离开,那是他此生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 想到宛桃可能会恨他,他心就像被什么撕扯着一样。 他没想到的是,宛桃那般娇弱的一个女子,居然有勇气跟着墨影跨过那么远的距离来寻他,见到宛桃,他又惊喜又心疼。 本来,他都觉得在这一段感情中,是他更在乎一点。 可是那一刻,他发现,他的小姑娘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谢氏和圆月一左一右地搀着宛桃走了出来。 孟寻看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谢氏郑重道:“宛桃的爹娘不在这里,我是一直将她当成妹妹看待的,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孟寻郑重道:“她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甜言蜜语,宛桃听得多了,这句话这么普通,却让她猛然间鼻子一酸。 她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将要开启另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旅程,以后的路她都要跟孟寻携手一起走过,怎么能不紧张。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不紧张了。 不管以后要面对什么,她身边都有他,会一直牵着她的手,她知道他永远不会走。 孟家军的兄弟们跃跃欲试,想去闹闹洞房。 墨影哪里敢让他们进去,这帮大老爷们没轻没重的,将军和夫人的洞房花烛怎么能让他们给搅和了。 但大家都跟墨影太熟了,不买账。 大毛拦在前面:“将军刚才都跟你们喝过一轮了,刚才走进去都是我扶着进去的,你们就别闹了,谁娶媳妇想有一大群人在里面闹啊。” 一个汉子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才多大,怎么就知道娶媳妇的事情了。” 大毛不服气:“我也不小了,过几年就得娶媳妇了,到时候你们都别闹啊,我还想搂着媳妇睡觉呢。” 一群人被逗得哄堂大笑。 他们也不是真想进去,只是今日将军大喜,都想聚在这里沾沾喜气罢了。 圆月走过去:“厨房做了夜宵啊,刚才酒喝多的,菜吃多的,里面有饺子有馄饨,都去暖暖身子。” 一听有吃的,他们也不想着沾喜气的事情了,全都一溜烟跑厨房去了。 墨影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看圆月:“还是你厉害。” 圆月瞧他一眼:“傻样~”然后就挺挺胸走了。 走出几步之后,她却控制不住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屋里面。 孟寻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看外面:“他们走了吗?” 宛桃瞧了一眼,不禁笑道:“还是圆月有办法。” 孟寻这才舒口气:“哎呀,刚才装的真是辛苦,好在墨影跟我配合这么多年,已经极有默契,我一使眼色,他就来扶我了。” 宛桃拿毛巾帮他擦擦脸:“就是这样,你喝的也不少。” 孟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在一声惊呼中,宛桃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抱着她,他心里无比的满足,好像已经拥抱了自己的全天下。 孟寻喃喃道:“你知道吗,从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想,我的天,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宛桃在心里想,第一次见你,我在想,这男孩子长得还挺好看,怎么就是个爱哭包呢。 孟寻接着道:“后来要离开了,我很不情愿,就去问爷爷,如何才能一直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爷爷说,那要是女孩子,你就娶她啊。” “我那时候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有这么个简单的办法,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啊。” 提到孟爷爷,宛桃心里一痛。 孟寻看着她的眼睛:“爷爷要是看到,肯定会很开心的。” 宛桃抱住他:“你是他的骄傲。” 孟寻更紧地抱住了她。 看着宛桃殷红的嘴唇,孟寻有些心猿意马。 他凑上去,宛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却迎上一个深深的吻。 她的脸顿时红透了。 孟寻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后来,在见她的每一天,他都在心猿意马,克制得实在是太辛苦了,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克制了,他可要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 直接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宛桃下不来床了。 辛苦耕耘了一晚上的孟寻却神清气爽,打开窗子,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无比顺眼。 宛桃靠在床上幽怨地看着他。 孟寻贼兮兮地凑过去:“是我错了嘛,今天晚上我们时间短一点,好不好?” 宛桃大惊:“今天晚上还要?” 孟寻也大惊:“这难道不是很自然的吗?” 宛桃觉得自己掉进了贼窝,欲哭无泪:“不行,你今天自己去睡书房。” 孟寻的头摇得波浪鼓一样:“我保证,今天晚上我肯定老老实实的。” 事实证明,老话还是没说错的,信了他的宛桃,再次面对了下不来的床的窘境。 谢氏饶有兴味地看着宛桃走路的姿势,笑道:“要不要我搀着?” 谢氏都有两个娃了,心里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宛桃的脸通红:“我没事,不用扶着。” 谢氏给宛桃倒了一杯茶:“知道你们年轻人刚成亲,肯定会收敛不住一点,但还是身子要紧,等会我让张杜去提醒将军一下。” 这个很需要啊,孟寻就一头小狼狗一样,咬住就不松了。 笑着调侃了几句,谢氏又道:“凤城的太平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听出陆州那里已经出兵了。” 宛桃还不知道最近的消息,听到这个,她心里一紧。 这就意味着孟寻又要上战场了。 而且陆州那边兵力强大,不好对付,想起他身上那么多伤痕,宛桃的心像被揪住一样地疼。 晚上回来,孟寻刚要跟宛桃说陆州的事情,就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他凑上去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家不长眼的夫人过来惹你生气了?” 宛桃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用小粉拳锤了他一下:“你看你说的,我就那么容易生气嘛,而且这段时间,圆月挡住了外面一切拜访信,不然我这样子出去见她们,可不会被笑话死。” 都被谢氏笑话了,那些夫人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知道怎么揶揄呢。 孟寻将她揽入怀里,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你是我媳妇,我们这样不是天经地义的?笑话什么。” 宛桃还是觉得心里沉沉的:“谢夫人跟我说了,陆州那边要派兵了,也是,押着别人儿子,他能不着急吗?” 孟寻笑道:“反正这个梁子都算是结下了,而且现在凤州的力量还太弱小,离着凤州最近的一股势力就是他们了,我准备先从吞掉他们开始。” 宛桃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孟寻低头亲了一口她粉嫩的腮帮,她身上的香味又让他心猿意马了。 他压低了声音:“你看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就放心地,好好地待在这里,我要送你一整个盛世。” 宛桃抬起头,撞入他深邃的眸子,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明心里没在想好事。 宛桃赶紧站起来:“那啥,我去看看厨房里的点心做好了没有。” 孟寻拉住她的手,略微一使劲,又把她带了回来:“不急,等会再去。” 事实证明,宛桃果然没料错,他这个等会,一直到外面天都黑了。 宛桃都被折腾得要散架了,幽怨地看他一眼:“你去拿晚饭过来,我不想下床了。” 孟寻神清气爽,屁颠屁颠地应了一声,就去拿晚饭了。 一溜烟又回来了,殷切地端到床前:“我喂你。” 宛桃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心里却甜得很。 只是这段时间又不能见面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安稳地待在一起呢? 次日,孟寻便领兵出了城。 她在凤城里守了几个月的时间,处理一些事务,闲下来的时候就一直提心吊胆。 前面传回来的有捷报,也有落败的时候,她的心随着起起落落。 三个月的一天早上,宛桃睡过头了,等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推开门,正好看见孟寻走到门口。 她陡然清醒。 一别这么多天,孟寻瘦了一圈,脸上也都是胡茬。 他站在阳光下,微笑着看着她。 瞧着他的得意样儿,就知道这次是成了。 宛桃憋住眼泪,向他跑去,扑进了他的怀抱。 这些天她真是日夜提心吊胆,好在他终于回来了。 孟寻将宛桃抱在怀中,闻着熟悉的香味,才感觉自己又活了回来。 其实这场同陆州的大战,他并没有什么把握,尽管孟家军都是精兵,但兵力悬殊还是太大,只是在这种乱世,不可能安稳地占据着凤州没有作为,四周的势力都虎视眈眈,即便他不招惹陆州,陆州也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 让他没想到的是,如有神助,在战场上运气陡然变好,天气地势,所有的一切都在于他们有利的情况下发展,而且陆州内部似乎发生了混战,分成了不同的帮派,个个击破,虽然用了不少的时间,但是难度大大降低了。 陆州已经被占领,陆刺史也被捆了回来,跟他的儿子关在了一起。 这次吞并,凤州的势力陡然变为大梁最大的势力,之后的占领就更为容易,而且梁帝已经不得人心,屠杀孟家的行为已经让很多良臣对他失去了信心,孟寻也未被扣上犯上作乱的名头。 当然,这其中,宛桃动员的文人的笔力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精神的力量也是无穷的,孟家军渐渐地得到了大梁大多数百姓的拥护,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占据了大梁的大部分国土。 最后的那天午后,孟家军打开了长安的大门,直逼梁帝的皇宫。 梁帝坐在昏暗的宫殿里,看着拿着剑走过来的那个少年。 他曾经看着他长大,后来又亲手葬送了整个孟家。 只是他没想到,孟寻还活着。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很像你爷爷。” 孟寻一声冷笑:“是啊,只是爷爷不会做我这样的事情,你的命,你是自己送的。” 这个明黄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暗,宫人四散而逃,他宠爱的姬妾不知所踪。 他坐在这上面,这一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章节目录 第387章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墨影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将军说,具体的事情,夫人之后会告诉你的。” 就匆匆地跑了。 圆月望着他的背影,傻傻地乐呵起来,小姐还真给力,一出马,这事情就解决了。 她也不去厨房了,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宛桃了。 见圆月眉飞色舞的模样,宛桃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 之前墨影没有完全表态,宛桃也就没有将这事跟圆月说,她忽然被墨影表白,一定是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还真别说,她本以为墨影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考虑这事不知道要考虑多久,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考虑好了。 宛桃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破了你们俩之间的窗户纸罢了。” 圆月的事情解决了,经过快一个月的筹备,成亲之前的准备都像模像样了,看着四处张贴起来的红色喜字,宛桃有些恍惚,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 谢氏将吉服拿过来给她试,大红色的吉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精细华美,上回已经试了一回,只是有些细节的地方不是特别合身,这次改得特别好,像为宛桃量身定做的一样。 宛桃看着镜中的自己,粉腮明眸,青丝披肩,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谢氏在一边帮她整理:“孟将军不知是走了什么福运,竟娶了你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初次见宛桃的时候,谢氏就被她惊艳到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聪明睿智,待人有礼,对人温柔,同宛桃相识之后,她就把宛桃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宛桃被夸得脸有些红,比胭脂的颜色还要好看:“谢姐姐此话言重了,我觉得谢姐姐要更加漂亮。” 谢氏很温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的那种温柔。 谢氏笑道:“这件是不是好得很?那就这件了,你在上面加上几针,绣个小花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孟寻在外面喊:“试好了没有,我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谢氏笑道:“孟将军,这都是得按着规矩来的,成亲之前你可不能看新娘穿吉服的样子。” 圆月还在一边补充:“是啊,也不能见小姐。” 孟寻想见宛桃许久了,心里痒痒的,可他也知道,不能在通州城成亲,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这个再不能不遵守。 他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墨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将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跟夫人几天不见,到时候感情定然更好,你就忍一忍吧。” 孟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抬头望天空,今天的天空蓝得格外澄澈,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虽然外面战事还在打响,可是四方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的。 十几年前,在回长安的路上,孟寻跟爷爷商量出了能让宛桃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十几年后,当他能将宛桃娶回家了,爷爷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要是爷爷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很开心的吧,爷爷也一直很喜欢宛桃,以前还经常跟他说,要是宛桃是他的孙女就好了。 现在宛桃成了爷爷的孙媳妇,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爷爷,看到阿寻现在的模样,您心里是否有所安慰? 宛桃被圆月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看了一眼外面茫茫的夜色,揉着眼睛问:“天还没亮啊,你现在来叫我干什么?” 圆月急了:“哎呀我的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难道不用起来早点准备嘛。” 宛桃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谢氏也在外面敲门了:“宛桃,你醒了吗?该起来准备了。” 宛桃打着哈欠去开门:“谢大姐,我觉得现在起来还……” 一向温婉的谢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现在开始时间也只能算是刚刚好,要是不快点就错过吉时了。” 宛桃本来还觉得她们在说笑,等到真的忙起来了,她才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洗浴,绞面,更衣,繁复的头饰,光是头发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看着镜子里睡眼朦胧的自己,渐渐变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新娘,作为一个小姑娘,她从懂事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刻,来到这个世界,她并不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但是感情之路依旧像一张白纸。 谢氏端详了一下宛桃,对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满意:“你天生丽质,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脸上的脂粉反而不能涂得太厚了。” 淡淡一层红色胭脂敷在脸上,衬得少女无比的娇艳。 但就是这一点浅淡的的妆容,谢氏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圆月在一旁都急了:“谢夫人,这差不多就行了吧,奴婢眼看着这时间不太够了。” 谢氏嗔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性子这么急,成亲可是大事,妆容不细细地雕琢怎么能行?过一段时间你也要成亲了,到时候我可得给你好好画。” 圆月脸有些红:“这事还没定呢~” 宛桃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怎么,前几日是谁心心念念说要赶紧嫁给墨影的,现在又不认账了。” 圆月跺脚:“小姐,你就别取笑奴婢了。” 这边闹得正欢呢,张嬷嬷在外面也催了:“小姐,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谢氏同圆月一起,帮宛桃穿上大红色的吉服,红艳的颜色映照得宛桃的面庞娇艳无比。 谢氏为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 孟寻骑在门口的高头大马上,耐心地等着。 从七岁见到她的那一刻,好像就有一种叫缘分的东西,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一年前,他从林家离开,那是他此生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 想到宛桃可能会恨他,他心就像被什么撕扯着一样。 他没想到的是,宛桃那般娇弱的一个女子,居然有勇气跟着墨影跨过那么远的距离来寻他,见到宛桃,他又惊喜又心疼。 本来,他都觉得在这一段感情中,是他更在乎一点。 可是那一刻,他发现,他的小姑娘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谢氏和圆月一左一右地搀着宛桃走了出来。 孟寻看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谢氏郑重道:“宛桃的爹娘不在这里,我是一直将她当成妹妹看待的,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孟寻郑重道:“她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甜言蜜语,宛桃听得多了,这句话这么普通,却让她猛然间鼻子一酸。 她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将要开启另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旅程,以后的路她都要跟孟寻携手一起走过,怎么能不紧张。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不紧张了。 不管以后要面对什么,她身边都有他,会一直牵着她的手,她知道他永远不会走。 孟家军的兄弟们跃跃欲试,想去闹闹洞房。 墨影哪里敢让他们进去,这帮大老爷们没轻没重的,将军和夫人的洞房花烛怎么能让他们给搅和了。 但大家都跟墨影太熟了,不买账。 大毛拦在前面:“将军刚才都跟你们喝过一轮了,刚才走进去都是我扶着进去的,你们就别闹了,谁娶媳妇想有一大群人在里面闹啊。” 一个汉子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才多大,怎么就知道娶媳妇的事情了。” 大毛不服气:“我也不小了,过几年就得娶媳妇了,到时候你们都别闹啊,我还想搂着媳妇睡觉呢。” 一群人被逗得哄堂大笑。 他们也不是真想进去,只是今日将军大喜,都想聚在这里沾沾喜气罢了。 圆月走过去:“厨房做了夜宵啊,刚才酒喝多的,菜吃多的,里面有饺子有馄饨,都去暖暖身子。” 一听有吃的,他们也不想着沾喜气的事情了,全都一溜烟跑厨房去了。 墨影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看圆月:“还是你厉害。” 圆月瞧他一眼:“傻样~”然后就挺挺胸走了。 走出几步之后,她却控制不住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屋里面。 孟寻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看外面:“他们走了吗?” 宛桃瞧了一眼,不禁笑道:“还是圆月有办法。” 孟寻这才舒口气:“哎呀,刚才装的真是辛苦,好在墨影跟我配合这么多年,已经极有默契,我一使眼色,他就来扶我了。” 宛桃拿毛巾帮他擦擦脸:“就是这样,你喝的也不少。” 孟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在一声惊呼中,宛桃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抱着她,他心里无比的满足,好像已经拥抱了自己的全天下。 孟寻喃喃道:“你知道吗,从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想,我的天,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宛桃在心里想,第一次见你,我在想,这男孩子长得还挺好看,怎么就是个爱哭包呢。 孟寻接着道:“后来要离开了,我很不情愿,就去问爷爷,如何才能一直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爷爷说,那要是女孩子,你就娶她啊。” “我那时候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有这么个简单的办法,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啊。” 提到孟爷爷,宛桃心里一痛。 孟寻看着她的眼睛:“爷爷要是看到,肯定会很开心的。” 宛桃抱住他:“你是他的骄傲。” 孟寻更紧地抱住了她。 看着宛桃殷红的嘴唇,孟寻有些心猿意马。 他凑上去,宛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却迎上一个深深的吻。 她的脸顿时红透了。 孟寻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后来,在见她的每一天,他都在心猿意马,克制得实在是太辛苦了,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克制了,他可要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 直接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宛桃下不来床了。 辛苦耕耘了一晚上的孟寻却神清气爽,打开窗子,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无比顺眼。 宛桃靠在床上幽怨地看着他。 孟寻贼兮兮地凑过去:“是我错了嘛,今天晚上我们时间短一点,好不好?” 宛桃大惊:“今天晚上还要?” 孟寻也大惊:“这难道不是很自然的吗?” 宛桃觉得自己掉进了贼窝,欲哭无泪:“不行,你今天自己去睡书房。” 孟寻的头摇得波浪鼓一样:“我保证,今天晚上我肯定老老实实的。” 事实证明,老话还是没说错的,信了他的宛桃,再次面对了下不来的床的窘境。 谢氏饶有兴味地看着宛桃走路的姿势,笑道:“要不要我搀着?” 谢氏都有两个娃了,心里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宛桃的脸通红:“我没事,不用扶着。” 谢氏给宛桃倒了一杯茶:“知道你们年轻人刚成亲,肯定会收敛不住一点,但还是身子要紧,等会我让张杜去提醒将军一下。” 这个很需要啊,孟寻就一头小狼狗一样,咬住就不松了。 笑着调侃了几句,谢氏又道:“凤城的太平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听出陆州那里已经出兵了。” 宛桃还不知道最近的消息,听到这个,她心里一紧。 这就意味着孟寻又要上战场了。 而且陆州那边兵力强大,不好对付,想起他身上那么多伤痕,宛桃的心像被揪住一样地疼。 晚上回来,孟寻刚要跟宛桃说陆州的事情,就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他凑上去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家不长眼的夫人过来惹你生气了?” 宛桃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用小粉拳锤了他一下:“你看你说的,我就那么容易生气嘛,而且这段时间,圆月挡住了外面一切拜访信,不然我这样子出去见她们,可不会被笑话死。” 都被谢氏笑话了,那些夫人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知道怎么揶揄呢。 孟寻将她揽入怀里,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你是我媳妇,我们这样不是天经地义的?笑话什么。” 宛桃还是觉得心里沉沉的:“谢夫人跟我说了,陆州那边要派兵了,也是,押着别人儿子,他能不着急吗?” 孟寻笑道:“反正这个梁子都算是结下了,而且现在凤州的力量还太弱小,离着凤州最近的一股势力就是他们了,我准备先从吞掉他们开始。” 宛桃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孟寻低头亲了一口她粉嫩的腮帮,她身上的香味又让他心猿意马了。 他压低了声音:“你看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就放心地,好好地待在这里,我要送你一整个盛世。” 宛桃抬起头,撞入他深邃的眸子,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明心里没在想好事。 宛桃赶紧站起来:“那啥,我去看看厨房里的点心做好了没有。” 孟寻拉住她的手,略微一使劲,又把她带了回来:“不急,等会再去。” 事实证明,宛桃果然没料错,他这个等会,一直到外面天都黑了。 宛桃都被折腾得要散架了,幽怨地看他一眼:“你去拿晚饭过来,我不想下床了。” 孟寻神清气爽,屁颠屁颠地应了一声,就去拿晚饭了。 一溜烟又回来了,殷切地端到床前:“我喂你。” 宛桃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心里却甜得很。 只是这段时间又不能见面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安稳地待在一起呢? 次日,孟寻便领兵出了城。 她在凤城里守了几个月的时间,处理一些事务,闲下来的时候就一直提心吊胆。 前面传回来的有捷报,也有落败的时候,她的心随着起起落落。 三个月的一天早上,宛桃睡过头了,等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推开门,正好看见孟寻走到门口。 她陡然清醒。 一别这么多天,孟寻瘦了一圈,脸上也都是胡茬。 他站在阳光下,微笑着看着她。 瞧着他的得意样儿,就知道这次是成了。 宛桃憋住眼泪,向他跑去,扑进了他的怀抱。 这些天她真是日夜提心吊胆,好在他终于回来了。 孟寻将宛桃抱在怀中,闻着熟悉的香味,才感觉自己又活了回来。 其实这场同陆州的大战,他并没有什么把握,尽管孟家军都是精兵,但兵力悬殊还是太大,只是在这种乱世,不可能安稳地占据着凤州没有作为,四周的势力都虎视眈眈,即便他不招惹陆州,陆州也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 让他没想到的是,如有神助,在战场上运气陡然变好,天气地势,所有的一切都在于他们有利的情况下发展,而且陆州内部似乎发生了混战,分成了不同的帮派,个个击破,虽然用了不少的时间,但是难度大大降低了。 陆州已经被占领,陆刺史也被捆了回来,跟他的儿子关在了一起。 这次吞并,凤州的势力陡然变为大梁最大的势力,之后的占领就更为容易,而且梁帝已经不得人心,屠杀孟家的行为已经让很多良臣对他失去了信心,孟寻也未被扣上犯上作乱的名头。 当然,这其中,宛桃动员的文人的笔力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精神的力量也是无穷的,孟家军渐渐地得到了大梁大多数百姓的拥护,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占据了大梁的大部分国土。 最后的那天午后,孟家军打开了长安的大门,直逼梁帝的皇宫。 梁帝坐在昏暗的宫殿里,看着拿着剑走过来的那个少年。 他曾经看着他长大,后来又亲手葬送了整个孟家。 只是他没想到,孟寻还活着。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很像你爷爷。” 孟寻一声冷笑:“是啊,只是爷爷不会做我这样的事情,你的命,你是自己送的。” 这个明黄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暗,宫人四散而逃,他宠爱的姬妾不知所踪。 他坐在这上面,这一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忽然想起他也曾经有这么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和孟天泽是最要好的伙伴,时过境迁,孟天泽或许没有变,但他是真的变了。 死在孟寻手上,他倒也不觉得害怕了。 梁帝在宫中暴毙,新皇登上皇位。 他没有急着巩固权力,而是先集中了梁国的散兵,同孟家军一起击退了鲜卑。 鲜卑退出关外的那一刻,举国欢腾。 孟寻是一个让人期待的帝王。 消息传到元府,杜氏喜极而泣。 她知道孟寻不是凡人,却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来。 宛桃和孟寻完成了这些,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通州城,拜访了元家。 孟寻扑通一声跪在杜氏面前,孟家刚落难之时,是杜氏不顾危险收留了他,后来又是他不辞而别,杜氏于他而言,就像是他的母亲一样。 杜氏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元太夫人战战兢兢,不停地回想这段时间元府有没有亏待杜氏和林大树。 她倒是没看走眼,宛桃确实是个福星,幸而当初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在明面上太得罪她。 代氏更加战战兢兢,她还毒害过宛桃,这下完了,宛桃成皇后了,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他们内心怎么挣扎,宛桃半点也不想管。 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同孟寻去做。 大到建设一个富足的国家,小到造出小宝宝来,都是重要的事情,哪有功夫去管他们。 只是不管怎么样,有孟寻在身边,他们互相依靠,就什么都不用怕。 章节目录 第388章 见有戏,孟寻走到他旁边,摸着下巴瞧着他:“你此话当真?” 陆小风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孟寻叹道:“你也知道,我这当兵打仗,什么都缺,不过最缺的就是粮草,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粮草的位置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陆小风明显怔住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粮草乃行兵打仗的命脉,我爹,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跟我说。” 其实,之前孟寻也没指望他真的知道,只是试探性地问问罢了, 可是现在对上他躲闪的眼神,孟寻忽然意识到,也许陆小风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 孟寻拍拍手:“我也就是想借一点粮草而已,陆州刺史的威名我还是听过的,给我多少个胆子也不敢拿多了,只是现在这年岁,粮草的收集并不容易,你只要能体谅我,我立刻就派人送你回家。” 陆小风还是纠结。 他虽然顽劣,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可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比如,他爹现在正谋大业呢,粮草就是命脉,他说出去容易,可是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他也不敢那么冒失。 孟寻见他犹豫,叹了口气:“我上头的将军啊,没什么本事,你之前听说过凤州很厉害嘛?不厉害吧,他就想问出来这个粮草的位置,可是我觉得,他肯定打不过你爹。” 陆小风吸了吸鼻子:“可是万一能打过呢?” 孟寻道:“你对你爹的实力也太没信心了吧,他有多厉害,我都如雷贯耳,不瞒你说啊。”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是觉得跟着这个将军一点前途都没有,都准备去投奔陆大人了,现在也就是你走运遇到了我,我想出这么个主意,你只要说出确切的位置,我就有办法说服将军把你给放了,不然到时候将军可是要对你用刑的。” 陆小风心乱如麻,可是他还是有些忧患意识的,便看着孟寻,怀疑道:“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是骗我的呢?” 孟寻摊手:“你都沦落到这里了,还不是任人宰割?我好心帮你,你却不相信我,那你只能等着将军对你用刑了。” 他站起来,似是非常可惜,摇了摇头就要走。 林小风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等到孟寻真的走了,他才急了,赶紧冲到牢房门口:“你赶紧回来!” 孟寻慢吞吞地走回来:“怎么了?” 他挠了挠脑袋:“那个将军对我还不错嘛,这伙食,这环境,应该不会对我用刑的吧。” 孟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怎么会过得这么舒服的,还不是因为我暗中操作,不久之后将军就要亲自来审你了,可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生活得这么惬意,来人啊,将这些东西都给撤了,以后他的伙食别从我的银子里扣了,牢饭是什么样的,你就给他上什么吧。” 说着就要气冲冲地走了。 几个狱卒便朝他走过来。 陆小风连忙道:“你别急啊,我就是跟你这么一说,那么急脾气,我爹可不喜欢急脾气的手下。” 孟寻抱着胳膊看着他:“我不走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我跟你说的,你又不相信。” 陆小风道:“哎呀,我那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总得有些防备之心的嘛,既然这是你出钱给我加的伙食,那我以后可得好好感谢你。” 孟寻哼了一声:“不用感谢,你不让我为难,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陆小风进来,跟他推心置腹道:“你跟我说说,这凤州的兵力到底如何,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这股势力啊。” 孟寻道:“反正就是新起的,跟陆大人那比不了,而且你知道,我毕竟是副将,将军不完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这次将军带着人去劫陆州粮草,肯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我可就立了大功了,到陆大人面前,也有话可说。” 孟寻说得一板一眼的,听得陆小风一愣一愣的。 他也知道陆州的实力怎么样,心里也明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风州估计不能拿陆州怎么样,大概只能送些兵力过去。 反正这次让他爹发现了,肯定是一顿教训,还不如就此立功呢。 他纠结了半天道:“你也知道我爹多么厉害,你既然想要投奔陆州,你可别骗我,要不然我定然会将此事一一跟你们将军说道。” 还知道威胁他,孟寻心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你说吧,我不会坑你的。” 陆小风就带着几分纠结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作为陆大人的唯一一个儿子,有些东西他都还是清楚的,比如粮草的位置,以及陆大人之后的规划。 陆大人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仅对上鲜卑,还盯着长安。 孟寻跟他聊了几个时辰,将话都套得差不多了,才走出监牢。 这里面的东西不管有几分真假,都给了他不少启发,虽然陆小风的话也不能全信,但总比冒冒失失就去打陆州好。 想要达到他的目标,粮草可不能少。 这也意味着,孟寻将要带一些人去陆州探路。 好不容易相聚,宛桃舍不得他,非闹着要跟他一起去。 孟寻亲亲她的额头:“你好好待在这里,凤州是我们的地盘,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而且我们过来了,暂时鲜卑打不进来,也许还有许多人跑回来,这些都需要你去安排。” 行兵打仗肯定是危险的,孟寻怕自己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宛桃也知道,现在自己并不是能行兵打仗的将军,跟着孟寻只会让他分心,她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杏眼瞪着他:“那你要保证,你要毫发无损地回来。” 孟寻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我保证。” 孟寻跟张杜走了的那天,宛桃一直魂不守舍的。 谢氏做了些点心送过来,宽慰她:“孟将军年少有为,是个成大事的人,定然没事的。” 宛桃勉强笑了一下,叹道:“我其实也知道,只是念着他罢了。” 谢氏笑道:“你们还年轻,自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如找点事情来做分分心,最近有几家富商跑了回来,他们的夫人递着帖子要拜见你呢。” 没想到还真让孟寻说对了,那些闻风而动的富商和员外,听说鲜卑要打过来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等到暂时安定的时候,又飞快地跑回来,毕竟这里有许多带不走的产业。 而且,占领凤州的是孟家军,孟家军的严明纪律,整个梁国都如雷贯耳,这时节什么地方都不安全,还不如跑回来投奔孟家军呢。 这些事情是应该处理,这些富商有雄厚的资产,他们需要背靠一颗大树乘凉,孟寻需要大量的银子供给军需,将这些人拉拢过来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还有个麻烦的事情,宛桃有些纠结:“我同他并未成亲,甚至还未曾定亲,我以什么身份同这些人见面?” 谢氏道:“你爹娘不是都同意了?只要他们同意了,那就是缺个形式罢了,现在军中都认定你是将军夫人,你就拿出那个谱来,我见你年纪虽然轻,但是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这倒也是实话,宛桃在元府都能唬得元老太一愣一愣的,现在面对有求于她的富商夫人,更是容易。 只是将军夫人嘛,别人那么叫,宛桃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没承认过,这要是被孟寻知道了,他估计又得臭屁了。 宛桃对这些人不熟悉,先询问了谢氏这些人的来历,在凤城地位如何,相互之间关系如何。 谢氏拿起一张烫金的帖子,道:“这位是赵夫人,赵家是凤城的布商巨头,跟凤州城守是姻亲,在布行说一不二。” 又拿起一张帖子,道:“这位是李夫人,是首饰行的富商,景天楼就是他们家的产业,此人据说祖上是山贼,积累了不少财富,家中有金山银山,只不过为人相当低调,只说那是外界的谣传,算不得数的。” 介绍了几个人之后,她又道:“这些人的关系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不过生意场上自是以和气为主,做的又是不一样的生意,估计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氏人虽然温柔,但是说起这些来也是井井有条,一点不犹疑,诚然,作为凤州刺史的夫人,虽然刺史很省心,不拈花惹草,也不结党营私,但是要她操心的事情依旧不少。 宛桃接下了帖子,先见了凤城布商赵夫人。 赵家人接到回帖,自然是欣喜,凤州要是沦陷了,他们得失去大半的身家,若是孟寻真能力挽狂澜,他们做商人的自然不介意换个主子跟。 穿着一身浅紫色服饰的赵夫人,在圆月的指引下走了进来,她有些微胖,生得雍容华贵,一看就是乡间传闻的旺夫相,见到宛桃,她眼中的惊讶一身而过,然后恭敬地向宛桃行了礼:“见过将军夫人。” 宛桃笑道:“赵夫人不必多礼,我年纪小,你就唤我一声宛桃便是。” 赵夫人心中诧异。 她本以为将军夫人起码是像她这样的年纪,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跟她家女儿差不多大了,而且,这位将军夫人长得极美,她一个女子都挪不开目光。 这样的容貌,在这样的乱世里,得亏是嫁给了孟将军,要不然谁能守得住。 赵夫人见宛桃巧笑倩兮,还是孩子模样,倒是好相处得很,心里不禁也宽松了些,只是才刚刚见面,她摸不清楚宛桃的性子到底如何,便笑道:“夫人性子宽和,是凤州百姓之福。” 圆月上了两杯茶,宛桃笑道:“初来乍到,没什么好茶,权当做润润口。” 赵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茶确实不算好茶,跟她平日里喝得差远了,但是在市面上也算不错的品种了,可见将军夫人没有敷衍她的意思,此次见面也不是给她下马威的。 赵夫人放下杯子笑道:“我从小只读过女训女戒,略识得几个字,不懂文人的附庸风雅,喝茶可不就是为了润润口,我倒是品不出来好茶赖茶的区别。” 这也算是赵夫人的本事了,初次见面就想方设法将环境营造得很是融洽。 宛桃的笑意深了些许:“是啊,特别行军打仗之人,喝口热水都是奢侈,别说品茶了。” 赵夫人道:“老爷和妾身知道将军打仗辛苦,我们赵家人丁不兴旺,但是银钱还有些许,此次前来,就是想同夫人商量商量,运些粮食布匹到军中,权当是添一份力。” 她说得如此开门见山,宛桃还有些惊讶。 赵夫人心里明白,现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先送上银钱财物求庇护,才是正道。 宛桃没有说话,端起杯子慢慢地品了口茶。 刚才说得热闹,忽然没声音了,赵夫人心里有些发虚,抬眼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将那被茶放下,这才道:“赵夫人深明大义,我代我夫君和孟家军,向你表示感谢。” 赵夫人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下,连忙笑道:“感谢算不上,我们就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还要什么感谢,将军夫人要是不收,她这才要忐忑呢。 只是很奇怪,这将军夫人明明才这么大一点,这浑身的气势真不容小觑。 不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没点手段,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啊。 这笔交易就这么谈好了,送走了赵夫人,宛桃觉得有些累,揉了揉太阳穴。 圆月道:“小姐,要不然,那李夫人明天再见吧,奴婢看对付这些人也不容易得很。” 说话要拐几个弯,宛桃在元府的时候也没那么累过,只是她刚接手这些事情,其实很怕自己做不好罢了。 宛桃摆摆手:“没事,只是一时还不习惯,况且她们有求于我,其实没那么难对付。” 李夫人是跟赵夫人错开来的。 宛桃安排这个次序,其实是因为赵夫人住得比较近,而且同时见两个人也不好说话,但坐在马车里的李夫人可不这么想,她特意赶早了来,正巧看见赵夫人被丫鬟扶着上马车。 她一怔,撩开车帘:“赵夫人也来将军府吗?” 赵夫人其实早就瞧见了她,不过两家人一直都是面子上的交情,她也不怎么喜欢尖嘴猴腮,斤斤计较的李夫人,所以就装作没看见,现在李夫人都叫她了,她总不能还装着自己没听见。 赵夫人转过身来,笑道:“是啊,同将军夫人喝杯茶聊聊天,将军夫人毕竟到凤城的时间不长,这里的风土人情,她都不太熟悉。” 李夫人怔了一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笑道:“那将军夫人也真是的,今天分明也邀请了我,应该让我们一块过来的,那样一块说话,还热闹些。” 现在将军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将军夫人就是土皇后,这位还认不清楚形势呢。 赵夫人本来想开口劝说几句,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合适,再说了,依照李夫人的性子,估计她不说还好,一说又要对上了。 也罢,就让将军夫人看看,也不是哪家都像赵家那么懂事的。 赵夫人笑道:“李夫人快进去吧,时辰不早了,让将军夫人候着就不好了。” 李夫人这才似笑非笑道:“那赵夫人先回去吧。” 等见到宛桃,李夫人心中的轻视又多了一分,还是个黄毛丫头,果然不会办事,即便容貌极盛,不会办事,又怎么能长久? 她朝着宛桃敷衍地行了个礼:“民妇拜见将军夫人。” 宛桃的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微笑地看着李夫人:“李夫人来得甚早,待会让圆月上一些茶点,李夫人用些。” 李夫人道:“那就麻烦将军夫人了,我来得确实挺早的,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收拾,没想到赵夫人来得更早,可巧在门口碰上了,早知道如此,我就来得更早些,那样还能跟赵夫人说几句话。” 宛桃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李夫人跟赵夫人感情甚笃,此番倒是我的过失了。” 李夫人顿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只是将军夫人刚来可能不知道,在这凤城里,我们李家家大业大,比那赵家更胜一筹。” 言外之意就是宛桃应该抱她家这条粗大腿。 这李夫人倒是有趣,不像赵夫人一样想着怎么投诚,居然给她下马威看,宛桃借着喝茶,用杯子挡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 圆月给李夫人上了茶点。 李夫人拿起一块豌豆糕,只咬了一口,眉毛便皱了起来,然后将那豌豆糕放下,笑道:“凤城点心那么多,改明儿民妇给您送来一些。” 宛桃道:“李夫人对着点心不满意吗?” 李夫人叹道:“将军夫人这儿的点心自然不错,可是论顶尖,还是我们家厨娘手艺更高,夫人一试便知。” 李夫人很瘦,宽大的华服几乎要将她埋进去了似的,偏偏眼睛很大,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宛桃淡淡道:“我请李夫人来不是来讨论哪里的点心好的。” 开始宛桃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忽然沉下了脸,李夫人莫名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她怔了一下,勉强笑道:“将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民妇不过只是说嘴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宛桃道:“李夫人若是不喜欢这点心,就别用了,你此番过来是来做什么的,就直接说了吧。” 李夫人本来还想着拿捏宛桃,这一下,她愣住了,舌头都开始打结,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宛桃眯着眼睛看她:“若李夫人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请回吧。” 李夫人这才如梦初醒。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章节目录 第389章 阿寻本来就琢磨着,宛桃练了这么久,是应该让她休息休息,一起出去走走,只是他对这里不熟悉,所以提前去侦查了地形,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结果他兴冲冲地回来,发现宛桃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宛桃顿时手忙脚乱:“我不知道你也想跟我一起出去,哎呀,你别哭啊……” 阿寻吸了吸鼻子,嘴硬:“谁哭了,我可是男子汉,才不像你那样动不动就哭呢。” 孟天泽说过,男子要顶天立地,切忌整天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 宛桃:“……那是我看错了,对不住啊……” 阿寻气冲冲地在前面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阿寻忽然扭过头来:“你自己说的事情可别忘了啊。” 宛桃茫然:“什么事情?” 阿寻瞪她:“你刚才说的,你说要送我一个帕子,一个荷包的,你自己亲自绣的那种。” 宛桃挠了挠头:“可是你不是说你没哭嘛,我刚说送你的前提是……” 阿寻吸了吸鼻子:“你居然说话不算数?” 真是个不讲理的人,宛桃只好道:“我逗你玩的,送,必须送,但是我说的是一张帕子或一个荷包,你只能选一个。” “我不管。”阿寻昂着脑袋傲娇道,“你说了的,我记住了。” 像是怕宛桃反悔,他一溜烟就跑进去了。 剩下宛桃在风中凌乱,一张帕子和一个荷包?这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她没事为啥要跑出去?为啥要多嘴多舌的? 晚上,阿寻回到房间,确定门窗都关好了,他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那张粉色的帕子。 看了看,又赌气地把它扔在床上,气呼呼道:“真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点也不知道黏着我,那我也不黏着你了。” 望着烛光愣了一会儿,他又不由自主地瞟了几眼粉色帕子。 像是安慰自己似的,阿寻自言自语道:“算了,既然你那么诚心道歉,还送我帕子跟荷包,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吧,你绣工那么差,戴在身上肯定很丢人!” 他把帕子拿过来,又重新揣回兜里:“算了算了,就算难看我也认了,谁叫你这么诚心地请求我的原谅,我就大方一点,给你面子,把它戴在身上吧。” 宛桃不擅长绣活,阿寻是知道的,平时除非不得已,她都不会去碰绣针,如今她居然愿意为自己做这么多东西,阿寻嘴上嫌弃,心里却忍不住美滋滋的。 他已经在期待宛桃的荷包了。 不过,宛桃的荷包还没做出来,孟天泽就又找来了。 因为有墨影发去的暗信,孟天泽没走啥弯路,径直地就找到了林大树的家。 阿寻正在跟宛晨坐在一起吃小馒头,杜氏做的小馒头很小巧,蓬松又清甜,很合阿寻的口味,也是宛晨最喜欢吃的点心之一。 他们吃着自己的,还盯着对方盘子里的,都在想方设法把对方的小馒头骗来。 宛晨提议:“我们来猜拳,赢的人就多拿一个,怎么样?” 猜拳是宛桃教给他们的游戏。 阿寻同意:“行,那你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本来阿寻胸有成竹的,结果宛晨一连赢了三次,看着自己的小馒头越来越少,他有些心痛:“那,再来一次?” 这次阿寻总算赢了,他得意地笑:“开始我都是让你的,你看,这才是我的实力。” 他得意地夹走一个小馒头。 结果耳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寻啊,宛晨才几岁,你都多大了,也不害臊。” 阿寻猛地转过头,孟天泽正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宛晨乖巧地跟他打招呼:“孟爷爷好。” 孟天泽摸摸他的脑袋:“这么久不见,宛晨长高了不少啊。” 阿寻扑进孟天泽的怀里。 他跟孟天泽也半年多没见了,孟天泽身上还带着战场上金戈铁马的气息,神情疲惫,饱经风霜。 再厉害,他年纪也大了,几乎未打过败仗的孟天泽进来觉得一年不如一年,年少时的热血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最挂念的就是自己的小孙子。 饭桌上,孟天泽向林大树跟杜氏敬酒:“阿寻调皮,不声不响又跑来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杜氏很敬重孟天泽,他为了国家在边境苦寒之地打了一辈子仗,正是因为有这么伟大的将军,梁国才能国泰民安。 她道:“孟将军何出此言,阿寻一点也没给我们添麻烦,反而还整天要忙着指导宛桃写字,给宛晨讲一些诗词典故,他愿意在我这里待着,我反倒觉得很开心。将军若是不嫌弃,以后您要是在外面奔波,就让阿寻到这里来吧,说句托大的话,我是把阿寻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的。” 这话,杜氏也是斟酌了再三才说的,毕竟孟将军家世显赫,如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这样的小门小户帮他看着孩子,而且如此,孟将军也许会觉得自己是想依附他们的权势。 但阿寻频频往这里跑,也说明他在家里过得并不好,孟将军不能时常待在家里,有心也无力照顾他,在大宅院待过的杜氏知道里面有多少阴私,她真是心疼从小独自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的阿寻。 孟天泽问阿寻:“你意下如何?” 阿寻赶紧把嘴里的鸡腿咽下去,使劲点头:“好啊,那就这么定了!” 孟天泽跟杜氏和林大树说:“实不相瞒,我之前也想过这件事情,但我心里觉得这太麻烦你们了,才没好意思说的。” 阿寻十岁了,他有一定的判断是非的能力,杜家对他怎么样,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孟天泽想到这里也会觉得悲哀,偌大的卫国公府,阿寻却不愿意待在里面,儿媳代氏,他训也训过了,气也气过了,只是似乎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打心眼里没把阿寻当儿子看。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阿寻待在一个他真正觉得舒服的环境中。 杜氏笑道:“阿寻是个乖巧的孩子,跟宛桃和宛晨也处得很好,您就放心吧。” 孟天泽这次要在家中待几个月,临走之时,他自然要把阿寻带走。 他让墨影从商行取了五百两银票,跟杜氏道:“以后阿寻还劳烦你们操心了。” 这次没有秦氏捣乱,杜氏坚决一分钱都没要,她上回接受了孟天泽的一百两银子,心里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您上回给我们的银票,都管阿寻几十年的饭钱了,这个我们绝对不能收。” 孟天泽坚持:“这不只是阿寻的饭钱,还有我对你们的谢意。” 阿寻第一次独自一人跑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林家人,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这是一场善缘,再说这些银子对孟天泽来说犹如九牛一毛。 杜氏更坚持:“上回收了你的银子已经不像话,这个我们绝对不能再收。” 阿寻拽拽杜氏的袖子:“杜伯母,你就把钱收下吧,要不然我下次过来都不好意思了。” 一老一少轮番地劝,连墨影都扭捏道:“杜夫人,你就收下吧,我以后,能过来蹭蹭饭吗?” 守着阿寻的时候,他闻到厨房的饭香,啃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简直一把辛酸泪。 实在拒绝不了,杜氏最后只收下了一百两,并且义正言辞:“这是我收下你们的最后一笔银子,以后不要再给了。” 孟天泽也不好再劝,只能让墨影把剩下的银票收起来。他可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想让杜氏收下银票,自然有的是办法。 阿寻要走了,宛桃的帕子才在他的催促之下绣了个开头。 他跟宛桃道:“那说好了,下回我来的时候,要看到帕子跟荷包。” 宛桃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下回啥时候来啊?” 阿寻愣了一下,上回隔了一年,这次,他也不知道。 想着还有好久不能见到宛桃,他心里就空落落的,叹气:“不管多久,你都要好好绣,我……” “我会想你的。”说完这句话,阿寻的脸就红了,再也不好意思说,赶紧去收拾东西去了。 宛桃被他的表情逗乐了,阿寻这小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动不动就脸红。 回长安的路上,阿寻忍了半天,忍不住问孟天泽:“爷爷,如果我想跟一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有什么办法吗?” 孟天泽斜了他一眼:“你说的那人是谁啊?” 阿寻扭捏道:“你别问,就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就是。” 孟天泽摸摸胡子:“那得看你说的那人是什么人了,若是女孩……”他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若是娶她为妻,就可以一直跟她在一起了。” “娶妻?”阿寻仿佛茅塞顿开。 孟天泽凑过去,一脸八卦:“你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吗?” 阿寻倔强的扭过头:“我就是在书上看到了,爷爷你别乱说。” 他虽然这么说,脸上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 孟天泽一阵欣慰,自己的孙子已经开始知道思春了,就不知道有没有把小姑娘骗回来的本事,他推推阿寻:“你告诉我吧,我在这方面可有经验了,当年你奶奶啊……” 孟天泽的妻子当年是名动长安的大家闺秀,想求娶的人能从长安排到通州城,偏偏看上了当时还是个无名小卒的孟天泽。 往事历历在目,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孟天泽的奶奶并未看走眼,他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只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战场上拼搏,回想起来,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她了。 本来想举例调笑一下阿寻,可是说着说着,孟天泽自己倒沉浸在了以前的回忆中,他本以为都忘了的那些事情,一幕一幕都无比鲜活,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于是祖孙俩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各自想着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 五年之后。 林家在桃李村的五年过得很平静。 这五年时间里,宛桃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少女玲珑的身段渐渐显露出来,脸上的婴儿肥消去了些,明亮的杏眼越发柔美。皮肤随了杜氏,红润又白皙,无事的时候,她喜欢用支木簪将头发随意揽起来,慵懒地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看书。 宛晨无比唾弃宛桃的懒惰。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少年,眉清目秀,气质清正,时常正经地板着脸让宛桃去练字,在年幼的时候,宛晨也不太喜欢那些枯燥的文字,但等他大了一点,即便夫子不逼着他看,他也成天抱着书,跟以前的林初墨倒是有几分相似。 在桃李村,他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这五年的时光里,林初墨先是在童生试中考取了禀生,在随后的乡试中又考取了会元,作为刺史的元庭专门接见了他,对于林初墨的年少有才大为赞叹。 后来又知道他跟宛桃的关系,元庭这心里就更复杂了。 好像林家和杜家,有能耐的人还真不少。 林老头高兴得在村里大摆了三天的宴席,秦氏眼酸得不行,现在老三家的过快活日子去了,老四又中了举人,连老二家的林晴都嫁给了通州城里面的一个商贩,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就他们家过得最惨淡。 秦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夹了一大碗肉,发狠般得狂吃,好像跟谁赌气似的。 宴席吃得差不多了,林菊还得赶着回去绣扇面,最近康平坊接了几个贵人的单子,她得日夜赶工,跑回来吃一趟席面,已经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了。 她找到秦氏,塞了一两银子给她:“这是这个月的,我手头也没钱了,你不要总是去找我,掌柜的上回已经说了。” 秦氏忙接过银子揣进兜里,有不甘地问:“你在那做了这么长时间了,工钱居然还没涨吗?” 林菊心里烦闷:“没涨,掌柜的也要吃饭赚钱,有这些银子就不错了。” 秦氏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放过这个话题,转而道:“我说,你也该嫁人了,晴子比你还小,她都嫁人了,你年纪这么大了,再不找人,以后只能给人家做续弦了。” 林菊皱皱眉头:“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林菊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个姑娘们几乎十五岁就许配人家的地方,她简直是格格不入的异类。 但她对嫁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爹娘的关系简直就是她童年的噩梦,而且像林老太这样强势的老太太,比比皆是,她好不容易算是略微脱离了秦氏的管控,根本不想考虑成亲的事情。 三婶那么厉害,在分家之前,不是也要对奶奶言听计从的? 林菊其实并不太明白她想要什么,但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就不错,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林竹经过这五年的铁铺生涯,他变得更黑了。 现在的他晚上出来,是真的与夜色融为一体,有一次他半夜出来把晾在铁铺外面的铁器收进去,结果把出来起夜的师父吓了个半死。 那之后,师父就给他做了好几套白色的寝衣,让他晚上要是出门,不准穿别的衣服。 结果,没想到的是,穿着白色衣服的林竹再次把他迷迷糊糊的师父吓了个半死,这次师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对着在自己床前端茶倒水无比殷切的林竹,师父暗暗发誓,以后他晚上绝对再也不出门! 林竹勤劳肯干,能吃苦,很快从学徒变成了伙计,成了铁铺的顶梁柱,他没事的时候,就总喜欢往林家跑。 杜氏做的饭好吃,对他很温柔,林大树对他也像对亲儿子一样,还有宛桃和宛晨,他喜欢的人都在这里。 他发了工钱,总是巴巴地跑到杜氏面前,要交给她。 杜氏哭笑不得:“你的钱你自己拿着,别给我。” 林竹坚持:“三婶,我总是在你们家蹭饭,你要是不要,我下次就不好意思来了。” 林竹是个憨厚的孩子。 杜氏摸摸他的脑袋:“听话,你的钱,你自己收好,以后用来娶媳妇。” 提到娶媳妇,林竹黝黑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红晕,扭捏道:“三婶你说什么呢,我年纪还小着呢。” 这么说着,他却忽然想到了铁铺对门卖炸糕的那个小姑娘,总是扎着个麻花辫,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瞪他。 就算要娶,他也不会娶那么凶巴巴的,林竹默默地想。 又是一年桃花遍地的时节。 这是宛桃最喜欢的季节了,暖暖的风将冬天的寒冷驱散,粉白的桃花绽放,一树的喜气洋洋,风一拂过,就是遍地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还带着一阵阵清香。 院子里就有一棵挺大的桃树,而且它还很会结果子,结出来的桃子还特别甜。 应着宛桃的要求,杜氏研究了好几天,做出了粉色的桃子形状的小馒头,底下还配了葱绿的“叶子”,锅一掀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宛桃眼睛一亮,满锅的小桃子乖巧地排列着,旁边烟雾缭绕,不免让宛桃想起了西游记中的场景,那猴子去偷蟠桃的时候,估计场面也是这么诱惑了吧。 她忍不住摩拳擦掌:“娘,元家的太奶奶寿礼,就送这个了好不好?” 杜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寿礼你自己想,你自己做出来的才有意义,而且你当着一大家的面献上去几个馒头,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元家那样的人家,寿礼讲究的是心意和面子,就算这一锅馒头再怎么有新意,都不好在寿宴上拿出手。 宛桃有些伤脑筋地挠挠头。 又到了该送太奶奶寿礼的时候,元家那么多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办寿宴,得送礼,中间也许还办些什么赏花宴,赏月宴啥的,每次,元景都准时地来接她。 真是想逃都逃不掉。 杜氏看着一脸为难的宛桃,忍不住笑。 一晃眼,宛桃都这么大了,是大姑娘了,既然跟元家搭上了关系,这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去见一见不同的世界,看一看不同的人,或许还能碰巧遇见一桩好亲事。 杜氏跟所有的爹娘一样,开始默默操心起宛桃的亲事来了。 寿宴当天,元景早早地就敲开了林家的门。 林大树打开门,一见是他,便冷下了脸。 尽管这俩也相识了这么久了,一见面还是宛如仇人一般。 元景躲开林大树的视线,满脸笑意地看着迎出来的宛桃:“准备好了吗?” 宛桃拿着个桃花形状的小馒头,道:“我还没吃早饭呢,要不然,你也一起来吃一点吧。” 元景就等着这句话呢,喜笑颜开地拍了拍林大树的肩膀:“咱们女儿真懂事。” 林大树:……你是谁我跟你不熟吧。 去元府的路上,吃饱喝足的元景打了几个嗝儿:“给你太奶奶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宛桃点头,唏嘘:“准备好了。” 给她准备礼物可真是伤透了脑筋,按理来说,送太奶奶的东西,最要紧的是要表达孝心,但偏偏宛桃的针线活差得要命,绣出来的荷包也只有阿寻愿意要,在寿宴上拿出来,非得被元琪笑死不可。 要是送名贵字画吧,太奶奶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是万一送得不够名贵,还是惹人笑话,再说了,纵然元府的例银每个月都会送来,宛桃也没有攒下那么多银子啊。 至于手抄经书什么的,去年她已经送过了,犹记得她的手都快抄断了的那段悲惨时光。 每年的寿宴都是一样的程序,到了元府,宛桃先去拜见了老太太跟元庭,老太太仍旧精神矍铄,今天是她的寿宴,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福字外衫,显得容光焕发。 见宛桃走进来,老太太眼睛一亮,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果然不出她所料,十三岁的宛桃出落得更加艳丽,眉目流转之间都是别样的芳华,她以前曾见过宫里最受宠的德贵妃,样貌也比宛桃要逊色几分。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元琪正跟老太太说着话呢,结果宛桃一进来,老太太整个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拉着她的手就问长问短的,瞧着宛桃巧笑嫣然的模样,元琪胸中闷了一股子气。 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元琪才是元家的长女!林宛桃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 见过太夫人和元庭,宛桃照例是去竹溪小院等着,等前面的寿宴结束,才能轮到他们这些家中的小辈给老太太献上寿礼。 脸盘圆圆的丫鬟待在宛桃身边,不时殷切地问一句:“小姐,你渴不渴?” “小姐,你饿不饿?” “小姐,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宛桃被搅得看不下去书了,她从容地把书合起来:“孙少爷呢?” 往日她过来,元战跑得比谁都快,有好几次是他跟着元景一起去接自己的,这次过来,倒是没见到他的影子。 圆脸丫鬟道:“孙少爷最近在校场训练,有时候半夜三更才回来,,估计是熬不住了得歇一歇。” 顿了顿,她又道:“孙少爷可辛苦了,据说还得在校场摸打滚爬的,整天身上都灰扑扑的,孙少爷以前都睡到日上三竿的,现在早上最迟也是辰时就得起来……” 圆脸丫鬟打开了话夹子,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跟宛桃说。 宛桃:……你应该在元战身边服侍才对,那样你们俩都不会寂寞了。 宛桃将书放下:“圆月,我想去外面转一转,坐累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这个圆脸丫鬟就等于是她的贴身丫鬟,还曾强烈要求要跟着宛桃一起去林家照顾她,不过最后因为宛桃的婉拒没能成行。 她简直是整个府里最清闲的丫鬟,每年就只在宛桃来元府的那么几天跟在她旁边。 章节目录 第390章 真是个不讲理的人,宛桃只好道:“我逗你玩的,送,必须送,但是我说的是一张帕子或一个荷包,你只能选一个。” “我不管。”阿寻昂着脑袋傲娇道,“你说了的,我记住了。” 像是怕宛桃反悔,他一溜烟就跑进去了。 剩下宛桃在风中凌乱,一张帕子和一个荷包?这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她没事为啥要跑出去?为啥要多嘴多舌的? 晚上,阿寻回到房间,确定门窗都关好了,他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那张粉色的帕子。 看了看,又赌气地把它扔在床上,气呼呼道:“真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点也不知道黏着我,那我也不黏着你了。” 望着烛光愣了一会儿,他又不由自主地瞟了几眼粉色帕子。 像是安慰自己似的,阿寻自言自语道:“算了,既然你那么诚心道歉,还送我帕子跟荷包,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吧,你绣工那么差,戴在身上肯定很丢人!” 他把帕子拿过来,又重新揣回兜里:“算了算了,就算难看我也认了,谁叫你这么诚心地请求我的原谅,我就大方一点,给你面子,把它戴在身上吧。” 宛桃不擅长绣活,阿寻是知道的,平时除非不得已,她都不会去碰绣针,如今她居然愿意为自己做这么多东西,阿寻嘴上嫌弃,心里却忍不住美滋滋的。 他已经在期待宛桃的荷包了。 不过,宛桃的荷包还没做出来,孟天泽就又找来了。 因为有墨影发去的暗信,孟天泽没走啥弯路,径直地就找到了林大树的家。 阿寻正在跟宛晨坐在一起吃小馒头,杜氏做的小馒头很小巧,蓬松又清甜,很合阿寻的口味,也是宛晨最喜欢吃的点心之一。 他们吃着自己的,还盯着对方盘子里的,都在想方设法把对方的小馒头骗来。 宛晨提议:“我们来猜拳,赢的人就多拿一个,怎么样?” 猜拳是宛桃教给他们的游戏。 阿寻同意:“行,那你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本来阿寻胸有成竹的,结果宛晨一连赢了三次,看着自己的小馒头越来越少,他有些心痛:“那,再来一次?” 这次阿寻总算赢了,他得意地笑:“开始我都是让你的,你看,这才是我的实力。” 他得意地夹走一个小馒头。 结果耳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寻啊,宛晨才几岁,你都多大了,也不害臊。” 阿寻猛地转过头,孟天泽正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宛晨乖巧地跟他打招呼:“孟爷爷好。” 孟天泽摸摸他的脑袋:“这么久不见,宛晨长高了不少啊。” 阿寻扑进孟天泽的怀里。 他跟孟天泽也半年多没见了,孟天泽身上还带着战场上金戈铁马的气息,神情疲惫,饱经风霜。 再厉害,他年纪也大了,几乎未打过败仗的孟天泽进来觉得一年不如一年,年少时的热血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最挂念的就是自己的小孙子。 饭桌上,孟天泽向林大树跟杜氏敬酒:“阿寻调皮,不声不响又跑来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杜氏很敬重孟天泽,他为了国家在边境苦寒之地打了一辈子仗,正是因为有这么伟大的将军,梁国才能国泰民安。 她道:“孟将军何出此言,阿寻一点也没给我们添麻烦,反而还整天要忙着指导宛桃写字,给宛晨讲一些诗词典故,他愿意在我这里待着,我反倒觉得很开心。将军若是不嫌弃,以后您要是在外面奔波,就让阿寻到这里来吧,说句托大的话,我是把阿寻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的。” 这话,杜氏也是斟酌了再三才说的,毕竟孟将军家世显赫,如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这样的小门小户帮他看着孩子,而且如此,孟将军也许会觉得自己是想依附他们的权势。 但阿寻频频往这里跑,也说明他在家里过得并不好,孟将军不能时常待在家里,有心也无力照顾他,在大宅院待过的杜氏知道里面有多少阴私,她真是心疼从小独自在那种环境中长大的阿寻。 孟天泽问阿寻:“你意下如何?” 阿寻赶紧把嘴里的鸡腿咽下去,使劲点头:“好啊,那就这么定了!” 孟天泽跟杜氏和林大树说:“实不相瞒,我之前也想过这件事情,但我心里觉得这太麻烦你们了,才没好意思说的。” 阿寻十岁了,他有一定的判断是非的能力,杜家对他怎么样,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孟天泽想到这里也会觉得悲哀,偌大的卫国公府,阿寻却不愿意待在里面,儿媳代氏,他训也训过了,气也气过了,只是似乎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打心眼里没把阿寻当儿子看。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阿寻待在一个他真正觉得舒服的环境中。 杜氏笑道:“阿寻是个乖巧的孩子,跟宛桃和宛晨也处得很好,您就放心吧。” 孟天泽这次要在家中待几个月,临走之时,他自然要把阿寻带走。 他让墨影从商行取了五百两银票,跟杜氏道:“以后阿寻还劳烦你们操心了。” 这次没有秦氏捣乱,杜氏坚决一分钱都没要,她上回接受了孟天泽的一百两银子,心里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您上回给我们的银票,都管阿寻几十年的饭钱了,这个我们绝对不能收。” 孟天泽坚持:“这不只是阿寻的饭钱,还有我对你们的谢意。” 阿寻第一次独自一人跑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林家人,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这是一场善缘,再说这些银子对孟天泽来说犹如九牛一毛。 杜氏更坚持:“上回收了你的银子已经不像话,这个我们绝对不能再收。” 阿寻拽拽杜氏的袖子:“杜伯母,你就把钱收下吧,要不然我下次过来都不好意思了。” 一老一少轮番地劝,连墨影都扭捏道:“杜夫人,你就收下吧,我以后,能过来蹭蹭饭吗?” 守着阿寻的时候,他闻到厨房的饭香,啃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简直一把辛酸泪。 实在拒绝不了,杜氏最后只收下了一百两,并且义正言辞:“这是我收下你们的最后一笔银子,以后不要再给了。” 孟天泽也不好再劝,只能让墨影把剩下的银票收起来。他可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想让杜氏收下银票,自然有的是办法。 阿寻要走了,宛桃的帕子才在他的催促之下绣了个开头。 他跟宛桃道:“那说好了,下回我来的时候,要看到帕子跟荷包。” 宛桃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下回啥时候来啊?” 阿寻愣了一下,上回隔了一年,这次,他也不知道。 想着还有好久不能见到宛桃,他心里就空落落的,叹气:“不管多久,你都要好好绣,我……” “我会想你的。”说完这句话,阿寻的脸就红了,再也不好意思说,赶紧去收拾东西去了。 宛桃被他的表情逗乐了,阿寻这小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动不动就脸红。 回长安的路上,阿寻忍了半天,忍不住问孟天泽:“爷爷,如果我想跟一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有什么办法吗?” 孟天泽斜了他一眼:“你说的那人是谁啊?” 阿寻扭捏道:“你别问,就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就是。” 孟天泽摸摸胡子:“那得看你说的那人是什么人了,若是女孩……”他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若是娶她为妻,就可以一直跟她在一起了。” “娶妻?”阿寻仿佛茅塞顿开。 孟天泽凑过去,一脸八卦:“你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吗?” 阿寻倔强的扭过头:“我就是在书上看到了,爷爷你别乱说。” 他虽然这么说,脸上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 孟天泽一阵欣慰,自己的孙子已经开始知道思春了,就不知道有没有把小姑娘骗回来的本事,他推推阿寻:“你告诉我吧,我在这方面可有经验了,当年你奶奶啊……” 孟天泽的妻子当年是名动长安的大家闺秀,想求娶的人能从长安排到通州城,偏偏看上了当时还是个无名小卒的孟天泽。 往事历历在目,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孟天泽的奶奶并未看走眼,他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只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战场上拼搏,回想起来,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她了。 本来想举例调笑一下阿寻,可是说着说着,孟天泽自己倒沉浸在了以前的回忆中,他本以为都忘了的那些事情,一幕一幕都无比鲜活,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于是祖孙俩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各自想着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 五年之后。 林家在桃李村的五年过得很平静。 这五年时间里,宛桃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少女玲珑的身段渐渐显露出来,脸上的婴儿肥消去了些,明亮的杏眼越发柔美。皮肤随了杜氏,红润又白皙,无事的时候,她喜欢用支木簪将头发随意揽起来,慵懒地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看书。 宛晨无比唾弃宛桃的懒惰。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少年,眉清目秀,气质清正,时常正经地板着脸让宛桃去练字,在年幼的时候,宛晨也不太喜欢那些枯燥的文字,但等他大了一点,即便夫子不逼着他看,他也成天抱着书,跟以前的林初墨倒是有几分相似。 在桃李村,他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这五年的时光里,林初墨先是在童生试中考取了禀生,在随后的乡试中又考取了会元,作为刺史的元庭专门接见了他,对于林初墨的年少有才大为赞叹。 后来又知道他跟宛桃的关系,元庭这心里就更复杂了。 好像林家和杜家,有能耐的人还真不少。 林老头高兴得在村里大摆了三天的宴席,秦氏眼酸得不行,现在老三家的过快活日子去了,老四又中了举人,连老二家的林晴都嫁给了通州城里面的一个商贩,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就他们家过得最惨淡。 秦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夹了一大碗肉,发狠般得狂吃,好像跟谁赌气似的。 宴席吃得差不多了,林菊还得赶着回去绣扇面,最近康平坊接了几个贵人的单子,她得日夜赶工,跑回来吃一趟席面,已经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了。 她找到秦氏,塞了一两银子给她:“这是这个月的,我手头也没钱了,你不要总是去找我,掌柜的上回已经说了。” 秦氏忙接过银子揣进兜里,有不甘地问:“你在那做了这么长时间了,工钱居然还没涨吗?” 林菊心里烦闷:“没涨,掌柜的也要吃饭赚钱,有这些银子就不错了。” 秦氏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放过这个话题,转而道:“我说,你也该嫁人了,晴子比你还小,她都嫁人了,你年纪这么大了,再不找人,以后只能给人家做续弦了。” 林菊皱皱眉头:“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林菊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个姑娘们几乎十五岁就许配人家的地方,她简直是格格不入的异类。 但她对嫁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爹娘的关系简直就是她童年的噩梦,而且像林老太这样强势的老太太,比比皆是,她好不容易算是略微脱离了秦氏的管控,根本不想考虑成亲的事情。 三婶那么厉害,在分家之前,不是也要对奶奶言听计从的? 林菊其实并不太明白她想要什么,但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就不错,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林竹经过这五年的铁铺生涯,他变得更黑了。 现在的他晚上出来,是真的与夜色融为一体,有一次他半夜出来把晾在铁铺外面的铁器收进去,结果把出来起夜的师父吓了个半死。 那之后,师父就给他做了好几套白色的寝衣,让他晚上要是出门,不准穿别的衣服。 结果,没想到的是,穿着白色衣服的林竹再次把他迷迷糊糊的师父吓了个半死,这次师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对着在自己床前端茶倒水无比殷切的林竹,师父暗暗发誓,以后他晚上绝对再也不出门! 林竹勤劳肯干,能吃苦,很快从学徒变成了伙计,成了铁铺的顶梁柱,他没事的时候,就总喜欢往林家跑。 杜氏做的饭好吃,对他很温柔,林大树对他也像对亲儿子一样,还有宛桃和宛晨,他喜欢的人都在这里。 他发了工钱,总是巴巴地跑到杜氏面前,要交给她。 杜氏哭笑不得:“你的钱你自己拿着,别给我。” 林竹坚持:“三婶,我总是在你们家蹭饭,你要是不要,我下次就不好意思来了。” 林竹是个憨厚的孩子。 杜氏摸摸他的脑袋:“听话,你的钱,你自己收好,以后用来娶媳妇。” 提到娶媳妇,林竹黝黑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红晕,扭捏道:“三婶你说什么呢,我年纪还小着呢。” 这么说着,他却忽然想到了铁铺对门卖炸糕的那个小姑娘,总是扎着个麻花辫,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瞪他。 就算要娶,他也不会娶那么凶巴巴的,林竹默默地想。 又是一年桃花遍地的时节。 这是宛桃最喜欢的季节了,暖暖的风将冬天的寒冷驱散,粉白的桃花绽放,一树的喜气洋洋,风一拂过,就是遍地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还带着一阵阵清香。 院子里就有一棵挺大的桃树,而且它还很会结果子,结出来的桃子还特别甜。 应着宛桃的要求,杜氏研究了好几天,做出了粉色的桃子形状的小馒头,底下还配了葱绿的“叶子”,锅一掀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宛桃眼睛一亮,满锅的小桃子乖巧地排列着,旁边烟雾缭绕,不免让宛桃想起了西游记中的场景,那猴子去偷蟠桃的时候,估计场面也是这么诱惑了吧。 她忍不住摩拳擦掌:“娘,元家的太奶奶寿礼,就送这个了好不好?” 杜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寿礼你自己想,你自己做出来的才有意义,而且你当着一大家的面献上去几个馒头,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元家那样的人家,寿礼讲究的是心意和面子,就算这一锅馒头再怎么有新意,都不好在寿宴上拿出手。 宛桃有些伤脑筋地挠挠头。 又到了该送太奶奶寿礼的时候,元家那么多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办寿宴,得送礼,中间也许还办些什么赏花宴,赏月宴啥的,每次,元景都准时地来接她。 真是想逃都逃不掉。 杜氏看着一脸为难的宛桃,忍不住笑。 一晃眼,宛桃都这么大了,是大姑娘了,既然跟元家搭上了关系,这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去见一见不同的世界,看一看不同的人,或许还能碰巧遇见一桩好亲事。 杜氏跟所有的爹娘一样,开始默默操心起宛桃的亲事来了。 寿宴当天,元景早早地就敲开了林家的门。 林大树打开门,一见是他,便冷下了脸。 尽管这俩也相识了这么久了,一见面还是宛如仇人一般。 元景躲开林大树的视线,满脸笑意地看着迎出来的宛桃:“准备好了吗?” 宛桃拿着个桃花形状的小馒头,道:“我还没吃早饭呢,要不然,你也一起来吃一点吧。” 元景就等着这句话呢,喜笑颜开地拍了拍林大树的肩膀:“咱们女儿真懂事。” 林大树:……你是谁我跟你不熟吧。 去元府的路上,吃饱喝足的元景打了几个嗝儿:“给你太奶奶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宛桃点头,唏嘘:“准备好了。” 给她准备礼物可真是伤透了脑筋,按理来说,送太奶奶的东西,最要紧的是要表达孝心,但偏偏宛桃的针线活差得要命,绣出来的荷包也只有阿寻愿意要,在寿宴上拿出来,非得被元琪笑死不可。 要是送名贵字画吧,太奶奶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是万一送得不够名贵,还是惹人笑话,再说了,纵然元府的例银每个月都会送来,宛桃也没有攒下那么多银子啊。 至于手抄经书什么的,去年她已经送过了,犹记得她的手都快抄断了的那段悲惨时光。 每年的寿宴都是一样的程序,到了元府,宛桃先去拜见了老太太跟元庭,老太太仍旧精神矍铄,今天是她的寿宴,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福字外衫,显得容光焕发。 见宛桃走进来,老太太眼睛一亮,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果然不出她所料,十三岁的宛桃出落得更加艳丽,眉目流转之间都是别样的芳华,她以前曾见过宫里最受宠的德贵妃,样貌也比宛桃要逊色几分。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元琪正跟老太太说着话呢,结果宛桃一进来,老太太整个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拉着她的手就问长问短的,瞧着宛桃巧笑嫣然的模样,元琪胸中闷了一股子气。 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元琪才是元家的长女!林宛桃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 见过太夫人和元庭,宛桃照例是去竹溪小院等着,等前面的寿宴结束,才能轮到他们这些家中的小辈给老太太献上寿礼。 脸盘圆圆的丫鬟待在宛桃身边,不时殷切地问一句:“小姐,你渴不渴?” “小姐,你饿不饿?” “小姐,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宛桃被搅得看不下去书了,她从容地把书合起来:“孙少爷呢?” 往日她过来,元战跑得比谁都快,有好几次是他跟着元景一起去接自己的,这次过来,倒是没见到他的影子。 圆脸丫鬟道:“孙少爷最近在校场训练,有时候半夜三更才回来,,估计是熬不住了得歇一歇。” 顿了顿,她又道:“孙少爷可辛苦了,据说还得在校场摸打滚爬的,整天身上都灰扑扑的,孙少爷以前都睡到日上三竿的,现在早上最迟也是辰时就得起来……” 圆脸丫鬟打开了话夹子,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跟宛桃说。 宛桃:……你应该在元战身边服侍才对,那样你们俩都不会寂寞了。 宛桃将书放下:“圆月,我想去外面转一转,坐累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这个圆脸丫鬟就等于是她的贴身丫鬟,还曾强烈要求要跟着宛桃一起去林家照顾她,不过最后因为宛桃的婉拒没能成行。 她简直是整个府里最清闲的丫鬟,每年就只在宛桃来元府的那么几天跟在她旁边。 圆月忙道:“小姐,大少爷说了,奴婢一直都要跟在你身边的,要是等会大少爷问起来,奴婢不知道你的去向,这可如何是好啊。” 宛桃摸了摸被吵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微笑道:“没关系,我就转一圈,你待在这里等一炷香的功夫,我就回来了。” 尽管圆月分外不情愿,还是乖乖地守在竹溪小院,翘首以盼宛桃快点回来。 走出竹溪小院,清凉的风迎面拂过来,宛桃顿觉神清气爽。 想想她也是不容易,既要应付话痨大哥,还得应付话痨丫鬟,这一刻钟,就让她松口气吧,今天是太奶奶寿宴,大哥再怎么累,等下也得起来招呼宾客了。 穿过花间小道,宛桃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小池塘边,现在的时节,荷叶才刚刚长出来,依偎在水面边上,随风泛起层层涟漪。 她望着那座小木桥,想起五年前,她在这里崴了脚,还认识了赵奕然,只是这五年里,赵奕然并未再来过。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是在自己将要滑进小湖里,腰间忽然多出来的温度,尽管过了这么久,宛桃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章节目录 第391章 趴在小木桥上看了半天,估摸着圆月要着急了,宛桃便拍拍手准备回去,结果一转身,便见一个少年站在桥下,朝她盈盈一笑:“那么站很危险的,说了你怎么不听呢?” 时隔五年,赵奕然出落得越发清秀,一袭宝蓝色长衫,身量长高了不少,只是袭长衫的颜色跟初见时一模一样。 恍惚间,宛桃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五年前。 见宛桃愣神,赵奕然走过去:“你这丫头,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我这次可没敢吓你。” 宛桃这才反应过来,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认不出来你,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你那个膏药真的很好用,我第二天就不疼了,还一直想谢谢你来着。” 赵奕然笑道:“毕竟也算是我的过失,要是不好用,我是不敢给你的。” 能不好用吗?宫里只赏下来两瓶的金玉露,一瓶在太奶奶那里,另一瓶就是他那瓶。 赵奕然的皮肤白皙,被元战揍了一拳,一直到回到长安都没消肿,太奶奶问他那金玉露哪去了,赵奕然就说弄丢了,然后被太奶奶好一顿数落。 被数落的时候,赵奕然还在想,那小丫头不知道用着那金玉露,觉着好不好。 宛桃不好意思道:“也不能算是你的过错,也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宛桃长成大姑娘了,比五年前更加明艳,比赵奕然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好看。 一起走了一段路,赵奕然忽然抬头问她:“我这回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会在元府待着吗?” 宛桃一愣:“我几乎不在元府过夜,今天寿宴结束就要回去的。” 赵奕然有些微微地失望,不过脸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他随即笑道:“这样啊,我还想着没事的时候可以找你下棋读书什么的。” 此话一出,赵奕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实在不合礼节。 只是宛桃一向大大咧咧,完全没注意到哪里不妥,也跟着叹息说可惜,虽然瞧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对这件事情感到可惜。 赵奕然内心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两人一边东拉西扯地聊着一边往回走。 元战匆匆忙忙补了个觉,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他坐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太奶奶的寿宴。 他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骂贴身的丫鬟:“碧月!我怎么交代你的?我睡一个时辰你就得把我叫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做什么?” 被唤作碧月的丫鬟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元战拿衣服,一边委屈道:“奴婢看您睡得太沉,叫了您几声,您没回应,就想着您是太累了,得多休息。” 元战冒了一头的火:“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不该休息,我自己没谱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小姐过来了吗?” 碧月同圆月关系很好,圆月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期待同她家小姐的会面了,早上遇见圆月的时候,她那张圆圆的脸蛋兴奋得通红,说是自家小姐又漂亮了。 碧月小心翼翼道:“二小姐已经到了,现在应该在竹溪小院。” 元战匆匆收拾好,赶到竹溪小院,却没见到宛桃的身影,倒是圆月站在小木桥旁边,跟“望夫石”一样翘首以盼。 元战觉得自己脑袋上的青筋直跳:“你在这里干什么?二小姐呢?” 圆月在专心地等宛桃,没注意到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元战一出声,她差点被吓个半死。 元战觉得青筋跳得更欢快了。 圆月发现眼前站着孙少爷,这才赶紧调整好情绪,道:“回孙少爷的话,二小姐说她想出去走走,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 这个妹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元战扭头一看,正巧看到宛桃跟赵奕然有说有笑地过来了。 他们都长大了。 远远地看去,两人皆是容貌过人,气质清雅之人,宛桃穿着红彤彤的长裙,赵奕然穿着宝蓝色常服,竟然莫名地登对,从花间走过来的样子,宛如一对璧人。 这样的认知仅仅在元战的脑袋里存留了几秒钟的时间。 下一秒,他就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赵奕然远远地,就感受到了一股杀气,抬头一看,元战朝他们迎面走来,脸色不善。 这一幕,让他的鼻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见到兄长过来,宛桃上前几步,开心地迎了过去,:“大哥,你起来了?” 元战一直对她挺好的,这几年间,在元战的照顾之下,宛桃对他有了几分依赖,在他面前会撒撒娇。 赵奕然也笑着跟他打招呼:“元弟,听说你近来辛苦,不过也是有所收获的,壮实了许多。” 元战的拳头痒痒的,有点可惜他们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轻易招呼一拳头到赵奕然的鼻子上去。 他淡淡一笑:“是啊,别的不说,训练了这么久,我觉得我更会打人了。” 赵奕然一愣,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笑。 元战开始教育宛桃:“你怎么又自己乱走了,不是跟你说了,要待在竹溪小院,今天来的人多,什么人都有,你又不是不知道。” 宛桃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就是随便在这逛逛,在院子里坐得久了,有些气闷,这不是没遇到什么人嘛。” 元战气不打一处来:“还说没遇到人,你不是遇到奕然兄了吗?” 只差说,你给我离赵奕然远一点! 宛桃理解莫名觉得操心的老大哥很可爱,为了避免他越说越生气,宛桃揽过他的胳膊:“行了,大哥,我们也许久没见了,听圆月说你不久之后要进宫当差了,跟我说说情况呗。” 元战这才冷哼一声,开始跟宛桃抱怨这活根本不是人干的,不管刮风下雨,都得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天子脚下,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能随便做。 现在只是训练,还没正式去,等到了宫里,又不知道该是怎么个惨淡的光景。 元战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一遇到正事,做得还是挺漂亮的,这点让元庭很欣慰,毕竟这点没随了百事不成的元景。 赵奕然在一边默默地听着,忽然接话道:“做宫中侍卫只是历练你的第一步,在校场训练的那点根本不算什么,在长安,官家子弟竞争也尤为激烈,你的这个机会大概是元爷爷好不容易争取的,你得好好做。” 把元战说得脸都黑了。 他抱着胳膊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跟自己妹子说几句话,奕然兄还是不要插嘴了吧。” 赵奕然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提醒你,而且去了长安,元弟的脾气得学着圆滑一点,世故一点,不然向前的路可能会很难走。” 在宛桃看来,赵奕然这几句话确实是诚心诚意的忠告,只是这时候的元战哪里听得进去?他冷哼一声:“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奕然兄还是管好你自己,二妹快要到了出阁的年纪,还请奕然兄最好不要刻意靠近二妹。” 话题又扯回到了自己身上,宛桃只觉得头皮一麻,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来:“大哥,你别瞎说,你吃过饭没有?刚起来是不是饿了?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不瞒你说,我也饿了。” 元战这才带着宛桃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宛桃今天穿着艳丽的大红色,一般人穿这种颜色未免压不住,会显得俗套,但穿在宛桃身上,就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赵奕然默默地算着自己的年龄,他是不是,也该考虑娶妻的事情了。 宛桃这次准备的是一件抹额,里面塞了晒干的菊花瓣,抹额上精致的花纹,是宛桃画出来,请杜氏绣的,上面还缀着几粒粉色的珍珠,整个抹额不算贵重,但胜在准备得繁琐用心。 老太太年纪大了,对珠宝玉器什么的不感兴趣,每次寿宴,最期待的就是能看到子孙们费心费时间准备的东西。 收到宛桃的抹额,她高兴得爱不释手,拉着宛桃的手直夸:“你这孩子,不仅容貌出众,又聪明又能干,还知道太奶奶喜欢什么,真是太难得了。” 她话音刚落,宛桃就感受到了来自背后那道强烈的视线。 她都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元琪。 元琪跟她简直是死对头,每次她到元府,元琪就会追着她阴阳怪气地讽刺。 宛桃也不惯着她,该怎么怼就怎么怼,好几次把元琪气得眼圈通红。 但是元琪一点也不知道学乖,等一下次她再过来,元琪蹦跶得比以前更欢快。 时间长了,宛桃也习惯了,哪次来没跟元琪斗斗嘴,她都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果然,下一秒,元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太奶奶,我花费了半年时间抄的经书,您都没这么夸我。” 老太太闻言,笑眯眯地看向她:“琪儿也用心了。” 元琪是家中嫡女,容貌却远不及宛桃,性格不如宛桃沉稳,心智也没有宛桃成熟,老太太心中唏嘘,若是宛桃是嫡女,那许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容易些了。 赵奕然献上了一盆通体透亮的珊瑚,由血玉铸成,有半米高,遮着它的绒布一掀开,清亮的红色光芒便盈盈地溢了出来。 赵奕然恭敬地朝老太太行礼:“这是太奶奶托晚辈向您献上的寿礼。” 这珊瑚大气磅礴,价值连城,即便是在元家这样的人家,也少见这样的东西。 老太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短暂的惊讶之后,她眼中带了一丝赞赏:“替我谢谢你太奶奶,我们老姐妹这么多年没见过了,难为她还惦记着。” 随后又打量了赵奕然一眼:“时间过得真快,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你今年可有十六岁了吧?” 赵奕然恭敬答道:“晚辈正是十六岁。” 老太太顿了一顿,笑道:“那你太奶奶可为你定下亲事了?” 赵奕然愣了短暂的一瞬间,然后笑道:“不曾。” 老太太接着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元家欲同赵家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 此语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眼底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赵奕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笑道:“婚姻大事全凭长辈做主,奕然不敢有所置喙。” 是个万金油一样的回答。 老太太随即一笑,叹道:“是个好孩子。” 这个插曲很快掀过了,寿宴再一次热闹起来,孩子们围着老太太,一派天伦之乐的和谐模样。 元琪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太奶奶有意同元家结亲,赵奕然是赵家嫡长子,她是元家嫡长女,若是联姻,那不就是她要嫁给赵奕然了? 她悄悄地望向赵奕然,脸颊微微有些红。 赵奕然长相俊秀,十二岁的时候,献给爷爷的那幅画就可媲美名家,听说在翰林学,他的课业也是十分优秀,如此看来,简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元庭也觉得老太太有些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问,即便两家有意,那也应该是两家的长辈坐在一起商谈啊。 等宴会散去,元庭留下来跟老太太说了这件事情。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赵家是长安贵族,赵奕然身上那是背负着延续赵家香火的任务,整个赵家会举全家之力来培养他,我们家的地位终究是差了点,我要是跟那个老妖精谈这事,八成就会被岔过去。” 元庭似乎有点明白了,他皱皱眉头:“可是奕然毕竟只是个孩子,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由长辈做主,就算他愿意,赵家那边不同意,也没有用啊。” 老太太从容地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黄梨木的桌子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动:“我见那孩子是个有主见的,不管怎么样,这总比没有机会好。” 元庭沉默了一会儿,道:“调职入京,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同赵家结成了姻亲,那赵霖也不一定就会帮我们。” 不过都是些面子情,能管多大的用。 老太太嗤笑一声:“那以后赵家还不是要由奕然接手的?你还是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堂堂兵部尚书还不能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再说了,即便你没机会被调回去,还有景儿,战儿呢?” 元庭提到元景就生气:“这个长子真是白生了,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还不如战儿上进。” 老太太转着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道:“景儿没啥大本事,但他自有他的福气,不是生了个貌美的女儿?总会对元家有贡献。” 元庭迟疑道:“你是指……宛桃?” 老太太微微一笑:“我本来想着是等宫中选秀,将宛桃送进去,但是近年来宫中并没有动静,听说陛下身子有恙,苏妃娘娘独得盛宠,恐怕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可惜苏妃娘娘同我们家没什么情义,说不上话。” 苏妃就是苏芷柔,送进宫的,自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能靠得上,别说一个表亲姑娘,再说,苏芷柔之前跟元景有婚约,因为这个,她恨不得跟元家完全撇清关系。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既然这样,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想法子让宛桃嫁给奕然。” 元庭觉得不太靠谱:“宛桃算是庶女,奕然是赵家嫡长子,赵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老太太叹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多安排安排茶会,赛马什么的,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若是那赵奕然是个情种,这件事情他自然有办法解决。” 元庭总觉得不靠谱,但是老太太既然说了,他琢磨了一会儿,就去找元景:“府里的这些孩子平时闷得很,这下正好奕然在,还会在这里过一段时间,你安排几场赛马,踏青,让孩子们都出去走走。” 见元景茫然,他又补充道:“别忘了把宛桃接着一块。” 元景干别的事情不行,提到玩,他最在行了。 于是,第二天,元景就安排了一场踏青。 元战绝望无比:“爹,你这什么意思,过去的那么多年,你都没带我们出去踏青过,偏偏今年,我整日要在校场训练,你就带妹妹们去踏青了,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 元景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混小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你要是想去,就去跟你爷爷说,你想休息一天,多容易就能解决的事情。” 元战想了想,猛扒了几口饭,憋屈道:“算了,还是你带他们去吧,我还是继续去校场训练了。” 在元府,锦衣玉食地长到这么大,又有元景那么个榜样在那里,元战几乎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到了校场,接触到了同龄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差远了。 过去的时间补不回来,只能现在多用点功了。 代氏一边给元珠盛汤,一边道:“琪儿大了,珠儿也是大姑娘了,你带她们出去多用点心,战儿在校场练得好好的,你就别引诱他了,我们家也只有他一个有出息的。” 这句话说得元景心里有些不痛快。 代氏摸摸元琪的头发,道:“我听祖母那意思,是想撮合奕然跟琪儿,你想办法让他们多相处相处,但是也得顾及琪儿的名声,若是琪儿能嫁给奕然,那以后对战儿的仕途帮助极大。” 元景闷闷道:“你别胡说八道,琪儿的亲事你别操心,祖母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传出去让人听着多不好。” 代氏手里的动作一顿,看向元景:“昨天祖母不是那意思?你别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孩子们也都大了,你总得给他们铺铺路。” 元景不耐烦道:“那战儿的路应该由他自己去闯,靠着妹妹的亲事有什么出息!” 代氏只觉得心里闷了一股气。 元景当了几十年的纨绔子弟,生在世家,却一点这方面的敏感和觉悟都没有,跟他简直说不到一块去。 代氏将那股子气憋下去,元景好不容易在夏沁院用一顿饭,她不想再闹得不欢而散,于是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我上回跟你说的,我身边的两个丫鬟,不然你就收了吧,都是老实听话的。” 代氏又在提这件事情,元景只觉得头都大了,刚才还觉得不错的汤,喝到嘴里也没滋没味的了。 元景两口喝完,道:“这件事情不要再跟我提,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 他嘱咐了元琪和元珠吃完饭就到静心堂去,就兀自走了。 代氏心头酸涩又恼怒。 元战一向不掺和爹娘之前的恩怨情仇,他吃完了饭,也收拾收拾去校场了,元琪小心翼翼地看了代氏一眼,她也搞不明白为啥娘非要给爹找通房小妾,要是她,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子接近自己的夫君。 可是每当她问起来,代氏又苦笑着说她不懂。 元琪确实不懂,她继续默默地埋头喝汤了。 春光正好,这天刚刚开始暖起来,明媚的阳光驱散了骨子里的寒冷,让人觉得分外舒适。 一早,宛桃就开始挑裙子。 最终选了一身鹅黄色交襟襦裙,戴上一朵浅蓝色小花,头发挽上一半,另一半垂在腰间,她想了想,又戴上一块乳白色玉佩。 利落又清爽。 宛桃满意地看看铜镜里的自己,然后出门了。 宛晨现在正处在一个觉得自己长大,其实还没长大的纠结阶段,他非要杜氏给他做一身玄色长衫,缠了杜氏好几个月,最终杜氏还是没拗过他,黑着脸去扯了黑布给他做了一套。 宛晨得意得不得了,好像穿上玄色衣衫,再配上面纱,就成了一个行走江湖孤独而勇敢的剑客。 宛桃有些后悔让宛晨看那么多的武侠话本子了。 现在天气正好,宛桃也想带宛晨一起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昨天就跟元景说好了,今天要带着宛晨一起去。 杜氏见宛晨准备穿着那身衣服出门,皱了皱眉头:“你给我换回去,换那件玄青色的也行啊,穿这身去踏青一点都不应景。” 宛晨表情严肃:“娘,那件颜色太幼稚,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来看我,我已经有足够的判断能力。” 杜氏:……怎么,穿着玄色衣服就代表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吧,我是懒得管你了。” 然后又跟宛桃道:“你进来把这些点心都带着。” 既然是踏青,总得为儿女准备一些吃的,虽然她知道元家那边准备得肯定不会少,但是她坚信,绝对没有自己费心做出来的好吃。 而且,杜氏也挺想让自己的手艺去惊艳更多人的。 元景早就派了马车在府门口等着,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见元昕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元景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二弟,今日闲来无事,你也一起去带孩子们踏青吧。” 元昕露出了一抹笑容:“不了,大哥,我还要去给爹整理修订案宗,怕是没有时间。” 元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成天忙到晚,也得歇一歇,你看我孩子都多少个了,你和弟妹什么时候要孩子?” 元昕笑道:“我们还不急,再说了,延续元家香火的是你,我什么时候要孩子都无所谓。” 元景愣了一下:“二弟这话何故?” 元昕摇摇头:“大哥,你尽管去玩吧,我先去编修院了。” 元景看着元昕的背影,有些发愣。 他这个二弟,算是越来越怪了。 这一切都被宛桃看在眼里。 宛晨站在宛桃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那个人是谁?我怎么感觉……”他皱了皱鼻子,“感觉他让人有点不舒服。” 章节目录 第392章 这一切都被宛桃看在眼里。 宛晨站在宛桃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那个人是谁?我怎么感觉……”他皱了皱鼻子,“感觉他让人有点不舒服。” 宛桃盯着元昕离开的方向,道:“他是元叔叔的弟弟,是元爷爷的妾室生的孩子。” 元昕,从第一次见面,就让宛桃觉得挺不舒服的,到底是为什么?好像是他身上带着一股邪气一样。 正若有所思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宛桃,你已经来了?” 宛桃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赵奕然正拿着玉扇,含着笑望着她。 宛桃点头:“元叔叔去接我们接得早。” 赵奕然又看着宛晨,笑道:“你应该就是宛晨吧。” 宛晨给了宛桃一个眼神,宛桃心理神会,道:“快跟奕然哥哥打招呼。” 宛晨在书院学了这么久,不是白学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书生意气:“奕然哥哥好。” 赵奕然道:“我听你姐姐说起过你,你小小年纪便精通四书五经,比我当年要厉害得多,我一直也很想见见你,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这句话很隐晦地在套近乎。 宛晨笑笑:“奕然哥哥过奖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赵奕然都在致力于与宛晨套近乎。 他们跟元景坐一辆马车,宛桃和元琪,元珠坐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缓缓地驶过清晨的街道,屋檐上挂了一点露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 宛桃靠在马车小窗边,伴着起起落落的车帘看外面的街景。 元琪靠在另一边。 她出门的时候精心画的妆容,生怕弄花了一点点,也不敢靠在背后,做得笔直。 八岁的元珠坐在中间。 因为宛桃跟元琪的不对付,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元珠咽了咽口水,悄悄地瞄一眼宛桃。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漂亮的二姐的,宛桃每年也就来元府几次,每次碰到她都挺温柔的,只是大姐不喜欢二姐,从来不许自己跟她多说话。 见元琪坐得端庄,闭目养神中,元珠小心地拽了拽宛桃的衣袖。 宛桃扭过头来,元珠朝她一笑。 元珠也是个挺可爱的小妹妹,宛桃对着她,表情也温柔了点:“怎么了?” “二姐,爹说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宛桃道:“是去城郊那里吧,据说那里有赛马射箭场,还有人专门打理草地,就是给城里贵族踏青用的,对了,还能放风筝。” 元珠只在院子里放过风筝,但元家的院子里到处都种着花花草草的,玩起来并不怎么尽兴。 元珠眼中有兴奋的光芒:“那今天我可以放小燕子风筝了,等会二姐帮我扯着线好吗?” 宛桃正想说什么,元琪却忽然咳了一声。 元珠陡然僵住。 元琪瞪着她:“你姐姐我还没死呢!叫别人姐姐叫得那么亲热。” 元珠有些委屈地垂着脑袋:“大姐你不是说你今天要温婉,最多只下马车走走,绝对不跑的吗?” 元琪扭过头:“是啊,我才不帮你扯线,其它的事情也不要来找我,今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虽然是在一个府里,元琪其实没有多少机会能见到赵奕然,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她当然要好好把握。 元珠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今天随你怎么玩。”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仅限这一天,之后你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记住,就只有我是你的亲姐!” 这种段位的小屁孩斗嘴,宛桃都懒得搭理她。 出了城之后,马车的速度渐渐快起来,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的速度才慢下来。 外面响起元景兴奋的声音:“到了,这地方弄得比去年用心,今年这趟没白来!” 宛桃将车帘掀开,一大片如茵草地在眼前铺开,嫩绿的草叶还未迈向成熟,由远及近,风吹过来,像绿色的波浪一样。 赵奕然下了马车,就往后面那辆马车旁边走。 却见一个嫩黄色的身影麻利地跳了下来,然后去扶里面的一个小姑娘。 他脚步顿了顿,心情有些复杂。 他还想着来扶宛桃一把的。 元琪看着宛桃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有些鄙视。 在外面长大的野孩子就是不一样,动作那么粗鲁,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她一抬眼,正好看见赵奕然站在前面,遥遥地往这里望。 元琪连忙收起鄙视的表情,举手投足之间都加了一些弱不禁风,往马车下面望望,似乎有些发愁。 她心里却在疯狂呼唤:“赵哥哥,你还在看什么啊,快来扶我下去啊。” 一抬眼,宛桃都带着元珠走远了。 赵奕然站了一会儿,也摇着扇子走了。 元琪目瞪口呆。 元景一回头,看元琪居然还站在马车上,不禁奇道:“你还不下来,上面风景更好啊?” 这一喊,所有人都回头看她。 当然也包括赵奕然。 元琪忍住想发火的冲动,扭捏地为难道:“我下不来,爹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让我带着琉璃过来。” 元景皱皱眉:“你平时在家里上蹿下跳的,假山上都能蹦上蹦下的,怎么一个马车下不来?” 元琪几乎快要晕过去,她爹怎么能这样,在赵哥哥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她只能勉强一笑:“爹,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早就不那样了。” 元琪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她刚才已经表示了自己弱不禁风,难道现在众目睽睽地跳下去?偏偏也没带丫鬟,她已经十三岁了,让爹来扶也不太合适。 那赵奕然又没有来扶她的意思。 难道她就得坐在马车上看他们玩了吗? 她这些小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宛桃闲闲地隔岸观火了一会儿,悠然地走过去:“喂,你要不要我帮你下来?” 元琪咬了咬牙。 宛桃瞧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就摊手道:“你不要我帮,我现在可就去放风筝了啊。” 宛桃真能干出来这样的事!眼看着她要走,元琪只能抛下脸面:“那就麻烦你了。” 宛桃顿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元琪几辈子都没这么温柔过。 她扶着元琪下来,见赵奕然还在看着她们,元琪心里的火也没法发出来,只能笑着跟宛桃道:“真是谢谢你了,二……妹妹。” 宛桃翘起嘴角:“不用客气,你下不来早说啊,说出来我自然会帮你的,你不说出来,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柔弱。” 元琪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膛里,憋得她简直要吐血。 附近有个专门卖风筝的小铺子,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风筝,燕子老鹰,嫦娥牡丹,只要能想到的,就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元景对骑射不感兴趣,先带了他们去挑风筝。 宛桃在风筝堆里挑了半天,挑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兔子,这兔子憨态可掬,好看得很。 元珠羡慕地看着:“二姐,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么好看的。” 元珠喜欢小兔子,在夏沁院里养了好几只。 宛桃笑道:“你喜欢?那就给你了。” 元珠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只是个风筝而已,宛桃将那个兔子风筝递给她,回头又要接着找好看的,一只猫儿的风筝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风筝上的猫纯白色,毛发飘逸,眼睛一蓝一黄,正慵懒地趴在树枝上,感觉它正要打个懒洋洋的哈欠。 宛桃抬头,便见赵奕然对她笑:“我看到这个,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小姑娘家总是抵抗不了毛绒绒小动物的吸引力。 宛桃思考了几秒,还是接了过来,笑道:“谢谢奕然哥哥。” 元琪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见到这一幕,都快气炸了。 她一直装作不经意地跟在赵奕然后面,还盼着他能给自己挑一个,结果他居然给林宛桃挑了一个那么好看的。 她气得直想跺脚,但理智还告诉她要维持贤良的外表,元琪咳了一声,凑了过去:“赵哥哥,我也想要一个。” 赵奕然有几分疑惑:“这不都是吗?你拿一个就行,等会我给银子。” 元琪快要晕过去了,忍了又忍,她只好憋出一丝笑来:“我挑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看的,就看那个比较满意。”她指了指宛桃手中的猫儿风筝,“我就喜欢那个,我想要那个。” 赵奕然道:“那个已经给宛桃了,这里精致的风筝还有的是。” 元琪摇头,固执道:“我就要那个,我就看上那一个了。” 宛桃装作根本没听见,拉着元珠的手就要到外面放风筝。 元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绝对没想到宛桃就这么赤裸裸地忽略她,说起来这位庶妹还真是胆大包天,她的手帕交小姐妹们,哪家的庶女不是畏畏缩缩的?偏偏林宛桃这么嚣张,还有人宠着她! 赵奕然见他们都出去了,便跟元琪道:“你也选一个别的吧,现在外面风向正好,很适合放风筝。” 元琪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拽住了赵奕然的袖子:“我不管,赵哥哥,你帮我选一个!你都帮宛桃选了,我也要你选!” 赵奕然无奈,只得帮她拿了一个小鹿的,元琪这才接过风筝,跟在赵奕然身后。 这个风筝也很可爱,但是拿着这个风筝的元琪却并不开心,就感觉这个风筝的意义好像不一样了。 宛晨拿了一只老虎的,据他所说,他外表是个文弱的书生,内心却有一只强大的老虎,就像姐姐曾说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穿着选择长衫的宛晨拉着风筝线疯跑,还觉得自己已经成熟得像个沧桑的剑客了。 宛桃无奈地看着他。 身边的元珠盯着宛晨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拽了拽宛桃的衣服:“二姐,那个,那个哥哥,就是你的弟弟吗?” 得到宛桃肯定的答复,元珠的脸忽然有些红:“二姐,我觉得他真好看。” 宛桃震惊地看向元珠。 她痴痴地看着正在疯跑的宛晨,抱着小兔子风筝,有些扭捏。 她弟弟这么小就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了,真是后生可畏。 宛桃并没怎么放过风筝,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帮元珠把那只小兔子送上天去。 宛晨已经拉着风筝跑来跑去好几圈了。 宛桃叉着腰喊他:“快过来把这个风筝放上去!就知道自己玩。” 宛晨拉着风筝跑过来:“姐姐,你看这有不少人呢,你也温柔一点,毕竟你可不是小姑娘了。” 宛桃瞪他:“说那么废话赶忙婆婆妈妈的,快点。” 宛晨只好不情愿地将自己的老虎递给宛桃:“你可帮我拿紧了,别让它飞了。” 然后就指导元珠放风筝去了。 元珠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宛晨一本正经道:“你放风筝就是要跑开,你这样小步小步跑的,它怎么可能飞得起来,你瞧,就像我这样,呀,你脸怎么这么红?” 元珠吓了一跳,连忙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热度,她连忙道:“没事,我就是,刚才跑得有些累了。” 宛晨忧心忡忡:“那你可要多锻炼啊,千万别像我姐那样懒,你别看她现在还挺好看的,等她以后长大了,估计就胖了,你不能跟她学习啊。” 元珠默默地点头,又回头瞧瞧宛桃,她正悠闲地拉着宛晨的风筝,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美得不可方物。 要是能长成二姐这样,就算胖她也愿意啊。 赵奕然缓步踱过来:“你的风筝飞得挺高的,我还以为你放不起来,想来帮你呢。” 宛桃自动忽略了自己的猫儿风筝还在睡大觉的事实,笑道:“不就是放个风筝嘛,还是挺简单的。” 赵奕然顿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想不想去长安看看?” 宛桃一愣:“什么?” 赵奕然笑道:“你在云州出生长大,就没有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吗?” 说实在的,宛桃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上辈子,再怎么繁华的地方她都去过了,在依山村生活了那么多年,后来又到了桃李村,在林大树和杜氏的庇护之下,她生活得很是平静。 长安是梁国最热闹的地方,也许以后有机会,她会去看看的吧。 宛桃微微一笑:“暂时还不想,以后若有机会,或许会去。” 赵奕然没想到宛桃是这个回答,他顿了一下,笑道:“长安那么大,有许多浮华,但确实没有这个地方,让人觉得舒服。”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宛桃偏头一看,在宛晨的教导之下,元珠已经把风筝放上天了,那小子还一边笑着一边跟元珠谈笑风生。 她正准备喊宛晨,赵奕然忽然出声:“我想问你,如果你要嫁人,嫁给我,你愿不愿意?” 宛桃手一抖,那风筝脱离了束缚,彻底上了天。 她看着风筝自由自在地翱翔,有些僵硬地转过来:“你,你说什么?” 赵奕然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看着那只远去的风筝,又重复了一句:“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这简直是宛桃一生中最为懵的时刻之一,忽然提亲,一点准备和铺垫都没有的吗? 她是知道赵奕然喜欢跟着自己,也喜欢照顾自己,不过她一直认为这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男孩子总对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有莫名的好感,没准会问几句你喜欢我吗,我觉得我喜欢你之类的话。 但绝对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提亲啊。 确定了赵奕然不是在开玩笑,宛桃平复了一下心情,扯出一个微笑来:“为什么?” 赵奕然只觉得心砰砰跳,但他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就是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我们的身份地位,基本上成亲都是来维持家族之间联系所用,所以我觉得,与其等长辈决定,不如我们自己决定。” 宛桃连忙跟他撇清关系:“你需要家族联姻,我可不需要,我就是林家一个普通的姑娘,跟元家的这点联系,也都是基于孝道,我的姻缘不会受他们摆布。” 赵奕然忽然垂下眼眸:“我知道,可是我挣脱不了这个宿命,你就不能,就不能帮帮我吗?” 赵奕然给宛桃的感觉,就是一个特别正经,特别雅正,作风正派的少年,他要是义正言辞,宛桃也能义正言辞地回绝,但他忽然露出忧伤的表情,宛桃只觉得回答还需要慎重。 想了一会儿,宛桃道:“你也说了只是合适,我不想因为这两个字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风筝跑了,她索性坐下来,抱着膝盖,看向远方:“我以后若要嫁人,自然要是一心一意对我,没了我不行,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不能纳妾,不能有通房,反正只能有我一个,不管因为什么理由都不能放弃我。” 她回眸对赵奕然一笑:“你身处这样的位置,有许多的不得已,你说我们合适,我们并不合适。” 赵奕然没想到宛桃会如此冷静地跟自己分析利弊,这说明她并未对自己动情,若是动情了,那也就没有这么多理智了。 赵奕然有些挫败感,他有些后悔自己太鲁莽了。 他想了一下,道:“有许多的不得已都是自己拿来堵塞别人的借口,真正的不得已没有那么多,你说的这些我都能做到。” 宛桃只是笑笑,良久才道:“我们并不合适,要论合适,你跟元琪倒是更合适点。” 她已经瞧见元琪频频往这里看,气得都快把手中的风筝撕烂了。 赵奕然顿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如果你喜欢上了我,能不能答应我,为了我试一试?” 宛桃无所谓地笑笑:“那到时候再说。” 赵奕然确实也是她喜欢的类型,公子如玉,温润儒雅,但是他们相处得时间太短了,宛桃并未把他放在心里,赵奕然估计也就是一时冲动,若是一见钟情,那也就是看上了她的皮囊了吧。 宛桃内心毫无波澜。 这时候,忽然响起了宛晨愤怒的叫喊:“姐姐!我风筝呢!” 宛桃一僵,回头一看,宛晨正气势汹汹地往这里跑。 宛桃无辜地看了一眼天空,那风筝其实没飞远,就挂在前面的树上了。 “这可不怪我啊,你那绳子有问题,我拉着,没一会,它就断了。”宛桃安慰他,“要不然我这个给你放。” 宛晨锐利的眼神把宛桃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姐姐,你骗我的时候能不能留点证据,你手里那个线轴子都不见了,要是断了,这个总归在你手里吧。” 这孩子长大了,真是越来越难忽悠了。 宛桃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说个理由你就给我信,要不然你还能拿我怎么样?这个风筝给你玩。” 宛晨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只小猫:“这是女孩子玩的东西,我才不要玩呢。我去把那个取下来。” 宛晨自小文雅,几乎没干过上树的事情,这棵树比村头那棵大树还高,宛桃有些担心,赶紧跟了上去。 宛晨围着这棵树转了半天,发现这棵树被修剪得光滑无比,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牛皮都吹出去了,自小干什么都行的宛晨简直觉得自己遇上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宛桃这下不担心了,抱着胳膊笑他:“还说要取下来,你倒是上去啊哈哈,我看你就乖乖地玩这个,本来就是个小屁孩。” 宛晨气呼呼的:“要不是你把这个风筝放飞了,我现在正拉着它跑呢,哪里还要想着怎么把它取下来。” 赵奕然慢慢地踱步过来:“要不要我帮你?” 宛晨看着这个风雅如玉的大哥哥,一点不相信他能爬树。 但是他记得人不可貌相的教导,礼貌道:“那就麻烦您了。” 赵奕然将扇子和腰间的玉佩取下,递给宛桃:“能帮我拿一下吗?” 宛晨向前一步,将东西接过来,笑道:“让我帮你拿着吧。” 赵奕然一怔,然后笑笑。 接下来,宛桃和宛晨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赵奕然的身形似乎陡然间幻化成了一道白影,三步并作两步就上树去了,一转眼就拿着风筝落在了地上。 宛晨瞪大了眼睛。 他绝对没想到,看起来纤瘦文雅的赵奕然,身手居然这么好。 宛晨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的学识让夫子都连声夸赞,说他是自己教过的最好的一个学生,他也以林初墨为榜样,方方面面都致力于比他做得更好。 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光有学识似乎是不够的,若他没有足够好的身手,到了关键时候,他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 宛晨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宛桃也惊讶万分,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轻功吗?还真的有? 赵奕然将风筝递给了宛晨,接过他手里的玉佩跟扇子,还叮嘱道:“你可不能跟我学,我这是练了许多年的。” 宛晨忍不住问:“这个是你学院里教授的吗?奕然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赵奕然将玉佩重新挂回腰间,笑了笑:“你也想学吗?” 宛晨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点点头:“我想学。” 赵奕然道:“这不是翰林学里面教的,是赵府里专门请的教习师父,你若是想学,那就在童生试中好好表现,斩露头角,到时候我可以让我爹推荐你进入翰林学,你住在长安,教习师父就可以教导你了。” 宛桃下意识地看了赵奕然一眼。 翰林学,就是为了宗亲和官家子弟里的人专门开设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进去困难重重,林初墨在童生试中得了禀生,位列第一,不过也只能在府学里罢了。 章节目录 第393章 赵奕然愣了一下,意识到宛桃是什么意思之后,他不免笑道:“你以为我想以此为条件让你嫁给我吗?” 宛桃脸一红。 赵奕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说过,会让你心甘情愿想要嫁给我的,而不是用什么来交换。我见宛晨是个好苗子,想要帮他一把而已。”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唇:“我,我也没那个意思了。” 远处的元琪看着这一幕,气都要气死了。 除了她,别的人都在开心地玩耍或者交谈,她为了自己的形象,也不能去疯跑,但赵奕然的目光从来没有一刻放在她身上,他跟林宛桃聊天聊得开心极了。 元琪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自己走了过去。 她天真娇憨地歪歪脑袋:“赵哥哥,你们在谈论什么呢?” 两人正细声细语地谈话,赵奕然本想借着今天多拉近拉近他们的感情,结果元琪忽然出现。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笑道:“就是随便谈论几句。” 元琪嘴角上扬了些许:“那我也要一起。” 宛桃还觉得这一幕颇有些喜感。 赵奕然的表情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此刻他的眉毛微微有些蹙起,暗示了他心中有些不耐烦于元琪的搭话。 看一向淡然的人面对麻烦,也别有一番趣味。 对着元琪闪闪发光的眼睛,赵奕然只好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饿了,车上带了不少点心,我们先去歇一会吧。” 元琪叽叽喳喳地跟在他后面:“赵哥哥,你带的点心是府里的吗?要是府里的,那味道没有我的小厨房里的好,你还是来吃我带的吧。” 赵奕然耐着性子道:“是我让人从如意楼买的。”他跟宛桃道,“听元叔叔说,你喜欢吃如意楼的点心,我今天特意让人去买的。” 宛桃本想着,自己也去吃一点杜氏给她带的点心,结果被赵奕然这温情款款的目光一注视,然后元琪愤恨的目光又接踵而至,她只好讪讪一笑:“我也带了,要不然都把点心拿在一起,一块吃吧。” 元景听说孩子们要吃东西,便从车上拿下了一大块的布,铺在地上,几人各将点心拿出来,真是五花八门,形态各异,有甜的有咸的,有蜂蜜的,蛋黄的,一股点心的香甜气息弥漫在了空气中。 赵奕然心里想,宛桃既然能把点心带来,估计味道也不错,但应该跟如意楼的比不了,他礼貌性地拿起一块桃花酥尝尝,结果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股奇妙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有桃花的香味,有芝麻的香味,甚至还有青草的香味,还有一些分辨不出来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他吃过的宫廷宴上的点心,味道还远没有这个好。 不知不觉,光是这个桃花酥,赵奕然就吃了好几块。 元珠最喜欢里面的兔子小馒头,几乎一整碟都被她吃了。 宛晨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能吃。 元琪看大家都去拿宛桃带来那个,自己这个却没动多少,有些生气:“你们怎么不吃这个玫瑰糕,这味道难道不好吗?” 元珠捧着兔子小馒头含糊不清道:“大姐,你试一试那个玫瑰牛乳,特别好吃。” 元琪就不信了,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这群人就是专门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她赌气版地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心里开始波涛翻涌。 这是什么东西?牛乳的香味,玫瑰的香味,还有舌尖的甜味,这个味道为什么这么好! 她以前为什么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元琪吃了一个,就想把剩下的一盘都消灭掉。 但是她刚才还在抱怨,不能这样就被自己打脸,她堂堂元家大小姐还能不要面子了? 于是她将筷子一扔:“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吃!我再也不吃了!” 包括元景,大家都在享受点心,没人理她。 元琪见他们吃得香喷喷的,又开始后悔,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能气得像只鹌鹑,气鼓鼓地塞着自己带来的点心。 上午放过风筝,下午,赵奕然提议要带宛晨去骑马。 宛晨毕竟是个男孩子,又是活力过剩的阶段,上午跑来跑去疯了半天,下午依旧兴致勃勃的,听说要骑马就很高兴地跟着去了。 赵奕然回头问宛桃:“你想试试骑马吗?” 宛桃还从来没骑过马,她自然也向往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但是她看看自己的裙子,有些遗憾的摇头:“我的衣服不合适。” 元景凑了上来:“骑马场有换骑装的地方,走,我给你买一套。” 元琪有骑马装,而且还是金丝镂线的,平时没啥机会穿,就等着今天显摆呢。 听说宛桃没有,她悄悄地撇撇嘴,只觉得这下终于有理由嘲笑她了,抢了她风头这么久,这下就在下面羡慕地看着她骑马飞奔吧。 结果还没得意几秒钟呢,他爹就来捣乱。 这里东西是真齐全,骑装也是各式各样的,宛桃挑了一套大红色骑装,换上骑装的她英姿飒爽,头发高高地束起,红色的发带飘在肩头,宛桃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再拿上长枪就能去演穆桂英了。 赵奕然站在一边,含着笑看着她。 宛桃来时穿着鹅黄色裙子,显得俏皮又可爱,她生得美艳,打扮上这一身让人觉得像是深宅大院备受宠爱的乖乖女,让他移不开眼睛。 换上骑装,她又是另一种美,英气薄发,美艳绝伦,竟有几分女山贼侵略般的气质。 赵奕然觉得,女山贼要是这样,那他心甘情愿被俘虏,做她的文弱书生。 元景欣慰地瞧着宛桃走过来,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结果眼一瞥,发现赵奕然也在眼睛一眨不眨地地望着宛桃。 他心里顿时就不愉快了:“奕然,你在看什么?” 赵奕然:…… 他咳了一声:“元叔叔,我,我没看什么。” 元景斜了赵奕然一眼,就迎了上去。 瞧着眼前这匹枣红色的大马,宛桃心里有些怵得慌。 枣红色马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草料,一边斜着眼看她,似乎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的小身板。 宛桃露出了一抹艰难的微笑:“那个,我,我等会要试着骑马,我是第一次骑马,所以没什么经验,你等会得给我点面子,千万不能把我摔下来了,知道不?” 枣红色大马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矮小的人类,然后从鼻子里喷出了一股气。 赵奕然闲闲地走过来:“宛桃,你以前骑过马吗?” 宛桃实诚地点点头。 赵奕然心中一喜,笑道:“那我来教你骑马吧。” 赵奕然如此殷勤,又懂得分寸,宛桃实在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他就开始给宛桃指导:“上去的时候先不要害怕,抓紧缰绳,骑马的时候腿要夹住马肚子,这里的马匹都被训练得很是温顺,应该没什么问题……” 讲了半天,赵奕然觉得差不多了,才问她:“都记住了吗?” 宛桃又重点问了几个自己觉得疑惑的问题,这才觉得差不多了,便自信地点点头:“都记住了。” 赵奕然真诚地建议:“你是第一次骑马,理论掌握的再熟练也不能一下就运用到实际上,这样吧,我先带着你骑一圈,然后你再自己练。” 这个动作是不是太亲密了? 宛桃觉得有些不妥,犹豫了一下,道:“我先试试,若是不行,你再帮我吧。” 赵奕然想着,自己第一次骑马都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该如何驾驭,宛桃一个小姑娘家,肯定还得要寻求自己的帮助。 结果宛桃踏着马鞍就骑了上去,红枣马似乎对赵奕然打了个得意的响鼻,然后慢悠悠地迈开步子走了。 赵奕然目瞪口呆。 宛桃开始也紧张,看这红枣马如此傲娇,她还以为它要捣乱,没想到这么温顺,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绕了一圈,那红枣马走得悠然自得,即便旁边的马再怎么烦躁,再怎么想把自己身上的人甩下来,红枣马仿佛完全不管旁边那些喧嚣,就像在走宁静美丽的大草原一般。 养马的人目瞪口呆,这匹红枣马即便不暴烈,可是也没有这么温和过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坐在马背上,视野辽阔,宛桃心情好得不得了,本来以为骑马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应付了,她真是个天才。 穿着大红色骑马装的宛桃,是赛马场上一道无比靓丽的风景线。 元琪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匹马,骑马怎么不艰难了?她都学过好长时间了,现在看着这马,还是不敢轻易上去。 抬头一瞧,不止宛桃骑得很轻松,连宛桃那个弟弟都坐在马背上,动作熟练地拉着缰绳,朝赵奕然喊:“奕然哥哥,是不是这样?” 赵奕然心情也很复杂,他说得有那么清楚吗?为什么大家一听就都会了? 他点点头,没忘了夸宛晨一句:“你做得非常好,别紧张,这些马性子都挺温顺的……” 一个穿着酒红色长衫的人紧紧地拽着缰绳,哀嚎着从他们面前飞奔而过。 看吧,这才是第一次骑马应该有的反应嘛。 他回头一看,宛晨已经骑着马溜起来了。 元珠站在他旁边,一脸崇拜:“宛晨哥哥好厉害啊。” 赵奕然嘴角抽了抽,问她:“你想不想试试骑马?”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林家姐弟太强了,还是他以往见的那些人都太弱了。 元珠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想玩那个,我就在这里等着宛晨哥哥回来。” 元琪拽着马走过来:“赵哥哥,不然你教教我吧,我倒是学了很长时间,就是一直不得要领,现在技术依然不怎么样。” 赵奕然便将上述要领都跟她重复了一遍。 元琪听得很认真,不时地提问几个问题,讲了一炷香的功夫,元琪觉得自己都掌握了。 宛桃和宛晨两个,从来没骑过马的人,经过赵哥哥的指导都进步那么快,那她一定也行。 谁知道,刚坐上马背,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把赵奕然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底下这只雪白的大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行走的动作很不稳定,元琪怀疑它就是想故意将自己甩下来。 同样是马,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啊! 在底下观察着的赵奕然终于释然,原来不是自己太差劲,元琪不也是这样嘛,那他就放心了。 赵奕然从马棚里挑了一只棕色的马,往宛桃那边缓步走去。 枣红马真给面子,宛桃帮它顺了顺飘逸的毛发:“等会给你加豆饼吃。” 枣红马得意地扬了扬蹄子,愉快地撒起欢来,但即便这样,它还是跑得很稳,时刻注意着背上的小姑娘。 宛桃总算知道,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赵奕然拉着棕色马的缰绳,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马背上的宛桃,是另一种活泼的模样,那一身红衣仿若火焰,映在了他的眸子里,映在了他的心上。 他其实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之前同宛桃说的那番话,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说出口,也是太鲁莽,惊着了她。 他曾问过他爹,若是遇到喜欢的姑娘,应该怎么办? 一向古板的赵霖沉思了半响,对他说:“喜欢就送花给她,送首饰给她,把你能想到的好东西都送给她,告诉你喜欢她,能遇上喜欢的人不容易,切莫因为任何理由放弃。” 爹和娘相敬如宾近二十年,家中妻妾和睦,仿佛其乐融融,但赵奕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而今坐在马背上的他,忽然好像有些明白,大概爹在年轻的时候曾有过一个爱而不得的姑娘吧。 元景带着一群孩子玩到了傍晚才回去。 元珠抱着小兔子风筝,有些不舍地看着宛晨:“宛晨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再带我玩啊。” 这可说不定了,宛晨想了想,笑道:“有缘自会再见。” 元珠还不太明白:“什么叫有缘啊?” 宛晨正准备跟她谈论一下佛家的随缘,没想到被宛桃白了一眼。 宛桃跟元珠道:“你别听他瞎扯,下次再有空出来,我就把他也带着。” 元珠这才不舍地点点头。 赵奕然走到宛桃面前,有些不自然:“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他可能没注意到,他的脸颊有些红。 宛桃莫名觉得他这样有几分可爱:“玩得很开心,第一次骑马,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你教我的那些太有用了。” 其实到现在,赵奕然说的那些要注意的东西,宛桃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该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赵奕然也谦虚:“都是你自己天赋卓越,我第一次骑马,吓得抱着马脖子,我爹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两人对视一笑。 宛桃莫名地觉得,经过这一天,她跟赵奕然仿佛就很熟了的感觉。 元景送宛桃和宛晨回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从车帘回头看他,赵奕然也在往这边瞧,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遇。 宛桃赶紧缩回来,摸了摸脸,有些烫。 宛晨玩得尤为尽兴,回来就跟杜氏和林大树说个不停,杜氏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就那么好玩啊。” 宛晨点头:“是啊,只是后来天色晚了,我还没能试试射箭,而且那个元家的小姐,是叫元珠吧,她老是跟着我,我也只能照顾她,这个比较麻烦。” 杜氏疑惑地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好笑地解释:“那是元家最小的那个女孩,性子还挺可爱的,今天一直跟着宛晨。” 然后她又取笑宛晨:“你才三岁的时候就想着要怎么哄媳妇了,现在遇到小姑娘了,你怎么能嫌麻烦呢?” 宛晨鄙视地看着宛桃:“那是我这个年龄该操心的事情吗?再说了,我娶媳妇是娶大姑娘,又不是小姑娘。” 宛桃被宛晨堵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想要怼回去,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措辞,他说的好像真的挺有道理的。 杜氏看到宛桃带回来的骑装,问:“你们今天都骑马了?之前不是从来没骑过?怎么今天骑一次就会了?” 宛桃还没说话,宛晨从蛋炒饭中抬起头来,嘴角还沾了几粒饭:“是奕然哥哥,他教我们的。” “奕然哥哥?那又是谁?” 宛桃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是云叔叔好友的儿子,此次也过来给元家太奶奶祝寿。”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他是兵部尚书赵霖的儿子,他说只要宛晨在童生试中考取禀生的功名,他可以让赵大人推荐宛晨入翰林学。” 杜氏怔住了。 她自然知道翰林学意味着什么,里面都是达官贵人子弟,平民的孩子基本上没有能进翰林学的途径。 这简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他们非亲非故,兵部尚书的儿子为什么要帮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有几天相处的情谊吗? 杜氏觉得不踏实。 宛桃安慰她:“宛晨考童生试起码还得好几年,现在也只是他口头说了一下,不知道他有没有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件事情到时候再商量。” 第二天早上,杜氏像往常那样早早地起来,早饭做好在锅里温着,她就坐在院子里一边刺绣,一边跟林大树细声地交谈,宛桃和宛晨都还在睡。 林大树在城里面的短工做完了,杜氏的意思是让他作别的,但憨厚老实了一辈子的林大树只会干农活和做短工,他又不想让杜氏劳累,杜家那银子已经还回去了,还有一些节余,没啥大志向的林大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杜氏则想着得着手给孩子们准备一些银子,宛桃渐渐大了,出嫁需要嫁妆,宛晨读书娶妻都需要银子。 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忽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林大树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色直坠常服的年轻人,看样子像是富家公子。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人:“你是谁?你走错了吧?” 年轻人很是恭敬:“伯父你好,我叫赵奕然,是宛晨的好友,我昨天答应今天带他去射箭的。” 杜氏给赵奕然端了茶上来,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昨天对此人充满疑惑,今天他就自己上门来了。 杜氏见到过的达官贵人不少,自觉看人也挺准的,这赵公子行事端正,气质清雅,待人有礼,进退有度。 是个不错的孩子。 她笑道:“宛晨不懂事,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赵奕然忙道:“宛晨聪慧,与我脾性相投,谈不上麻烦,我也很想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朦胧中,宛桃听到窗外有轻轻的交谈声。 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却一眼看到了坐在庭院里的赵奕然。 这个相遇真是猝不及防,宛桃愣了半天,才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宛桃带着还没睡醒的倦意,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一种慵懒的美艳,赵奕然直觉得心里痒痒的,很想一把把她揽在怀里。 杜氏赶紧起身:“你这孩子,外面有客人,你快给我进去梳洗整理好。”她歉意地朝赵奕然笑笑,“家里孩子失礼,还请赵公子不要见怪。” 赵奕然想,怎么会见怪,他其实还盼着宛桃更加失礼一点。 但这话不能说,他笑得风轻云淡:“无妨,伯母不必叫我赵公子,叫我奕然就好。” 宛晨睡眼朦胧地起来,看到赵奕然,他也很是惊讶。 昨天赵奕然似乎是说了一下,但是他以为这纯粹是礼貌性用语,也就随口应了,没想到今天赵奕然就过来了,而且还来得这么早。 杜氏数落他:“你既然和人家约定好了,怎么还起来那么迟。” 宛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赵奕然歉意地笑笑。 赵奕然来得早,顺理成章地在林家蹭了一顿早饭。 等出发的时候,他回头问了宛桃一句:“宛桃,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见你骑术很有天赋,射箭应当也不在话下。” 宛桃确实挺想试试。 但一想,这有些不太合适,就懒洋洋地托着腮道:“我不去了,昨天累了,我今日要在家歇一歇。” 赵奕然脸上的表情并无什么波动,只是点了点头,跟杜氏和林大树告别之后就走了,好像他真是专门来找宛晨的,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宛桃而已。 杜氏看看赵奕然的背影,又看了看宛桃。 她是女子,感觉比较敏锐,虽然赵奕然方方面面都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什么能挑剔的地方,但她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如此周到地帮助宛晨,真是因为相见恨晚吗? 今天闲来无事,宛桃就泡了一杯桂花茶,放在桌子旁边,开始写字帖,桂花的香气渐渐弥漫出来,恍惚间,仿佛又身处初秋时节一般。 宛桃在写一个“溪”字,开头和中间都写得不错,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耳边道:“一别许久,这字倒是进步了点。” 宛桃猛地一抬头,接着便感觉到额头一疼,阿寻捂着下巴跳起来:“你那么激动干嘛?” 这几年间,阿寻几乎每年都会来住一段时间,从一开始的偷偷溜来到后来的光明正大,有时候孟天泽还待在家里呢,他就跑来蹭饭了。 只是这两年他都没过来,一别两年,阿寻长高了不少,人也更加俊俏了,宛桃见证他从一个微胖的小少年变成如今的大少年,只是不管什么时候,阿寻的颜值总是在线的。 宛桃也捂着额头,瞪他:“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吓我一大跳!” 阿寻直跳脚:“我都跟伯母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话了,谁知道你都没听到啊!” 章节目录 第394章 宛桃也捂着额头,瞪他:“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吓我一大跳!” 阿寻直跳脚:“我都跟伯母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话了,谁知道你都没听到啊!” 宛桃气呼呼的:“那还不是因为我写字太用心了,你以为你都像你那样,干什么都不专心啊。” 阿寻不服气道:“我写字再不用心,那也比你写得好看。” 杜氏站在外面就听到他俩吵吵嚷嚷的了。 这俩孩子,真是从小吵到大,在一块的时候就没消停过。 她笑着摇了摇头。 阿寻这次来,带了一个大包裹,说是要在林家多住一段时间。 杜氏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孟大人又去边关了吗?” 提起这个,阿寻情绪就有些低落:“这两年,爷爷的身体不太好,在家待着的时间比较长一点,一直在养身子,只是最近边关匈奴战事吃紧,陛下下令让爷爷亲征,爷爷只能去了。” 像孟家那般的人家,也会有种种身不由已的不如意。 杜氏只得安慰他:“孟大人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一定没事的。” 阿寻闷闷道:“我是要跟着爷爷上战场的,只是他怎么都不愿意,从小他就不怎么让我进校场,我学的一些拳脚功夫也都是强身健体的。” 杜氏想,她能理解孟天泽为什么这么做。 宁愿让他孙子做个庸人,也不愿他是一个战场上必不可少的精英,不愿让他再走自己走过的那条路。 那条路看似光鲜,背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心酸。 阿寻的爹娘都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到目前为此,他们只知道这个,为了不触及他的伤心事,谁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情。 宛桃敬佩如孟天泽那样的伟人,有他在边关镇守,才能有他们安稳的生活,那她就对孟爷爷的孙子好点吧,也算是间接为梁国做贡献了。 结果,当杜氏把凤梨好郎君端上来的时候,宛桃就把这个决心忘得一干二净,开始跟阿寻讨价还价地争抢。 杜氏虎着脸看他们:“好好商量,不许吵架。” 宛桃嘟囔:“他先不讲理的,明明说好一人三个的,他非要多一个。” 阿寻委屈道:“你不记得了?上次我临走的时候,你说等我下次来,一整盘点心都给我的。” 宛桃傲娇地扬着下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可不要诬赖我!” 阿寻在的时候,他跟宛桃就一直吵吵闹闹,什么都要辩论一下。 林大树和杜氏倒是觉得,孩子这样还是挺可爱的。 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宛晨,一边跨进家门一边回想着今天赵奕然教给他的技巧,抬头一看,阿寻正站在屋檐下面笑着看着他。 宛晨愣了几秒钟,才惊喜地爬过去,差点把阿寻扑到:“阿寻哥哥!” 阿寻伸手拉住他:“你这是跑哪去了?我都来一天了,没见着你人影。” 赵奕然紧随其后地走了进来。 阿寻一抬头,两人正好来了个遥遥的对视,然后都是一愣。 同在长安贵族子弟圈子里,阿寻和赵奕然虽然不熟悉,也是彼此相识的,他们都无比惊讶对方这个时候居然出现在这里。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宛晨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这,这空气中怎么会有一点杀气? 还是赵奕然主动走过来,笑道:“孟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宛晨眨眨眼睛:“阿寻哥哥经常过来的。” 赵奕然一愣,这林家跟孟家还有亲戚关系?林家不是,不是从依山村过来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了宛晨的话,阿寻莫名地觉得有些得意,笑道:“是啊,我倒是奇怪,赵兄怎么会在这里?” 赵奕然摇摇手中的玉扇,道:“我是来给元州刺史家里的太夫人祝寿的,宛桃是太夫人的曾孙女,我跟她在寿宴上相识,又同宛晨脾性相投,今日便来邀请宛晨去练习射箭。” 跟杜氏和林大树说话的时候,他只刻意强调他跟宛晨合得来,在跟阿寻解释的时候,他特意说自己是同宛桃熟识了。 阿寻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宛桃天真烂漫,活泼又热心,我初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宛晨莫名地觉得空气中的杀气越来越重。 瞧着两人对峙的模样,宛晨忽然开始想一个问题,他们俩对自己这么殷勤,真的是因为跟他的情谊深,还是别有原因呢。 这真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杜氏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从厨房探出来,招呼他们:“都站在那里干什么,快去坐下,菜等会就好了。” 宛桃端着一盆炸虾仁出去,阿寻和赵奕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她身上。 吓得宛桃连路都走不好了。 她把盘子搁在桌上,挨个瞧了他们一眼:“你们那么看我做什么?我招惹你们了?” 阿寻嫌弃道:“瞧你笨手笨脚的,我去给伯母帮忙吧。” 宛桃不服气了:“你就不笨手笨脚的,你打翻了一碗鸡汤怎么不说?” 阿寻瞪她:“那是我不小心弄的,就那一次,你就记得一清二楚了,我那之后可没再干过那样的事儿。” 宛桃摊手:“你愿意去就去呗,我正好歇一歇。” 阿寻气呼呼道:“你也给我去厨房,我们俩一块。” 宛桃觉得今天的阿寻有些莫名其妙地,暴躁。 赵奕然瞧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轻轻地皱起眉头。 同样身为男子,他跟阿寻都很敏锐地能感受到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意图。 在他还在努力跟宛桃缩短距离的时候,孟寻却已经跟宛桃这么熟了。 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失落感。 而且,阿寻还能光明正大地来林家,他却要想各种办法找借口。 赵奕然一直都是最优秀的,不管在赵府,还是在翰林学,这好像还是第一件让他感觉这么挫败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那天寿宴上,太夫人的一席话,她有意同赵家联姻,想从自己入手。 赵奕然当然知道太夫人想要什么,但是,现在看来,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宛桃深深地觉得,这几天阿寻都有些阴阳怪气的。 赵奕然走之后,阿寻特意来问她:“你跟那个赵奕然什么时候认识的?” 宛桃想了一下,道:“是五年前,我第一次去给爷爷贺寿,在园子里偶然遇见的,当时我被他一吓,脚一滑,差点掉池塘里了,还是他及时拽住了我。” 阿寻的脸色忽然有些沉。 宛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还取笑他:“你这样生气的模样好像竹子,你以后会不会也像他那么黑啊哈哈。” 阿寻气得一天都没理她。 元府里,老太太饮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坐在底下的元琪:“那日的踏青如何?” 元琪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关心她在外面玩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她就有些生气:“太奶奶,别的都还不错,只是那宛桃太不懂事。” “哦?”老太太看着她,“你说说。” 在元琪的眼里,太奶奶也是个偏心得莫名其妙的老奶奶,她似乎特别喜欢那个野丫头,明明她才是这个府里正儿八经的嫡小姐。 有这个机会说宛桃的坏话,元琪便卯着劲儿,将自己的不满添油加醋地全部说了。 “太奶奶,宛桃这么大了,根本不知道避嫌,老是缠着赵哥哥,让他教她,我看您找人好好地管教她了,要不然这样子让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元府的姑娘都是这样呢。” 老太太没有她想象中的反应激烈,而是幽幽地问她:“那奕然对她态度如何?” 元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其实这才是让她最生气的地方,她气呼呼道:“赵哥哥很乐意教她,我们出去踏青,他俩几乎都站在一起。” 元琪心里笃定,老太太要是想跟赵家联姻,那一定是要自己嫁给赵哥哥了,如果宛桃在中间作梗,那她肯定会阻止的。 没想到老太太没有她预想中的反应,她从容地吹了吹飘在面上的茶叶,笑笑道:“我知道了。” 就这样?太奶奶叫自己来就问了这么几句话?元琪有些不能置信。 “对了。”老太太将茶杯放下,看向她,“你岁数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你要学着做起来,趁着现在府里花开得正好,你就办一个赏花会吧,” 忽然过渡到赏花会的事情,元琪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太太道:“就这么决定了,你现在就回去写帖子,把你那些小姐妹叫过来赏花。”顿了一下,她又道,“别忘了把宛桃也叫来。” 代氏听闻老太太让元琪办赏花会,也有些奇怪。 老太太年纪大了,早就不管府中事务,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让元琪办赏花会呢? 元琪有些不乐意:“我根本不想操这个心,而且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要不然我去跟太奶奶说一声,我不想办赏花会。” 老太太想让她办赏花会,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代氏想了一会儿,道:“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你就别去打扰你太奶奶了,再说了,你叫那些小姐妹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要有什么不会的地方,我自然会教你。你要是嫁到了赵家,这些事情也是要慢慢学着做起来的。” 元琪这才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几天之后,元府送来帖子,说要请宛桃去参加赏花会。 林大树将那烫金的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奇怪道:“这元家最近怎么这么多事?这一个月都来叫几回了。” 杜氏道:“这回是元家那位大小姐,说要办什么赏花会,左右请的都是些小姑娘,让宛桃去多认识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她微微有些担心,有些娇小姐是被惯坏了的,会不会明里暗里欺负宛桃啊。 但是这些其实都是她必须要去面对的,即便生活在市井乡村,也免不得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她不能永远将宛桃护在羽翼之下。 作为一个姑娘,还是要去见更多的东西,才能有更广阔的视野。 听说宛桃要去元家,阿寻有些不高兴了。 到了吃完晚饭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我也要去。” 宛桃茫然:“你要去哪?” 阿寻气不打一处来:“你明天要去元府参加赏花宴,我也要去。” 宛桃摊手:“这赏花宴去的都是姑娘家,你去干什么?” 阿寻憋了半天,道:“那个赵奕然,我同他好歹是旧识,我去看看他不行啊?再说他为什么就能参加?” 宛桃白了他一眼:“明天府里都是姑娘家,奕然哥哥也不会出去的。” 阿寻顿时炸毛:“你叫他什么?” 宛桃被他一惊,差点噎住,艰难地咽下小馒头,抚着胸口:“奕然……”她瞧着阿寻的脸色,琢磨着道,“哥哥?” 阿寻差点气炸:“你为什么叫他哥哥?你都没叫我哥哥,你为什么叫他哥哥?” 宛桃一脸懵:“我开始不就叫你阿寻吗?” 阿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 他跟宛桃说不通,也不知道怎么说,气呼呼地回房间去了。 宛桃瞧着他的背影,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想着阿寻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阿寻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越想越生气。 这个不守妇道的家伙,趁着自己不在居然叫别人哥哥。 真是气死他了! 第二天,马车来接宛桃的时候,阿寻正坐在石桌旁边闷闷地喝粥。 宛桃琢磨了半天,觉得带他去同赵奕然相会可能也没问题,就开口问他:“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阿寻就气呼呼地起身回房,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宛桃一脸茫然,问宛晨:“你记得我得罪过他吗?” 宛晨从蛋炒饭中抬起头,道:“你好像没有不得罪他的时候。” 那他们从小都是这种相处模式,难不成长大了的阿寻还变小气了? 宛桃更茫然了。 见宛桃来了,元琪特意去跟她说:“可不是我要请你来的,是太奶奶让我请的,我根本不想请你的。” 宛桃无所谓地点点头:“知道了。” 元琪觉得每次跟宛桃说话,都是一记硬拳打在软棉花上,棉花没什么,硬拳自己气得要吐血。 这种小姑娘之间的宴会,大多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家小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 宛桃不认识什么人,也懒得去认识,自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边吃东西一边赏春色。 不久之后,流苏便来请了:“二小姐,太夫人说要请您去静心堂坐坐。” 每次宛桃来元家,老太太都要请她去说说话,大致的主题思想就是,元家多么多么好,做元家小姐多么多么好,希望她赶紧醒悟,回到元家里做正正经经的小姐。 每次都被宛桃笑着搪塞过去了,其中有一段时间,老太太特别热衷于想给宛桃找个教习嬷嬷,跟宛桃商量了好几次,宛桃总有理由拒绝。 每次宛桃走了之后,老太太都想不明白,自己这辈子雷厉风行,几乎没有人敢违拗她的意愿,怎么到了宛桃这里,倒由着这孩子胡作非为起来了,下次可绝对不能这样了。 结果到了下次,情况依旧没有什么改观。 为此,老太太还懊恼了一段时间,不过那之后她找宛桃过去,那些事情就很少再提了。 宛桃从容地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就跟着流苏去了。 元琪偏过头,正巧看到宛桃跟着流苏走出园子。 她气呼呼地跟面前一个胖胖的姑娘诉苦:“就是她,整天以为自己了不起一样,其实不过就是个庶女,太奶奶偏偏还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胖胖的姑娘是朱家的女儿,她哥哥就是成天跟在元景身后混的朱公子,朱小姐看起来很是憨厚,特别会说奉承话,只要她在元琪身边,就几乎是围着元琪转。 因此,虽然朱家地位不高,元琪干什么也都喜欢想着她。 朱小姐笑笑道:“既然是个庶女,那元小姐就别把她放在心上,左右一年只过来几趟,而且身为庶女,不知道谨小慎微,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他们家的那些庶子女们被朱夫人压制的,连放个屁都要战战兢兢地请示一下。 元琪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是啊,再怎么样,她是嫡女,过几年她们都要嫁出去了,看到时候谁得意。 行至静心堂,却听见里面有交谈声,还伴随着老太太的笑声。 宛桃进去一瞧,赵奕然正在跟老太太说话。 宛桃便跟老太太行礼:“见过太奶奶。” 见到宛桃,老太太很高兴地朝她招手:“快过来,在太奶奶旁边坐着。” 宛桃顺从地走了过去。 太奶奶叹道:“元家的子孙,从小都是锦衣玉食的,偏偏你从小就在外面长大,太奶奶觉得甚是亏欠你。” 这话的开头有些熟悉,难不成她还没放弃,要旧事重提一遍? 不料老太太却话锋一转:“只是你即便是在外面长大,也出落得水灵灵的,样貌更是府里头一份,是个乖巧上进的孩子,太奶奶很是欣慰。” 宛桃谦虚一笑:“太奶奶过奖了。” 这是在干啥?怎么忽然夸起她来了? 宛桃有些懵。 赵奕然接话道:“是啊,宛桃是个很优秀的姑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了好几个来回。 宛桃坐立不安,这场景也太诡异了,他们俩是在商量着要把自己给卖了么? 这时,老太太忽然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头有点疼。” 候在旁边的流苏过来扶她,细声细语道:“太夫人,药已经熬好了,李大夫说了,您要按时喝药。” 老太太叹气:“真是年纪大了,这事都给忘了。”她歉意地笑笑,“要不你们俩先坐这聊会,厨房炖着牛乳玫瑰露,过会就好,你们每人喝一盏再走。” 宛桃瞧老太太的脸色红润,感觉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就问:“太奶奶,我也去照顾你吧。” 老太太摆摆手:“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照顾什么,有流苏在就行了,你帮我陪着奕然说会话,记着太奶奶说的,等喝完玫瑰露才能走。” 然后流苏就扶着她进里屋去了。 宛桃把目光转回来,见赵奕然正盯着她瞧。 宛桃摸摸脸:“我脸上都东西吗?” 赵奕然被抓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没事,我就是……”实在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接,“那个,宛晨学骑射都很有天赋,是个好苗子。” 宛桃露出了一抹笑意:“他是个聪慧的孩子。” 只有在外人面前,她才夸夸宛晨,要是被他听见了,那小子尾巴就不知道翘哪里去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宛桃不喜欢这样有些尴尬的沉默,她正准备说要去看看牛乳玫瑰露好了没有,赵奕然却忽然出声:“我上回跟你说,想娶你为妻,你,对此怎么看?” 宛桃顿时愣住:“什么?” 赵奕然有些紧张:“我跟你说,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从而接受我,但是我现在发现,想要光明正大地接近你,是件挺困难的事情。” “我昨日在首饰铺子里瞧见了一支簪子,很适合你,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但是又怕你爹娘对我有什么意见,也怕你不接受。” 宛桃怔住,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从赵奕然的角度来看,就是她面无表情,对他这番话毫无感触。 他心里有些慌,补充道:“你给我一个身份,让我可以光明长大地去寻你,若是,若是之后你对我不满意,随时可以跟我说。” 在他期待的目光之下,宛桃终于艰难开口:“可是,可是到了那时候,就算我不满意,难道不也是要嫁给你了?” 这个时代,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谈恋爱一说,要是之后她不满意,估计从元家到林家,没人会由着她折腾。 赵奕然有些愁苦,诸子百家,诗词歌赋,武术兵法,这些旁人叫苦不迭的东西每一样能难倒他,却在宛桃面前栽了个跟头,一时还想不出解决办法。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赵奕然艰难开口:“那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宛桃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荷包。 成亲的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对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没有太大的概念。 赵奕然的条件很不错,相处下来,未必自己不会动心,只是,他们的身份…… 宛桃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的身份,最多也就相当于一个庶女,你是赵家的嫡长子,你的身份可以娶一个高门贵女,再不济,元琪的身份都比我高,这些你都考虑过吗?而且我的夫君,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不能有妾室,不能有通房,这你都能做到吗?” 赵奕然的表情严肃了几分,看着宛桃的眼睛,道:“我自然都考虑得一清二楚,我虽然是赵家嫡长子,看起来光鲜,但是处在我的位置,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我想,自己的妻子总该要是自己喜欢的人,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偏离过赵家长子的轨道,按着我爹,我爷爷给我计划好的路一直走,但他们也允诺过我,在我的亲事上不做干涉。” “我不需要借助岳家的力量,凭着我自己走,我可以走到一个理想的位置,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女人,不会有妾室,亦不会有通房,你若是不信任我,我可以同你写书封一份,求陛下见证,若是违反此誓,让陛下送我上邢台,绝不苟活!” 章节目录 第395章 她是不怎么信誓言的,誓言这东西,在说的时候也许真心实意,时间一长,人变了,连誓言的只言片语或许都不会记起。 只是说誓言的时候把保障措施也说好了,赵奕然还真是第一个。 宛桃实在不忍再拒绝,犹豫了一下,道:“你让我想想吧。” 快到赏花宴结束的时候,那玫瑰露才端上来。 宛桃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有些乱。 这份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她回家。 宛晨皱着小鼻子,盯着宛桃看了半天,最终忍不住戳了戳她:“姐姐!” 宛桃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抚着胸口:“你喊得那么大声做什么?” 阿寻冷哼一声:“他喊你好几遍了,你都没理他。你究竟在元府遇上什么了,就跟丢了魂似的。” 宛晨同仇敌忾:“是啊,姐姐,我让你递一个馒头给我,你想什么呢?” 宛桃有些心虚,很罕见地没跟他们理论:“没什么,就是今天有点累了。” 杜氏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拿了个馒头给宛晨:“你不能自己拿啊,懒得你。” 宛桃一向活泼,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就斗嘴,以往从元府回来都很正常啊,今天这是怎么了,真的被欺负了? 晚上,宛桃趴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书,烛光微微颤抖着,不时地响起轻轻的爆灯花的声音。 杜氏推开门,正看着宛桃托着腮帮,在发呆。 宛桃回头瞧见杜氏:“娘,你现在过来做什么?” 杜氏走过去:“你今天在元府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宛桃有些心虚地避开杜氏的视线:“没有啊,能有什么事情。” 杜氏怀疑地看着她:“真没有?有没有什么官家小姐欺负你?要是有,下回有这种宴会咱们就不去了。” 宛桃笑道:“娘,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在元府怎么说也是二小姐,太奶奶罩着的,元琪都不敢太过分,只是嘴上逞强而已,那些小姐在家里不管怎么蛮横,在外面,面子还是要一点的。” 见宛桃情绪正常,杜氏略微放下了点心,道:“要是太累了,下回有宴会就别去了,娘也不想让你怎么出人头地,只要一辈子平安喜乐就行。” 宛桃在杜氏怀里蹭蹭,像小猫似的:“知道啦娘,你就放心吧。” 等杜氏走了,宛桃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呢,她自己心里也没底,现在跟杜氏说,也只能让她白担心一场。 算了,顺其自然吧,赵奕然在元府只是暂住,过一段时间肯定就回去了,她跟赵奕然见面的时间也不多,没准过一段时间,他就把自己给忘了呢? 宛桃胡思乱想间,忽然想起阿寻跟赵奕然似乎认识的事情,既然如此,那要不然先找阿寻问问赵奕然的人品如何? 第二天,阿寻听宛桃问他关于赵奕然的事情,脸都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宛桃有些心虚道:“没什么,我只是跟他认识一段时间了,但具体的也不了解关于他的事情,就随口问几句。” 阿寻眯起眼睛,语气不善:“他怎么样我怎么知道,你一个闺阁姑娘随意去打听旁的男子,合适吗?” 宛桃嘟囔道:“那不是问你吗?有什么不合适的,又没有随便问别人。” 阿寻怔了一下。 宛桃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阿寻目光幽幽:“以后不许问关于他的事情。” 阿寻对这个事情的反应也太大了吧,这个小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宛桃忍不住问:“你跟赵奕然有什么过节吗?” 阿寻语气越发地冷:“我跟他不熟,你以后也不要跟他接触,听到了吗?” 宛桃闷闷地答:“知道了。” 最近闲来无事,严春花来找宛桃好几次,她都不是去元府,就是去踏青了,今天她又跑来了,结果迎面便看见阿寻捧着一本书在看。 阿寻抬头,见是林家旁边的姑娘,就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接着捧着书看。 严春花的心砰砰直跳。 杜氏从厨房走出来,严春花反应过来,赶紧叫了一声:“婶子。” 杜氏笑道:“来找宛桃啊,她在屋里呢。” 宛桃坐在屋里练字。 见严春花来了,她也抬头一笑:“你在旁边坐会,我先写完这几个字。” 在这个窗口,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阿寻。 他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俊朗少年,捧着书坐在石桌旁,旁边摆着一盏茶,飘着袅袅的轻烟。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宛桃,那个,那个是阿寻吧,他出落得更俊秀了,同前几年简直判若两人。” 宛桃一边专心写字一边道:“他一直都很好看。” 严春花接着道:“他可有娶妻?” 宛桃手下一滑,一笔写坏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飞出纸外的一笔,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严春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看到阿寻,我觉得,我觉得,这样的男子,我给他做妾都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听严春花这么说,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快。 宛桃淡淡道:“他身份不一般,娶的妻子自然该是长安的贵女,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严春花咬着嘴唇:“我也不是异想天开想做他的妻子,即便让我给他做妾,我心里也是情愿的。” 宛桃将写坏的那一张纸揉成团,道:“你今日来寻我有什么事情?” 严春花这才暂时从阿寻身上移开目光:“我差点忘了,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的簪子旧了,上面黏着的小花都快掉了,我想着反正今天无事,我们就一起出去看看如何?” 要是她不去,估计严春花一整天都要待在这里,那她的眼珠子估计就安在阿寻身上下不来了。 想到这个的时候,宛桃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意。 她只是想,她跟阿寻自小熟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估计是自家院子里的白菜被猪盯上了的感觉。 她只是护着他。 宛桃想了想,道:“行,我先去换身衣服。” 别人出门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宛桃却不同,若是出门逛,她基本上就穿一身短打,很男性化的装扮。 宛桃容貌出众,这几年间,附近的男孩子能过来搭讪的都搭讪了个遍,硬是把林大树那么一个老实憨厚的人逼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即便在拥挤的人群中,她也是让人一眼就瞧见的那个。 为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宛桃都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普通些。 等宛桃收拾好,跟严春花一块出来,阿寻抬头一看,顿时愣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宛桃打扮成这样。 头发利落地束起来,穿一身玄色短衫,肤白似雪,这样的打扮,反倒更让她显得清爽干练,美人在骨不在皮,她打扮成这样,又是另一种美艳。 阿寻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宛桃跟杜氏打过招呼,又来象征性地问了阿寻一句:“你要一起去吗?” 阿寻合上书,尽量不看她:“你就穿成这样出门?” 宛桃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奇怪道:“有什么不妥吗?” 还有什么不妥?阿寻气不打一处来。 阿寻偏过头:“你去蒙个面纱吧。” 宛桃:…… 要是穿着襦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戴上面纱还可以,可是她这一身精练的装扮,再加上面纱,岂不是不伦不类的。 宛桃摆手:“我不用戴面纱的,那我跟春花就出去了,等宛晨回来,你要督促他将字帖写完。” 阿寻气呼呼地将书扔在桌子上。 进了通州城的城门,好像就进入了一个喧闹而纸醉金迷的世界。 往里面走一点,路的两边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小玩意, 严春花看见那些,眼睛都闪闪发光。 宛桃其实也很喜欢那些小摊上摆着的新奇的东西,有许多小玩具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正好趁着这机会,看看有没有什么漂亮的摆件,买回去添在自己屋里面的小桌子上。 在不远处一处不怎么起眼的楼上,一个披散着头发,蓬头垢面的女人,正打着哈欠走到窗边,懒洋洋地往外瞧。 这底下也太吵了,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昨天那客人把她翻来覆去地折腾到了快天亮,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她正要去关窗子,忽然在人群中瞥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庞。 她愣了一下,将垂在眼睛旁边鸡窝似的头发往旁边一拨,探出身子仔细去瞧。 底下那个姑娘,怎么那么像,林大树的媳妇杜氏呢? 她盯着宛桃瞧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她身边的人,严春花找到了一对耳坠,正放在自己耳朵旁边比划,让宛桃看看合不合适。 楼上的女人眯起了眼睛,那个小姑娘,她似乎也认识,那个大嗓门朱大婶的女儿,虽然长大了不少,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但大致的轮廓,还是能辨认得出来。 她又将目光转回了宛桃身上,如果那个是严家那女儿,那她身边这个,就应该是林大树和杜氏的女儿林宛桃了吧。 她翘起嘴角。 五年前,她察觉到前面有人堵门,知道事情败露了,就赶紧收拾收拾金银细软从后门跑了出来,这五年间,她没回一次依山村。 在通州城,日子可不像是在依山村那么惬意。 都怪林大树一家!要不是他们,她还在依山村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以前就算是村里女人都不喜欢她,也不敢说驱逐就驱逐,现在可倒好,她成了那人人喊打的老鼠。 张寡妇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一抹亮丽的身影。 她可算是等到机会了。 宛桃跟严春花逛了半天,两人都买了不少东西,走得又饿又累。 就索性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 严春花站在街头,有些犹豫:“我以前没在街上吃过饭,不知道哪里的饭菜比较好。” 宛桃想了想:“我记得有一家,只不过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你跟我走吧。” 十多年前,杜氏和林大树抱着宛桃进城的时候,曾在一个面摊子上吃过面,当时宛桃太小,还不能吃面,只是现在依旧记得那面条的香味。 毕竟过去那么久了,宛桃也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凭着记忆找过去,在一处小巷子里,她见到了摆着几张桌椅的面摊子。 一瞬间,十几年前的记忆被唤醒,也是在这样的时辰,没什么人扎堆的面摊子,老爷爷从容地煮着面,老奶奶从容地擦着桌子,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个摊子一点都没变。 好像连老爷爷和老奶奶的容貌都没太大的变化。 见宛桃和严春花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过来,老奶奶笑着起身招呼:“两位姑娘要什么面?” 宛桃将东西放下,笑道:“要两碗牛肉面。” “好嘞。”老爷爷就开始熟练地煮面。 香味渐渐飘出来,闻着这味道,宛桃就想流口水了。 因为现在没啥客人,老奶奶就坐在旁边跟他们闲聊:“你们今日来得巧,平时过来都要等上好一阵子。” 严春花羞涩一笑,她性格腼腆,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 宛桃笑道:“您这摊子十几年前生意就红红火火的了,怎么到现在也不换一家铺子,那样也不用每天搬东西,来来去去地辛苦。” 老太太似乎有些惊讶,眉开眼笑的:“我看你这小娃娃才不过十几岁吧,你怎么知道我这摊子开了十几年了。” 宛桃一怔,连忙道:“听我爹娘说的,他们来这里吃过面,觉得味道很好,跟我说过。” 老太太的眼睛很明亮,眼神很温柔:“原是如此,这摊子开了有十几年了,来往的人也都是熟客,平时煮煮面,跟他们聊聊天,也习惯了,舍不得搬走。” 说话间,老爷爷就端着两碗面过来了。 面的分量很足,上面盖着厚厚的牛肉,还撒着香菜,被醋一激,香味彻底散发了出来,混着面的香味,宛桃忍不住要流口水。 老爷爷将面摆在她们面前,爽朗地笑:“尽管吃,吃完我给你们加面。” 这么一大碗哪里还能不够吃。 宛桃原以为自己吃饭就够慢的了,没想到严春花比她还要更慢,宛桃吃完了之后就靠在桌子旁边等她,顺便消消食,吃得太饱了。 忽然从后面传来脚步声。 宛桃往后一看,几个小混混从巷口走过来,经过宛桃身边的时候,目光一直在不善地打量着她,几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其中一个人吆喝道:“老东西,端几碗面上来!” 老爷爷站着没动,目光深邃了几分。 老奶奶拿着抹布走过去,拍了拍老爷爷的胳膊:“去煮面。” 那个混混又开始叫嚣:“听见没有?老东西?耳朵聋了?” 从宛桃的角度,似乎可以看到老爷爷冷笑了一下,不过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 在老奶奶的催促之下,他才去煮面。 宛桃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催促严春花:“吃好了吧?吃好了我们就快点走吧。” 严春花嚼着面,有些不舍:“我,我还没吃完一半呢。” 宛桃拿起桌子上她们买的东西:“走吧,舅舅还在等着我们,衙门的事情多,不能让他一直耽误时间。” 严春花茫然地抬头看宛桃,她舅舅不是在编修院吗?哪来的在衙门的舅舅? 旁边的小混混听到这番话,略微安静了几分钟。 他们互相用眼神交流,有的人不敢动,有的人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真是个怂货!” 他们在通州城欺男霸女,在县衙自然有他们的靠山,怕什么?这姑娘的舅舅总不能是县令吧?若是在县衙里面的捕快,那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宛桃拽着严春花要走,就有一个人拍桌而已:“那个小娘们,给我站住!” 宛桃脚下未停。 那人急了,三两步跑到她们前面:“叫你们呢?你们听见没有?” 此人凶神恶煞的,严春花吓得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宛桃则冷冷地盯着他:“你有何贵干?” 小混混大笑:“我有何贵干,我能有何贵干,不过是看小娘子你天生丽质,想找你陪我们哥几个玩玩罢了。” 后面桌子上的小混混见他开了个头,都一拥而上。 老爷爷将筷子扔下,眼神陡变,正要上前,老奶奶却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看上面。 那个小子趴在那半天了。 宛桃看似很淡定,心里却很慌,眼前这些都是混迹于街头市井的混混,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她跟严春花两个弱女子被团团围住,该如何脱身? 宛桃拉着严春花退到墙边,厉声道:“我是元家的二小姐,你们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爷爷,云州刺史,绝对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通身的气势让眼前的几个满脸狞笑的小混混一愣。 她确实不像街头普通的小姑娘,即便没有穿着锦衣华服,气质也完全不一样。 领头的那个见大家居然被一个女娃娃镇住,顿时恼羞:“你们都想什么呢?元家小姐出门不带丫鬟啊?元家小姐不可能跟人在这里逛街,她就是林家一个女娃,你们别被她骗了!她要是元家小姐,我就是朝中宰相……哎呦!”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影子,一脚踹到墙上,喷了一大口血。 余下的混混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阿寻站在宛桃前面,一身玄色长衫,气势泠然,冷笑道:“凭着你这副德行,想做宰相?恐怕得入轮回修炼个千千万万世!” 他斜了一眼那些腿脚微微发颤的混混:“不想死的,都给我老实站好,墨影!” 另一道黑影迅速蹿到他面前:“请少爷吩咐!” 阿寻嫌恶地看了一眼还在吐血的混混,道:“去报官,我在这看着他们。” 宛桃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手脚已经发软了。 阿寻挡在她面前的身影,让她觉得无比心安,还有阿寻叱责那些混混的模样,真是,真是太有魅力了。 后来想想,好像就是这个时候,宛桃才真正地将阿寻从那个胖胖的好看的小少爷,看成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阿寻气不打一处来,今天这件事情让他庆幸又后怕,要是他没跟来呢?要是他不在这里呢?他不敢想后果。 想训斥宛桃一番的,心里又有些心疼,只能虎着脸看她:“下次听我的话吗?” 宛桃鼻子一酸,乖乖点头:“知道了。” 宛桃倔的时候像头牛,乖的时候又这么乖,阿寻觉得心都化了,哪里还舍得责备她。 墨影像道黑影一样一路跑到城守府,拿着孟天泽的牌子求见了城守李骏。 李骏心里愁苦万分,这个小祖宗怎么又来了。 但腹诽归腹诽,卫国公家的小公子当然要好生伺候着,除非他不要脑袋上这顶乌纱帽了。 李骏亲自带人去捉的混混。 见到阿寻,他眉开眼笑:“不知道孟公子大驾光临,要不然得摆上几桌酒给公子接风的,不知道公子现在可愿意赏脸?” 阿寻冷笑:“这城里这种事情发生不只一次了吧?我不要你接风,你只需要让我能安安稳稳地逛个街就成,陛下曾说过现在有些城的城守不尽职责,这摊死水是时候活动活动了。” 李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子脚下,阿寻只要进宫说一句他的不是,不只是乌纱帽,连他的小命也难保。 李骏忙赔着笑:“这件事情我一定彻查,给公子一个公道!” 阿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我等着你的公道。” 捕快们一拥而上,将那几个腿都吓软了的小混混绑得跟粽子似的带走了。 老奶奶走过来:“姑娘,你没事吧?” 阿寻出现得及时,那几个人没碰到宛桃的一根毫毛,她只是被吓得腿有点软,休息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就笑道:“我没事。” 阿寻看了一眼独自扶桌椅的老爷爷,上前去把那些被打翻的桌椅板凳扶好。 老爷爷笑着看他:“这位公子面生,大概不是附近的人吧。” 阿寻道:“我是长安来的。” 他目光一直下意识地停在宛桃身上,手指还在微微发颤。 他不能想象,自己要是没跟着来,会发生什么事。 老爷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跟那姑娘是什么关系?” 阿寻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偏过脑袋:“我跟她没关系。” 老爷爷叹了口气,轻轻一笑,目光落在宛桃身边的老奶奶身上,显得很是温柔:“你还年轻,得记住,喜欢的姑娘啊,千万不要因为赌气让她跑了,你就死皮赖脸地缠着她,绝对不要要面子。” 老爷爷说这话显得很是喜感。 阿寻想了一会儿,心里默默道:“死皮赖脸,仿佛,也不是那么难嘛。” 宛桃跟着阿寻,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有些心虚。 见她停下了脚步,拎了一手东西的阿寻挑眉看她:“你怎么不走了?” “我们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宛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宛如小猫咪一般,“今天这件事情,你别跟爹娘说,好不好?” 阿寻斜了她一眼:“你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还能瞒着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有预谋的,他们要是不知道,如何提防?” 这好像也有道理,宛桃闷闷地应了一声:“那,那好吧。” 阿寻转过身子,得意一笑。 他及时出现救了宛桃,这种事情必须得跟杜氏和林大树说啊,毕竟林大树视女儿如命根子,他们虽然对自己不错,也没说就能随便把女儿给他。 章节目录 第396章 必须得讲究方法。 听阿寻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杜氏拉住宛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自己的颤音:“怎么会这样?你受伤了吗?” 阿寻接话道:“她没事,只是吓得腿有点软,我们在那面摊子那里坐了一会儿才回来的,我出现得比较及时。” 幸好宛桃没事,被杜氏数落了一顿之后,一家人后怕之余,又将这件事情跟几年前秦氏搞出来的那件联系到了一起。 林大树黑着脸:“这不会又是那秦氏找的人吧。” 宛桃弱弱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觉得不大可能是秦氏,她们今日出门也是临时决定的,秦氏不可能知道。 不是她又是谁呢?张寡妇?可是她不是几年前就失去了音讯了吗? 几天之后。 这次李骏办案的效率可谓是空前地高,这几天的时间里,就差将那几个小混混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了。 为首的那人跟张寡妇有一腿,其余的人都是拿钱办事的,拿着鞭子吓唬吓唬,一个两个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李骏马不停蹄地就找到林家,将这事跟林家人说清楚了。 李骏总结道:“那女子我们也抓住了,是她在街上偶然见到这位姑娘,因为以前跟你们家的过节,心生邪念,就找了那几个混混去。”然后,他还补充道,“这几个人平日里都是些小偷小摸的,还会上下打点,这才逍遥法外了这么久,接受他们银子的捕快,我也已经赶他回家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的失职,我为这位姑娘准备了一些银子,权当做赔礼道歉。” 城守到他们家专门来解释,这已经很让人觉得意外了,没想到他还准备了银子,这简直让人看不懂他的路数。 杜氏跟宛桃面面相觑,然后杜氏道:“大人能还我们一个公道,民妇已经不胜感激,而且阿寻去的及时,小女并未受到伤害,只希望那恶人得到严惩,这银子,民妇不能收。” 李骏道:“雇人行凶乃是大罪,那妇人已经被投入了大牢,这银子权当是我失职的补偿,你们要是不收,我这心里可不踏实啊。” 杜氏为难地看了阿寻一眼。 阿寻翘起嘴角,淡淡道:“李大人,你把这银子拿回去吧,以后好好看着这通州城,里面别再有莫名其妙的小混混了,陛下若是满意您的政绩,您以后的官途也必然坦荡。” 李骏忙道:“那是自然,还请孟公子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阿寻笑道:“我能美言什么,不过是陛下问起来的时候实话实说,这通州城百姓和乐,生活安宁,我在这过得挺舒服的。” 李骏面露喜色,这才收起银子,带着人走了。 李骏为人圆滑世故,却不怎么做实事,阿寻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只是身在他这个位置,必然少不了同各类人打交道,况且,他今日给李骏面子,不过是为了若是他不在的时候,李骏能照顾着林家一家罢了。 元府。 赵奕然对着手上的家信,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在元府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爹赵霖很是奇怪,赵奕然不是个喜欢到处玩乐的人,怎么如此热衷于往元家跑,而且一待就是那么长时间,还都不提回来的事情。 他便给赵奕然寄了信,委婉地暗示他,翰林学那边夫子已经在问了,怎么这次他隔了那么久都没去,即便他本身很优秀,也不能因此荒废了学业。 赵奕然放下信,背着手站在窗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在元府待着,只是,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若是跟宛桃的事情不解决,其中又不知道有什么变数。 而且孟寻住在林家,同是男子,他能感受到孟寻的心思,他离宛桃那么近,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俗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该怎么办呢? 赵奕然扶在窗台上,无意识地盯着面前的那几颗树,看上面的叶子随风摇来摇去。 远远地,元琪就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站在窗边,好像正在往她这里瞧。 元琪顿时有些紧张,连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了。 她推了推身边的丫鬟:“琉璃,你看看我头发乱了没有?衣服有没有皱?现在的形象可好?” 琉璃赞叹道:“在奴婢心里,小姐永远都是最美的。” 元琪皱起了眉头:“我没问在你心里,你站在,一个男子的角度来看看我,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的?” 琉璃有些懵:“一个?男子的角度?”她憋了半天,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是女子,不知道什么是男子的角度啊……” 元琪:“……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摸了摸发饰,确认没问题了,才迈着蹁跹的步伐往前走去。 元琪越靠近赵奕然,心里越紧张。 他是自己见过最俊秀的男子,得知太奶奶有意让自己同他结亲,元琪就已经把心给了他。 她一脸娇羞,装作追着蝴蝶不经意间走到赵奕然的窗台下面,本想着能听到赵奕然轻柔的呼唤,结果等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元琪耐不住性子了,往上一瞧,赵奕然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略带忧愁地望着前方。 元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前面不过就是几颗普通的树罢了。 她皱了皱眉头,他这是在伤春悲秋什么呢? 元琪咳了一声,轻声唤道:“赵哥哥,你在这做什么呢?” 赵奕然一惊,这才发现窗台旁边多了个人。 快十几天的时间,他没去校场训练,难不成还真的是退步了?连有人过来都没察觉到。 他连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没,没做什么,我只是写字累了,想起来歇一歇。” 他又看向元琪:“请问元小姐过来是?” 元琪羞涩地咬了咬嘴唇:“我在那边看到一只紫色的蝴蝶,瞧着喜欢,就一路跟着来了,没想到一抬头竟走到了赵哥哥的住所。” 赵奕然就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元琪瞧着他:“走了许久,我倒是有些口渴了,不知道赵哥哥这里可有茶水?我想讨杯茶喝。” 赵奕然顿了一下,笑道:“茶水怎会没有?” 这还是人家的家呢,贸然把她拒之门外感觉好像不大好。 赵奕然心里有些愁,早知道就到另一边窗户去了。 元琪总算如愿以偿地踏入了赵奕然暂住的小院子。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端着茶,小口小口地喝,不时偷偷瞧赵奕然一眼,赵奕然只能当做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她喝了小半盏,将杯子放下,问:“赵哥哥可是有什么烦恼?” 赵奕然微微一笑:“我没有什么烦恼,刚才站在那里瞧,也只是看风景罢了。” 元琪捂着嘴一笑:“赵哥哥别这么说了,你有心思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有什么烦恼不防跟我说一说,就算不能为你解忧,你说出来感觉也好许多。” 赵奕然一想也是,他毕竟不是女子,他很想知道宛桃是怎么想的。 可是又没有机会直接去问她。 他想了想道:“那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回答,就不用回答我。” 元琪饶有兴趣地放下杯子:“赵哥哥你说。” 赵奕然试探道:“如果有一个男子爱慕你,但是相处的时间不多,你还没能足够了解他,或许,还没有确定你对他的感情,那男子就直接向你的长辈提亲,你会怎么想?” 元琪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 赵哥哥。这是在暗示她吗? 这不就是他们关系的处境吗,说什么不确定对他的感情,她分明早就已经偷偷爱慕他了。 元琪有些羞涩道:“你如此优秀,那姑娘没准也爱慕你,只是,只是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而已。” 听元琪这么说,赵奕然心里有些怀疑,但同时又有几分希望:“是如此吗?可是我分明没有感觉到她对我的喜欢……” 元琪连忙道:“姑娘家都是脸皮薄嘛,就是喜欢你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你想,你那么优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真是的,她表现得还不明显嘛,非要她亲口说出来才行吗?那她怎么好意思说呢。 元琪给了他底气,赵奕然心里喜悦又忐忑:“你确定姑娘家都是那样的?” 元琪笑道:“自然,都是那样的。” 赵奕然舒了一口气,发自心底地朝她笑:“谢谢你,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赵奕然平日里的笑容好像都是礼貌性的,虽然好看,但是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距离,现在见他如此地笑,就像阳光一样,元琪被他的笑吸引,呆呆地看着他。 她此时在想,有生之年,自己一定得嫁给这个男人。 宛桃在屋里,又听见外面一个怯怯的声音:“婶子,宛桃在家吗?” 杜氏有些奇怪,这几天春花怎么老是往这里跑,之前她跟宛桃关系也不错,可也没有这样整天黏在一起啊。 她笑道:“在屋里呢,你去找她吧。” 宛桃正在被阿寻看着写字。 阿寻托着腮帮坐在她旁边,嫌弃地看着她的字:“我也真是奇怪,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写的字跟你七八岁时候区别也不是很大嘛。” 宛桃反驳:“怎么不大了,我这段时间练字很是用心,比以前写得好多了,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阿寻哼了一声:“我不懂?我懂的比你可多多了,你看你这个字,写得时候明显就心不在焉,你别以为字写得多,这个字藏在里面就能蒙混过关,这个“大”字,你单独挑出来写十遍。” 宛桃气呼呼的:“得了吧你,我手都写酸了,要写你自己写去。” 春花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看着屋里争论得热闹的两人,春花忽然觉得那是自己融不进去的世界,他们说什么,她都不是很懂。 最后还是宛桃一抬头瞧见了她:“春花?你来了怎么不进来,在那里站着做什么?” 春花勉强一笑,支支吾吾道:“我才刚来没多久,见你们在说话,我就没有打扰你们。” 阿寻道:“你写完了才能去玩,别人来寻你玩也没用,知道不?” 宛桃倔强的一扭头:“我才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今天就写这么多。” 阿寻得意地一笑,抱着胳膊看着她:“行啊,你就不要写,我等会去跟伯母说说,她应该会很赞成。” 杜氏一直都很喜欢阿寻,而且自从他来了一场所谓的英雄救美,杜氏就更信任他了,要是他去给杜氏添油加醋说一番,估计今天自己的点心就泡汤了。 宛桃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走着瞧。 严春花有些尴尬。 阿寻抬头笑道:“等她这篇写完,让她去找你,你不必着急。” 严春花怔了一下,下意识忽略了他隐含的逐客令,细声细语道:“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顿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衣摆,小心翼翼道:“我,我也可以跟着学一学吗?” 她提出这个建议,阿寻心里是不情愿的。 他又不是个好为人师的人,看着宛桃写字,其实就是想多跟她在一起待一会罢了,他们两人好好的,这个姑娘非要插进来做什么? 他还没说话,宛桃就招招手:“你过来吧,一起写。” 严春花眼睛里放出光彩,点了点头。 阿寻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没心没肺的! 严春花便也坐在宛桃旁边写。 她本身就不喜欢写字,开始还有点久未触碰字帖的新奇,时间一长,她就有些耐不住了。 更让她觉得沮丧的是,即便坐得离他们这么近,她也觉得融不进去他们的世界。 阿寻只是在必要的时候跟她解释一二,宛桃或许完全没注意到,但春花看得一清二楚,阿寻的注意力几乎完全在宛桃身上,即便是在跟她讲解的时候,宛桃也总是在他的余光里。 春花心头有些苦涩。 她默默安慰自己,能跟阿寻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已经很好了,她不应该奢求太多,要是这辈子,这辈子能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那她也就心甘情愿了。 字帖终于写完,阿寻看了看,叹气:“算了,勉强算你过关了,这也是急不来的事情。” 宛桃揉揉酸痛的手腕,瞪了他一眼。 严春花憋了半天,总算在临出门之前,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将攥在手中的荷包递给了阿寻,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颤抖:“这个,这个送给你。” 阿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 严春花窘迫地都快要哭了:“这个送给你,我绣了好久的,我……” 阿寻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忽然瞥见旁边的宛桃,心念一转,故意笑道:“你送我这个是何意?” 宛桃轻轻地咬了咬嘴唇。 丫的,瞧他得意那样子,真扎眼,姑娘送你荷包,你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 阿寻悄悄地瞥一眼宛桃,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心里就有些气。 严春花依旧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我,不知道,我就是想送你这个……” 阿寻转而问宛桃:“你觉得,我该不该收下?” 宛桃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揉了揉鼻子:“别人送你东西是你的事情,你问我做什么。” 阿寻坚持:“我就是想知道,你想不想我收下这个。” 严春花有些懵,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们。 宛桃气不打一处来:“你想收就收,别问我!” 她说不上来的烦躁,给了他一个白眼就走了。 阿寻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严春花凑上去,又试探地问了句:“这个,孟公子,你……” 阿寻回头看她:“这个,你应该送给真正想要的人。” 严春花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这是我想送给你的。” 阿寻认真道:“我这辈子就戴过两个荷包,一个是我娘给我做的,一个是宛桃做的,再不会要别人的了。” 严春花怔了一下,眼圈有些红。 阿寻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能不能帮着我骗宛桃一下,说我收了?” 严春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垂着头站了一会儿,扭头就走, 谁要帮你骗宛桃? 宛桃气冲冲地到外面逛了一圈。 等有些凉的风让她清醒了些,她才忽然感觉茫然,自己这是在不高兴什么? 虽然她之前就有些体会到自己的情绪,但她一直未曾正视过。 她到底在气什么? 她认真地想了半天。 自己这该不是,该不是看上那家伙了吧。 宛桃赶紧甩甩脑袋,自己在这胡思乱想什么呢,那家伙,又臭屁,还蛮不讲理,还老是跟她生气,她这真是魔怔了。 宛桃笑话了自己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编了一个自己为什么夺门而出的理由。 就跟阿寻说,自己是因为被他看着写了太久的字,所以心情不愉快好了。 就这么决定了,宛桃得意地夸自己:“就这么说,我真是个天才!” “你怎么就是个天才了?我怎么没发现?” 阿寻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地响起。 宛桃一僵,片刻之后,才有些尴尬地转过身,试图找回场子:“怎么了?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如何?” 阿寻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行吧,那你就是天才吧。” 你不需要是什么天才,有我罩着你就够了。 宛桃打掉他的手,凶巴巴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春花呢?你不是收她的荷包去了?” 阿寻叹气:“那不是有人不高兴了嘛,为了一个荷包惹你生气多不值当啊。” “谁不高兴了,我才没有。”宛桃扭过脑袋不看他,“我为何要生气?我不过是觉得你今天看着我写字写了那么久,想出来逛逛罢了。” “是吗?”阿寻凑过去。 宛桃顿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知道的吧,她送荷包的意思。” “送荷包是什么意思?”阿寻装傻,“我还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收别人东西不是特别好,所以才没要的。” “你真不知道?”宛桃怀疑地瞧着他。 但阿寻的表情太真诚了,宛桃一度以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宛桃认真而严肃地告诉他:“姑娘送你手帕,荷包什么的,基本上都是看上你的意思,你若是收下了,就默认你也看上她了,是要负责的。” 阿寻眨眨眼:“这么,这么严重吗?” 宛桃点头:“是啊,就这么严重。” 阿寻笑了笑,从身上解下荷包,掏出两张帕子:“这些你都认识吧。” 一张粉色的帕子,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阿寻问她要来的,一张蓝色的帕子,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鸭子,还有那个银白色的荷包,上面绣着金色的元宝,这两样是五年前,宛桃送给阿寻的。 当时她悄悄跑去朱大婶家玩,没有带阿寻,阿寻气得不得了,她答应给他做这两样才哄好。 就这两样东西,宛桃几乎做了两年之久。 宛桃惊讶:“你怎么都带在身上?” 阿寻咧嘴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说,送帕子,送荷包代表姑娘看上我了,那你送了我这么多,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宛桃的脸刷一下红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脸会红到发烫。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提高声音解释:“你别胡说,你不记得了,这些都是你要过去的!” 阿寻忍不住笑意:“那你说,这是不是你送给我的?你既然知道帕子和荷包的寓意,你还送我,还说不是喜欢我?” 宛桃觉得心跳得极快,平日里跟他斗嘴斗得挺利索的,此刻大脑却一片浆糊。 阿寻凑过去:“你说嘛,你是不是喜欢我?” 宛桃撒腿就走。 阿寻赶忙追上去:“你说嘛,你是不是喜欢我?” 宛桃羞恼:“你别瞎说!” 两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严春花从拐角处走出来,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走到水塘边,盯着这绣了几晚上的荷包,不停地往下掉眼泪。 半响,严春花咬了咬牙,用力将荷包扔在了水里,这才抹着眼泪回家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寻还在不停地跟宛桃挤眉弄眼。 宛桃埋着头吃饭不睬他。 宛晨看了看阿寻,又看了看宛桃,总觉得他们今天莫名地奇怪。 宛桃也感觉有些怪怪的。 今天之前,阿寻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喜欢多管闲事,还小气巴拉的哥哥,怎么到了今天,感觉就不一样了呢? 阿寻逗她一直逗到现在了。 她很想横眉竖眼地再怼回去,可是总觉得不好意思看他。 宛晨拿了个馒头,一边吃一边问阿寻:“阿寻哥哥,我今天晚上回来,没见到你跟姐姐的人,你们跑哪里去了?” 阿寻笑道:“没事,就是到外面散了一会步。” 宛晨有些许疑惑:“那为什么姐姐回来的时候脸那么红?而且居然还没跟你斗嘴,这样我都不习惯了。” 宛桃猛地抬起头,瞪他一眼:“说什么废话,赶紧吃你的饭去。” 本来宛晨还担心宛桃是遇到什么事情,才如此沉默寡言,但见她骂自己的时候这么中气十足,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就乖乖吃饭了。 宛桃生怕被杜氏和林大树看出来什么端倪,一直伪装得很正常,不小心碰到阿寻的目光的时候,她都迅速地躲开,装作若无其事。 晚上,她进了房间,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白天发生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想过,脑子里简直是一团乱麻,现在总算有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了。 章节目录 第397章 从阿寻拿出那些东西开始,她就开始慌乱了。 一些被她整理起来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在如意楼那次,他留意到她的口味,给她点的点心,因为她跟赵奕然的相处生气,每次到林家来都喜欢赖在自己身边,还有被混混围堵之时他突然的出现。 他认真地告诉她,她救了他两次,是要以身相许的。 他说过会一直陪着她。 还有许多许多细节,阿寻记得她的口味,记得她喜欢穿的颜色,记得她喜欢看的书,这么多年来,阿寻每次过来,都会帮她搜罗一堆书,还会带一大包点心。 这许多的事情,宛桃以为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她居然都记得,记得每一个细节,连阿寻将书递给她之时,得意又傲娇的样子,嘴角上扬的幅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些好像都被她刻意地忽略,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想过跟阿寻会有什么故事。 看阿寻那小子的样子,估计也觊觎自己很久了吧。 宛桃正靠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外面有轻轻的叩门声:“宛桃,你睡了吗?” 是阿寻的声音。 宛桃瞬间慌乱,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寻等了一会儿,窗户透出暖融融的灯光,他知道宛桃还没睡。 于是他耐心地又扣了叩门:“没睡就把门打开,喜欢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用觉得难为情,毕竟我长相这么俊秀,又是那么优秀的人。想来你才八岁的时候就知道给我送帕子了,真是难为你情窦初开得那么早。” 宛桃气得牙痒痒。 她蹬蹬蹬跑到门旁边,啪一声把门打开:“阿寻你别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喜欢我许久!” 阿寻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趁她不注意,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是啊,我喜欢你许久了。” 宛桃瞬间懵了。 那一瞬间,好像胸腔里放起了烟花,绚烂又迷离,让她被一股甜蜜的浪潮席卷,又完全不知所措。 等她反应过来,阿寻早就溜了连影子都没有了。 宛桃气得使劲跺了跺脚,才啪一声把门关上。 靠着门,她摸了摸脸,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也真是,好。 过了几天,元府又来人了,说是太夫人要请宛桃过去瞧瞧。 平日里都是林大树嘀咕,这元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天到晚让宛桃过去,他们家分明也有许多姑娘,为啥这位老太太天天要找宛桃去谈心。 这回不同了,不仅林大树嘀咕,阿寻也开始嘀咕:“你不是前几天才去过的吗?那位元府老太太很闲吗?” 宛桃也很无奈。 她跟元老太太其实没有太多话可以交流,多数都是太奶奶要求她做这做那的,不过最近找她确实有些频繁了。 晚上,宛桃待在屋里,耐心地等着,果然听见门口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接着,便听见阿寻在外面低声道:“宛桃……” 宛桃忍不住翘起嘴角,她清了清嗓子,问:“谁啊?” 阿寻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说呢?” 宛桃把门打开:“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阿寻义正言辞道:“你去元府,不要跟那个赵奕然接触。” 宛桃眨眨眼睛:“为什么啊?” 阿寻心里气:“那个赵奕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肯定对你别有所图,你离他远点!” 阿寻不说,宛桃还真忘了,赵奕然确实对她别有所图。 之前,宛桃对感情很是懵懂,甚至觉得嫁给赵奕然好像也不错,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对阿寻好像生出了特别的感情。 她心里有些惊慌,但这种惊慌之间,更多的是甜甜的感觉,有阿寻在的每天似乎都被镀上了粉粉的颜色。 见宛桃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寻气急败坏:“你,你不能跟他说话,你……”他声音弱了一下,似乎有些委屈,“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宛桃连忙道:“我不跟他接触行了吧?再说了……”她皱皱眉头,“明明是你喜欢我。” 阿寻忽然认真道:“那我们互相喜欢,就不能再去跟别人有什么关联,不能给别人希望。” 宛桃脸红红的,阿寻真是的,连个正式的表白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追着她,非赖着她,说她喜欢他。 她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这大晚上的。” 等宛桃把门关上之后,阿寻还是不放心,在外面嘱咐:“你记住了啊。” 宛桃道:“知道啦知道啦,快点进屋去吧。” 这事要是被杜氏和林大树知道了,那才真是尴尬了。 阿寻站在门口守了半天,这几年的时光,将他雕琢成了一个如玉男子,沐浴在月光下,他的目光无比温柔。 只有在对着宛桃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孟天泽说过,他身上是带着刺的。 对着宛桃的时候,他的每根刺都软了下来,无时无刻不想把她抱在怀里,永远都不放手。 第二天早上。 宛桃整个早晨都被阿寻的叮嘱魔音灌耳,平时都是林大树嘀咕,这次换成阿寻,把林大树想说的都说了,把他没想到的也都说了。 林大树还觉得有趣:“你这小子居然这么啰嗦,简直跟我娘有的一比了。” 隐在暗处的墨影嘴角抽了抽。 林大树真是憨厚啊,女儿都快被少爷拐跑了,还傻乐呵呢。 静心堂。 盼了许久的元家老太太总算将宛桃盼来了。 她亲自在静心堂的门口等着宛桃。 一见宛桃来,就让流苏搀着她迎上去。 宛桃有些惊奇,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扶住老太太:“太奶奶,你出来干什么?” 老太太笑道:“都好几天没见你了,这想你想得紧,你这孩子,从来也不惦记我这老太婆,我不让人去叫你,你都不来是不是?” 宛桃汗颜,她这往年都很少过来,今年还算是来得频繁了,再说了,她跟老太太又没啥感情基础,老太太为啥突然这么想她? 但是体面话还是得说的。 宛桃笑道:“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正想着这几天来看望太奶奶呢,没想到太奶奶的帖子先来了。” 老太太嗔怪道:“你这孩子,就知道说这话哄我。” 宛桃扶着她坐到了上首的黄花梨木椅子上,老太太叹道:“我看啊,你干脆就住到府里来吧,你没事也可以回林家看看嘛。” 宛桃从流苏手里接过茶,递给老太太,笑道:“太奶奶,我这样就挺好,在家里住惯了。” 这些年,老太太没少说这件事情,每次宛桃都用这句话搪塞,老太太心里也知道她不情愿,所以通常不会再多说什么。 但今天老太太却接着道:“你看着也大了,快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你也该为你以后考虑了。” 宛桃一怔,不明白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叹道:“你虽然是我们元家的女儿,但是毕竟不是嫡女,我之前也发愁啊,到底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好,太低了我看不上,太高了,恐怕人家觉得你身份不够,你嫁过去不是要受委屈么。” 宛桃道:“太奶奶,我年纪还小,这种事情顺其自然,你也不要太挂心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跟元家有太多牵扯。 现在,她的心给了阿寻,自然更不会让元府安排了。 老太太嗔怪道:“你这孩子这说得是什么话,你年纪不小了,寻一门好亲事可不容易,可得早点准备起来。” 宛桃只好笑笑。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推心置腹道:“宛桃,你觉得那赵家公子,赵奕然如何?” 宛桃迟疑道:“奕然哥哥挺好的。” 老太太笑道:“赵奕然是赵家长子嫡孙,身份尊贵,他是个上进的孩子,在翰林学,夫子都交口称赞,连陛下都对他赞不绝口,待人知礼,长相俊秀,这些,你都看在眼里吧?” 她说的这些倒都是实话。 可是老太太为什么要忽然跟她说这些。 宛桃忽然有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老太太看着她:“昨日,他来同我商议。”说到这里,她特意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宛桃,“他想娶你为正妻。” 这个结果,是老太太没有想到过的。 她是想让宛桃嫁给赵奕然,但是她也清楚,宛桃身份不够,给宛桃一个嫡女身份很简单,让她记在代氏名下便是,可是赵家是对他们知根知底的人家,宛桃的真实身份,他们一清二楚。 她跟赵奕然道:“娶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得同你爹娘好好商议。” 赵奕然笑道:“晚辈既然敢跟您提,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把握,现在只需要宛桃愿意,赵家没有问题。” 老太太心里是很满意的。 宛桃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挣开老太太的手:“我,我不明白……” 宛桃的反应倒不在老太太的意料之内。 她皱皱眉头:“奕然是青年才俊,长安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排着队想嫁给他,我们元家,地位比不上赵家,就连琪儿的身份也够不上他的。他愿意娶你做正妻,是出乎我的意料的,你怎么还不情愿起来了。” 宛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太奶奶,我不是觉得他不好,只是,就像你说的,我的身份够不上,他应该娶一个更合适的女子,即便,即便他能完全做主,也总会遇到家族里各种各样的非难,我不想那样。” 老太太的语气温和了一些:“这些都不要你操心了,人这辈子,总要往高处走,你是女子,你不通过嫁人这条路进入那个圈子,又不能去科举。你担心的那些事情,奕然都会处理好的,你就放心待嫁,好好地做他的妻子,做赵家主母就行了。” 宛桃平静地看着老太太:“我不会嫁给他的。” 老太太不悦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你可不能任性。” 宛桃摇头:“太奶奶,我有喜欢的人,我不想嫁给奕然哥哥。” 老太太皱起了眉头:“宛桃,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能犯糊涂,什么喜欢的人,那都是你们小孩子不懂事的小打小闹,你就听太奶奶的,别胡思乱想。” 宛桃猛地站起来:“太奶奶,我……” 老太太脸色冷下来:“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之后跟你爹娘说一下。” 宛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不小心撞翻了桌子上的茶盏,杯盖子在桌子上滚了几圈,半温的茶水洒了她一身。 流苏惊叫一声,赶紧拿帕子来给宛桃擦。 宛桃心乱如麻。 见宛桃这样,老太太也不敢再说重话,语重心长道:“这是门极好的亲事,不是我逼着你嫁给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回去跟你爹娘说说,再拿你喜欢的那个人跟他比比,你去瞧瞧你爹娘怎么说。” 老太太想着,这里总不会还有比赵奕然更优秀的少年了吧。 赵奕然站在拱门之后,看着宛桃离去的背影。 本来准备出来见宛桃一次的,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心中胆怯。 宛桃会不会愿意,会不会因此生他的气? 宛桃心里乱糟糟的,直到马车驶出许久,她撩开车帘,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这才觉得舒心些许。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跟自己商量过,老太太对此异常坚持,大有她不答应,老太太就气死给她看之势。 她靠在马车上,脑子里都是阿寻的身影。 这次宛桃回来得比平时早很多,杜氏有些奇怪:“元家太夫人叫你去到底是做什么的?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宛桃喝了半盏茶,然后啪一声将杯子墩在了桌子上。 “她让我嫁给赵奕然。” 杜氏愣住了:“什,什么?” 宛桃道:“说是赵奕然求娶我为正妻,逼着我嫁给他。” 杜氏见过赵奕然。 在她看来,赵奕然也是个好孩子,家世人品样貌样样都好,可是这事也太突然了吧。 杜氏想了一会儿,问:“那你怎么想的?” 宛桃摇头:“我不想嫁给他,他是个特别优秀的人,但是,我,我觉得我跟他不合适。”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阿寻的事情。 跟杜氏说这个真是太羞耻了啊~ 杜氏迟疑道:“可是,你确定你真的不会喜欢他吗?也许,你们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你会觉得他不错呢。” 赵奕然的条件不错,杜氏作为母亲,希望女儿嫁得更好一点,太夫人霸道的安排,谁都不喜欢,可是谁说结果就一定不好呢? 宛桃道:“娘,他在那样的位置上,即便娶我为正妻,那谁能保证他以后不纳妾了?他要是想纳妾,那连元家都不能为我做主,那日子该多难过。” 杜氏叹了一口气:“这倒也是。” 宛桃将剩下的半杯茶喝完,道:“过几天我去找赵奕然说说这事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想娶我,也许他根本就不了解我,只是看中了一副皮囊而已。” 阿寻同宛晨一同回来的时候,见宛桃在家里,有几分奇怪:“你今天倒是回来得挺早的嘛。” 他凑过来,目光威胁:“你跟那个赵奕然说话了吗?” 宛桃:“……没有啊,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阿寻这才放心,屁颠屁颠地去吃点心了。 宛桃本想将这件事情跟他说的,但估计阿寻听到一半就会炸。 算了,反正她也会把这事解决的,就不要让他糟心了。 几日后,阿寻收到了从卫国公府送来的信。 信不是孟天泽写的,是阿寻的二叔孟怀明写的,说是孟天泽已经回府,让阿寻快点回去。 那封信寥寥几个字,阿寻反复看了好几遍,表情有些凝重。 宛桃问:“怎么了?” 阿寻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他将信纸放下,叹道,“我觉得有些奇怪,爷爷要是回来,即便不过来见我,也肯定会亲自写信,怎么这次是让二叔代写的呢?” 阿寻最亲近的就是爷爷,还有入宫做了德妃的姑姑孟怀萱,以前她还在府中的时候很照顾阿寻。 三叔孟怀昭不常在府中,但对阿寻还算不错。 跟二叔一家的关系最差。 宛桃道:“既然孟爷爷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看看他吧,战场危险,孟爷爷年纪大了,估计身子也吃不消。” 阿寻抬头瞧瞧她。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宛桃的,阿寻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是之后某一天,某一件事,让阿寻忽然意识到自己喜欢她。 但是不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一直很明确地认定,他以后的媳妇就是宛桃。 好不容易确认宛桃心里也有他,阿寻这几天都甜蜜得在云里雾里似的。 他既想待在宛桃身边,又想赶紧回去看爷爷。 阿寻憋了半天,问宛桃:“你会不会想我?” 宛桃的脸刷一下红了,瞪他一眼:“你可别胡说八道。” 阿寻忧伤:“不管你想不想我,我都想你啊。”他凑过来提议,“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反正你迟早都是要嫁给我的,对不对?” 宛桃没好气道:“谁要嫁给你啊……” 阿寻笑嘻嘻的:“你说,你都那么喜欢我了,还不是要嫁给我?” 宛桃实在懒得理这无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如此厚颜无耻呢? 像几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样,阿寻还是对宛桃依依不舍,但还是没有办法把她带走。 阿寻想,下次离开之前一定要带她一起走,他们都长大了,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临走之前,阿寻又缠着宛桃,让她答应再给自己绣个荷包。 他强调:“这次我要一个鸳鸯戏水的,在旁边绣上两行字,晓看天色暮看云。”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宛桃心里都明白。 阿寻走了之后,宛桃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连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元家那档子事也被她忘在了脑后。 直到半个月之后,宛晨偶然说了句,上回奕然哥哥说他回长安之前再来带他骑一次马的,怎么现在都没动静。 宛桃才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麻烦事在等着她呢。 于是,生平第一次,宛桃主动要去元府。 杜氏迟疑道:“你真的想好了?” 她还是觉得奕然那孩子很不错。 宛桃点头:“我都想好了。” 既然已经把心给了阿寻,不管别人再好,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赵奕然正坐在屋中看书。 赵家那边已经来了好几封信催促,娶妻是件大事,在信中说不清楚,也不够庄重,赵奕然已经准备回去当面跟爹娘商谈。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见宛桃一面。 老太太只说宛桃还不懂事,这件事情她完全能做主,但是赵奕然莫名地感觉,宛桃大概是不愿意的。 这个隐隐的认知让他心里有些慌。 正因为如此,他才犹豫着,这么久都没去见她。 他怕她真的不愿意。 正想得入神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丫鬟来报:“赵公子,二小姐邀您在园中亭子里一叙。” 赵奕然怔了一下。 丫鬟以为赵奕然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赵公子,二小姐……” 他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远远地,看到亭子里那抹亮丽的身影,赵奕然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宛桃正在煮茶,今天穿的浅蓝色襦裙,她一只手往青瓷杯里添茶,一只手护着衣袖,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垂下,随着微风,有几根发丝轻轻地飞舞。 这等附庸风雅之事,偶尔来元家的这几年,宛桃也学会了不少。 见赵奕然来了,她笑着照顾:“坐吧。” 茶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亭子。 赵奕然道:“不曾想你还会煮茶。” 宛桃倒了一杯茶,推到赵奕然面前:“又不是精通,闲来无事做来玩玩罢了。” 赵奕然笑道:“比我要精通。” 宛桃微笑:“奕然哥哥,你先尝尝。” 赵奕然吹开飘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地品了一口,茶汤碧绿,味道清香,回味无穷,只是这些他一点都没注意,他现在全身心地都在想着宛桃会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看着赵奕然魂不守舍地喝了半杯,宛桃忽然觉得有些不忍。 即便是赵奕然这般优秀的人,若真的是动了情,照样会伤害到他。 他将杯子放下,抬头看着宛桃:“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宛桃顿了一下:“我……” 赵奕然忽然出声打断:“若你不相信,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做得更好。” 宛桃叹了一口气,为难道:“这不是你好或许不好的问题,只是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这样下去,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公平。” 赵奕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是谁?是孟寻吗?” 宛桃有些不忍:“奕然哥哥,你……” 他闭上了眼睛:“是不是孟寻?” 宛桃郑重地点了点头:“是阿寻。” 在林家见到孟寻,他就莫名地觉得不好。 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那么急切地向元老太太提亲吧。 赵奕然有无数问题想质问她,比如,他哪里比不上孟寻了,那家伙在翰林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全靠着他爷爷帮他撑着腰。 再比如,如果他先出现,那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宛桃愧疚:“奕然哥哥,我……” 赵奕然打断了她:“别说了,我都明白,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章节目录 第398章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宛桃愧疚:“奕然哥哥,我……” 赵奕然打断了她:“别说了,我都明白,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话刚说完,宛桃还没走呢,他就先起身走了。 他平日里都是优雅的,落落大方的,此时,他挺拔的背影却显得有些狼狈。 宛桃心里很不好受。 只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她已经把心给了阿寻,再也没法给别人承诺。 赵奕然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雨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也犹如打在他的心上。 他靠在窗边,手中的书卷迟迟没有翻页。 漫长而湿润的雨夜。 那晚上,宛桃也靠在窗边,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她想的是阿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们的联系只能靠书信,宛桃拿出阿寻自离开以来寄过来的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康平坊里。 经过几年的磨炼,林菊绣艺进步飞快,渐渐地也能在杜氏的指导下做一些大件,康平坊的在贵人圈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掌柜整天满面红光的,他想,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机智,知道收下那个姑娘,他们康平坊总算迎来了出头之日。 只是,林菊如今已经十八岁了。 有的时候,掌柜也会操心她的亲事,心里有些担心林菊嫁了什么人,就不愿意继续待在康平坊了。 林菊对嫁人没什么兴趣。 她一边理线一边道:“您别担心了,我暂时不会考虑这个,就算我最终决定嫁给了谁,也不会耽误康平坊的活计。” 在康平坊的这几年,除了秦氏那边得交银子,剩下的她都自己存了起来,现在生活得自由而滋润,要是嫁给一个像她爹那样的男人,她还不如自己过一辈子。 况且,即便掌柜只是为了赚钱,才看在三婶的面子上收下她,那也是给了她一个从火坑中爬出来的机会,掌柜的除了精明爱打算之外,也是个挺好相处的长辈。 林菊挺感谢他的。 掌柜放心下来,眉开眼笑:“我就是问你一问,有些男子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人忒坏了,你要是决定嫁给谁,之前就问问我,我给你把把关。” 林菊笑道:“我知道了。” 掌柜放心地出去了。 林菊抬头,见他胖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禁想笑。 近些年康平坊的生意越发好了,掌柜心里高兴,心宽体胖,越吃越胖,钱进老是悄悄地跟她说,掌柜再这么吃下去,估计就得侧过来才能出门了。 钱进那小子因为那张嘴,没少被掌柜数落,可他每次被数落之后最多消停一两天,然后又开始了。 掌柜拿他没办法,不过在林菊看来,他其实就是纵着钱进。 钱进除了性子上皮一些,做事能力很强,也很实诚。 林菊继续低下头,理着那些色彩斑斓的线。 钱进捧着一袋热气腾腾的糖糕进来了,笑嘻嘻道:“林菊,这是街尾那个糖糕,我路过正巧见到有新出锅的,又没有多少人,就给你买了一袋。” 林菊赶紧接过来,糖糕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她笑道:“那多谢钱大哥了。” 那家糖糕店生意特别好,林菊每次去,都能看到排老长的队,有时候一锅糖糕刚出锅就被买完了,偏偏钱进总是能遇到没人的时候。 林菊笑道:“钱大哥,你先等会,我给你找钱去。” 钱进摆摆手:“得了吧你,又不值多少钱,我既然是买给你的,又怎么会问你要钱。” 林菊不好意思:“我这样老是吃你的怎么行。” 钱进道:“你快点吃吧,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菊吃糖糕,他蹲在旁边看那副半成品绣图,上面绣着一只毛发蓬松的猫咪,玩着绣球,这种绣品最考验绣艺,以前林菊做不出来,经过这么久的磨炼,倒也像模像样了。 钱进满意地点头:“这回那个小姐肯定能满意,你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 林菊一边吃一边道:“我还差得远呢,过几天我去三婶那一趟,有的地方还不懂,还要问问。” 钱进看了一会儿绣品,抬头问:“我刚才看到掌柜进来了,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林菊咬了一口糖糕,“就是问我什么时候成亲之类的,都喜欢问我这个,好像不嫁人就不行了似的。” 钱进犹豫了一下,问:“你不打算嫁人啊?” 林菊无奈:“怎么你也问我这个,你不也没成亲呢吗?你年纪比我还大许多。” 钱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就问你一下。” 林菊倒是来了兴致,问他:“你为什么不成亲?” 钱进犹豫了一下,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没遇上合适的姑娘,跟家里也不怎么联系,不怎么管我。” 别人问林菊怎么还不成亲的时候,她很无奈,但是轮到八卦钱进,她就莫名有了兴致,笑道:“那你可得快点找了,不然一样年龄的好姑娘就被人挑走了。” 钱进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林菊吃了半袋糖糕,觉得有些腻,又去喝了水,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接着绣花,一扭头,钱进居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奇怪:“你今天不用在前面看着铺子吗?” 钱进好像在沉思中,一听她说话,他一惊,差点蹦起来。 “那,那什么,我这就去。” 走出门几步,钱进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扭过头,林菊正认真地绣着花,一半脸沐浴在阳光里,给她添了几分温柔。 他轻轻地握起拳头,然后又折返了回去。 林菊抬头一瞧,见钱进又走了回来,不由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情吗?” 钱进双手撑着木头绷子,凑近了林菊:“我想问你,要是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菊怔住了。 半响,她才支支吾吾道:“你什么意思?” 对上林菊的眼睛,钱进刚才积蓄的所有勇气都灰飞烟灭,他忙躲开她的视线:“我就是觉得,我们挺合适的,相处了这么久,你也知道我的品行,我洁身自好,从不跟别的女人说话,我也攒下了一些银子。而且家里不管我们,你不会疲于应付各种大姑大婶,我真的想照顾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开始还说得有条有理,后来他越来越紧张,大脑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林菊垂下脑袋,心里像是忽然开了一朵巨大的花。 片刻之后,她抬起眼睛笑道:“好啊。” 钱进猛然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他们就确定了这是自己想相伴一生的人。 林菊想,这世间事情可真是奇妙,刚才她还在想,自己恐怕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下一秒,她就决定拉住另一个人的手。 她首先就带了钱进去林家,让三婶和三叔过过目。 杜氏给他们端上茶,扫了钱进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钱进跟杜氏也算挺熟悉的了,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但今天他来见杜氏的身份不一样了,再皮的性子也会略有些拘谨,一本正经地在跟林大树谈心。 钱进这孩子,也是个好孩子,但是林菊已经在康平坊几年了,之前从来没有半点端倪,怎么如今林菊忽然就要嫁给他了? 杜氏笑道:“菊子,来给三婶帮忙烧饭。” 平日里,林菊过来,杜氏都不让她进厨房的,杜氏这么一说,林菊便有几分明白了,三婶是有话想跟自己单独说。 宛桃闻言也出去了:“娘,我也来帮忙!” 杜氏带着两个女孩出去了,屋子坐了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林大树本来就不怎么会聊天,之所以能跟钱进有说有笑地聊这么久,都是在硬撑着场子。 现在他总算撑不住了,就咳了一声,问旁边的林竹:“最近铁铺子生意如何?” 林竹一边啃着桃子,一边道:“生意不错,都喜欢我打的菜刀啊,剑啊什么的,那一条街上,就数我们铺子生意好。” 林竹在铁铺子里锤炼成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他原本就黑,现在就更黑了,不过还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钱进之前也见过林竹不少次,同他关系也不错。 对于自己姐姐被钱进拐跑的事情,林竹心情也很复杂,于是这次见面,林竹没怎么跟他说话。 钱进瞄着林竹,想刻意讨好小舅子:“竹子啊,我看你比上次又黑了点……” 林竹一个眼神扫过去。 钱进立刻住了嘴,怎么,他们铁铺不是以黑为美吗?越黑代表越壮硕? 林竹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眼显得特别白:“谁跟你说的,最近我都尽量少出门了,已经白了许多了。” 他始终还记得宛桃小时候跟他说的,即便是个男子,也得注意形象。 当时他没听进去,但是倒是记住了,现在他也有了那么一点爱美之心,不过这爱美之心的主要起因是,街上的小姑娘见了他都绕道走。 林竹不得不承认,宛桃的说法还是很有远见的。 哼,这个钱进真是没有眼力见。 杜氏一边洗菜,一边问她:“你怎么忽然决定嫁给那小子了?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林菊将垂在旁边的头发揽在耳后,开始切土豆丝:“也就是最近才决定的事儿,以前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顿了一下,脸颊有些微红:“我就是觉得他人挺好的,他那么一说,我就想答应了。” 杜氏有些不放心:“成亲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可不能凭着一时冲动,他家的情况你都了解清楚了吗?” 林菊笑起来:“三婶,我又不是傻子,我同钱进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家里情况也简单,我不可能自己往火坑里跳的。” 杜氏也知道林菊有自己的分寸。 她一个姑娘,在外面这么多年,在外面一点事情没招惹,老老实实地整天就待在秀坊里,曾经还说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而且看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错,是发自心底的幸福。 杜氏也就放心了,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林菊不是小孩子了,当初她决定嫁给林大树的时候,比林菊现在年纪还小几岁呢。 林菊切好土豆丝,又拿起茄子:“我准备明天带钱进回去看看,就把这事定下来。” 杜氏道:“是该回去看看,到时候你娘要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林菊顿了一会儿,无奈笑道:“我要是往心里去,早就被她气死了,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差这一次吗?” 幸好秦氏不知道康平坊具体在哪里,这些年也没来闹过,她在通州城里才能过清净日子。 钱进平时嬉皮笑脸,待人和气,但是遇上泼皮,他也从来不怂,这些年他虽然是康平坊的伙计,但是整个铺子就等于靠他撑着门面。 以后秦氏要来找麻烦的话,钱进也能收拾她。 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来,林梅就听到门被砸得砰砰直响。 她一脸不耐地爬起来去开门,秦氏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唾沫星子直飞,叉着腰骂道:“你这死丫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赖在床上?赶紧起来洗衣服喂猪做饭!一天天闲得你!” 林梅靠在门框旁边,冷冷地看着她:“你就知道让我做,你自己怎么不做?这一大早的,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 秦氏顿时暴跳如雷:“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你整天吃我的喝我的,你干点活怎么就不应该?菊子在家的时候,那不是什么活都干?让你干点活怎么比什么都难?” 林梅懒得理她,转身就往屋里去:“那你让她回来干啊!要不然你就自己干,别扯上我!” 秦氏一天到晚就知道让她干活。 秦氏气得直跳脚,追进来就要拽她的头发:“你这个死丫头!你快出去干活,要不然今天你就别吃饭了!” 林梅一把把她的手打掉,火冒三丈:“你给我出去!我得先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吧!” 秦氏骂骂咧咧道:“那你给我快点,也不看都什么时候了。” 秦氏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远,林梅心中烦闷,啪一声把门关上。 她坐在桌子前面,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蓬头垢面,精神萎靡。 桌子上还放着半个梳子,这是林菊之前带回来的,上次秦氏跟她起争执,将这梳子摔在地上,成了两半。 林菊是逃离了这个地方,所有的活都落在她身上了。 之前有林菊顶着,活都是林菊干,吃的穿的,林菊都让着她,林菊一走,秦氏疯狂般的逼着她干活。 林菊为什么不把她带走!为什么要自己在这里承受这种苦! 快走到家门口了,林菊莫名有些紧张。 钱进察觉到她放缓了步伐,问:“怎么了?” 林菊忧心:“我怕我爹娘会无理取闹。” 钱进握住了她的手:“会没事的。” 秦氏正蹲在厨房门口呼哧呼哧地吃饭,抽空还咋咋呼呼地喊:“梅子你个死丫头,磨磨唧唧的就知道磨洋工,你赶紧给我吃完饭干活去!” 林菊小声地唤了声:“娘。” 秦氏扭头一看。 见林菊回来了,她怒气冲冲的表情还没收起来,就硬生生地转化成了惊喜:“哎呀,菊子回来了,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林菊现在是家里的摇钱树,每个月都会给她银子,所以每次秦氏见到林菊,那叫一个发自心底的喜悦。 然后她又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钱进。 秦氏将饭碗一放,审视了这两人一眼,问林菊:“这是谁啊?” 钱进一见秦氏,就知道这不是好相与的妇人。 在康平坊当了几年的伙计,钱进的性格练得八面玲珑,依旧堆起了笑容:“伯母,我叫钱进,是绣坊的伙计。” “绣坊的伙计?”秦氏狐疑道,“那你跟菊子回来干什么?绣坊还有这个规矩?” 钱进同林菊相视一眼。 林菊道:“这次来,他也是来提亲的,我准备嫁给他了。” 秦氏陡然瞪大了眼睛。 堂屋里坐了一屋子的人。 赵老太将钱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心里觉得这孩子还可以。 林大壮同钱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关心的是钱进现在有多少银子,家中情况如何,钱进很耐心地一一回答。 秦氏斜着眼睛打量钱进。 一个绣坊伙计,林菊这孩子主意大得很,她多次想在村里给林菊找人家,这孩子都不愿意,而且她家也因为那件事情把张媒婆得罪狠了,林老太不帮她张罗,她也找不着,就只好作罢。 而且林菊每个月能给她银子呢,嫁出去了伸手要可就不那么方便了。 说是不嫁人,找来找去就找了这样的,能拿得出来彩礼钱吗? 秦氏很不满意。 林其中自顾自地蹲在门口抽旱烟,他一向不参与这种事情。 林梅坐在一边,也在打量钱进。 钱进长得不算俊朗,但看着很精神,脾气也好,跟村里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一样。 而且在通州城,以后林菊再也不用回来这个破地方了。 林梅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五年前,林菊遇到的困境,她现在也要面对,秦氏已经开始张罗给她找人家了。 秦氏能找个什么样的,还不是看哪家彩礼钱给的多就答应哪家。 没准最后找个老头子,比林菊当初还要惨。 林梅心里嫉恨,为什么要嫁给这样男人的,不是她,而是林菊呢?她的样貌分明就比林菊秀丽,年纪还比她林菊小! 这么多人打量他,钱进心里还是有些慌的,但表面上装得很是淡定,气势唬住了一票人。 秦氏听林大壮跟他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道:“我跟你讲,想娶我们家菊子,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想娶她的人要从这排到村口,你就说,彩礼钱你能拿多少吧!” 钱进知道林菊的娘不是个善茬,可也没想到她就如此直接。 他微微一愣,看了林菊一眼,然后笑道:“伯母,你也知道,我们俩没啥银子,满打满凑也只能凑出来十两银子,您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氏就尖叫着打断了他:“你在这异想天开什么,我们家菊子多会挣钱,你十两银子打发谁呢?真是会算计。” “娘!”林菊提高了声音。 秦氏一怔,叉着腰骂道:“你这死丫头,现在就这样向着外人,嫁了人之后还不知道认不认我这个娘了!” 林菊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林老头冷着脸开口:“老大媳妇,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就是你娘当时也没敢问我要这么多银子。” 秦氏振振有词:“那是时代不一样了,我跟菊子能一样吗?” 钱进悄悄地看了林菊一眼。 这样的娘,不知道林菊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转向秦氏:“那您觉得,多少彩礼才合适?” 秦氏停下了骂战,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朝钱进伸出了五个手指。 钱进琢磨着:“再加五两?” 秦氏呸了一声:“我说你真以为是打发叫花子呢,起码要五十两,要不然我不同意!” 此话一出,连林大壮都瞪大了眼睛。 这婆娘还真敢要啊。 林菊头疼,她叹了口气:“娘,这五十两银子我们拿不出来,你看十两银子,你要是觉得可以,那就把这事办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直接跟他在绣坊里拜个天地成亲,就算嫁给他了。” 秦氏暴跳如雷:“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有你这样上赶着嫁人的!” 林菊脸色冷下来:“娘,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想一想吧,我们在家里住一晚上,你要是还不同意,那就按我说的办吧。” 秦氏当然不同意。 在她看来,林菊就是她的摇钱树,这么多年,林菊每个月都给她钱,已经养大了她的胃口,以后要是没有这个银子收入了,她花钱还怎么大手大脚的? 这彩礼钱肯定得多要点。 再说了,这些年,林菊自己能没存下钱?她以前都不提嫁人的事情,现在忽然说要嫁给这个人了,那肯定是会想办法帮他的,她的钱都带着嫁过去了,那不是便宜那个小子了。 秦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晚上,钱进被安排到了林初墨的房间。 他也十分地犯愁,这可比他想象中的还难对付,到底该如何是好?要说这五十两银子,他倒是有,只是全部拿出来也就掏空了积蓄,再说了,秦氏这般大胃口定是填不满的,即便这次凑齐了五十两银子,以后她肯定还会继续问他们要钱。 正惆怅着,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钱进叹了口气,林菊现在肯定也在烦恼这件事情,估计找自己想对策来了。 结果把门一开,外面站着的不是林菊,是林梅。 林梅披散着头发,刚刚梳洗过,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隐约勾勒出少女的轮廓。 钱进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合适。 但鉴于林梅是林菊的妹妹,他还是温和地问:“现在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林梅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有些恼地跺了跺脚:“大姐不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她在呢,想找她来着。” 钱进道:“她不在,你去看看在不在奶奶屋子里面。” 林梅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笑了笑,道:“四叔的屋子,我好久没有进来过了,我能进来吗?” 钱进道:“现在恐怕不太合适,你要是想进来看,等明天我走了再说吧。” 林梅睁大眼睛,喃喃地问:“为什么不合适呢?” 钱进有些头疼,这姑娘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天真无邪吗? 章节目录 第399章 林梅睁大眼睛,喃喃地问:“为什么不合适呢?” 钱进有些头疼,这姑娘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天真无邪吗? 林梅固执地站在门口不肯走。 钱进没法子,就将门打开:“你随意看吧,我去找你姐姐去。” 林梅一咬牙,伸手拽出了他的袖子。 钱进被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梅拦在他面前,脸刷一下红了,咬着下唇道:“你是不是死脑筋,我穿成这样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看这个房间的。” 钱进的脸色冷了下来:“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林梅有些恼羞:“我是想来跟你说,你看我,是不是比林菊更适合你?”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猜测,可是当林梅这么说的时候,钱进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惊讶地看着她,指指自己:“我是你姐夫,你疯了吧?” “我没疯!”林梅咬着嘴唇,“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不是比我姐姐年轻漂亮?她都十八岁了,她能做的我都能做,同样是选妻子,你怎么不选一个更好的呢?”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梅自己也惊呆了。 她心里是隐隐有这个想法,但是林菊是她的姐姐,她仿佛不该如此刻薄。 但这种想法只维持了几秒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林菊去过好日子的时候,不也没管过她的死活?大不了,不不了自己以后补偿她便是。 她很快甩开心中的愧疚感,眼神可怜楚楚:“钱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钱进上下打量了林梅一番,好笑地摇摇头。 林菊这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的?从这样的地方走出去,一定很艰难吧。 他心中一片柔软,以后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珍惜她才行。 他咳了一声,道:“夜深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亏心事也不怕撞见鬼。” 让别人看到就说不清楚了,他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林梅愣住了:“你什么意思?我都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钱进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翻版的秦氏。 钱进拉着门框,冷冷道:“你快点走吧。” 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林梅却忽然像一头发狠的猛兽,蹿了上去,扑到了钱进身上,他没料到林梅会忽然做出这么过激的行为,一时没有防备,被扑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桌角上,啪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个跤摔得真结实,钱进摔得头晕目眩,懵了半天。 等他清醒过来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林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撕开了自个的衣服,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哭起来。 钱进的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已经到了要休息的时候了,林家的堂屋却灯火通明。 屋里气氛尴尬又严肃,林梅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旁边小声地啜泣。 林菊的头有些疼。 她一边按摩着太阳穴,一边叹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还不够清楚吗?”秦氏尖着嗓子叫嚷起来,“你带回来的好夫婿,欺负了你妹妹!” 林菊无奈道:“娘,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别瞎说行吗?” 林梅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从板凳上猛地站起来:“娘没有瞎说!钱大哥就是欺负了我,我不过是想去看看你在不在那里,结果,结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开始扯我的衣服……”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以后还怎么做人?我不活了!” 钱进脸色苍白。 林菊看向他:“究竟怎么回事?” 钱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林家发生的这些事,简直超越了他的认知,加上刚才撞到桌角上受伤了,钱进呆坐在那里懵了半天。 他道:“她是说来找你的,但是我已经告诉她你不在这里,让她早点走,结果她就说什么,她比你好,让我选她什么的……” 林梅激动地尖叫起来:“你胡说什么?你怎么可以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占了便宜,还得被你这么污蔑!我不活了!” 钱进没有睬她,接着道:“……然后我让她走,她就扑过来,我的腰撞上了桌子,跌在地上,林梅的衣服是她自己撕破的,那些话也是她胡编乱造的,我从未占过她的便宜,你们若是不相信,大可以看看我腰间的淤青。” 这番话说完,钱进觉得半条命都快没了,他庆幸的是自己现在脑子还算清醒,还能记得起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梅哭得都快喘不上来气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林菊:“大姐,你真的不相信我吗?我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分明就是钱大哥他……” 林菊平静又疲惫,淡淡地看她一眼:“你去找我干什么?” 林梅愣住了:“什,什么?” 林菊重复了一遍:“你去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林梅没想到,林菊会把注意力放在这种事情之上。 她愣了一下,讪讪道:“我就是看看你去哪里了,怎么那么晚还不回去睡觉。” 林菊道:“我当时刚出去不久,是去奶奶屋子里的,你不去奶奶,爹娘那里找我,却跑去钱进那里,你自己做的合适吗?” 林菊心里很清楚,自从她到康平坊绣花,林梅跟她的关系就越来越淡,又怎么会在她出去一小会的时间就到处找? 林梅愣住了,这么多人都在场,她一时间琢磨不出来要怎么答。 秦氏看不下去了,冷哼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现在就是这小子欺负了梅子,梅子是个清白的大姑娘,他是肯定要负责的,我看这样,你不是说五十两银子拿不出来?你干脆就娶了梅子,就只要二十两银子。” 秦氏算得很清楚。 林菊能不断往家里拿钱,她还想多拿几年,根本不想林菊嫁出去,林梅呢?整天啥也不想干,还只知道跟自己吵架,留下来只能糟心的份。 还不如早点让她嫁出去,省得放在自己跟前碍眼。 此话一出,钱进都惊呆了。 林老太叹了口气,她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媳妇回来。 林菊看了秦氏一眼。 秦氏本来还想气势汹汹地再叫骂几句,结果察觉到林菊的目光,顿时愣住了。 这些年,林菊的变化很大。 她的目光冷淡又空洞,没有一点感情,似乎只是在看一个仇人。 秦氏咽了一口口水,忽然就觉得这样的林菊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恐惧。她咳了一声:“你这死丫头看什么看?我说得不对吗?看到你妹妹都想欺负,这算是个什么人?亏你还把他当个宝一样,人是你带回来的,你不要负责吗?” 林菊嗤笑一声:“事情究竟怎么样,谁在说谎,你看不出来吗?这件事情摆在这里了,你若是接受十两的彩礼,我就嫁给他,要是不接受,我们现在就走!” 林梅嚎啕大哭起来。 秦氏的话虽然让她有些不舒服,但是却正是她心中所想。 结果林菊丝毫不放在心上! 桃李村。 林菊说了,带钱进在林家住一晚上,第二天就要回到桃李村,从这里再回康平坊。 可是这都第三天了,杜氏有些担心,怕林菊那边出什么岔子。 她正在厨房里揉面,便听外面响起朱大婶的声音:“清容啊,你在家吗?” 杜氏应道:“在呢,在厨房呢。” 朱大婶一阵风一样冲进来:“清容啊,刚才我小姑子过来串门,说林菊那个小丫头托她给你带句话,说他们家出事了,秦氏那个老家伙不同意她的亲事,吵着闹着要一百两银子才肯放人!” 杜氏目瞪口呆:“这,这,秦氏怕不是疯了!” 朱大婶一阵叹气:“哎,谁说不是呢,说林家好像闹得挺僵的,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杜氏坐那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放心道:“不然我们回去看看吧。” 秦氏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林菊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了个合心合意的,可不能让秦氏搅和了。 朱大婶赞同道:“回去看看吧,那小丫头孤立无援的,是得帮帮她。” 本来杜氏还以为只是彩礼的事情,结果三房一家子回去才知道,其中还有林梅的事情,而且事情还不小。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杜氏愣住了,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菊头疼不已:“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娘和梅子哭着喊着让钱进负责,其实她们的德行我都清楚。” 林梅一口咬定就是钱进欺负了她,秦氏也抓住这个大吵大闹,不依不饶的,不许他们走。 林其中整天感叹家门不幸,这种事情传出去,那他也不用做人了。 林老太叹道:“秦氏我是管不了了,还有梅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搞这种事情出来。” 钱进垂着脑袋坐在一边。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什么样的人遇到秦氏那样的都得成秀才。 他的腰现在还疼得厉害。 屋里正说着话,秦氏又带着林梅进来了,看到杜氏,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今天人倒是挺齐的,那这事就得给我处理了,梅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菊无奈:“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 秦氏提高了声音:“我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这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宛桃听了半天,大致搞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她回头问林菊:“大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林菊被秦氏尖利的嗓音吼得很疲惫。 虽然不知道宛桃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她打心底里就信任宛桃。 林菊想了想:“快睡觉了,我之前给爷爷奶奶都绣了鞋垫,想着给他们送过去,就出门了。” 宛桃问:“那从你出门,到发生二姐那事情,过了多久?” 具体过了多久,林菊记不大清了,只是觉得没多久,她想了想,肯定道:“没有一炷香的时间。” 宛桃想了想,又问钱进:“钱进哥哥,当时二姐去找你,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跟她说的?” 钱进回忆了一下,之前他太紧张了,有许多细节忘了说,宛桃这么一问,他忽然想起来:“她穿着寝衣,见外男显然是不合适的,我跟她说林菊不在这里,她却说要进她四叔的屋子看看。” “我不让她进,她就说,她比林菊漂亮之类的,我让她走,后来她就忽然撞过来了。” 说到这里,林梅尖叫起来:“你说谎!分明是你见到我,起了歹心,我是挣扎的时候推了你一把,你才撞到桌角的!” 秦氏也阴阳怪气:“这是我们大房的事情,你个小丫头片子多嘴多舌的做什么?” 宛桃不理睬她们,接着问林老太:“奶奶,你去看的时候,梅子姐穿着什么衣服?” 林老太记得还挺清楚的,林梅有一件特别薄的衣服,说是睡觉穿的,以往林老太见她穿过,还提醒过她,只是林梅自己没当一回事罢了。 事情大致已经清楚了,林梅同林菊的关系不好,宛桃也是知道的,不说她在林菊离开的那么一小会就到处找林菊,这件事情究竟靠不靠谱,可不可能,单说她穿着那么一件衣服,去敲姐夫的门,实在是不合情理。 可是看这林梅和秦氏的无理取闹的样子,估计就算再多的证据摆在她们面前,这俩也不会乖乖承认的。 宛桃细想了一下林梅的动机。 她是第一次见到钱进,钱进长相并不能算是多俊秀,最多算得上是一位阳光青年,要说林梅对他一见钟情,也未免有些牵强。 若不是一见钟情,还用这种法子铁了心地要嫁给他,那就是看上钱进的条件了。 他在康平坊当了这么多年的伙计,定然是有些积蓄的,林梅想摆脱林家的生活,想摆脱秦氏,这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这样猜测下来就合理了。 林梅见宛桃想了半天不说话,心里莫名地有些慌。 她抹着眼泪道:“我知道我跟你不熟悉,你肯定偏帮着大姐和钱大哥,可是我这清清白白的身子,这以后让我还怎么做人?” 宛桃回过神来,笑道:“二姐,我在想若这事是真的,那还真是可惜了。” “什么?”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问。 宛桃道:“我娘在通州城那片儿刺绣很有名气,也认识了不少人,最近我们家附近有个公子哥说想找个媳妇,那个公子年少有为,去年才考中了禀生,家里以前是富商。只是他整日忙于学业,没空陪伴他娘,就想着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读没读过书,会不会干活,都不重要,只要能帮着他孝顺他娘就行了。” 林梅愣住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杜氏也诧异地看了宛桃一眼。 这小丫头从小就一肚子鬼机灵,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了,编造出这么个书生出来。 宛桃叹道:“本来我想着二姐你年龄正合适,这次回来想跟你说,两家相看相看合适不合适的,结果又出了这事。看来,只能回绝他们家了。” 这一瞬间,林梅心里天人交战。 宛桃描述的那个书生显然更好啊,钱进不过就是个伙计,要是选,她当然选一个家里是富商的书生。 可是,宛桃这孩子一直狡诈,谁知道她忽然说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万一是真的呢? 她还没想好,秦氏就大喇喇地开口了:“哎呦喂,这是真的吗?那让梅子去试试啊。” 秦氏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 宛桃叹了口气:“二姐不是说钱大哥欺负她了,这还怎么跟人书生说,娘,对吧?” 杜氏在跟宛桃长期的合作中形成了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那是自然,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还方便跟那书生介绍。” 两人说得煞有其事,无奈中还带着一丝委婉,好像真有那么个急切的要找媳妇的书生。 秦氏急了,赶紧推了林梅一把:“什么被欺负了,最多是被摸了几把,摸一下怎么了?多大点事!” 宛桃惊讶道:“不是说二姐的衣服都被撕了吗?就只是摸一下吗?” 秦氏生怕宛桃和杜氏不相信,冲进林梅的房间把那件衣服找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展示:“什么被撕了,就是一个小口子,不过是那衣服薄,领口又大,扯两下就看起来很严重。” 宛桃瞧了瞧,若有所思:“还真是,就一个小口子。” 秦氏面露喜色,连忙道:“看吧,我说的吧,没多大事,你二姐也就是胡闹胡闹,亲事该提还是得提。” 宛桃又摇摇头:“可是衣服只被撕开一个小口子,又不能代表什么,你不是一口咬定被欺负了,现在又凭着几句话就想反悔吗?” 秦氏急了,赶紧推林梅:“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说清楚,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害怕就胡言乱语了,赶紧说,赶紧说啊!” 林梅本来还能冷静地分析真假,但被秦氏一顿推搡催促,她的大脑也有些浑,加上宛桃说得实在太逼真,林梅一咬牙,把前面自己说的都推翻了:“钱大哥没欺负我,那都是一场意外,钱大哥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被我推倒的。” 宛桃徐徐善诱:“那衣服呢?怎么破的?” 林梅一愣,秦氏又推她,骂道:“你愣着干啥,快说啊!” 林梅一狠心:“我自己撕开的。” 听到这里,钱进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数得上号的劫难。 林菊看着没什么表情,但也悄悄红了眼眶。 秦氏这才忙不迭地问宛桃:“这下事情都清楚了吧?不妨碍梅子嫁给那个书生了吧。” 宛桃笑道:“是啊,但是我们也只能负责介绍,到底成不成还得看人家书生自己怎么说。” 秦氏信心满满:“你们多说说好话,我们家梅子可能干了,又孝顺……长得又好看……”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秦氏自己都心虚地顿了几次。 最后,她还总结:“总之,你就尽管说好话就得了。” 宛桃敷衍地点头。 林菊冷笑道:“这下事情都清楚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吧?“ 秦氏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的,那当时我也不清楚,你这做姐姐的,不得为妹妹考虑考虑?还有,这彩礼还没说清楚呢,走什么走?” 林菊淡淡道:“最多十两,爱要不要。” 秦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翅膀硬了?” 林菊懒得理她。 毕竟这件事情是秦氏理亏,她嚷嚷了几句,也就嘟囔着走了。 回去的路上,钱进瞄了林菊好几眼,平日里时时刻刻都叽叽喳喳的他,这次却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菊不看他:“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这可不像是你。” 钱进这才不好意思地一笑,挠挠脑袋:“当时你为什么会那么相信我?我真的怕,你也相信她们。” 林菊愣了一下。 其实从还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去相信林梅的说辞,她在潜意识里,就觉得钱进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相处了这么多年,林菊还是了解钱进的人品的,不然也不会同意嫁给他。 林菊故意凶巴巴地瞪着他:“你要是敢,看我怎么收拾你!” 钱进一愣,然后笑得眼睛弯弯的。 他们的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 林菊不想让林大壮和秦氏多参与,而且还有林梅这个麻烦的存在,于是一切从简,秦氏一直不满意彩礼的数目,后来唠叨得林大壮都烦了。 “你要是不满意,你自己再去找个有钱的人家,一天天的,还不嫌丢人啊!” 秦氏跟林大壮爆发了一场大战,之后她才略微消停些。 这事算尘埃落定,宛桃也为林菊感到开心。 空闲时间多了,她就加倍地想念阿寻,她的回信在几天前才寄出去,大概还在飞奔向阿寻的路上,见不到阿寻,她就分外盼望着阿寻寄来的信,他飘逸的小楷在微黄的纸上,好像带了一点他掌心的温度。 元府。 催他回府的信又寄来了。 赵奕然心里很乱,外面飘着毛毛小雨,空气有些闷热,是让人很不舒服的天气。 他站在门口,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然后撑起油纸伞,往静心堂走去。 老太太本想泡个脚就上床歇息的,流苏却撩起帘子进来了:“太夫人,赵公子来了。” 听说赵奕然来了,老太太就又收拾整齐出去了。 现在这些小辈中,除了元战,她最看的上眼的就是赵奕然了,等以后他同宛桃成亲,那就是半个元家人,能不帮衬着岳家? 见赵奕然走进来,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奕然啊,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赵奕然朝老太太行了一礼,道:“晚辈前来是想跟您说,之前晚辈跟您提的,想娶宛桃为妻,是晚辈一时冲动了,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这话,他心里陡然一痛。 在心里酝酿了许久,赵奕然本来以为他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老太太一愣:“你说什么?” 赵奕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晚辈觉得,我跟宛桃并不合适,所以,抱歉。” 元老太脸色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觉得宛桃的身份地位配不上你?” 赵奕然顿了一下,道:“确实如此。” 章节目录 第400章 元老太气得捂住心口直喘气:“你当初是怎么说的?还说你家里的人不会干涉,现在你自己倒又嫌弃了?” 赵奕然只觉得心里的苦味一直蔓延上来,他道:“晚辈已经说了,那是一时冲动。” “好,一时冲动!那琪儿呢?你是不是觉得琪儿的身份也配不上你?” 赵奕然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晚辈对元大小姐并无非分之想。” 元老太真是要气炸了:“你给我出去!我们元家的小姐,可不是能任由你指指点点的!” 赵奕然再向元老太行了一礼:“晚辈今日便启辰回长安,叨扰元家这么久,心中实在难安,这件事情是我的过错。” 元老太冷笑:“我原以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学识都是极好的,没想到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既然如此,你当初就不该来提,这事我已经跟宛桃说过了,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 赵奕然心中一痛:“宛桃她不会在意的。” 到嘴的肥鸭子就这么跑了,元老太又心疼又恼火。 赵奕然撑起伞,再次走进小雨里。 他也曾想什么都不顾,按着元老太的强势,只要这边谈好了,定然会逼着宛桃嫁给他。 但是,这样对宛桃,就太不公平了。 有时候,他还挺怨恨自己的理智。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阿寻离开,已经两个月了。 前一个月,他一共寄来了四封信,这四封信几乎是接踵而至,从他描述的关于孟天泽的只言片语中,能看到,这次孟天泽从战场回来,情况不太好,军中出现了叛贼,孟天泽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还受了伤。 宛桃的心也一直揪着。 孟天泽是个很可爱的老爷爷,在边关守卫国家这么多年,是一个可敬的英雄,况且,他算是阿寻唯一一个最亲的人了。 只是,这一个月来,阿寻的信没有再寄来,宛桃从开始的焦急,到生气,再到现在的坐立不安。 长安太远了,有什么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过来,她很担心他。 宛桃的变化,杜氏都看在眼里。 这孩子一向没心没肺的,最近这段时间怎么好像是有了心事一般。 杜氏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她隐约知道女儿可能是为什么事情烦恼了。 宛桃托着腮帮坐在桌子前面,烛火随着微风一颤一颤的,摊开的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杜氏站在外面问:“宛桃,你睡了吗?” 宛桃一激灵,清醒过来,她搓了搓脸,一边答:“没呢”,一边跑去开门。 杜氏披着衣服进来了:“那你做什么呢?” 宛桃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我看书啊。” 杜氏走过去,瞟了一眼:“我记得你昨天就开始看这页了。” 宛桃挠挠脑袋,讪讪道:“温故而知新嘛。” 杜氏嗔怪地瞧着她。 宛桃小心翼翼:“怎么了,娘?” 杜氏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跟娘说,娘不说是比你聪明,起码经历的事情比你多,没准能给你出出主意。” 宛桃嘴硬:“真没事。” 杜氏斜了她一眼:“你是我女儿,我还不了解你?快说吧,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其实这事也不是多难以启齿的事情,宛桃这些天也憋坏了,强烈地想跟人倾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严春花老是躲着她,连个能商量的小伙伴都没有。 宛桃犹豫了半天,在杜氏期待而鼓励的目光之下,终于艰难道:“那个,娘,你知道阿寻吧?” 这算是个什么开头,杜氏奇怪地瞧着她。 宛桃的脸刷一下红了:“我,我就是,哎呀,就是他说他喜欢我,我,我好像也喜欢他。” 跟爹娘坦白这种事情,简直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啊。 杜氏愣了半天才明白宛桃想要表达什么。 这俩孩子,她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们相处的时间这么久了,谁也没有提起过,再加上阿寻的家世同他们家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杜氏自己都一想了之。 结果宛桃忽然跟她说,这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两情相悦了? 杜氏缓过来之后,才想起来问她:“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宛桃别扭得不行:“就是他上次过来说的,我,我之前也没想过。” 杜氏忽然想起来,这段时间宛桃和阿寻的反常,现在看来,当时那些迹象那么明显,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杜氏瞪着她:“你是出息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娘说。” 宛桃嘟囔道:“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杜氏无意间瞧见梳妆台上搁着的信,奇怪地问:“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宛桃支支吾吾:“是,是阿寻寄过来的。” “你这孩子!”杜氏戳着宛桃的脑袋,“要是我不来问你,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都互相通这么多信了,就没想到要跟我坦白吗?这信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宛桃连忙捂着脑袋:“娘,你别冲动,只是一些信而已,我其实老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而已。” 宛桃偷偷截下这些信,一是想早点看到阿寻的消息,二是怕他在信上写了什么不宜被杜氏发现的东西。 比如,“我甚是想你。”“想要吻你。”“好想再亲你一遍,看你脸红的样子。” 这些羞耻无比的话。 宛桃看到这些的时候,脸确实红了,同时还怒气冲冲,这个臭阿寻,就没过这些信有可能被她娘发现吗? 幸好杜氏并未提出要看信。 相对于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儿,她想的更多的是,他们两个究竟合不合适。 阿寻的家远在长安,从小生活的环境同宛桃截然不同,若是宛桃嫁给了阿寻,以后他们,几乎不能为宛桃提供任何帮助。 况且,还不知道孟大人同不同意,阿寻的家族又同不同意。 想着想着,杜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也长大了,到了要考虑婚事的时候了。 她刚生下来的时候,才那么大一点,粉嘟嘟的,很乖巧很爱笑,杜氏隐约记得,在生下宛桃之前,她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感觉生活充满了阳光,那些曾让她绝望的情绪,都已经非常遥远了,现在的她几乎不能理解当时的自己。 宛桃渐渐出落成了如今的模样,比她当年还要美艳三分,这样的容貌,嫁给一个普通人,大概是护不住的。 杜氏一时思绪万千,鼻子有些酸。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感觉宛桃这孩子注定不平凡,以后大概是不会待在她身边的,她会有更广阔的天地,那个地方,只能靠她自己,杜氏和林大树,都再没有能力去保护她。 本来杜氏想着,等阿寻再次过来,再跟他好好说说这事。 结果这次,阿寻却迟迟没有消息。 宛桃将那几封信翻来覆去地看,阿寻在上一封信上说,等孟天泽身子好些了,他就跟孟天泽一起到这里来,在这附近买个院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都好几个月过去了,长安那边却再也没有消息。 宛桃开始坐立不安。 这期间,元府又来人寻过宛桃一次。 宛桃大概猜到元老太找她过去的用意,定是要因为她拒绝婚事的事情找她麻烦,元老太非常固执,宛桃在家中想了一天的措辞,打好了腹稿,这才往元府去。 没想到迎上的是元老太的一脸愧疚,宛桃有些懵,一时搞不清楚局势了。 元老太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之前宛桃不愿意,她还说了一大篇道理,结果现在事情变成这样。 她总不可能将赵奕然绑起来同宛桃完婚。 宛桃还是第一次见元老太如此为难。 联系上上次她说的亲事,宛桃有些警惕,笑道:“太奶奶这是怎么了?” 元老太叹了口气:“谁知道那赵家小子是个言而无信之辈,前几日又过来跟我说,你同他,同他不合适,说是地位相差甚远,他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其实到现在,元老太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赵奕然一直是个很靠谱的孩子,宛桃的身份如何,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如果真的介意,按着他的性子,就不会来求亲。 谁知道这次他竟然如此不靠谱。 宛桃愣了一下,这不是她自己去拒绝赵奕然的吗?怎么现在变成这番说辞了?她还以为要面对元老太狂风暴雨般的训斥呢。 她一抬头就对上元老太关切的眼神。 在元老太看来,宛桃这是被这个消息惊住了,虽然脸上不显,心里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这个孩子,元家是亏欠她太多了。 宛桃反应过来,发现元老太的眼神无比怜爱,顿时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还以为奕然哥哥不会在意这些,本来我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却又说出这种话。” 元老太心中的愧疚越发地浓。 她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肯定为你寻一位好夫婿,元家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嫁妆,按着琪儿的来。” 宛桃一激灵,连忙道:“其实想想,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奕然哥哥,太奶奶,这样吧,我的亲事,您就别费心了,我自己心中有数。” 元老太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数?你就听我的,这次太奶奶好好相看,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宛桃心想,让你相看,你不得把我卖了啊。 元老太盯上她的亲事了,既然如此,那她还得早点嫁出去才成。 已经半年了,天气冷了下来,阿寻还是没有消息。 宛桃一天比一天慌,即便孟天泽没有好转,阿寻也应该寄信过来,怎么就毫无动静了呢?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傍晚时分。 秋分到了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又一下了一场秋雨,感觉都能穿上棉袄了。 晚上,杜氏做了一大锅排骨汤,热热地端上桌,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温暖香甜的味道。 一家人正准备吃饭,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林大树跑过去一开门,顿时愣住了。 微弱的灯光映在孟天泽苍白的脸上,他头发蓬乱,脸上都是胡茬和伤痕,身上是斑驳的泥印,身后背着阿寻。 淅淅沥沥的小雨同他们背后的夜幕连成一体。 林大树被这一幕惊呆了:“孟,孟大人?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映象中,孟天泽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还带着一股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气场。 他从没想过孟天泽还能如此狼狈。 杜氏见林大树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有些奇怪地走出来,看见孟天泽和阿寻,她也愣住了。 孟天泽一身狼狈,阿寻却仿佛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苍白,又消瘦了许多,他沉沉地睡着,看样子是像中了什么药。 看着昏迷的阿寻,宛桃觉得心里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住了。 杜氏帮着把阿寻安顿下来,才焦急地问孟天泽:“孟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天泽不复当初的精神,好像这段时间老去了十几岁,头发都花白了。 宛桃忙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孟爷爷,你别急,先喝口汤,暖暖身子,再说。” 孟天泽接过那碗汤,那股香味和温度直沁心脾,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此刻对着眼前关切的目光,眼圈一红。 他仰头喝下一碗,将碗放在桌上,郑重地朝他们行了一礼。 宛桃吓了一跳,忙扶他:“孟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孟天泽悲怆一笑:“你们总得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我也不想这些被掩藏了,但是你们要记得,这些,你们千万不要跟任何一个人提起,不然就是巨大的祸患。” “以后,等阿寻醒过来,你们将这些告诉他,我只希望他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以后别再走我的老路了。” 孟天泽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 孟天泽所带的孟家军纪律严明,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剑。孟天泽带领着他们,不知道击退了多少次邻国和游牧民族的进犯。 半年前,他带领孟家军击败了气势汹汹的鲜卑族,大获全胜,然而他毕竟是年纪大了,撑着一口气打到现在,已经疲惫不堪。 那天晚上,他略微放松了警惕,却被潜伏在军营中的叛贼刺杀,好在他作战经验丰富,逃过了一截,却受了重伤。 来刺杀他的人刀剑上带着毒,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回到卫国公府,就一病不起。 这之后,朝中忽然有人弹劾他涉嫌通敌叛国,他拖着病体去求见梁帝。 自梁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同孟天泽私交甚笃,梁帝之所以能坐上那个位置,几乎就是孟天泽一手扶持策划的,梁帝年龄越大,越沉迷于声色犬马,后宫的美人越来越多,朝政上却不甚用心,朝中奸佞当道。 也是孟天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才让梁帝坐了这么多年的安稳江山。 没想到,此次求见,梁帝也变了一副面目。 冷冷地说,若是事实如此,他也保不了孟家。 其实,孟天泽也早有感觉。 梁帝已经慢慢不信任他了,早几年便在培育亲信分他的权力,孟天泽对将军之位倒并无执念,只是还没有任何一个后生能代替他抵御外敌的入侵。 梁帝曾笑谈,孟天泽在边关的威信远高于他,当地百姓只知孟而不知大梁皇帝。 现在,梁帝总算等不及了。 埋伏于军中的叛军其实就是梁帝派去的,孟天泽一回府,卫国公府四周其实就安插了各种眼线和暗卫。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了,后来,信再也递不出来,阿寻也怕因为这些连累到林家,这才失去了音讯如此之久。 当时孟天泽昏迷过去了,老二擅自做主将阿寻叫了回来,孟天泽清醒之后又气又怒,大发了一场雷霆。 若是梁帝打定主意要他的命,必定不会放过孟家任何一个人,阿寻在外面才安全。 现在,外面已经围了一层锦衣卫,梁帝之所以还没动手,估计考虑着孟天泽在孟家军中的影响,那只大梁最精锐的士兵,若是他们的将军忽然被处死,会不会暴乱。 但是梁帝不会犹豫太久的。 只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孟家,也就完了。 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孟天泽也并不是完全只能束手就擒。 府里如今还没安插上眼线,孟天泽给阿寻下了迷药,将他从暗道带了出来。 天大地大,做了一辈子的将军,位极人臣,却在这时候发现无处可去。 孟天泽叹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怕连累到你们,却实在没有更合适的去处,我已经切断了所以能查到这里的线索。等他醒过来,再让他自己去谋生吧,只是不要再去接触皇家,一辈子平平淡淡,平安喜乐足矣。” 宛桃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孟天泽帮梁帝守了一辈子的家门,到临了了,梁帝却要赶尽杀绝? 她来到这个世界,在依山村,桃李村,最多只面临几个泼妇和混混,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皇权的威力和无情。 她紧张的看着杜氏。 即便孟天泽有一定的手段,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定能万无一失的,杜氏真的会愿意接纳阿寻吗? 杜氏看着孟天泽,庄重道:“孟大人,以后,阿寻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不存在连累不连累的事情。请您放心,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阿寻一口饭吃。” 她对于这些,其实也只是明白个大概。 只是作为她,一个普通百姓,能为孟大人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孟天泽心里滋味难言。 当时,局势已经开始紧迫,怀明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之前从未关心过阿寻的事情,却在这次忽然传信让阿寻回来。 他心中始终都是怨恨自己的吧。 他这辈子,无愧于天地君王,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阿寻的爹孟怀晋是他的嫡长子,随他上了战场,在他眼前中箭而亡,怀晋的血溅到他脸上,还带着温热。 这成了他后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阿寻的娘听闻这个消息,承受不住,追随怀晋而去,留下了年幼的阿寻。 孟天泽将阿寻带在身边,视若珍宝,但他常年不在府中,也不能给小小的阿寻多少关怀。 怀明是庶出,资质也一般,他从来就未曾关注过这个孩子,到了后来,怀昭在外奔波,撑起卫国公府的反而是怀明夫妇。 到了现在,这些爱与恨反倒都变得不重要了。 最后,他还是亏欠了每个儿子。 孟府那么多人,怀明的三个孩子,恐怕都要因此丧生,他只能救下阿寻一个。 欠他们的,就让他来世再还吧。 杜氏苦劝:“现在不是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您既然逃出来了,就跟我们一起,隐姓埋名,以后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回去了。” 孟天泽悲凉一笑:“孟家上下百余口性命,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再者,他们若是寻不到我,定然要搜查全国,到时候不仅会连累你们,就连阿寻也保不住。” 孟天泽走到阿寻的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阿寻,伸出满是茧子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这段时间,他也被困在府中,为自己的病情忧虑,为了孟府的未来忧虑,消瘦了不少。 他还想着,一定要看着阿寻娶妻生子,到时候他就不上战场了,也不在朝为官,整天就抱着曾孙子到处逛逛,找老友下下棋,中气十足地骂阿寻没用,闲下来的时候去跟老婆子的住所,跟她说说话。 自从怀晋走了,他就没再敢踏进去过。 不知道老婆子还在不在黄泉路上等他。 让她等得太久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 孟天泽年轻的时候,曾一腔热血,为天下先,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到了如今,他满心疲惫,只希望阿寻一世长安。 阿寻昏迷了七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一个令人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城门上贴了重重告示,大街上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卫国公孟将军叛敌通国,同鲜卑勾结,在边关拉锯了这么多年,百姓们交口称赞的战神居然是如此德行。 现在孟府已经被抄了,孟家上下百余口人,全部被处斩,连几岁的小孩子都没放过,那几天,整个长安都是血的味道,刑场上厚厚的一层鲜血,凝结成了血块,下了几场大雨,都没冲刷干净。 “哎呦,没想到孟将军是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我前几天还听说书先生说他是千古战神,我呸!” “可不是嘛,我就说,那个小小的鲜卑,怎么打了这么多年都打不回去,原来是他跟人家勾结,啧啧,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银子呢。” “我觉得不对吧,边关又不仅仅是鲜卑,还有女真,还有另外两个国家虎视眈眈呢。” “你懂啥?他要真是战神,早就把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了,都是拿来骗老百姓的,还卫国公,真是不要脸!” 宛桃站在人群后面,告示上面的字红得刺眼。 杜氏拉了她一把:“还看什么?快点走。” 宛桃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娘,将军他……” “住嘴,那不是你能议论的。”杜氏低声呵斥,“快点走,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宛桃垂着脑袋跟在后面,人群中的议论和哄笑声越来越远。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都很阴沉。 他们守了阿寻七天,第七条,他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昏迷了太久,阿寻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林家,他愣愣地看着宛桃:“我,我这还是在做梦吗?” 宛桃连忙道:“不是梦,你确实在我家。” 阿寻一把将宛桃揽在怀里,一别这么久,他想宛桃想得快疯了,偏偏一点消息不能递出去。 他有些哽咽,跟宛桃解释:“孟家被围住了,爷爷说暂时不要跟你们联系,怕连累了你们,这才没有递信出来,你生我气了吗?” 宛桃将他抱得更紧:“没事,你没事就好。”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章节目录 第401章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这次孟天泽病得严重,阿寻跟他说好了,以后再不去边关打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孟天泽答应了他,他们还商量了到桃李村来,买一间跟林家离得最近的院子。 还跟他说,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只狗,栽几棵树,再也不回长安了 那之后,他就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迟疑道:“是,孟爷爷送你过来的。” “啊?”阿寻疑惑道,“那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晕倒的?” 宛桃拉着他的手,道:“孟爷爷说,你的武功不够好,他怕带你出来,出了什么意外,别惊动了外面的锦衣卫,就把你迷晕了,带你到了我家。” 阿寻愣了一下:“那我爷爷呢?” 宛桃笑道:“孟家那件事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回去处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想把你带出来过一段时间。” 阿寻刚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宛桃不敢将实情说给他听,虽然,虽然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阿寻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 杜氏整天忙着给他煲汤,做菜,连喜欢跟阿寻斗嘴的宛晨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学着跟爹娘一样去照顾阿寻。 他年纪虽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宛桃几乎每天都跟阿寻待在一起。 杜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后来想想,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这段时日,是阿寻这些日子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身子很虚弱,宛桃就带着书过来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寻身边的时候,他老是被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马。 他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就偷偷地亲宛桃一口。 宛桃的脸顿时红了,瞪他:“你干什么?” 阿寻笑得很无赖:“亲你啊,要不行,你再亲回来。” 宛桃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宛桃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点了,宛桃就跟他去庭院里走走,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寻的肉就慢慢长回来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寻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憋不住了,跟宛桃道:“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里实在有些闷。” 宛桃一愣,心里有些紧张,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翻开一页,似乎是不经意道:“出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透,见了风,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阿寻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来:“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 对上阿寻奇怪的目光,林大树意识到自己失态,就有些讪讪道:“我一时睡迷糊了,你快回去睡觉,这么早,你身子还弱着,要好好休息。” 阿寻道:“最近在屋里躺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林大树将阿寻拽了回来:“早饭还没吃,能到哪里去,听话啊,等你伯母起来,让她给你做饭吃。” 在阿寻心里,林大树也是个很好,很温暖的人,只不过林大树的感情比较内敛,话也不多,跟阿寻交流得不多罢了。 最近他只要一在家,就整日盯着阿寻,防止他出门。 让阿寻感到奇怪的是,墨影也没了行踪。 自他有记忆开始,墨影就是跟着他的侍卫,不做他的侍卫的时候,墨影就是暗卫,成天守在他身边。 在几年前他偷偷逃离卫国公府的那次,是墨影唯一一次失职,那之后,他主动要求去领了军棍,在床上卧床了半年才好全。 阿寻一直嫌墨影烦,自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想主动去摆脱墨影,墨影练功也比以前更加刻苦。 但这段时间,他没有感觉到墨影在身边的气息。 阿寻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这段日子,阿寻没有再吵着要出去了。 林大树也终于放下心,不再时时刻刻地盯着他。 一日,杜氏在研究糯米饼的做法,宛桃跑去瞧了一会儿,再回来书房,阿寻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一惊,将林家每个屋子都找了一遍。 杜氏端着盘子出来,问:“怎么了?” 宛桃的心砰砰直跳:“阿寻不见了!” 杜氏也顾不上糯米饼了,几人匆匆地跑出去到处找阿寻。 宛桃心如擂鼓,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阿寻会去哪。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会走得太远的。 最后,她在城门口看见了阿寻。 布告已经贴出来很多天了,那里围着的百姓也少得多,多是一些没事可干的闲人,插着袖子,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 阿寻的背影,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宛桃的心猛然被什么揪紧了。 他的目光被那张血红的布告定住了,那上面的字,他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读不懂。 什么叫通敌叛国?爷爷为梁帝效力了一辈子,为此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梁帝一句通敌叛国,孟府上下数百条性命,就这么,这么没了? 那爷爷呢? 那小姑姑和三叔呢? 他的眸子慢慢变得血红。 宛桃待在原地,陪着阿寻站了好一会儿。 快到傍晚时分了,城门要关了,布告旁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感觉到了阿寻的反常,每个走过的人都要好生打量他一会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了阿寻的手:“天晚了,该回家了。” 阿寻的手冰凉,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宛桃心里难受,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阿寻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地看向她,声音沙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宛桃的眼圈红了,守城的士兵已经开始拉门,她焦急地拽着阿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好不好?” 通州城的城守是认识阿寻的,要是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阿寻被宛桃带回来,就病倒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滴水不进。 杜氏将上顿的小米粥端出来,宛晨抬头看了一眼:“阿寻哥哥还是不吃吗?” 杜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她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了,他才刚刚好一点,又受了这样的刺激。 宛桃捏着笔愣了一会,然后把笔一扔,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啪一声把阿寻的门踢开。 他蜷缩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宛桃把碗往桌子上一墩:“孟寻!你给我起来吃饭!” 阿寻还是毫无动静。 宛桃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开:“你颓废了这么多天行了吧,你可以接着颓废,但是你得吃饭啊,你想活活把你自己饿死么?” “孟爷爷千辛万苦把你送出来,不是让你这么糟践自己的!” 提到孟天泽,阿寻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睛空空洞洞。 宛桃心里一痛:“阿寻,你别这样好不好?孟爷爷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安喜乐,而且……”她控制不住地啜泣了一下,“你这样,我怎么办?你不是说要娶我的?” 阿寻愣了一下,盯着宛桃瞧了好一会儿。 宛桃抹了一把眼泪,将粥端过来:“我知道你一时走不出来,可是你不能不吃饭,你先把饭吃了,不管你用多久走出来,我都一直陪着你。孟爷爷希望你平安喜乐,你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陪着你,你若是想,想为孟家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寻的眼神有了几分光彩,几天没吃饭,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报仇?” “报仇!”宛桃坚定地点头,“你若是想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家一家老小,一夜之间全部没了,还有他一直相依为命的爷爷,阿寻需要一个念头,一个念想,支撑着他走过去。 他终于愿意吃饭了。 杜氏真怕阿寻撑不过这一关,阿寻愿意吃饭了,她比谁都高兴,每天变着法子给他补身子。 闲暇的时候,孟寻就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天空。 他曾经无数次想逃离卫国公府,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那四角方墙里面,多的是让他烦恼的事情。 可是现在,即便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孟府,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他的目光渐渐凛然。 在孟府全府被处斩的消息传出来的当天,赵奕然就知道了。 彼时,他正在赵霖的书房里,对答策论。 赵霖的好友兵部尚书钱礼过来拜访,聊了几句之后,就欲言又止道:“赵兄,今日休沐,你未上朝,可知孟家之事。” 孟天泽的事情并不突然,孟府已经被围起来半年之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孟大人真的有通国叛敌之嫌,是陛下忌惮他了,梁帝春秋渐高,身边佞臣横行,现在还能留下来的,都是会明哲保身的。 赵霖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下旨了?” 钱礼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孟家百余口人,全部处斩,可怜孟大人在边关打了一辈子,临了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赵奕然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霖看了赵奕然一眼:“你先回去吧。” 赵奕然跟钱礼行了一礼:“小侄失陪。”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霖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走出这个门,关于这件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提。” 赵奕然忽然问:“钱伯父,我想问,孟家孟寻,他也……” 钱礼眼中有痛惜之色:“那孩子也没了。” 赵奕然有几分茫然。 他想起宛桃那天巧笑倩兮的模样,双颊微红,比三月的桃花更美上几分,笑答:“是阿寻。”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可惜不是为了他笑的。 他心中不是不怨他们,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没想到现在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寻同他,本来就不甚熟悉,他们在书院里,骑射读书成绩相当,只是孟寻性子更孤僻一些,到了宛桃的事情上,他们再一次成了敌人。 现在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滋味难言。 但是心里有隐秘地升起希望,如此,宛桃是不是就能考虑他了? 两个月之后,赵奕然终于打听到,元战要过生辰了。 身处在元家的位置上,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被无数人盯着,所以家里孩子过生辰一般都不大办,家里给孩子办个小宴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元战看着再一次从长安赶来要给自己过生辰的赵奕然,一脸的黑线。 赵奕然笑道:“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生辰,这次知道了,就不能不赶来为你庆生。” 元战也真是奇怪了,赵奕然以往都不怎么往通州城这里跑的,怎么今年跑得这么勤快,恨不得住在元府得了。 他挠挠头:“我这消息也没传出去啊?你怎么知道的?” 赵奕然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上次听元叔叔说的。” 他爹啥时候还能记得他的生辰了,可真是不容易。 管他呢,赵奕然愿意来就来吧,反正用不着自己招待。 元老太看着眼前依旧谈笑风生的赵奕然,握着茶杯的手爆着青筋。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赵奕然做出那样的事情,竟然还好意思回来?真当他们元府好欺负了? 她平静地道:“你这次来专门是为了给战儿庆生的?” 赵奕然恭敬地点头:“正是如此。” 怎么看他们的感情也不像是这么好的啊。 元老太冷哼了一声:“那你随意吧,只是不要再说那些话来逗弄我这个老太婆就行。” 赵奕然欲言又止,朝元老太行了一礼:“那晚辈就先下去了。” 元府又送来了帖子,元战的生辰到了。 别的人都可以不请,她这个妹妹不能不到。 宛桃看了一眼那帖子,想了想,决定今年不去了,大不了之后见面的时候再把礼物补给元战,阿寻的状态刚刚好一点,她不放心。 阿寻坐在一边,也看了看那烫金的字帖,问:“那个赵奕然还在元府中吗?” 宛桃摇头:“他好像早就回去了。” 阿寻便道:“那你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宛桃扭头看他,阿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也不能一直不出去了,我都没事了。” 宛桃拉过他的手:“我想在家陪你。” 阿寻想了想:“那你就去几个时辰吧,送完生辰礼就回来。” 经过一番商讨,阿寻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事,宛桃才决定到元府走一趟。 在元府,她比较亲近的人,除了元景,就是元战了,元战训练辛苦,这段时间也给她下了不少帖子,想邀请她一起去骑马射箭啥的,只是宛桃心里挂着阿寻,一直推说有事。 第二天,元战看见宛桃,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二妹,让你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我事情有些多,没什么时间,你的生辰,我不是来了么。” 元琪从旁边走过去,冷哼一声:“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你能有什么事情。” 元琪长那么大,性子方面一点也没进步,不管场合的都喜欢刺宛桃几句。 心情好的时候她跟元琪斗几次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完全不搭理这个幼稚的姑娘。 正跟元战说着话,忽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宛桃一瞧,有些惊讶,这不是赵奕然吗?他怎么又来元府了? 元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这赵奕然今年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老是喜欢往我们家跑,还说是来给我庆生的,我以为自从我打了他一拳之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赵奕然向宛桃求亲的事情,元老太没有声张,府中众人都不知晓,起初元老太考虑的是,这事让元景知道了,他有可能会捣乱,结果后来那赵奕然又反悔了,这个时候她倒是庆幸没有将此事宣扬出来了。 元琪迎了上去:“奕然哥哥,你吃过早饭了没有?大哥这里的瘦肉粥味道很好,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赵奕然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宛桃身上。 他道:“元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元琪愣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 她愣神的时候,赵奕然已经脚步一转,绕开了她,径直朝宛桃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宛桃觉得莫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好久不见。” 赵奕然本来以为,宛桃会万分悲痛,精神萎靡,然后他正好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结果宛桃双颊粉红,兴致还挺不错。 面前摆着各种点心和水果,一边自得其乐地吃,一边跟元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赵奕然满心的疑问,最后,还是忍不住过去问:“你知道长安孟家的事情吗?” 宛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她完全没有考虑到! 她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蜜瓜,在这几秒钟匆忙想出了一番措辞,用帕子擦了擦嘴,叹道:“我知道,外面的告示都贴满了。” 赵奕然亦叹道:“我同孟寻交情不算多深,只是他毕竟是我朝夕相处的同窗,知道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 宛桃垂下眼睛:“我心里也难受。” 赵奕然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宛桃并不难受,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宛桃察觉到赵奕然的目光,又叹道:“我哭了几天几夜,一个多月才消肿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我只好振作起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赵奕然:“……”这些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吗?宛桃这么容易就想开了? 宛桃又吃了一块蜜瓜,道:“我现在不想提这事,好不容易忘了的,你也吃点东西吧,午宴还有一段时间。” 她就自顾自地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宛桃是个坚强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深深地将悲痛藏在心里。 即便不是这样,若她能轻易对阿寻的离去释怀,那就表明她可以更快地接受他。 这倒是一件好事。 赵奕然总算不再追究。 宛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她倒是没想到这点,赵奕然认识阿寻,他又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若是发现阿寻的踪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多防备着些了。 元琪坐在一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赵奕然。 一别数月,他好像更加俊秀了些。 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她的一些小姐妹早就订了亲,也有一些人上门来探元家的口风,毕竟在通州城这块地方,元家大小姐可是不愁嫁。 但太奶奶一直也没松口。 以往赵奕然不怎么来元家,即便是过来,也只是礼节性地待一两天,今年却动不动便往这里跑。 元琪心里涌上一阵甜蜜。 但是,她又感觉赵哥哥对她不是特别上心,往这里跑,却对她不怎么上心,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琪想了半天,只得自我安慰,定然是赵奕然对这方面不太在行,有些羞涩罢了。 但她就再主动点吧。 元家的园子景色是不错。 要是抛开那一切让他烦恼的事情,在这里坐着品个茶,亦是享受。 他的贴身小厮三两此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平时,他出门都不爱带着小厮,只是这次,他准备在元府住挺长时间,元府的丫鬟伺候着,总归是不方便。 三两偷偷地瞧了宛桃一眼,小声道:“少爷,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那边穿红色襦裙的那个吗?” 赵奕然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看什么?” 章节目录 第402章 三两不服气道:“少爷,翠花那是丰满,虚胖,看起来可爱,再说了,谁说她不是最美的,小的觉得她就是最好看,比那些涂脂抹粉的小姐好看多了。” 赵奕然淡然一笑:“那你还问我那么多。” 三两又悄悄地看了宛桃一眼。 这姑娘身份不咋地,样貌确实国色天香,跟在赵奕然身边,长安的贵女他也见识了不少,少有能同这位小姐的样貌比肩的。 忽然,他又察觉到另外一个姑娘走过来。 三两低声提醒赵奕然:“有个小姐过来了。” 元琪紧张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手心都出了汗。 以前她也明里暗里接触过赵奕然,暗中传达着自己的心意,可是那些毕竟都很隐晦,这次不一样了。 她手里攥着一只玄青色荷包,是她许久之前就做好了的。 赵奕然见她过来,将杯子放下,笑道:“元小姐有何事?” 又是这样的笑容。 元琪心里有些挫败,她分明见到,赵奕然对宛桃不是这么笑的。 要她具体说,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种笑容给她距离感。 元琪轻轻地咬了咬下唇。 赵奕然见她愣神,有些奇怪:“元小姐,你怎么了?” 元琪这才反应过来,赵奕然的眼睛很好看,看着她的时候,元琪会觉得心跳得很快。 她狠狠心,管它呢,她不知道赵奕然怎么想的,反正问清楚总是好的。 元琪将荷包拿出来,不敢看赵奕然的眼睛,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送给你。” 三两睁大了眼睛。 荷包?看来有好戏看了。 赵奕然瞅了一眼那个荷包。 做工很精细,大概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元琪对他有那么一点心思,他也是能感觉出来的,只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未免尴尬,他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对他有心思的贵女实在不少,他装傻的功夫几乎是炉火纯青。 但看着这个精细的荷包,赵奕然意识到,在对元琪的问题上,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元小姐,你知道送荷包代表什么意思吗?” 元琪本想脱口而出说不知道的。 但是对上赵奕然的眼睛,她又忽然觉得,这样说,她不甘心。 元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能体会到的心意,就是我想表达的心意。” 赵奕然顿了一下,道:“如此,我是不会要这个荷包的。” 元琪怔住了:“你……” 赵奕然斟酌了一下措辞:“元太奶奶,没有将那件事情跟你说吗?” 元琪茫然地看着他,赵奕然说不要她的荷包,那一刻,她的大脑都是空的,赵奕然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见眼前的姑娘脸色陡然煞白,赵奕然微微蹙起了眉头:“元小姐,你没事吧?” “为什么?”元琪稍微缓过来一点,定定地看着他。 赵奕然道:“元小姐,你是个特别好的姑娘,但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为我耽误的时间,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元小姐猛然扭过头。 在赵奕然坐的这个地方,能很清楚地看到宛桃。 她身着红色襦裙,正同元战下棋。 这些年来,林宛桃越长越好看,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无比娇俏可爱,在她看来也无比的刺眼。 元琪盯着赵奕然,轻轻地颤抖:“你是不是,喜欢林宛桃?” 赵奕然没出声。 元琪提高了声音:“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林宛桃?” 赵奕然这才道:“她确实是我想要求娶的人。” 元琪手中的荷包飘在地上。 她转身哭着跑了。 这么多年了,少爷拒绝姑娘的套路还是简单粗暴。 等元琪跑远了,赵奕然叹了口气,又端起茶开喝了。 三两讪讪道:“少爷,你说你伤了这么多姑娘的心,会不会总有一天,有个姑娘会把这些都还回来?” 赵奕然看了宛桃一眼,顿了一晌,才轻轻道:“会的。” 遇上爱而不得的人,就是一场劫难。 以前他不明白,现在见元琪那么伤心,其实他也能感同身受。 毕竟,宛桃在跟他说,她喜欢的是阿寻的时候,他的心都快碎了。 好在还有机会补救。 今年,宛桃明面上送了元战一套诸子百家的书,背地里送了他一套武侠全集。 见到真正的礼物,元战兴奋得两眼都冒着光:“哎呀,二妹,还是你最懂我,哎呀,这就是我想看的,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 宛桃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元庭,告诫他:“藏好了,空闲时间再看,要不然我得跟你一起挨骂啊。” 元战赶紧收敛住他抑制不住的欢快。 这在大人眼中,就是闲书,从来不许他看的,要是被爷爷发现了,被没收不说,可能还能被罚写几百页的字帖。 财不外露,财不外露。 元琪走过来,精神萎靡。 元战奇怪地瞧着她肿起来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元琪没有搭理他。 元战道:“今天可是我的生辰,我的礼物呢?你不开心点就算了,还哭,跟我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元琪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元战也不是好人,林宛桃才到元府多久,元战对她,比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可亲多了! 宛桃站在后面,总觉得,虽然元琪是在跟元战说话,那股怨气是直冲着她来的。 真不知道这大小姐又抽了什么疯了。 元琪没好气道:“娘喊你过去。” 元战将书藏在外套底下,嘱咐她:“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说啊,咱们好歹是亲兄妹,你可不能坑我。” 说实在的,元战要是不说,元琪都没注意到那是闲书。 她趴在石桌子上不理他了,心里默默地想,不告状,你倒是想得美。 元战走了,只剩宛桃跟元琪坐在这湖边的小亭子里,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宛桃道:“那你先坐会,我去看看太奶奶。” 元琪没有回应。 宛桃也没想真的征求她的同意,起身就准备走。 她忽然站起来:“林宛桃!你这个懦夫,你敢不敢跟我真正地吵一次?” 宛桃奇怪地回头看她:“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元琪咬住嘴唇:“我问你?你,你喜欢赵哥哥吗?” 看这样子,这姑娘大概是在赵奕然那里受委屈了。 宛桃咳不想卷入他们的是非中,就很坦率道:“你放心,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听到这样的答案,元琪心里更气了。 她怨恨地看着宛桃,像看着一个仇人:“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装得好像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在乎,偏偏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自从你出现,我爹,我爷爷,我太奶奶,大哥,珠儿,他们都围着你转,明明你自私自利,冷漠无情,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她哽咽了一下:“你总以为你自己了不起,偏偏,没人能看透你,现在,连赵哥哥,也说他喜欢你,你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 宛桃怔了一下,总体来说,这些年,都是元琪在挑事,她心里也会觉得烦,但是她毕竟不是个小孩子,实在看不上元琪幼稚的言行,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将元琪说的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反倒是元琪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宛桃见元琪这么委屈,就道:“我没有抢走你的任何东西,你是元家嫡小姐,我只是挂了一个名而已,再说了,我一年才能来多少天,你不过是太在意了,才会觉得他们都向着我。” 元琪的眼睛通红:“你说得倒轻巧,好像你什么都是对的,那你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不在意?“ 身为元家嫡小姐,她从小就习惯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宛桃的存在,就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宛桃觉得自己跟元琪算是说不通了。 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自己的领悟,她说得再多也没用。 宛桃琢磨着,这礼也送了,是时候回去了。 元琪紧紧地握住拳头,那边,赵奕然正背对着这里,在跟元战说什么话。 元战的目光也没有触及到这里。 离得最近的人都在三丈之外。 宛桃站在湖边,正打算转身往元战那里走。 元琪觉得胸间似乎充斥了一种可怕的东西。 她红着眼睛,往宛桃那里快步走去。 赵奕然正在跟元战打听,宛桃送他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元战笑道:“自然是送了我一套诸子百家的书,二妹果然是知道我的心思,我想要那套书很久了。“ 开玩笑,他会把这事跟赵奕然说?那赵奕然转身告密了怎么办?他不仅看不到书还得脱一层皮。 赵奕然顿了一下,微笑道:“我本以为元弟更喜欢看武侠全集呢。“ 元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些东西。“‘ 赵奕然露出惋惜的表情:“这次我带了长安名家的武侠全套,还以为元弟会喜欢,若是元弟不喜欢,那我就为你换一件礼物。“ 长安名家? 元战眼睛都绿了。 他咳了一下,道:“既然你都送来了,我也不好拒绝,那就这个吧,只是别给爷爷知道了。“ 赵奕然颇有深意地一笑。 刚才宛桃偷偷摸摸将那几本书塞给元战,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来宛桃颇为清楚元战的喜好。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他扭过头去看宛桃,见宛桃站在湖边,刚想走过去搭讪几句,结果下一刻,就见元琪从小亭子里,疯了一般地冲了出来,一把将宛桃推进了湖里。 赵奕然猛然瞪大了眼睛。 宛桃那曾想过元琪会如此地疯狂? 元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现在成了大姑娘了,也更加注意礼仪姿态了。 但今天,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管不了了。 等宛桃意识到元琪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一股强劲的推力推了出去,顿时,冰冷的水浸过她的衣服,寒气直入骨髓。 最后留在她耳边的,是圆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阿寻抬头望一眼西边,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 门口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马车驶来的动静。 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杜氏频频出门张望,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平时她去元府,最多下午时分就回来了。 阿寻站在门口,望向元府的方向,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宛桃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一会儿是她前世的父母,仿佛是在她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家人出去吃庆功宴庆祝,一转眼,又是前世的同学兴奋地拽着她,说要一起去爬山。 一会儿,又是杜氏教她刺绣,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依山村那个小屋子里,画面重重叠叠,不停地切换。 里面仿佛有她很想抓住的东西,却都一闪而逝。 她的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圆月一边跟守在床边给她擦汗,一边不停地掉眼泪。 元老太冷着脸坐在一边。 元景坐在元老太旁边,心里五味杂陈。 大夫说宛桃并无大碍,身体底子比较好,只是寒气入体,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可能要病很长一段时间。 偏偏做了这件事情的,还是他的大女儿。 他心里难受得很,将宛桃认回来这么多年,元家好像并未给她太大的帮助,反倒是元家带给她这么多麻烦。 当初坚持让她回来,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代氏垂着脑袋站在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宛桃,恨得牙痒痒。 琪儿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就算要对付这个野丫头,也不能就这么明着来啊。 这让人把把柄抓得牢牢的,她想替元琪开脱都没办法。 就这么站了良久,代氏总算忍不住了:“奶奶,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元老太冷哼一声:“你作为当家主母,琪儿是你一手带大的,现在居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残害自己的妹妹?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琪儿?怎么看元府?“ 代氏一脸尴尬:“琪儿年纪不是还小吗,做错了事情,孙媳已经罚她了……“ 元老太厉声质问:“这还只是做错了事情?要不是宛桃走运,这种天气掉进水里命都要没了!“ 她道:“让琪儿去祠堂跪一夜,好好反省。“ 代氏失声尖叫起来:“奶奶,琪儿已经知道错了,现在那祠堂那么冷,她待在那里一夜会吓坏的!“ 元老太厉声道:“现在不管她,以后要是嫁出去了,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可就护不住她了!“ 代氏慌忙回头乞求元景:“你快跟奶奶说说,琪儿可受不了!她怕黑又怕冷,你这做爹的,可不能那么狠心啊!“ 元景冷冷地看她一眼:“宛桃还在床上躺着,不知道要病多久,你说这种话,真的问心无愧吗?“ 代氏慌乱道:“这事是琪儿做得不对,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再让她受那么重的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愿意补偿宛桃,而且琪儿平时也乖巧懂事,这次不过是鬼迷了心窍。“ 元老太不耐烦道:“流苏,将大小姐带到祠堂去,让她抄一夜的经书。“ 流苏小心地看了元老太一眼。 跟着元老太许久,她几乎将元老太的习性和偏好琢磨得一清二楚,此刻元老太这样子并不像只是要吓唬吓唬代氏,估计是要来真的了。 流苏默默地扫了哭嚷着的代氏一眼,带着几个人过去了。 代氏怨恨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 自从这个野丫头到了元府,就没消停过,琪儿金枝玉叶,凭什么为了这个野种跪祠堂? 她代珊瑚咽不下这口气! 宛桃只能感觉到四周很嘈杂,什么声音都有,吵得她心神不宁,好像挣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夜深了。 元老太支撑不住,回了静心堂,元景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只能一步三回头第回了书房。 只有圆月守在她身边,时不时地出去换一换热水,替宛桃擦脸上的虚汗。 吱呀一声。 从门口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小丫鬟。 圆月奇怪地看着她:“绿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绿月是她们同一批进府的丫鬟,只是她瘦瘦小小的,没被主子看中,现在还在厨房帮工。 绿月有些慌乱,讪讪道:“没事,就是厨房那边忙完了,想过来看看你。“ 圆月继续帮宛桃擦汗,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来看我什么,你现在赶紧先回去吧。“ 绿月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来都来了,看你一个人挺辛苦的,要不然就让我来帮你吧。我,我照顾人可有一手了,我照顾蔡厨娘,她那么挑剔都说我会伺候人。“ 圆月道:“现在小姐这里,我一个就行了,你快些回去,府里到了夜里不给乱走的,再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守门的嬷嬷没拦着你啊?“ 绿月支支吾吾道:“我进来的时候门口又没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就让我帮你吧,我看你真是挺辛苦的。“ 端来的温水又变凉了。 绿月忙道:“我就是想来帮帮你,你别想那么多,反正在二小姐醒来之前我就走了,不会抢你的功劳的。“ 圆月皱了皱眉头。 绿月讪讪道:“算了,看你也不信任我,你这水不是要换?先端出去换吧,我帮你看一会儿,你回来我就走,还不行吗?“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情分,圆月再也不好拒绝,就道:“那我很快就回来。“ 等圆月的背影消失。 绿月回头看了一眼宛桃。 她咽了一口口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细小的瓶子。 这里很安静,绿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一步一步往床边挪。 二小姐即便是昏迷着,脸色苍白,仍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是,她也没办法,对不住了。 绿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讲宛桃扶起来些许,艰难地将塞子拔掉,正准备喂药,却赫然见宛桃睁开了眼睛。 绿月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宛桃的梦境光怪陆离,她睡得也很不舒服,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醒过来。 结果一睁开眼睛,就见一陌生的丫鬟,准备给自己喂药。 宛桃醒是醒了,沉睡良久,又受了寒,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生面孔:“你是谁?“ 有一瞬间,绿月差点想拔腿就跑。 但是她又生生忍了下来,硬着头皮抓住宛桃的衣领,就要往她嘴里灌药。 宛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叫的声音都不大,她怒目瞪着那丫鬟:“你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吗?我是元府的二小姐,你若是害我,你就活不成了!“ 绿月怔了一下,神色反而越发癫狂。 宛桃心里一凉。 她没有力气反抗,圆月也不见了踪影,一个疯子一样的丫鬟在灌自己药。 这这么办?不是真要交代在这里吧? 嘴里已经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这十几年来,宛桃第一次体会到,她居然离死亡这么近。 忽然,那疯子丫鬟的眼睛瞪大了,几秒钟之后,她就两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宛桃努力地睁大眼睛。 她的眼里都是恐惧的泪水,对眼前的情景看不太真切。 下一刻,那个黑衣人就给了她一个熟悉的拥抱:“别怕,我来了。“ 宛桃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元景派人去通知了林家人,说宛桃今天染了风寒,老太太不放心让她在路上颠簸,先在元府休息一晚上。 杜氏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是鉴于宛桃这么多年来往元家,都好好的,她也没怎么怀疑元家的说辞。就想着宛桃要是明天再不回来,她就亲自去接。 阿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他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心慌。 不见到宛桃,他不安心。 到了入夜时分,他从包袱中拿出了夜行衣服=,一路向元府奔去。 元府毕竟是刺史府,守卫森严,阿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宛桃的住所。 结果迎面就看到有丫鬟在灌宛桃药,他只觉得那一瞬间,浑身的气血都上涌了。 有一些他想守护的人已经被梁帝夺去了性命,宛桃已经是他最后的逆鳞。 他一脚将那丫鬟踹翻在地,慌忙将宛桃抱起来:“你有没有事?“ 宛桃抽噎着摇头:“没事,她还并未得手。“ 阿寻后怕地将宛桃拥在怀里。 宛桃在他身上蹭蹭眼泪:“你怎么过来了。“ 阿寻的下巴抵在宛桃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的温度:“我就是觉得不放心。“ 他忙问宛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府为什么派人来说你感了风寒?这丫鬟又是谁?“ 宛桃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丫鬟,她的样子很生,宛桃对她一点映像也没有。 宛桃道:“我被元琪推进了池塘,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了,好像一直睡到现在。我也不认识这个人,看着她的服饰,不像是府里的一等二等丫鬟。“ 阿寻惊道:“什么?你被推进了池塘?“ 元府派来的人可是只字未提此事。 宛桃心中轻嗤,元琪毕竟是元家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情,元家只会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403章 元府派来的人可是只字未提此事。 宛桃心中轻嗤,元琪毕竟是元家大小姐,出了这种事情,元家只会捂得紧紧的,生怕别人知道了。 阿寻想到更坏的可能,会不会是元家为了宛桃不败坏元琪的名声,才故意为之。 宛桃摇头:“那倒是不可能,元琪虽是大小姐,可是论容貌才情,并不及我,再说了,这种事情太过丧心病狂,不会的。“ 阿寻皱着眉头:“那还有谁有动机做这种事情?“ 宛桃正在沉思中,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是圆月回来了。 宛桃推了阿寻一把:“你快躲起来。“ 阿寻皱着眉头:“我不走,万一这也是坏人呢?我直接带你回去吧。“ 宛桃道:“那就解释不清楚了,我得弄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做出这种事情,总得付出代价。“ 阿寻还是觉得不靠谱。 只是宛桃坚持,他只好躲在暗处,暗中保护着她。 圆月端着一盆水进来,赫然见到绿月倒在地上,宛桃狼狈地缩在床里面。 她一惊,手中的水盆啪一声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宛桃有气无力地看她,带着哭腔:“这个人是谁啊,她拿着一个瓶子要灌我药!“ 圆月骇然:“这人是厨房帮工的绿月,她是来害小姐的?“ 宛桃啜泣道:“你快去把我爹,把太奶奶叫过来!“ 圆月的腿都在抖,幸好小姐及时醒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点点头,赶紧跑去叫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元景,元老太,代氏,全都聚在了宛桃的屋子里。 元老太暴怒不已:“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从哪里混进来的?“ 圆月哆哆嗦嗦地回答:“这是奴婢以前认识的,现在她在厨房里帮工。“ 元景看见了她手旁边的瓶子,弯腰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代氏连忙拿帕子接了过来:“这是脏东西,你怎么能用手拿,给我拿着。“ 元景道:“拿给大夫看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代氏随手将瓶子交给如釉:“等天亮,我就去办。“ 元老太看着宛桃脸色苍白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得给你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代氏附和:“是啊,估计这丫鬟心里阴暗,找到机会就来害你。“她盯着圆月冷哼道:“让你保护小姐,你却把小姐丢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真是废物,来人啊,把这丫鬟拽出去发卖了!“ 圆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绿月出现的时机就不对,她怎么能相信绿月,让绿月看着小姐呢。 圆月恨不得把那时候的自己拽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她没脸求饶,坐那不停地抹眼泪。 几个嬷嬷应声而上。 宛桃却忽然出声:“慢着!” 几个嬷嬷停下来看代氏的眼色。 代氏道:“宛桃啊,你不知道,这丫鬟做事不尽心,那就得罚,你若是一时不忍心饶过了她,那以后母亲还怎么给下人立规矩?你放心吧,母亲保准给你安排两个懂事的。” 宛桃拽着被子,扫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绿月,道:“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处罚圆月,是查清楚这个丫鬟为什么要害我。” 代氏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这事,母亲自然会为你查清楚的,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你不要担心。” 宛桃看向元老太:“太奶奶,元府守卫森严,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现在放心不下,还请太奶奶将李大夫请过来,看看那瓶子里,到底是什么药。” 元老太还没说话,代氏就接话道:“这深更半夜的叫李大夫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当,一来这是后院,白天还行,晚上确实是有些不合适了。二来这半夜让大夫过来,要是被人瞧见,实在是影响不好。” 宛桃淡淡道:“元府请个大夫还要瞻前顾后的?您担心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元老太若有所思地看着代氏。 代氏勉强笑道:“我想的是这大晚上的,反正这丫鬟已经抓到了,奶奶年纪大了,哪里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元老太却悠悠道:“无事,既然宛桃不放心,你就让人去请李大夫一趟吧。” 代氏见躲不过了,就道:“那孙媳就请大夫来一趟,只是李大夫年纪大了,上回孙媳不是跟您说了张大夫么,他年轻,经得起折腾。” 元老太顿了一下,似在权衡。 宛桃道:“还是让李大夫来吧,他来看过我,我对他也比较熟悉。”她偏头看向元景,“这么晚了,代姨母叫人去也不方便,您叫人去一趟吧。” 代氏还要再说什么,却没想到元景听了宛桃的话,直接就出门去了,都没有跟她商量的余地。 代氏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元老太拄着虎头拐杖,道:“宛桃,你感觉如何?” 自醒过来,她感觉已经好多了。 但这当然不能说。 宛桃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我没事,只是有点饿。”她有些有气无力地看着圆月,“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圆月本来缩在一边抹眼泪,一听宛桃吩咐,就赶紧起身去厨房了。 代氏也没发话,她心里担忧又焦虑,还有些隐隐的后悔。 她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绿月,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李大夫很快来了,他在元府做了几十年的大夫,胡子都花白了。 他拿起小瓷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思索了一会儿,他肯定道:“元老夫人,这味药是西域一种慢性药,中毒之人初时察觉不出来,后来身子会变得越来越差,却不知何故,女子中此毒还会影响生育。此药无色无味,我也是阴差阳错的一个契机才知道的,” 元老太脸色一沉:“什么脏东西!流苏,赶紧丢出去!” 流苏反应过来,赶紧从李大夫手里接过那瓶子。 代氏赶紧拿帕子遮住了鼻子,嫌恶道:“这丫鬟真是坏到了骨子里了,奶奶,我这就让人把她拖下去好好审问!” 底下几个嬷嬷一拥而上。 宛桃淡淡抬手:“慢着。” 代氏猛地一抬头,那一刹那,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愤怒:“宛桃,你现在身体还弱着,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将这个丫鬟交给我处理吧。” 宛桃朝李大夫道:“大夫,这事不处理掉,我心里不踏实,还请你想法子将这丫鬟弄醒。” 代氏有些急了:“奶奶,我自问一向对宛桃尽心尽职,可是这丫头好像不信任我似的。” 元老太看了代氏一眼:“这事,毕竟她是直接的受害者,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你不要干涉太多。” 代氏心里一沉:“可是……” 元老太朝她摆摆手。 叫醒一个人对李大夫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只是当他把脉的时候,惊讶地看了宛桃一眼。 地上躺着的这个丫鬟,看样子是受了内里的重创,这二小姐不像是练功之人,脉象也平和,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内力? 只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 在元府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心里还是明白的。 李大夫拿出银针,扎了绿月几针,她就悠悠转醒过来。 代氏训斥道:“你这丫鬟,竟敢谋害小姐?谁给你的胆子?” 绿月惊慌失措:“我……” 代氏:“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若是有半点攀咬虚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绿月咬住了下唇。 她本身就是个厨房帮工的丫鬟,没胆量也没见识,逼到这份上,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遇上代氏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了被困住的爹娘,她咬了咬牙道:“奴婢,奴婢只是在厨房做工烦了,这个小姐,难伺候,老是针对奴婢,所以奴婢气不过,就鬼迷心窍,买了药来对付她。” 宛桃的目光深邃了几分:“我从未见过你,也很少在院子里用膳,更别提刁难,你莫不是找错了人吧。” 绿月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看向代氏。 代氏呵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 绿月一咬牙:“反正就是你,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宛桃问李大夫:“请问那种药,药铺子里有吗?” 李大夫道:“这种药,老朽都是很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的,药店更是不可能有。” 宛桃眯起了眼睛:“你去买药,不买个寻常的毒药,买了一个医者都不一定认识的药,你唬谁呢?” 绿月不停地冒汗:“这就是我做的!” 宛桃淡淡道:“你可知道,下毒谋害主子是重罪,你大包大揽,觉得你自己死不足惜了,可是你的家人,估计要受到你的牵连。” 绿月猛然瞪大了眼睛:“你……” 终于找到突破口了,宛桃心下稍安,刚刚醒来,她身子还有些虚,但是这事现在要不解决,这绿月被带下去,没准就会被灭口了。 她觉得头有些晕,可是气势不能输。 宛桃向后靠了靠,接着道:“我怎么了?我之前都不认识你,你就如此害我,我觉得你也应该试一下这种感觉啊。” 暗处的阿寻,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绿月急忙道:“我一个人做的事情,跟我爹娘有什么关系?你即便是元家小姐,也不能不讲道理!” 宛桃冷冷道:“我为何不能不讲道理?你一个丫鬟还能随便害人,我为什么就不行,你既然说全是你干的,养不教父之过,你受什么处罚,你爹娘也一样!” 绿月瘫坐在了地上。 代氏见状,连忙道:“宛桃,你可不能瞎说,爹这些年的政绩,云州百姓哪个不称道,你为了一个丫鬟的罪过连坐她爹娘,这不合适。” 元老太听了半天,琢磨出来点意思,她又不傻,今日代氏这么活跃,表现明显有些异常。 这事若是代氏做的,那简直是家门不幸! 宛桃不睬她,跟元老太道:“太奶奶,这件事情,既然交给我来处理,代姨母在这里很干涉我的思路,太奶奶您看?” 元老太道:“珊瑚,你别管,这丫鬟要害元家小姐,她爹娘教育的是不行,你就别添乱了!” 代氏急得不行:“奶奶,您不能惯着她!” 元景不耐烦道:“你先回去吧,琪儿现在还在祠堂里面,你要是担心她,现在去看看,这事不要你掺和了。” 代氏又气又急,元景冷下脸来:“现在我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元老太淡淡地吩咐:“流苏,扶夫人去歇息。” 代氏紧紧地抓着帕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绿月一眼。 绿月紧张又无助。 要光是她也就算了,反正窝窝囊囊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她犯下这等错事,本来也没想着要活,代氏拿着银子威胁她,要是做好了这件事情,这银子就是她爹娘的,要是做不好,她爹娘的命都别想保住。 那个时候,绿月感觉到的,竟然不是害怕,反倒有一丝隐隐的开心。她是个没出息的,在元府里做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只是个厨房帮工的,若是她爹娘得了这笔钱,也算是没有白养她这么一场。 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绿月紧张纠结的样子都落在宛桃眼中。 她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说清楚,谁用什么威胁你也好,诱惑你也好,你都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你也应该知道,你谋害主子,是死罪,那若你因此立功,我可以饶过你的性命。” 绿月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滚落,心如擂鼓。 宛桃皱皱眉头,转向元老太:“太奶奶,您能查出来这个丫鬟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吗?” 元老太微微点头:“去问李厨娘,她是府中的老人了,这些事情都大致知道些。” 流苏去后,一炷香的功夫,就将李厨娘带了来。 这个绿月是李厨娘手底下一个小帮工,平日里她还挺经常在李厨娘身边露脸,所以李厨娘倒也知道一点她的情况。 她恭敬道:“这个丫鬟家里就她爹娘,旁的没什么人了。” 宛桃淡淡道:“你瞧着,她犯下了死罪,我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说出主谋,她却守口如瓶,如此一来,我想做好人都做不成了,将她跟她爹娘一起绑起来送官吧。” 绿月脸色苍白,摊坐在地上。 李厨娘抬头看了宛桃一眼。 她赶紧对绿月道:“你这丫鬟怎么不知道好歹?有什么说什么,你一个丫鬟哪来的能力去买那种毒药?你要是不说只能牵连你爹娘,你到底是受了威胁还是怎么回事?” 绿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后来,她抽抽噎噎地将事情全说了出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代氏见元琪被关了祠堂,又联想起以往种种,心里忍不下宛桃的存在了,就狠下心来,让如釉去找个不起眼的丫鬟来做这事,如釉同绿月相识,这般紧急的非要找人,情急之下,如釉就找了绿月。 绿月对她爹娘还有几分孝心,代氏就以此威胁,让绿月办成这事。 宛桃几乎不在元府留宿,这次是个好机会,再说了,这毒药是慢性的,中了药没个几年察觉不出来,查出来也联系不到她身上了。 没想到,就那么简单的事情,绿月这个蠢人还能办砸。 代氏坐立不安,心慌意乱。 如釉站在一边,小心翼翼道:“夫人,要不然,我们先回府过几天吧?” 绿月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小丫鬟,肯定守不住这个秘密,她这么些年辛苦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 代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扶着椅子的手爆出了青筋:“不行,不能回去,就算那绿月说出来,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可是元家夫人,再说了,一个小丫鬟说的话能有多可靠,他们信不信还是两说,如果我现在走了,那等于做实了。” 元老太示意流苏将这两人都带下去。 她转向宛桃:“孩子,这事……” 她也没想到代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要是传出去,元家一家子都不用做人了。 宛桃道:“太奶奶,这事,还请您主持公道,她是长辈,元琪是长姐,但是我受的苦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元老太一时也是心乱如麻。 元景暴怒,一头冲了出去。 元老太唯恐出事,赶紧对流苏道:“快带几个嬷嬷去拦着!” 宛桃这会儿已经倦得很了。 元老太赶忙道:“你先歇着,这事你别管了。”说完就拄着拐杖追了出去。 圆月正好端着粥过来。 她看着元老太匆匆的背影,有些懵,元老太虽说身子骨一直不错,可也是一直让流苏扶着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元老太拄着拐杖走那么快。 她吸了吸鼻子:“小姐……” 宛桃道:“你把粥放在桌子上,然后就下去歇着吧。” 圆月不敢相信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她迟疑道:“小姐,夫人不处置奴婢了吗?” 宛桃淡淡一笑:“她现在自顾不暇,可没有心思来处置你。” 等圆月出去之后,阿寻从暗处走出来,从桌子上拿起粥碗,先喝了一口,等了一会儿,确定没问题了,才走到宛桃的床边:“没想到元府里面的夫人,竟然是这种德行。” 宛桃叹了口气:“我同她们母女关系是不太好,可也没想到,这次她居然真的下此狠手,看来还是我大意了。” 阿寻皱了皱眉头:“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吧,这种地方,我一刻也不想让你多待,现在就跟我回去吧。” 宛桃道:“我在这好好的,突然消失了,怎么跟人解释?既然代氏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那就没事了,你不必担心,我明天就回去。” 阿寻坐在她旁边,沉思良久。 宛桃推了推他:“你现在先回去吧,我在这里没事的。” 阿寻看着她喝完,然后替她掖了掖被角:“我看着你一会儿,你先睡,不会让人发现的。” 宛桃的手还冰凉着。 阿寻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她躺下就睡着了,落水导致的脸色有些苍白,眉毛轻轻地无意识地蹙起,睡得并不踏实。 阿寻一直看着她。 元景怒气冲冲,一路冲进了夏沁院。 代氏下意识地站起来:“夫君……” 元景冷冷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代氏心里一沉,连忙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我做什么事情了?” 元景看着眼前,同他同床共枕了十余年的枕边人。 代氏一向大方知礼,在府中人人称贤,虽然有的时候让他挺烦的,特别是想方设法替他找妾室的时候,但是大部分的时候,他还是挺尊重自己的这位夫人。 将宛桃认回来之后,元景也对代氏感觉挺愧疚,但是代氏一直很温厚,接受宛桃的速度也很快,元景也就慢慢地认为,她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现在,她居然给宛桃下毒! 元景紧紧地攥着拳头:“当初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冲我发,要给她下毒?你怎么狠得下心的?” 代氏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你听谁说的?我是宛桃的母亲,怎么可能给她下毒?你不能听信那丫鬟的一面之词!” 元景冷笑:“这满府,除了你,谁还能有这个动机,谁还能有心机让人去害宛桃,然后再嫁祸到你身上?” 代氏头脑一阵懵,她咬了咬嘴唇,让自己清醒点:“我不管是谁,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就不会承认的,宛桃这孩子心思也重,她也不喜欢我跟琪儿,琪儿是嫡女,只要她在一天,宛桃就只能被她压在下面。” 她不仅不承认,还往宛桃身上攀咬。 元景在这一刻,心寒到了极点。 元战听到消息,匆匆地披上衣服赶来。 见元景跟代氏剑拔弩张,恨不得杀了她的模样,元战又惊又急,他们俩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很少吵架,元战睡得死,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代氏看到元战,抹着眼泪扑了上来:“战儿,娘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你爹他现在居然说我给宛桃下毒,因为一个丫鬟的话就不分青红皂白来污蔑我,战儿,你长大了,你要给娘主持公道啊。” 元战一惊:“有人给宛桃下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金眼中是熊熊怒火:“怎么回事?好好问你娘这是怎么回事!” 元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元琪今天将宛桃推下了湖,元战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没想到晚上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宛桃也是他妹妹,他希望元府是她的家,一直希望宛桃搬到元府住,没想到今天居然接连发生了两件足以要了她的命的事情。 而且今日还是他的生辰。 元战颓然地坐在一边。 代氏急了:“你快为娘说话啊,娘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这事要是坐实了,娘以后还怎么做人?你快替娘说几句话!” 元战抬起头看她:“娘,你跟我说实话,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代氏脸色一变:“怎么连你现在也不相信我了?” 元战道:“娘,我是您儿子,我自然相信你,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事是不是你做的,你要说不是,我也就当不是,若你骗我,那我以后再也不能信你了。” 代氏一怔,下意识地就拿着帕子抹眼泪:“战儿,你是我亲生的,现在,你也站在林宛桃那边了吗?” 元战有些头疼:“我只是问清楚,不想被蒙在鼓里,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代氏抹着眼泪道:“娘跟你发誓还不行么。” 章节目录 第404章 元战看着代氏,神情复杂。 确实,再也没有别的人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去害宛桃了。 但是,代氏毕竟是他的娘。 宛桃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她摸摸被子,上面还留着余温,阿寻走了没多久。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她觉得嗓子有些疼,声音有些沙哑:“进来。” 圆月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了:“小姐,你觉得好点了没有?” 她走上来给宛桃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宛桃道:“你去给我倒点水过来。” 圆月一早就起来了,水也早就烧好,她应了一声,倒了杯水过来。 宛桃接过来喝了半杯,才觉得浑身都舒展了过来。 从昨天落水开始,即便在梦里,她也觉得不踏实,此刻,身上的冷汗干了,端着热水喝着,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她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 宛桃问:“夏沁院那里怎么样?” 圆月拧干了毛巾,道:“奴婢昨晚上一直等着消息,夏沁园那里并未传出来什么动静,” 宛桃沉思了片刻,道:“你将早饭拿过来,我吃完之后,去跟太奶奶请个安,就回家了。” 圆月一怔,轻轻应了一声:“是。” 忍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道:“小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 宛桃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 圆月几年前提过一次想跟着宛桃,但宛桃不同意,她做奴婢的,只能服从小姐的安排,这些年她都一直没有再提。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她总是忍不住想再试一下,圆月这辈子没什么大的志向,能给宛桃做贴身侍女,她觉得自己特别走运,以后若是能好好地伺候小姐,她就满足了。 宛桃道:“你要知道,我家跟元府可不一样,我家只是普通人家,也没有用侍女的习惯。” 圆月连忙道:“奴婢不怕吃苦,奴婢就想跟着小姐,平时里奴婢无所事事,只能一心盼着小姐过来。” 宛桃叹道:“你在元府,好歹是一等丫鬟,到了年纪,能嫁个不错的人家,跟着我,我自己都琢磨不清楚以后会怎么样,就更没办法对你负责了。” 这事是代氏做的,但是她是元家主母,估计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付出太大的代价,有了这个由头,让元府众人,特别是元老太觉得对不住她,她也能顺理成章地疏远元府了。 正因为这样,宛桃才不能带着圆月。 圆月急得都快哭了:“小姐,奴婢不想着那些,奴婢就想一直跟着小姐。” 在元府,就连最温柔大方的小姐,元嫣,也只是不随意打骂下人罢了,只有二小姐,真正地尊重她,在昨天那种事情发生之后还想着保护她,圆月早就想好了,她这辈子跟定了二小姐。 宛桃道:“你可知道,也许这次过后,我就不会时常往元府来了,甚至到了后来,同这里断绝关系也有可能,你是元府的丫鬟,不管什么时候都衣食无忧,若是跟着我,这些就都没有了。” 圆月诧异地眨眨眼。 她并不太明白宛桃这番话的意思,宛桃是元家二小姐,这件事情里,二小姐又是受害的人,为什么反倒要跟元府断绝关系? 她吸了吸鼻子:“小姐,奴婢只想跟着您,您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宛桃有些头疼:“你真的想好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圆月郑重地点头:“奴婢就孤身一人,奴婢想一辈子跟着小姐。” 家里多养个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这次过后,不知道代氏会不会对圆月下手,她一个小丫鬟,代氏若是有心对付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元老太正端着茶杯,跟流苏长吁短叹,这事八成是代氏做的,就算没有任何证据,她都看得出来,只是现在让她为难的是,该怎么处理。 代氏母家是通州城本地的富商,元景有大志向,为官清廉,这些年家里那么些铺子全靠着代家扶持经营,代家靠着元家这棵大树,在通州城这块儿也是横着走。 代氏不能轻易动,只能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但宛桃是个聪明孩子,她又怕宛桃看透了这些,从此跟元家离心。 宛桃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即便赵家的路走不通,还可以换别家。 别为了这事,最后跟元家反目成仇了才是。 这个代氏真是不懂事!她原以为代氏做了这么多年主母,历练出来了,没想到都只是她的伪装。 流苏道:“太夫人,您也别太忧心了,既然二小姐聪慧,她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元家最好的。” 外头的嬷嬷掀开帘子进来禀报:“太夫人,二小姐求见。” 元老太愣住了。 宛桃在外面等了片刻,流苏就亲自出来接她了:“二小姐,您身子骨还弱着,怎么不在床上多休息休息。” 宛桃笑道:“我觉得身子已经好多了,怕我娘担心,来给太奶奶请个安,这就回去了。” 她掀开帘子走进去,元老太满脸怜爱地招手:“快过来给太奶奶看看。” 宛桃顺从地走过去。 元老太一边摸着她的手,一边叹:“琪儿和代氏太不像话,让你受委屈了。” 宛桃抬起头看元老太:“太奶奶会为我主持公道的对不对?” 对上宛桃充满期待的眼睛,元老太有些不忍,她道:“我决定让代氏禁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让她吃斋念佛,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宛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是要害我的性命,只要禁足几个月就解决了吗?” 元老太道:“宛桃啊,你要知道,她是元家的主母,是断然不能送官或者休弃的,这也是她一时糊涂,你是做晚辈的,就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 宛桃的眼圈有些红:“太奶奶,她一直就对我有意见,即便我再怎么礼貌讨好,她都没将我放在眼里,这次居然还下毒害我,我原以为您会帮我主持公道的。” 元老太道:“生在这样的人家,哪里都能随心所欲的呢?你还是要懂事。” 宛桃啜泣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大概不能经常过来了,她对我起了杀心定然不是一日两日了,惹不起,我还是躲得起的。” 元老太心里也是愧疚:“宛桃……” 宛桃擦了擦眼泪:“我知道太奶奶有自己的难处,您也不必自责。我这就回去了,昨天没回,爹娘定然担心了。” 元老太心知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好道:“那你先回去歇着,等会让流苏去库房给你拿点补品,从账上多给你拨一些银子,” 宛桃似乎忽然又想起一事:“太奶奶,我那个丫鬟,叫圆月的,照顾人很是妥帖,我能不能将她带回家中。” 这是件小事,不过就是个丫鬟,元老太正瞅着不知道怎么弥补她呢,便摆摆手:“那本来就是你的丫鬟。”,又道,“流苏,去将那个圆月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二小姐。” 她看着宛桃,慈祥地笑道:“以后就让她跟着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走出静心堂,宛桃吐出了一口浊气,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 演得可真是累啊。 元琪在祠堂里跪了一夜,代氏忙着对付宛桃,后来事情败露,又只顾着担心自己了,完全忘记了去关心元琪。 元琪第二天就病倒了。 琉璃端着粥,苦口婆心地劝:“小姐,您多少吃点,您这还病着,不吃点,身子可扛不住啊。” 元琪呆呆地望着床顶,不耐烦道:“我吃不下,别烦我。” 她刚把宛桃推下去的时候,自己也是懵的。 当时就是一下上火了,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事情,宛桃掉进了水里,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不过这点愧疚,在她被拉去跪祠堂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她咬牙切齿地恨了宛桃一夜。 而且第二天得知了代氏的事情,她就更恨宛桃了。 都是因为她,她们母女俩才做了这么丢人的事情! 更可气的是,在赵哥哥面前,她出了这样的丑。 这辈子,怕是与赵哥哥无缘了。 而她心心念念的赵哥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去看宛桃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已经带着圆月回家了。 赵奕然心中失望,原以为她会在元府休养几天的。 如此也没法了,只能等过几天,找个由头再去看看她。 快到天亮的时候,阿寻才回来。 杜氏和林大树忧心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地起来等着消息,见阿寻回来,杜氏赶紧迎了上去:“宛桃怎么样?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阿寻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下肚,道:“她不是受了风寒,是被元家那个大小姐推进了水里。” 杜氏陡然脸色煞白。 阿寻忙道:“她已经没事了,我不放心,守了她一夜,应该等会就能回来了。” 下毒之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宛桃还没回来,何必让杜氏白白担忧。 林家人盼着盼着,总算等到了元府的马车。 帘子掀开,杜氏刚要迎上去,却见上面下来一个陌生的姑娘。 圆月从马车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跟杜氏道:“夫人,奴婢是圆月,是二小姐的丫鬟,以后就跟着二小姐了。” 杜氏一头雾水。 宛桃跟在后面下来,笑道:“娘,这个丫头非要跟着我过来,以后家里少不得要多添一张嘴了。” 圆月道:“小姐,太夫人可说了,月例银子照发,那都是奴婢的伙食费。” 杜氏见宛桃脸色虽然不大好,但是精神还不错,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大夫怎么说,没什么大碍吧?” 宛桃宽慰她:“没事,现在也算不得多冷,要是有事我今天还能回来吗?” 杜氏气不打一处来:“还元府的小姐呢,怎么是这样的人,她可也不是小孩子了。” 宛桃拍拍她的手:“没事的,其实这反倒是好事,以后我就不用总是往元府跑了,这次她们母女对我做了这种事,太奶奶却也不能真的罚她们,利用她这点亏欠就够了。” 杜氏皱皱眉头:“还有元府那个夫人什么事情吗?” 圆月接话道:“夫人,您可不知道,小姐昏迷的时候,元夫人居然找了一个丫鬟来给小姐下毒,当时奴婢还轻信了那个丫鬟,要不是小姐自己警醒,没准就被她得逞了。” 杜氏捂着胸口:“你说得没错,这元家,你再也不要去了!” 没了元家的打扰,林家过得更自得其乐。 只是阿寻,再也不像以往那般无忧无虑,在无事的时候,眉间仿佛总有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宛桃时常去陪他。 也不说什么话,他们俩都在书房里,一个读书,一个写字,清风拂过他们的发梢,就这么静静地陪伴着对方。 最近几天,阿寻似乎迷上了作画,几乎整天整天地画。 宛桃好奇跑去看,阿寻护着不让她看,宛桃就故意去抢,慌乱间,那叠画纸落在地上,她刚要弯腰去捡,却忽然愣住了。 那上面画的都是她。 吃饭的时候,写字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浇花的样子,泡茶的样子。 那么多幅画,上面全都是她。 宛桃心里有些甜,也有些茫然,抬头看阿寻。 阿寻慌乱地避开她的视线。 宛桃道:“你画那么多我的画像做什么?以后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我吗?” 阿寻偏过头:“我只是想画而已。” 能找到排遣的方法也是件好事,宛桃盼着他能慢慢地好起来。 除了作画,阿寻不再热衷于教她写字,而是开始教她拳脚功夫。 宛桃对这个还是挺感兴趣的,不过她生性慵懒,学了几天之后就开始打退堂鼓,阿寻很严格,要她练的时候,不管宛桃再怎么撒娇卖萌,他都不为所动。 宛桃接着撒娇:“练武就不就是为了强身健体,要练那么好做什么?” 阿寻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样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宛桃拽着他的袖子:“你保护我就行了。” 阿寻顿了一下,眼底起了一片雾气。 怕被宛桃看到,他连忙偏过脑袋,道:“我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在你身边,只有你学会了,我才能放心。” 宛桃瞧着他,只觉得最近阿寻有些奇怪。 可能是孟府的事情,让他特别没有安全感吧。 宛桃拍了拍他的手:“既然你想让我学,我就好好学便是,那你瞧着吧,我要是想学,肯定比你厉害。” 阿寻轻轻地握了握她软软的小手:“那我看着。” 宛桃的进步确实很快。 宛晨一大早起来,就看宛桃在外面练功了,这跟她之前想出来的那个奇奇怪怪的体操完全是两码事,从软绵绵的招式到现在疾步如风的模样,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不能说多厉害,也足以应付一般小混混。 宛晨无比庆幸,在他小的时候,姐姐没兴趣练功,要是当时她就有这个拳脚,那自己定然要更鼻青脸肿了。 阿寻走过来,站在宛晨旁边。 清晨,还有点微微的雾气,宛桃在雾气中的身影,有些朦胧,又好看得紧。 阿寻抿了抿嘴,道:“好好照顾你姐姐。” 宛晨没听太懂,偏过头看他:“该照顾姐姐的不应该是你吗?” 阿寻顿了一下,并未回答,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她。” 宛晨觉得今天的阿寻哥哥有些严肃。 他便笑道:“我当然会照顾好姐姐的。” 姐姐是女孩子,虽然按着她的话来说,又聪明又能干,可是她毕竟还是娇弱的,要他们一起保护。 阿寻拍了拍宛晨的肩膀。 宛桃一扭头,看到阿寻和宛晨站在屋檐下,回头一笑,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要是想学,一定能学好。” 宛晨道:“还是三脚猫功夫,比我可差远了。” 宛桃朝他勾勾手:“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几天没教训你,你就皮痒了?给我过来。” 宛晨一扬下巴:“我才不过去呢,我又不傻。” 看着宛桃和宛晨打打闹闹的样子,阿寻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宛桃。 教训了宛晨之后,宛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我进步了没有?” 阿寻笑道:“进步得很快。” 宛桃得意:“那你开心点了没有?” 阿寻点头:“嗯。”他道,“我很开心。” 忽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宛桃扭头去看,陡然愣住了。 赵奕然正想跟宛桃说话,却瞥见了站在宛桃身边的阿寻,他手中的玉扇,啪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阿寻握紧了拳头。 宛桃怎么也没料到,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赵奕然,他却还会过来,而且跟阿寻打了个照面。 她心如擂鼓,强自镇定:“你不要问这是怎么回事,事关我和我家人的身家性命,还请你当做今日什么都没看到。” 赵奕然道:“你可知道,孟家犯了重罪,你私藏他在家,也是死罪。” 听他这么说,宛桃莫名有些不快,她淡淡道:“孟寻已经死了,这位是我未来的夫君。” 赵奕然愣了一下,她这一句让他心如刀割。 “你如此轻率地就决定嫁给这么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人?” 宛桃道:“谈不上轻率,我同他认识很多年了。” 赵奕然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他啪一声将杯子放下,气冲冲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宛桃忙站起来:“还请赵公子,千万当做今什么都没看到。” 赵奕然的背影顿了一下。 他并未回头,径直地拉开门出去了。 阿寻站在窗户后面,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能再拖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家对他情深义重,宛桃又是他放在心尖上,在乎了这么多年的姑娘。 赵奕然生于世家,不管再怎么温润,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这一天比他想象的来得还快一点。 宛桃走到他身边,拽住了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阿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宛桃将手背在后面:“猜猜我要送你什么?” 阿寻想了想:“写完的字帖?” 宛桃摇头:“不是,再猜。” “那,你刚去买的点心?” “就知道吃。”宛桃笑话他,伸手将东西递给他,“你要的荷包,我绣了这么久,你莫不是都忘了吧?” 这是她绣的最认真的一个荷包。 “晓看天色暮看云”,几个字娟秀又温婉。 阿寻的指腹抚过细密的针脚,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是他记忆里面最温暖的画面。 不管过了多久,这幕永远映在他的脑海里,在再寒冷的夜里,想起宛桃,他心里都暖融融的。 晚上,宛桃做了一夜的梦,总是睡不踏实。 她忽然从梦里惊醒,再看看外面,天还暗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去看看阿寻。白天赵奕然走了之后,他一直心绪不宁。 宛桃想着,这通州城毕竟不安全,不只是赵奕然,还有城守也曾见过他,万一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一家子,或许可以去更偏僻,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犹豫了一下,她就穿好衣服,悄悄地下了床。 刚打开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紧了紧衣服,抬腿往阿寻的房间里走去。 屋里静悄悄的,今天的月亮特别亮,不用点灯都能看清脚下的路。 她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回应。 本来这样的情况,她可能会以为阿寻太累了,睡得沉,不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会留到第二天才跟他说。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宛桃,就是觉得心中不安。 她推了门一把,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并未锁上。 她走了进去,只觉得屋里面也冷得很,宛桃有些奇怪。 阿寻不在床上,被褥整整齐齐的,像是根本没有睡过一样。她摸了一把被面,一点温度也没有。 宛桃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寻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他不能连累林家,不能连累宛桃,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这样过完一生。 孟家就剩下他了,阿寻是孟将军的后代,骨血里有他的影子,爷爷在的时候,他是个闲散的纨绔子弟。 爷爷不在了,他就是撑起孟家的人。 林家人到处找他,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这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宛桃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杜氏忧心忡忡:“这孩子,究竟是去哪了?不会是回长安了吧。” 孟家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回去,等于是死路一条。 莫名地,宛桃想起那天,提起复仇之事,他眼中出现的光彩。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寒那天,通州城忽然开始戒严。 有零零散散的消息从边关传过来,像呼啸的寒风一样掠过大地。 守城的将军没能守住城,鲜卑破城而入,边关青城已经失守。 本来,对孟家满天的谩骂,如今也没了声响,“通敌叛国”的孟将军守着城,百姓和乐,国泰民安,这换了一个不通敌叛国的,结果这么快就失去了青城。 青城易守难攻,是梁国重要的屏障,不知道内情的百姓或许觉得,就失了一个青城而已,梁国这么多的城池,接下来的再好好守着便是。 朝中的大多数人却知道,这下梁国的难关怕是难过。 也不是说青城就那么重要,攻破青城,鲜卑士气大振,女真亦跃跃欲试,朝中再没有像孟将军那样的将才。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梁帝非但没有忧虑,反而更加沉迷声色犬马,在苏妃的宫殿里日日笙歌,朝中有些有气节的大臣死谏了几回,结果梁帝表示,你要死就死远点,别在朕的面前,以免影响了朕的食欲。 连离长安这么近的通州城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章节目录 第405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406章 宛桃喜道:“谢谢太奶奶,竹溪小筑那么多房间已经够住了。” 当时代氏为了做足面子,竹溪小筑这个地方选的还是很不错的,环境清幽又安静,还有小厨房,后面可以自己种些菜。 杜氏本来不情愿再迈入元家一步。 只是世道如此,林家院子暂时不能住了,孙氏他们又都到了通州城里面的小院子里,外面的人都往城里涌,连租院子都租不到了。 再次相见,杜氏和元老太都觉得尴尬。 元老太咳了一声,道:“你把宛桃教养得不错。” 杜氏微微一笑:“民妇没有怎么教导她,都是她自己成长到今天的模样。” 元老太莫名觉得心里很舒服:“到底是元家的孩子,骨子里就有尊贵的气质。” 她们都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坐到一起,互相试探之时,竟然还聊得挺愉快。 杜氏答应了宛桃去找阿寻,但是还加了个条件,让圆月也跟着她一起去。 宛桃就不明白了,圆月功夫还没她好,非让她带着圆月不知道作甚,只是杜氏好不容易答应,她也只能应承下来。 圆月欢欣鼓舞。 她老早就跟宛桃建议,带着她一起去,但宛桃义正言辞:“我去的地方都是士兵,逃跑的时候带着你不方便。” 这下杜氏发话,宛桃只能带着她一起了。 除了杜氏,墨影也不太赞成宛桃过去,主要是,孟寻给他下了命令,不能向林家人透漏他的行踪,结果宛桃都没怎么诈他,他就自己主动将这事都说了。 但是宛桃连杜氏都能搞定,更别提墨影了。 墨影拿着宛桃的包裹,还试图给她讲道理:“小姐,属下觉得,还是元家里面安全,这里离长安近,一时半会,战火也打不到这里,少爷那里可危险了。” 宛桃斜他一眼:“别说废话了,赶紧走吧。” 圆月好奇地问:“这有多远啊?” 墨影很实诚道:“我一个人,要三天三夜,带着你们,估计要一个月。” 圆月张大了嘴巴:“那么远,那该是什么地方啊。” 墨影很诚恳地跟她道:“确实很远,而且那里生活条件特别不好,我带着小姐一个人就够艰难了,要不然你就留在元府吧。” 圆月气鼓鼓的:“小姐都同意带着我了,你还说什么废话,还不赶紧赶路。” 墨影欲哭无泪。 他说的都是实话啊,怎么没人在意呢,那地方是很苦啊,少爷同将士们同吃同睡,还要时刻提防各种势力的袭击。 越往北边走,流民越多。 之前宛桃只是知道,他们那地方都有流民了,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没有主观的感受,越往南边走,越是饿殍满地,流民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孩子们饿得哇哇大哭, 这样的场景让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 他们早就不坐马车了,即便在官道上,遍布的都是流民,睁大眼睛,渴望着远方能来一辆朝廷的马车,上面坐着带着馒头的贵人,在极度的饥饿面前,王法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还坐着马车走,简直就是充当活靶子。 墨影找来几件破烂的衣服,让宛桃和圆月披上,还指导她们往脸上抹了泥灰,显得又脏又乱,乍看下去,跟那些逃离家园的百姓没有什么两样。 圆月开始还不同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时时刻刻要想着好看,她用纤纤玉指拿着破烂衣服,嫌弃道:“我才不穿这衣服呢,我都不能穿,小姐就更不能穿了,我身上的衣服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墨影皱眉:“你尽管听我的就是,穿你这样的衣服不安全。” 圆月据理力争:“怎么不安全了,我们一路走过来,不是都挺安全的吗?” 宛桃往窗外看了一眼,街上现在已经没有卖东西的小贩了,大街上一片混乱,显得灰蒙蒙的。 她道:“圆月,把衣服穿好,按着墨影说的做。” 圆月忧虑地看了一眼破衣服:“可是,小姐……” 宛桃道:“墨影说的是对的,你别什么都跟他争论,本来这里就不安全,扮成这样混进流民的队伍里,是个不错的法子。” 小姐既然这么说了,圆月只能听,但是她依然很不愉快地瞪了墨影一眼,小声嘀咕:“就你事多。” 墨影困扰地挠了挠头。 几人将带的干粮分装在身上,显得无比臃肿。 圆月简直没眼看自己。 路边,都是绝望的呻吟声,有许多人已经倒下,再也没了气息。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宛桃的心不停地沉下去。 战争是贪婪的君王挑起来的,但受苦的永远都是无辜的百姓。 行至一座破庙旁边,忽然,一阵尖利的哭声引起了宛桃的注意。 光秃秃的树底下,一个妇人躺在地上,旁边的小孩,大概不到五岁的样子,正趴在她身上撕心裂肺地痛哭。 这一路上,宛桃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惨景,但看到这孩子,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墨影淡淡地扫了一眼,道:“小姐,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比这更惨烈的场景,他也看过,每个人都是牺牲品,他能做的实在太少。 宛桃抿了抿嘴:“不差这一会儿。” 她走到那妇人和孩子面前,探了探那妇人的鼻息,还有气。 她让圆月把水拿过来,将馒头泡碎,灌了那妇人几口。 那妇人在咳嗽中清醒了过来。 孩子一看她醒了,哭着扑了上去:“娘!” 只是醒过来,她还是很虚弱。 但她知道是眼前这个姑娘救了她。 妇人有气无力:“谢谢你,姑娘。” 宛桃拿了半袋干粮给她:“为了你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这个时候,这些干粮就是救命的。 妇人泪如泉涌,挣扎地起来要带着孩子给她磕头:“姑娘,你真是活菩萨……” 宛桃立刻扶住了她:“我不是活菩萨,只是碰巧遇到了你们,现在天下不太平,你们务必小心谨慎,干粮莫被其它人看到了。” 墨影道:“你们要想活命,往凤州那边去吧。” 妇人迟疑道:“那边不是有贼寇吗?” 墨影道:“那里会是比长安还安全的地方。” 孩子看着宛桃,怯生生道:“姐姐,你今天救了我跟我娘,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报答你。” 孩子生得虎头虎脑,虽然面黄肌瘦,但是一双大眼睛还是透着灵动可爱。 宛桃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谢,你好好照顾你娘,我们要走了。” 孩子忙道:“那姐姐你记住,我叫虎子。” 宛桃朝他笑笑。 一路上走得并不容易,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清晨,宛桃站在了凤州的盘云山下。 看着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的盘云山,宛桃轻叹一声。 这附近都是为安置流民搭建起来的棚子,士兵守在一边,衣衫褴褛的流民精神面貌却完全不同,有秩序地排队领粥。 墨影带着她们走到盘云山的入口,向守在山脚的士兵看到墨影,眼前一亮:“墨影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墨影一脸苦笑:“我回来跟将军报告一点事。” 士兵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姑娘。 虽然风尘仆仆,脸上都是泥灰,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领头的那个姑娘样貌不俗。 他挠了挠头:“将军一直清心寡欲,你这一下怎么就给他带回来两个姑娘。” 墨影抬手敲了他一下脑袋:“大毛,胡说八道什么呢?想吃军棍了是不是?” 大毛赶紧道:“墨影大哥,你快上去吧。” 最近孟寻忙得心力交瘁,流民大量涌了进来,他得策划孟家军进行接收安置,凤州大部分地方已经被孟家军占领,安置流民的地方不少。 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青壮年,也是其中最容易闹事的群体,孟家军急需壮大,这是一个理想的士兵来源。 这段时间凤州这里比较平静,孟寻实在太累,就多睡了一个时辰。 一觉醒来,阳光透过屋顶的间隙透了进来,孟寻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玄影,帮我打盆热水过来。” 一个温热的毛巾递了过来。 孟寻结果毛巾,心里还奇怪着呢,这玄影伺候人五大三粗的,他让玄影去打热水,玄影就准老老实实地打盆热水过来,没想到今天还知道主动帮他拧干毛巾了。 真是个不小的进步。 他用毛巾使劲擦了擦脸,埋在温热的毛巾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准备下床。 结果毛巾一拿开,他便看见了宛桃。 她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头发高高竖起,英姿飒爽,皮肤如凝脂一般白皙。 孟寻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 算起来,他已经有一年没见到宛桃了。 这些时日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也曾想不顾一切地跑回去跟她在一起,但是孟寻身上担负着使命,这么多人跟着他,一旦开始,他就不能回头。 况且,鲜卑来势汹汹,靠着梁国的军队抵抗不了多久,迟早会进犯到云州,他不想她在战乱中受苦。 没想到,太过想念她,这都出现幻觉了。 孟寻的眼睛都不敢眨,这幻觉太奇妙,太清晰了,他生怕眨一眨眼睛,宛桃就会消失。 直到,宛桃微笑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啪一声给了他一巴掌。 孟寻这才如梦初醒,这幻觉也太真实了吧,打他他还能觉得疼呢。 宛桃叉着腰:“你看什么看!见到我就没想解释一下?” 孟寻捂着脸:“你真的来了?” 宛桃皱着眉:“什么叫我真的来了,我就站在这里,站在你面前,看你怎么解释你的所作所为!” 孟寻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朝她走来,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宛桃身上带着股清香的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心安。 见他这样,宛桃也舍不得再责备他了,喃喃道:“你这个混蛋,你知道我和我爹娘多担心你吗?” 孟寻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两人腻歪了半响,孟寻才想起来一个严重的问题:“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伯父和伯母呢?宛晨呢?” 宛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孟寻说了一遍。 一路那么艰险,即便有墨影带着路,她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走那么远到他身边,也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她明显瘦了许多。 孟寻又心疼又愧疚:“你也应该在元府等我回去的,这里多危险啊。” 宛桃抱住了他:“我想陪着你做完这些事情。” 孟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能好好地将她抱在怀里,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自从宛桃到了盘云山,盘云山众人就见识到了将军夫人的威力。 无论何时,只要看到宛桃,孟寻都一秒破功,立刻变得无比狗腿,就像是求摸摸的小动物,围着宛桃卖萌。 每当这时,墨影和玄影都默契地把脑袋移开,完全没眼看啊。 这些士兵啊,将士啊,都是一些粗人。 煮菜做饭啥的都随便往一块一倒,只要煮熟了便完事。 又难吃,还容易拉肚子。 之前从流民那里招来不少大婶,专门负责给将士们做饭。 可是毕竟量太大,做出来的饭菜也就是有油有盐,能吃而已,要说好吃就实在谈不上了。 阿寻开始来的时候没少拉肚子,整个人瘦了十几斤,过了几个月之后才慢慢好点。 宛桃想了想,准备找些食材,撸起袖子跟圆月一起做饭。 圆月不让宛桃插手:“小姐,这种活儿你哪里会做?你放在那里我来做就行了。” 圆月是个机灵的姑娘,能突破重围成为宛桃的大丫鬟,这些基本的手艺都还是不错的。 宛桃一边择菜一边道:“没事,我跟你一块,反正这里也没事可做。” 盘云山上到处都是驻扎的茅草屋之类的,这里地势复杂,杂草丛生,其实很不适合训练,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只有这里最安全,他们要养精蓄锐。 宛桃尽量不到处走,一来她怕扰乱士兵的训练,二来即便在这里,阿寻觉得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便让玄墨守着宛桃,玄墨尽职尽责,时刻看着宛桃和圆月,不让她们远离阿寻的营帐。 玄墨还是个毛头小子,刚刚十岁出头的样子,性子很活泼,宛桃无聊的时候就逗他玩。 玄墨好奇地凑过来:“你们要做什么饭啊?” 宛桃笑道:“昨天大毛捉了一只野鸡,我们准备做地锅鸡。” 玄墨惊讶:“在这地方要找只野鸡可不容易啊。” 孟家军到盘云山上已经有不少时日,有野鸡也几乎早都被吃光了。 他无比崇拜:“还是墨影大哥厉害!” 除了将军,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墨影大哥了,功夫高强,来去无踪,他也想自己有朝一日像墨影大哥那么厉害。 圆月嗤之以鼻:“他有什么厉害的,成天就知道跟我吵嘴,我可是个姑娘家,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让着我。” 圆月跟墨影就像死对头似的,只要见面,就免不了一场战斗。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圆月挑事,墨影多是一脸无奈。 宛桃一边往炉子底下添柴,一边道:“他怎么不知道让着你了,我看平时啊,都是你无理取闹得多。” 圆月不乐意了:“小姐,他是男子,你要站在我这边。” 玄墨摇头晃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圆月瞪大眼睛,叉着腰:“你这小兔崽子,谁教你的?” 玄墨想起墨影来的那天晚上,跟他在外面守夜的时候,就这么告诫他。 正想说的时候,看圆月一脸怒气冲冲,他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决定不说了。 圆月姐姐本来就跟墨影大哥不对付,要是说是墨影说的,圆月少不得又得跟他干一仗。 玄墨有些心虚道:“我不知道听谁说的,就记下来了。” 圆月从鼻子里出气:“都是那些男子,说理说不过,做事又做不对,才说这些话出来诋毁女子,说这种话的,又算什么男子汉。” 眼看着圆月要开始给玄墨进行思想教育,宛桃看了一眼那只被五花大绑的山鸡,提醒道:“你再不来帮忙做饭,午饭可就吃不到鸡了。” 圆月这才跟玄墨道:“我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我现在先去做饭了,等会吃饭的时候你背给我听,要是不过关,不许吃我做的菜。” 玄墨欲哭无泪,他怎么就多嘴说了那么一句,真是太亏了。 圆月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他哪里记得住。 两个人配合得很顺利,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地锅鸡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连圆月自己都直咽口水,她许久没掌勺做菜了,厨艺居然进步这么多?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地锅鸡的特点就是煮一大锅香气腾腾的鸡,旁边贴上扯成长条的面饼,面饼浸润了汤汁的香味,新鲜出锅的鸡闪着油亮的光泽。 连锅端上桌子,孟寻被这一锅惊艳到了。 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吃法。 圆月也没见过,这仿佛是小姐突发奇想出来的,边做边指导,本来她还忐忑着,宛桃毕竟没怎么下过厨,而且这地方缺油少盐的,圆月一直担心这样做出来会不好吃。 结果味道这么好,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小姐就是个天才啊,做什么都行。 阿寻觉得自己自从离开林家,就没再吃这么饱过,饱受了这么多天折磨的肠胃,终于享受了一次盛宴。 宛桃笑话他:“谁让你那么蠢吃的,你瞧着你今晚上吃了多少,别躺着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孟寻笑着凑过来:“那就走吧。” 夜里,盘云山上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 不时有守夜的士兵走来走去,各个都精神抖擞。 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天,宛桃感觉,孟家军,带着一种独特的气势,仿佛一把利刃,势如破竹,势不可挡,但是平日里,军营里所有人都很亲近,就仿佛一家兄弟,在这样的夜里,完全没有军营里特有的冰冷的感觉。 孟寻叹道:“这些人,都是爷爷一手带出来的,爷爷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砥砺至今。” 他们穿过层层的林子,一直走到一处较为空阔的地方,在这里,抬头可见天空上闪烁的星光,低头可见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风温柔地吹过他们的头发,孟寻怕宛桃冷,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希望有一天,这片大地上处处都是温暖的灯火,不会有人再受到战争的迫害。” 这样黑灯瞎火的环境,宛桃被护在他怀里,觉得很心安,她轻声道:“一定会的。” 孟爷爷希望孟寻能忘掉一切,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可是那些伤痛注定是不能忘的。 况且,还有孟家军这么多兄弟,还有梁国大地千千万万的百姓。 不管阿寻要做什么,她都会一直支持他。 温玉软香在怀,孟寻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他低下头,寻到宛桃的唇,轻轻地吻了下去,宛桃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孟寻却收紧胳膊,抱得更紧,那个轻轻的吻也更加激烈了起来。 宛桃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以前,他最多只亲亲额头,拉拉小手,这还是第一次他那么剧烈地吻她。 宛桃又羞又怕,直往后躲。 孟寻的声音有些沙哑:“别怕。” 他捧起宛桃的脸,轻轻地撬开她的贝齿。 宛桃顿时觉得大脑轰一声,脸瞬间变红。 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宛桃记不大清了,孟寻舔舔嘴角,将她拥在怀里,轻声笑道:“喜欢吗?” 宛桃气恼地锤了他一下。 还来问她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嘛。 孟寻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一大早,宛桃就被外面蹬蹬蹬的跑步声吵醒了。 接着,便听到隔壁营帐里面传来隐隐的声音:“……攻破……往盘云山而来。” 宛桃顿时清醒了大半,赶忙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孟寻已经一身战甲,正往外走,看到这样的场景,宛桃心里一紧:“阿寻……” 孟寻见她出来了,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你怎么醒了?” 宛桃忙问:“怎么了?” 孟寻道:“凤州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一支比较强大的势力,现在往这边打过来了。” 宛桃担忧地看着他,心头有些酸涩。 孟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 宛桃一上午都魂不守舍,不时地就起身往外面看。 玄墨安稳她:“小姐,将军可厉害了,从来没打过败仗,那张癞头带的那群山贼,绝对打不过孟家军,此次若是打赢了,那整个凤州就都占领下来了,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再躲在山上。” 宛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会没事的。” 只是,孟寻要做的事情,需要很长时间,很大的精力。 现在,他身边只有之前在孟爷爷手底下的一些老将,他还需要很多人辅佐。 宛桃想了想,看到了手边的兵书。 孟寻带着孟家军浩浩荡荡地站在山脚下的时候,躁动的流民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些民众都知道孟家军的神话,孟府出了事之后,他们也曾经跟着一起骂,直到敌人的铁蹄踏碎了他们的家园,他们才想到这个问题,事情真的是那样吗? 鲜卑大肆入侵,梁国的军队一退再退。 梁国如此之大,却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处。 只有到了孟家军旁边,他们才仿佛又从被追来赶去的牲畜变成了人,张癞头那群山贼臭名昭着,趁着大乱,他又找着机会好生扩充了一下山贼数量,所到之处,就像蝗虫飞过,寸草不生。 听说张癞头来了,流民们都惊慌失措地往山底下挤。 看到孟寻,他们仿佛看到了救世主,纷纷高呼:“孟将军来了!” 大毛声音大,他站在前面大声吼:“大家不要慌张,只管好生待在这里,有我们孟家军在,就不会让那群山贼伤害你们!” 这样的话让大家热血沸腾。 立刻就有刚到不久的流民大声喊:“不能光让孟家军出力,咱兄弟们也有的是力气,去跟山贼们干!” 一呼百应。 孟家军浩浩荡荡地走在前面,后面是自发跟上的青壮年流民。 张癞头骑着马,嘴里叼着草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孟寻。 章节目录 第407章 孟寻长相英俊,还有几分书生意气,在张癞头看来,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哪里会懂得行兵打仗? 他带领孟家军占领那么多地方,大概只是走运罢了。 这倒是便宜了他。 张癞头把嘴里的草棒子一吐,嗤笑道:“小子,你若是乖乖投降,不让老子费劲,老子兴许就给你一个前锋当当,你爷爷带着孟家军都干不出事来,你能做出什么来?” 孟寻手下用力,握紧了剑柄。 张癞头见孟寻不答话,跟后面几个人哄笑起来:“果然是个毛头小子,如此不识抬举,当初他爷爷要是识抬举,也不会被那昏庸皇帝斩首示众了。” 这句话触到了孟寻的逆鳞。 他神色一凛,一柄短剑朝张癞头飞了过去,划破长空,发出尖利的响声。 尽管张癞头躲得及时,那短剑还是他的脖子飞了过去,稍微躲慢一点,他就没命了,他心有余悸地伸手一摸,一手都是血。 见了血的张癞头,眸子顿时变得血红,他冷笑一声:“比你爷爷狠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上!” 张癞头带的兵谈不上什么策略,招式,就是一群五大三粗的人乱砍乱打,即便他方人数比孟家军的人数要多,却很快就落了下风。 张癞头这才真正意识到,孟家军不可侵犯,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张癞头横行乡里那么多年,虽然已经察觉到不妙,又岂能轻易认输? 他挥舞着大刀朝孟寻冲了过去。 孟寻砍翻一个人,便觉一股杀气直冲他而来,他猛然回头迎上,险险躲过,同张癞头短兵相接,张癞头是个粗人,一身力气大得吓人,迎上他那一刀,孟寻只觉得刀柄都震得他的手生疼。 张癞头呸了一声:“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孟寻冷笑:“这就觉得我有两下子了?才刚刚开始呢。” 孟寻本身就是个练武的奇才,这么多年,孟天泽不让他去校场,但也不会干涉他的喜好,孟寻自己去找名师拜师,长安有名的南陵先生曾收他为徒,三年的时间,他便学了南陵先生的一身本领。 五年之后,他便可以同南陵先生打个平手。 张癞头想在他面前张狂,火候还差得远了。 张癞头恼羞,举起大刀就朝他砍去,可是不知道为何,平时用得顺手的大刀,到了这个时候却忽然不灵活了,孟寻骑着马,却比在平地上还要灵活。 张癞头心里觉得不妙,脑门上渗出了汗珠来。 宛桃翻了那本书一上午,里面说的东西她确实也能看得明白,只是这东西想灵活运用起来,还差得远呢。 她托着腮帮子犯愁。 忽然,门外慢悠悠地走进来一个人。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章节目录 第408章 孟寻伸手揽着宛桃的腰,将她揽到面前,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蹭了宛桃一脸的粉,坏坏地笑:“你这样更好看。” 宛桃不甘示弱地戳了戳那两个橙子:“这里更好看。” 接着她就发现某人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前。 “啊,你这个变态!” 那天之后,孟寻久久地沉醉在那柔软的触感之中。 宛桃脸红得跟秋天的水蜜桃似的,瞧见孟寻看过来就不客气地瞪他一眼。 孟寻咳了一声:“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嘛。” 宛桃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你不是故意的才怪。” 孟寻讨好地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我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眼睛却还不经意地扫过那片地方。 宛桃气鼓鼓的。 要说最郁闷的人,大概就是陆小风了。 他瞒着他爹,千里迢迢地到这里来会佳人,佳人美是美,就是有那么一点像男人,光是这他也就忍了,可是为什么,他记得自己正跟佳人说着话,忽然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呢? 更奇特的是,等他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牢房里面。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牢房的布置还不错,伙食也还可以,让他稍微不那么难受。 只是,来送饭的士兵一句话都不跟他说,陆小风想了解情况都找不着机会。 陆小风瞧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些面熟:“这位兄弟,我在青楼里面,是不是见过你?” 士兵瞧了他一眼,像看个智障。 陆小风干笑了几声:“你听我说啊,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我是去寒香楼找香香姑娘的,而且我爹是陆州刺史,我什么目的都没有,话说,香香姑娘在哪里?” 士兵将昨天的饭碗收走,给了他一个白眼。 陆小风这辈子还没被这么粗暴地对待过。 他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等了三四天的样子,孟寻才去监牢里看陆小风。 陆小风刚吃过午饭,正倚在床上消食,即便他被关起来了,也得注意养生问题,不然到时候长成一个大胖子,逃跑的时候都很不方便。 察觉有人过来,他有些奇怪,午饭刚刚才送过来,难道现在还有饭后甜点了? 他抬头一看,却见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 陆小风紧紧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了:“香……香?” 还没等孟寻回答,陆小风就自己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你是香香的哥哥?还是弟弟?” 孟寻咳了一声:“我不认识什么香香。” 陆小风叹了口气:“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抓错人了吧,我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见香香一面,才刚到这里,连一杯茶都没喝完,我跟那个士兵说了好多遍了,他就是不睬我,而且,你是他们的将军吧,那个士兵他偷偷去看香香,你得好好罚罚他……” 孟寻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很抱歉,我没有抓错人,我要抓的那个人,就是你。” 陆小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我什么都没做啊。” 孟寻道:“你不是去寒香楼了吗?” 他大惊失色:“这里不能去青楼?那青楼开着是给谁去的?” 孟寻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能去,只是,那香香姑娘,她确实是我姐姐,我今天才寻到她,又岂能被你这宵小之辈玷污。” 陆小风茫然地看着他:“你刚才还说你不认识什么香香。” 孟寻面不改色:“我刚才没注意到你说的是她。” 陆小风也不纠结这个了,赶紧道:“那你就更不应该抓我了,我什么都没做,我才刚找到她,只是坐下来喝了杯茶,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根本没有玷污她。” 孟寻冷笑:“到底事情是怎么样的,你说了可不算,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 陆小风急了:“你可知道,我是陆州刺史的儿子,你想要美人,想要银子,我爹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我放了。” 见有戏,孟寻走到他旁边,摸着下巴瞧着他:“你此话当真?” 陆小风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孟寻叹道:“你也知道,我这当兵打仗,什么都缺,不过最缺的就是粮草,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粮草的位置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陆小风明显怔住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粮草乃行兵打仗的命脉,我爹,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跟我说。” 其实,之前孟寻也没指望他真的知道,只是试探性地问问罢了, 可是现在对上他躲闪的眼神,孟寻忽然意识到,也许陆小风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 孟寻拍拍手:“我也就是想借一点粮草而已,陆州刺史的威名我还是听过的,给我多少个胆子也不敢拿多了,只是现在这年岁,粮草的收集并不容易,你只要能体谅我,我立刻就派人送你回家。” 陆小风还是纠结。 他虽然顽劣,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可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比如,他爹现在正谋大业呢,粮草就是命脉,他说出去容易,可是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他也不敢那么冒失。 孟寻见他犹豫,叹了口气:“我上头的将军啊,没什么本事,你之前听说过凤州很厉害嘛?不厉害吧,他就想问出来这个粮草的位置,可是我觉得,他肯定打不过你爹。” 陆小风吸了吸鼻子:“可是万一能打过呢?” 孟寻道:“你对你爹的实力也太没信心了吧,他有多厉害,我都如雷贯耳,不瞒你说啊。”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是觉得跟着这个将军一点前途都没有,都准备去投奔陆大人了,现在也就是你走运遇到了我,我想出这么个主意,你只要说出确切的位置,我就有办法说服将军把你给放了,不然到时候将军可是要对你用刑的。” 陆小风心乱如麻,可是他还是有些忧患意识的,便看着孟寻,怀疑道:“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是骗我的呢?” 孟寻摊手:“你都沦落到这里了,还不是任人宰割?我好心帮你,你却不相信我,那你只能等着将军对你用刑了。” 他站起来,似是非常可惜,摇了摇头就要走。 林小风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等到孟寻真的走了,他才急了,赶紧冲到牢房门口:“你赶紧回来!” 孟寻慢吞吞地走回来:“怎么了?” 他挠了挠脑袋:“那个将军对我还不错嘛,这伙食,这环境,应该不会对我用刑的吧。” 孟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怎么会过得这么舒服的,还不是因为我暗中操作,不久之后将军就要亲自来审你了,可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生活得这么惬意,来人啊,将这些东西都给撤了,以后他的伙食别从我的银子里扣了,牢饭是什么样的,你就给他上什么吧。” 说着就要气冲冲地走了。 几个狱卒便朝他走过来。 陆小风连忙道:“你别急啊,我就是跟你这么一说,那么急脾气,我爹可不喜欢急脾气的手下。” 孟寻抱着胳膊看着他:“我不走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我跟你说的,你又不相信。” 陆小风道:“哎呀,我那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总得有些防备之心的嘛,既然这是你出钱给我加的伙食,那我以后可得好好感谢你。” 孟寻哼了一声:“不用感谢,你不让我为难,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陆小风进来,跟他推心置腹道:“你跟我说说,这凤州的兵力到底如何,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这股势力啊。” 孟寻道:“反正就是新起的,跟陆大人那比不了,而且你知道,我毕竟是副将,将军不完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这次将军带着人去劫陆州粮草,肯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我可就立了大功了,到陆大人面前,也有话可说。” 孟寻说得一板一眼的,听得陆小风一愣一愣的。 他也知道陆州的实力怎么样,心里也明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风州估计不能拿陆州怎么样,大概只能送些兵力过去。 反正这次让他爹发现了,肯定是一顿教训,还不如就此立功呢。 他纠结了半天道:“你也知道我爹多么厉害,你既然想要投奔陆州,你可别骗我,要不然我定然会将此事一一跟你们将军说道。” 还知道威胁他,孟寻心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你说吧,我不会坑你的。” 陆小风就带着几分纠结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作为陆大人的唯一一个儿子,有些东西他都还是清楚的,比如粮草的位置,以及陆大人之后的规划。 陆大人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不仅对上鲜卑,还盯着长安。 孟寻跟他聊了几个时辰,将话都套得差不多了,才走出监牢。 这里面的东西不管有几分真假,都给了他不少启发,虽然陆小风的话也不能全信,但总比冒冒失失就去打陆州好。 想要达到他的目标,粮草可不能少。 这也意味着,孟寻将要带一些人去陆州探路。 好不容易相聚,宛桃舍不得他,非闹着要跟他一起去。 孟寻亲亲她的额头:“你好好待在这里,凤州是我们的地盘,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而且我们过来了,暂时鲜卑打不进来,也许还有许多人跑回来,这些都需要你去安排。” 行兵打仗肯定是危险的,孟寻怕自己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宛桃也知道,现在自己并不是能行兵打仗的将军,跟着孟寻只会让他分心,她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杏眼瞪着他:“那你要保证,你要毫发无损地回来。” 孟寻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了她一口:“我保证。” 孟寻跟张杜走了的那天,宛桃一直魂不守舍的。 谢氏做了些点心送过来,宽慰她:“孟将军年少有为,是个成大事的人,定然没事的。” 宛桃勉强笑了一下,叹道:“我其实也知道,只是念着他罢了。” 谢氏笑道:“你们还年轻,自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如找点事情来做分分心,最近有几家富商跑了回来,他们的夫人递着帖子要拜见你呢。” 没想到还真让孟寻说对了,那些闻风而动的富商和员外,听说鲜卑要打过来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等到暂时安定的时候,又飞快地跑回来,毕竟这里有许多带不走的产业。 而且,占领凤州的是孟家军,孟家军的严明纪律,整个梁国都如雷贯耳,这时节什么地方都不安全,还不如跑回来投奔孟家军呢。 这些事情是应该处理,这些富商有雄厚的资产,他们需要背靠一颗大树乘凉,孟寻需要大量的银子供给军需,将这些人拉拢过来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还有个麻烦的事情,宛桃有些纠结:“我同他并未成亲,甚至还未曾定亲,我以什么身份同这些人见面?” 谢氏道:“你爹娘不是都同意了?只要他们同意了,那就是缺个形式罢了,现在军中都认定你是将军夫人,你就拿出那个谱来,我见你年纪虽然轻,但是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这倒也是实话,宛桃在元府都能唬得元老太一愣一愣的,现在面对有求于她的富商夫人,更是容易。 只是将军夫人嘛,别人那么叫,宛桃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没承认过,这要是被孟寻知道了,他估计又得臭屁了。 宛桃对这些人不熟悉,先询问了谢氏这些人的来历,在凤城地位如何,相互之间关系如何。 谢氏拿起一张烫金的帖子,道:“这位是赵夫人,赵家是凤城的布商巨头,跟凤州城守是姻亲,在布行说一不二。” 又拿起一张帖子,道:“这位是李夫人,是首饰行的富商,景天楼就是他们家的产业,此人据说祖上是山贼,积累了不少财富,家中有金山银山,只不过为人相当低调,只说那是外界的谣传,算不得数的。” 介绍了几个人之后,她又道:“这些人的关系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不过生意场上自是以和气为主,做的又是不一样的生意,估计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氏人虽然温柔,但是说起这些来也是井井有条,一点不犹疑,诚然,作为凤州刺史的夫人,虽然刺史很省心,不拈花惹草,也不结党营私,但是要她操心的事情依旧不少。 宛桃接下了帖子,先见了凤城布商赵夫人。 赵家人接到回帖,自然是欣喜,凤州要是沦陷了,他们得失去大半的身家,若是孟寻真能力挽狂澜,他们做商人的自然不介意换个主子跟。 穿着一身浅紫色服饰的赵夫人,在圆月的指引下走了进来,她有些微胖,生得雍容华贵,一看就是乡间传闻的旺夫相,见到宛桃,她眼中的惊讶一身而过,然后恭敬地向宛桃行了礼:“见过将军夫人。” 宛桃笑道:“赵夫人不必多礼,我年纪小,你就唤我一声宛桃便是。” 赵夫人心中诧异。 她本以为将军夫人起码是像她这样的年纪,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跟她家女儿差不多大了,而且,这位将军夫人长得极美,她一个女子都挪不开目光。 这样的容貌,在这样的乱世里,得亏是嫁给了孟将军,要不然谁能守得住。 赵夫人见宛桃巧笑倩兮,还是孩子模样,倒是好相处得很,心里不禁也宽松了些,只是才刚刚见面,她摸不清楚宛桃的性子到底如何,便笑道:“夫人性子宽和,是凤州百姓之福。” 圆月上了两杯茶,宛桃笑道:“初来乍到,没什么好茶,权当做润润口。” 赵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茶确实不算好茶,跟她平日里喝得差远了,但是在市面上也算不错的品种了,可见将军夫人没有敷衍她的意思,此次见面也不是给她下马威的。 赵夫人放下杯子笑道:“我从小只读过女训女戒,略识得几个字,不懂文人的附庸风雅,喝茶可不就是为了润润口,我倒是品不出来好茶赖茶的区别。” 这也算是赵夫人的本事了,初次见面就想方设法将环境营造得很是融洽。 宛桃的笑意深了些许:“是啊,特别行军打仗之人,喝口热水都是奢侈,别说品茶了。” 赵夫人道:“老爷和妾身知道将军打仗辛苦,我们赵家人丁不兴旺,但是银钱还有些许,此次前来,就是想同夫人商量商量,运些粮食布匹到军中,权当是添一份力。” 她说得如此开门见山,宛桃还有些惊讶。 赵夫人心里明白,现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先送上银钱财物求庇护,才是正道。 宛桃没有说话,端起杯子慢慢地品了口茶。 刚才说得热闹,忽然没声音了,赵夫人心里有些发虚,抬眼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将那被茶放下,这才道:“赵夫人深明大义,我代我夫君和孟家军,向你表示感谢。” 赵夫人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下,连忙笑道:“感谢算不上,我们就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还要什么感谢,将军夫人要是不收,她这才要忐忑呢。 只是很奇怪,这将军夫人明明才这么大一点,这浑身的气势真不容小觑。 不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没点手段,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啊。 这笔交易就这么谈好了,送走了赵夫人,宛桃觉得有些累,揉了揉太阳穴。 圆月道:“小姐,要不然,那李夫人明天再见吧,奴婢看对付这些人也不容易得很。” 说话要拐几个弯,宛桃在元府的时候也没那么累过,只是她刚接手这些事情,其实很怕自己做不好罢了。 宛桃摆摆手:“没事,只是一时还不习惯,况且她们有求于我,其实没那么难对付。” 李夫人是跟赵夫人错开来的。 宛桃安排这个次序,其实是因为赵夫人住得比较近,而且同时见两个人也不好说话,但坐在马车里的李夫人可不这么想,她特意赶早了来,正巧看见赵夫人被丫鬟扶着上马车。 她一怔,撩开车帘:“赵夫人也来将军府吗?” 赵夫人其实早就瞧见了她,不过两家人一直都是面子上的交情,她也不怎么喜欢尖嘴猴腮,斤斤计较的李夫人,所以就装作没看见,现在李夫人都叫她了,她总不能还装着自己没听见。 赵夫人转过身来,笑道:“是啊,同将军夫人喝杯茶聊聊天,将军夫人毕竟到凤城的时间不长,这里的风土人情,她都不太熟悉。” 李夫人怔了一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笑道:“那将军夫人也真是的,今天分明也邀请了我,应该让我们一块过来的,那样一块说话,还热闹些。” 现在将军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将军夫人就是土皇后,这位还认不清楚形势呢。 赵夫人本来想开口劝说几句,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合适,再说了,依照李夫人的性子,估计她不说还好,一说又要对上了。 也罢,就让将军夫人看看,也不是哪家都像赵家那么懂事的。 赵夫人笑道:“李夫人快进去吧,时辰不早了,让将军夫人候着就不好了。” 李夫人这才似笑非笑道:“那赵夫人先回去吧。” 等见到宛桃,李夫人心中的轻视又多了一分,还是个黄毛丫头,果然不会办事,即便容貌极盛,不会办事,又怎么能长久? 她朝着宛桃敷衍地行了个礼:“民妇拜见将军夫人。” 宛桃的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微笑地看着李夫人:“李夫人来得甚早,待会让圆月上一些茶点,李夫人用些。” 李夫人道:“那就麻烦将军夫人了,我来得确实挺早的,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收拾,没想到赵夫人来得更早,可巧在门口碰上了,早知道如此,我就来得更早些,那样还能跟赵夫人说几句话。” 宛桃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李夫人跟赵夫人感情甚笃,此番倒是我的过失了。” 李夫人顿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只是将军夫人刚来可能不知道,在这凤城里,我们李家家大业大,比那赵家更胜一筹。” 言外之意就是宛桃应该抱她家这条粗大腿。 这李夫人倒是有趣,不像赵夫人一样想着怎么投诚,居然给她下马威看,宛桃借着喝茶,用杯子挡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 圆月给李夫人上了茶点。 李夫人拿起一块豌豆糕,只咬了一口,眉毛便皱了起来,然后将那豌豆糕放下,笑道:“凤城点心那么多,改明儿民妇给您送来一些。” 宛桃道:“李夫人对着点心不满意吗?” 李夫人叹道:“将军夫人这儿的点心自然不错,可是论顶尖,还是我们家厨娘手艺更高,夫人一试便知。” 李夫人很瘦,宽大的华服几乎要将她埋进去了似的,偏偏眼睛很大,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宛桃淡淡道:“我请李夫人来不是来讨论哪里的点心好的。” 开始宛桃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忽然沉下了脸,李夫人莫名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她怔了一下,勉强笑道:“将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民妇不过只是说嘴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宛桃道:“李夫人若是不喜欢这点心,就别用了,你此番过来是来做什么的,就直接说了吧。” 李夫人本来还想着拿捏宛桃,这一下,她愣住了,舌头都开始打结,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宛桃眯着眼睛看她:“若李夫人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请回吧。” 李夫人这才如梦初醒。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章节目录 第409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410章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章节目录 第411章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墨影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将军说,具体的事情,夫人之后会告诉你的。” 就匆匆地跑了。 圆月望着他的背影,傻傻地乐呵起来,小姐还真给力,一出马,这事情就解决了。 她也不去厨房了,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宛桃了。 见圆月眉飞色舞的模样,宛桃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 之前墨影没有完全表态,宛桃也就没有将这事跟圆月说,她忽然被墨影表白,一定是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还真别说,她本以为墨影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考虑这事不知道要考虑多久,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考虑好了。 宛桃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破了你们俩之间的窗户纸罢了。” 圆月的事情解决了,经过快一个月的筹备,成亲之前的准备都像模像样了,看着四处张贴起来的红色喜字,宛桃有些恍惚,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 谢氏将吉服拿过来给她试,大红色的吉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精细华美,上回已经试了一回,只是有些细节的地方不是特别合身,这次改得特别好,像为宛桃量身定做的一样。 宛桃看着镜中的自己,粉腮明眸,青丝披肩,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谢氏在一边帮她整理:“孟将军不知是走了什么福运,竟娶了你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初次见宛桃的时候,谢氏就被她惊艳到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聪明睿智,待人有礼,对人温柔,同宛桃相识之后,她就把宛桃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宛桃被夸得脸有些红,比胭脂的颜色还要好看:“谢姐姐此话言重了,我觉得谢姐姐要更加漂亮。” 谢氏很温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的那种温柔。 谢氏笑道:“这件是不是好得很?那就这件了,你在上面加上几针,绣个小花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孟寻在外面喊:“试好了没有,我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谢氏笑道:“孟将军,这都是得按着规矩来的,成亲之前你可不能看新娘穿吉服的样子。” 圆月还在一边补充:“是啊,也不能见小姐。” 孟寻想见宛桃许久了,心里痒痒的,可他也知道,不能在通州城成亲,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这个再不能不遵守。 他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墨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将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跟夫人几天不见,到时候感情定然更好,你就忍一忍吧。” 孟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抬头望天空,今天的天空蓝得格外澄澈,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虽然外面战事还在打响,可是四方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的。 十几年前,在回长安的路上,孟寻跟爷爷商量出了能让宛桃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十几年后,当他能将宛桃娶回家了,爷爷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要是爷爷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很开心的吧,爷爷也一直很喜欢宛桃,以前还经常跟他说,要是宛桃是他的孙女就好了。 现在宛桃成了爷爷的孙媳妇,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爷爷,看到阿寻现在的模样,您心里是否有所安慰? 宛桃被圆月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看了一眼外面茫茫的夜色,揉着眼睛问:“天还没亮啊,你现在来叫我干什么?” 圆月急了:“哎呀我的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难道不用起来早点准备嘛。” 宛桃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谢氏也在外面敲门了:“宛桃,你醒了吗?该起来准备了。” 宛桃打着哈欠去开门:“谢大姐,我觉得现在起来还……” 一向温婉的谢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现在开始时间也只能算是刚刚好,要是不快点就错过吉时了。” 宛桃本来还觉得她们在说笑,等到真的忙起来了,她才发现居然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洗浴,绞面,更衣,繁复的头饰,光是头发就花了好几个时辰。 看着镜子里睡眼朦胧的自己,渐渐变成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新娘,作为一个小姑娘,她从懂事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刻,来到这个世界,她并不是一个懵懂的小孩子,但是感情之路依旧像一张白纸。 谢氏端详了一下宛桃,对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满意:“你天生丽质,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脸上的脂粉反而不能涂得太厚了。” 淡淡一层红色胭脂敷在脸上,衬得少女无比的娇艳。 但就是这一点浅淡的的妆容,谢氏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圆月在一旁都急了:“谢夫人,这差不多就行了吧,奴婢眼看着这时间不太够了。” 谢氏嗔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性子这么急,成亲可是大事,妆容不细细地雕琢怎么能行?过一段时间你也要成亲了,到时候我可得给你好好画。” 圆月脸有些红:“这事还没定呢~” 宛桃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怎么,前几日是谁心心念念说要赶紧嫁给墨影的,现在又不认账了。” 圆月跺脚:“小姐,你就别取笑奴婢了。” 这边闹得正欢呢,张嬷嬷在外面也催了:“小姐,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谢氏同圆月一起,帮宛桃穿上大红色的吉服,红艳的颜色映照得宛桃的面庞娇艳无比。 谢氏为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 孟寻骑在门口的高头大马上,耐心地等着。 从七岁见到她的那一刻,好像就有一种叫缘分的东西,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一年前,他从林家离开,那是他此生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 想到宛桃可能会恨他,他心就像被什么撕扯着一样。 他没想到的是,宛桃那般娇弱的一个女子,居然有勇气跟着墨影跨过那么远的距离来寻他,见到宛桃,他又惊喜又心疼。 本来,他都觉得在这一段感情中,是他更在乎一点。 可是那一刻,他发现,他的小姑娘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谢氏和圆月一左一右地搀着宛桃走了出来。 孟寻看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谢氏郑重道:“宛桃的爹娘不在这里,我是一直将她当成妹妹看待的,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孟寻郑重道:“她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甜言蜜语,宛桃听得多了,这句话这么普通,却让她猛然间鼻子一酸。 她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将要开启另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旅程,以后的路她都要跟孟寻携手一起走过,怎么能不紧张。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不紧张了。 不管以后要面对什么,她身边都有他,会一直牵着她的手,她知道他永远不会走。 孟家军的兄弟们跃跃欲试,想去闹闹洞房。 墨影哪里敢让他们进去,这帮大老爷们没轻没重的,将军和夫人的洞房花烛怎么能让他们给搅和了。 但大家都跟墨影太熟了,不买账。 大毛拦在前面:“将军刚才都跟你们喝过一轮了,刚才走进去都是我扶着进去的,你们就别闹了,谁娶媳妇想有一大群人在里面闹啊。” 一个汉子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才多大,怎么就知道娶媳妇的事情了。” 大毛不服气:“我也不小了,过几年就得娶媳妇了,到时候你们都别闹啊,我还想搂着媳妇睡觉呢。” 一群人被逗得哄堂大笑。 他们也不是真想进去,只是今日将军大喜,都想聚在这里沾沾喜气罢了。 圆月走过去:“厨房做了夜宵啊,刚才酒喝多的,菜吃多的,里面有饺子有馄饨,都去暖暖身子。” 一听有吃的,他们也不想着沾喜气的事情了,全都一溜烟跑厨房去了。 墨影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看圆月:“还是你厉害。” 圆月瞧他一眼:“傻样~”然后就挺挺胸走了。 走出几步之后,她却控制不住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屋里面。 孟寻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看外面:“他们走了吗?” 宛桃瞧了一眼,不禁笑道:“还是圆月有办法。” 孟寻这才舒口气:“哎呀,刚才装的真是辛苦,好在墨影跟我配合这么多年,已经极有默契,我一使眼色,他就来扶我了。” 宛桃拿毛巾帮他擦擦脸:“就是这样,你喝的也不少。” 孟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在一声惊呼中,宛桃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抱着她,他心里无比的满足,好像已经拥抱了自己的全天下。 孟寻喃喃道:“你知道吗,从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想,我的天,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宛桃在心里想,第一次见你,我在想,这男孩子长得还挺好看,怎么就是个爱哭包呢。 孟寻接着道:“后来要离开了,我很不情愿,就去问爷爷,如何才能一直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爷爷说,那要是女孩子,你就娶她啊。” “我那时候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有这么个简单的办法,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啊。” 提到孟爷爷,宛桃心里一痛。 孟寻看着她的眼睛:“爷爷要是看到,肯定会很开心的。” 宛桃抱住他:“你是他的骄傲。” 孟寻更紧地抱住了她。 看着宛桃殷红的嘴唇,孟寻有些心猿意马。 他凑上去,宛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却迎上一个深深的吻。 她的脸顿时红透了。 孟寻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后来,在见她的每一天,他都在心猿意马,克制得实在是太辛苦了,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克制了,他可要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 直接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宛桃下不来床了。 辛苦耕耘了一晚上的孟寻却神清气爽,打开窗子,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无比顺眼。 宛桃靠在床上幽怨地看着他。 孟寻贼兮兮地凑过去:“是我错了嘛,今天晚上我们时间短一点,好不好?” 宛桃大惊:“今天晚上还要?” 孟寻也大惊:“这难道不是很自然的吗?” 宛桃觉得自己掉进了贼窝,欲哭无泪:“不行,你今天自己去睡书房。” 孟寻的头摇得波浪鼓一样:“我保证,今天晚上我肯定老老实实的。” 事实证明,老话还是没说错的,信了他的宛桃,再次面对了下不来的床的窘境。 谢氏饶有兴味地看着宛桃走路的姿势,笑道:“要不要我搀着?” 谢氏都有两个娃了,心里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宛桃的脸通红:“我没事,不用扶着。” 谢氏给宛桃倒了一杯茶:“知道你们年轻人刚成亲,肯定会收敛不住一点,但还是身子要紧,等会我让张杜去提醒将军一下。” 这个很需要啊,孟寻就一头小狼狗一样,咬住就不松了。 笑着调侃了几句,谢氏又道:“凤城的太平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听出陆州那里已经出兵了。” 宛桃还不知道最近的消息,听到这个,她心里一紧。 这就意味着孟寻又要上战场了。 而且陆州那边兵力强大,不好对付,想起他身上那么多伤痕,宛桃的心像被揪住一样地疼。 晚上回来,孟寻刚要跟宛桃说陆州的事情,就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他凑上去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家不长眼的夫人过来惹你生气了?” 宛桃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用小粉拳锤了他一下:“你看你说的,我就那么容易生气嘛,而且这段时间,圆月挡住了外面一切拜访信,不然我这样子出去见她们,可不会被笑话死。” 都被谢氏笑话了,那些夫人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知道怎么揶揄呢。 孟寻将她揽入怀里,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你是我媳妇,我们这样不是天经地义的?笑话什么。” 宛桃还是觉得心里沉沉的:“谢夫人跟我说了,陆州那边要派兵了,也是,押着别人儿子,他能不着急吗?” 孟寻笑道:“反正这个梁子都算是结下了,而且现在凤州的力量还太弱小,离着凤州最近的一股势力就是他们了,我准备先从吞掉他们开始。” 宛桃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孟寻低头亲了一口她粉嫩的腮帮,她身上的香味又让他心猿意马了。 他压低了声音:“你看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就放心地,好好地待在这里,我要送你一整个盛世。” 宛桃抬起头,撞入他深邃的眸子,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明心里没在想好事。 宛桃赶紧站起来:“那啥,我去看看厨房里的点心做好了没有。” 孟寻拉住她的手,略微一使劲,又把她带了回来:“不急,等会再去。” 事实证明,宛桃果然没料错,他这个等会,一直到外面天都黑了。 宛桃都被折腾得要散架了,幽怨地看他一眼:“你去拿晚饭过来,我不想下床了。” 孟寻神清气爽,屁颠屁颠地应了一声,就去拿晚饭了。 一溜烟又回来了,殷切地端到床前:“我喂你。” 宛桃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心里却甜得很。 只是这段时间又不能见面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安稳地待在一起呢? 次日,孟寻便领兵出了城。 她在凤城里守了几个月的时间,处理一些事务,闲下来的时候就一直提心吊胆。 前面传回来的有捷报,也有落败的时候,她的心随着起起落落。 三个月的一天早上,宛桃睡过头了,等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推开门,正好看见孟寻走到门口。 她陡然清醒。 一别这么多天,孟寻瘦了一圈,脸上也都是胡茬。 他站在阳光下,微笑着看着她。 瞧着他的得意样儿,就知道这次是成了。 宛桃憋住眼泪,向他跑去,扑进了他的怀抱。 这些天她真是日夜提心吊胆,好在他终于回来了。 孟寻将宛桃抱在怀中,闻着熟悉的香味,才感觉自己又活了回来。 其实这场同陆州的大战,他并没有什么把握,尽管孟家军都是精兵,但兵力悬殊还是太大,只是在这种乱世,不可能安稳地占据着凤州没有作为,四周的势力都虎视眈眈,即便他不招惹陆州,陆州也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 让他没想到的是,如有神助,在战场上运气陡然变好,天气地势,所有的一切都在于他们有利的情况下发展,而且陆州内部似乎发生了混战,分成了不同的帮派,个个击破,虽然用了不少的时间,但是难度大大降低了。 陆州已经被占领,陆刺史也被捆了回来,跟他的儿子关在了一起。 这次吞并,凤州的势力陡然变为大梁最大的势力,之后的占领就更为容易,而且梁帝已经不得人心,屠杀孟家的行为已经让很多良臣对他失去了信心,孟寻也未被扣上犯上作乱的名头。 当然,这其中,宛桃动员的文人的笔力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精神的力量也是无穷的,孟家军渐渐地得到了大梁大多数百姓的拥护,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占据了大梁的大部分国土。 最后的那天午后,孟家军打开了长安的大门,直逼梁帝的皇宫。 梁帝坐在昏暗的宫殿里,看着拿着剑走过来的那个少年。 他曾经看着他长大,后来又亲手葬送了整个孟家。 只是他没想到,孟寻还活着。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很像你爷爷。” 孟寻一声冷笑:“是啊,只是爷爷不会做我这样的事情,你的命,你是自己送的。” 这个明黄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暗,宫人四散而逃,他宠爱的姬妾不知所踪。 他坐在这上面,这一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忽然想起他也曾经有这么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和孟天泽是最要好的伙伴,时过境迁,孟天泽或许没有变,但他是真的变了。 死在孟寻手上,他倒也不觉得害怕了。 梁帝在宫中暴毙,新皇登上皇位。 他没有急着巩固权力,而是先集中了梁国的散兵,同孟家军一起击退了鲜卑。 鲜卑退出关外的那一刻,举国欢腾。 孟寻是一个让人期待的帝王。 消息传到元府,杜氏喜极而泣。 她知道孟寻不是凡人,却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来。 宛桃和孟寻完成了这些,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通州城,拜访了元家。 孟寻扑通一声跪在杜氏面前,孟家刚落难之时,是杜氏不顾危险收留了他,后来又是他不辞而别,杜氏于他而言,就像是他的母亲一样。 杜氏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元太夫人战战兢兢,不停地回想这段时间元府有没有亏待杜氏和林大树。 她倒是没看走眼,宛桃确实是个福星,幸而当初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在明面上太得罪她。 代氏更加战战兢兢,她还毒害过宛桃,这下完了,宛桃成皇后了,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他们内心怎么挣扎,宛桃半点也不想管。 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同孟寻去做。 大到建设一个富足的国家,小到造出小宝宝来,都是重要的事情,哪有功夫去管他们。 只是不管怎么样,有孟寻在身边,他们互相依靠,就什么都不用怕。 章节目录 第412章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林大树粗神经,但是能感受到自己媳妇跟小妹的关系不算太好。 杜氏冷哼了一声:“她是又想让我去买肉吧。” “怎么会呢,中午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林大树挠了挠头,讨好一笑,“不过她还是个小孩子,只不过是嘴馋而已,真要是买也没什么,等我出去做几天短工,回来的时候买点,都几个月没见过肉味了,我也馋得慌。” 杜氏幽幽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傻得跟块木头似的丈夫:“你打短工的钱都是要交给娘的,你擅自做主买了肉,娘肯定是要训你的。” “没关系。”林大树并不在乎,老太太最疼爱的儿子是老大和老四,还有一个小妹林小苗,他跟老二从小到大也不怎么受宠,被骂的次数多了去了,“娘也就是嘴上厉害,我被骂几下又不会少块肉。” 既然林大树愿意,杜氏也懒得说什么了。 宛桃默默地听着,林大树和杜氏在絮絮地说着什么,她也听不太清了,刚刚才睡醒,现在又不困,宛桃的眼睛骨碌碌的,往窗外看去,别的不说,这星空真是干净,前世活了那么多年,宛桃也没见过这么澄澈的天空,星星在墨色的天空上闪着光芒,像被擦拭过一样闪亮。 只是她还太小了,看东西好像都有些模糊不清,想着自己还有那么长时间的无聊婴儿生活,宛桃心里就有些慌慌的。 正想着呢,眼前的灯光灭了,接着便是脱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宛桃还没反应过来,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床的晃动,还有发出的隐忍的低沉的叫声。 宛桃立刻明白过来,顿时觉得自己嫩脸一红,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不如真的是个小婴儿。 秦氏生的林竹就比宛桃大了几天,林竹毕竟是林家第一个孙子,老太太便琢磨着把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办个满月酒,秦氏就有些不高兴,明里暗里到处说:“一个丫头片子办什么满月酒,当时梅子和菊子不也没有办酒吗?” 她特意当着杜氏的面说的,当时生下了林竹,过了几天又听说杜氏生了一个丫头,差点给秦氏的嘴都乐歪了,她嫁进来连生了两个女儿,婆婆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这次生下了个儿子,秦氏总算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而且那个长得跟狐媚子一样的三弟妹生了个女儿,那她以后在这个家里不是说一不二了? 没想到那杜氏生了女儿,一点愧疚的自觉都没有,秦氏跟杜氏每每交锋都要生一肚子气。 杜氏不理睬她,专心给女儿做了一套虎皮红纹团福小褂,布是她嫁妆里带来的,又软又滑,是杜氏最喜欢的料子,她依稀记得,以前小姐家的小少爷满月的时候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杜氏手巧,满月酒那天,秦氏看着小仙童似的宛桃,气得牙根都痒痒。 她立刻就忘了前几天的教训,抱着黑糊糊的林竹就去找老太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秦氏和林大壮都其貌不扬的,但林竹这其貌不扬有些过分,长得跟一团黑炭似的,秦氏每次看完宛桃,再看一眼自己儿子,都会觉得有些刺眼。 老太太今天多喝了几杯,满面红光的,心情还不错,秦氏趁机凑上去:“娘,你看三弟妹,咱们又没分家,有点好东西就藏着掖着,你看那宛桃穿那么好看,这竹子就跟要饭的似的,竹子还是家里的长孙,可不能这么苛待他啊。” 老太太还没说话,旁边的二媳妇袁氏便有些怯怯地插嘴:“三弟妹对晴子还是挺好的,上回还给了我一块花布,我打算过一段时间给晴子裁一套衣裳。” 秦氏就更气了,觉得自己鼻孔都在冒火:“那她就是故意针对我!分明是嫉妒我生了个儿子!” “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子!”这宾客都还没走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同村人,让旁人听到了像话吗,老太太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有什么话等人走了再说!” 秦氏只好憋了回去,远远地看了一眼正抱着孩子跟人说笑的杜氏,眼睛里闪过狠毒的光,可别当她是好欺负的,他们走着瞧! 宛桃忽然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往那边一看,秦氏正抱着林竹回屋子,宛桃哪里知道这个大伯母又抽了什么风,反正她看自己和杜氏从来就没有顺眼过。 察觉到女儿打了个寒颤,杜氏便将宛桃身上的衣服揽了揽,跟面前的朱大婶笑道:“外面还是有些冷,抱着孩子可别受凉了,咱们去屋里说话吧。” 朱大婶住得不远,跟杜氏关系不错,性格爽朗,是个痛快人,是杜氏少有的谈得来的妇人,她嫁的人叫严有才,跟名字一点不搭边,他一点也不有才,只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 朱大婶泼辣,时常拎着严有才的耳朵骂得痛快,严有才任由她骂,不还嘴也不动手,实在生气了就在床上躺几天。 朱大婶也在几个月前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严春花,严春花已经六个月了,开始显得有些好动,朱大婶将春花放在炕上,羡慕地看着杜氏怀里的宛桃:“你这孩子生得像你,长得可真好看,哪像我们家春花,虎头虎脑,乌七八黑的。” 杜氏温柔地摸摸春花的脑袋:“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春花长得也很可爱啊。” 还这么小的婴儿根本听不懂话,但是春花能感受到善意,便瞧着杜氏,咧开小嘴笑了,春花已经开始长牙,牛乳般的小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朱大婶往外面看了一眼,没看到秦氏,这才放心地跟杜氏说:“你家那个大嫂,整天耷拉着个脸,就跟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杜氏无所谓道:“她自生她的气,我自做我的,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朱大婶都些不放心:“你可得听我一句话,那秦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跟她那个娘一样,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胡搅蛮缠,你平时可要小心些。” 杜氏点头应着,但她心里其实没觉得秦氏这样一个乡村野妇能做出什么事来,最多不过是想方设法占小便宜,真是讨厌得不行,杜氏一向与人为善,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像二嫂那样的,平时不言不语,杜氏倒也乐得有事没事帮衬一下。 杜氏并没有放在心上,宛桃却上了心,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况且秦氏一向嫉妒杜氏,杜氏又毫不客气地给她没脸,不敢说秦氏就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杜氏正跟朱大婶说话呢,便听到外面传来林大树略带欣喜的声音:“大哥来了?” 杜氏一愣,还没扭过头呢,眼圈就禁不住红了,朱大婶不大了解内情,虽然跟杜氏相处得的确不错,但是杜氏以前的事情从来不跟他们多提,朱大婶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从来也不多问,只是今天看杜氏娘家那边没来人,她便以为杜氏跟娘家关系不好,嫁了人便断了往来呢。 朱大婶赶紧递了个帕子过去:“那你快出去看看吧,宛桃放在这里,我给你看着。” 杜氏意识到失态,有些歉意地笑笑,接过帕子就出去了。 朱大婶则被她那一笑晃了晃眼睛,不由心想,到底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那不是有一句诗叫什么来着,哦,梨花带雨,果然美人就算是哭也是好看的。 宛桃好奇啊,听刚才林大树那称呼,外面的应该是自己大舅吧?好想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林大树对杜清敏热情极了,他心里装着自己媳妇,对媳妇的娘家人自然是恨不得上赶着供起来,这门亲事,杜家那边并不同意,是清容执意要嫁进来的,因此跟娘家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他今天提心吊胆了一天,生怕媳妇娘家不来人,所以见到杜清敏,他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了:“大哥快来坐,这么远的路可累坏了吧?” 还很殷切地搬凳子给他坐,又屁颠屁颠转头去给杜清敏带的小丫头杜明,抓了一大把糖果出来。 杜清敏有几分心情复杂地看着林大树:“……” 他确实是看不上林大树,不止是他,他一家人都看不上,如今看来,林家纵然不怎么样,这林大树本人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人是真憨厚,估计也是真疼媳妇。 然后他便看见小妹走了出来。 一别有十个月光景,清容好像比离开的时候胖了一点,身穿一件撒花交领淡青色长裙,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眉眼越发温柔,看着她这样的模样,就知道在这里应该没吃什么苦。 杜清敏心里好过了些,杜氏见到兄长,还是她年少时候顶天立地的模样,不免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杜清敏连忙迎上去:“小妹,娘这几天身子不大好,我就没让她来,过几天你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她,当时跟你置气,无非是希望你过得好罢了,你不要怪娘。” 杜氏心里都明白,娘今天不来,估计还是生她的气,有些事说不明白,杜氏选择这条路,心里又何尝不苦。 好在她终于没有看走眼,林大树对她确实不错。 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的杜明抬起头,对着杜氏甜甜一笑:“姑姑。“ 小姑娘五岁,扎着双丫髻,小脸圆乎乎的,可爱极了,杜氏心里一软,牵过她的手:“明明,这么长时间不见姑姑,有没有想姑姑?” 明明拼命点头,声音又软又糯:“明明可想姑姑了,姑姑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看明明。” 杜氏笑道:“姑姑这段时间在做一件大事,生你妹妹可辛苦了,过来,我带你去看。” 屋里,宛桃和朱大婶都一脸八卦,即便知道不好偷听外面的动静,也实在是忍不住,朱大婶支棱着耳朵,一边听一边琢磨,宛桃还太小了,声音只能听个大概,有些着急,只有春花好奇地趴在床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道她们为啥忽然这么安静。 察觉到他们要进来了,朱大婶迅速坐正,连忙扯过旁边的针线框,装作一直在绣花的样子,宛桃有些目瞪口呆的,然后便见杜清容牵着一个小小的姑娘走进来,身后跟着高大的杜清敏。 她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杜清敏,生得跟杜清容有五分相像,很是英气,让人莫名地就就觉得有安全感。 杜氏跟朱大婶简单地介绍过杜清敏之后,朱大婶便咧嘴笑了,将春花抱起来道:“那你们先说话,我带春花出去坐了,等会没位置了,我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瞎挤。” 人家兄妹好不容易见面说说体己话,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然后就迅速溜了。 宛桃下意识地追着朱大婶的目光,然后就跟杜清敏的目光相汇聚了。 然后,她看到,杜清敏的眼中似乎爆发出了小星星,刚才面容还有些冷的杜清敏,似乎突然看了个某种非常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迅速被萌化了。 这小侄女也太可爱了吧!这比自己女儿可爱多了啊。 清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杜清敏着实不大记得了,唯一只记得,那时候街头巷尾的,有好多臭小子追着自己妹子跑,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见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只会欺负,他一天到晚顾着揍那些小子,揍得拳头整天都是肿着的。 小侄女这么可爱,以后被臭小子惦记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舅舅已经脑补到这里了,只是看着杜清敏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好奇,杜清敏跟个小孩子一样征求妹妹的同意:“我能抱抱她吗?” 杜氏好笑:“你抱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 明明小的时候,他也抱过,家里那个臭小子他也没少抱,但是时间毕竟久了,杜氏指导了半天,他还是手忙脚乱的,最终怕伤了小侄女,抱了一会儿就把她放下来了,依依不舍道:“你们要是在家里该多好。” 杜氏顿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清敏叹了口气,想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最终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没法永远将妹妹护在手中,有的时候即便他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的手动了动,终究作罢,道:“娘现在生你的气,不过是心里那道坎没过去罢了,你别怪娘,哥哥家,永远是你的家。” 杜氏抿嘴一笑,将宛桃抱过去换尿布,在杜清敏看不到的地方,宛桃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轻轻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这之后,宛桃好像感觉杜氏的心思放下了些许,她不知道杜氏心里藏着多少事情,是什么让她眉间有那么一丝化不开的忧愁,便只能用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开心,比如,不吵不闹乖乖巧巧。 满月宴过了之后,秦氏仿佛安静了几天,不像之前那般有事没事就来三房这里转一头,看杜氏有没有藏着什么好东西,这几天过得颇为舒心,连宛桃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还觉得这个大伯母也不算无药可救,大家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了。 一日,杜氏出去给宛桃洗尿布去了,因为路离得不远,就是拧几把的事情,杜氏便将宛桃放在炕上,旁边围上被子枕头什么的,端着盆出去了。 宛桃刚睡醒,这会儿还不困,但是浑身软软的,也不能爬不能坐,颇有些无聊,正盯着外面摇摆着的树叶默默数数的时候,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好像有个人在探头探脑的。 宛桃瞧过去,便见秦氏趴在门口往里面看。 宛桃心里一惊,那秦氏亲眼看到杜氏出去了,便偷摸着来到三房这里,看到宛桃独自在床上躺着,又往院门口瞧了一眼,杜氏还要有一会才能回来,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迈了进来。 宛桃身体绷紧了,这个秦氏到底想做什么? 秦氏动作麻利,半点不带耽误的,冲着杜氏的嫁妆箱子就去了,杜氏的箱子没上锁,她翻了半天,翻出几块布料和一些碎银子,胡乱往兜里一揣,还嫌不够,待要继续翻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婴儿,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好像能看透这世间一切肮脏的东西。 秦氏一惊,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生养过几个孩子,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知事,就算看着自己,也不会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秦氏默默安慰自己,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死丫头片子,真邪门!” 她有些恼羞,看着宛桃,忽然恶向胆边生,跑过去将围着宛桃的被子扯了一些在地上,又将她往炕边上抱了抱,略微一动就会掉下去的位置,做完了这些,秦氏才感觉心慌,将东西塞了塞便一溜烟跑了。 宛桃做梦也没想到,秦氏居然如此恶毒。 章节目录 第413章 杜氏正跟朱大婶说话呢,便听到外面传来林大树略带欣喜的声音:“大哥来了?” 杜氏一愣,还没扭过头呢,眼圈就禁不住红了,朱大婶不大了解内情,虽然跟杜氏相处得的确不错,但是杜氏以前的事情从来不跟他们多提,朱大婶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从来也不多问,只是今天看杜氏娘家那边没来人,她便以为杜氏跟娘家关系不好,嫁了人便断了往来呢。 朱大婶赶紧递了个帕子过去:“那你快出去看看吧,宛桃放在这里,我给你看着。” 杜氏意识到失态,有些歉意地笑笑,接过帕子就出去了。 朱大婶则被她那一笑晃了晃眼睛,不由心想,到底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那不是有一句诗叫什么来着,哦,梨花带雨,果然美人就算是哭也是好看的。 宛桃好奇啊,听刚才林大树那称呼,外面的应该是自己大舅吧?好想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林大树对杜清敏热情极了,他心里装着自己媳妇,对媳妇的娘家人自然是恨不得上赶着供起来,这门亲事,杜家那边并不同意,是清容执意要嫁进来的,因此跟娘家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他今天提心吊胆了一天,生怕媳妇娘家不来人,所以见到杜清敏,他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了:“大哥快来坐,这么远的路可累坏了吧?” 还很殷切地搬凳子给他坐,又屁颠屁颠转头去给杜清敏带的小丫头杜明,抓了一大把糖果出来。 杜清敏有几分心情复杂地看着林大树:“……” 他确实是看不上林大树,不止是他,他一家人都看不上,如今看来,林家纵然不怎么样,这林大树本人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人是真憨厚,估计也是真疼媳妇。 然后他便看见小妹走了出来。 一别有十个月光景,清容好像比离开的时候胖了一点,身穿一件撒花交领淡青色长裙,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眉眼越发温柔,看着她这样的模样,就知道在这里应该没吃什么苦。 杜清敏心里好过了些,杜氏见到兄长,还是她年少时候顶天立地的模样,不免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杜清敏连忙迎上去:“小妹,娘这几天身子不大好,我就没让她来,过几天你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她,当时跟你置气,无非是希望你过得好罢了,你不要怪娘。” 杜氏心里都明白,娘今天不来,估计还是生她的气,有些事说不明白,杜氏选择这条路,心里又何尝不苦。 好在她终于没有看走眼,林大树对她确实不错。 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的杜明抬起头,对着杜氏甜甜一笑:“姑姑。“ 小姑娘五岁,扎着双丫髻,小脸圆乎乎的,可爱极了,杜氏心里一软,牵过她的手:“明明,这么长时间不见姑姑,有没有想姑姑?” 明明拼命点头,声音又软又糯:“明明可想姑姑了,姑姑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看明明。” 杜氏笑道:“姑姑这段时间在做一件大事,生你妹妹可辛苦了,过来,我带你去看。” 屋里,宛桃和朱大婶都一脸八卦,即便知道不好偷听外面的动静,也实在是忍不住,朱大婶支棱着耳朵,一边听一边琢磨,宛桃还太小了,声音只能听个大概,有些着急,只有春花好奇地趴在床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道她们为啥忽然这么安静。 察觉到他们要进来了,朱大婶迅速坐正,连忙扯过旁边的针线框,装作一直在绣花的样子,宛桃有些目瞪口呆的,然后便见杜清容牵着一个小小的姑娘走进来,身后跟着高大的杜清敏。 她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杜清敏,生得跟杜清容有五分相像,很是英气,让人莫名地就就觉得有安全感。 杜氏跟朱大婶简单地介绍过杜清敏之后,朱大婶便咧嘴笑了,将春花抱起来道:“那你们先说话,我带春花出去坐了,等会没位置了,我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瞎挤。” 人家兄妹好不容易见面说说体己话,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然后就迅速溜了。 宛桃下意识地追着朱大婶的目光,然后就跟杜清敏的目光相汇聚了。 然后,她看到,杜清敏的眼中似乎爆发出了小星星,刚才面容还有些冷的杜清敏,似乎突然看了个某种非常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迅速被萌化了。 这小侄女也太可爱了吧!这比自己女儿可爱多了啊。 清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杜清敏着实不大记得了,唯一只记得,那时候街头巷尾的,有好多臭小子追着自己妹子跑,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见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只会欺负,他一天到晚顾着揍那些小子,揍得拳头整天都是肿着的。 小侄女这么可爱,以后被臭小子惦记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舅舅已经脑补到这里了,只是看着杜清敏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好奇,杜清敏跟个小孩子一样征求妹妹的同意:“我能抱抱她吗?” 杜氏好笑:“你抱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 明明小的时候,他也抱过,家里那个臭小子他也没少抱,但是时间毕竟久了,杜氏指导了半天,他还是手忙脚乱的,最终怕伤了小侄女,抱了一会儿就把她放下来了,依依不舍道:“你们要是在家里该多好。” 杜氏顿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清敏叹了口气,想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最终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没法永远将妹妹护在手中,有的时候即便他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的手动了动,终究作罢,道:“娘现在生你的气,不过是心里那道坎没过去罢了,你别怪娘,哥哥家,永远是你的家。” 杜氏抿嘴一笑,将宛桃抱过去换尿布,在杜清敏看不到的地方,宛桃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轻轻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这之后,宛桃好像感觉杜氏的心思放下了些许,她不知道杜氏心里藏着多少事情,是什么让她眉间有那么一丝化不开的忧愁,便只能用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开心,比如,不吵不闹乖乖巧巧。 满月宴过了之后,秦氏仿佛安静了几天,不像之前那般有事没事就来三房这里转一头,看杜氏有没有藏着什么好东西,这几天过得颇为舒心,连宛桃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还觉得这个大伯母也不算无药可救,大家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了。 一日,杜氏出去给宛桃洗尿布去了,因为路离得不远,就是拧几把的事情,杜氏便将宛桃放在炕上,旁边围上被子枕头什么的,端着盆出去了。 宛桃刚睡醒,这会儿还不困,但是浑身软软的,也不能爬不能坐,颇有些无聊,正盯着外面摇摆着的树叶默默数数的时候,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好像有个人在探头探脑的。 宛桃瞧过去,便见秦氏趴在门口往里面看。 宛桃心里一惊,那秦氏亲眼看到杜氏出去了,便偷摸着来到三房这里,看到宛桃独自在床上躺着,又往院门口瞧了一眼,杜氏还要有一会才能回来,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迈了进来。 宛桃身体绷紧了,这个秦氏到底想做什么? 秦氏动作麻利,半点不带耽误的,冲着杜氏的嫁妆箱子就去了,杜氏的箱子没上锁,她翻了半天,翻出几块布料和一些碎银子,胡乱往兜里一揣,还嫌不够,待要继续翻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婴儿,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好像能看透这世间一切肮脏的东西。 秦氏一惊,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生养过几个孩子,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知事,就算看着自己,也不会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秦氏默默安慰自己,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死丫头片子,真邪门!” 她有些恼羞,看着宛桃,忽然恶向胆边生,跑过去将围着宛桃的被子扯了一些在地上,又将她往炕边上抱了抱,略微一动就会掉下去的位置,做完了这些,秦氏才感觉心慌,将东西塞了塞便一溜烟跑了。 宛桃做梦也没想到,秦氏居然如此恶毒。 她这么大的婴儿,要是从炕上摔下去,那十有八九就毁了,院子里没人,她就算哭闹也没用,风从门刮进来,宛桃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杜氏很快就回来了,看着开着的门,她有些奇怪,走的时候门分明是虚掩着的,秦氏走得太慌张,连门都忘了关。 杜氏赶紧放下盆跑进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宛桃在炕边摇摇欲坠,差点就要掉下去了,杜氏赶忙将宛桃抱起来,宛桃见到娘亲,闻到属于娘亲身上独特的香味,再也忍不住,张开小嘴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既委屈又后怕,都是一家人,她原本只是以为秦氏爱占些小便宜,没想到秦氏居然恶毒成这样,这还是宛桃第一次这般哭,哭得杜氏心都要碎了,她连忙安抚宛桃:“都是娘的错,娘以后再也不会留着你一个人了,娘在这里,别怕。” 等宛桃终于哭够了,抽抽噎噎地藏在杜氏怀里,才想起来要控诉秦氏的罪行,可是她现在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更别提说话了。 宛桃急得不得了,秦氏这般恶毒,要是这次得逞了,以后肯定还会继续偷杜氏的东西,甚至故意来伤害她,杜氏全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了,也没来得及思索,一向乖乖的女儿怎么会把被子掀到地上。 等林大树回来,听说女儿差点摔地上,也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坐在床边上皱着眉头端详了床半天,最终琢磨着要在床旁边加上一圈围栏。 杜氏开始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但认真想了一下发现,这样他们要上床上去不是要架个梯子? 林大树很是诚恳道:“我们大人麻烦一点没什么,主要是宛桃这么大一点,一定要足够安全才行。” 宛桃一直在苦思冥想秦氏的问题,她现在又不会说话,看秦氏那样子,估计下回对她下手就更没啥心理障碍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该怎么样才能让娘亲注意到秦氏居心不良呢? 回过神来便听到他们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床边加围栏的事情。 宛桃:“……”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有摇篮这种东西存在吗? 好在杜氏见多识广,好歹是曾在元家做过丫鬟的人,依山村这种小地方,小孩子养起来没那么精细,多数就跟着父母一起睡,单独做个摇篮太占地方。 而且杜氏嫁过来得匆忙,娘家那边也没怎么准备东西,所以直到刚才,她才忽然想到,可以给宛桃做个摇篮,以后让宛桃睡在里面,而且也不怕林大树睡觉五大三粗地压到她。 林大树是农活做惯的人,木工自然也不在话下,听到杜氏的建议,他眼睛一亮,立刻摩拳擦掌,发誓要跟小闺女做个世界上最坚固,最好看的摇篮。 杜氏抿嘴一笑,林大树一辈子在依山村没出去过,不知道仅仅是个摇篮都能奢华精细到什么样子,他一手做出来的摇篮自然不可能多好看,但这份心意,这股傻劲儿,却让她心里微微动了动。 宛桃心里那个愁啊。 对宛桃做了那事之后,秦氏明显心虚,这几天都没跟杜氏对上了,杜氏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秦氏,该多美好啊,好像天空都更加蓝了几分。 宛桃想来想去,自己现在最擅长的也只有哭了,所以,她这段时间无比卖力,几乎是一看到秦氏就哭,只要秦氏在场,她便哭得歇嘶里底的,老太太钱氏不满了,皱着眉瞧她:“这个丫头片子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哭。” 她刚出生那会儿倒是乖巧得很,怎么大了一点却闹得人不得安生。 杜氏也奇怪啊,宛桃是个贴心宝宝,从来不是夜哭郎,在自己房里乖得很,怎么一抱出来就哭,而且宛桃面色红润,各方面都正常,每次哭的时候都很突然。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章节目录 第414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15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416章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林大树粗神经,但是能感受到自己媳妇跟小妹的关系不算太好。 杜氏冷哼了一声:“她是又想让我去买肉吧。” “怎么会呢,中午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林大树挠了挠头,讨好一笑,“不过她还是个小孩子,只不过是嘴馋而已,真要是买也没什么,等我出去做几天短工,回来的时候买点,都几个月没见过肉味了,我也馋得慌。” 杜氏幽幽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傻得跟块木头似的丈夫:“你打短工的钱都是要交给娘的,你擅自做主买了肉,娘肯定是要训你的。” “没关系。”林大树并不在乎,老太太最疼爱的儿子是老大和老四,还有一个小妹林小苗,他跟老二从小到大也不怎么受宠,被骂的次数多了去了,“娘也就是嘴上厉害,我被骂几下又不会少块肉。” 既然林大树愿意,杜氏也懒得说什么了。 宛桃默默地听着,林大树和杜氏在絮絮地说着什么,她也听不太清了,刚刚才睡醒,现在又不困,宛桃的眼睛骨碌碌的,往窗外看去,别的不说,这星空真是干净,前世活了那么多年,宛桃也没见过这么澄澈的天空,星星在墨色的天空上闪着光芒,像被擦拭过一样闪亮。 只是她还太小了,看东西好像都有些模糊不清,想着自己还有那么长时间的无聊婴儿生活,宛桃心里就有些慌慌的。 正想着呢,眼前的灯光灭了,接着便是脱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宛桃还没反应过来,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床的晃动,还有发出的隐忍的低沉的叫声。 宛桃立刻明白过来,顿时觉得自己嫩脸一红,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还不如真的是个小婴儿。 秦氏生的林竹就比宛桃大了几天,林竹毕竟是林家第一个孙子,老太太便琢磨着把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办个满月酒,秦氏就有些不高兴,明里暗里到处说:“一个丫头片子办什么满月酒,当时梅子和菊子不也没有办酒吗?” 她特意当着杜氏的面说的,当时生下了林竹,过了几天又听说杜氏生了一个丫头,差点给秦氏的嘴都乐歪了,她嫁进来连生了两个女儿,婆婆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这次生下了个儿子,秦氏总算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而且那个长得跟狐媚子一样的三弟妹生了个女儿,那她以后在这个家里不是说一不二了? 没想到那杜氏生了女儿,一点愧疚的自觉都没有,秦氏跟杜氏每每交锋都要生一肚子气。 杜氏不理睬她,专心给女儿做了一套虎皮红纹团福小褂,布是她嫁妆里带来的,又软又滑,是杜氏最喜欢的料子,她依稀记得,以前小姐家的小少爷满月的时候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杜氏手巧,满月酒那天,秦氏看着小仙童似的宛桃,气得牙根都痒痒。 她立刻就忘了前几天的教训,抱着黑糊糊的林竹就去找老太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秦氏和林大壮都其貌不扬的,但林竹这其貌不扬有些过分,长得跟一团黑炭似的,秦氏每次看完宛桃,再看一眼自己儿子,都会觉得有些刺眼。 老太太今天多喝了几杯,满面红光的,心情还不错,秦氏趁机凑上去:“娘,你看三弟妹,咱们又没分家,有点好东西就藏着掖着,你看那宛桃穿那么好看,这竹子就跟要饭的似的,竹子还是家里的长孙,可不能这么苛待他啊。” 老太太还没说话,旁边的二媳妇袁氏便有些怯怯地插嘴:“三弟妹对晴子还是挺好的,上回还给了我一块花布,我打算过一段时间给晴子裁一套衣裳。” 秦氏就更气了,觉得自己鼻孔都在冒火:“那她就是故意针对我!分明是嫉妒我生了个儿子!” “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子!”这宾客都还没走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同村人,让旁人听到了像话吗,老太太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有什么话等人走了再说!” 秦氏只好憋了回去,远远地看了一眼正抱着孩子跟人说笑的杜氏,眼睛里闪过狠毒的光,可别当她是好欺负的,他们走着瞧! 宛桃忽然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往那边一看,秦氏正抱着林竹回屋子,宛桃哪里知道这个大伯母又抽了什么风,反正她看自己和杜氏从来就没有顺眼过。 察觉到女儿打了个寒颤,杜氏便将宛桃身上的衣服揽了揽,跟面前的朱大婶笑道:“外面还是有些冷,抱着孩子可别受凉了,咱们去屋里说话吧。” 朱大婶住得不远,跟杜氏关系不错,性格爽朗,是个痛快人,是杜氏少有的谈得来的妇人,她嫁的人叫严有才,跟名字一点不搭边,他一点也不有才,只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 朱大婶泼辣,时常拎着严有才的耳朵骂得痛快,严有才任由她骂,不还嘴也不动手,实在生气了就在床上躺几天。 朱大婶也在几个月前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严春花,严春花已经六个月了,开始显得有些好动,朱大婶将春花放在炕上,羡慕地看着杜氏怀里的宛桃:“你这孩子生得像你,长得可真好看,哪像我们家春花,虎头虎脑,乌七八黑的。” 杜氏温柔地摸摸春花的脑袋:“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春花长得也很可爱啊。” 还这么小的婴儿根本听不懂话,但是春花能感受到善意,便瞧着杜氏,咧开小嘴笑了,春花已经开始长牙,牛乳般的小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朱大婶往外面看了一眼,没看到秦氏,这才放心地跟杜氏说:“你家那个大嫂,整天耷拉着个脸,就跟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杜氏无所谓道:“她自生她的气,我自做我的,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朱大婶都些不放心:“你可得听我一句话,那秦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跟她那个娘一样,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胡搅蛮缠,你平时可要小心些。” 杜氏点头应着,但她心里其实没觉得秦氏这样一个乡村野妇能做出什么事来,最多不过是想方设法占小便宜,真是讨厌得不行,杜氏一向与人为善,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像二嫂那样的,平时不言不语,杜氏倒也乐得有事没事帮衬一下。 杜氏并没有放在心上,宛桃却上了心,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况且秦氏一向嫉妒杜氏,杜氏又毫不客气地给她没脸,不敢说秦氏就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杜氏正跟朱大婶说话呢,便听到外面传来林大树略带欣喜的声音:“大哥来了?” 杜氏一愣,还没扭过头呢,眼圈就禁不住红了,朱大婶不大了解内情,虽然跟杜氏相处得的确不错,但是杜氏以前的事情从来不跟他们多提,朱大婶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从来也不多问,只是今天看杜氏娘家那边没来人,她便以为杜氏跟娘家关系不好,嫁了人便断了往来呢。 朱大婶赶紧递了个帕子过去:“那你快出去看看吧,宛桃放在这里,我给你看着。” 杜氏意识到失态,有些歉意地笑笑,接过帕子就出去了。 朱大婶则被她那一笑晃了晃眼睛,不由心想,到底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那不是有一句诗叫什么来着,哦,梨花带雨,果然美人就算是哭也是好看的。 宛桃好奇啊,听刚才林大树那称呼,外面的应该是自己大舅吧?好想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林大树对杜清敏热情极了,他心里装着自己媳妇,对媳妇的娘家人自然是恨不得上赶着供起来,这门亲事,杜家那边并不同意,是清容执意要嫁进来的,因此跟娘家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他今天提心吊胆了一天,生怕媳妇娘家不来人,所以见到杜清敏,他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了:“大哥快来坐,这么远的路可累坏了吧?” 还很殷切地搬凳子给他坐,又屁颠屁颠转头去给杜清敏带的小丫头杜明,抓了一大把糖果出来。 杜清敏有几分心情复杂地看着林大树:“……” 他确实是看不上林大树,不止是他,他一家人都看不上,如今看来,林家纵然不怎么样,这林大树本人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人是真憨厚,估计也是真疼媳妇。 然后他便看见小妹走了出来。 一别有十个月光景,清容好像比离开的时候胖了一点,身穿一件撒花交领淡青色长裙,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眉眼越发温柔,看着她这样的模样,就知道在这里应该没吃什么苦。 杜清敏心里好过了些,杜氏见到兄长,还是她年少时候顶天立地的模样,不免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杜清敏连忙迎上去:“小妹,娘这几天身子不大好,我就没让她来,过几天你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她,当时跟你置气,无非是希望你过得好罢了,你不要怪娘。” 杜氏心里都明白,娘今天不来,估计还是生她的气,有些事说不明白,杜氏选择这条路,心里又何尝不苦。 好在她终于没有看走眼,林大树对她确实不错。 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的杜明抬起头,对着杜氏甜甜一笑:“姑姑。“ 小姑娘五岁,扎着双丫髻,小脸圆乎乎的,可爱极了,杜氏心里一软,牵过她的手:“明明,这么长时间不见姑姑,有没有想姑姑?” 明明拼命点头,声音又软又糯:“明明可想姑姑了,姑姑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看明明。” 杜氏笑道:“姑姑这段时间在做一件大事,生你妹妹可辛苦了,过来,我带你去看。” 屋里,宛桃和朱大婶都一脸八卦,即便知道不好偷听外面的动静,也实在是忍不住,朱大婶支棱着耳朵,一边听一边琢磨,宛桃还太小了,声音只能听个大概,有些着急,只有春花好奇地趴在床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道她们为啥忽然这么安静。 察觉到他们要进来了,朱大婶迅速坐正,连忙扯过旁边的针线框,装作一直在绣花的样子,宛桃有些目瞪口呆的,然后便见杜清容牵着一个小小的姑娘走进来,身后跟着高大的杜清敏。 她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杜清敏,生得跟杜清容有五分相像,很是英气,让人莫名地就就觉得有安全感。 杜氏跟朱大婶简单地介绍过杜清敏之后,朱大婶便咧嘴笑了,将春花抱起来道:“那你们先说话,我带春花出去坐了,等会没位置了,我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瞎挤。” 人家兄妹好不容易见面说说体己话,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然后就迅速溜了。 宛桃下意识地追着朱大婶的目光,然后就跟杜清敏的目光相汇聚了。 然后,她看到,杜清敏的眼中似乎爆发出了小星星,刚才面容还有些冷的杜清敏,似乎突然看了个某种非常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迅速被萌化了。 这小侄女也太可爱了吧!这比自己女儿可爱多了啊。 清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杜清敏着实不大记得了,唯一只记得,那时候街头巷尾的,有好多臭小子追着自己妹子跑,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见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只会欺负,他一天到晚顾着揍那些小子,揍得拳头整天都是肿着的。 小侄女这么可爱,以后被臭小子惦记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舅舅已经脑补到这里了,只是看着杜清敏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好奇,杜清敏跟个小孩子一样征求妹妹的同意:“我能抱抱她吗?” 杜氏好笑:“你抱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 明明小的时候,他也抱过,家里那个臭小子他也没少抱,但是时间毕竟久了,杜氏指导了半天,他还是手忙脚乱的,最终怕伤了小侄女,抱了一会儿就把她放下来了,依依不舍道:“你们要是在家里该多好。” 杜氏顿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清敏叹了口气,想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最终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没法永远将妹妹护在手中,有的时候即便他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的手动了动,终究作罢,道:“娘现在生你的气,不过是心里那道坎没过去罢了,你别怪娘,哥哥家,永远是你的家。” 杜氏抿嘴一笑,将宛桃抱过去换尿布,在杜清敏看不到的地方,宛桃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轻轻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这之后,宛桃好像感觉杜氏的心思放下了些许,她不知道杜氏心里藏着多少事情,是什么让她眉间有那么一丝化不开的忧愁,便只能用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开心,比如,不吵不闹乖乖巧巧。 满月宴过了之后,秦氏仿佛安静了几天,不像之前那般有事没事就来三房这里转一头,看杜氏有没有藏着什么好东西,这几天过得颇为舒心,连宛桃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还觉得这个大伯母也不算无药可救,大家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了。 一日,杜氏出去给宛桃洗尿布去了,因为路离得不远,就是拧几把的事情,杜氏便将宛桃放在炕上,旁边围上被子枕头什么的,端着盆出去了。 宛桃刚睡醒,这会儿还不困,但是浑身软软的,也不能爬不能坐,颇有些无聊,正盯着外面摇摆着的树叶默默数数的时候,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好像有个人在探头探脑的。 宛桃瞧过去,便见秦氏趴在门口往里面看。 宛桃心里一惊,那秦氏亲眼看到杜氏出去了,便偷摸着来到三房这里,看到宛桃独自在床上躺着,又往院门口瞧了一眼,杜氏还要有一会才能回来,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迈了进来。 宛桃身体绷紧了,这个秦氏到底想做什么? 秦氏动作麻利,半点不带耽误的,冲着杜氏的嫁妆箱子就去了,杜氏的箱子没上锁,她翻了半天,翻出几块布料和一些碎银子,胡乱往兜里一揣,还嫌不够,待要继续翻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婴儿,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好像能看透这世间一切肮脏的东西。 秦氏一惊,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生养过几个孩子,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知事,就算看着自己,也不会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秦氏默默安慰自己,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死丫头片子,真邪门!” 她有些恼羞,看着宛桃,忽然恶向胆边生,跑过去将围着宛桃的被子扯了一些在地上,又将她往炕边上抱了抱,略微一动就会掉下去的位置,做完了这些,秦氏才感觉心慌,将东西塞了塞便一溜烟跑了。 宛桃做梦也没想到,秦氏居然如此恶毒。 她这么大的婴儿,要是从炕上摔下去,那十有八九就毁了,院子里没人,她就算哭闹也没用,风从门刮进来,宛桃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杜氏很快就回来了,看着开着的门,她有些奇怪,走的时候门分明是虚掩着的,秦氏走得太慌张,连门都忘了关。 杜氏赶紧放下盆跑进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宛桃在炕边摇摇欲坠,差点就要掉下去了,杜氏赶忙将宛桃抱起来,宛桃见到娘亲,闻到属于娘亲身上独特的香味,再也忍不住,张开小嘴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既委屈又后怕,都是一家人,她原本只是以为秦氏爱占些小便宜,没想到秦氏居然恶毒成这样,这还是宛桃第一次这般哭,哭得杜氏心都要碎了,她连忙安抚宛桃:“都是娘的错,娘以后再也不会留着你一个人了,娘在这里,别怕。” 等宛桃终于哭够了,抽抽噎噎地藏在杜氏怀里,才想起来要控诉秦氏的罪行,可是她现在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更别提说话了。 宛桃急得不得了,秦氏这般恶毒,要是这次得逞了,以后肯定还会继续偷杜氏的东西,甚至故意来伤害她,杜氏全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了,也没来得及思索,一向乖乖的女儿怎么会把被子掀到地上。 等林大树回来,听说女儿差点摔地上,也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坐在床边上皱着眉头端详了床半天,最终琢磨着要在床旁边加上一圈围栏。 杜氏开始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但认真想了一下发现,这样他们要上床上去不是要架个梯子? 林大树很是诚恳道:“我们大人麻烦一点没什么,主要是宛桃这么大一点,一定要足够安全才行。” 宛桃一直在苦思冥想秦氏的问题,她现在又不会说话,看秦氏那样子,估计下回对她下手就更没啥心理障碍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该怎么样才能让娘亲注意到秦氏居心不良呢? 回过神来便听到他们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床边加围栏的事情。 宛桃:“……”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有摇篮这种东西存在吗? 好在杜氏见多识广,好歹是曾在元家做过丫鬟的人,依山村这种小地方,小孩子养起来没那么精细,多数就跟着父母一起睡,单独做个摇篮太占地方。 而且杜氏嫁过来得匆忙,娘家那边也没怎么准备东西,所以直到刚才,她才忽然想到,可以给宛桃做个摇篮,以后让宛桃睡在里面,而且也不怕林大树睡觉五大三粗地压到她。 林大树是农活做惯的人,木工自然也不在话下,听到杜氏的建议,他眼睛一亮,立刻摩拳擦掌,发誓要跟小闺女做个世界上最坚固,最好看的摇篮。 杜氏抿嘴一笑,林大树一辈子在依山村没出去过,不知道仅仅是个摇篮都能奢华精细到什么样子,他一手做出来的摇篮自然不可能多好看,但这份心意,这股傻劲儿,却让她心里微微动了动。 宛桃心里那个愁啊。 对宛桃做了那事之后,秦氏明显心虚,这几天都没跟杜氏对上了,杜氏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秦氏,该多美好啊,好像天空都更加蓝了几分。 宛桃想来想去,自己现在最擅长的也只有哭了,所以,她这段时间无比卖力,几乎是一看到秦氏就哭,只要秦氏在场,她便哭得歇嘶里底的,老太太钱氏不满了,皱着眉瞧她:“这个丫头片子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哭。” 她刚出生那会儿倒是乖巧得很,怎么大了一点却闹得人不得安生。 杜氏也奇怪啊,宛桃是个贴心宝宝,从来不是夜哭郎,在自己房里乖得很,怎么一抱出来就哭,而且宛桃面色红润,各方面都正常,每次哭的时候都很突然。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章节目录 第417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418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极了。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419章 林大树买东西也实诚,手上拎着一大块肥肉,还有一小块瘦肉,两根猪肋骨,用草绳扎得紧紧的。这排场,跟过年比起来也没差了。 秦氏将一旁正准备接手的袁氏挤过去,赶紧迎上来:“大树辛苦了,这肉交给嫂子来处理吧,你快去歇歇。” 平时家里有什么要忙活的事情,她躲得比谁都远,但今天这不一样,这可是肉啊,她有多久没吃到肉了,都记不清了!等会洗好下锅,她可以趁着炒菜的方便捡几个吃,这么想着,口水就禁不住流了下来。 林大树道:“那肥肉随大嫂怎么处理,肋条炖汤吧,宛桃还在吃奶,清容要多补补,瘦肉是给清容,娘还有初墨吃的。” 他说得很是认真,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对于肚子里缺少油水的农村人来说,肥肉显然比瘦肉更解馋,也更贵一点,肥肉还可以炼油,能吃很久,剩下的油渣味道也很不错。 但是林大树记得清容不喜欢吃肥肉,瘦肉倒还可以,炖汤也能喝下许多,老太太尽管对他不上心,但是毕竟是他娘,他也惦记着光说给媳妇吃,娘会不高兴,还有初墨,他不大喜欢吃肉,吃点瘦肉应该没问题。 其余的人应该都更喜欢肥肉,至少他就更喜欢肥肉。 他都想得明明白白,也没觉得什么不妥,秦氏一听,脸便黑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 林大树没空去注意她啥表情,他说完就跟迎上来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将手上的钱交给老太太,便赶紧去找媳妇了,十几天没见了,他想媳妇,想女儿,想得心里跟猫抓的似的。 而且就算他看见了秦氏的表情,也根本搞不懂她为啥要摆脸色。 老太太看林大树居然一下子买了那么多肉,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又听到林大树说的话,顿时熨帖许多,想着这傻小子娶了媳妇之后居然还稍微开了点窍,知道孝顺自己了,她自然知道秦氏为啥不高兴,但也懒得去管,颠着小脚赶紧将肉都拿过来:“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老三说得不对吗?赶紧干活去!” 秦氏不乐意:“娘,我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就让我来烧肉吧,你去歇一歇。” 老太太冷哼:“平时没见到你这么积极往厨房跑,让你做,等上桌子之后,也不知道还剩不剩得下一半。” 她懒得跟秦氏废话,斜了旁边的袁氏一眼:“老二媳妇进来帮我打下手。” 袁氏被点名,便老老实实地点头,婆婆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敢有半句忤逆,她便在秦氏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中,低着头跟钱氏进了厨房。 秦氏简直要咬碎了一口牙,那杜氏给自己气受也就罢了,那袁氏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也敢不看自己的脸色,看来是时候要找时间好好教训她一下了! 林大树满心满眼都是媳妇,一溜烟跑进屋子,见杜氏站在门口等他,一颗心都要化了,他还记得自己风尘仆仆的身上不干净,忍住了想上去抱抱她的冲动,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媳妇,我回来了。” 看着他的傻样子,杜氏也忍不住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去洗洗手才能抱宛桃。” 林大树傻呵呵地点头,然后神秘兮兮道:“媳妇,我给你买了个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在杜氏好奇的目光中一层一层地打开,最后,露出了一支翡翠簪子。 这簪子的用料说不上好,但是却出乎意料地分外精致,在阳光下泛着碧绿的光泽,杜氏见过许多好东西,甚至宫中赐下来的都没少见,她自己也有不少金丝的,银丝的,翡翠的簪子,非常华美,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有些普通的簪子,她心中涌起的喜悦感,是以往都没有过的。 林大树有些忐忑,他知道媳妇不缺好东西,这般普通的东西未免能入她的眼,但是这确实是他能力范围内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即便媳妇不是真的喜欢,能让她笑一笑就好。 杜氏面颊有些红,她抿抿嘴,往外头瞧了一眼,小心地问他:“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说起来林大树有些心虚,他小声道:“这次主家给涨了银子,加上平时吃食上的贴补,有三两银子,比以往要多许多,娘不知道,我便拿来买了簪子。” 簪子花去了林大树一两银子,在此之前,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买这么贵的东西。 林大树呆头呆脑的,杜氏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有这般浪漫的一面,心里甜滋滋的,她对着镜子将簪子别在如云的发丝间,回头朝林大树浅浅一笑:“好看吗?” 林大树沉浸在媳妇的盛世美颜中,忙不迭点头,果然好看,他买簪子的时候便想着清容戴上之后定然好看,这银子没白花,就算被娘发现了,打一顿都值! 杜氏忍不住一笑:“傻乎乎的样儿。” 三房这里浓情蜜意的,厨房里更是忙得热火朝天,本来老太太想将这些肥肉全都炼猪油的,但是下锅之前,看着白花花的肉,又改了主意。她毕竟也是许久没尝到肉味了,见到肉怎么能不动心?咬咬牙,还是决定奢侈一回,将肥肉分成两半,一半做肥腻的红烧肉,一半做用来炼油,剩下的油渣子里面放上白菜叶子炒,也是难得的美味。 其实老太太也更喜欢肥肉,她瞧了那些瘦肉一眼,想着老三还是不会过日子,这瘦肉没油水买来做啥,还不如买些肥肉呢,但是这些也都是老三出去挣回来的,他既然心心念念让媳妇吃瘦肉,也没必要跟他对着干,三媳妇也是个懂事的,对她好,自己自然能得好处。 还有初墨那孩子,那么清瘦,是应该好好补补。 她将瘦肉做成了两份,到时候专门给那两个人吃。 中午这么多就差不多了,肋骨放在井水里冰着,等明天再炖汤,老太太这么计划着,觉得很是满意,不一会儿,厨房便飘出了醉人的肉香,村里面能吃上肉的毕竟还是少数,这香味顺着风一路飘了很远。 闻到的人都不由看向老林家的方向,啧啧道,这娶了一个有钱媳妇就是不一样,这肉都吃上了,以往可没见老林家这么大方。 林小苗盼着肉已经盼了许久了,平时绝对不会进厨房的她,今天在厨房守着,老太太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等肉块出锅的时候,林小苗美美地蹭到了锅边食,吃得满嘴流油,抹着嘴想,肉真是好吃啊,如果能过上每天都吃肉的生活,那该多好啊。 秦氏在屋子里闻到了香味,早就坐不住了,偏偏屋子里两个女儿坐得很老实,虽然对不经常吃到的肉也很动心,但是一个个乖得跟什么似的,她望了一眼厨房里林小苗上蹿下跳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便拎着林菊的耳朵骂道:“你们怎么这么笨,那个丫头片子能在厨房里吃肉,你们怎么不去?” 林菊诧异地看着秦氏,她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疼林小苗,她们这些孙女又算什么,秦氏心里自然清楚,就是因为清楚,就更生气了:“你就去讨,我看那个老太婆能忍心一块都不给你们吃!” 林菊觉得秦氏一定是疯了,她也不敢跟秦氏争执,只怯怯道:“我不想吃。” 秦氏都快要炸了,脾气越发暴躁起来,林菊只希望赶紧开饭吧,要不然秦氏定然要将这房顶都掀翻了。 终于,在一家人的翘首以盼中,这顿丰盛的午餐终于开始了,秦氏早就按捺不住,今天显得特别勤快,早早地就去摆碗筷了,老太太优哉游哉地让袁氏将肉端上来,然后往上首一坐,道:“菊子,快去叫初墨出来吃饭。” 林初墨读书很是勤奋刻苦,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开始读书,除非必要,绝对不肯将书放下来。 他也闻到了飘在空气中的肉香味,但是即便他平时也没怎么吃肉,但对肉并不那么热切,所以看到大家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他还是惊了一下。 老太太笑得分外灿烂:“初墨啊,娘知道你不喜欢肥肉,给你做了芹菜炒肉丝,你今天就吃那个就行了,你这孩子读书费脑子,要好好补补才行。” 林初墨道:“谢谢娘,娘平日里辛苦,是该多补一补,儿子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他说话文绉绉的,却并不像有些穷酸秀才那样咬文嚼字,听起来很是悦耳,老太太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就是专门做给你和老三媳妇吃的,你那份必须吃完,少吃点饭,不吃完不许去看书。” 林小苗扒着饭,狼吞虎咽的,含糊不清道:“四哥要是不喜欢,那就由我来吃吧,反正我多少都吃得下。” 老太太瞪她:“吃饭还堵不住你嘴,你不许动筷子。” 杜氏也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那份,老太太手艺还不错,做的这菜分外用心,她吃得也挺舒心的,就连秦氏也顾不得生气怨恨了,肉摆在面前,她吃相跟一头饿狼似的,谁知道这次吃完下次吃要到什么时候,她得趁着这个机会多吃点。 所以,这顿饭吃得还是比较和谐的。 林大树想媳妇,也想女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抱起女儿亲热亲热,宛桃也想好几天不见的林大树,眼睛笑眯眯的,看得林大树心都快化了。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三个月的宛桃出落得更加可爱,林大树抱在怀里舍不得松开,在门口那棵桃花树下闲逛,桃花是早就开败了的,浓密的桃树叶子中藏着青色的果子,在渐渐炎热的天气里,蓬勃地生长着。 凡是遇到人,特别是一些大婶大妈,看到宛桃总忍不住夸几句,宛桃才三个月大,村里人都传林家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生出一个这么冰雪可爱的闺女,又因为杜氏养得精细,跟那些大户人家的娇小姐也不相上下。 闺女和媳妇被夸,林大树有荣与嫣,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他身上好像除了一股憨厚劲儿,没什么可夸奖的,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娶了清容,生下这么可爱的闺女。 宛桃明显感觉,自己身体一天比一天壮实起来,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觉得哪哪儿都是软软的了,她其实早觉得自己能翻能动了,但是又怕要是太心急伤了自己这个小婴儿的身子。 当一天傍晚,她刚刚睡醒,外面正好是彩霞满天,她侧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在院子里听到了杜氏的声音,便下意识地翻了过去。 正一幕正好被刚要进来的杜氏看到,她一怔,随即惊喜万分。 林大树跟在后面,见媳妇忽然不走了,有些奇怪地探过脑袋:“媳妇,你怎么了?” 杜氏忍不住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宛桃会翻身了!” 林大树差点兴奋得跳起来,第一个孩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无比新奇的,好像给这两个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一溜烟跑到宛桃跟前,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宛桃:“乖女儿,你再翻一个,再翻一个我看看。” 他刚才没看到,真是太亏了。 而杜氏非但没有说林大树傻,而是匆匆忙忙将手里的盆放下,也兴高采烈地过来蹲在林大树旁边,等着宛桃翻身。 宛桃:“……” 对着两人同出一辙的期待表情,宛桃只好无奈地又翻了一个。 没法子,她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 宛桃会翻身了,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大事,杜氏很认真地拿出笔墨,记录下了宛桃第一次翻身的时间,这个薄薄的小册子上记录的都是关于宛桃的事情,出生的具体时辰,第一次睁眼的时间,第一次吃奶的时间,到现在第一次翻身的时间。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秦氏知道了,她下意识地望望床上那个黑糊糊的小胖子,林竹比宛桃还大几天,结果那个小丫头都会翻身了,林竹却老老实实不动如山,除了吃就是睡,秦氏越想越生气,索性去塌上将林竹抱了起来。 现在还没到林竹平时吃奶的时候,他睡得香甜,好像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秦氏将他抱在怀里晃了半天,林竹越睡越香,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她不由气结,轻轻地在林竹胖乎乎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林竹猛然睁开眼睛,睁得圆圆的,顿了几秒,秦氏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刚准备将他放在塌上,让他试着翻身,林竹在反应过来之后,忽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竹平日里很少哭,但是一旦哭就很厉害,几乎哄不好,而且他哭得这么大声还是第一次,秦氏顿时有些后悔,连忙哄他,哄了半天,哄出了满头的大汗,他依旧扯着嗓子嚎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平时林菊带林竹比秦氏还要多,秦氏解决不了了,赶紧让林菊放下手头的活,过来哄林竹,林菊听着弟弟哭成这样,也很是心疼,抱在怀里哄了半天,林竹还算稍微给姐姐一点面子,哭的声音小了些,却依旧没有止住哭声,哭得直打嗝,嗓子都哑了,还是接着干嚎。 后来连老太太都听到了,在院子里骂骂咧咧道:“其它的事情干不好也就算了,带个孩子也带不好,老林家也不知道是作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么个媳妇!” 秦氏气得不行,又被林竹哭得心烦意乱,便也不出声,就在塌上生闷气,林菊实在没法子,抱着林竹往三房那里走,杜氏正在房里绣花,林菊心里忐忑不已,在门口踌躇地站着:“三婶,竹子哭到现在了,我实在没法子,三婶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是咋回事?” 杜氏早就听到动静了,但是大房的事情她一向不喜欢掺和,便没有出去,这段时间的相处,杜氏也对林菊这个朴素的姑娘心生好感,知道她也确实是没办法了,林竹都哭了一个时辰了,嗓子都哭哑了,却还是接着嚎。 杜氏也是做娘的,不禁有几分心疼,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将林竹接了过来,其实她也没什么经验,宛桃实在是太乖了,只有饿了尿了的时候会哼唧几声,从来没有这般大哭过,杜氏只是凭着母亲的本能,想将林竹接过来哄一哄。 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林竹被杜氏接过去的那一瞬间,忽然止住了哭声,他睁着并不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杜氏,似乎是有些看呆了,因为刚刚哭过,所以显得很是水润,小嘴巴微微地张着,即便依旧黑得跟块炭一样,但此时也有几分可爱。 林菊和杜氏都是一愣,这小子情绪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她试探性地拍了林竹几下,他咂了几下嘴巴,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这顿操作让大家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 宛桃看得目瞪口呆的,这小堂兄可以啊,这么大点就知道看人下菜,定然是看自己娘亲漂亮,这才乖乖睡着的。 杜氏虽然惊讶,但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成就感,上回林竹这样哭的时候,好像是哭了整整一夜,后来哭得实在没力气了,睡着了,才算完,谁知道这小家伙倒是还挺给自己面子,到了自己怀里便不哭了。 她于是小心翼翼地将林竹交给了林菊。 林菊满脸感谢,轻轻抱着林竹回去了。 杜氏接着拿起帕子绣花,末了,却忍不住心中的得意,朝宛桃瞧了一眼:“看,还是娘厉害吧。” 宛桃:“……” 娘,你的高冷范呢,这么快就被爹带没了? 秦氏更加生气,自己的女儿因为刺绣的关系三天两头往三房那里跑,还上赶着做事,她心里已经够不舒服了,可是为了将来的利益,她也忍了,但这还不懂事的儿子,凭什么也被那狐狸精哄了去? 秦氏也不过才二十六岁,平时还喜欢在家里躲懒,但是皮肤也没有比寻常妇人白些,更因为时常生气,脸总是黑着的,看起来就一团黑气,让人不想靠近。就连二房的袁氏,平时什么活儿都要她干,瞧着却比秦氏要顺眼水灵一些。 林大壮进门便又看到秦氏坐在床上生闷气,心头烦闷,也不想搭理她,就坐在床前的矮凳前面,闷着头吸旱烟,满屋子都是一股烟味,秦氏瞧林大壮,也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林大树虽然憨傻,但是人家多疼媳妇啊,事事以媳妇为先,秦氏平时看他们两口子,虽然牙恨得直痒痒,也没少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挑拨关系,但内心深处还是羡慕的。 哪个女人不想被自己的丈夫捧在手心里宠爱呢。 她咬咬牙,踢了林大壮一脚:“你三弟都知道到外面找活干,能给媳妇买肉吃,娘还喜欢三弟妹,你呢,你整天就知道在地里刨食,其余的啥都不会,你是家里大儿子,我还生了林家大孙子,天天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你想想,我嫁给你过过好日子吗?” 这些话,林大壮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他磕了磕烟杆子,不耐烦道:“我又不是没出去找过活,那三弟运气好能找到好的主家,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就知道一天到晚嘴叨叨个没完,你说嫁给我没过过好日子,你也不看看你在秦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能有饭吃不?” 秦氏被噎了一下,秦家有五个女儿,只有一个大儿子,儿子被宠得跟宝似的,从小到大也没下地干过活,女儿成天跟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吃饭的时候都是紧着她爹和她哥吃,她是家里的二女儿,从小直到出嫁那天,几乎没吃过饱饭。 到了林家,虽然生活得不算好,但是起码顿顿能吃饱肚子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杜氏不仅能吃饱,还吃得那么好,她明明是自己的妯娌,却以为自己是贵夫人一样,凭什么都是农妇,她就能过得那么好? 秦氏不甘心。 林大壮太了解秦氏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圈圈的烟圈,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嗤笑了一声:“你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去要,别缠着我,我可没有办法。” 他何尝不羡慕三房的生活,自己那个三弟真是傻人有傻福,他们兄弟几个,除了初墨,都是半斤八两的,凭啥三弟就能娶个美若天仙的媳妇,自己的媳妇却如此粗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身强力壮的,自然也去城里找过短工,在他看来,招短工不就是临时出力一把,要那么认真才傻呢,反正基本上都是很多人一起干,到底出力没出力旁人也看不出来,结果往往下回人家就不找他了。林大壮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傻人有傻福果然没错,三弟傻是傻了点,但是运气确实不错,运气这东西谁能说得清楚? 林竹哭闹了几乎一个下午,累得够呛,困得不行了,却还睁着小眼睛轻轻哼哼,林菊给他换了尿布,抱着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进去,让秦氏给他喂奶。 秦氏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呢,林梅见势不妙早就跑没影了,秦氏到底舍不得儿子挨饿,便将林竹接过去,瞪着三角眼开始训林菊:“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衣服都洗完了?地也扫过了?你说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 林菊忙着哄了林竹一下午,事情当然还没有干,她也被劈头盖脸地骂习惯了,一句话也没反驳,林大壮坐在一边抽烟,半个屁也没放,似乎觉得秦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林菊被烟呛得眼睛有些酸酸的,等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盆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衣服,愣了一下,眼泪忽然就刷刷地落了下来。 时光悠闲地走着,年仅七岁的林菊,不知道眼前的辛酸,究竟有没有尽头。 章节目录 第420章 林菊被烟呛得眼睛有些酸酸的,等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盆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衣服,愣了一下,眼泪忽然就刷刷地落了下来。 时光悠闲地走着,年仅七岁的林菊,不知道眼前的辛酸,究竟有没有尽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宛桃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她自己能感觉到身子比以前结实许多,好不容易摆脱了软绵绵的状态,她高兴得不得了,简直精力过剩,一有机会就到处翻滚。 因为天气太热,杜氏给她做了几个又轻又薄的小肚兜,上面精心地绣着花草蝴蝶,好看极了,这小肚兜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穿上身只觉得舒服,再闷热的天气,宛桃的小肚子上也没有起过痱子。 天气如此闷热,田里面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林大树每天都早早地起床,再顶着一身臭汗回来,杜氏很是体贴,她是没法下地干活的,待在家里,除了看孩子,就是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 对于林大树来说,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热,劳作有多么辛苦,只要回到家,喝上一碗媳妇亲手煮的酸梅汤或是绿豆茶,美美地冲个澡,看着大仙女媳妇和小仙女闺女,就算再累,心里也舒畅得不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杜氏惊喜地发现,宛桃开始长牙了。 一颗牛乳似的乳牙悄悄地冒出牙床,宛桃笑的时候便露出来,可爱极了,刚发现乳牙的时候,杜氏和林大树,蹲在摇篮前面逗了宛桃半响,宛桃很是无奈地瞧着这一对活宝夫妻,只好配合地朝他们笑笑,她一笑,他俩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恨不得撒丫子在整个村里面跑上一圈,昭告全天下他们的娃儿总算长牙了! 宛桃长牙算早的,差不多从这时候就可以开始喂些辅食了,宛桃这段时间明显地感觉,即便杜氏奶水充足,她被喂养得白白胖胖的,但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现在饿得很快,而且很想找些别的什么来吃。 杜氏毕竟经验不足,找老太太讨教了一番,杜氏乖顺,林大树能干,而且宛桃实在是长得喜人,他们林家长相平平,她偶尔抱着宛桃出去转转,围上来的那些婶子婆子们交口称赞,羡慕得很,老太太脸上也有光。老太太之前不怎么待见三儿子,现在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老太太看了看宛桃的情况,跟杜氏道:“她想吃就能喂了,先喂些鸡蛋羹,小米粥什么的,家里也有鸡蛋,你要是想做给她吃就自个做。” 家里养了几只鸡,勤勤恳恳地下蛋,老太太基本上都攒起来,攒到一定的数量再拿到集市上卖,但小孩子添加辅食她都是允许给鸡蛋吃的,只不过前头那三个孙女,她从来没操过心罢了。况且杜氏不是有钱嘛,她是知道的,即便她不说,杜氏也会想法子给宛桃吃好的,还不如这时候多卖点好呢。 再说,厨房里那点小米和细面都是杜氏自己掏钱买的,公中的银子归她管,但是嫁妆怎么用,她是管不着的,杜氏买给宛桃吃,她作为家里的老太太,总是能蹭到一点的。 老太太还时刻记着那到手的几两银子呢,她是不打算还了的,给三房一些好处也未尝不可。 吃了颗定心丸,杜氏便决定先给宛桃做米粥,精米细面也是很珍贵的,这时候,常见的饭菜是番薯饼子稀粥搭配,杜氏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熬了一小锅米粥出来,熬得上面飘了一层米油,即便光是米,这股香味也弥漫了整个厨房,让人馋的慌。 她琢磨了一下,这么多,宛桃也吃不完,便将剩下的米粥端到老太太房里去了,老太太对于她这份孝心很是熨帖,也对杜氏的蕙质兰心很满意,仅仅是米粥,就能做出花样来,还知道给自己送一份来,果然出身大家就是不一样,即便只是刺史大人家的丫鬟,也比那个粗鄙无知的大媳妇好了不知道多少。 她想了一下,端着米粥就去了林初墨的书房,他不好口舌之欲,老太太平素里会想各种各样的法子给他做好吃的,这般精致的东西,他应该会喜欢。 杜氏便端着一小碗熬得稠稠的米粥回房去了,宛桃趴在摇篮里看着她笑,笑得杜氏心都化了。 宛桃确实是觉得饿了,而且她也特别想试试饭菜的味道,现在大人吃饭的时候,她已经能感觉有些馋,见粥凉得差不多了,杜氏给她围上小围嘴,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子往她嘴里送。 宛桃吞了一口下去,便觉得一股带着一点点甜味的米香味道弥漫了整个嘴巴,她幸福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一口一口吃得特别欢实。 杜氏看着宛桃吃得这么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帮宛桃擦了擦嘴角的米汤,笑道:“真是个馋丫头。” 宛桃则想,有美食的日子真是太舒服啦。 秦氏眼尖,出门的时候正好见杜氏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回房了,她眉头一皱,知道杜氏在开小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蹬蹬蹬地跑到厨房去,将锅盖一掀,锅还没来得及刷,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米粥。 她们做饭的时候,粥里都不敢多放米,生怕被老太太训斥,煮出来的粥不过只有碗底的几粒米,这杜氏居然能堂而皇之地煮这样的米粥出来,秦氏的脸都绿了。 同样是五个月大的娃娃,宛桃都长牙了,林竹却还毫无动静,宛桃越长越可爱,林竹却依旧还是那副蠢猪的样子,又黑又圆,林家生活水平还可以,家里的小孩子也不像有些人家那般又干又瘦,当然,跟外人比胖胖的,跟宛桃比,简直是没眼看。 秦氏气得不行,跑去想掰开林竹的嘴看他到底长牙没有,但林竹睡得香甜,她伸出手,便想起了之前的教训,终于有些不甘地停了下来,她心想,林竹这么大了,还比宛桃大几天,即便没长牙,那些吃的应该也能吃了。 杜氏给宛桃做吃的,宛桃那个小丫头片子总不能全部吃完吧,吃不完的,这还有一个娃儿呢,她就是送点过来又怎么了?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她有几分战战兢兢道:“娘,我瞧着,竹子,也能吃点粥什么的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竹子长牙了吗?” 秦氏干笑一声:“他这么大小子,老是嚷着饿,就算没长牙,也能吃了。” 老太太不置可否,接着吃饭,饭桌上顿时陷入了一种有些尴尬的安静中。 秦氏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之后看向杜氏:“三弟妹,你平时给宛桃做什么,能不能也给咱竹子一点,反正是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 杜氏的筷子一顿。 昨天第一次给宛桃添米粥,她也不确定宛桃到底吃不吃,更是没想到林竹,其实吧,给宛桃做吃的,给林竹端一些也没什么,可是那得是建立在她自己愿意的基础上,被秦氏这么说出来,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就让杜氏有些不舒服了。 谁还能没点小脾气呢,就算杜氏在元家做下人的时候,那也是大丫鬟,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着,不过她天生不喜欢摆谱,而且元家那种人家后宅关系错综复杂,她能走到大丫鬟的位置上,行事定然是步步小心的。 可是嫁到了林家,有林大树宠着,她实在没必要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的,她微笑地看向秦氏:“给竹子吃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剩下的粥送给娘了,我想着给娘补补身子,应当吃点精细的东西,倒是疏忽了竹子了。竹子若是能吃东西了,大嫂你看着买点什么吧,要是没空做,我给宛桃做的时候能捎带给竹子做一些。” 秦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哪里来的钱?她那意思是让杜氏将宛桃吃的分给竹子一点,可不是让杜氏帮忙做! 秦氏犹不甘心,舔了舔嘴角,干笑道:“我这不是没钱嘛。” 见没人理她,她又叹了口气:“竹子年纪这么小,我这个做娘的连口吃的都没法给他,唉,真是对不住他。” 杜氏再也没接话,秦氏那些小心思明晃晃地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样子,她实在是看不上眼,要是在以前,她不愿意跟人有矛盾,所以还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是自从知道她对自己女儿做那样的事情,不活撕了她就算好的了。 一旁默默吃饭的林初墨想起了那碗粥,不是吃饭的时候,他本来是绝对不会吃东西的,但是钱氏心心念念地端来了,又是精米细面的,不好浪费,他便吃了,没想到味道真是不错,一碗小米粥能做成那样,林初墨垂下睫毛,什么也没说,心中却对这位三嫂多了几分佩服。 老太太发话了:“老大媳妇,你成天胡乱东想西想什么呢,那都是老三媳妇自己买的东西,你要是想让竹子吃,就自己去买,我们家,媳妇自己赚的钱都是自己留着的,你没本事挣,就别成天说些有的没的。” 秦氏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身边的两个孩子都埋着头吃饭装鹌鹑,自己的丈夫更是能躲得远些就躲得远些,她又瞧了一眼没心没肺还在睡的林竹,心里又是气恼又是难受,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明明她才是生了长孙的那个人,说好的能挺直腰杆了呢。 秦氏开始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宛桃悄悄地看着大人之间的机锋,对这个秦氏,又厌恶,又同情,她看似聪明,想法子给自己捞好处,其实是最笨的那个,杜氏为人大方得体,只要秦氏同杜氏好好相处,能没有好处吗?看闷声不响的二伯母就知道了,她偏偏要自作聪明,上蹿下跳的,能怪得了谁? 不过这些,杜氏解决起来还是挺轻松的,宛桃没必要操心,她感慨完了之后,便继续懒洋洋地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婴儿。 天气已经很热了,坐在屋子里跟蒸笼似的,外面又是骄阳似火,墨绿色的叶子都蔫搭搭的,村里的村道泛着耀眼的白光,知了此起彼伏地抢着叫喊,就连平时在村里活跃的大狗都躲在树阴下,伸着软绵绵的大舌头,一点活动的兴致都没有。 这种天气让人很是不舒服,杜氏给宛桃换了小席子,隔一段时间就给宛桃擦身子降温,宛桃现在看到水盆都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得咿咿呀呀地叫,看得杜氏忍不住笑,有些小婴儿很不喜欢洗澡,宛桃倒是很爱干净。 因为杜氏细心,整颗心都放在女儿身上,宛桃这个夏天过得还挺舒服,到了晚上的时候,气温就很神奇地降下来了,林大树喜欢在这个时候抱着宛桃出去,宛桃被抱在怀里,看着干净的星空,心里说不出的宁静。 林竹过得就没那么好了,乡下孩子养得粗糙,林竹又胖,秦氏有时候累极了自己都不想洗澡,别说天天给林竹洗了,过了一段时间,掀开小肚兜,下面都是成片的痱子。 因为不舒服,他没有以前那般贪睡了,老是哭,白天哭,晚上哭,哭得林家人都对他的哭声免疫了,秦氏开始还哄着,后来便不厌其烦,不想管他了。 倒是杜氏总归是心里不忍,在林菊抱着林竹哄的时候,去看了一下林竹的情况,这段时间杜氏带林竹的时间也不少,而且林竹仿佛特别喜欢杜氏,看到她便委屈地扁着小嘴,大眼睛水汪汪的,伸出小手来让她抱。 杜氏心里一软,看他起痱子起得触目惊心的,到底是自己掏了钱,让林大树去城里买了痱子粉。 秦氏拿到痱子粉,心里很复杂,但是她的性子,到手的东西也不可能不要,眉开眼笑的:“还是三弟妹疼竹子。” 杜氏不想跟秦氏多话,只嘱咐了要在洗澡之后给他用,秦氏看着她离开时聘聘婷婷的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既然这么有钱,怎么只给些痱子粉,她就看着宛桃身上穿的小肚兜料子挺好的,都是一家的孩子,杜氏她拿出点料子来又怎么了? 痱子粉是有用,她给林竹洗过澡,在他身上抹了个遍,林竹身上便凉凉的,滑滑的,她忍不住抹了点在自己身上,顿时感觉清凉不少,这痱子粉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盯着剩下的那一盒,想着要不要给娘家侄子捎带点回去,现在这种天气,小孩子都容易长痱子,当然她主要并不是为了娘家侄子舒服考虑,她是想炫耀一番,让娘家嫂子看看,自己在林家能用上这样的好东西,秦家穷得叮当响,她嫁到林家之后,回到娘家,都觉得腰杆子硬了不少。 想象着嫂子看着自己羡慕无比的目光,秦氏都觉得一阵身心舒畅。 秦氏翻箱倒柜去找能装痱子粉的东西,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东西,她瞧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痱子粉,心想,干脆就一并带回去吧,这等好东西,给他们用一下试试就行,哪里能真的给多少呢。 盘算好之后,第二天,她就抱着林竹去跟老太太说,想回娘家一趟。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 秦氏家里在秦家村,离这里估计有十里路,光是走,可能要走一下午,现在还是农忙时分,家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想雇牛车都没有,这个时候秦氏要回娘家做什么? 老太太皱眉:“田里的活都忙完了?你娘家人不要干活的?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回娘家的?” 秦氏赶紧道:“这不是前几天杏花回了趟娘家,给我带话说我娘生病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回去看看。” 确实是有这事,杏花是她还没出嫁的时候的小姐妹,也嫁到这个村里来了,不过她只过来提了一嘴,说是路上遇见她娘,瞧着是有些咳嗽,不是什么大毛病,此番她也就顺势找了这个借口。 既然秦氏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便有些不快道:“那你回去看看吧,带几个鸡蛋回去,明天就回来,这田里可不能少劳力。” 这年头,鸡蛋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老太太好脸面,忍着痛也要让林家有面子,好在秦氏其实并不经常回娘家,送了也就送了吧。 秦氏便带着鸡蛋和痱子粉,抱着林竹,雄赳赳地回娘家去了。 上回满月酒,秦家人几乎全家出动,都来了,他们早就看过林竹了,刚满月那会儿就看出肥嘟嘟的,现在已经五个多月的林竹更是像只小猪一样,抱着他走了十里地的秦氏,胳膊都快累断了。 刚刚从田里回来,累得眼冒金星的秦老太太,一抬头,见秦氏走了进来,眼珠瞪了老大。 秦氏不由分说将林竹塞给了秦老太太:“娘,我都快累死了,你快帮我抱竹子一会儿,家里有饭吗?我先吃口饭吧。” 秦大嫂听到院子里动静,赶紧走了出来,瞧见秦氏,也是一阵惊讶:“哎呀,桂花,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氏拿过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这才擦擦嘴边的水,道:“那不是杏花说娘咳嗽了几声,我担心娘,就回来看看嘛。哎呦,这鬼天地,可热死我了。” 秦老太太听闻,心里还有几分感动,拍拍怀中的外孙子道:“咳嗽几声,能有什么事,还让你专门跑一趟……” 她话都没说完,秦氏便将瓢一扔,一溜烟跑进厨房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秦老太太没说完的话化成一声轻哼,就知道这死丫头没那孝心。 秦老太太生了五个女儿,只有一个大儿子,儿子从小养得跟宝似的,尽管秦家穷得叮当响,大儿子秦进却都几乎没有下过地,面皮比姑娘家都白,几个女儿却跟奴婢似的,从小就捡些剩饭剩菜吃,不过是饿不死而已。 秦氏运气好,嫁去了依山村林家,上回外孙子的满月宴,秦家为了蹭饭,全家出动,那饭菜确实是好啊,林家人确实舍得下本钱啊,秦氏在林家过得不错,回到娘家,她们也都上赶着供着。 秦大嫂便赶紧地去做饭了,秦老太太累了一天,觉得身子骨都散架了,将小黑猪似的外孙子往塌上一扔,这才坐下来跟秦氏谈心,主要宗旨就是,林家那么有钱,秦氏可不能忘了娘家,要是没有秦家,她怎么可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秦氏笑笑,将怀中的鸡蛋掏出来:“那可不是,我是秦家的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娘家的,这是我带回来的鸡蛋,娘你可收好了。” 秦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果然还是桂花有出息,你拿这鸡蛋,你婆婆可知道?” 秦氏嘴角一翘:“哪里还用她知道?厨房鸡蛋放在那里还不是任由我随便拿,我生了竹子,可是林家的长孙,那怎么说,都是林家的大功臣。” 老太太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是啊,你也算是熬出来了,你这胎怀上,我整天在家里着急上火,就怕又是个闺女,这下可好了。闺女能顶什么用,到头来是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秦氏听了这番话,心里熨帖得很,她就看不惯杜氏那么在那个丫头身上花心思,养得再精细,那以后也是别人家的,真是蠢,可是林家的人没人愿意听她说,秦氏可算是憋屈得不行。 秦家的生活自然不比林家,晚上,秦氏看着桌上绿油油的野菜,面前跟一碗清水似的粥,有点不想下筷子,秦大嫂赔着几分笑道:“家里也没什么好菜,委屈你了。” 秦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前几天我们家还吃上肉了,每顿菜里都加猪油,就算是大白菜,加上猪油,炒上油渣子,那味道也是,啧啧,真是好啊。” 饭桌上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肉,在秦家,那简直就是不可望也不可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抠抠索索地买一斤,还都是让大儿子和几个孙子吃了。 林大嫂别的本事没有,生儿子倒是厉害,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秦大狗的八岁,排第二的秦二狗五岁,最小的三岁,个顶个地能吃,听到这话,秦大狗先摔了筷子,嚎起来:“我也要吃肉!” 秦二狗记得过年的时候吃的肉,那个香啊,光是听秦氏说,都开始流口水了,他也跟着摔筷子:“我要吃肉!” 最小的秦三狗还不大懂事,懵懂地看着他们,嘴上咀嚼的动作还没停,像只呆萌的小松鼠一样。 秦大嫂瞪了他一眼:“吃什么吃,家里都没钱吃饭了,还吃肉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瞟秦氏,秦家家里穷,她也羡慕秦氏嫁了个好人家,那小姑子看家里这么艰难,还能不拿出些银子补贴吗? 秦氏过了一顿嘴瘾,心满意足地吃起饭来,虽然没啥油水,但是跑了这么一天,也实在是饿了。 秦大嫂没想到,自己使了半天的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秦氏一点反应没有,她开始有些不高兴了,这次回来,秦大嫂这么殷切的原因,不就是看着秦氏过得好,对她殷勤点,看秦氏能不能拿回来点好东西嘛。 三个孩子还在闹,秦大婶气不过,将碗往桌上一墩,便扬手给了秦大狗一巴掌,秦大狗是长孙,从小便无法无天,被秦老太太惯得不成样子,几乎没挨过打,这被甩了一巴掌,他先是有些懵,然后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哭还不够,他将碗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滚边嚎哭,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旁边的林二狗见大哥挨了打,反倒老实起来,安安静静地吃着粥,秦氏塞了满嘴的菜,不满地开口道:“大嫂你吃饭的时候打孩子做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打给你看的啊? 秦大嫂叹道:“家里没钱买肉,这孩子非要吃,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章节目录 第421章 旁边的秦进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碗粥,有些撑了,这才停下来,慢悠悠道:“你光是说,你家那竹子胖得就跟个小黑猪似的,看你侄子瘦的,你要真是关心他们,就去买点肉回来,我这听你说的都馋得慌。” 秦氏翻了个白眼:“我哪来的钱买,我们还没分家,这钱都在老太太手里,上回那肉是老三买回来的。” 她自己的肉都不够吃了,怎么可能再给娘家送? 秦进不高兴了:“那你在这说什么,诚心让孩子哭的吗?” 一时间,堂屋里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乱成一团。 就这样了,林竹还睡得无比香甜,那痱子粉真是管用,自从抹了之后,林竹也不爱哭闹了,睡得比谁都香。 秦氏瞪着三角眼:“这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回来看你们容易吗?还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我哪来的钱买肉?我不是带了好几个鸡蛋回来吗?你看哪家姑娘回娘家带这么多鸡蛋?” 秦进的三角眼比她更大:“那杏花回来不是割了几斤肉吗?你嫁得比她还好些吧,你干什么吃的?” 秦氏差点气死,但是仍旧没耽误了吃饭,她呼哧呼哧将饭吃完,便抱着林竹趾高气扬地回秦老太太屋里去了。 虽然吃饭的时候闹得并不愉快,但是秦氏看着手中的痱子粉,还是忍不住跑去跟秦大嫂炫耀了,秦大嫂因为今天的事情心里对秦氏挺恼的,本来不想搭理秦氏,但是见这东西又实在新奇,实在没控制住,便凑过去问:“这东西,怎么用的?” 秦氏得意一笑:“三狗身上有痱子吗?” 现在的天气很热,小孩子身上,脖子下面都容易长痱子,又红又肿的,秦大嫂立刻说:“是啊,痱子长了不少,我可都愁坏了。” 秦氏让她先去给三狗洗澡,等洗好之后,她拿出那盒痱子粉给三狗抹,一股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大嫂顿时惊艳:“这东西看起来倒是不错。” 三狗抹好痱子粉,身上又凉又滑,平时总是嚷嚷着痒,今天安静乖巧的不得了。 秦氏十分得意:“当然是好东西。” 她又给秦大嫂手上抹了抹,秦大嫂高兴得不得了,开始还觉得这小姑子抠门不买肉,没想到居然还带着这么好的东西。 她摸着秦氏的手夸了几句:“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竹子以后肯定也有出息,以后这表兄弟们就靠着他提携了。” 几句话夸得秦氏熨帖得很,秦氏显摆完了,心满意足,带着痱子粉便走了。 秦大嫂:“???” 她实在没忍住,叫住了秦氏:“那啥,啥痱子粉,你不是带来给三狗用的?” 怎么就拿走了? 秦氏看秦大嫂的目光跟看怪物一样,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拿回来给他们看看就不错了,怎么这大嫂还有这种念头,她奇怪道:“这是竹子用的,给三狗了,竹子用什么?” 秦大嫂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秦氏显摆完了之后,也没管秦大嫂怎么想的,高高兴兴的就回了秦老太太屋子,秦老太太正拿着扇子给林竹扇风,这林竹黑是黑了点,可是胖乎乎的显得很可爱,秦家纵然宠爱孙子,可是条件毕竟太有限,更别提还要养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秦进,所以几个孙子身上都没多少肉。 她看着羡慕得很,心想,这竹子要是自家孙子就好了。 秦氏兴冲冲地走进来,老太太抬头瞧她:“这是去跟你大嫂说啥了?” 秦氏拿出痱子粉,又给秦老太太抹了一点,秦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头一次知道外面还有卖专门治痱子的东西,眼睛都瞪了老大。 秦氏得意万分:“这也就是我们家竹子能用上了,可惜这东西贵得很,竹子每天都要用,也没法给娘和侄子们弄几盒回来。” 秦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去,她睁着秦家人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道:“林家的日子过得是不错,只是钱都被你婆婆拿着,到底是不方便,若是你们分家了,就不要受你婆婆管了。” 光是看外孙子这么胖,还有她带回来的痱子粉,林家的生活对于秦老太太来说便像在天堂一样,只是桂花张口闭口就是钱都是她婆婆管着的,林家那老太太可凶了,别提家里还有那么多儿子,要是分家了,钱在自己闺女手里,那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分家?秦氏听到这个词就顿了一下,虽然平日里她对老太太,杜氏,林大树这些人颇有不满,但是从来没想到分家的事情,分家就代表着要自立门户。虽然她家是老大家,老头子老太太都是要他们养的,但到时候当家的毕竟就是自己了,一想起这些事情,秦氏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我要是敢提,她肯定能把我打个半死。” 秦氏虽然蠢,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拎得清的,现在林初墨还没供出来,林小苗也还没出嫁,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分家的,说实在的,林大壮也没什么本事挣钱,倒是三房油水多,要是分家了,那些东西不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吗? 可不能分。 秦老太太有些着急:“你真是死脑筋,你是老大媳妇,那你公公婆婆势必是要跟着你的,到时候其余的那些儿子能不按时给钱给粮?两个老的能吃掉多少,剩下的不还是你们的吗?” 见秦氏不说话,秦老太太又苦口婆心:“你看啊,下面那个小叔子还没娶妻,还要读书,读书多费银子啊,到时候就算他读出来了,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还不如早早地断了关系,存些银子是正经。” 秦氏被说得有些意动,小叔子读书要交束修,要笔墨纸砚,偶尔还要跟同窗来往,她看在眼里,是挺费银子的,但她也很清楚这话不能说,要不然婆婆非撕了她不可。 秦氏脑袋还没糊涂,有些不耐烦道:“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婆婆在家里说一不二,我大喇喇地去说要分家,除非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秦老太太有几分迷茫:“怎么就不想过日子了?你不是生了长孙吗?上回满月酒办得那么好,林家肯定是重视这个孙子的,你怎么还说不上话了?” 秦氏满嘴的苦说不出来,她是生了孙子,但是过得远没有那个生了个丫头片子的杜氏过得好,她生了一肚子气,翻身朝外就睡了,留着秦老太太无比迷茫地眨着眼睛,这到底是咋地了? 秦大嫂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平,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三狗还没睡,睁着小眼睛看着窗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秦大嫂盯着三狗,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伸手将三狗推醒,三狗一惊,揉着眼睛问:“娘,怎么了?” 秦大嫂问:“你今天感觉那什么痱子粉,抹到身上舒服吗?” 三狗连忙点点头:“舒服,特别舒服。” 身上长痱子总归是很不好受的。 秦大嫂正色道:“那就对了,可是那是你那二姑拿来显摆的,可不打算给你,过了今天晚上,你就用不到了。” 三狗有些茫然,秦大嫂循循善诱:“等会你悄悄跑到你奶奶屋子里,把那东西摸出来,娘给你藏起来,以后你就天天能用了。” 三狗这么大的孩子,啥都不大懂,秦大嫂这么教他,他也觉得可行,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秦老太太那里熄了灯,秦大嫂就哄着三狗去拿痱子粉。 三狗有些怕,他慢吞吞地走过黑漆漆的庭院,又忍不住回头看秦大嫂,这么晚了,外面这么黑,他一点也不想出来。 秦大嫂给他使眼色,鼓励他赶紧进去拿。 三狗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慢慢地走到门口,白天热得要命,也就是晚上能有点凉风,门都是开着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悄悄摸进去,借着月光,他一眼看到了那放在床头的痱子粉。 林竹却在这时候,忽然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慢慢挪动到他身边的黑影,颇有些好奇,三狗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去拿旁人的东西不是一件好事,心虚的很,痱子粉刚拿到手里,他不经意地一低头,便对上林竹那双眼睛。 他心里一惊,尖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痱子粉也啪一声摔在地上,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秦氏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去点灯,才看到地上坐着三狗,她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怎么晚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呢?” 三狗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秦老太太也奇怪得很,这么晚了,三狗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赶紧下床去扶小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这才发现痱子粉洒了,此情此景,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三狗哭得撕心裂肺,什么也答不上来。 秦氏忍着怒气,套上鞋就去找秦大嫂算账了。 秦大嫂听见三狗尖叫一声,灯随后亮了起来,心里便知道坏了事,她赶紧将灯吹灭,一头扑到床上,开始装睡。 秦氏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扯着嗓子便道:“大嫂,我得了好东西,好心好意送回来给你们试试,结果呢,你撺掇三狗去偷我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岂不是要蹲大牢去!” 熟睡的秦进这时候也被吵醒了,脾气特别大:“大晚上的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秦氏一点也不怂:“那大哥去问问我的好大嫂,问她让三狗去我娘那屋干什么去了!” 她将灯点燃之后,秦大嫂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桂花?你这么晚了,来我屋做什么?” 秦大嫂的衣服穿得齐整,分明就是没睡觉的样子,而且哪里有半分的睡眼惺忪? 秦氏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来干什么,大嫂不是最清楚的吗?半夜让三狗去我那里偷东西,大嫂还真是会教孩子。” 到底是心虚,秦大嫂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早就睡了!” 秦大嫂死不承认,秦氏也没什么办法,她破口大骂了一番,总算是出了气,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三狗早就被秦老太太哄睡着了,见证这场闹剧的林竹没要任何人哄,睡得比谁都香甜。 秦老太太脸色不好:“大晚上的,小孩子不懂事,兴许是看着新奇,你在这胡乱嚷嚷,让旁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秦氏看着那满地的痱子粉,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你可知道这多贵吗?我拿回来给你们瞧瞧,结果呢?这下竹子也用不成了。” 秦老太太也有几分心疼,可是这东西跟自己小孙子谁重要,那不言而喻,更何况这东西还不是自己的。 她满不在乎道:“洒了就洒了,反正林家有钱,再去买就是了,你婆婆就算再抠门,也不可能不舍得给自己孙子花钱,竹子可是林家唯一一个孙子。” 又是大儿子,又是大孙子的,那林家可不早迟是秦氏的。 秦氏心想,那老太太嘴上是重男轻女,但是林竹和宛桃几乎是一起出生的,到现在,她并没有对林竹表现出半分的偏爱,她抠门小气,唯一疼的就是小叔子跟小姑子,还有她自己了。 但是嘴上到底说不出自己占着弱势的话来,就因为她嫁得好,在娘家才挺直了腰板,她心里清楚得很,娘家人只不过是想在她身上谋好处罢了。 因为痱子粉洒了,秦氏心疼得不得了,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早狠狠地吃了一顿,才盯着两只黑眼圈带着林竹回家了。 秦氏不在的这两天,杜氏觉得,这世界美好了许多。 不只是杜氏,连林菊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她是个柔弱怯懦的女孩,但心底却不坏,跟杜氏学着刺绣,自己也知道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她,便抢着做三房的活,杜氏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主动去带宛桃。 尽管宛桃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有专人看着,但是自从上回宛桃差点从塌上掉下来,杜氏心里就有了阴影,绝对不会留宛桃一个人在屋里。 开始的时候杜氏其实也不怎么信任林菊,在元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杜氏深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看着林菊是个好的,但是林菊毕竟是秦氏的女儿,她心里还是隐隐地放心不下。 有一日,林大树下地干活去了,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杜氏急着要去给宛桃洗尿布,这种天气,尿布要尽快清洗,她抱着宛桃有些发愁,宛桃知道她在愁啥,咿咿呀呀地跟她保证,只要秦氏不来捣乱,她自己一定没问题。 但可惜杜氏听不懂,依旧很是发愁。 这时候,林菊走过来怯怯道:“三婶,我来帮宛桃妹妹洗尿布吧。” 林菊从早上睁眼,就开始忙,打猪草,煮猪食,喂鸡喂鸭,洗衣服什么的,一直忙到现在,杜氏道:“你都累到现在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林菊抿了抿嘴唇,神色竟然带着几分哀求:“我不累,三婶,你就让我帮着你洗尿布吧。” 杜氏哪里忍心让林菊去洗尿布,她被林家人当成了一个整劳动力来使,可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最后,杜氏将宛桃放进摇篮里:“那你帮我看着宛桃妹妹一会儿,我去给她洗尿布,马上就回来。” 林菊还想帮杜氏去洗尿布,却被杜氏嗔怪地瞪了一眼,只好点头答应,杜氏去洗尿布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她动作很快,端着盆匆匆回来的时候,虚掩的门透出林菊的身影,正是午后,她实在太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握在摇篮边上,很认真地看着摇篮里的宛桃。 不过她实在是有些累,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点,但是很快又猛然惊醒,然后瞪大眼睛接着盯着宛桃。 杜氏站在门口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宛桃心里也很同情这位堂姐,她现在是个小婴儿,其实却拥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林菊现在正是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却什么都要她去操心,活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偏生心里的正直,感念之心没有被磨灭掉。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朝着疲惫的堂姐笑一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宛桃生得好看,就像是屉笼里刚蒸出来的小包子,水灵灵的,林菊被她这么好看的笑迷住了,禁不住也展颜一笑,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小堂妹,跟三婶一样,笑起来那么好看,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林菊跟三房相处得不错,看在林梅眼中,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林菊的性子怯懦,却实在是个好姐姐,平时对她很是照顾,可是现在,她忙完活之后的空余时间,不是去学刺绣,就是去照顾宛桃,她缠着林菊,让林菊陪着自己玩都没时间。 林梅心里很不高兴。 林菊将猪喂好,又将院子里的鸡鸭鹅喂了一遍,看着时间还早,过一会儿再去放鸭子和鹅也来得及,便琢磨着去看看三婶那有没有事情做,若是三婶正在绣花,她也好请教请教,上回有些地方,她回来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是很懂。 绣花方面,林晴比林菊要聪慧一些,而且林晴虽然也要干家事,但是袁氏心疼她,家里的衣服不用她洗,卫生不用她打扫,只要做公中的事情就行。所以林晴有更多的时间练习琢磨。 林菊心里正担忧着三婶会不会觉得她笨,林梅拿着花绳过来了:“大姐,你活儿忙好了吧?咱们一起翻花绳吧。” 林菊将干活时候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拢了拢,道:“我现在要去三婶那里,你自己找点别的玩吧。” 林梅一瞬间垮下了脸:“大姐,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往三婶那里跑,都不愿意待在家里了。” “我不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去三婶那里能学刺绣。”林菊整理了一下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都是补丁,但她尽量穿得整洁些,三婶爱干净,衣服都很漂亮,她生怕遭了杜氏的嫌弃。 林梅翻了个白眼,叉着腰道:“可是你去学刺绣的时候那么少,我都看到了,你大部分时间在帮三婶干活,我昨天还看到你抢着要给四妹洗尿布。” 林菊耐心道:“我帮三婶干点活不应该吗?三婶教我这个,我又没有什么能报答三婶的,只有帮她干点活了。” 林梅很是不屑:“三婶那么有钱,却那么抠门,有什么好吃的都藏起来不给我们看,教你刺绣不是应该的吗?你天天干的活够多了,她还把你当丫鬟使。” 林菊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梅可谓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像林梅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干活了,可是她心疼林梅,什么活都宁愿自己干,不想让妹妹受累,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林梅叉着腰,振振有词,唾沫横飞的样子,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秦氏的影子。 才五岁的林梅,这些话定然都是从秦氏那里听来的。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其实那些道理也没有人教过她,是她自己觉得,没有人有义务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三婶有钱,那是三婶的事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神色严肃下来:“梅子,你别说这些话,你只要尊敬三婶,知道感恩图报,三婶就会对我们好的,奶奶都没说要三婶的钱,我们凭什么要?” “可是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分那么清楚干嘛?”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不许去,你要陪我玩,要不然我就告诉娘去。” 林梅竟然有几分林小苗似的蛮横。 林菊陡然想到那天,秦氏逼问林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卖掉的样子,诚然,林梅年纪还小,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太苛责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望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的失落。 但愿这只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吧。 她心里有些难受,连学绣花的时候,杜氏都看出来了,杜氏绣完一朵,将那花放在阳光下瞧一瞧,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怒放着,中间的胭脂红慢慢地晕染开,到了边缘就是浅红色了,像一副水墨画一般灵动,大气又娇美,是林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 林菊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见林菊感兴趣,杜氏笑道:“这是赵粉,牡丹花的一种,极为名贵。” 元家大小姐元嫣特别喜欢牡丹花,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里有专门的一个花房,是帮她养牡丹的,这赵粉极其名贵,就连她也只得了一盆而已,还是元老太爷托关系找来的,元嫣爱护这花跟什么似的。 她作为元嫣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有幸见识到这赵粉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起过往,她神色不免有些黯淡。 耳畔忽然传来宛桃的呢喃声,这孩子一刻不消停,现在能翻能爬,还要自己学着坐,平时醒着时不时地就念叨一句什么,竟像是在学说话一般。 杜氏抬起头,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她看到形成的光柱中有轻絮翩飞,透过摇篮的木栅栏,可以看到宛桃甜甜的笑脸,这是她现在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生活,以往的那些,好像都离她太遥远了。 林菊向来情绪敏感,她感受到了杜氏有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不禁有些忐忑,她小心地瞧了杜氏一眼,应该不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便小心翼翼地夸赞道:“三婶绣的这花真好看,要是放在外面,肯定能引来蝴蝶。” 章节目录 第422章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章节目录 第423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424章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林菊和林梅,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零食,林梅拿到芝麻饼就开始吃,吃得香喷喷的,鼻间都是芝麻的香味。 榻上的林竹闻到香味,待不住了,立刻便手脚并用往林梅那里爬,林菊坐在一旁绣花,见状,便道:“梅子,你去拿点热水,泡些出来给竹子吃。” 林梅有些不情愿,她自己吃得好好的,干嘛要管这个小屁孩,但林竹却不安分,瞧着她,口水哗哗直流。 林梅便很不情愿地去端了一碗热水过来,泡了半个芝麻饼在里面,喂了林竹一口,林竹小嘴巴砸吧砸吧,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梅好奇于林竹的反应,便也尝了一口,没想到这么一泡,味道仿佛更好了,她也忍不住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听到林竹的抗议声之后,林菊才抬起头来,居然发现小妹正在跟林竹抢吃的,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手中的帕子放下,道:“算了我来喂他吧。” 林梅乐得不用操心,很是爽快地将碗让给了林菊,她自己继续吃芝麻饼去了。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芝麻饼的香味。 林梅自己的那份很快便吃完了,她舔舔手指,依然意犹未尽,在此之前,她根本想不到,世间居然还有这么美味的东西,有钱真是好。 她瞄到了林菊放在桌子上的三块芝麻饼。 林菊刚刚喂好林竹,吃饱了的林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老实又乖巧,林菊帮他擦好嘴巴,回头一看,林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一眼桌上的芝麻饼,怯怯道:“大姐,我还没吃好,能给我一块吗?” 林菊还是个小孩子,她也爱吃,只不过一直在忙没顾得上罢了,听林梅这么说,林菊心里纵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那给你吃吧。” 林梅高兴得不得了,扑上去亲林菊:“我就知道,大姐最好了。” 林菊无奈地摇头笑笑:“给你吃的你就这么说。” 到了晚上,在外面忙碌的大房夫妻和二房夫妻都回来了,还没进院子,便闻到了厨房飘出来的肉香味,秦氏知道杜氏他们进城去了,今天已经盼了一天,见他们果然买了肉回来,顿时精神无比,将锄头一扔,便跑厨房去了,老太太亲自操刀,正在煮骨头汤,见到秦氏,便皱起了眉头:“一身泥灰的往厨房来干啥,快点出去洗洗。” 秦氏努力吞咽着口水:“这不是想来帮娘的忙嘛。”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那你坐锅门前烧火去。” 在这满是肉香味的厨房待着也是一种享受,秦氏老老实实地烧火去了,眼睛一直瞄着锅里的肉,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真是痛并快乐着。 此时,宛桃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小灶。 杜氏提前给她做了肉粥,杜氏厨艺好,肉粥香喷喷的,米粒肉块入口即化,宛桃吃得眉开眼笑。 杜氏心里欢喜,替女儿擦着嘴巴上沾上的汤汁,忍不住笑道:“小馋猫。” 宛桃傻乎乎地笑。 因为多出来一碗,杜氏还是拿去让林菊喂了林竹,其中大部分进了林竹的肚子,小部分被林梅蹭了去,反正只要秦氏不在,她多关照一下这几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秦氏没顾得上屋里几个孩子怎么样,等到今天的晚饭上桌,她简直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来夹菜,老太太提前盛了两碗,一碗给杜氏,一碗给林初墨,这个家里面,也就这两个人吃饭斯文了,旁的吃起饭来狼吞虎咽,就跟抢似的。 袁氏和林大能坐在一边,吃得很是含蓄,筷子都没怎么往肉里伸,跟老大家一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后还是杜氏给袁氏夹了几筷子菜,袁氏这才有几分受宠若惊地吃上肉。 分明都是一家人,二房一家人感觉就跟欠了谁的似的。 等吃得肚子溜圆,秦氏扶着肚子回到屋子里面的时候,才得知杜氏给孩子们分了芝麻饼,那可是个稀罕东西啊,秦氏将林菊叫过来,了解了情况,板着脸问:“还有剩的吗?” 林菊咽了一口口水,她的三块芝麻饼,才吃了一块,一块被林梅讨去了,还剩下一块,她没舍得吃,放起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没出声,秦氏就不快了:“老娘问你话呢,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林菊小心回答:“还有一块。” 秦氏道:“那晴子都知道留着好吃的给她娘,你比晴子还大点,一点也不懂事,快点拿来我尝尝,那杜氏也真是抠门,那么有钱,分东西却只分了这么点给你们。” 于是那块芝麻饼就进了秦氏的肚子。 林菊只觉得欲哭无泪,林梅舔着手指看着秦氏,纵然她今天吃了不少,可是好吃的东西谁会嫌多?还想着姐姐留着一块,自己好歹也能再哄些过来呢。 林梅小声嘀咕:“下回有好吃的一定要赶快吃掉,谁让你还放着的。” 林菊抿抿嘴唇,道:“爹娘干活也辛苦了,这也是应该的,你莫要胡说。” 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她觉得自己吃到嘴里才是王道,其余的,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 秋收结束,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各家都开始陆续准备起了年货,快到了孩子们一年一度的狂欢日了,仿佛连空气中也慢慢充满了年味。 每日,杜氏除了绣帕子之外,就是做衣服,给宛桃做的衣服又保暖又舒服,衬得她的小脸越发莹润,还给林大树做了一身棉衣,往常棉衣都是臃肿不堪,堪堪保暖罢了,今年林大树有了心灵手巧的媳妇,做出的棉衣贴身暖和,而且还好看,换上新衣服的林大树也多了几分英气。 秦氏也给林竹做了一身衣服,林竹这孩子本来就黑,她还做了深棕色的衣服,晒太阳的时候抱出来一瞧,就跟抱着一个黑煤球似的,单看胖嘟嘟的还看得过去,但跟宛桃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有几分辣眼睛。 林竹也开始磕磕巴巴地学说话了,但只能模糊地发出爹娘的音,倒是叫姐姐的时候非常清晰,他不怎么黏秦氏,更喜欢一直带着他的大姐,而且非常喜欢凑在宛桃和秦氏身边,宛桃虽然嫌弃这个只知道傻乐呵的堂兄,但她现在还不能走路,小婴儿的生活确实无聊,有个小煤球陪着玩似乎也不错。 最近大家都很闲,朱大婶便经常带着春花来串门。 她看着宛桃一天天出落得越来越水灵,再看着自己的闺女,不免有几分心塞,严春花已经一岁多了,晃晃悠悠地能走了,刚有点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对什么都好奇,她似乎很喜欢宛桃,守在宛桃面前,笑得露出了整齐的小奶牙。 朱大婶教她:“叫妹妹,妹妹。” 教了几回,春花便掌握了这个有些陌生的读音,趴在宛桃旁边,笑咪咪地喊:“妹妹。” 宛桃早就适应了现在自己是个小屁孩的事实,被叫妹妹也觉得很是心安理得,她朝着春花甜甜一笑,春花觉得受到了鼓励,叫得更欢快了。 杜氏拿出了一些糕点来给春花吃,自己则跟朱大婶坐在一边绣花。 朱大婶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嗓门彪悍,但还是非常心灵手巧的,绣出的花也很精致,放在这普通农妇间是佼佼者了,她也曾为自己绣出一手好花而感到非常骄傲。 但这点小技能跟杜氏一比就算不上什么了,自从看到杜氏绣的花,她惊为天人,之后每次有空到这里来,都要随身带着绣线框子,时时准备请教一番。 两人一边绣花一边聊天,朱大婶便说到了秦氏:“听杏花说,她那次回娘家可闹得不太愉快,听说还把她那嫂子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件事情听起来倒新奇,杜氏问:“她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啊,而且不是因为她娘生病了,她才回去看的吗?怎么又惹了她嫂子不快了?” 朱大婶撇撇嘴:“她那嫂子也不是什么善茬,那几天农忙,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躲床上偷懒的,据说是因为什么痱子粉的事情,反正这事我也就听了杏花说了一嘴。” 痱子粉?杜氏顿了一下,她很快想到,仿佛是秦氏从娘家回来之后就说痱子粉洒了,当时还想让她再出钱买一份,她买给林竹的痱子粉被秦氏带回娘家去了吗?那又怎么引起矛盾了呢? 杜氏理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索性也不愿去想,她做她的,买了痱子粉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别的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大清早的,大房那边的门就响了,林菊披着单薄的棉袄,将吱呀吱呀的门推开。 今天可真是冷啊,林菊往手上哈了几口气,然后使劲地搓了搓手,尽管如此,寒气还是一股一股往身体里钻。 不久之后,二房那边的门也响了,出来的却是袁氏,她看到林菊,有些诧异道:“你怎么起来这么早,不多睡会?” 林菊被冻得说话都有些发颤:“起来喂鸡,扫院子。” 这些公中的事情都是轮流着来的,今天到了大房,该干活的秦氏还在赖床,她早早地要起床干活。 袁氏心里也知道大房的状况,便不再多说,只是去厨房开火烧了一壶热水出来,端了一杯给她:“这天气太冷了,你年纪还小,别冻坏了。” 林菊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喝了几口热水之后,身子暖和了几分,鼻子居然有点发酸。 等太阳升起来之后,夜里结的冰开始慢慢化了一点,这一天才算正式开始。 这种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腌咸菜,杜氏照常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她也不想委屈自己,既然不能做这些事,她就从自己的私房中出了银子买了一些鸡鸭肉,估计得有总数量的一半了。今年林家的年货显得特别丰厚。 老太太笑逐颜开,看三房更加顺眼了些。 她便指挥袁氏和秦氏腌菜,袁氏不声不响的,手脚麻利得很,秦氏却一边干一边拿眼瞟着三房那边,心里不平得很,凭什么,凭什么那杜氏不会做就不用做,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腌菜? 她手上的活就带得重了些,摔摔打打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在给人脸色看,袁氏坐她旁边,被溅了一身的盐水,她抹抹脸,道:“大嫂,你动作轻点,水溅到我身上了。” 秦氏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发呢,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故意的,溅点水在身上又怎么了?” 袁氏被噎住,面对这么理直气壮的秦氏,她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 林晴听到秦氏的话,按捺不住了:“大伯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溅水到我娘身上,不但不道歉,怎么还跟谁欠了你一样?” 林晴的性子不像父母那般懦弱,反倒是随了老太太。 秦氏一点就着,火冒三丈:“你这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一点教养都没有,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眼见着秦氏叉着腰开骂起来,袁氏赶紧拦着:“晴子,你回去绣花去,这里娘来做就行了。” 林晴年纪虽然小,但也知道护着自己的娘亲,秦氏跟斗鸡似的,她即便是有些怕,也没有转身回屋,接着道:“我说得不对吗?大伯母你凭什么欺负娘?” 秦氏猛得站起来,人高马大的,撸起袖子威胁她:“你这野丫头,看来要好好教训教训才是,要不然出去旁人都说我们林家没有家教。”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闹成一团,老太太从屋子里出来,见秦氏又在唾沫星子横飞地骂人,立刻脸色就不好了。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娶媳妇的时候没好好看清楚,居然将这种搅事精娶回来了,动不动就要惹事找存在感。 她骂道:“不好好做事在这干啥呢,让你腌出来的菜呢?腌不好中午别吃饭!” 秦氏本来骂得很起劲,老太太一来,她的声音就不自主地低了几分,连气场也弱了些,但还是理直气壮:“娘,晴子这丫头越发没有规矩,跟长辈说话一点不注意分寸,这样的姑娘以后谁敢娶,媳妇这也是为了她好,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好。” 秦氏一声接着一声,振振有词地数落林晴没规矩,以后肯定嫁不出去,要好好管教管教,什么都往外说,一点不顾念林晴才是个六岁的小娃娃。 袁氏被秦氏说的话气得不行,偏偏又吵不过她,急得眼圈都红了。 不料,林晴半点不怂,冷笑了几声,童音很是清脆:“大伯母这么凶的人都能嫁出去,我为什么嫁不出去?” 话音落下,小院子里静了一静。 在窗台下偷听的宛桃差点笑出声来。 所谓打蛇打七寸,林晴这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别的不说,光是林晴浑身的气势,才六岁的小女娃,面对秦氏这样不讲理的泼妇一点也没在怕的,就说明这位堂姐前途无量啊。 秦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当即再也不顾自己长辈的身份,捉起扫把就要打林晴,林晴可不笨,见秦氏冲过来,她吓得后退了一步,赶紧往老太太那里跑。 秦氏这行为是太过分了,关起门来,自己家孩子想怎么教训怎么教训,林晴是她小叔子家的女儿,无论怎么样都轮不到她来动手。 老太太的脸黑如锅底。 她自己不怎么在意孙女,但是孙女是自己家的人,她也是绝对不会允许外人欺负的,秦氏当着她的面这么过火,她不可能坐视不管,要不然自己还有什么威慑力。 她大吼一声,一把将秦氏手中的扫把夺过来:“你胆子不小了?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手?哪家媳妇有你这么大胆?” 秦氏气得直跳脚:“娘,你看这死丫头多没规矩,她居然这么说我,我不教训教训她,以后可怎么得了?” 老太太冷笑:“教训也轮不着你,我还没死呢,你现在就这么嚣张,那以后还得了?”她头也不回,喊了林菊一声,“把你爹叫回来!” 林菊被点了名,在秦氏要吃人的目光下,瑟缩着溜出去找林大壮了。 现在是农闲时分,平时没事的时候,上进的村里人就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干,林大树早在几天前便去城里做工了,这次林大能也跟着去了,他一向没个主意,以往也觉得生活没什么不满足的,但自从老三娶了媳妇,他在一旁瞧着,发现原来生活还可以有别的色彩。 比如三弟妹穿的衣服就是好看,不用干活就是养得精细,连笑起来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意味,宛桃吃得好,长得好,被捧在手心里养着,跟城里的小姐也没区别了。 再看看自己的妻女,林大能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丈夫,这个父亲,做的似乎太不称职,于是,他主动去找林大树,希望他能带自己去做做工,他多挣点钱,不求达到三房的生活状态,起码让自己妻女过得更加舒心一点。 林大壮却不以为然。 这么冷的天,他想窝在床上,哪里都不想去,他之前也不是没在冬天上过工,那冷的啊,手都冻裂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受那份罪,能吃饱不就得了?村里还有许多人家根本吃不饱呢。 他不去,白天没事就出去串门子。 林菊在村头的大树下面找到了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了,旁边蹲着的无所事事的大汉,听到之后都哄堂大笑,打趣他:“赶紧回去打架吧,你那媳妇是真厉害。” 林大壮脸上黑一阵白一阵,这种事情,他真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秦氏那个婆娘,该干的不干,一天到晚尽知道给自己惹事。 林大壮很不情愿地在林菊后面回来了,秦氏纵然嚣张,但在林大壮面前,还是有些怵得慌,老太太平时骂人厉害,但是从来都懒得动手,她淡淡道:“你自己的媳妇,你好好管着,当着我的面就敢动手,口口声声说我孙女没家教,我倒要看看她的好家教。” 实在躲不过去了,林大壮一阵风似的冲到秦氏面前,一巴掌扇过去,这巴掌带着风,清脆无比,把秦氏都打懵了。 林大壮顿时感觉手震得麻了,心里感觉不妙,这下下手好像比想象中的要重啊,但眼下院子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他,他又觉得自己不能怂,瞪着眼吼道:“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点滚回去!” 秦氏懵了那么几秒钟,反应过来,顿时像是一头发疯的猛兽,红着眼睛扑了上去,她性子泼辣,哪里容得别人欺负,就算是林大壮打了她,那她也绝对不会吃亏。 再怎么懒也是农活干惯的人,她又打又咬的,一时间林大壮也招架不住,这种季节大家都很无聊,不一会儿,门前就聚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老太太这辈子最好面子,见此情景,脸黑得都跟锅底一样了,呵斥着林大壮赶紧将秦氏拽回屋子里去,眼睛冷冷地看了一圈,似笑非笑:“咋了,大家是都想进来喝杯茶是咋地?” 门口的人脸上挂不住,自觉无趣,也慢慢地散了。 秦氏在地上坐着撒泼,哭得撕心裂肺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杀千刀的男人,居然敢跟我动手,我要活撕了他,这日子不过了,不过了!” 林大壮烦不胜烦,想抬腿出去吧,刚才那堆聚在一起胡吹的庄稼汉肯定等着看他笑话呢,待在家里,又得面对这样一个魔音穿耳的女人。 他就不明白了,那傻乎乎的老三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连唯唯诺诺的老二娶的袁氏也甚为温婉,为何自己就娶了这样一个货色? 秦氏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事没完,哎呀我的老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大树不耐烦地在地上磕了磕烟灰:“嚷什么嚷,谁让你先跟晴子动手的?我不打你,这事怎么了?” 秦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没大没小的,我还不能打了?这还有没有规矩?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哎呀我的老天啊。” 大房那里闹成了一团,林菊瞧瞧虚掩着的门,纵然她的活都干完了,外面又冷得很,她也不敢进去暖身子。 秦氏现在正恼着,又打不过林大壮,要是自己现在进去,肯定就是个受气包,林菊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这种时候绝对是要躲得越远越好。 林梅早在斗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林竹呢,天塌下来他也照睡不误。 林菊搓搓手又跺跺脚,这天气可真冷啊,阳光照在身上也没有半点暖意,寒风直接透过棉絮,她被冻得瑟瑟发抖。 要不然去找林晴?可是刚才林晴才跟她娘爆发了一场大战,虽然跟她无关,可是她现在去显然不合适。 去奶奶屋里?奶奶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坐会儿,应该没事吧。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却一步也没迈开。 院子里没啥动静了,杜氏打开门,便见林菊正站在院子里发呆。 这所有的孩子中,林菊最大,也最让人心疼,旁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个庇护,就只有她,小小年纪要承担这么多不该承受的重担。 章节目录 第425章 要不然去找林晴?可是刚才林晴才跟她娘爆发了一场大战,虽然跟她无关,可是她现在去显然不合适。 去奶奶屋里?奶奶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坐会儿,应该没事吧。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却一步也没迈开。 院子里没啥动静了,杜氏打开门,便见林菊正站在院子里发呆。 这所有的孩子中,林菊最大,也最让人心疼,旁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个庇护,就只有她,小小年纪要承担这么多不该承受的重担。 杜氏招呼她进来,转身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 林菊简直受宠若惊,她捧着那杯红糖水,坐在屋里缓了一会儿,冻僵的小脸这才有了知觉。 杜氏鼓励地看着她:“快喝吧,暖暖身子,真是个傻孩子,呆站在那里干什么。” 林菊吸了吸鼻子,展颜一笑,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得她小脸也有了几分暖色。 她长这么大还没喝过红糖水呢,几口下肚,好像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了,对于她来说,甜味简直就是不可即的奢求,更何况是红糖水,她舔了舔嘴角,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幸福的时候。 一杯喝完,鼻尖都出了些汗。 杜氏将碗接过来,问:“暖和了吗?不够我再给你冲。” 林菊赶紧道:“不用了,三婶,我已经暖和过来了。谢谢三婶。” 这已经是她从未想过的待遇了,再怎么样也不好意思再要一碗。 杜氏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没事的时候也能来三婶这里坐坐,帮三婶看看宛桃妹妹,或者跟我说说话也好。” 林菊吸了吸鼻子,心头涌上一股热流,让她的鼻子一酸:“三婶,你对我真好。” 是真好,即便在她爹娘那里,她也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温暖。 不管秦氏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闹腾这件事完不了,等闹腾累了,也就消停了,毕竟她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些事情不过日子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也没闹脾气,化悲痛为力量,还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今天的这事让袁氏吓了不轻,林大壮甩在秦氏脸上那一耳刮子,无比清脆,惊呆了她,仿佛比甩在她自己脸上都让人心惊肉跳。 秦氏被拽回屋里去了,袁氏也赶紧带着林晴回屋了,她心里乱得很,开始训斥林晴:“你大伯母性子就那样,你别跟她计较不就是了,你回嘴几句,就闹成这样,你奶奶心里肯定不高兴,你大伯打的那巴掌没准就是打给我们看的。” 林晴委屈得不行,从她记事到现在,袁氏教育她就是要忍着,为此她们不知道在秦氏那里受了多少委屈,她被秦氏责骂了,袁氏也不说什么,只有关起门的时候才会安慰她。 都是一个家里的,秦氏一个手指头也比不上三婶,甚至娘家还没有自己外婆家宽裕,就凭着泼辣的性子横着走,袁氏一味忍让,让秦氏越发变本加厉。 林晴咬着牙道:“娘,我们为什么要忍她?她会越来越过分的,她会不断地欺负我们!三婶那么好,但跟大伯母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忍着,奶奶还喜欢帮大伯母!” 袁氏满脸苦涩:“晴子,你要懂事,也是娘不争气,嫁到林家这么多娘就生了你一个,你三婶那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带了许多嫁妆来,没事还孝敬你奶奶,你大伯母给林家生了个孙子,你奶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咱们就老实点,别惹事了啊。” 林晴倔强地擦掉眼泪:“奶奶从来也没说过你这个,也没多喜欢竹子,倒是还挺喜欢宛桃的,反正我不忍着,大伯母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袁氏依旧苦口婆心:“晴子,你这性子要改改,你以后嫁人了还是这种性子可怎么好?总之都是一家人,你大伯母也就是嘴碎点,其它的也做不了什么,你哪里懂,竹子可是林家的长孙,那秦氏的地位怎么能跟我们一样?” 不知为何,袁氏仿佛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这些观念根深蒂固,才六岁的林晴找不到特别有逻辑的话反对,但是她隐隐地觉得,袁氏这么想是不对的。 即便或多或少是受了袁氏的影响,但林晴骨子里那股泼辣劲儿没有被磨灭掉,眼见袁氏都快哭了,林晴攥攥拳头,才有几分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被打了一顿之后,秦氏显然老实了起来,所以过年前的这一段时间,林家内外一片和谐,平时跟袁氏撞见,她最多抛个冷眼过去,也不像以往那样上赶着挑衅了。 虽然秦氏没什么记性,但是在身上伤疤还没好的情况之下,她还是知道收敛几分的。 祭灶前的几天,天色暗了下来,好像铺上了毛茸茸的烂棉花,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 刚下雪的时候,杜氏还带着宛桃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雪花一片片从空中飘下来,落在地上,很快就失了踪影,远望过去,天地之间都是簌簌而下的大雪。 往年,这种情景都会让她有几分诗样的感慨,但今年,她抱着胖嘟嘟的女儿,不时地跺跺脚取暖,想的却是在通州城里的丈夫,这几天该是快回来了,都快过年了。 睡了一夜起来,第二天推开门,院子里慢慢的都是厚实的雪,一场大雪下了一夜,积木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老太太早早地便起来了,满院子都是大雪活动起来不方便,她早早地起来指挥林老头跟大儿子扫雪,宛桃从门缝中看到林大壮有一下没一下地铲着雪,脸上都是不情愿。 这大冷天的,硬是被老太太从被窝里拽起来,他心情能好才怪。 老太太才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家里除了他们俩,要么是女的,要么是林初墨这个受重点保护的读书人,他们不干谁干? 忙活了差不多一上午,院子一角堆上了厚厚的雪,老太太讲究,院子里铺的是不大整齐的青石板,将雪铲起来之后,青石板上还有薄薄的一层冰,太阳升起来一照,冰开始慢慢融化。 比泥地被混上雪搅和得乱七八糟要好得多。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大树和大能快要回来了,回来就差不多该过年了之类的,杜氏便又开始想自己的丈夫,他出去两个多月了,这天气这么冷,在外面想必很是辛苦。 她也想他了。 祭灶前一天傍晚的时候,林大树和林大能顶着一身风雪到了家。 离开两个月,两个大男人脸上胡茬都一大把了,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烧水给林大树洗澡,换的棉衣她早就准备好了,挑了个太阳好的日子晒得暖暖的,林大树洗完澡换上衣服,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在外面的时候再怎么辛苦,他只要想着媳妇在家里等他,浑身就充满了干劲。 林大树将媳妇抱在怀里,闻着媳妇身上温软的香味,有些心猿意马,,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杜氏嗔怪地推了他一把:“干什么,等会就要吃饭了,别丢人啊。” 林大树嘿嘿一笑,从包裹里摸出了一个小包袱出来,递给杜氏:“你看看。” 杜氏好奇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包袱上还留着外面风雪的凉意。 林大树有些脸红:“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宛桃好奇地趴在一边看,看着呆呆的林大树还是挺浪漫的,每次出去都会记得给娘带礼物。 杜氏从包裹里翻出了两件大红色的披风。 宛桃眼睛一亮,这次居然还有自己的份。 这披风颜色火红火红的,在这寒冷的冬日,连看着都让人觉得温暖,又厚实又暖和,杜氏拂过上面精细的小鹿的花纹,眼中满满的都是欢喜。 林大树迫不及待地想看杜氏穿,杜氏生得美,大红色的披风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装饰,衬得脸盘莹润剔透,就跟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似的,林大树忍不住就凑上去亲了一口。 杜氏嗔怪地瞪了林大树一眼,又帮宛桃将披风穿起来,小披风做得更加可爱,宛桃裹上小披风,喜气洋洋的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 林大树得意洋洋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仙女,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傻乎乎地笑。 心里甜滋滋的,但是杜氏仍旧忍不住担心:“这些花了多少钱啊?要是被娘发现了可不得了。二哥知道吗?” 更何况这次还是带着林大能一起去的,他买东西的事情,估计瞒不过林大能,要是转身告诉了老太太,那必然是一场恶战。 林大树笑道:“没花多少钱,而且二哥也给嫂子买了东西,怎么可能卖了我?” 此时,二房里,袁氏正盯着林大能掏出来的簪子,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大能罕见地有些羞涩,脸上浮出了红晕,他转过脸咳嗽了一声,小声道:“我见三弟给三弟妹买了东西,也想给你买一个,你看看喜不喜欢?” 袁氏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手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接过去。 她长这么大,唯一的饰品就是不知道多久才换一次的头绳了,哪里见过簪子,捧在手里,她有些不知所措。林晴凑过去,将簪子小心地插在袁氏的发间,她曾看过三婶戴簪子,当时就觉得好漂亮,现在看来,自己娘亲戴上簪子也好看得很。 林大能迅速地瞅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这簪子不算贵重,但也花了不少钱,林大能第一次买这么贵的东西,心里一直有些忐忑,这会儿看袁氏戴上,他才终于明白为啥三弟给三弟妹买东西的时候那么高兴。 他现在心里也升腾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和满足。 袁氏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伸手取下,瞧了丈夫一眼:“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这哪里是我能戴的?要不然还是退回去吧?” 林大能摇头:“买就是给你的,成亲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送你一个簪子又有什么,也不算贵。” 顿了一下,他终于憋出了一句:“真好看。” 袁氏的脸迅速地红了。 林晴瞧瞧爹,又瞧瞧娘,忍不住偷偷地笑。 袁氏赶紧扭过脸:“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什么。”她还是准备将簪子收起来,“那也成,留着以后给晴子当嫁妆。” 林晴立刻接话道:“我才不要呢,这是爹买给娘的,娘就是要天天戴着,爹看了才高兴,爹,你说对吧?” 林大能从善如流:“是啊,你戴着好看,就戴着吧。” 袁氏将簪子握在手里摸了又摸:“以后可别这么乱花钱了,娘看到又要说了。” 林大能确实也挺担心老太太那边的,但是林大树好像完全不担心,他买的东西要贵得多了,看他那么淡定,林大能也将心里的担忧驱逐了出去,摇摇头道:“没事,我们带回来不少东西,也挣了不少银子,大过年的,娘不会计较这些。” 过年期间的规矩,大家都是一团和气,喜笑颜开的,就算有了啥不愉快也都是在心里憋着,过一段时间也就都忘了。 今年林大能也出去做工了,虽然没有林大树挣得多,也算是多了一份收入,而且两个儿子还特别上道的买了不少吃的孝敬她,老太太虽然肉疼,但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直到她看到杜氏身上的披风,还有袁氏头上露出来的簪子,才明白这两个臭小子偷偷给媳妇买了东西,这是怕她发作呢。 老太太站在堂屋跟前哼了一声,臭小子,想得倒怪周到。 老太太最终没有追究什么,秦氏看了,心里却越发地不舒服起来。 以往只道三弟傻不拉几的却特别会疼媳妇,倒好歹还有个畏畏缩缩的老二作对比,没想到人老二现在也上进了,知道跟老三学了,而她嫁的人呢?成天只知道躲在屋里偷懒,这都太阳晒屁股了,还不知道起来! 她越想越生气,冲到屋里就去扯林大壮的被子:“你怎么还不起来,哪家的汉子像你这样睡这么久,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嫁给你?” 秦氏一生气就这么说,林大壮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来了,他不耐烦道:“那这大冷天的,我起来干什么,你这婆娘就是胡乱找事!” 秦氏不甘示弱:“你看人家老二和老三,个个都知道疼媳妇,你呢?从嫁给你开始,你给我买过什么?” 林大壮使劲拽了一把被子,将秦氏拽得一趔趄:“别说那些废话,我还要睡觉。” 秦氏不依不饶地扑上去:“你下回也得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反正你也要买簪子,买衣服给我,要不然这件事情不算完!” 杜大壮翻了个身,懒得出声理她。 他又不笨,现在还没分家呢,在外面忙得再厉害,那钱还不都是公中的,不过只是能拿一点钱给媳妇买东西罢了,要那些虚的干什么?簪子是能吃?衣服够穿不就行了? 都是这婆娘事多。 过了祭灶,收拾收拾年货,没几天就到了年夜。 今年咸鸡咸鸭咸肉腌得比往年多,而且林大树和林大能还带了新鲜肉回来,年夜饭非常丰盛,孩子们高兴得不得了,因为今年进项不少,老太太便做主去扯了一些布,给家里的四个大孩子都做了身新衣裳。 院子里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照样是林初墨写字,他早就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将门对纸铺开,挥舞着毛笔写了春联,杜氏抱着宛桃在门口晒太阳,宛桃好奇地盯着林初墨,他虽然瘦弱,但是写出来的字很有力道,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墨香的字闪闪发光。 这或许是读书人身上另一种魅力,宛桃觉得,认真写字的小叔叔真是帅呆了。 村里面读书人并不多,跟林家交好的人都喜欢拿着春联来让林初墨写,想沾一点文曲星的福气,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并不认识字,那也不妨碍他们觉得林初墨写出来的就是好看。 当然,大部分人家即便交好,也很有眼力见,会带些鸡蛋和腊肉,糖果啥的当做酬劳。 老太太颇觉得脸上有光,整天高兴得合不拢嘴。 里正赵方正也拿着红对联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鸡。 赵方正是老太太表哥,平日里对老太太一家子也不错,人还没到,声音便先传了进来:“我家小侄子在做啥呢?” 林初墨刚将一副对联提好,见到赵方正,便放下笔,笑着打招呼:“表舅。” 赵家上上下下那么多辈就没出过读书人,赵方正小时候还上过几年私塾,虽然他并不喜欢读书,但也不妨碍他因为这几年,比村里大部分人多了那么些学识,这也是他能当上里正的重要原因。 所以赵方正更尊敬读书人。 老太太在屋里听到有人来了,便迎了出来,见是赵方正,她立刻眉开眼笑:“大哥来了啊?可是让初墨写对联的?哪里用大哥亲自跑一趟,我就琢磨着写好让家里孩子送去呢。” 赵方正摆手:“现在左右又没啥事,我遛个弯就过来了,带了只鸡给侄子侄孙们补一补。” 这可算是份大礼了,这年头鸡可金贵得很,别说鸡,就是鸡蛋都是金贵的东西,她连忙道:“这可使不得,大哥快把鸡拿回去,让初墨给你写对联不是应该的吗?哪里还能要东西。” 赵方正不由分说将鸡扔进了厨房里,故意板着脸道:“我又不是因为春联的事情,我做舅舅的,给家里孩子送只鸡怎么了?你再要说我可要恼了。” 老太太了解赵方正为人,便也不好再推拒,只想着送年礼的时候要更丰厚一些,到时候还回去就是了。 赵方正家就一个儿子,赵铁柱,还没成亲,一个女儿,赵兰花,早就嫁出去了,所以时常觉得家里冷清,林家这么一大家热热闹闹的,他颇有些羡慕。 秦氏在屋里看见赵方正来了,忍不住抱着林竹出去了,赵方正见到林竹果然喜欢,即便林竹实在是黑,但是小孩子总归是可爱的,他睁着并不算大的眼睛,好奇地瞧着眼前这个没见过的爷爷。 赵方正抱着林竹在林初墨身边看他写字,林初墨思考了几秒钟之后,便执起衣袖,挥舞起毛笔,刷刷几下,一副对联便写好了。 “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长安” 大过年的,都图个好兆头,赵方正自己是识字的,能看出这春联带着几分文采又不咬文嚼字,心里满意得很,笑得合不拢嘴,使劲地夸了林初墨几句,高高兴兴地带着春联走了。 过年前的几天,小院子里来来去去人都不断,多数是夸宛桃漂亮,夸林竹壮实,夸林初墨有出息,老太太这几天走路都带着一阵风,得意得不行。 除夕夜,一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年夜饭。 宛桃年纪还小,许多东西还不能吃,吃的多是鸡蛋羹,粥一类绵软的东西,饭桌上有骨头汤,里面又炖得绵软的冬瓜,林大树一勺子一勺子喂她,宛桃吃得兴高采烈。 秦氏在一旁喂林竹,又耐不住寂寞评价了一句:“小丫头吃那么多干什么?等长大了成了胖丫头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宛桃只微微顿了一下,投给秦氏一个不屑的眼神,这么大的小婴儿,不胖那还正常吗?要她多嘴。 林大树心里也非常不快活,但今年过年,他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只是瞪了秦氏一眼,便继续耐心地喂宛桃了。 老太太眼里地咳嗽了一声,秦氏撇撇嘴,到底不再多话。 初二,照常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其实在几天前,杜氏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嫁到林家,只有回门那天回去过,娘当时根本没有见她,躲在屋子里直到她走了都不愿意出来见她一面,杜氏不怪她娘,只是有些害怕,害怕娘亲到现在还在生气,不原谅她。 她收拾收拾着东西就停下来,出神地望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大树抱着宛桃劝她:“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娘肯定不怪你了,这次娘肯定会见你的,要不然就让娘使劲打我,怎么打都行,娘肯定会被我们感动的。” 杜氏苦笑几声:“但愿如此吧。” 宛桃默默地攥着拳头想,不管自己外婆是什么样的老太太,肯定抵挡不了胖娃娃的诱惑,到时候交给她,她要努力吸引外婆的注意,嗯,连她奶奶都被她的魅力收服了,外婆肯定也能搞定。 杜氏的娘家就在通州城外面的桃李村里,这里虽然说是村子,但是离着通州城近,同依山村这种偏僻的小村子不可同日而语,倒更像是小镇子,跟通州城里面房屋街道的构造也没啥区别了。 这里住的大多数是一些教书先生,小富之家,小官之类的,通州城里面的地价太贵,退而求其次,桃李村也是个好的居住地。 外婆家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院子里,林大树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 杜氏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来开门的是杜清敏,他见到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招呼他们进来:“刚才还在想你们怎么还没到呢,这就来了。” 杜清敏热情的态度让杜氏放松了一些,她下意识地探头往里看,小声问:“爹娘都在吗?” 杜清敏略有些同情地看着妹子:“他们不在,能去哪里,都等着你呢。”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章节目录 第426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427章 他认真道:“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我们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与其在村里盖个房子,还不如在这买一个小院子,这里的院子价格虽然高,但是我努力努力总能攒出来,你习惯住在这里,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杜氏心里一动,看着林大树憨憨傻傻的,他考虑事情总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这个男人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中。 这事情,她也早就在考虑了,林家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买些什么东西还要瞻前顾后地顾忌别人,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她现在手头虽然也有些钱,但是还远不够,让她为此有些烦恼。 现在好了,林大树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两口子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大树一家子回到家之后不久,大房一家子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因为初二那天杜氏和秦氏都回娘家,袁氏便迟了一天回去,今天上午刚走。 林大壮满脸的不耐烦,大步走在前面,进了院子,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去了。 林菊抱着林竹,林梅紧紧地跟着她,最后面走的是秦氏,她现在除了生气,还有几分心虚,毕竟是她娘家,林大壮一年也就去那么一回,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去的,这大过年的,她娘家人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初二这天的回门,老太太让媳妇都带了咸肉回去,一年也就那一次,而且今年林家腌的咸菜比往年多出一倍,老太太虚荣心爆棚,也很乐意炫耀一番。 秦氏实在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秦老太太瞧见她手里拎着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因为不久发生的痱子粉事件,秦大嫂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在肉的份上,也没过分,秦氏觉得自己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看这村里哪家的闺女回门还能带这么多肉,这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待遇了! 不多时,秦家的其余几个闺女也陆陆续续回门了,除了最小的那个嫁得太远,今年回不来了,剩下的三个都在饭点前赶到了。 别的不说,这秦家的闺女生孩子是厉害,不一会儿,小院子就被孩子挤满了,孩子的哭闹打斗声混成一团。大人们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聊天,果然不出秦氏所料,她别的姐妹带回来的东西都很普通,只有秦大姐还带了一包麦芽糖回来,跟她带回来的礼一比,那逊色不知道多少。 对上姐妹们羡慕的目光,秦氏得意极了。 本来气氛都挺好的,等秦大嫂将饭菜端上来,林大壮和秦氏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满桌的白菜豆腐,菜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几个盘子寒酸地摆在桌面上,秦大嫂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菜,你们凑合着吃。” 这话一般是用来客气的,说这话的桌上一般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菜了,没想到秦大嫂半点不客气,这实在是没有一点好菜。 大过年的,再怎么样,家里都有几样肉菜,秦家是穷,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就算真没有,他们不是带了肉过来吗? 林大壮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质问的话。 而且奇葩的是,秦家的其它人也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的。 秦氏忍不住了,一拍筷子:“大嫂,这吃饭饭桌上没有一点肉像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带来的切点端上来吧。” 秦大嫂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二妹啊,你带回来的那点肉,在桌子上切切分分哪里还有的剩,你带肉回来不就是孝敬娘的吗?那娘都没吃到几口就没了,能合适吗?我们凑合凑合吃就行了,反正你婆家有钱,你少吃一顿也没事。” 论讲歪理,秦氏那绝对是一流,可是碰上秦大嫂这样讲着歪理还无比诚恳的,她眉毛一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大姐抱着孩子,也劝道:“是啊,我们吃不吃的无所谓,留下来给大哥和侄子他们吃吧。” 秦氏气得直冒火,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认为,她在娘家人面前要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嚼着嘴里的番薯饭,愈发的食之无味。 就算是平日里在林家吃的饭,也没有这样一点油水没有的。 她都不好发作,林大壮更不好说什么了,秦家那几个小子,虽然知道秦氏带了肉过来,但今天出奇地配合,谁也没有要吃肉。 所以这一天过得不算愉快。 老太太见他们情绪不好,只冷哼了一声,她才没空关心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反正秦家那德行她是知道的,年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回,也得亏是秦家那边蠢,自己又看得紧,要不然秦氏还不把林家的东西都搬到秦家去。 过完年,一转眼,又到了桃花满地的时候,不知不觉,宛桃出生已经一年了,三月十五日是宛桃的生辰,晚上,杜氏默默地想着,今年生辰怎么给她过。 满周岁的宛桃,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她学说话早,现在已经能说得很流畅,开始蹒跚地走路,她好像特别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在摇篮里,床上,都想走来走去,爬来爬去的,一刻也不消停。 杜氏给她做了一双鞋子,桃红色的鞋面,映着三春的景色,显得尤为可爱。 宛桃当然不消停了,天知道,她这一年有多无聊,现在终于能自己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不想成日待在屋子里,老是想去外面看一看。 杜氏便坐在屋子门口,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林竹比宛桃大几天,或许是因为太胖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愿意走路,倒是更喜欢在地上爬,秦氏懒得管他,他在院子里到处爬,染得一身都是泥灰,穿着个破布袋似的衣服,偏偏皮肤还特别黑,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奶牙,有几分辣眼睛。 见宛桃也出来了,他欢快地就爬过去了,要宛桃陪他玩。 宛桃瞧着他脸上身上的灰,有些无奈。 她是个爱干净的宝宝,对林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偏偏林竹自己傻乐呵个不停,仰着脑袋朝着宛桃笑,院子里散养的小鸡从他眼前跑过去,他拉着宛桃,指着那小鸡惊奇道:“鸡~” 他不怎么叫爹娘,这个音发得倒是清晰。 宛桃禁不住心里一软,拿出杜氏给她塞在腰间的小帕子,给林竹擦了擦脸:“你快点学会走路吧,老是在地上爬,可脏了。” 林竹听不懂,只觉得宛桃特别温柔,跟三婶一样,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林竹说话似乎特别慢,反正现在没事,宛桃便蹲在他旁边,耐心地教他,两个小娃娃玩得正认真,宛桃忽然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林梅。 对于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她最喜欢的是林菊和林晴,林小苗虽然脾气骄纵,有时候还有些蠢,但是对她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林梅,她没接触过,只是觉得,性子有些阴郁。 不能相处的人,她就离得远些,她准备站起来到其它地方晃悠晃悠,却不料林梅忽然靠近她,猛地一伸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拽了过去,将宛桃拽得一趔趄,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这实在是幼儿的本能,她还在考虑林梅的用意,就先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杜氏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跑了过来。 林梅见势不妙,也稳不住了,赶紧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宛桃这一跤摔得惨,手肘膝盖都磕破了,她跟其它幼儿不一样,学走路的时候都知道小心翼翼的,基本上不会怎么摔倒,就算有时候保持不了平衡,也都是往旁边轻轻一坐,没有摔得这么惨的时候。 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要抱她回房,宛桃指着三房的门大哭:“帕子……林梅……”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的,杜氏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更何况她刚才看到林梅躲进屋里去了,又发现女儿的帕子没了,一来二去就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还是女儿要紧,尽管满心怒火,她还是先去帮宛桃清理了伤口,幸好伤口都不是太深,看着女儿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杜氏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恼火的时候了。 林梅战战兢兢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她一直都不喜欢宛桃,宛桃生下来就吃得好,穿得好,那些东西一点也没有她的份,她心中不甘,而且大姐喜欢往三房那里跑,老是说宛桃好,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她觉得被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今天看到宛桃给林竹擦脸,她的目光都汇聚在宛桃拿的帕子上,真好看,上面绣着一只小猫的图案,可爱极了,她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走过去就一把拽了过来。 见宛桃摔倒,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祸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溜烟躲进屋里去了。 不久之后,她听见杜氏在外面跟林菊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她心里又急又怕,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杜氏跟林菊说的那样,又温柔又善良,不要追究。 她忍不住便凑到门口听,刚走过去,门便打开了,杜氏和林菊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林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菊又是羞愧又是生气,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拿了宛桃的帕子?还把她推倒了?” 林梅咬着牙,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氏的眸色更冷了些,她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菊气极:“你老实交代,别狡辩了,你做的事情三婶都看到了,宛桃才那么小,比竹子还小一点,你怎么能去推她呢?” 林梅倔强地瞪着她看:“我没有!我就是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想她就摔倒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菊被林梅眼中那一丝阴狠震住了,自己的妹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性子是像谁?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三婶对她那么好,她妹妹却做出这种事情,以后自己还有脸去求教吗?还有脸见三婶吗? 她呵斥道:“赶快把帕子拿出来,然后跟三婶道歉,宛桃膝盖都磕破了!” 林梅梗着脖子,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她不就是拽了一下帕子,哪知道那宛桃站不稳,而且林菊明明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她抿着嘴不出声,也不动。 林梅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动手打她,杜氏心里怒火翻腾,她自问对这些孩子都施以最大的善意,尽力让她们都能好过一点,现在这算什么,多出一个仇人来么? 林菊气得没法,扬起手,啪一声脆响,林梅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五指印,这巴掌打得林菊自己都愣住了,她性子温顺,对妹妹从来也没动过手,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打她。 心里一疼,就下意识地想抱抱她,林梅也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她眼中迅速含了一包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菊。 她居然打自己?林菊她居然打自己? 尽管心疼,她还是硬起心肠道:“你快跟三婶道歉,今天这件事情你太过分了!” 林梅捂着脸不出声,心里的恨意渐浓,果然连她姐姐也是向着别人的,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当她妹妹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林梅死不道歉,也不说帕子藏在哪里了,林菊只能自己去找,快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帕子,被揉成一团,塞在床跟墙的缝隙里面。 林菊愧疚不已,跟杜氏道:“三婶,等我把这帕子洗好再给你送去吧?这都是我不好,没管好妹妹,我一定让她跟你道歉!” 杜氏道:“不必了,直接给我就好。”她扫了林梅一眼,道,“这件事情我会跟娘说的。” 一块帕子其实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女儿的东西被人抢走,林梅的道歉也无所谓,她怕的是,以后林梅还会再犯,去伤害宛桃。 她看着不像是个会悔改的,那只能让她吃吃苦头,起码要让她怕。自己不能动手,老太太,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晚饭前,老太太遛弯回来了,杜氏递上一杯热茶,将今天这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老太太的眉毛越皱越紧:“摔什么样儿了?” 杜氏叹道:“膝盖和胳膊都蹭破了,我实在是心疼,我这个做三婶的自问没有亏待过她,她却对宛桃这样,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宛桃生得好看,又乖巧懂事,老太太对她还是有一点偏爱的,才周岁的孩子摔这样已经算是严重的了,而且她虽不怎么在意家里孙女如何,若是品行不端,那以后出去丢的是林家的人。 她在吃饭的时候严厉地摔了筷子:“老大,好好管管你家二丫,多大孩子了,还去抢宛桃的东西,还摔了她,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秦氏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事,还隐隐有些快意,没来由的快意,反正让三房吃亏,她就高兴。 是以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大大咧咧道:“小孩子之间玩闹,有个磕绊那不是正常的嘛,那菊子小时候绊在地上,摔了额头上一个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不也没怎么样。” 林大树忍不住了:“大嫂你是怎么说话的,梅子都多大了,她推宛桃一把容易,宛桃能站稳吗?要不然你站这,我也推你一把?” 秦氏立刻唾沫横飞:“我说老三你怎么说话的?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磕破点皮过几天不就好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不容易能让三房吃瘪,秦氏心里得意万分。 杜氏淡淡道:“小孩子摔跤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还去欺负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这就让人奇怪了,确实,才七岁,也是个小孩子,但欺负了之后一点悔意没有,你这做娘的还振振有词的维护,口口声声说别的孩子没家教,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教的。” 杜氏一向温和,就算跟秦氏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没说过什么太重的话,秦氏顿时连吃饭也忘了,瞪大眼睛啪一声将碗一墩:“姓杜的,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就你有家教,以为自己做过几年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别嫁个庄稼汉啊!” 眼见着在饭桌上吵起来了,林梅这个罪魁祸首却还低着头扒饭,林菊偷偷地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出来道歉,林梅恍若不知道她的意思似的,跟块木头一样目不斜视。 老太太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吵什么?老大家的,你再拿那些出来说事,就给我滚回秦家去,一天天的嘴那么能耐,怎么干活的时候什么毛病就都出来了?” 她又训斥林梅:“你把你妹妹拽倒了,不管怎么说得道歉,你快点给你三婶道歉,要是不道歉,你也别吃饭了,爱上哪去上哪去。” 林梅手一抖,不让人吃饭是最重的惩罚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她一顿。 眼见着这件事情了不掉,林大壮开始发怒了,怎么妻子女儿都拎不清,三房那杜氏看着就是个护崽的,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他伸手甩了林梅一个耳光,吼道:“快去给我道歉,不然别吃了!” 这一巴掌打得狠,林梅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迅速地肿了起来,被秦氏抱在怀里的林竹受了一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林梅最终还是含着泪,捂着脸给杜氏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垂着眼帘,但杜氏还是莫名感受到她眼中的狠戾之色。 这孩子,倒不知道是像谁,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戾气。 可是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杜氏只能更加细致地看着宛桃,避免她跟大房的人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宛桃自己心里倒明白得多,磕破了皮是真疼,不过庆幸的是没伤到脸,宛桃自己也对林梅多了几分戒备,她道歉是被逼的,可没看到有半点愧疚之意,没准有机会她还会动手。 现在小小的自己,被她抱着扔到河里都没法爬上来。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林梅倒没有怎么样,反正她本来也不跟三房来往,却让林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三婶是个很好的人,教她刺绣,还关心她,但是她娘和妹妹却屡教不改,老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纵然三婶并不将其迁怒到自己身上,她也实在没那个脸再去讨教。 本来因为刺绣身上燃起希望的林菊,没几天,那精神气就黯淡了下去。 她实在舍不得放弃,在空闲的时候,便跑到二房去请教林晴。 林晴在刺绣方面比林菊更有天赋,但是她没有林菊踏实勤奋,林菊要是哪里绣不好,恨不得一夜不睡觉,熬得眼睛红彤彤的,她就没那个毅力。 林菊问她,她也不懂,挠了挠脑袋道:“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三婶吧,我看她现在好像在屋里。” 林菊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我怎么能有脸再去找三婶。” 林晴奇怪:“是为了梅子推宛桃那件事啊。” 林菊埋头绣了几针,却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索性又拆了重来:“不因为她还能因为谁?我就不明白了,三婶对我们这么好,她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林晴大大咧咧道:“没事的,那是你妹妹做的,你不是说你当时就打她了吗?又不是你的错,三婶那么好,她不会怪你的。” 林菊用牙将线咬断,心里越发愁苦:“我知道三婶不会怪我,但是,那毕竟是我妹妹,还有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没脸去了。” 林晴瞧着林菊纠结又无奈的样子,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爹娘都拎得清,跟三房关系还不错,过年的时候爹跟着三叔出去,不仅给娘买了簪子,还给自己买了许多吃的。 再看林菊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你以后好好管管梅子,我上回看她跟毛丫她们玩的时候,还拿砖头砸呢,这以后可不得了。” 菊子有气无力地点头,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管林梅,她小时候还算听话,怎么越大反倒越不懂事了。 过几天就是宛桃的生辰,这是她第一个生日,要举办抓周礼的,林竹的生辰在前几天,老太太做主给他们一块过,秦氏满脸的不情愿,在她看来,林竹是林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大孙子,怎么能跟那个臭丫头待遇一样呢? 老太太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掏钱给竹子再办一个。” 秦氏哪里有钱,就算有钱她也不舍得掏出来,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杜氏早就做好了宛桃的衣服,一套大红色对襟小褂,上面绣着朵朵桃花,正是应景,戴上虎皮帽,穿上虎皮鞋,皮肤又白又嫩,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 毕竟两个孩子一起过,也不好让林竹显得太寒酸,杜氏斟酌了一下,拿了一块布交给老太太,说是给林竹做衣服的。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她早就懒得动手做衣服了,但满月宴自己孙子穿得好,她脸上也有光,交给秦氏做吧,别说那秦氏的手艺差得不行,到时候那料子还不知道穿谁身上呢。 想了半天,将那些布给袁氏了,让她给林竹做一套衣服出来,剩下的布料都归她了,这是上好的细棉布,给林竹做衣服能用掉一半,还剩下一半呢。 章节目录 第428章 抓周那天,林家只请了村里关系近的几家,里正赵方正一家,朱大婶一家,还有张大叔一家,然后就是两个孩子的外祖家。 院子里摆了三桌子,老太太虽然抠门,做事也漂亮,上的菜很是光鲜,鸡鸭肉蛋都有,孙氏在宛桃满月的时候还在生杜氏的气,所以才没露面,外孙女抓周,她肯定是要到场的,杜家除了大嫂郑氏都来了。秦家更加来得齐,外孙抓周倒没什么,主要他们知道肯定有好吃的,定然要吃得肚皮浑圆才算不虚此行。 热热闹闹的人坐了一院子。 郑氏没来,杜氏也不在意,她本来也不怎么想看见杜氏,杜清敏也觉得杜氏不来比较好,她真是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非要跟妹妹作对不可,既然如此,还不如不来呢,省得惹人生气。 等吃完饭,堂屋里满满的聚的都是人,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两个小娃娃抓周。 宛桃跟林竹被抱在一起,坐在堂屋里的草席上,外人绝对看不出来这是一家子的,两个孩子长相差距实在是大,一个像大户人家精细养出来的小娃娃,一个却黑得跟炭似的,虽然身上穿着衣服跟宛桃差不多,但放在一起看,就是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好在大家都知道分寸,纷纷夸宛桃漂亮,可爱,聪明,夸林竹的时候统一一句,这孩子长得虎头头脑的,可真结实啊。 秦氏抿着嘴安慰自己,男孩子要好看做什么,壮实不就行了,小姑娘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别人家的,得意个什么劲啊。 两个娃娃坐在一起实在很有喜感,连一向不闻窗外事的林初墨都站在人群中,笑着看着他们。 宛桃和林竹面前放着一大堆东西,有特意准备的糕点,芝麻饼,地瓜,花生糖果之类的吃的,还有笔墨纸砚,这是林初墨贡献出来的,还有一把小木剑,一个算盘,一串铜板,一把小勺子,胭脂,簪子,绣花帕子啥的,还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林家人为了这次抓周宴高度团结,东西准备得可真全啊。 宛桃大致浏览了一遍,女孩嘛,抓什么合适呢,她还在想呢,旁边的林竹就二话不说手脚并用扑了上去。 秦氏了解林竹是个馋猫,把他喂饱了才端上来的,可没想到,这货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刚吃饱那回事似的,毫不犹豫就朝吃的扑过去,抓住一块糕就啃,秦氏气得不得了,这就知道抓吃的,以后不得是个馋鬼啊,真有出息。 不过林竹还阴差阳错地抓了一把勺子,围观的人愣了愣,纷纷捡好听的说,这孩子以后有口福啊,还会做菜,真是不错。 这边林竹吃得香喷喷的,宛桃慢吞吞地走过去,捡起了一本书,还有一串铜板。 围观的人更兴奋了,说林家要出一个才女啊,而且看着样子还有财运,真是有福气,这两样确实是宛桃最喜欢的,她最爱看书,也很爱钱,当然,美食必不可少,但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急吼吼地显示自己是个小馋猫呀。 秦氏气得直咬牙,怎么搞的,她的儿子,怎么抓周抓到的东西都比宛桃差劲些。 孙氏高兴得不得了,抱起宛桃就亲,说外孙女以后得出息,孙氏是教书先生的妻子,自己也读过书,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某些无知之人编出来的鬼话。 老太太在一边听着,顿觉自己有荣与焉。 孙氏确实是看不上林家,但在林老太面前,她很是礼貌温和,这是杜氏的婆婆,自家闺女怎么说都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成亲的时候太过匆忙,孙氏只见过林老太一面,只觉得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经过这次短暂的相处,孙氏觉得她虽然不算什么大方慷慨之人,但有一点很好,特别要面子。 要面子就好办,要面子的人好对付,最怕的就是没脸没皮的人了。 林老太则觉得跟她相处很舒服,觉得她跟杜氏一样都是聪明人,她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像秦老太太,贼眉鼠眼的只知道瞄林家有没有啥好东西。而且论家境,林家是比不上杜家的,亲家对她客气,无形之中也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于是两个老太太怀着不同的心思,表面上相处得还挺融洽。 等来人走得差不多了,秦家在秦氏屋里待了许久,磨了半天,终于将席上没吃完的东西打包得差不多了,又明确地从林老太那里得知,根本没可能再留一顿饭,才很不甘心地走了。 孙氏舍不得外孙女,多留了一会儿,林老太对杜家人很有好感,中午还剩下没有下锅的菜,她很热情地要留杜家人再吃一顿,杜荣则客气地表示回去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正在拉锯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有人在家吗?” 宛桃被抱在孙氏怀里,下意识就偏头往外看,只见庭院里站了一个人,道士打扮,手里拿着一柄拂尘,鹤发童颜,更奇特的是,他身后的天空正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紫色,云彩翻滚,桃花随风飞舞,带着香味的清风吹过他的衣袖,好像随时要乘风而去似的。 在场的人都被这架势震住了。 林老太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下意识上前一步,无比激动:“道长?”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她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这道长分明就是十几年前给初墨赐名的道长,宛桃的名字也是那时候起的,她现在就觉得,宛桃表现得不凡,也是因为得了道长仙气的缘故。 白发道长径直走到宛桃面前,他的眼睛很深邃,盯着宛桃,满含笑意:“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旁人都听不大懂道长的意思,宛桃却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了然的表情,似乎知道她是来自未来的灵魂了?难道这件事情跟这位道长有关系? 道长微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抱着的拂尘在宛桃面前一拂:“这孩子是大富大贵之命,一身旺夫之像,你们可要好好照看着,亏待不了你们。” 林老太震惊无比,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十几年前她对这位道长还半信半疑,现在则是完全拜倒在道长的仙风道骨之下,他说宛桃是大富大贵旺夫之命,那肯定就是,那他们林家可是捡到宝了。 老太太激动万分:“道长,这娃娃以后会有啥造化?” 白发道长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她投生林家,亦是你们的福气,只管好好照看便是。” 老太太明白天机不可泄露,她想起初墨,急忙问:“道长,你还记得我吗?十几年前,你也来过这里,还给这两个娃娃赐过名字,这就是宛桃,还有我四儿子林初墨,不知道他以后有什么造化?” 林初墨默默地站在堂屋前,见众人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一样,莫名地也带了几分仙气。 道长笑:“气质清正,心无杂念,自然是有造化的,这话你倒不必来问我。” 虽然只给了这么似是而非的几句话,林老太还是乐开了花,林家世代耕种,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如今两个有造化的后辈都托生在林家,尽管还没露出啥端倪,林老太已经觉得面上有光了。 她赶忙道:“道长若是不嫌弃,在家里用一顿饭吧,今日正好是我那孙女的周岁宴,家里还有许多菜,我现在就让媳妇给您做。” 说着便招呼杜氏:“你去做菜吧,你做的菜最好吃,旁人做的上不了台面。” 平时她不会使唤杜氏做事,但家里来了贵客,秦氏和袁氏做的菜卖相太差,味道也一般,她尝过杜氏做出来的饭,还感叹了好久,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一样的东西,杜氏做出来,它就好吃得多。 白发道长大笑:“不必,贫道还要赶路,此番前来也是偶然。” 他再次看了宛桃一眼,目光澄澈,似在鼓励一般,宛桃愣了愣,她觉得自己好像碰上了一些神秘的,她还没办法理解的东西。 关于她变成林宛桃这件事情,她还有很多疑惑,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法问出口,况且她觉得,就算自己拽着他问,他很可能只会虔诚地回答她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白发道长大笑数声,走了出去,像是来的时候那般突然,很快便消失在村口的桃花林里。 孙氏等人早就看呆了,林老太心里感动之余,瞧见亲家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得意:“这便是十几年前给宛桃和初墨赐名的道长。” 这故事,宛桃一直以为是林老太编出来的,如今一看,还真有这个人,而且说自己是什么旺夫之像,大富大贵就算了,这个旺夫,听着实在有些别扭。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最终,孙氏很严肃道:“亲家,这件事情得瞒住了,不能给外人知道。” 林老太疑惑:“为什么?这是好事啊。” 不仅是好事,还是脸上有光的事,林老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孙氏道:“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宛桃的命数不管是不是真的像道长说的那般,都不能被别人知道,要不然被位高权重的人知道了,若是动了什么歪念,我们根本就护不住她。” 林老太一辈子就在依山村这么一小块地方,眼界见识都有限,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幸而这个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在场的人也只有家里人还有杜家的人,也是巧,大房和二房的人还有都不在,几个小孩子聚一堆在外面玩了,估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环视一周,咳了一声:“亲家母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许说出来,谁要是说出来,那林家要遭到灭顶的灾祸,我们一个都活不成!” 在场的人,就算刚开始不晓得,被林老太一吓,恨不得立刻指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 杜氏孙氏怀中乖巧的女儿,心里感慨万分,宛桃才这么大一点,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以后只会比她更好看,她担心宛桃出身林家这样的普通庄户人家,护不住她。 作为一个母亲,只希望孩子之后平安喜乐便好。这个消息一定要瞒着,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宛桃觉得这件事情太玄幻,虽然白发道长出现得很突然,说的话也没有什么根据,但是所有人都对他迷之信任,而宛桃却觉得,白发道长仙风道骨的外表下,莫名藏着一些老顽童的气质。 只不过她一个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娃娃,也没有啥发言权。 而且这件事情对她只有好处,比如老太太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吃午饭的时候,不用杜氏动手,老太太颠颠地去厨房做了一碗鸡蛋羹出来,喜滋滋地跟杜氏说:“你吃自己的,我来喂宛桃。” 旁边的秦氏筷子都惊掉了。 林老太最经典的形象是扯着嗓子骂人,谁看到她有这么和颜悦色过?也不是,好像只有对林初墨温和,就连对林小苗,她也整日大呼小叫,这是中了什么邪啊。 杜氏也觉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连忙道:“没事,娘,我来喂她吧。” 林老太不由分说将宛桃抱过去:“我这做奶奶的还没给她喂过饭呢,你吃你的。” 林老太坚持,杜氏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林大树惊奇不已,老太太不仅不怎么喜欢孙女,也不喜欢孙子,甚至不喜欢儿子,对宛桃还算温柔的了,那也只是在宛桃喊她奶奶的时候,她愉快地答应一声。 这怎么忽然就变化这么大?是因为道长说的话? 他下意识地看了杜氏一眼,杜氏给了他一个好好吃饭,少管闲事的眼神,林大树立刻就乖乖吃饭了,他脑子里装的事情并不多,惊奇之后也就算了。 宛桃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老太本身就不是性格柔和的人,还是叉着腰骂人的形象更适合她,陡然对自己这么“宠溺”,偏偏她还不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娃娃,着实让人别扭。 饭桌上,最无法接受的人的林小苗。 四哥更喜欢宛桃些就算了,她本来就跟林初墨没什么感情,不平一段时间也就算了,没想到,过了一年,宛桃居然连她娘都搞定了。 林老太从来没这么跟自己说过话,那鸡蛋羹多稀罕,她也想吃啊! 林小苗不高兴,立刻就将碗一推,嘴嘟起来:“娘,我也要吃。” 林老太立刻一记白眼飞过去:“吃,吃什么吃,你还是抱在怀里的娃娃吗?好好吃你的饭去。” 林小猫开始撒泼:“我不管我就要吃,凭什么我不能吃啊,我就要吃,娘,你也给我做一碗嘛。” 林老太被缠得没法子:“你等会,宛桃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给你。” 秦氏脸一垮,剩下的给林小苗?更需要吃鸡蛋的是他们家林竹好吗? 没想到林小苗嚎的声音更大了:“我不要吃她吃剩下的,我要你做新的,要不然我就不吃饭了!”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林老太翻了个白眼,早上不是给林小苗煮了个鸡蛋吗,这会儿又发什么疯。 转向宛桃的时候,她脸上顿时挤出了笑容,温柔无比:“来,张大小嘴,对,就是这样,真乖。” 林老太做的鸡蛋羹没杜氏精致,又加上她实在太刻意的温柔,宛桃这顿饭实在是吃得不大舒服,吃了小半碗她就不吃了,不过更是因为旁边一直有林小苗的嚎哭声。 林老太将碗往林小苗面前一推:“别嚎了,把剩下的给吃了。” 林小苗不愿意,虽然鼻尖一直弥漫着鸡蛋羹的香味,但她坚决不要受这蛋羹的诱惑,因为她的主要目的不是蛋羹,她要证明,自己还是林老太最宠爱的那个孩子! 林老太哪里知道林小猫的小心思,气得横眉竖眼:“要是再嚎,就给我滚出去,一天天的屁事那么多,真是欠了。” 僵持了半天,林小苗还是不吃,非要林老太给她做新的不可,秦氏瞄上那蛋羹好久了,也顾不得林老太这个时候正生气,凑过去,声音细若蚊蝇:“娘,那小苗不吃,那我就拿去给竹子吃了。” 林老太不耐地瞟了她一眼,摆手:“端去吧端去吧,去热热再给竹子吃。” 不管怎么样是自己孙子,虽然看着就像是没啥出息的样,毕竟是林家的种,不过这秦氏着实没眼力见,真是不管骂多少次都不行。 秦氏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顿时大喜过望,端起鸡蛋羹就往厨房奔,生怕谁抢了她的似的,林竹其实已经吃饱了,但他天生是个小吃货,秦氏端了鸡蛋羹进来,他眼睛一亮,顿时急不可耐地往秦氏那里爬。 秦氏给他系上围嘴,一勺一勺地喂给他,这时候鸡蛋稀罕啊,鸡蛋的香味在她鼻尖萦绕,她忍不住自己也尝了一口。 林竹急了,咿咿呀呀:“娘!” 秦氏没好气地塞了一勺子在他嘴里,瞧着他美滋滋的样子,便骂道:“真是个没良心的。” 那一口鸡蛋羹残留的香味留在嘴里,秦氏咂了咂嘴,实在忍不住又吃了一勺子。 林竹嘴巴一扁,要哭了。 秦氏瞪他,又吃了一勺:“我是你娘,你以后要挣钱买好吃的给我,听到了没有?咱们一人一半。” 林竹虽然很不情愿,但是鸡蛋羹毕竟在秦氏手里,他也没办法,只能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林老太开始隔三差五给宛桃加餐,甚至连她小柜子里的零食,都舍得拿出来给宛桃吃,以前可只有林小苗有这待遇,林初墨一向稳重,如今已经是个半大少年,早就不愿意吃那些东西了。 宛桃也不是很想吃,倒不是因为她也跟林初墨一样稳重,是因为杜氏从来没亏过她的嘴,从她能吃零食之后,就买些糕点之类的备在屋子里,宛桃不怎么缺吃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林老太脸上的表情太热切,不远处的林小苗太怨念,导致她觉得自己手里的零嘴儿变成了烫手山芋。 于是她经常转手就塞给林竹了,林竹来者不拒,他胃口大,见到什么都想啃两口,家里养的那几只鸡,看到林住就跟看到瘟神一样,张开翅膀跑得飞快,生怕来不及拯救自己。 这导致林竹在之后成了宛桃的跟屁虫,怎么甩都甩不掉,若干年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为了吃的跟着宛桃,但还是改不掉从幼年时代就带来的习惯。 林竹吃得多,肉横着长,却懒得说话懒得动,等终于能断断续续将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的时候,宛桃已经能奶声奶气地跟杜氏讨价还价了,后来他起来走动的动力是,小小的院子已经困不住宛桃,他想跟着宛桃一起,那就必须学会走啊。 等两个小娃娃能满地走的时候,朱大婶家的春花也能到处串门子了,她跟朱大婶一样喜欢到林家来,不同的是,朱大婶喜欢找杜氏闲话家常,春花就特别喜欢跟宛桃玩。 秋收过了,家家户户都比之前闲了许多,朱大婶刚把衣服洗完,就被已经急不可耐的春花拽到林家来了,正巧碰到宛桃跟杜氏撒娇。 “娘,我饿了,我想吃蛋炒饭。” 杜氏斜了她一眼:“现在饿了?吃饭的时候怎么不饿,你之前吃东西的时候娘不是告诉你了吗,让你少吃点少吃点,结果呢,你背着我吃得肚儿溜圆,连饭都不愿意吃了。” 宛桃可怜巴巴地眨着大眼睛:“娘,我知道错了嘛,下次不会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吃娘做的蛋炒饭。” 杜氏手巧,蛋炒饭里的蛋香喷喷的,还加了萝卜丁,青椒块,土豆块,五颜六色又好看又好吃。 对着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杜氏几乎立刻就要动摇,但转念一想,这孩子越来越鬼精了,这么一直惯着还得了?便下决心今天得饿着她,让她记得教训。 刚下定决心,还没说出口呢,朱大婶就来了,一见宛桃撒娇,她倒是心疼得不得了,大掌一挥:“你娘不给你做,婶给你做,今天正好家里买了点肉,婶这就去给你做去。” 杜氏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赶上林大树不在家,她想教育教育宛桃的,他要是在家,闺女说啥就是啥,一点原则没有,还跟着闺女一起求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朱大婶。 哪里能真让朱大婶回去炒蛋炒饭,正好春花也来了,她就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孩子都叫你们给惯坏了,我这就去炒,春花也吃点。” 朱大婶不由分说跑回去拿了一碗肉过来,说是给孩子们加加餐,杜氏手艺比她好,春花也更喜欢杜氏做的饭一点,等香喷喷的蛋炒饭出锅,不用人去喊,林竹便一溜烟跑了过来。 现在一趁着秦氏不注意,他就往三房跑,他是杜氏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杜氏也不是小气的人,平时给宛桃做点什么,只要林竹在,她就也给林竹一份。 宛桃顿时有些头疼,好不容易才哄得他回去睡会,怎么才这么一会,他就又起来了,这下好了,直到晚上睡觉也甩不掉他了。 杜氏分出了三碗蛋炒饭,三个小娃娃排排坐,吃得喷香。 朱大婶拿着绣针笑:“难怪这丫头没事非要往你这跑,总是能蹭到吃的,那我也喜欢往这来啊。” 春花腼腆一笑,嘴上还沾着饭粒。 杜氏给他们做的量不多,怕他们晚上又不吃饭了,吃完一碗,宛桃打了个饱嗝儿,觉得满足无比。 娘亲这么会做饭,真是幸福啊。 杜氏跟朱大婶一边拉家常一边绣花,一抬头,几个孩子的背影在门口一闪而逝。 杜氏笑骂:“一刻都坐不住,刚吃饱就出去野去了。” 章节目录 第429章 杜氏叹道:“当娘的,哪有能操完的心呢,一会儿不见就得挂念着。” 这倒是真的,朱大婶深以为然。 宛桃带着两个跟屁虫往桃花树下走,到了秋天,桃花树叶子也要掉光了,这棵树是真大,到了开桃花的时候,漫天漫地都是桃花花瓣,宛桃特别喜欢到这里来。 春花软软糯糯道:“宛桃,我们玩什么呀?” 宛桃也不知道玩啥,她小的时候,小伙伴也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怎么也不会腻,但是现在吧,她跟这两个小屁孩准确来说不算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宛桃道:“你问竹子吧,看他想玩什么。” 林竹伸出黑炭似的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兴奋地提议:“我们,抓,蚯蚓,给小鸡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图好玩抓了几只蚯蚓回来,林老太看了一眼之后,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这孩子,还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她抓着蚯蚓给鸡吃了,林竹急了,他可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没玩呢,怎么就给鸡了,结果林老太说:“鸡吃了能长大,还能生蛋,孵小鸡,就有更多的鸡吃,你要想吃鸡,就多去抓抓蚯蚓,别光顾着玩。” 吃鸡和鸡蛋,这对于林竹来说无比诱惑,于是这事被他记下了,只要出去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抓蚯蚓。 却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谁要抓蚯蚓,你要是抓的话,离我们远点。” 他不想离宛桃远点,立刻说:“那不抓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就特别有趣,宛桃正思考着怎么让让这两个小屁孩老实,自己又不费劲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打扮得无比艳丽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衣服,下面一件黄色裙子,手拿一柄小团扇,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林竹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道:“怎么鼻子痒呀?” 宛桃认出来了,那位似乎是村里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年前嫁到依山村程家,半点之后,她男人就发病过世了,张寡妇的婆婆恨死了张寡妇,说是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而那张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得很,同婆婆相争一点不落下风。最终,她成功地气死了她婆婆,占了她婆家的房子和地,从那之后她便翻身了,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平日里啥也不干,整日浓妆艳抹,对着村里的男人抛媚眼。 这样的女子,寻常人家都退避三舍,村里的女人更是不待见她,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似的,她偏偏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自觉,特别喜欢在村里晃,还喜欢往男人堆里凑。 张寡妇转眼就扭到了眼前,端详了几个小娃娃一眼,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低声一笑,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遮住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竹和春花都傻傻地看着她,他们也没干啥啊。 宛桃不说话,他们这些小不点还是离这人远些吧,抛去村里人对她的看法不提,宛桃就感觉此人并非善类。 她低着头,牵着春花和林竹就要走。 张寡妇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吃吃地笑:“林家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喜不喜欢吃糖,婶买糖给你好不好?” 宛桃止不住想翻白眼,经典人贩子语录,看自己好骗还是咋地,林竹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糖了。 张寡妇就道:“那跟我回家,我给你们拿糖吃。” 林竹下意识地就想抬腿跟她走,宛桃却瞪了他一眼:“回家。” 林竹不解,指着张寡妇道:“糖。” 宛桃无奈地扶额,这傻小子,没准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傻乐呵呢。 她威胁道:“走不走,不走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是最严重的事情,林竹喜欢吃糖,但好像宛桃不带他玩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他最终垮下脸,挣扎地点头:“那回家。” 宛桃心里竟然生出了欣慰之情,这傻小子,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比糖重要哎,真是意外之喜。 然后下一秒,他便吮吸着手指道:“那你给我糖。” 宛桃:“……” 看走眼了,这臭小子还挺会讨价还价。 春花胆小,张寡妇一来,她就躲在了宛桃身后,就算张寡妇用糖诱惑,她也不为所动,宛桃一说要走,她便赶紧跟上。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些:“呦呦呦,糖都不吃,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宛桃白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多纠缠,赶紧领着两个小屁孩回去了。 杜氏见他们手拉手又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桃指了指外面,皱着鼻子道:“张寡妇,她要给带我们回去,给我们糖吃。” 朱大婶猛地抬头:“张寡妇?在门口吗?” 宛桃点头,还告状:“要不是我拉着,竹子就要跟着去了。” 杜氏顿时如临大敌,朱大婶随便抓了个瓢就冲了出去,门外顿时就传来朱大婶的怒骂声,她最讨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张寡妇在村里晃的时候,碰上严有才也要抛媚眼,被朱大婶逮到一次,从此朱大婶便跟张寡妇不共戴天。 没想到这货现在居然进化到了要来引诱小孩子了,涉及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朱大婶立即开启护崽模式,恨不得打死那个蛇精一样的女人。 被朱大婶的气势震得一愣之后,宛桃只想说,干得漂亮! 张寡妇哪里斗得过朱大婶,底气不足地嚷了几声之后,就赶紧开溜了,张大婶就跟一个战胜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还治不了她了?看她下次还敢来?” 除了宛桃,剩下的两个娃儿都被张大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杜氏认真地教育他们:“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再遇到他,或者是别的不熟悉的人,总之除了家人,谁给你们吃的都不要吃,更不能跟着他们走,知道了吗?” 春花和宛桃齐齐地点头,林竹则在神游天外,他还惦记着宛桃说的糖果,想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杜氏无奈地看着林竹:“竹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要是记不住,下次三婶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林竹一激灵,茫然地扭过头。 杜氏扶额,正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宛桃道:“娘,我跟他说吧,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杜氏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毕竟只是几个小娃娃,三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那张寡妇要是胆大包天抢了就跑怎么办? 为了他们的安全,杜氏只允许他们到院子里玩,必须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宛桃反正也没事做,就耐心地蹲在林竹旁边,问:“我娘给你的趟好吃吗?” 林竹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仓鼠一样,忙不迭点头。 宛桃耐心道:“你看我娘经常给你好吃的,你可以吃,但是要是你刚才跟张寡妇走了,她就会把你带去卖了,她说给你糖是骗你的,是想把你给卖掉。” 林竹迷茫地看着她。 宛桃想了一下,吓唬他:“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家了,不能吃好吃的,还会天天被打,饿肚子。” 对于吃货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林竹慌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她走的,就算有糖。”他舔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坚定道,“就算有糖,我也不去!” 宛桃继续强调:“不止是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家人,都不能跟着走。” 林竹很是严肃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黑炭似的脸庞上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很是喜感。 宛桃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又交代了春花一句:“你也要记住。” 春花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她胆子特别小,别说是张寡妇那样的人,就算是她爹,她也不见得会跟他出去,只爱黏着朱大婶一个。 现在的时节,田里的活差不多快忙完了,林大树又准备出去做短工了,他不怕苦,只是一想到有许多天都见不到媳妇和闺女,心里就苦涩。 林大能明确地表示自己要跟着林大树一块去,林大壮依旧是能躲则躲,平时在家里干活,就在林老头眼皮底下,他必须得干啊,这辛苦了大半年了,他肯定要好好休息,真是闲得慌,出去干什么活啊。 秦氏为此跟林大壮闹了许多次,林大壮怒斥她头发长见识短,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去干活。 秦氏气得不得了,又拿林大壮没什么办法,就把气撒在林菊和林梅身上,林菊时常护着林梅,自己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大半年了,林菊都没怎么往三房去,她实在是没脸去,整个人没了盼头,八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失了活力,宛桃被林梅推倒那件事,除了在饭桌上,老太太押着林梅道了一回歉,林大壮和秦氏后来连个屁也没放。 开始的时候,杜氏确实是不想搭理大房任意一个人,也或多或少迁怒了林菊一些,但是她心里明白这跟林菊没关系,过了几天消了气也就没什么了,见林菊不来找她学刺绣,她也想找林菊谈谈,但是林菊每次看到她,下意识地就要躲,杜氏也实在找不到机会。 林晴倒是跑得挺勤的,学了这么长时间,也绣得有模有样了。 她性子活泼,袁氏心疼她,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不让她做家事,所以林晴有大把的时间,除了跟杜氏学绣花,也喜欢陪着宛桃和林竹这俩玩。 于是林菊在家里的存在感越发低了,有时候听到院子里的笑声,她停下来,也有些羡慕,但是手里还拿着抹布,眼前还有大堆要做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像林晴那样,有人可以依靠,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东西,她被永远没有穷尽的家务包围着,耳边还时常充斥着秦氏的怒骂。 她将抹布泡进盆里,拧了几把,又捞了出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擦。 秦氏挎着篮子从田间回来,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虽然闷热无比,也不愿意掀开一会儿,杜氏皮肤白皙,她也不是不羡慕,只想着尽量把自己也焖白一点。 迎面遇上了浓妆艳抹的张寡妇。 秦氏厌恶地别过脑袋,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喜欢张寡妇的,没事就聚在一起骂她,秦氏自然也不喜欢,整天打扮得妖娆无比,又不见得真的有多好看,村里有些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跟那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她没打算搭理张寡妇,从她身边就要目不斜视地过去。 张寡妇却先开口了:“这不是林家大嫂吗?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秦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那张寡妇还追了上来:“这大热天的,你还去田里做什么,我看你家那三弟妹,可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呢。” 提起杜氏,秦氏顿时牢骚满腹,冷哼道:“没有人家命好,人家花言巧语的会哄婆婆开心,我这笨嘴笨舌的哪能比得上她啊。” 张寡妇很是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要我说,你家那婆婆也太偏心了点,都是媳妇,凭啥你三弟妹就不用出去干活?根本就不公平嘛。”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总算找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了,她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可不是,以为自己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婆婆也是偏心。” 张寡妇妩媚一笑:“嫂子啊,那你也要学聪明点,多哄哄你家婆婆,好处可不能让那杜氏一个人占了,虽说你家是大房,但是以后若是你婆婆偏心,没准好东西就全给那杜氏了。” 听到这里,秦氏心中一凛,她家是大房,又生了长孙,所以虽然她平时过得并不算如意,但是总觉得,这些迟早都是她的,从来没想过林家的财产还有可能给别的儿子。 见仿佛成功地戳了秦氏的心窝子,张寡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也是多管闲事多说了几句,主要是看着你家这样,我有点看不过去,你也知道,我在村里里可没啥说话的人,看嫂子你是个实诚人,就想跟嫂子你说说知心话。” 几句话说得秦氏心里熨帖,她暗想,这张寡妇也不是像大家说得那样不明事理嘛,这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要不是她说,自己哪里能想得起来。 张寡妇遮着嘴巴笑:“那不耽误嫂子时间了,嫂子快回去吧,这天还这么热。改天请嫂子去我家喝杯茶,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张寡妇说话说得文绉绉的,让秦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档次也提高了。 跟张寡妇分别之后,秦氏若有所思地挎着篮子回家去了,往三房那瞟了一眼,见三房的门虚掩着,知道杜氏八成在屋里,便故意扯着嗓子喊:“菊子!还不快倒碗水给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屋里啥事不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林菊正在忙着给林竹换衣服,这皮孩子最喜欢满地打滚,刚才一不小心滚到鸡屎上去了,浑身都臭烘烘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换衣服。 听到秦氏在院子里吼,林菊无奈道:“娘,你自己倒一碗吧,我给竹子换衣服呢。” 秦氏见自己耍威风失败,顿时火冒三丈:“叫你干个啥都叫不动,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看个孩子,你可不是千金小姐。” 杜氏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在院子里喊这么大声,而且听着就是故意朝着三房这里喊的,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真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跟秦氏这种蠢人计较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杜氏不睬她,接着绣自己的花。 宛桃也很奇怪,透着门缝往外看,秦氏见自己骂了半天,没人给一点反应,顿觉自己好像是一记硬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闷了一股子气,气得她直跳脚。 林菊无奈,只好赶紧给林竹换好了衣服,端了一碗水给她。 秦氏接过来,冷哼一声:“有些人啊,成天以为自己了不起,待在家里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呢。” 连林菊也听出来她是借着骂自己的名义,又在跟三婶挑衅了,她捏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氏接着骂骂咧咧的,喝一口水骂几句,倒也不嫌口干。 林菊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娘,你进屋吧,别说了。” 秦氏甩了她一记白眼:“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谁生的?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面拐,能耐了你啊。” 林菊直想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听着秦氏骂。 三房的门啪一声打开了。 秦氏本来看三房那边没动静,以为那杜氏是怕了她,本来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没有了,骂起来更加毫无顾忌,这门一推开,秦氏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 杜氏和宛桃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分明天气还很热,秦氏莫名地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可是这时候怂就太丢人了,她挺起胸膛,外强中干地吼:“你们干什么?” 杜氏冷笑:“大嫂说是在田里忙了一上午,但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土也没沾上,不知道是大嫂太讲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氏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干活的时候注意不行啊,你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你凭啥对我指指点点的。” 杜氏淡然:“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要是你觉得我的质疑不对,那我就去问问娘,娘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秦氏恼怒:“你动不动就搬娘出来,你有本事别在中间挑拨离间啊。” 杜氏叹道:“我说你也是的,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服气,就找娘,咱们在娘面前评评理,省得你平时还要绞尽脑汁指桑骂槐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我在教训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说我在说你。” 杜氏冷哼道:“我可没说你在说我,只是你朝着三房这里喊,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平,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她是懒得跟秦氏计较,可秦氏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她就只能给秦氏一点教训,这种人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秦氏顿觉杜氏不好对付,一时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听了那张寡妇几句话就热血上头,来找杜氏麻烦了呢,这下可怎么收场,要是现在认怂,那多丢人啊,但要是继续闹下去,杜氏也不是善茬,况且老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更加偏心三房起来。 秦氏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林大树不在家,老太太也不在家,再怎么样,这杜氏也不可能跟她打起来不是,于是扯着嗓子道:“那我就说清楚,都是媳妇,凭啥你不下地?就算你不会做,那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的?” 杜氏简直想笑:“怎么,平时我给家里买东西,给二老孝敬的时候,你都不说,况且我做帕子挣来的钱,每次都交给娘一部分,你会做帕子吗?你虽然说是在地里干活,整日就知道偷懒,你何来的底气在这里跟我叫板?” 秦氏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杜氏反击得实在太漂亮,憋了半天之后,她总算憋出来一句:“谁干活偷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会绣帕子了不起啊,农村人就是要干活!” 宛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帮杜氏骂秦氏的呢,没想到杜氏战斗力太强,一句话将秦氏堵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秦氏更气了,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笑什么笑?” 杜氏伸手将宛桃护在身后:“没事的话,大嫂也可以多做做家务,我看平时菊子忙得不得了,她年纪还小,你这做娘的,不要整天想些没用的,也多关照一下她。” 被点到名的林菊猛然抬头,秦氏跟杜氏挑衅,她半句话说不上,自己已然很难为情,杜氏这话一说,她心里又酸又涩,眼圈红了。 秦氏就跟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似的炸了毛:“我怎么对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杜氏淡淡道:“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 她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知道秦氏对孩子的态度根本也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是每次看到林菊,她就忍不住要怜惜,挣扎在苦日子里的人很多,林菊所受的苦不是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她从小大的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杜氏就忍不住提醒了秦氏一下。 秦氏果然分毫没有放在心上,还说她多管闲事。 杜氏冷冷的望她一眼,拉着宛桃进屋去了。 既然战争结束,林菊转头默默去喂鸡了,秦氏自觉自己赢了阵势,又心虚不敢再多言,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声,也赶紧回屋去了。 晚上,林大树听说这事,脸都黑了:“这大嫂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场,跟谁欠了她似的,不行,我得找大哥说道说道,这太过分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我还有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呢。” 杜氏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道:“没事,她就嘴碎,喜欢胡说八道,我能处理得好,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林大树道:“我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行。”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披起衣服去敲了大房的门。 里面传来林菊的询问声:“谁啊?” 章节目录 第430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431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432章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着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章节目录 第433章 旁边的秦进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碗粥,有些撑了,这才停下来,慢悠悠道:“你光是说,你家那竹子胖得就跟个小黑猪似的,看你侄子瘦的,你要真是关心他们,就去买点肉回来,我这听你说的都馋得慌。” 秦氏翻了个白眼:“我哪来的钱买,我们还没分家,这钱都在老太太手里,上回那肉是老三买回来的。” 她自己的肉都不够吃了,怎么可能再给娘家送? 秦进不高兴了:“那你在这说什么,诚心让孩子哭的吗?” 一时间,堂屋里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乱成一团。 就这样了,林竹还睡得无比香甜,那痱子粉真是管用,自从抹了之后,林竹也不爱哭闹了,睡得比谁都香。 秦氏瞪着三角眼:“这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回来看你们容易吗?还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我哪来的钱买肉?我不是带了好几个鸡蛋回来吗?你看哪家姑娘回娘家带这么多鸡蛋?” 秦进的三角眼比她更大:“那杏花回来不是割了几斤肉吗?你嫁得比她还好些吧,你干什么吃的?” 秦氏差点气死,但是仍旧没耽误了吃饭,她呼哧呼哧将饭吃完,便抱着林竹趾高气扬地回秦老太太屋里去了。 虽然吃饭的时候闹得并不愉快,但是秦氏看着手中的痱子粉,还是忍不住跑去跟秦大嫂炫耀了,秦大嫂因为今天的事情心里对秦氏挺恼的,本来不想搭理秦氏,但是见这东西又实在新奇,实在没控制住,便凑过去问:“这东西,怎么用的?” 秦氏得意一笑:“三狗身上有痱子吗?” 现在的天气很热,小孩子身上,脖子下面都容易长痱子,又红又肿的,秦大嫂立刻说:“是啊,痱子长了不少,我可都愁坏了。” 秦氏让她先去给三狗洗澡,等洗好之后,她拿出那盒痱子粉给三狗抹,一股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大嫂顿时惊艳:“这东西看起来倒是不错。” 三狗抹好痱子粉,身上又凉又滑,平时总是嚷嚷着痒,今天安静乖巧的不得了。 秦氏十分得意:“当然是好东西。” 她又给秦大嫂手上抹了抹,秦大嫂高兴得不得了,开始还觉得这小姑子抠门不买肉,没想到居然还带着这么好的东西。 她摸着秦氏的手夸了几句:“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竹子以后肯定也有出息,以后这表兄弟们就靠着他提携了。” 几句话夸得秦氏熨帖得很,秦氏显摆完了,心满意足,带着痱子粉便走了。 秦大嫂:“???” 她实在没忍住,叫住了秦氏:“那啥,啥痱子粉,你不是带来给三狗用的?” 怎么就拿走了? 秦氏看秦大嫂的目光跟看怪物一样,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拿回来给他们看看就不错了,怎么这大嫂还有这种念头,她奇怪道:“这是竹子用的,给三狗了,竹子用什么?” 秦大嫂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秦氏显摆完了之后,也没管秦大嫂怎么想的,高高兴兴的就回了秦老太太屋子,秦老太太正拿着扇子给林竹扇风,这林竹黑是黑了点,可是胖乎乎的显得很可爱,秦家纵然宠爱孙子,可是条件毕竟太有限,更别提还要养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秦进,所以几个孙子身上都没多少肉。 她看着羡慕得很,心想,这竹子要是自家孙子就好了。 秦氏兴冲冲地走进来,老太太抬头瞧她:“这是去跟你大嫂说啥了?” 秦氏拿出痱子粉,又给秦老太太抹了一点,秦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头一次知道外面还有卖专门治痱子的东西,眼睛都瞪了老大。 秦氏得意万分:“这也就是我们家竹子能用上了,可惜这东西贵得很,竹子每天都要用,也没法给娘和侄子们弄几盒回来。” 秦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去,她睁着秦家人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道:“林家的日子过得是不错,只是钱都被你婆婆拿着,到底是不方便,若是你们分家了,就不要受你婆婆管了。” 光是看外孙子这么胖,还有她带回来的痱子粉,林家的生活对于秦老太太来说便像在天堂一样,只是桂花张口闭口就是钱都是她婆婆管着的,林家那老太太可凶了,别提家里还有那么多儿子,要是分家了,钱在自己闺女手里,那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分家?秦氏听到这个词就顿了一下,虽然平日里她对老太太,杜氏,林大树这些人颇有不满,但是从来没想到分家的事情,分家就代表着要自立门户。虽然她家是老大家,老头子老太太都是要他们养的,但到时候当家的毕竟就是自己了,一想起这些事情,秦氏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我要是敢提,她肯定能把我打个半死。” 秦氏虽然蠢,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拎得清的,现在林初墨还没供出来,林小苗也还没出嫁,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分家的,说实在的,林大壮也没什么本事挣钱,倒是三房油水多,要是分家了,那些东西不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吗? 可不能分。 秦老太太有些着急:“你真是死脑筋,你是老大媳妇,那你公公婆婆势必是要跟着你的,到时候其余的那些儿子能不按时给钱给粮?两个老的能吃掉多少,剩下的不还是你们的吗?” 见秦氏不说话,秦老太太又苦口婆心:“你看啊,下面那个小叔子还没娶妻,还要读书,读书多费银子啊,到时候就算他读出来了,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还不如早早地断了关系,存些银子是正经。” 秦氏被说得有些意动,小叔子读书要交束修,要笔墨纸砚,偶尔还要跟同窗来往,她看在眼里,是挺费银子的,但她也很清楚这话不能说,要不然婆婆非撕了她不可。 秦氏脑袋还没糊涂,有些不耐烦道:“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婆婆在家里说一不二,我大喇喇地去说要分家,除非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秦老太太有几分迷茫:“怎么就不想过日子了?你不是生了长孙吗?上回满月酒办得那么好,林家肯定是重视这个孙子的,你怎么还说不上话了?” 秦氏满嘴的苦说不出来,她是生了孙子,但是过得远没有那个生了个丫头片子的杜氏过得好,她生了一肚子气,翻身朝外就睡了,留着秦老太太无比迷茫地眨着眼睛,这到底是咋地了? 秦大嫂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平,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三狗还没睡,睁着小眼睛看着窗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秦大嫂盯着三狗,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伸手将三狗推醒,三狗一惊,揉着眼睛问:“娘,怎么了?” 秦大嫂问:“你今天感觉那什么痱子粉,抹到身上舒服吗?” 三狗连忙点点头:“舒服,特别舒服。” 身上长痱子总归是很不好受的。 秦大嫂正色道:“那就对了,可是那是你那二姑拿来显摆的,可不打算给你,过了今天晚上,你就用不到了。” 三狗有些茫然,秦大嫂循循善诱:“等会你悄悄跑到你奶奶屋子里,把那东西摸出来,娘给你藏起来,以后你就天天能用了。” 三狗这么大的孩子,啥都不大懂,秦大嫂这么教他,他也觉得可行,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秦老太太那里熄了灯,秦大嫂就哄着三狗去拿痱子粉。 三狗有些怕,他慢吞吞地走过黑漆漆的庭院,又忍不住回头看秦大嫂,这么晚了,外面这么黑,他一点也不想出来。 秦大嫂给他使眼色,鼓励他赶紧进去拿。 三狗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慢慢地走到门口,白天热得要命,也就是晚上能有点凉风,门都是开着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悄悄摸进去,借着月光,他一眼看到了那放在床头的痱子粉。 林竹却在这时候,忽然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慢慢挪动到他身边的黑影,颇有些好奇,三狗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去拿旁人的东西不是一件好事,心虚的很,痱子粉刚拿到手里,他不经意地一低头,便对上林竹那双眼睛。 他心里一惊,尖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痱子粉也啪一声摔在地上,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秦氏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去点灯,才看到地上坐着三狗,她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怎么晚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呢?” 三狗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秦老太太也奇怪得很,这么晚了,三狗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赶紧下床去扶小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这才发现痱子粉洒了,此情此景,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三狗哭得撕心裂肺,什么也答不上来。 秦氏忍着怒气,套上鞋就去找秦大嫂算账了。 秦大嫂听见三狗尖叫一声,灯随后亮了起来,心里便知道坏了事,她赶紧将灯吹灭,一头扑到床上,开始装睡。 秦氏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扯着嗓子便道:“大嫂,我得了好东西,好心好意送回来给你们试试,结果呢,你撺掇三狗去偷我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岂不是要蹲大牢去!” 熟睡的秦进这时候也被吵醒了,脾气特别大:“大晚上的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秦氏一点也不怂:“那大哥去问问我的好大嫂,问她让三狗去我娘那屋干什么去了!” 她将灯点燃之后,秦大嫂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桂花?你这么晚了,来我屋做什么?” 秦大嫂的衣服穿得齐整,分明就是没睡觉的样子,而且哪里有半分的睡眼惺忪? 秦氏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来干什么,大嫂不是最清楚的吗?半夜让三狗去我那里偷东西,大嫂还真是会教孩子。” 到底是心虚,秦大嫂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早就睡了!” 秦大嫂死不承认,秦氏也没什么办法,她破口大骂了一番,总算是出了气,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三狗早就被秦老太太哄睡着了,见证这场闹剧的林竹没要任何人哄,睡得比谁都香甜。 秦老太太脸色不好:“大晚上的,小孩子不懂事,兴许是看着新奇,你在这胡乱嚷嚷,让旁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秦氏看着那满地的痱子粉,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你可知道这多贵吗?我拿回来给你们瞧瞧,结果呢?这下竹子也用不成了。” 秦老太太也有几分心疼,可是这东西跟自己小孙子谁重要,那不言而喻,更何况这东西还不是自己的。 她满不在乎道:“洒了就洒了,反正林家有钱,再去买就是了,你婆婆就算再抠门,也不可能不舍得给自己孙子花钱,竹子可是林家唯一一个孙子。” 又是大儿子,又是大孙子的,那林家可不早迟是秦氏的。 秦氏心想,那老太太嘴上是重男轻女,但是林竹和宛桃几乎是一起出生的,到现在,她并没有对林竹表现出半分的偏爱,她抠门小气,唯一疼的就是小叔子跟小姑子,还有她自己了。 但是嘴上到底说不出自己占着弱势的话来,就因为她嫁得好,在娘家才挺直了腰板,她心里清楚得很,娘家人只不过是想在她身上谋好处罢了。 因为痱子粉洒了,秦氏心疼得不得了,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早狠狠地吃了一顿,才盯着两只黑眼圈带着林竹回家了。 秦氏不在的这两天,杜氏觉得,这世界美好了许多。 不只是杜氏,连林菊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她是个柔弱怯懦的女孩,但心底却不坏,跟杜氏学着刺绣,自己也知道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她,便抢着做三房的活,杜氏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主动去带宛桃。 尽管宛桃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有专人看着,但是自从上回宛桃差点从塌上掉下来,杜氏心里就有了阴影,绝对不会留宛桃一个人在屋里。 开始的时候杜氏其实也不怎么信任林菊,在元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杜氏深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看着林菊是个好的,但是林菊毕竟是秦氏的女儿,她心里还是隐隐地放心不下。 有一日,林大树下地干活去了,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杜氏急着要去给宛桃洗尿布,这种天气,尿布要尽快清洗,她抱着宛桃有些发愁,宛桃知道她在愁啥,咿咿呀呀地跟她保证,只要秦氏不来捣乱,她自己一定没问题。 但可惜杜氏听不懂,依旧很是发愁。 这时候,林菊走过来怯怯道:“三婶,我来帮宛桃妹妹洗尿布吧。” 林菊从早上睁眼,就开始忙,打猪草,煮猪食,喂鸡喂鸭,洗衣服什么的,一直忙到现在,杜氏道:“你都累到现在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林菊抿了抿嘴唇,神色竟然带着几分哀求:“我不累,三婶,你就让我帮着你洗尿布吧。” 杜氏哪里忍心让林菊去洗尿布,她被林家人当成了一个整劳动力来使,可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最后,杜氏将宛桃放进摇篮里:“那你帮我看着宛桃妹妹一会儿,我去给她洗尿布,马上就回来。” 林菊还想帮杜氏去洗尿布,却被杜氏嗔怪地瞪了一眼,只好点头答应,杜氏去洗尿布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她动作很快,端着盆匆匆回来的时候,虚掩的门透出林菊的身影,正是午后,她实在太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握在摇篮边上,很认真地看着摇篮里的宛桃。 不过她实在是有些累,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点,但是很快又猛然惊醒,然后瞪大眼睛接着盯着宛桃。 杜氏站在门口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宛桃心里也很同情这位堂姐,她现在是个小婴儿,其实却拥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林菊现在正是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却什么都要她去操心,活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偏生心里的正直,感念之心没有被磨灭掉。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朝着疲惫的堂姐笑一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宛桃生得好看,就像是屉笼里刚蒸出来的小包子,水灵灵的,林菊被她这么好看的笑迷住了,禁不住也展颜一笑,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小堂妹,跟三婶一样,笑起来那么好看,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林菊跟三房相处得不错,看在林梅眼中,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林菊的性子怯懦,却实在是个好姐姐,平时对她很是照顾,可是现在,她忙完活之后的空余时间,不是去学刺绣,就是去照顾宛桃,她缠着林菊,让林菊陪着自己玩都没时间。 林梅心里很不高兴。 林菊将猪喂好,又将院子里的鸡鸭鹅喂了一遍,看着时间还早,过一会儿再去放鸭子和鹅也来得及,便琢磨着去看看三婶那有没有事情做,若是三婶正在绣花,她也好请教请教,上回有些地方,她回来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是很懂。 绣花方面,林晴比林菊要聪慧一些,而且林晴虽然也要干家事,但是袁氏心疼她,家里的衣服不用她洗,卫生不用她打扫,只要做公中的事情就行。所以林晴有更多的时间练习琢磨。 林菊心里正担忧着三婶会不会觉得她笨,林梅拿着花绳过来了:“大姐,你活儿忙好了吧?咱们一起翻花绳吧。” 林菊将干活时候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拢了拢,道:“我现在要去三婶那里,你自己找点别的玩吧。” 林梅一瞬间垮下了脸:“大姐,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往三婶那里跑,都不愿意待在家里了。” “我不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去三婶那里能学刺绣。”林菊整理了一下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都是补丁,但她尽量穿得整洁些,三婶爱干净,衣服都很漂亮,她生怕遭了杜氏的嫌弃。 林梅翻了个白眼,叉着腰道:“可是你去学刺绣的时候那么少,我都看到了,你大部分时间在帮三婶干活,我昨天还看到你抢着要给四妹洗尿布。” 林菊耐心道:“我帮三婶干点活不应该吗?三婶教我这个,我又没有什么能报答三婶的,只有帮她干点活了。” 林梅很是不屑:“三婶那么有钱,却那么抠门,有什么好吃的都藏起来不给我们看,教你刺绣不是应该的吗?你天天干的活够多了,她还把你当丫鬟使。” 林菊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梅可谓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像林梅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干活了,可是她心疼林梅,什么活都宁愿自己干,不想让妹妹受累,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林梅叉着腰,振振有词,唾沫横飞的样子,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秦氏的影子。 才五岁的林梅,这些话定然都是从秦氏那里听来的。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其实那些道理也没有人教过她,是她自己觉得,没有人有义务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三婶有钱,那是三婶的事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神色严肃下来:“梅子,你别说这些话,你只要尊敬三婶,知道感恩图报,三婶就会对我们好的,奶奶都没说要三婶的钱,我们凭什么要?” “可是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分那么清楚干嘛?”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不许去,你要陪我玩,要不然我就告诉娘去。” 林梅竟然有几分林小苗似的蛮横。 林菊陡然想到那天,秦氏逼问林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卖掉的样子,诚然,林梅年纪还小,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太苛责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望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的失落。 但愿这只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吧。 她心里有些难受,连学绣花的时候,杜氏都看出来了,杜氏绣完一朵,将那花放在阳光下瞧一瞧,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怒放着,中间的胭脂红慢慢地晕染开,到了边缘就是浅红色了,像一副水墨画一般灵动,大气又娇美,是林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 林菊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见林菊感兴趣,杜氏笑道:“这是赵粉,牡丹花的一种,极为名贵。” 元家大小姐元嫣特别喜欢牡丹花,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里有专门的一个花房,是帮她养牡丹的,这赵粉极其名贵,就连她也只得了一盆而已,还是元老太爷托关系找来的,元嫣爱护这花跟什么似的。 她作为元嫣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有幸见识到这赵粉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起过往,她神色不免有些黯淡。 耳畔忽然传来宛桃的呢喃声,这孩子一刻不消停,现在能翻能爬,还要自己学着坐,平时醒着时不时地就念叨一句什么,竟像是在学说话一般。 杜氏抬起头,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她看到形成的光柱中有轻絮翩飞,透过摇篮的木栅栏,可以看到宛桃甜甜的笑脸,这是她现在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生活,以往的那些,好像都离她太遥远了。 林菊向来情绪敏感得很,她感受到了杜氏有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不禁有些忐忑,她小心地瞧了杜氏一眼,应该不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便小心翼翼地夸赞道:“三婶绣的这花真好看,要是放在外面,肯定能引来蝴蝶。” 章节目录 第434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罢了。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435章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呢,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章节目录 第436章 孟寻长相英俊,还有几分书生意气,在张癞头看来,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哪里会懂得行兵打仗? 他带领孟家军占领那么多地方,大概只是走运罢了。 这倒是便宜了他。 张癞头把嘴里的草棒子一吐,嗤笑道:“小子,你若是乖乖投降,不让老子费劲,老子兴许就给你一个前锋当当,你爷爷带着孟家军都干不出事来,你能做出什么来?” 孟寻手下用力,握紧了剑柄。 张癞头见孟寻不答话,跟后面几个人哄笑起来:“果然是个毛头小子,如此不识抬举,当初他爷爷要是识抬举,也不会被那昏庸皇帝斩首示众了。” 这句话触到了孟寻的逆鳞。 他神色一凛,一柄短剑朝张癞头飞了过去,划破长空,发出尖利的响声。 尽管张癞头躲得及时,那短剑还是擦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稍微躲慢一点,他就没命了,他心有余悸地伸手一摸,一手都是血。 见了血的张癞头,眸子顿时变得血红,他冷笑一声:“比你爷爷狠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上!” 张癞头带的兵谈不上什么策略,招式,就是一群五大三粗的人乱砍乱打,即便他方人数比孟家军的人数要多,却很快就落了下风。 张癞头这才真正意识到,孟家军不可侵犯,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张癞头横行乡里那么多年,虽然已经察觉到不妙,又岂能轻易认输? 他挥舞着大刀朝孟寻冲了过去。 孟寻砍翻一个人,便觉一股杀气直冲他而来,他猛然回头迎上,险险躲过,同张癞头短兵相接,张癞头是个粗人,一身力气大得吓人,迎上他那一刀,孟寻只觉得刀柄都震得他的手生疼。 张癞头呸了一声:“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孟寻冷笑:“这就觉得我有两下子了?才刚刚开始呢。” 孟寻本身就是个练武的奇才,这么多年,孟天泽不让他去校场,但也不会干涉他的喜好,孟寻自己去找名师拜师,长安有名的南陵先生曾收他为徒,三年的时间,他便学了南陵先生的一身本领。 五年之后,他便可以同南陵先生打个平手。 张癞头想在他面前张狂,火候还差得远了。 张癞头恼羞,举起大刀就朝他砍去,可是不知道为何,平时用得顺手的大刀,到了这个时候却忽然不灵活了,孟寻骑着马,却比在平地上还要灵活。 张癞头心里觉得不妙,脑门上渗出了汗珠来。 宛桃翻了那本书一上午,里面说的东西她确实也能看得明白,只是这东西想灵活运用起来,还差得远呢。 她托着腮帮子犯愁。 忽然,门外慢悠悠地走进来一个人。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章节目录 第437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38章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林菊和林梅,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零食,林梅拿到芝麻饼就开始吃,吃得香喷喷的,鼻间都是芝麻的香味。 榻上的林竹闻到香味,待不住了,立刻便手脚并用往林梅那里爬,林菊坐在一旁绣花,见状,便道:“梅子,你去拿点热水,泡些出来给竹子吃。” 林梅有些不情愿,她自己吃得好好的,干嘛要管这个小屁孩,但林竹却不安分,瞧着她,口水哗哗直流。 林梅便很不情愿地去端了一碗热水过来,泡了半个芝麻饼在里面,喂了林竹一口,林竹小嘴巴砸吧砸吧,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梅好奇于林竹的反应,便也尝了一口,没想到这么一泡,味道仿佛更好了,她也忍不住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听到林竹的抗议声之后,林菊才抬起头来,居然发现小妹正在跟林竹抢吃的,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手中的帕子放下,道:“算了我来喂他吧。” 林梅乐得不用操心,很是爽快地将碗让给了林菊,她自己继续吃芝麻饼去了。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芝麻饼的香味。 林梅自己的那份很快便吃完了,她舔舔手指,依然意犹未尽,在此之前,她根本想不到,世间居然还有这么美味的东西,有钱真是好。 她瞄到了林菊放在桌子上的三块芝麻饼。 林菊刚刚喂好林竹,吃饱了的林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老实又乖巧,林菊帮他擦好嘴巴,回头一看,林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一眼桌上的芝麻饼,怯怯道:“大姐,我还没吃好,能给我一块吗?” 林菊还是个小孩子,她也爱吃,只不过一直在忙没顾得上罢了,听林梅这么说,林菊心里纵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那给你吃吧。” 林梅高兴得不得了,扑上去亲林菊:“我就知道,大姐最好了。” 林菊无奈地摇头笑笑:“给你吃的你就这么说。” 到了晚上,在外面忙碌的大房夫妻和二房夫妻都回来了,还没进院子,便闻到了厨房飘出来的肉香味,秦氏知道杜氏他们进城去了,今天已经盼了一天,见他们果然买了肉回来,顿时精神无比,将锄头一扔,便跑厨房去了,老太太亲自操刀,正在煮骨头汤,见到秦氏,便皱起了眉头:“一身泥灰的往厨房来干啥,快点出去洗洗。” 秦氏努力吞咽着口水:“这不是想来帮娘的忙嘛。”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那你坐锅门前烧火去。” 在这满是肉香味的厨房待着也是一种享受,秦氏老老实实地烧火去了,眼睛一直瞄着锅里的肉,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真是痛并快乐着。 此时,宛桃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小灶。 杜氏提前给她做了肉粥,杜氏厨艺好,肉粥香喷喷的,米粒肉块入口即化,宛桃吃得眉开眼笑。 杜氏心里欢喜,替女儿擦着嘴巴上沾上的汤汁,忍不住笑道:“小馋猫。” 宛桃傻乎乎地笑。 因为多出来一碗,杜氏还是拿去让林菊喂了林竹,其中大部分进了林竹的肚子,小部分被林梅蹭了去,反正只要秦氏不在,她多关照一下这几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秦氏没顾得上屋里几个孩子怎么样,等到今天的晚饭上桌,她简直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来夹菜,老太太提前盛了两碗,一碗给杜氏,一碗给林初墨,这个家里面,也就这两个人吃饭斯文了,旁的吃起饭来狼吞虎咽,就跟抢似的。 袁氏和林大能坐在一边,吃得很是含蓄,筷子都没怎么往肉里伸,跟老大家一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后还是杜氏给袁氏夹了几筷子菜,袁氏这才有几分受宠若惊地吃上肉。 分明都是一家人,二房一家人感觉就跟欠了谁的似的。 等吃得肚子溜圆,秦氏扶着肚子回到屋子里面的时候,才得知杜氏给孩子们分了芝麻饼,那可是个稀罕东西啊,秦氏将林菊叫过来,了解了情况,板着脸问:“还有剩的吗?” 林菊咽了一口口水,她的三块芝麻饼,才吃了一块,一块被林梅讨去了,还剩下一块,她没舍得吃,放起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没出声,秦氏就不快了:“老娘问你话呢,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林菊小心回答:“还有一块。” 秦氏道:“那晴子都知道留着好吃的给她娘,你比晴子还大点,一点也不懂事,快点拿来我尝尝,那杜氏也真是抠门,那么有钱,分东西却只分了这么点给你们。” 于是那块芝麻饼就进了秦氏的肚子。 林菊只觉得欲哭无泪,林梅舔着手指看着秦氏,纵然她今天吃了不少,可是好吃的东西谁会嫌多?还想着姐姐留着一块,自己好歹也能再哄些过来呢。 林梅小声嘀咕:“下回有好吃的一定要赶快吃掉,谁让你还放着的。” 林菊抿抿嘴唇,道:“爹娘干活也辛苦了,这也是应该的,你莫要胡说。” 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她觉得自己吃到嘴里才是王道,其余的,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 秋收结束,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各家都开始陆续准备起了年货,快到了孩子们一年一度的狂欢日了,仿佛连空气中也慢慢充满了年味。 每日,杜氏除了绣帕子之外,就是做衣服,给宛桃做的衣服又保暖又舒服,衬得她的小脸越发莹润,还给林大树做了一身棉衣,往常棉衣都是臃肿不堪,堪堪保暖罢了,今年林大树有了心灵手巧的媳妇,做出的棉衣贴身暖和,而且还好看,换上新衣服的林大树也多了几分英气。 秦氏也给林竹做了一身衣服,林竹这孩子本来就黑,她还做了深棕色的衣服,晒太阳的时候抱出来一瞧,就跟抱着一个黑煤球似的,单看胖嘟嘟的还看得过去,但跟宛桃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有几分辣眼睛。 林竹也开始磕磕巴巴地学说话了,但只能模糊地发出爹娘的音,倒是叫姐姐的时候非常清晰,他不怎么黏秦氏,更喜欢一直带着他的大姐,而且非常喜欢凑在宛桃和秦氏身边,宛桃虽然嫌弃这个只知道傻乐呵的堂兄,但她现在还不能走路,小婴儿的生活确实无聊,有个小煤球陪着玩似乎也不错。 最近大家都很闲,朱大婶便经常带着春花来串门。 她看着宛桃一天天出落得越来越水灵,再看着自己的闺女,不免有几分心塞,严春花已经一岁多了,晃晃悠悠地能走了,刚有点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对什么都好奇,她似乎很喜欢宛桃,守在宛桃面前,笑得露出了整齐的小奶牙。 朱大婶教她:“叫妹妹,妹妹。” 教了几回,春花便掌握了这个有些陌生的读音,趴在宛桃旁边,笑咪咪地喊:“妹妹。” 宛桃早就适应了现在自己是个小屁孩的事实,被叫妹妹也觉得很是心安理得,她朝着春花甜甜一笑,春花觉得受到了鼓励,叫得更欢快了。 杜氏拿出了一些糕点来给春花吃,自己则跟朱大婶坐在一边绣花。 朱大婶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嗓门彪悍,但还是非常心灵手巧的,绣出的花也很精致,放在这普通农妇间是佼佼者了,她也曾为自己绣出一手好花而感到非常骄傲。 但这点小技能跟杜氏一比就算不上什么了,自从看到杜氏绣的花,她惊为天人,之后每次有空到这里来,都要随身带着绣线框子,时时准备请教一番。 两人一边绣花一边聊天,朱大婶便说到了秦氏:“听杏花说,她那次回娘家可闹得不太愉快,听说还把她那嫂子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件事情听起来倒新奇,杜氏问:“她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啊,而且不是因为她娘生病了,她才回去看的吗?怎么又惹了她嫂子不快了?” 朱大婶撇撇嘴:“她那嫂子也不是什么善茬,那几天农忙,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躲床上偷懒的,据说是因为什么痱子粉的事情,反正这事我也就听了杏花说了一嘴。” 痱子粉?杜氏顿了一下,她很快想到,仿佛是秦氏从娘家回来之后就说痱子粉洒了,当时还想让她再出钱买一份,她买给林竹的痱子粉被秦氏带回娘家去了吗?那又怎么引起矛盾了呢? 杜氏理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索性也不愿去想,她做她的,买了痱子粉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别的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大清早的,大房那边的门就响了,林菊披着单薄的棉袄,将吱呀吱呀的门推开。 今天可真是冷啊,林菊往手上哈了几口气,然后使劲地搓了搓手,尽管如此,寒气还是一股一股往身体里钻。 不久之后,二房那边的门也响了,出来的却是袁氏,她看到林菊,有些诧异道:“你怎么起来这么早,不多睡会?” 林菊被冻得说话都有些发颤:“起来喂鸡,扫院子。” 这些公中的事情都是轮流着来的,今天到了大房,该干活的秦氏还在赖床,她早早地要起床干活。 袁氏心里也知道大房的状况,便不再多说,只是去厨房开火烧了一壶热水出来,端了一杯给她:“这天气太冷了,你年纪还小,别冻坏了。” 林菊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喝了几口热水之后,身子暖和了几分,鼻子居然有点发酸。 等太阳升起来之后,夜里结的冰开始慢慢化了一点,这一天才算正式开始。 这种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腌咸菜,杜氏照常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她也不想委屈自己,既然不能做这些事,她就从自己的私房中出了银子买了一些鸡鸭肉,估计得有总数量的一半了。今年林家的年货显得特别丰厚。 老太太笑逐颜开,看三房更加顺眼了些。 她便指挥袁氏和秦氏腌菜,袁氏不声不响的,手脚麻利得很,秦氏却一边干一边拿眼瞟着三房那边,心里不平得很,凭什么,凭什么那杜氏不会做就不用做,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腌菜? 她手上的活就带得重了些,摔摔打打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在给人脸色看,袁氏坐她旁边,被溅了一身的盐水,她抹抹脸,道:“大嫂,你动作轻点,水溅到我身上了。” 秦氏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发呢,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故意的,溅点水在身上又怎么了?” 袁氏被噎住,面对这么理直气壮的秦氏,她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去反驳。 林晴听到秦氏的话,按捺不住了:“大伯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溅水到我娘身上,不但不道歉,怎么还跟谁欠了你一样?” 林晴的性子不像父母那般懦弱,反倒是随了老太太。 秦氏一点就着,火冒三丈:“你这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一点教养都没有,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眼见着秦氏叉着腰开骂起来,袁氏赶紧拦着:“晴子,你回去绣花去,这里娘来做就行了。” 林晴年纪虽然小,但也知道护着自己的娘亲,秦氏跟斗鸡似的,她即便是有些怕,也没有转身回屋,接着道:“我说得不对吗?大伯母你凭什么欺负娘?” 秦氏猛得站起来,人高马大的,撸起袖子威胁她:“你这野丫头,看来要好好教训教训才是,要不然出去旁人都说我们林家没有家教。”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闹成一团,老太太从屋子里出来,见秦氏又在唾沫星子横飞地骂人,立刻脸色就不好了。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娶媳妇的时候没好好看清楚,居然将这种搅事精娶回来了,动不动就要惹事找存在感。 她骂道:“不好好做事在这干啥呢,让你腌出来的菜呢?腌不好中午别吃饭!” 秦氏本来骂得很起劲,老太太一来,她的声音就不自主地低了几分,连气场也弱了些,但还是理直气壮:“娘,晴子这丫头越发没有规矩,跟长辈说话一点不注意分寸,这样的姑娘以后谁敢娶,媳妇这也是为了她好,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好。” 秦氏一声接着一声,振振有词地数落林晴没规矩,以后肯定嫁不出去,要好好管教管教,什么都往外说,一点不顾念林晴才是个六岁的小娃娃。 袁氏被秦氏说的话气得不行,偏偏又吵不过她,急得眼圈都红了。 不料,林晴半点不怂,冷笑了几声,童音很是清脆:“大伯母这么凶的人都能嫁出去,我为什么嫁不出去?” 话音落下,小院子里静了一静。 在窗台下偷听的宛桃差点笑出声来。 所谓打蛇打七寸,林晴这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别的不说,光是林晴浑身的气势,才六岁的小女娃,面对秦氏这样不讲理的泼妇一点也没在怕的,就说明这位堂姐前途无量啊。 秦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当即再也不顾自己长辈的身份,捉起扫把就要打林晴,林晴可不笨,见秦氏冲过来,她吓得后退了一步,赶紧往老太太那里跑。 秦氏这行为是太过分了,关起门来,自己家孩子想怎么教训怎么教训,林晴是她小叔子家的女儿,无论怎么样都轮不到她来动手。 老太太的脸黑如锅底。 她自己不怎么在意孙女,但是孙女是自己家的人,她也是绝对不会允许外人欺负的,秦氏当着她的面这么过火,她不可能坐视不管,要不然自己还有什么威慑力。 她大吼一声,一把将秦氏手中的扫把夺过来:“你胆子不小了?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手?哪家媳妇有你这么大胆?” 秦氏气得直跳脚:“娘,你看这死丫头多没规矩,她居然这么说我,我不教训教训她,以后可怎么得了?” 老太太冷笑:“教训也轮不着你,我还没死呢,你现在就这么嚣张,那以后还得了?”她头也不回,喊了林菊一声,“把你爹叫回来!” 林菊被点了名,在秦氏要吃人的目光下,瑟缩着溜出去找林大壮了。 现在是农闲时分,平时没事的时候,上进的村里人就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干,林大树早在几天前便去城里做工了,这次林大能也跟着去了,他一向没个主意,以往也觉得生活没什么不满足的,但自从老三娶了媳妇,他在一旁瞧着,发现原来生活还可以有别的色彩。 比如三弟妹穿的衣服就是好看,不用干活就是养得精细,连笑起来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意味,宛桃吃得好,长得好,被捧在手心里养着,跟城里的小姐也没区别了。 再看看自己的妻女,林大能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丈夫,这个父亲,做的似乎太不称职,于是,他主动去找林大树,希望他能带自己去做做工,他多挣点钱,不求达到三房的生活状态,起码让自己妻女过得更加舒心一点。 林大壮却不以为然。 这么冷的天,他想窝在床上,哪里都不想去,他之前也不是没在冬天上过工,那冷的啊,手都冻裂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受那份罪,能吃饱不就得了?村里还有许多人家根本吃不饱呢。 他不去,白天没事就出去串门子。 林菊在村头的大树下面找到了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了,旁边蹲着的无所事事的大汉,听到之后都哄堂大笑,打趣他:“赶紧回去打架吧,你那媳妇是真厉害。” 林大壮脸上黑一阵白一阵,这种事情,他真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秦氏那个婆娘,该干的不干,一天到晚尽知道给自己惹事。 林大壮很不情愿地在林菊后面回来了,秦氏纵然嚣张,但在林大壮面前,还是有些怵得慌,老太太平时骂人厉害,但是从来都懒得动手,她淡淡道:“你自己的媳妇,你好好管着,当着我的面就敢动手,口口声声说我孙女没家教,我倒要看看她的好家教。” 实在躲不过去了,林大壮一阵风似的冲到秦氏面前,一巴掌扇过去,这巴掌带着风,清脆无比,把秦氏都打懵了。 林大壮顿时感觉手震得麻了,心里感觉不妙,这下下手好像比想象中的要重啊,但眼下院子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他,他又觉得自己不能怂,瞪着眼吼道:“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点滚回去!” 秦氏懵了那么几秒钟,反应过来,顿时像是一头发疯的猛兽,红着眼睛扑了上去,她性子泼辣,哪里容得别人欺负,就算是林大壮打了她,那她也绝对不会吃亏。 再怎么懒也是农活干惯的人,她又打又咬的,一时间林大壮也招架不住,这种季节大家都很无聊,不一会儿,门前就聚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老太太这辈子最好面子,见此情景,脸黑得都跟锅底一样了,呵斥着林大壮赶紧将秦氏拽回屋子里去,眼睛冷冷地看了一圈,似笑非笑:“咋了,大家是都想进来喝杯茶是咋地?” 门口的人脸上挂不住,自觉无趣,也慢慢地散了。 秦氏在地上坐着撒泼,哭得撕心裂肺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杀千刀的男人,居然敢跟我动手,我要活撕了他,这日子不过了,不过了!” 林大壮烦不胜烦,想抬腿出去吧,刚才那堆聚在一起胡吹的庄稼汉肯定等着看他笑话呢,待在家里,又得面对这样一个魔音穿耳的女人。 他就不明白了,那傻乎乎的老三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连唯唯诺诺的老二娶的袁氏也甚为温婉,为何自己就娶了这样一个货色? 秦氏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事没完,哎呀我的老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大树不耐烦地在地上磕了磕烟灰:“嚷什么嚷,谁让你先跟晴子动手的?我不打你,这事怎么了?” 秦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没大没小的,我还不能打了?这还有没有规矩?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哎呀我的老天啊。” 大房那里闹成了一团,林菊瞧瞧虚掩着的门,纵然她的活都干完了,外面又冷得很,她也不敢进去暖身子。 秦氏现在正恼着,又打不过林大壮,要是自己现在进去,肯定就是个受气包,林菊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这种时候绝对是要躲得越远越好。 林梅早在斗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林竹呢,天塌下来他也照睡不误。 林菊搓搓手又跺跺脚,这天气可真冷啊,阳光照在身上也没有半点暖意,寒风直接透过棉絮,她被冻得瑟瑟发抖。 要不然去找林晴?可是刚才林晴才跟她娘爆发了一场大战,虽然跟她无关,可是她现在去显然不合适。 去奶奶屋里?奶奶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坐会儿,应该没事吧。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却一步也没迈开。 院子里没啥动静了,杜氏打开门,便见林菊正站在院子里发呆。 这所有的孩子中,林菊最大,也最让人心疼,旁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个庇护,就只有她,小小年纪要承担这么多不该承受的重担。 章节目录 第439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440章 杜氏正跟朱大婶说话呢,便听到外面传来林大树略带欣喜的声音:“大哥来了?” 杜氏一愣,还没扭过头呢,眼圈就禁不住红了,朱大婶不大了解内情,虽然跟杜氏相处得的确不错,但是杜氏以前的事情从来不跟他们多提,朱大婶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从来也不多问,只是今天看杜氏娘家那边没来人,她便以为杜氏跟娘家关系不好,嫁了人便断了往来呢。 朱大婶赶紧递了个帕子过去:“那你快出去看看吧,宛桃放在这里,我给你看着。” 杜氏意识到失态,有些歉意地笑笑,接过帕子就出去了。 朱大婶则被她那一笑晃了晃眼睛,不由心想,到底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那不是有一句诗叫什么来着,哦,梨花带雨,果然美人就算是哭也是好看的。 宛桃好奇啊,听刚才林大树那称呼,外面的应该是自己大舅吧?好想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林大树对杜清敏热情极了,他心里装着自己媳妇,对媳妇的娘家人自然是恨不得上赶着供起来,这门亲事,杜家那边并不同意,是清容执意要嫁进来的,因此跟娘家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他今天提心吊胆了一天,生怕媳妇娘家不来人,所以见到杜清敏,他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了:“大哥快来坐,这么远的路可累坏了吧?” 还很殷切地搬凳子给他坐,又屁颠屁颠转头去给杜清敏带的小丫头杜明,抓了一大把糖果出来。 杜清敏有几分心情复杂地看着林大树:“……” 他确实是看不上林大树,不止是他,他一家人都看不上,如今看来,林家纵然不怎么样,这林大树本人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人是真憨厚,估计也是真疼媳妇。 然后他便看见小妹走了出来。 一别有十个月光景,清容好像比离开的时候胖了一点,身穿一件撒花交领淡青色长裙,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眉眼越发温柔,看着她这样的模样,就知道在这里应该没吃什么苦。 杜清敏心里好过了些,杜氏见到兄长,还是她年少时候顶天立地的模样,不免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杜清敏连忙迎上去:“小妹,娘这几天身子不大好,我就没让她来,过几天你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她,当时跟你置气,无非是希望你过得好罢了,你不要怪娘。” 杜氏心里都明白,娘今天不来,估计还是生她的气,有些事说不明白,杜氏选择这条路,心里又何尝不苦。 好在她终于没有看走眼,林大树对她确实不错。 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的杜明抬起头,对着杜氏甜甜一笑:“姑姑。“ 小姑娘五岁,扎着双丫髻,小脸圆乎乎的,可爱极了,杜氏心里一软,牵过她的手:“明明,这么长时间不见姑姑,有没有想姑姑?” 明明拼命点头,声音又软又糯:“明明可想姑姑了,姑姑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看明明。” 杜氏笑道:“姑姑这段时间在做一件大事,生你妹妹可辛苦了,过来,我带你去看。” 屋里,宛桃和朱大婶都一脸八卦,即便知道不好偷听外面的动静,也实在是忍不住,朱大婶支棱着耳朵,一边听一边琢磨,宛桃还太小了,声音只能听个大概,有些着急,只有春花好奇地趴在床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道她们为啥忽然这么安静。 察觉到他们要进来了,朱大婶迅速坐正,连忙扯过旁边的针线框,装作一直在绣花的样子,宛桃有些目瞪口呆的,然后便见杜清容牵着一个小小的姑娘走进来,身后跟着高大的杜清敏。 她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杜清敏,生得跟杜清容有五分相像,很是英气,让人莫名地就就觉得有安全感。 杜氏跟朱大婶简单地介绍过杜清敏之后,朱大婶便咧嘴笑了,将春花抱起来道:“那你们先说话,我带春花出去坐了,等会没位置了,我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瞎挤。” 人家兄妹好不容易见面说说体己话,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然后就迅速溜了。 宛桃下意识地追着朱大婶的目光,然后就跟杜清敏的目光相汇聚了。 然后,她看到,杜清敏的眼中似乎爆发出了小星星,刚才面容还有些冷的杜清敏,似乎突然看了个某种非常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迅速被萌化了。 这小侄女也太可爱了吧!这比自己女儿可爱多了啊。 清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杜清敏着实不大记得了,唯一只记得,那时候街头巷尾的,有好多臭小子追着自己妹子跑,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见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只会欺负,他一天到晚顾着揍那些小子,揍得拳头整天都是肿着的。 小侄女这么可爱,以后被臭小子惦记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舅舅已经脑补到这里了,只是看着杜清敏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好奇,杜清敏跟个小孩子一样征求妹妹的同意:“我能抱抱她吗?” 杜氏好笑:“你抱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 明明小的时候,他也抱过,家里那个臭小子他也没少抱,但是时间毕竟久了,杜氏指导了半天,他还是手忙脚乱的,最终怕伤了小侄女,抱了一会儿就把她放下来了,依依不舍道:“你们要是在家里该多好。” 杜氏顿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清敏叹了口气,想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最终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没法永远将妹妹护在手中,有的时候即便他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的手动了动,终究作罢,道:“娘现在生你的气,不过是心里那道坎没过去罢了,你别怪娘,哥哥家,永远是你的家。” 杜氏抿嘴一笑,将宛桃抱过去换尿布,在杜清敏看不到的地方,宛桃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轻轻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这之后,宛桃好像感觉杜氏的心思放下了些许,她不知道杜氏心里藏着多少事情,是什么让她眉间有那么一丝化不开的忧愁,便只能用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开心,比如,不吵不闹乖乖巧巧。 满月宴过了之后,秦氏仿佛安静了几天,不像之前那般有事没事就来三房这里转一头,看杜氏有没有藏着什么好东西,这几天过得颇为舒心,连宛桃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还觉得这个大伯母也不算无药可救,大家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了。 一日,杜氏出去给宛桃洗尿布去了,因为路离得不远,就是拧几把的事情,杜氏便将宛桃放在炕上,旁边围上被子枕头什么的,端着盆出去了。 宛桃刚睡醒,这会儿还不困,但是浑身软软的,也不能爬不能坐,颇有些无聊,正盯着外面摇摆着的树叶默默数数的时候,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好像有个人在探头探脑的。 宛桃瞧过去,便见秦氏趴在门口往里面看。 宛桃心里一惊,那秦氏亲眼看到杜氏出去了,便偷摸着来到三房这里,看到宛桃独自在床上躺着,又往院门口瞧了一眼,杜氏还要有一会才能回来,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迈了进来。 宛桃身体绷紧了,这个秦氏到底想做什么? 秦氏动作麻利,半点不带耽误的,冲着杜氏的嫁妆箱子就去了,杜氏的箱子没上锁,她翻了半天,翻出几块布料和一些碎银子,胡乱往兜里一揣,还嫌不够,待要继续翻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婴儿,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好像能看透这世间一切肮脏的东西。 秦氏一惊,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生养过几个孩子,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知事,就算看着自己,也不会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秦氏默默安慰自己,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死丫头片子,真邪门!” 她有些恼羞,看着宛桃,忽然恶向胆边生,跑过去将围着宛桃的被子扯了一些在地上,又将她往炕边上抱了抱,略微一动就会掉下去的位置,做完了这些,秦氏才感觉心慌,将东西塞了塞便一溜烟跑了。 宛桃做梦也没想到,秦氏居然如此恶毒。 她这么大的婴儿,要是从炕上摔下去,那十有八九就毁了,院子里没人,她就算哭闹也没用,风从门刮进来,宛桃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杜氏很快就回来了,看着开着的门,她有些奇怪,走的时候门分明是虚掩着的,秦氏走得太慌张,连门都忘了关。 杜氏赶紧放下盆跑进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宛桃在炕边摇摇欲坠,差点就要掉下去了,杜氏赶忙将宛桃抱起来,宛桃见到娘亲,闻到属于娘亲身上独特的香味,再也忍不住,张开小嘴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既委屈又后怕,都是一家人,她原本只是以为秦氏爱占些小便宜,没想到秦氏居然恶毒成这样,这还是宛桃第一次这般哭,哭得杜氏心都要碎了,她连忙安抚宛桃:“都是娘的错,娘以后再也不会留着你一个人了,娘在这里,别怕。” 等宛桃终于哭够了,抽抽噎噎地藏在杜氏怀里,才想起来要控诉秦氏的罪行,可是她现在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更别提说话了。 宛桃急得不得了,秦氏这般恶毒,要是这次得逞了,以后肯定还会继续偷杜氏的东西,甚至故意来伤害她,杜氏全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了,也没来得及思索,一向乖乖的女儿怎么会把被子掀到地上。 等林大树回来,听说女儿差点摔地上,也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坐在床边上皱着眉头端详了床半天,最终琢磨着要在床旁边加上一圈围栏。 杜氏开始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但认真想了一下发现,这样他们要上床上去不是要架个梯子? 林大树很是诚恳道:“我们大人麻烦一点没什么,主要是宛桃这么大一点,一定要足够安全才行。” 宛桃一直在苦思冥想秦氏的问题,她现在又不会说话,看秦氏那样子,估计下回对她下手就更没啥心理障碍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该怎么样才能让娘亲注意到秦氏居心不良呢? 回过神来便听到他们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床边加围栏的事情。 宛桃:“……”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有摇篮这种东西存在吗? 好在杜氏见多识广,好歹是曾在元家做过丫鬟的人,依山村这种小地方,小孩子养起来没那么精细,多数就跟着父母一起睡,单独做个摇篮太占地方。 而且杜氏嫁过来得匆忙,娘家那边也没怎么准备东西,所以直到刚才,她才忽然想到,可以给宛桃做个摇篮,以后让宛桃睡在里面,而且也不怕林大树睡觉五大三粗地压到她。 林大树是农活做惯的人,木工自然也不在话下,听到杜氏的建议,他眼睛一亮,立刻摩拳擦掌,发誓要跟小闺女做个世界上最坚固,最好看的摇篮。 杜氏抿嘴一笑,林大树一辈子在依山村没出去过,不知道仅仅是个摇篮都能奢华精细到什么样子,他一手做出来的摇篮自然不可能多好看,但这份心意,这股傻劲儿,却让她心里微微动了动。 宛桃心里那个愁啊。 对宛桃做了那事之后,秦氏明显心虚,这几天都没跟杜氏对上了,杜氏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秦氏,该多美好啊,好像天空都更加蓝了几分。 宛桃想来想去,自己现在最擅长的也只有哭了,所以,她这段时间无比卖力,几乎是一看到秦氏就哭,只要秦氏在场,她便哭得歇嘶里底的,老太太钱氏不满了,皱着眉瞧她:“这个丫头片子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哭。” 她刚出生那会儿倒是乖巧得很,怎么大了一点却闹得人不得安生。 杜氏也奇怪啊,宛桃是个贴心宝宝,从来不是夜哭郎,在自己房里乖得很,怎么一抱出来就哭,而且宛桃面色红润,各方面都正常,每次哭的时候都很突然。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章节目录 第441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极了。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442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43章 林菊被烟呛得眼睛有些酸酸的,等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盆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衣服,愣了一下,眼泪忽然就刷刷地落了下来。 时光悠闲地走着,年仅七岁的林菊,不知道眼前的辛酸,究竟有没有尽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宛桃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她自己能感觉到身子比以前结实许多,好不容易摆脱了软绵绵的状态,她高兴得不得了,简直精力过剩,一有机会就到处翻滚。 因为天气太热,杜氏给她做了几个又轻又薄的小肚兜,上面精心地绣着花草蝴蝶,好看极了,这小肚兜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穿上身只觉得舒服,再闷热的天气,宛桃的小肚子上也没有起过痱子。 天气如此闷热,田里面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林大树每天都早早地起床,再顶着一身臭汗回来,杜氏很是体贴,她是没法下地干活的,待在家里,除了看孩子,就是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 对于林大树来说,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热,劳作有多么辛苦,只要回到家,喝上一碗媳妇亲手煮的酸梅汤或是绿豆茶,美美地冲个澡,看着大仙女媳妇和小仙女闺女,就算再累,心里也舒畅得不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杜氏惊喜地发现,宛桃开始长牙了。 一颗牛乳似的乳牙悄悄地冒出牙床,宛桃笑的时候便露出来,可爱极了,刚发现乳牙的时候,杜氏和林大树,蹲在摇篮前面逗了宛桃半响,宛桃很是无奈地瞧着这一对活宝夫妻,只好配合地朝他们笑笑,她一笑,他俩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恨不得撒丫子在整个村里面跑上一圈,昭告全天下他们的娃儿总算长牙了! 宛桃长牙算早的,差不多从这时候就可以开始喂些辅食了,宛桃这段时间明显地感觉,即便杜氏奶水充足,她被喂养得白白胖胖的,但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现在饿得很快,而且很想找些别的什么来吃。 杜氏毕竟经验不足,找老太太讨教了一番,杜氏乖顺,林大树能干,而且宛桃实在是长得喜人,他们林家长相平平,她偶尔抱着宛桃出去转转,围上来的那些婶子婆子们交口称赞,羡慕得很,老太太脸上也有光。老太太之前不怎么待见三儿子,现在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老太太看了看宛桃的情况,跟杜氏道:“她想吃就能喂了,先喂些鸡蛋羹,小米粥什么的,家里也有鸡蛋,你要是想做给她吃就自个做。” 家里养了几只鸡,勤勤恳恳地下蛋,老太太基本上都攒起来,攒到一定的数量再拿到集市上卖,但小孩子添加辅食她都是允许给鸡蛋吃的,只不过前头那三个孙女,她从来没操过心罢了。况且杜氏不是有钱嘛,她是知道的,即便她不说,杜氏也会想法子给宛桃吃好的,还不如这时候多卖点好呢。 再说,厨房里那点小米和细面都是杜氏自己掏钱买的,公中的银子归她管,但是嫁妆怎么用,她是管不着的,杜氏买给宛桃吃,她作为家里的老太太,总是能蹭到一点的。 老太太还时刻记着那到手的几两银子呢,她是不打算还了的,给三房一些好处也未尝不可。 吃了颗定心丸,杜氏便决定先给宛桃做米粥,精米细面也是很珍贵的,这时候,常见的饭菜是番薯饼子稀粥搭配,杜氏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熬了一小锅米粥出来,熬得上面飘了一层米油,即便光是米,这股香味也弥漫了整个厨房,让人馋的慌。 她琢磨了一下,这么多,宛桃也吃不完,便将剩下的米粥端到老太太房里去了,老太太对于她这份孝心很是熨帖,也对杜氏的蕙质兰心很满意,仅仅是米粥,就能做出花样来,还知道给自己送一份来,果然出身大家就是不一样,即便只是刺史大人家的丫鬟,也比那个粗鄙无知的大媳妇好了不知道多少。 她想了一下,端着米粥就去了林初墨的书房,他不好口舌之欲,老太太平素里会想各种各样的法子给他做好吃的,这般精致的东西,他应该会喜欢。 杜氏便端着一小碗熬得稠稠的米粥回房去了,宛桃趴在摇篮里看着她笑,笑得杜氏心都化了。 宛桃确实是觉得饿了,而且她也特别想试试饭菜的味道,现在大人吃饭的时候,她已经能感觉有些馋,见粥凉得差不多了,杜氏给她围上小围嘴,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子往她嘴里送。 宛桃吞了一口下去,便觉得一股带着一点点甜味的米香味道弥漫了整个嘴巴,她幸福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一口一口吃得特别欢实。 杜氏看着宛桃吃得这么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帮宛桃擦了擦嘴角的米汤,笑道:“真是个馋丫头。” 宛桃则想,有美食的日子真是太舒服啦。 秦氏眼尖,出门的时候正好见杜氏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回房了,她眉头一皱,知道杜氏在开小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蹬蹬蹬地跑到厨房去,将锅盖一掀,锅还没来得及刷,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米粥。 她们做饭的时候,粥里都不敢多放米,生怕被老太太训斥,煮出来的粥不过只有碗底的几粒米,这杜氏居然能堂而皇之地煮这样的米粥出来,秦氏的脸都绿了。 同样是五个月大的娃娃,宛桃都长牙了,林竹却还毫无动静,宛桃越长越可爱,林竹却依旧还是那副蠢猪的样子,又黑又圆,林家生活水平还可以,家里的小孩子也不像有些人家那般又干又瘦,当然,跟外人比胖胖的,跟宛桃比,简直是没眼看。 秦氏气得不行,跑去想掰开林竹的嘴看他到底长牙没有,但林竹睡得香甜,她伸出手,便想起了之前的教训,终于有些不甘地停了下来,她心想,林竹这么大了,还比宛桃大几天,即便没长牙,那些吃的应该也能吃了。 杜氏给宛桃做吃的,宛桃那个小丫头片子总不能全部吃完吧,吃不完的,这还有一个娃儿呢,她就是送点过来又怎么了?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她有几分战战兢兢道:“娘,我瞧着,竹子,也能吃点粥什么的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竹子长牙了吗?” 秦氏干笑一声:“他这么大小子,老是嚷着饿,就算没长牙,也能吃了。” 老太太不置可否,接着吃饭,饭桌上顿时陷入了一种有些尴尬的安静中。 秦氏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之后看向杜氏:“三弟妹,你平时给宛桃做什么,能不能也给咱竹子一点,反正是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 杜氏的筷子一顿。 昨天第一次给宛桃添米粥,她也不确定宛桃到底吃不吃,更是没想到林竹,其实吧,给宛桃做吃的,给林竹端一些也没什么,可是那得是建立在她自己愿意的基础上,被秦氏这么说出来,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就让杜氏有些不舒服了。 谁还能没点小脾气呢,就算杜氏在元家做下人的时候,那也是大丫鬟,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着,不过她天生不喜欢摆谱,而且元家那种人家后宅关系错综复杂,她能走到大丫鬟的位置上,行事定然是步步小心的。 可是嫁到了林家,有林大树宠着,她实在没必要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的,她微笑地看向秦氏:“给竹子吃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剩下的粥送给娘了,我想着给娘补补身子,应当吃点精细的东西,倒是疏忽了竹子了。竹子若是能吃东西了,大嫂你看着买点什么吧,要是没空做,我给宛桃做的时候能捎带给竹子做一些。” 秦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哪里来的钱?她那意思是让杜氏将宛桃吃的分给竹子一点,可不是让杜氏帮忙做! 秦氏犹不甘心,舔了舔嘴角,干笑道:“我这不是没钱嘛。” 见没人理她,她又叹了口气:“竹子年纪这么小,我这个做娘的连口吃的都没法给他,唉,真是对不住他。” 杜氏再也没接话,秦氏那些小心思明晃晃地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样子,她实在是看不上眼,要是在以前,她不愿意跟人有矛盾,所以还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是自从知道她对自己女儿做那样的事情,不活撕了她就算好的了。 一旁默默吃饭的林初墨想起了那碗粥,不是吃饭的时候,他本来是绝对不会吃东西的,但是钱氏心心念念地端来了,又是精米细面的,不好浪费,他便吃了,没想到味道真是不错,一碗小米粥能做成那样,林初墨垂下睫毛,什么也没说,心中却对这位三嫂多了几分佩服。 老太太发话了:“老大媳妇,你成天胡乱东想西想什么呢,那都是老三媳妇自己买的东西,你要是想让竹子吃,就自己去买,我们家,媳妇自己赚的钱都是自己留着的,你没本事挣,就别成天说些有的没的。” 秦氏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身边的两个孩子都埋着头吃饭装鹌鹑,自己的丈夫更是能躲得远些就躲得远些,她又瞧了一眼没心没肺还在睡的林竹,心里又是气恼又是难受,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明明她才是生了长孙的那个人,说好的能挺直腰杆了呢。 秦氏开始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宛桃悄悄地看着大人之间的机锋,对这个秦氏,又厌恶,又同情,她看似聪明,想法子给自己捞好处,其实是最笨的那个,杜氏为人大方得体,只要秦氏同杜氏好好相处,能没有好处吗?看闷声不响的二伯母就知道了,她偏偏要自作聪明,上蹿下跳的,能怪得了谁? 不过这些,杜氏解决起来还是挺轻松的,宛桃没必要操心,她感慨完了之后,便继续懒洋洋地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婴儿。 天气已经很热了,坐在屋子里跟蒸笼似的,外面又是骄阳似火,墨绿色的叶子都蔫搭搭的,村里的村道泛着耀眼的白光,知了此起彼伏地抢着叫喊,就连平时在村里活跃的大狗都躲在树阴下,伸着软绵绵的大舌头,一点活动的兴致都没有。 这种天气让人很是不舒服,杜氏给宛桃换了小席子,隔一段时间就给宛桃擦身子降温,宛桃现在看到水盆都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得咿咿呀呀地叫,看得杜氏忍不住笑,有些小婴儿很不喜欢洗澡,宛桃倒是很爱干净。 因为杜氏细心,整颗心都放在女儿身上,宛桃这个夏天过得还挺舒服,到了晚上的时候,气温就很神奇地降下来了,林大树喜欢在这个时候抱着宛桃出去,宛桃被抱在怀里,看着干净的星空,心里说不出的宁静。 林竹过得就没那么好了,乡下孩子养得粗糙,林竹又胖,秦氏有时候累极了自己都不想洗澡,别说天天给林竹洗了,过了一段时间,掀开小肚兜,下面都是成片的痱子。 因为不舒服,他没有以前那般贪睡了,老是哭,白天哭,晚上哭,哭得林家人都对他的哭声免疫了,秦氏开始还哄着,后来便不厌其烦,不想管他了。 倒是杜氏总归是心里不忍,在林菊抱着林竹哄的时候,去看了一下林竹的情况,这段时间杜氏带林竹的时间也不少,而且林竹仿佛特别喜欢杜氏,看到她便委屈地扁着小嘴,大眼睛水汪汪的,伸出小手来让她抱。 杜氏心里一软,看他起痱子起得触目惊心的,到底是自己掏了钱,让林大树去城里买了痱子粉。 秦氏拿到痱子粉,心里很复杂,但是她的性子,到手的东西也不可能不要,眉开眼笑的:“还是三弟妹疼竹子。” 杜氏不想跟秦氏多话,只嘱咐了要在洗澡之后给他用,秦氏看着她离开时聘聘婷婷的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既然这么有钱,怎么只给些痱子粉,她就看着宛桃身上穿的小肚兜料子挺好的,都是一家的孩子,杜氏她拿出点料子来又怎么了? 痱子粉是有用,她给林竹洗过澡,在他身上抹了个遍,林竹身上便凉凉的,滑滑的,她忍不住抹了点在自己身上,顿时感觉清凉不少,这痱子粉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盯着剩下的那一盒,想着要不要给娘家侄子捎带点回去,现在这种天气,小孩子都容易长痱子,当然她主要并不是为了娘家侄子舒服考虑,她是想炫耀一番,让娘家嫂子看看,自己在林家能用上这样的好东西,秦家穷得叮当响,她嫁到林家之后,回到娘家,都觉得腰杆子硬了不少。 想象着嫂子看着自己羡慕无比的目光,秦氏都觉得一阵身心舒畅。 秦氏翻箱倒柜去找能装痱子粉的东西,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东西,她瞧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痱子粉,心想,干脆就一并带回去吧,这等好东西,给他们用一下试试就行,哪里能真的给多少呢。 盘算好之后,第二天,她就抱着林竹去跟老太太说,想回娘家一趟。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 秦氏家里在秦家村,离这里估计有十里路,光是走,可能要走一下午,现在还是农忙时分,家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想雇牛车都没有,这个时候秦氏要回娘家做什么? 老太太皱眉:“田里的活都忙完了?你娘家人不要干活的?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回娘家的?” 秦氏赶紧道:“这不是前几天杏花回了趟娘家,给我带话说我娘生病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回去看看。” 确实是有这事,杏花是她还没出嫁的时候的小姐妹,也嫁到这个村里来了,不过她只过来提了一嘴,说是路上遇见她娘,瞧着是有些咳嗽,不是什么大毛病,此番她也就顺势找了这个借口。 既然秦氏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便有些不快道:“那你回去看看吧,带几个鸡蛋回去,明天就回来,这田里可不能少劳力。” 这年头,鸡蛋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老太太好脸面,忍着痛也要让林家有面子,好在秦氏其实并不经常回娘家,送了也就送了吧。 秦氏便带着鸡蛋和痱子粉,抱着林竹,雄赳赳地回娘家去了。 上回满月酒,秦家人几乎全家出动,都来了,他们早就看过林竹了,刚满月那会儿就看出肥嘟嘟的,现在已经五个多月的林竹更是像只小猪一样,抱着他走了十里地的秦氏,胳膊都快累断了。 刚刚从田里回来,累得眼冒金星的秦老太太,一抬头,见秦氏走了进来,眼珠瞪了老大。 秦氏不由分说将林竹塞给了秦老太太:“娘,我都快累死了,你快帮我抱竹子一会儿,家里有饭吗?我先吃口饭吧。” 秦大嫂听到院子里动静,赶紧走了出来,瞧见秦氏,也是一阵惊讶:“哎呀,桂花,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氏拿过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这才擦擦嘴边的水,道:“那不是杏花说娘咳嗽了几声,我担心娘,就回来看看嘛。哎呦,这鬼天地,可热死我了。” 秦老太太听闻,心里还有几分感动,拍拍怀中的外孙子道:“咳嗽几声,能有什么事,还让你专门跑一趟……” 她话都没说完,秦氏便将瓢一扔,一溜烟跑进厨房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秦老太太没说完的话化成一声轻哼,就知道这死丫头没那孝心。 秦老太太生了五个女儿,只有一个大儿子,儿子从小养得跟宝似的,尽管秦家穷得叮当响,大儿子秦进却都几乎没有下过地,面皮比姑娘家都白,几个女儿却跟奴婢似的,从小就捡些剩饭剩菜吃,不过是饿不死而已。 秦氏运气好,嫁去了依山村林家,上回外孙子的满月宴,秦家为了蹭饭,全家出动,那饭菜确实是好啊,林家人确实舍得下本钱啊,秦氏在林家过得不错,回到娘家,她们也都上赶着供着。 秦大嫂便赶紧地去做饭了,秦老太太累了一天,觉得身子骨都散架了,将小黑猪似的外孙子往塌上一扔,这才坐下来跟秦氏谈心,主要宗旨就是,林家那么有钱,秦氏可不能忘了娘家,要是没有秦家,她怎么可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秦氏笑笑,将怀中的鸡蛋掏出来:“那可不是,我是秦家的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娘家的,这是我带回来的鸡蛋,娘你可收好了。” 秦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果然还是桂花有出息,你拿这鸡蛋,你婆婆可知道?” 秦氏嘴角一翘:“哪里还用她知道?厨房鸡蛋放在那里还不是任由我随便拿,我生了竹子,可是林家的长孙,那怎么说,都是林家的大功臣。” 老太太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是啊,你也算是熬出来了,你这胎怀上,我整天在家里着急上火,就怕又是个闺女,这下可好了。闺女能顶什么用,到头来是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秦氏听了这番话,心里熨帖得很,她就看不惯杜氏那么在那个丫头身上花心思,养得再精细,那以后也是别人家的,真是蠢,可是林家的人没人愿意听她说,秦氏可算是憋屈得不行。 秦家的生活自然不比林家,晚上,秦氏看着桌上绿油油的野菜,面前跟一碗清水似的粥,有点不想下筷子,秦大嫂赔着几分笑道:“家里也没什么好菜,委屈你了。” 秦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前几天我们家还吃上肉了,每顿菜里都加猪油,就算是大白菜,加上猪油,炒上油渣子,那味道也是,啧啧,真是好啊。” 饭桌上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肉,在秦家,那简直就是不可望也不可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抠抠索索地买一斤,还都是让大儿子和几个孙子吃了。 林大嫂别的本事没有,生儿子倒是厉害,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秦大狗的八岁,排第二的秦二狗五岁,最小的三岁,个顶个地能吃,听到这话,秦大狗先摔了筷子,嚎起来:“我也要吃肉!” 秦二狗记得过年的时候吃的肉,那个香啊,光是听秦氏说,都开始流口水了,他也跟着摔筷子:“我要吃肉!” 最小的秦三狗还不大懂事,懵懂地看着他们,嘴上咀嚼的动作还没停,像只呆萌的小松鼠一样。 秦大嫂瞪了他一眼:“吃什么吃,家里都没钱吃饭了,还吃肉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瞟秦氏,秦家家里穷,她也羡慕秦氏嫁了个好人家,那小姑子看家里这么艰难,还能不拿出些银子补贴吗? 秦氏过了一顿嘴瘾,心满意足地吃起饭来,虽然没啥油水,但是跑了这么一天,也实在是饿了。 秦大嫂没想到,自己使了半天的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秦氏一点反应没有,她开始有些不高兴了,这次回来,秦大嫂这么殷切的原因,不就是看着秦氏过得好,对她殷勤点,看秦氏能不能拿回来点好东西嘛。 三个孩子还在闹,秦大婶气不过,将碗往桌上一墩,便扬手给了秦大狗一巴掌,秦大狗是长孙,从小便无法无天,被秦老太太惯得不成样子,几乎没挨过打,这被甩了一巴掌,他先是有些懵,然后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哭还不够,他将碗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滚边嚎哭,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旁边的林二狗见大哥挨了打,反倒老实起来,安安静静地吃着粥,秦氏塞了满嘴的菜,不满地开口道:“大嫂你吃饭的时候打孩子做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打给你看的啊? 秦大嫂叹道:“家里没钱买肉,这孩子非要吃,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章节目录 第444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445章 他认真道:“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我们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与其在村里盖个房子,还不如在这买一个小院子,这里的院子价格虽然高,但是我努力努力总能攒出来,你习惯住在这里,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杜氏心里一动,看着林大树憨憨傻傻的,他考虑事情总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这个男人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中。 这事情,她也早就在考虑了,林家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买些什么东西还要瞻前顾后地顾忌别人,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她现在手头虽然也有些钱,但是还远不够,让她为此有些烦恼。 现在好了,林大树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两口子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大树一家子回到家之后不久,大房一家子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因为初二那天杜氏和秦氏都回娘家,袁氏便迟了一天回去,今天上午刚走。 林大壮满脸的不耐烦,大步走在前面,进了院子,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去了。 林菊抱着林竹,林梅紧紧地跟着她,最后面走的是秦氏,她现在除了生气,还有几分心虚,毕竟是她娘家,林大壮一年也就去那么一回,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去的,这大过年的,她娘家人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初二这天的回门,老太太让媳妇都带了咸肉回去,一年也就那一次,而且今年林家腌的咸菜比往年多出一倍,老太太虚荣心爆棚,也很乐意炫耀一番。 秦氏实在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秦老太太瞧见她手里拎着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因为不久发生的痱子粉事件,秦大嫂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在肉的份上,也没过分,秦氏觉得自己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看这村里哪家的闺女回门还能带这么多肉,这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待遇了! 不多时,秦家的其余几个闺女也陆陆续续回门了,除了最小的那个嫁得太远,今年回不来了,剩下的三个都在饭点前赶到了。 别的不说,这秦家的闺女生孩子是厉害,不一会儿,小院子就被孩子挤满了,孩子的哭闹打斗声混成一团。大人们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聊天,果然不出秦氏所料,她别的姐妹带回来的东西都很普通,只有秦大姐还带了一包麦芽糖回来,跟她带回来的礼一比,那逊色不知道多少。 对上姐妹们羡慕的目光,秦氏得意极了。 本来气氛都挺好的,等秦大嫂将饭菜端上来,林大壮和秦氏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满桌的白菜豆腐,菜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几个盘子寒酸地摆在桌面上,秦大嫂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菜,你们凑合着吃。” 这话一般是用来客气的,说这话的桌上一般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菜了,没想到秦大嫂半点不客气,这实在是没有一点好菜。 大过年的,再怎么样,家里都有几样肉菜,秦家是穷,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就算真没有,他们不是带了肉过来吗? 林大壮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质问的话。 而且奇葩的是,秦家的其它人也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的。 秦氏忍不住了,一拍筷子:“大嫂,这吃饭饭桌上没有一点肉像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带来的切点端上来吧。” 秦大嫂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二妹啊,你带回来的那点肉,在桌子上切切分分哪里还有的剩,你带肉回来不就是孝敬娘的吗?那娘都没吃到几口就没了,能合适吗?我们凑合凑合吃就行了,反正你婆家有钱,你少吃一顿也没事。” 论讲歪理,秦氏那绝对是一流,可是碰上秦大嫂这样讲着歪理还无比诚恳的,她眉毛一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大姐抱着孩子,也劝道:“是啊,我们吃不吃的无所谓,留下来给大哥和侄子他们吃吧。” 秦氏气得直冒火,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认为,她在娘家人面前要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嚼着嘴里的番薯饭,愈发的食之无味。 就算是平日里在林家吃的饭,也没有这样一点油水没有的。 她都不好发作,林大壮更不好说什么了,秦家那几个小子,虽然知道秦氏带了肉过来,但今天出奇地配合,谁也没有要吃肉。 所以这一天过得不算愉快。 老太太见他们情绪不好,只冷哼了一声,她才没空关心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反正秦家那德行她是知道的,年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回,也得亏是秦家那边蠢,自己又看得紧,要不然秦氏还不把林家的东西都搬到秦家去。 过完年,一转眼,又到了桃花满地的时候,不知不觉,宛桃出生已经一年了,三月十五日是宛桃的生辰,晚上,杜氏默默地想着,今年生辰怎么给她过。 满周岁的宛桃,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她学说话早,现在已经能说得很流畅,开始蹒跚地走路,她好像特别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在摇篮里,床上,都想走来走去,爬来爬去的,一刻也不消停。 杜氏给她做了一双鞋子,桃红色的鞋面,映着三春的景色,显得尤为可爱。 宛桃当然不消停了,天知道,她这一年有多无聊,现在终于能自己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不想成日待在屋子里,老是想去外面看一看。 杜氏便坐在屋子门口,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林竹比宛桃大几天,或许是因为太胖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愿意走路,倒是更喜欢在地上爬,秦氏懒得管他,他在院子里到处爬,染得一身都是泥灰,穿着个破布袋似的衣服,偏偏皮肤还特别黑,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奶牙,有几分辣眼睛。 见宛桃也出来了,他欢快地就爬过去了,要宛桃陪他玩。 宛桃瞧着他脸上身上的灰,有些无奈。 她是个爱干净的宝宝,对林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偏偏林竹自己傻乐呵个不停,仰着脑袋朝着宛桃笑,院子里散养的小鸡从他眼前跑过去,他拉着宛桃,指着那小鸡惊奇道:“鸡~” 他不怎么叫爹娘,这个音发得倒是清晰。 宛桃禁不住心里一软,拿出杜氏给她塞在腰间的小帕子,给林竹擦了擦脸:“你快点学会走路吧,老是在地上爬,可脏了。” 林竹听不懂,只觉得宛桃特别温柔,跟三婶一样,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林竹说话似乎特别慢,反正现在没事,宛桃便蹲在他旁边,耐心地教他,两个小娃娃玩得正认真,宛桃忽然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林梅。 对于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她最喜欢的是林菊和林晴,林小苗虽然脾气骄纵,有时候还有些蠢,但是对她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林梅,她没接触过,只是觉得,性子有些阴郁。 不能相处的人,她就离得远些,她准备站起来到其它地方晃悠晃悠,却不料林梅忽然靠近她,猛地一伸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拽了过去,将宛桃拽得一趔趄,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这实在是幼儿的本能,她还在考虑林梅的用意,就先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杜氏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跑了过来。 林梅见势不妙,也稳不住了,赶紧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宛桃这一跤摔得惨,手肘膝盖都磕破了,她跟其它幼儿不一样,学走路的时候都知道小心翼翼的,基本上不会怎么摔倒,就算有时候保持不了平衡,也都是往旁边轻轻一坐,没有摔得这么惨的时候。 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要抱她回房,宛桃指着三房的门大哭:“帕子……林梅……”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的,杜氏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更何况她刚才看到林梅躲进屋里去了,又发现女儿的帕子没了,一来二去就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还是女儿要紧,尽管满心怒火,她还是先去帮宛桃清理了伤口,幸好伤口都不是太深,看着女儿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杜氏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恼火的时候了。 林梅战战兢兢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她一直都不喜欢宛桃,宛桃生下来就吃得好,穿得好,那些东西一点也没有她的份,她心中不甘,而且大姐喜欢往三房那里跑,老是说宛桃好,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她觉得被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今天看到宛桃给林竹擦脸,她的目光都汇聚在宛桃拿的帕子上,真好看,上面绣着一只小猫的图案,可爱极了,她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走过去就一把拽了过来。 见宛桃摔倒,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祸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溜烟躲进屋里去了。 不久之后,她听见杜氏在外面跟林菊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她心里又急又怕,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杜氏跟林菊说的那样,又温柔又善良,不要追究。 她忍不住便凑到门口听,刚走过去,门便打开了,杜氏和林菊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林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菊又是羞愧又是生气,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拿了宛桃的帕子?还把她推倒了?” 林梅咬着牙,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氏的眸色更冷了些,她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菊气极:“你老实交代,别狡辩了,你做的事情三婶都看到了,宛桃才那么小,比竹子还小一点,你怎么能去推她呢?” 林梅倔强地瞪着她看:“我没有!我就是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想她就摔倒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菊被林梅眼中那一丝阴狠震住了,自己的妹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性子是像谁?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三婶对她那么好,她妹妹却做出这种事情,以后自己还有脸去求教吗?还有脸见三婶吗? 她呵斥道:“赶快把帕子拿出来,然后跟三婶道歉,宛桃膝盖都磕破了!” 林梅梗着脖子,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她不就是拽了一下帕子,哪知道那宛桃站不稳,而且林菊明明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她抿着嘴不出声,也不动。 林梅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动手打她,杜氏心里怒火翻腾,她自问对这些孩子都施以最大的善意,尽力让她们都能好过一点,现在这算什么,多出一个仇人来么? 林菊气得没法,扬起手,啪一声脆响,林梅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五指印,这巴掌打得林菊自己都愣住了,她性子温顺,对妹妹从来也没动过手,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打她。 心里一疼,就下意识地想抱抱她,林梅也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她眼中迅速含了一包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菊。 她居然打自己?林菊她居然打自己? 尽管心疼,她还是硬起心肠道:“你快跟三婶道歉,今天这件事情你太过分了!” 林梅捂着脸不出声,心里的恨意渐浓,果然连她姐姐也是向着别人的,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当她妹妹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林梅死不道歉,也不说帕子藏在哪里了,林菊只能自己去找,快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帕子,被揉成一团,塞在床跟墙的缝隙里面。 林菊愧疚不已,跟杜氏道:“三婶,等我把这帕子洗好再给你送去吧?这都是我不好,没管好妹妹,我一定让她跟你道歉!” 杜氏道:“不必了,直接给我就好。”她扫了林梅一眼,道,“这件事情我会跟娘说的。” 一块帕子其实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女儿的东西被人抢走,林梅的道歉也无所谓,她怕的是,以后林梅还会再犯,去伤害宛桃。 她看着不像是个会悔改的,那只能让她吃吃苦头,起码要让她怕。自己不能动手,老太太,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晚饭前,老太太遛弯回来了,杜氏递上一杯热茶,将今天这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老太太的眉毛越皱越紧:“摔什么样儿了?” 杜氏叹道:“膝盖和胳膊都蹭破了,我实在是心疼,我这个做三婶的自问没有亏待过她,她却对宛桃这样,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宛桃生得好看,又乖巧懂事,老太太对她还是有一点偏爱的,才周岁的孩子摔这样已经算是严重的了,而且她虽不怎么在意家里孙女如何,若是品行不端,那以后出去丢的是林家的人。 她在吃饭的时候严厉地摔了筷子:“老大,好好管管你家二丫,多大孩子了,还去抢宛桃的东西,还摔了她,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秦氏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事,还隐隐有些快意,没来由的快意,反正让三房吃亏,她就高兴。 是以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大大咧咧道:“小孩子之间玩闹,有个磕绊那不是正常的嘛,那菊子小时候绊在地上,摔了额头上一个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不也没怎么样。” 林大树忍不住了:“大嫂你是怎么说话的,梅子都多大了,她推宛桃一把容易,宛桃能站稳吗?要不然你站这,我也推你一把?” 秦氏立刻唾沫横飞:“我说老三你怎么说话的?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磕破点皮过几天不就好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不容易能让三房吃瘪,秦氏心里得意万分。 杜氏淡淡道:“小孩子摔跤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还去欺负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这就让人奇怪了,确实,才七岁,也是个小孩子,但欺负了之后一点悔意没有,你这做娘的还振振有词的维护,口口声声说别的孩子没家教,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教的。” 杜氏一向温和,就算跟秦氏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没说过什么太重的话,秦氏顿时连吃饭也忘了,瞪大眼睛啪一声将碗一墩:“姓杜的,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就你有家教,以为自己做过几年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别嫁个庄稼汉啊!” 眼见着在饭桌上吵起来了,林梅这个罪魁祸首却还低着头扒饭,林菊偷偷地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出来道歉,林梅恍若不知道她的意思似的,跟块木头一样目不斜视。 老太太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吵什么?老大家的,你再拿那些出来说事,就给我滚回秦家去,一天天的嘴那么能耐,怎么干活的时候什么毛病就都出来了?” 她又训斥林梅:“你把你妹妹拽倒了,不管怎么说得道歉,你快点给你三婶道歉,要是不道歉,你也别吃饭了,爱上哪去上哪去。” 林梅手一抖,不让人吃饭是最重的惩罚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她一顿。 眼见着这件事情了不掉,林大壮开始发怒了,怎么妻子女儿都拎不清,三房那杜氏看着就是个护崽的,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他伸手甩了林梅一个耳光,吼道:“快去给我道歉,不然别吃了!” 这一巴掌打得狠,林梅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迅速地肿了起来,被秦氏抱在怀里的林竹受了一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林梅最终还是含着泪,捂着脸给杜氏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垂着眼帘,但杜氏还是莫名感受到她眼中的狠戾之色。 这孩子,倒不知道是像谁,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戾气。 可是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杜氏只能更加细致地看着宛桃,避免她跟大房的人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宛桃自己心里倒明白得多,磕破了皮是真疼,不过庆幸的是没伤到脸,宛桃自己也对林梅多了几分戒备,她道歉是被逼的,可没看到有半点愧疚之意,没准有机会她还会动手。 现在小小的自己,被她抱着扔到河里都没法爬上来。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林梅倒没有怎么样,反正她本来也不跟三房来往,却让林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三婶是个很好的人,教她刺绣,还关心她,但是她娘和妹妹却屡教不改,老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纵然三婶并不将其迁怒到自己身上,她也实在没那个脸再去讨教。 本来因为刺绣身上燃起希望的林菊,没几天,那精神气就黯淡了下去。 她实在舍不得放弃,在空闲的时候,便跑到二房去请教林晴。 林晴在刺绣方面比林菊更有天赋,但是她没有林菊踏实勤奋,林菊要是哪里绣不好,恨不得一夜不睡觉,熬得眼睛红彤彤的,她就没那个毅力。 林菊问她,她也不懂,挠了挠脑袋道:“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三婶吧,我看她现在好像在屋里。” 林菊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我怎么能有脸再去找三婶。” 林晴奇怪:“是为了梅子推宛桃那件事啊。” 林菊埋头绣了几针,却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索性又拆了重来:“不因为她还能因为谁?我就不明白了,三婶对我们这么好,她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林晴大大咧咧道:“没事的,那是你妹妹做的,你不是说你当时就打她了吗?又不是你的错,三婶那么好,她不会怪你的。” 林菊用牙将线咬断,心里越发愁苦:“我知道三婶不会怪我,但是,那毕竟是我妹妹,还有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没脸去了。” 林晴瞧着林菊纠结又无奈的样子,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爹娘都拎得清,跟三房关系还不错,过年的时候爹跟着三叔出去,不仅给娘买了簪子,还给自己买了许多吃的。 再看林菊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你以后好好管管梅子,我上回看她跟毛丫她们玩的时候,还拿砖头砸呢,这以后可不得了。” 菊子有气无力地点头,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管林梅,她小时候还算听话,怎么越大反倒越不懂事了。 过几天就是宛桃的生辰,这是她第一个生日,要举办抓周礼的,林竹的生辰在前几天,老太太做主给他们一块过,秦氏满脸的不情愿,在她看来,林竹是林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大孙子,怎么能跟那个臭丫头待遇一样呢? 老太太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掏钱给竹子再办一个。” 秦氏哪里有钱,就算有钱她也不舍得掏出来,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杜氏早就做好了宛桃的衣服,一套大红色对襟小褂,上面绣着朵朵桃花,正是应景,戴上虎皮帽,穿上虎皮鞋,皮肤又白又嫩,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 毕竟两个孩子一起过,也不好让林竹显得太寒酸,杜氏斟酌了一下,拿了一块布交给老太太,说是给林竹做衣服的。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她早就懒得动手做衣服了,但满月宴自己孙子穿得好,她脸上也有光,交给秦氏做吧,别说那秦氏的手艺差得不行,到时候那料子还不知道穿谁身上呢。 想了半天,将那些布给袁氏了,让她给林竹做一套衣服出来,剩下的布料都归她了,这是上好的细棉布,给林竹做衣服能用掉一半,还剩下一半呢。 章节目录 第446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447章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章节目录 第448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49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450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451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极了。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452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453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54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455章 林菊被烟呛得眼睛有些酸酸的,等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盆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衣服,愣了一下,眼泪忽然就刷刷地落了下来。 时光悠闲地走着,年仅七岁的林菊,不知道眼前的辛酸,究竟有没有尽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宛桃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她自己能感觉到身子比以前结实许多,好不容易摆脱了软绵绵的状态,她高兴得不得了,简直精力过剩,一有机会就到处翻滚。 因为天气太热,杜氏给她做了几个又轻又薄的小肚兜,上面精心地绣着花草蝴蝶,好看极了,这小肚兜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穿上身只觉得舒服,再闷热的天气,宛桃的小肚子上也没有起过痱子。 天气如此闷热,田里面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林大树每天都早早地起床,再顶着一身臭汗回来,杜氏很是体贴,她是没法下地干活的,待在家里,除了看孩子,就是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 对于林大树来说,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热,劳作有多么辛苦,只要回到家,喝上一碗媳妇亲手煮的酸梅汤或是绿豆茶,美美地冲个澡,看着大仙女媳妇和小仙女闺女,就算再累,心里也舒畅得不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杜氏惊喜地发现,宛桃开始长牙了。 一颗牛乳似的乳牙悄悄地冒出牙床,宛桃笑的时候便露出来,可爱极了,刚发现乳牙的时候,杜氏和林大树,蹲在摇篮前面逗了宛桃半响,宛桃很是无奈地瞧着这一对活宝夫妻,只好配合地朝他们笑笑,她一笑,他俩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恨不得撒丫子在整个村里面跑上一圈,昭告全天下他们的娃儿总算长牙了! 宛桃长牙算早的,差不多从这时候就可以开始喂些辅食了,宛桃这段时间明显地感觉,即便杜氏奶水充足,她被喂养得白白胖胖的,但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现在饿得很快,而且很想找些别的什么来吃。 杜氏毕竟经验不足,找老太太讨教了一番,杜氏乖顺,林大树能干,而且宛桃实在是长得喜人,他们林家长相平平,她偶尔抱着宛桃出去转转,围上来的那些婶子婆子们交口称赞,羡慕得很,老太太脸上也有光。老太太之前不怎么待见三儿子,现在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老太太看了看宛桃的情况,跟杜氏道:“她想吃就能喂了,先喂些鸡蛋羹,小米粥什么的,家里也有鸡蛋,你要是想做给她吃就自个做。” 家里养了几只鸡,勤勤恳恳地下蛋,老太太基本上都攒起来,攒到一定的数量再拿到集市上卖,但小孩子添加辅食她都是允许给鸡蛋吃的,只不过前头那三个孙女,她从来没操过心罢了。况且杜氏不是有钱嘛,她是知道的,即便她不说,杜氏也会想法子给宛桃吃好的,还不如这时候多卖点好呢。 再说,厨房里那点小米和细面都是杜氏自己掏钱买的,公中的银子归她管,但是嫁妆怎么用,她是管不着的,杜氏买给宛桃吃,她作为家里的老太太,总是能蹭到一点的。 老太太还时刻记着那到手的几两银子呢,她是不打算还了的,给三房一些好处也未尝不可。 吃了颗定心丸,杜氏便决定先给宛桃做米粥,精米细面也是很珍贵的,这时候,常见的饭菜是番薯饼子稀粥搭配,杜氏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熬了一小锅米粥出来,熬得上面飘了一层米油,即便光是米,这股香味也弥漫了整个厨房,让人馋的慌。 她琢磨了一下,这么多,宛桃也吃不完,便将剩下的米粥端到老太太房里去了,老太太对于她这份孝心很是熨帖,也对杜氏的蕙质兰心很满意,仅仅是米粥,就能做出花样来,还知道给自己送一份来,果然出身大家就是不一样,即便只是刺史大人家的丫鬟,也比那个粗鄙无知的大媳妇好了不知道多少。 她想了一下,端着米粥就去了林初墨的书房,他不好口舌之欲,老太太平素里会想各种各样的法子给他做好吃的,这般精致的东西,他应该会喜欢。 杜氏便端着一小碗熬得稠稠的米粥回房去了,宛桃趴在摇篮里看着她笑,笑得杜氏心都化了。 宛桃确实是觉得饿了,而且她也特别想试试饭菜的味道,现在大人吃饭的时候,她已经能感觉有些馋,见粥凉得差不多了,杜氏给她围上小围嘴,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子往她嘴里送。 宛桃吞了一口下去,便觉得一股带着一点点甜味的米香味道弥漫了整个嘴巴,她幸福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一口一口吃得特别欢实。 杜氏看着宛桃吃得这么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帮宛桃擦了擦嘴角的米汤,笑道:“真是个馋丫头。” 宛桃则想,有美食的日子真是太舒服啦。 秦氏眼尖,出门的时候正好见杜氏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回房了,她眉头一皱,知道杜氏在开小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蹬蹬蹬地跑到厨房去,将锅盖一掀,锅还没来得及刷,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米粥。 她们做饭的时候,粥里都不敢多放米,生怕被老太太训斥,煮出来的粥不过只有碗底的几粒米,这杜氏居然能堂而皇之地煮这样的米粥出来,秦氏的脸都绿了。 同样是五个月大的娃娃,宛桃都长牙了,林竹却还毫无动静,宛桃越长越可爱,林竹却依旧还是那副蠢猪的样子,又黑又圆,林家生活水平还可以,家里的小孩子也不像有些人家那般又干又瘦,当然,跟外人比胖胖的,跟宛桃比,简直是没眼看。 秦氏气得不行,跑去想掰开林竹的嘴看他到底长牙没有,但林竹睡得香甜,她伸出手,便想起了之前的教训,终于有些不甘地停了下来,她心想,林竹这么大了,还比宛桃大几天,即便没长牙,那些吃的应该也能吃了。 杜氏给宛桃做吃的,宛桃那个小丫头片子总不能全部吃完吧,吃不完的,这还有一个娃儿呢,她就是送点过来又怎么了?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她有几分战战兢兢道:“娘,我瞧着,竹子,也能吃点粥什么的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竹子长牙了吗?” 秦氏干笑一声:“他这么大小子,老是嚷着饿,就算没长牙,也能吃了。” 老太太不置可否,接着吃饭,饭桌上顿时陷入了一种有些尴尬的安静中。 秦氏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之后看向杜氏:“三弟妹,你平时给宛桃做什么,能不能也给咱竹子一点,反正是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 杜氏的筷子一顿。 昨天第一次给宛桃添米粥,她也不确定宛桃到底吃不吃,更是没想到林竹,其实吧,给宛桃做吃的,给林竹端一些也没什么,可是那得是建立在她自己愿意的基础上,被秦氏这么说出来,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就让杜氏有些不舒服了。 谁还能没点小脾气呢,就算杜氏在元家做下人的时候,那也是大丫鬟,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着,不过她天生不喜欢摆谱,而且元家那种人家后宅关系错综复杂,她能走到大丫鬟的位置上,行事定然是步步小心的。 可是嫁到了林家,有林大树宠着,她实在没必要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的,她微笑地看向秦氏:“给竹子吃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剩下的粥送给娘了,我想着给娘补补身子,应当吃点精细的东西,倒是疏忽了竹子了。竹子若是能吃东西了,大嫂你看着买点什么吧,要是没空做,我给宛桃做的时候能捎带给竹子做一些。” 秦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哪里来的钱?她那意思是让杜氏将宛桃吃的分给竹子一点,可不是让杜氏帮忙做! 秦氏犹不甘心,舔了舔嘴角,干笑道:“我这不是没钱嘛。” 见没人理她,她又叹了口气:“竹子年纪这么小,我这个做娘的连口吃的都没法给他,唉,真是对不住他。” 杜氏再也没接话,秦氏那些小心思明晃晃地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样子,她实在是看不上眼,要是在以前,她不愿意跟人有矛盾,所以还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是自从知道她对自己女儿做那样的事情,不活撕了她就算好的了。 一旁默默吃饭的林初墨想起了那碗粥,不是吃饭的时候,他本来是绝对不会吃东西的,但是钱氏心心念念地端来了,又是精米细面的,不好浪费,他便吃了,没想到味道真是不错,一碗小米粥能做成那样,林初墨垂下睫毛,什么也没说,心中却对这位三嫂多了几分佩服。 老太太发话了:“老大媳妇,你成天胡乱东想西想什么呢,那都是老三媳妇自己买的东西,你要是想让竹子吃,就自己去买,我们家,媳妇自己赚的钱都是自己留着的,你没本事挣,就别成天说些有的没的。” 秦氏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身边的两个孩子都埋着头吃饭装鹌鹑,自己的丈夫更是能躲得远些就躲得远些,她又瞧了一眼没心没肺还在睡的林竹,心里又是气恼又是难受,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明明她才是生了长孙的那个人,说好的能挺直腰杆了呢。 秦氏开始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宛桃悄悄地看着大人之间的机锋,对这个秦氏,又厌恶,又同情,她看似聪明,想法子给自己捞好处,其实是最笨的那个,杜氏为人大方得体,只要秦氏同杜氏好好相处,能没有好处吗?看闷声不响的二伯母就知道了,她偏偏要自作聪明,上蹿下跳的,能怪得了谁? 不过这些,杜氏解决起来还是挺轻松的,宛桃没必要操心,她感慨完了之后,便继续懒洋洋地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婴儿。 天气已经很热了,坐在屋子里跟蒸笼似的,外面又是骄阳似火,墨绿色的叶子都蔫搭搭的,村里的村道泛着耀眼的白光,知了此起彼伏地抢着叫喊,就连平时在村里活跃的大狗都躲在树阴下,伸着软绵绵的大舌头,一点活动的兴致都没有。 这种天气让人很是不舒服,杜氏给宛桃换了小席子,隔一段时间就给宛桃擦身子降温,宛桃现在看到水盆都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得咿咿呀呀地叫,看得杜氏忍不住笑,有些小婴儿很不喜欢洗澡,宛桃倒是很爱干净。 因为杜氏细心,整颗心都放在女儿身上,宛桃这个夏天过得还挺舒服,到了晚上的时候,气温就很神奇地降下来了,林大树喜欢在这个时候抱着宛桃出去,宛桃被抱在怀里,看着干净的星空,心里说不出的宁静。 林竹过得就没那么好了,乡下孩子养得粗糙,林竹又胖,秦氏有时候累极了自己都不想洗澡,别说天天给林竹洗了,过了一段时间,掀开小肚兜,下面都是成片的痱子。 因为不舒服,他没有以前那般贪睡了,老是哭,白天哭,晚上哭,哭得林家人都对他的哭声免疫了,秦氏开始还哄着,后来便不厌其烦,不想管他了。 倒是杜氏总归是心里不忍,在林菊抱着林竹哄的时候,去看了一下林竹的情况,这段时间杜氏带林竹的时间也不少,而且林竹仿佛特别喜欢杜氏,看到她便委屈地扁着小嘴,大眼睛水汪汪的,伸出小手来让她抱。 杜氏心里一软,看他起痱子起得触目惊心的,到底是自己掏了钱,让林大树去城里买了痱子粉。 秦氏拿到痱子粉,心里很复杂,但是她的性子,到手的东西也不可能不要,眉开眼笑的:“还是三弟妹疼竹子。” 杜氏不想跟秦氏多话,只嘱咐了要在洗澡之后给他用,秦氏看着她离开时聘聘婷婷的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既然这么有钱,怎么只给些痱子粉,她就看着宛桃身上穿的小肚兜料子挺好的,都是一家的孩子,杜氏她拿出点料子来又怎么了? 痱子粉是有用,她给林竹洗过澡,在他身上抹了个遍,林竹身上便凉凉的,滑滑的,她忍不住抹了点在自己身上,顿时感觉清凉不少,这痱子粉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盯着剩下的那一盒,想着要不要给娘家侄子捎带点回去,现在这种天气,小孩子都容易长痱子,当然她主要并不是为了娘家侄子舒服考虑,她是想炫耀一番,让娘家嫂子看看,自己在林家能用上这样的好东西,秦家穷得叮当响,她嫁到林家之后,回到娘家,都觉得腰杆子硬了不少。 想象着嫂子看着自己羡慕无比的目光,秦氏都觉得一阵身心舒畅。 秦氏翻箱倒柜去找能装痱子粉的东西,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东西,她瞧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痱子粉,心想,干脆就一并带回去吧,这等好东西,给他们用一下试试就行,哪里能真的给多少呢。 盘算好之后,第二天,她就抱着林竹去跟老太太说,想回娘家一趟。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 秦氏家里在秦家村,离这里估计有十里路,光是走,可能要走一下午,现在还是农忙时分,家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想雇牛车都没有,这个时候秦氏要回娘家做什么? 老太太皱眉:“田里的活都忙完了?你娘家人不要干活的?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回娘家的?” 秦氏赶紧道:“这不是前几天杏花回了趟娘家,给我带话说我娘生病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回去看看。” 确实是有这事,杏花是她还没出嫁的时候的小姐妹,也嫁到这个村里来了,不过她只过来提了一嘴,说是路上遇见她娘,瞧着是有些咳嗽,不是什么大毛病,此番她也就顺势找了这个借口。 既然秦氏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便有些不快道:“那你回去看看吧,带几个鸡蛋回去,明天就回来,这田里可不能少劳力。” 这年头,鸡蛋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老太太好脸面,忍着痛也要让林家有面子,好在秦氏其实并不经常回娘家,送了也就送了吧。 秦氏便带着鸡蛋和痱子粉,抱着林竹,雄赳赳地回娘家去了。 上回满月酒,秦家人几乎全家出动,都来了,他们早就看过林竹了,刚满月那会儿就看出肥嘟嘟的,现在已经五个多月的林竹更是像只小猪一样,抱着他走了十里地的秦氏,胳膊都快累断了。 刚刚从田里回来,累得眼冒金星的秦老太太,一抬头,见秦氏走了进来,眼珠瞪了老大。 秦氏不由分说将林竹塞给了秦老太太:“娘,我都快累死了,你快帮我抱竹子一会儿,家里有饭吗?我先吃口饭吧。” 秦大嫂听到院子里动静,赶紧走了出来,瞧见秦氏,也是一阵惊讶:“哎呀,桂花,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氏拿过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这才擦擦嘴边的水,道:“那不是杏花说娘咳嗽了几声,我担心娘,就回来看看嘛。哎呦,这鬼天地,可热死我了。” 秦老太太听闻,心里还有几分感动,拍拍怀中的外孙子道:“咳嗽几声,能有什么事,还让你专门跑一趟……” 她话都没说完,秦氏便将瓢一扔,一溜烟跑进厨房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秦老太太没说完的话化成一声轻哼,就知道这死丫头没那孝心。 秦老太太生了五个女儿,只有一个大儿子,儿子从小养得跟宝似的,尽管秦家穷得叮当响,大儿子秦进却都几乎没有下过地,面皮比姑娘家都白,几个女儿却跟奴婢似的,从小就捡些剩饭剩菜吃,不过是饿不死而已。 秦氏运气好,嫁去了依山村林家,上回外孙子的满月宴,秦家为了蹭饭,全家出动,那饭菜确实是好啊,林家人确实舍得下本钱啊,秦氏在林家过得不错,回到娘家,她们也都上赶着供着。 秦大嫂便赶紧地去做饭了,秦老太太累了一天,觉得身子骨都散架了,将小黑猪似的外孙子往塌上一扔,这才坐下来跟秦氏谈心,主要宗旨就是,林家那么有钱,秦氏可不能忘了娘家,要是没有秦家,她怎么可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秦氏笑笑,将怀中的鸡蛋掏出来:“那可不是,我是秦家的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娘家的,这是我带回来的鸡蛋,娘你可收好了。” 秦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果然还是桂花有出息,你拿这鸡蛋,你婆婆可知道?” 秦氏嘴角一翘:“哪里还用她知道?厨房鸡蛋放在那里还不是任由我随便拿,我生了竹子,可是林家的长孙,那怎么说,都是林家的大功臣。” 老太太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是啊,你也算是熬出来了,你这胎怀上,我整天在家里着急上火,就怕又是个闺女,这下可好了。闺女能顶什么用,到头来是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秦氏听了这番话,心里熨帖得很,她就看不惯杜氏那么在那个丫头身上花心思,养得再精细,那以后也是别人家的,真是蠢,可是林家的人没人愿意听她说,秦氏可算是憋屈得不行。 秦家的生活自然不比林家,晚上,秦氏看着桌上绿油油的野菜,面前跟一碗清水似的粥,有点不想下筷子,秦大嫂赔着几分笑道:“家里也没什么好菜,委屈你了。” 秦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前几天我们家还吃上肉了,每顿菜里都加猪油,就算是大白菜,加上猪油,炒上油渣子,那味道也是,啧啧,真是好啊。” 饭桌上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肉,在秦家,那简直就是不可望也不可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抠抠索索地买一斤,还都是让大儿子和几个孙子吃了。 林大嫂别的本事没有,生儿子倒是厉害,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秦大狗的八岁,排第二的秦二狗五岁,最小的三岁,个顶个地能吃,听到这话,秦大狗先摔了筷子,嚎起来:“我也要吃肉!” 秦二狗记得过年的时候吃的肉,那个香啊,光是听秦氏说,都开始流口水了,他也跟着摔筷子:“我要吃肉!” 最小的秦三狗还不大懂事,懵懂地看着他们,嘴上咀嚼的动作还没停,像只呆萌的小松鼠一样。 秦大嫂瞪了他一眼:“吃什么吃,家里都没钱吃饭了,还吃肉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瞟秦氏,秦家家里穷,她也羡慕秦氏嫁了个好人家,那小姑子看家里这么艰难,还能不拿出些银子补贴吗? 秦氏过了一顿嘴瘾,心满意足地吃起饭来,虽然没啥油水,但是跑了这么一天,也实在是饿了。 秦大嫂没想到,自己使了半天的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秦氏一点反应没有,她开始有些不高兴了,这次回来,秦大嫂这么殷切的原因,不就是看着秦氏过得好,对她殷勤点,看秦氏能不能拿回来点好东西嘛。 三个孩子还在闹,秦大婶气不过,将碗往桌上一墩,便扬手给了秦大狗一巴掌,秦大狗是长孙,从小便无法无天,被秦老太太惯得不成样子,几乎没挨过打,这被甩了一巴掌,他先是有些懵,然后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哭还不够,他将碗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滚边嚎哭,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旁边的林二狗见大哥挨了打,反倒老实起来,安安静静地吃着粥,秦氏塞了满嘴的菜,不满地开口道:“大嫂你吃饭的时候打孩子做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打给你看的啊? 秦大嫂叹道:“家里没钱买肉,这孩子非要吃,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章节目录 第456章 他认真道:“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我们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与其在村里盖个房子,还不如在这买一个小院子,这里的院子价格虽然高,但是我努力努力总能攒出来,你习惯住在这里,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杜氏心里一动,看着林大树憨憨傻傻的,他考虑事情总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这个男人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中。 这事情,她也早就在考虑了,林家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买些什么东西还要瞻前顾后地顾忌别人,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她现在手头虽然也有些钱,但是还远不够,让她为此有些烦恼。 现在好了,林大树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两口子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大树一家子回到家之后不久,大房一家子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因为初二那天杜氏和秦氏都回娘家,袁氏便迟了一天回去,今天上午刚走。 林大壮满脸的不耐烦,大步走在前面,进了院子,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去了。 林菊抱着林竹,林梅紧紧地跟着她,最后面走的是秦氏,她现在除了生气,还有几分心虚,毕竟是她娘家,林大壮一年也就去那么一回,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去的,这大过年的,她娘家人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初二这天的回门,老太太让媳妇都带了咸肉回去,一年也就那一次,而且今年林家腌的咸菜比往年多出一倍,老太太虚荣心爆棚,也很乐意炫耀一番。 秦氏实在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秦老太太瞧见她手里拎着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因为不久发生的痱子粉事件,秦大嫂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在肉的份上,也没过分,秦氏觉得自己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看这村里哪家的闺女回门还能带这么多肉,这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待遇了! 不多时,秦家的其余几个闺女也陆陆续续回门了,除了最小的那个嫁得太远,今年回不来了,剩下的三个都在饭点前赶到了。 别的不说,这秦家的闺女生孩子是厉害,不一会儿,小院子就被孩子挤满了,孩子的哭闹打斗声混成一团。大人们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聊天,果然不出秦氏所料,她别的姐妹带回来的东西都很普通,只有秦大姐还带了一包麦芽糖回来,跟她带回来的礼一比,那逊色不知道多少。 对上姐妹们羡慕的目光,秦氏得意极了。 本来气氛都挺好的,等秦大嫂将饭菜端上来,林大壮和秦氏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满桌的白菜豆腐,菜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几个盘子寒酸地摆在桌面上,秦大嫂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菜,你们凑合着吃。” 这话一般是用来客气的,说这话的桌上一般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菜了,没想到秦大嫂半点不客气,这实在是没有一点好菜。 大过年的,再怎么样,家里都有几样肉菜,秦家是穷,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就算真没有,他们不是带了肉过来吗? 林大壮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质问的话。 而且奇葩的是,秦家的其它人也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的。 秦氏忍不住了,一拍筷子:“大嫂,这吃饭饭桌上没有一点肉像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带来的切点端上来吧。” 秦大嫂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二妹啊,你带回来的那点肉,在桌子上切切分分哪里还有的剩,你带肉回来不就是孝敬娘的吗?那娘都没吃到几口就没了,能合适吗?我们凑合凑合吃就行了,反正你婆家有钱,你少吃一顿也没事。” 论讲歪理,秦氏那绝对是一流,可是碰上秦大嫂这样讲着歪理还无比诚恳的,她眉毛一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大姐抱着孩子,也劝道:“是啊,我们吃不吃的无所谓,留下来给大哥和侄子他们吃吧。” 秦氏气得直冒火,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认为,她在娘家人面前要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嚼着嘴里的番薯饭,愈发的食之无味。 就算是平日里在林家吃的饭,也没有这样一点油水没有的。 她都不好发作,林大壮更不好说什么了,秦家那几个小子,虽然知道秦氏带了肉过来,但今天出奇地配合,谁也没有要吃肉。 所以这一天过得不算愉快。 老太太见他们情绪不好,只冷哼了一声,她才没空关心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反正秦家那德行她是知道的,年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回,也得亏是秦家那边蠢,自己又看得紧,要不然秦氏还不把林家的东西都搬到秦家去。 过完年,一转眼,又到了桃花满地的时候,不知不觉,宛桃出生已经一年了,三月十五日是宛桃的生辰,晚上,杜氏默默地想着,今年生辰怎么给她过。 满周岁的宛桃,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她学说话早,现在已经能说得很流畅,开始蹒跚地走路,她好像特别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在摇篮里,床上,都想走来走去,爬来爬去的,一刻也不消停。 杜氏给她做了一双鞋子,桃红色的鞋面,映着三春的景色,显得尤为可爱。 宛桃当然不消停了,天知道,她这一年有多无聊,现在终于能自己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不想成日待在屋子里,老是想去外面看一看。 杜氏便坐在屋子门口,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林竹比宛桃大几天,或许是因为太胖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愿意走路,倒是更喜欢在地上爬,秦氏懒得管他,他在院子里到处爬,染得一身都是泥灰,穿着个破布袋似的衣服,偏偏皮肤还特别黑,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奶牙,有几分辣眼睛。 见宛桃也出来了,他欢快地就爬过去了,要宛桃陪他玩。 宛桃瞧着他脸上身上的灰,有些无奈。 她是个爱干净的宝宝,对林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偏偏林竹自己傻乐呵个不停,仰着脑袋朝着宛桃笑,院子里散养的小鸡从他眼前跑过去,他拉着宛桃,指着那小鸡惊奇道:“鸡~” 他不怎么叫爹娘,这个音发得倒是清晰。 宛桃禁不住心里一软,拿出杜氏给她塞在腰间的小帕子,给林竹擦了擦脸:“你快点学会走路吧,老是在地上爬,可脏了。” 林竹听不懂,只觉得宛桃特别温柔,跟三婶一样,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林竹说话似乎特别慢,反正现在没事,宛桃便蹲在他旁边,耐心地教他,两个小娃娃玩得正认真,宛桃忽然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林梅。 对于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她最喜欢的是林菊和林晴,林小苗虽然脾气骄纵,有时候还有些蠢,但是对她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林梅,她没接触过,只是觉得,性子有些阴郁。 不能相处的人,她就离得远些,她准备站起来到其它地方晃悠晃悠,却不料林梅忽然靠近她,猛地一伸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拽了过去,将宛桃拽得一趔趄,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这实在是幼儿的本能,她还在考虑林梅的用意,就先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杜氏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跑了过来。 林梅见势不妙,也稳不住了,赶紧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宛桃这一跤摔得惨,手肘膝盖都磕破了,她跟其它幼儿不一样,学走路的时候都知道小心翼翼的,基本上不会怎么摔倒,就算有时候保持不了平衡,也都是往旁边轻轻一坐,没有摔得这么惨的时候。 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要抱她回房,宛桃指着三房的门大哭:“帕子……林梅……”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的,杜氏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更何况她刚才看到林梅躲进屋里去了,又发现女儿的帕子没了,一来二去就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还是女儿要紧,尽管满心怒火,她还是先去帮宛桃清理了伤口,幸好伤口都不是太深,看着女儿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杜氏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恼火的时候了。 林梅战战兢兢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她一直都不喜欢宛桃,宛桃生下来就吃得好,穿得好,那些东西一点也没有她的份,她心中不甘,而且大姐喜欢往三房那里跑,老是说宛桃好,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她觉得被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今天看到宛桃给林竹擦脸,她的目光都汇聚在宛桃拿的帕子上,真好看,上面绣着一只小猫的图案,可爱极了,她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走过去就一把拽了过来。 见宛桃摔倒,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祸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溜烟躲进屋里去了。 不久之后,她听见杜氏在外面跟林菊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她心里又急又怕,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杜氏跟林菊说的那样,又温柔又善良,不要追究。 她忍不住便凑到门口听,刚走过去,门便打开了,杜氏和林菊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林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菊又是羞愧又是生气,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拿了宛桃的帕子?还把她推倒了?” 林梅咬着牙,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氏的眸色更冷了些,她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菊气极:“你老实交代,别狡辩了,你做的事情三婶都看到了,宛桃才那么小,比竹子还小一点,你怎么能去推她呢?” 林梅倔强地瞪着她看:“我没有!我就是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想她就摔倒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菊被林梅眼中那一丝阴狠震住了,自己的妹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性子是像谁?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三婶对她那么好,她妹妹却做出这种事情,以后自己还有脸去求教吗?还有脸见三婶吗? 她呵斥道:“赶快把帕子拿出来,然后跟三婶道歉,宛桃膝盖都磕破了!” 林梅梗着脖子,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她不就是拽了一下帕子,哪知道那宛桃站不稳,而且林菊明明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她抿着嘴不出声,也不动。 林梅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动手打她,杜氏心里怒火翻腾,她自问对这些孩子都施以最大的善意,尽力让她们都能好过一点,现在这算什么,多出一个仇人来么? 林菊气得没法,扬起手,啪一声脆响,林梅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五指印,这巴掌打得林菊自己都愣住了,她性子温顺,对妹妹从来也没动过手,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打她。 心里一疼,就下意识地想抱抱她,林梅也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她眼中迅速含了一包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菊。 她居然打自己?林菊她居然打自己? 尽管心疼,她还是硬起心肠道:“你快跟三婶道歉,今天这件事情你太过分了!” 林梅捂着脸不出声,心里的恨意渐浓,果然连她姐姐也是向着别人的,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当她妹妹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林梅死不道歉,也不说帕子藏在哪里了,林菊只能自己去找,快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帕子,被揉成一团,塞在床跟墙的缝隙里面。 林菊愧疚不已,跟杜氏道:“三婶,等我把这帕子洗好再给你送去吧?这都是我不好,没管好妹妹,我一定让她跟你道歉!” 杜氏道:“不必了,直接给我就好。”她扫了林梅一眼,道,“这件事情我会跟娘说的。” 一块帕子其实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女儿的东西被人抢走,林梅的道歉也无所谓,她怕的是,以后林梅还会再犯,去伤害宛桃。 她看着不像是个会悔改的,那只能让她吃吃苦头,起码要让她怕。自己不能动手,老太太,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晚饭前,老太太遛弯回来了,杜氏递上一杯热茶,将今天这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老太太的眉毛越皱越紧:“摔什么样儿了?” 杜氏叹道:“膝盖和胳膊都蹭破了,我实在是心疼,我这个做三婶的自问没有亏待过她,她却对宛桃这样,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宛桃生得好看,又乖巧懂事,老太太对她还是有一点偏爱的,才周岁的孩子摔这样已经算是严重的了,而且她虽不怎么在意家里孙女如何,若是品行不端,那以后出去丢的是林家的人。 她在吃饭的时候严厉地摔了筷子:“老大,好好管管你家二丫,多大孩子了,还去抢宛桃的东西,还摔了她,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秦氏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事,还隐隐有些快意,没来由的快意,反正让三房吃亏,她就高兴。 是以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大大咧咧道:“小孩子之间玩闹,有个磕绊那不是正常的嘛,那菊子小时候绊在地上,摔了额头上一个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不也没怎么样。” 林大树忍不住了:“大嫂你是怎么说话的,梅子都多大了,她推宛桃一把容易,宛桃能站稳吗?要不然你站这,我也推你一把?” 秦氏立刻唾沫横飞:“我说老三你怎么说话的?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磕破点皮过几天不就好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不容易能让三房吃瘪,秦氏心里得意万分。 杜氏淡淡道:“小孩子摔跤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还去欺负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这就让人奇怪了,确实,才七岁,也是个小孩子,但欺负了之后一点悔意没有,你这做娘的还振振有词的维护,口口声声说别的孩子没家教,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教的。” 杜氏一向温和,就算跟秦氏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没说过什么太重的话,秦氏顿时连吃饭也忘了,瞪大眼睛啪一声将碗一墩:“姓杜的,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就你有家教,以为自己做过几年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别嫁个庄稼汉啊!” 眼见着在饭桌上吵起来了,林梅这个罪魁祸首却还低着头扒饭,林菊偷偷地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出来道歉,林梅恍若不知道她的意思似的,跟块木头一样目不斜视。 老太太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吵什么?老大家的,你再拿那些出来说事,就给我滚回秦家去,一天天的嘴那么能耐,怎么干活的时候什么毛病就都出来了?” 她又训斥林梅:“你把你妹妹拽倒了,不管怎么说得道歉,你快点给你三婶道歉,要是不道歉,你也别吃饭了,爱上哪去上哪去。” 林梅手一抖,不让人吃饭是最重的惩罚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她一顿。 眼见着这件事情了不掉,林大壮开始发怒了,怎么妻子女儿都拎不清,三房那杜氏看着就是个护崽的,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他伸手甩了林梅一个耳光,吼道:“快去给我道歉,不然别吃了!” 这一巴掌打得狠,林梅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迅速地肿了起来,被秦氏抱在怀里的林竹受了一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林梅最终还是含着泪,捂着脸给杜氏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垂着眼帘,但杜氏还是莫名感受到她眼中的狠戾之色。 这孩子,倒不知道是像谁,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戾气。 可是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杜氏只能更加细致地看着宛桃,避免她跟大房的人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宛桃自己心里倒明白得多,磕破了皮是真疼,不过庆幸的是没伤到脸,宛桃自己也对林梅多了几分戒备,她道歉是被逼的,可没看到有半点愧疚之意,没准有机会她还会动手。 现在小小的自己,被她抱着扔到河里都没法爬上来。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林梅倒没有怎么样,反正她本来也不跟三房来往,却让林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三婶是个很好的人,教她刺绣,还关心她,但是她娘和妹妹却屡教不改,老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纵然三婶并不将其迁怒到自己身上,她也实在没那个脸再去讨教。 本来因为刺绣身上燃起希望的林菊,没几天,那精神气就黯淡了下去。 她实在舍不得放弃,在空闲的时候,便跑到二房去请教林晴。 林晴在刺绣方面比林菊更有天赋,但是她没有林菊踏实勤奋,林菊要是哪里绣不好,恨不得一夜不睡觉,熬得眼睛红彤彤的,她就没那个毅力。 林菊问她,她也不懂,挠了挠脑袋道:“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三婶吧,我看她现在好像在屋里。” 林菊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我怎么能有脸再去找三婶。” 林晴奇怪:“是为了梅子推宛桃那件事啊。” 林菊埋头绣了几针,却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索性又拆了重来:“不因为她还能因为谁?我就不明白了,三婶对我们这么好,她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林晴大大咧咧道:“没事的,那是你妹妹做的,你不是说你当时就打她了吗?又不是你的错,三婶那么好,她不会怪你的。” 林菊用牙将线咬断,心里越发愁苦:“我知道三婶不会怪我,但是,那毕竟是我妹妹,还有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没脸去了。” 林晴瞧着林菊纠结又无奈的样子,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爹娘都拎得清,跟三房关系还不错,过年的时候爹跟着三叔出去,不仅给娘买了簪子,还给自己买了许多吃的。 再看林菊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你以后好好管管梅子,我上回看她跟毛丫她们玩的时候,还拿砖头砸呢,这以后可不得了。” 菊子有气无力地点头,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管林梅,她小时候还算听话,怎么越大反倒越不懂事了。 过几天就是宛桃的生辰,这是她第一个生日,要举办抓周礼的,林竹的生辰在前几天,老太太做主给他们一块过,秦氏满脸的不情愿,在她看来,林竹是林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大孙子,怎么能跟那个臭丫头待遇一样呢? 老太太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掏钱给竹子再办一个。” 秦氏哪里有钱,就算有钱她也不舍得掏出来,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杜氏早就做好了宛桃的衣服,一套大红色对襟小褂,上面绣着朵朵桃花,正是应景,戴上虎皮帽,穿上虎皮鞋,皮肤又白又嫩,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 毕竟两个孩子一起过,也不好让林竹显得太寒酸,杜氏斟酌了一下,拿了一块布交给老太太,说是给林竹做衣服的。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她早就懒得动手做衣服了,但满月宴自己孙子穿得好,她脸上也有光,交给秦氏做吧,别说那秦氏的手艺差得不行,到时候那料子还不知道穿谁身上呢。 想了半天,将那些布给袁氏了,让她给林竹做一套衣服出来,剩下的布料都归她了,这是上好的细棉布,给林竹做衣服能用掉一半,还剩下一半呢。 章节目录 第457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458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459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60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61章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章节目录 第462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463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464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65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466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67章 林菊被烟呛得眼睛有些酸酸的,等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盆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衣服,愣了一下,眼泪忽然就刷刷地落了下来。 时光悠闲地走着,年仅七岁的林菊,不知道眼前的辛酸,究竟有没有尽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宛桃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她自己能感觉到身子比以前结实许多,好不容易摆脱了软绵绵的状态,她高兴得不得了,简直精力过剩,一有机会就到处翻滚。 因为天气太热,杜氏给她做了几个又轻又薄的小肚兜,上面精心地绣着花草蝴蝶,好看极了,这小肚兜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穿上身只觉得舒服,再闷热的天气,宛桃的小肚子上也没有起过痱子。 天气如此闷热,田里面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林大树每天都早早地起床,再顶着一身臭汗回来,杜氏很是体贴,她是没法下地干活的,待在家里,除了看孩子,就是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 对于林大树来说,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热,劳作有多么辛苦,只要回到家,喝上一碗媳妇亲手煮的酸梅汤或是绿豆茶,美美地冲个澡,看着大仙女媳妇和小仙女闺女,就算再累,心里也舒畅得不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杜氏惊喜地发现,宛桃开始长牙了。 一颗牛乳似的乳牙悄悄地冒出牙床,宛桃笑的时候便露出来,可爱极了,刚发现乳牙的时候,杜氏和林大树,蹲在摇篮前面逗了宛桃半响,宛桃很是无奈地瞧着这一对活宝夫妻,只好配合地朝他们笑笑,她一笑,他俩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恨不得撒丫子在整个村里面跑上一圈,昭告全天下他们的娃儿总算长牙了! 宛桃长牙算早的,差不多从这时候就可以开始喂些辅食了,宛桃这段时间明显地感觉,即便杜氏奶水充足,她被喂养得白白胖胖的,但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现在饿得很快,而且很想找些别的什么来吃。 杜氏毕竟经验不足,找老太太讨教了一番,杜氏乖顺,林大树能干,而且宛桃实在是长得喜人,他们林家长相平平,她偶尔抱着宛桃出去转转,围上来的那些婶子婆子们交口称赞,羡慕得很,老太太脸上也有光。老太太之前不怎么待见三儿子,现在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老太太看了看宛桃的情况,跟杜氏道:“她想吃就能喂了,先喂些鸡蛋羹,小米粥什么的,家里也有鸡蛋,你要是想做给她吃就自个做。” 家里养了几只鸡,勤勤恳恳地下蛋,老太太基本上都攒起来,攒到一定的数量再拿到集市上卖,但小孩子添加辅食她都是允许给鸡蛋吃的,只不过前头那三个孙女,她从来没操过心罢了。况且杜氏不是有钱嘛,她是知道的,即便她不说,杜氏也会想法子给宛桃吃好的,还不如这时候多卖点好呢。 再说,厨房里那点小米和细面都是杜氏自己掏钱买的,公中的银子归她管,但是嫁妆怎么用,她是管不着的,杜氏买给宛桃吃,她作为家里的老太太,总是能蹭到一点的。 老太太还时刻记着那到手的几两银子呢,她是不打算还了的,给三房一些好处也未尝不可。 吃了颗定心丸,杜氏便决定先给宛桃做米粥,精米细面也是很珍贵的,这时候,常见的饭菜是番薯饼子稀粥搭配,杜氏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熬了一小锅米粥出来,熬得上面飘了一层米油,即便光是米,这股香味也弥漫了整个厨房,让人馋的慌。 她琢磨了一下,这么多,宛桃也吃不完,便将剩下的米粥端到老太太房里去了,老太太对于她这份孝心很是熨帖,也对杜氏的蕙质兰心很满意,仅仅是米粥,就能做出花样来,还知道给自己送一份来,果然出身大家就是不一样,即便只是刺史大人家的丫鬟,也比那个粗鄙无知的大媳妇好了不知道多少。 她想了一下,端着米粥就去了林初墨的书房,他不好口舌之欲,老太太平素里会想各种各样的法子给他做好吃的,这般精致的东西,他应该会喜欢。 杜氏便端着一小碗熬得稠稠的米粥回房去了,宛桃趴在摇篮里看着她笑,笑得杜氏心都化了。 宛桃确实是觉得饿了,而且她也特别想试试饭菜的味道,现在大人吃饭的时候,她已经能感觉有些馋,见粥凉得差不多了,杜氏给她围上小围嘴,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子往她嘴里送。 宛桃吞了一口下去,便觉得一股带着一点点甜味的米香味道弥漫了整个嘴巴,她幸福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一口一口吃得特别欢实。 杜氏看着宛桃吃得这么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帮宛桃擦了擦嘴角的米汤,笑道:“真是个馋丫头。” 宛桃则想,有美食的日子真是太舒服啦。 秦氏眼尖,出门的时候正好见杜氏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回房了,她眉头一皱,知道杜氏在开小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蹬蹬蹬地跑到厨房去,将锅盖一掀,锅还没来得及刷,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米粥。 她们做饭的时候,粥里都不敢多放米,生怕被老太太训斥,煮出来的粥不过只有碗底的几粒米,这杜氏居然能堂而皇之地煮这样的米粥出来,秦氏的脸都绿了。 同样是五个月大的娃娃,宛桃都长牙了,林竹却还毫无动静,宛桃越长越可爱,林竹却依旧还是那副蠢猪的样子,又黑又圆,林家生活水平还可以,家里的小孩子也不像有些人家那般又干又瘦,当然,跟外人比胖胖的,跟宛桃比,简直是没眼看。 秦氏气得不行,跑去想掰开林竹的嘴看他到底长牙没有,但林竹睡得香甜,她伸出手,便想起了之前的教训,终于有些不甘地停了下来,她心想,林竹这么大了,还比宛桃大几天,即便没长牙,那些吃的应该也能吃了。 杜氏给宛桃做吃的,宛桃那个小丫头片子总不能全部吃完吧,吃不完的,这还有一个娃儿呢,她就是送点过来又怎么了?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她有几分战战兢兢道:“娘,我瞧着,竹子,也能吃点粥什么的了。”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竹子长牙了吗?” 秦氏干笑一声:“他这么大小子,老是嚷着饿,就算没长牙,也能吃了。” 老太太不置可否,接着吃饭,饭桌上顿时陷入了一种有些尴尬的安静中。 秦氏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之后看向杜氏:“三弟妹,你平时给宛桃做什么,能不能也给咱竹子一点,反正是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 杜氏的筷子一顿。 昨天第一次给宛桃添米粥,她也不确定宛桃到底吃不吃,更是没想到林竹,其实吧,给宛桃做吃的,给林竹端一些也没什么,可是那得是建立在她自己愿意的基础上,被秦氏这么说出来,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就让杜氏有些不舒服了。 谁还能没点小脾气呢,就算杜氏在元家做下人的时候,那也是大丫鬟,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着,不过她天生不喜欢摆谱,而且元家那种人家后宅关系错综复杂,她能走到大丫鬟的位置上,行事定然是步步小心的。 可是嫁到了林家,有林大树宠着,她实在没必要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的,她微笑地看向秦氏:“给竹子吃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剩下的粥送给娘了,我想着给娘补补身子,应当吃点精细的东西,倒是疏忽了竹子了。竹子若是能吃东西了,大嫂你看着买点什么吧,要是没空做,我给宛桃做的时候能捎带给竹子做一些。” 秦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哪里来的钱?她那意思是让杜氏将宛桃吃的分给竹子一点,可不是让杜氏帮忙做! 秦氏犹不甘心,舔了舔嘴角,干笑道:“我这不是没钱嘛。” 见没人理她,她又叹了口气:“竹子年纪这么小,我这个做娘的连口吃的都没法给他,唉,真是对不住他。” 杜氏再也没接话,秦氏那些小心思明晃晃地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样子,她实在是看不上眼,要是在以前,她不愿意跟人有矛盾,所以还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是自从知道她对自己女儿做那样的事情,不活撕了她就算好的了。 一旁默默吃饭的林初墨想起了那碗粥,不是吃饭的时候,他本来是绝对不会吃东西的,但是钱氏心心念念地端来了,又是精米细面的,不好浪费,他便吃了,没想到味道真是不错,一碗小米粥能做成那样,林初墨垂下睫毛,什么也没说,心中却对这位三嫂多了几分佩服。 老太太发话了:“老大媳妇,你成天胡乱东想西想什么呢,那都是老三媳妇自己买的东西,你要是想让竹子吃,就自己去买,我们家,媳妇自己赚的钱都是自己留着的,你没本事挣,就别成天说些有的没的。” 秦氏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身边的两个孩子都埋着头吃饭装鹌鹑,自己的丈夫更是能躲得远些就躲得远些,她又瞧了一眼没心没肺还在睡的林竹,心里又是气恼又是难受,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明明她才是生了长孙的那个人,说好的能挺直腰杆了呢。 秦氏开始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宛桃悄悄地看着大人之间的机锋,对这个秦氏,又厌恶,又同情,她看似聪明,想法子给自己捞好处,其实是最笨的那个,杜氏为人大方得体,只要秦氏同杜氏好好相处,能没有好处吗?看闷声不响的二伯母就知道了,她偏偏要自作聪明,上蹿下跳的,能怪得了谁? 不过这些,杜氏解决起来还是挺轻松的,宛桃没必要操心,她感慨完了之后,便继续懒洋洋地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婴儿。 天气已经很热了,坐在屋子里跟蒸笼似的,外面又是骄阳似火,墨绿色的叶子都蔫搭搭的,村里的村道泛着耀眼的白光,知了此起彼伏地抢着叫喊,就连平时在村里活跃的大狗都躲在树阴下,伸着软绵绵的大舌头,一点活动的兴致都没有。 这种天气让人很是不舒服,杜氏给宛桃换了小席子,隔一段时间就给宛桃擦身子降温,宛桃现在看到水盆都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得咿咿呀呀地叫,看得杜氏忍不住笑,有些小婴儿很不喜欢洗澡,宛桃倒是很爱干净。 因为杜氏细心,整颗心都放在女儿身上,宛桃这个夏天过得还挺舒服,到了晚上的时候,气温就很神奇地降下来了,林大树喜欢在这个时候抱着宛桃出去,宛桃被抱在怀里,看着干净的星空,心里说不出的宁静。 林竹过得就没那么好了,乡下孩子养得粗糙,林竹又胖,秦氏有时候累极了自己都不想洗澡,别说天天给林竹洗了,过了一段时间,掀开小肚兜,下面都是成片的痱子。 因为不舒服,他没有以前那般贪睡了,老是哭,白天哭,晚上哭,哭得林家人都对他的哭声免疫了,秦氏开始还哄着,后来便不厌其烦,不想管他了。 倒是杜氏总归是心里不忍,在林菊抱着林竹哄的时候,去看了一下林竹的情况,这段时间杜氏带林竹的时间也不少,而且林竹仿佛特别喜欢杜氏,看到她便委屈地扁着小嘴,大眼睛水汪汪的,伸出小手来让她抱。 杜氏心里一软,看他起痱子起得触目惊心的,到底是自己掏了钱,让林大树去城里买了痱子粉。 秦氏拿到痱子粉,心里很复杂,但是她的性子,到手的东西也不可能不要,眉开眼笑的:“还是三弟妹疼竹子。” 杜氏不想跟秦氏多话,只嘱咐了要在洗澡之后给他用,秦氏看着她离开时聘聘婷婷的模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既然这么有钱,怎么只给些痱子粉,她就看着宛桃身上穿的小肚兜料子挺好的,都是一家的孩子,杜氏她拿出点料子来又怎么了? 痱子粉是有用,她给林竹洗过澡,在他身上抹了个遍,林竹身上便凉凉的,滑滑的,她忍不住抹了点在自己身上,顿时感觉清凉不少,这痱子粉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盯着剩下的那一盒,想着要不要给娘家侄子捎带点回去,现在这种天气,小孩子都容易长痱子,当然她主要并不是为了娘家侄子舒服考虑,她是想炫耀一番,让娘家嫂子看看,自己在林家能用上这样的好东西,秦家穷得叮当响,她嫁到林家之后,回到娘家,都觉得腰杆子硬了不少。 想象着嫂子看着自己羡慕无比的目光,秦氏都觉得一阵身心舒畅。 秦氏翻箱倒柜去找能装痱子粉的东西,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东西,她瞧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痱子粉,心想,干脆就一并带回去吧,这等好东西,给他们用一下试试就行,哪里能真的给多少呢。 盘算好之后,第二天,她就抱着林竹去跟老太太说,想回娘家一趟。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 秦氏家里在秦家村,离这里估计有十里路,光是走,可能要走一下午,现在还是农忙时分,家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想雇牛车都没有,这个时候秦氏要回娘家做什么? 老太太皱眉:“田里的活都忙完了?你娘家人不要干活的?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回娘家的?” 秦氏赶紧道:“这不是前几天杏花回了趟娘家,给我带话说我娘生病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回去看看。” 确实是有这事,杏花是她还没出嫁的时候的小姐妹,也嫁到这个村里来了,不过她只过来提了一嘴,说是路上遇见她娘,瞧着是有些咳嗽,不是什么大毛病,此番她也就顺势找了这个借口。 既然秦氏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便有些不快道:“那你回去看看吧,带几个鸡蛋回去,明天就回来,这田里可不能少劳力。” 这年头,鸡蛋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老太太好脸面,忍着痛也要让林家有面子,好在秦氏其实并不经常回娘家,送了也就送了吧。 秦氏便带着鸡蛋和痱子粉,抱着林竹,雄赳赳地回娘家去了。 上回满月酒,秦家人几乎全家出动,都来了,他们早就看过林竹了,刚满月那会儿就看出肥嘟嘟的,现在已经五个多月的林竹更是像只小猪一样,抱着他走了十里地的秦氏,胳膊都快累断了。 刚刚从田里回来,累得眼冒金星的秦老太太,一抬头,见秦氏走了进来,眼珠瞪了老大。 秦氏不由分说将林竹塞给了秦老太太:“娘,我都快累死了,你快帮我抱竹子一会儿,家里有饭吗?我先吃口饭吧。” 秦大嫂听到院子里动静,赶紧走了出来,瞧见秦氏,也是一阵惊讶:“哎呀,桂花,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氏拿过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这才擦擦嘴边的水,道:“那不是杏花说娘咳嗽了几声,我担心娘,就回来看看嘛。哎呦,这鬼天地,可热死我了。” 秦老太太听闻,心里还有几分感动,拍拍怀中的外孙子道:“咳嗽几声,能有什么事,还让你专门跑一趟……” 她话都没说完,秦氏便将瓢一扔,一溜烟跑进厨房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秦老太太没说完的话化成一声轻哼,就知道这死丫头没那孝心。 秦老太太生了五个女儿,只有一个大儿子,儿子从小养得跟宝似的,尽管秦家穷得叮当响,大儿子秦进却都几乎没有下过地,面皮比姑娘家都白,几个女儿却跟奴婢似的,从小就捡些剩饭剩菜吃,不过是饿不死而已。 秦氏运气好,嫁去了依山村林家,上回外孙子的满月宴,秦家为了蹭饭,全家出动,那饭菜确实是好啊,林家人确实舍得下本钱啊,秦氏在林家过得不错,回到娘家,她们也都上赶着供着。 秦大嫂便赶紧地去做饭了,秦老太太累了一天,觉得身子骨都散架了,将小黑猪似的外孙子往塌上一扔,这才坐下来跟秦氏谈心,主要宗旨就是,林家那么有钱,秦氏可不能忘了娘家,要是没有秦家,她怎么可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秦氏笑笑,将怀中的鸡蛋掏出来:“那可不是,我是秦家的女儿,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娘家的,这是我带回来的鸡蛋,娘你可收好了。” 秦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果然还是桂花有出息,你拿这鸡蛋,你婆婆可知道?” 秦氏嘴角一翘:“哪里还用她知道?厨房鸡蛋放在那里还不是任由我随便拿,我生了竹子,可是林家的长孙,那怎么说,都是林家的大功臣。” 老太太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是啊,你也算是熬出来了,你这胎怀上,我整天在家里着急上火,就怕又是个闺女,这下可好了。闺女能顶什么用,到头来是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秦氏听了这番话,心里熨帖得很,她就看不惯杜氏那么在那个丫头身上花心思,养得再精细,那以后也是别人家的,真是蠢,可是林家的人没人愿意听她说,秦氏可算是憋屈得不行。 秦家的生活自然不比林家,晚上,秦氏看着桌上绿油油的野菜,面前跟一碗清水似的粥,有点不想下筷子,秦大嫂赔着几分笑道:“家里也没什么好菜,委屈你了。” 秦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前几天我们家还吃上肉了,每顿菜里都加猪油,就算是大白菜,加上猪油,炒上油渣子,那味道也是,啧啧,真是好啊。” 饭桌上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肉,在秦家,那简直就是不可望也不可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抠抠索索地买一斤,还都是让大儿子和几个孙子吃了。 林大嫂别的本事没有,生儿子倒是厉害,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秦大狗的八岁,排第二的秦二狗五岁,最小的三岁,个顶个地能吃,听到这话,秦大狗先摔了筷子,嚎起来:“我也要吃肉!” 秦二狗记得过年的时候吃的肉,那个香啊,光是听秦氏说,都开始流口水了,他也跟着摔筷子:“我要吃肉!” 最小的秦三狗还不大懂事,懵懂地看着他们,嘴上咀嚼的动作还没停,像只呆萌的小松鼠一样。 秦大嫂瞪了他一眼:“吃什么吃,家里都没钱吃饭了,还吃肉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瞟秦氏,秦家家里穷,她也羡慕秦氏嫁了个好人家,那小姑子看家里这么艰难,还能不拿出些银子补贴吗? 秦氏过了一顿嘴瘾,心满意足地吃起饭来,虽然没啥油水,但是跑了这么一天,也实在是饿了。 秦大嫂没想到,自己使了半天的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秦氏一点反应没有,她开始有些不高兴了,这次回来,秦大嫂这么殷切的原因,不就是看着秦氏过得好,对她殷勤点,看秦氏能不能拿回来点好东西嘛。 三个孩子还在闹,秦大婶气不过,将碗往桌上一墩,便扬手给了秦大狗一巴掌,秦大狗是长孙,从小便无法无天,被秦老太太惯得不成样子,几乎没挨过打,这被甩了一巴掌,他先是有些懵,然后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哭还不够,他将碗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滚边嚎哭,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旁边的林二狗见大哥挨了打,反倒老实起来,安安静静地吃着粥,秦氏塞了满嘴的菜,不满地开口道:“大嫂你吃饭的时候打孩子做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打给你看的啊? 秦大嫂叹道:“家里没钱买肉,这孩子非要吃,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章节目录 第468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469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罢了。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470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71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472章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章节目录 第473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474章 杜氏叹道:“当娘的,哪有能操完的心呢,一会儿不见就得挂念着。” 这倒是真的,朱大婶深以为然。 宛桃带着两个跟屁虫往桃花树下走,到了秋天,桃花树叶子也要掉光了,这棵树是真大,到了开桃花的时候,漫天漫地都是桃花花瓣,宛桃特别喜欢到这里来。 春花软软糯糯道:“宛桃,我们玩什么呀?” 宛桃也不知道玩啥,她小的时候,小伙伴也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怎么也不会腻,但是现在吧,她跟这两个小屁孩准确来说不算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宛桃道:“你问竹子吧,看他想玩什么。” 林竹伸出黑炭似的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兴奋地提议:“我们,抓,蚯蚓,给小鸡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图好玩抓了几只蚯蚓回来,林老太看了一眼之后,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这孩子,还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她抓着蚯蚓给鸡吃了,林竹急了,他可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没玩呢,怎么就给鸡了,结果林老太说:“鸡吃了能长大,还能生蛋,孵小鸡,就有更多的鸡吃,你要想吃鸡,就多去抓抓蚯蚓,别光顾着玩。” 吃鸡和鸡蛋,这对于林竹来说无比诱惑,于是这事被他记下了,只要出去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抓蚯蚓。 却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谁要抓蚯蚓,你要是抓的话,离我们远点。” 他不想离宛桃远点,立刻说:“那不抓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就特别有趣,宛桃正思考着怎么让让这两个小屁孩老实,自己又不费劲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打扮得无比艳丽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衣服,下面一件黄色裙子,手拿一柄小团扇,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林竹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道:“怎么鼻子痒呀?” 宛桃认出来了,那位似乎是村里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年前嫁到依山村程家,半点之后,她男人就发病过世了,张寡妇的婆婆恨死了张寡妇,说是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而那张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得很,同婆婆相争一点不落下风。最终,她成功地气死了她婆婆,占了她婆家的房子和地,从那之后她便翻身了,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平日里啥也不干,整日浓妆艳抹,对着村里的男人抛媚眼。 这样的女子,寻常人家都退避三舍,村里的女人更是不待见她,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似的,她偏偏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自觉,特别喜欢在村里晃,还喜欢往男人堆里凑。 张寡妇转眼就扭到了眼前,端详了几个小娃娃一眼,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低声一笑,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遮住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竹和春花都傻傻地看着她,他们也没干啥啊。 宛桃不说话,他们这些小不点还是离这人远些吧,抛去村里人对她的看法不提,宛桃就感觉此人并非善类。 她低着头,牵着春花和林竹就要走。 张寡妇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吃吃地笑:“林家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喜不喜欢吃糖,婶买糖给你好不好?” 宛桃止不住想翻白眼,经典人贩子语录,看自己好骗还是咋地,林竹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糖了。 张寡妇就道:“那跟我回家,我给你们拿糖吃。” 林竹下意识地就想抬腿跟她走,宛桃却瞪了他一眼:“回家。” 林竹不解,指着张寡妇道:“糖。” 宛桃无奈地扶额,这傻小子,没准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傻乐呵呢。 她威胁道:“走不走,不走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是最严重的事情,林竹喜欢吃糖,但好像宛桃不带他玩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他最终垮下脸,挣扎地点头:“那回家。” 宛桃心里竟然生出了欣慰之情,这傻小子,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比糖重要哎,真是意外之喜。 然后下一秒,他便吮吸着手指道:“那你给我糖。” 宛桃:“……” 看走眼了,这臭小子还挺会讨价还价。 春花胆小,张寡妇一来,她就躲在了宛桃身后,就算张寡妇用糖诱惑,她也不为所动,宛桃一说要走,她便赶紧跟上。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些:“呦呦呦,糖都不吃,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宛桃白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多纠缠,赶紧领着两个小屁孩回去了。 杜氏见他们手拉手又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桃指了指外面,皱着鼻子道:“张寡妇,她要给带我们回去,给我们糖吃。” 朱大婶猛地抬头:“张寡妇?在门口吗?” 宛桃点头,还告状:“要不是我拉着,竹子就要跟着去了。” 杜氏顿时如临大敌,朱大婶随便抓了个瓢就冲了出去,门外顿时就传来朱大婶的怒骂声,她最讨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张寡妇在村里晃的时候,碰上严有才也要抛媚眼,被朱大婶逮到一次,从此朱大婶便跟张寡妇不共戴天。 没想到这货现在居然进化到了要来引诱小孩子了,涉及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朱大婶立即开启护崽模式,恨不得打死那个蛇精一样的女人。 被朱大婶的气势震得一愣之后,宛桃只想说,干得漂亮! 张寡妇哪里斗得过朱大婶,底气不足地嚷了几声之后,就赶紧开溜了,张大婶就跟一个战胜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还治不了她了?看她下次还敢来?” 除了宛桃,剩下的两个娃儿都被张大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杜氏认真地教育他们:“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再遇到他,或者是别的不熟悉的人,总之除了家人,谁给你们吃的都不要吃,更不能跟着他们走,知道了吗?” 春花和宛桃齐齐地点头,林竹则在神游天外,他还惦记着宛桃说的糖果,想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杜氏无奈地看着林竹:“竹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要是记不住,下次三婶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林竹一激灵,茫然地扭过头。 杜氏扶额,正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宛桃道:“娘,我跟他说吧,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杜氏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毕竟只是几个小娃娃,三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那张寡妇要是胆大包天抢了就跑怎么办? 为了他们的安全,杜氏只允许他们到院子里玩,必须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宛桃反正也没事做,就耐心地蹲在林竹旁边,问:“我娘给你的趟好吃吗?” 林竹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仓鼠一样,忙不迭点头。 宛桃耐心道:“你看我娘经常给你好吃的,你可以吃,但是要是你刚才跟张寡妇走了,她就会把你带去卖了,她说给你糖是骗你的,是想把你给卖掉。” 林竹迷茫地看着她。 宛桃想了一下,吓唬他:“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家了,不能吃好吃的,还会天天被打,饿肚子。” 对于吃货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林竹慌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她走的,就算有糖。”他舔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坚定道,“就算有糖,我也不去!” 宛桃继续强调:“不止是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家人,都不能跟着走。” 林竹很是严肃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黑炭似的脸庞上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很是喜感。 宛桃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又交代了春花一句:“你也要记住。” 春花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她胆子特别小,别说是张寡妇那样的人,就算是她爹,她也不见得会跟他出去,只爱黏着朱大婶一个。 现在的时节,田里的活差不多快忙完了,林大树又准备出去做短工了,他不怕苦,只是一想到有许多天都见不到媳妇和闺女,心里就苦涩。 林大能明确地表示自己要跟着林大树一块去,林大壮依旧是能躲则躲,平时在家里干活,就在林老头眼皮底下,他必须得干啊,这辛苦了大半年了,他肯定要好好休息,真是闲得慌,出去干什么活啊。 秦氏为此跟林大壮闹了许多次,林大壮怒斥她头发长见识短,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去干活。 秦氏气得不得了,又拿林大壮没什么办法,就把气撒在林菊和林梅身上,林菊时常护着林梅,自己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大半年了,林菊都没怎么往三房去,她实在是没脸去,整个人没了盼头,八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失了活力,宛桃被林梅推倒那件事,除了在饭桌上,老太太押着林梅道了一回歉,林大壮和秦氏后来连个屁也没放。 开始的时候,杜氏确实是不想搭理大房任意一个人,也或多或少迁怒了林菊一些,但是她心里明白这跟林菊没关系,过了几天消了气也就没什么了,见林菊不来找她学刺绣,她也想找林菊谈谈,但是林菊每次看到她,下意识地就要躲,杜氏也实在找不到机会。 林晴倒是跑得挺勤的,学了这么长时间,也绣得有模有样了。 她性子活泼,袁氏心疼她,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不让她做家事,所以林晴有大把的时间,除了跟杜氏学绣花,也喜欢陪着宛桃和林竹这俩玩。 于是林菊在家里的存在感越发低了,有时候听到院子里的笑声,她停下来,也有些羡慕,但是手里还拿着抹布,眼前还有大堆要做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像林晴那样,有人可以依靠,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东西,她被永远没有穷尽的家务包围着,耳边还时常充斥着秦氏的怒骂。 她将抹布泡进盆里,拧了几把,又捞了出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擦。 秦氏挎着篮子从田间回来,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虽然闷热无比,也不愿意掀开一会儿,杜氏皮肤白皙,她也不是不羡慕,只想着尽量把自己也焖白一点。 迎面遇上了浓妆艳抹的张寡妇。 秦氏厌恶地别过脑袋,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喜欢张寡妇的,没事就聚在一起骂她,秦氏自然也不喜欢,整天打扮得妖娆无比,又不见得真的有多好看,村里有些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跟那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她没打算搭理张寡妇,从她身边就要目不斜视地过去。 张寡妇却先开口了:“这不是林家大嫂吗?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秦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那张寡妇还追了上来:“这大热天的,你还去田里做什么,我看你家那三弟妹,可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呢。” 提起杜氏,秦氏顿时牢骚满腹,冷哼道:“没有人家命好,人家花言巧语的会哄婆婆开心,我这笨嘴笨舌的哪能比得上她啊。” 张寡妇很是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要我说,你家那婆婆也太偏心了点,都是媳妇,凭啥你三弟妹就不用出去干活?根本就不公平嘛。”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总算找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了,她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可不是,以为自己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婆婆也是偏心。” 张寡妇妩媚一笑:“嫂子啊,那你也要学聪明点,多哄哄你家婆婆,好处可不能让那杜氏一个人占了,虽说你家是大房,但是以后若是你婆婆偏心,没准好东西就全给那杜氏了。” 听到这里,秦氏心中一凛,她家是大房,又生了长孙,所以虽然她平时过得并不算如意,但是总觉得,这些迟早都是她的,从来没想过林家的财产还有可能给别的儿子。 见仿佛成功地戳了秦氏的心窝子,张寡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也是多管闲事多说了几句,主要是看着你家这样,我有点看不过去,你也知道,我在村里里可没啥说话的人,看嫂子你是个实诚人,就想跟嫂子你说说知心话。” 几句话说得秦氏心里熨帖,她暗想,这张寡妇也不是像大家说得那样不明事理嘛,这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要不是她说,自己哪里能想得起来。 张寡妇遮着嘴巴笑:“那不耽误嫂子时间了,嫂子快回去吧,这天还这么热。改天请嫂子去我家喝杯茶,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张寡妇说话说得文绉绉的,让秦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档次也提高了。 跟张寡妇分别之后,秦氏若有所思地挎着篮子回家去了,往三房那瞟了一眼,见三房的门虚掩着,知道杜氏八成在屋里,便故意扯着嗓子喊:“菊子!还不快倒碗水给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屋里啥事不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林菊正在忙着给林竹换衣服,这皮孩子最喜欢满地打滚,刚才一不小心滚到鸡屎上去了,浑身都臭烘烘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换衣服。 听到秦氏在院子里吼,林菊无奈道:“娘,你自己倒一碗吧,我给竹子换衣服呢。” 秦氏见自己耍威风失败,顿时火冒三丈:“叫你干个啥都叫不动,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看个孩子,你可不是千金小姐。” 杜氏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在院子里喊这么大声,而且听着就是故意朝着三房这里喊的,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真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跟秦氏这种蠢人计较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杜氏不睬她,接着绣自己的花。 宛桃也很奇怪,透着门缝往外看,秦氏见自己骂了半天,没人给一点反应,顿觉自己好像是一记硬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闷了一股子气,气得她直跳脚。 林菊无奈,只好赶紧给林竹换好了衣服,端了一碗水给她。 秦氏接过来,冷哼一声:“有些人啊,成天以为自己了不起,待在家里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呢。” 连林菊也听出来她是借着骂自己的名义,又在跟三婶挑衅了,她捏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氏接着骂骂咧咧的,喝一口水骂几句,倒也不嫌口干。 林菊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娘,你进屋吧,别说了。” 秦氏甩了她一记白眼:“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谁生的?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面拐,能耐了你啊。” 林菊直想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听着秦氏骂。 三房的门啪一声打开了。 秦氏本来看三房那边没动静,以为那杜氏是怕了她,本来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没有了,骂起来更加毫无顾忌,这门一推开,秦氏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 杜氏和宛桃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分明天气还很热,秦氏莫名地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可是这时候怂就太丢人了,她挺起胸膛,外强中干地吼:“你们干什么?” 杜氏冷笑:“大嫂说是在田里忙了一上午,但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土也没沾上,不知道是大嫂太讲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氏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干活的时候注意不行啊,你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你凭啥对我指指点点的。” 杜氏淡然:“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要是你觉得我的质疑不对,那我就去问问娘,娘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秦氏恼怒:“你动不动就搬娘出来,你有本事别在中间挑拨离间啊。” 杜氏叹道:“我说你也是的,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服气,就找娘,咱们在娘面前评评理,省得你平时还要绞尽脑汁指桑骂槐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我在教训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说我在说你。” 杜氏冷哼道:“我可没说你在说我,只是你朝着三房这里喊,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平,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她是懒得跟秦氏计较,可秦氏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她就只能给秦氏一点教训,这种人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秦氏顿觉杜氏不好对付,一时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听了那张寡妇几句话就热血上头,来找杜氏麻烦了呢,这下可怎么收场,要是现在认怂,那多丢人啊,但要是继续闹下去,杜氏也不是善茬,况且老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更加偏心三房起来。 秦氏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林大树不在家,老太太也不在家,再怎么样,这杜氏也不可能跟她打起来不是,于是扯着嗓子道:“那我就说清楚,都是媳妇,凭啥你不下地?就算你不会做,那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的?” 杜氏简直想笑:“怎么,平时我给家里买东西,给二老孝敬的时候,你都不说,况且我做帕子挣来的钱,每次都交给娘一部分,你会做帕子吗?你虽然说是在地里干活,整日就知道偷懒,你何来的底气在这里跟我叫板?” 秦氏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杜氏反击得实在太漂亮,憋了半天之后,她总算憋出来一句:“谁干活偷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会绣帕子了不起啊,农村人就是要干活!” 宛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帮杜氏骂秦氏的呢,没想到杜氏战斗力太强,一句话将秦氏堵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秦氏更气了,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笑什么笑?” 杜氏伸手将宛桃护在身后:“没事的话,大嫂也可以多做做家务,我看平时菊子忙得不得了,她年纪还小,你这做娘的,不要整天想些没用的,也多关照一下她。” 被点到名的林菊猛然抬头,秦氏跟杜氏挑衅,她半句话说不上,自己已然很难为情,杜氏这话一说,她心里又酸又涩,眼圈红了。 秦氏就跟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似的炸了毛:“我怎么对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杜氏淡淡道:“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 她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知道秦氏对孩子的态度根本也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是每次看到林菊,她就忍不住要怜惜,挣扎在苦日子里的人很多,林菊所受的苦不是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她从小大的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杜氏就忍不住提醒了秦氏一下。 秦氏果然分毫没有放在心上,还说她多管闲事。 杜氏冷冷的望她一眼,拉着宛桃进屋去了。 既然战争结束,林菊转头默默去喂鸡了,秦氏自觉自己赢了阵势,又心虚不敢再多言,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声,也赶紧回屋去了。 晚上,林大树听说这事,脸都黑了:“这大嫂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场,跟谁欠了她似的,不行,我得找大哥说道说道,这太过分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我还有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呢。” 杜氏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道:“没事,她就嘴碎,喜欢胡说八道,我能处理得好,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林大树道:“我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行。”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披起衣服去敲了大房的门。 里面传来林菊的询问声:“谁啊?” 章节目录 第475章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章节目录 第476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477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478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79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480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481章 旁边的秦进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碗粥,有些撑了,这才停下来,慢悠悠道:“你光是说,你家那竹子胖得就跟个小黑猪似的,看你侄子瘦的,你要真是关心他们,就去买点肉回来,我这听你说的都馋得慌。” 秦氏翻了个白眼:“我哪来的钱买,我们还没分家,这钱都在老太太手里,上回那肉是老三买回来的。” 她自己的肉都不够吃了,怎么可能再给娘家送? 秦进不高兴了:“那你在这说什么,诚心让孩子哭的吗?” 一时间,堂屋里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乱成一团。 就这样了,林竹还睡得无比香甜,那痱子粉真是管用,自从抹了之后,林竹也不爱哭闹了,睡得比谁都香。 秦氏瞪着三角眼:“这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回来看你们容易吗?还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我哪来的钱买肉?我不是带了好几个鸡蛋回来吗?你看哪家姑娘回娘家带这么多鸡蛋?” 秦进的三角眼比她更大:“那杏花回来不是割了几斤肉吗?你嫁得比她还好些吧,你干什么吃的?” 秦氏差点气死,但是仍旧没耽误了吃饭,她呼哧呼哧将饭吃完,便抱着林竹趾高气扬地回秦老太太屋里去了。 虽然吃饭的时候闹得并不愉快,但是秦氏看着手中的痱子粉,还是忍不住跑去跟秦大嫂炫耀了,秦大嫂因为今天的事情心里对秦氏挺恼的,本来不想搭理秦氏,但是见这东西又实在新奇,实在没控制住,便凑过去问:“这东西,怎么用的?” 秦氏得意一笑:“三狗身上有痱子吗?” 现在的天气很热,小孩子身上,脖子下面都容易长痱子,又红又肿的,秦大嫂立刻说:“是啊,痱子长了不少,我可都愁坏了。” 秦氏让她先去给三狗洗澡,等洗好之后,她拿出那盒痱子粉给三狗抹,一股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大嫂顿时惊艳:“这东西看起来倒是不错。” 三狗抹好痱子粉,身上又凉又滑,平时总是嚷嚷着痒,今天安静乖巧的不得了。 秦氏十分得意:“当然是好东西。” 她又给秦大嫂手上抹了抹,秦大嫂高兴得不得了,开始还觉得这小姑子抠门不买肉,没想到居然还带着这么好的东西。 她摸着秦氏的手夸了几句:“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竹子以后肯定也有出息,以后这表兄弟们就靠着他提携了。” 几句话夸得秦氏熨帖得很,秦氏显摆完了,心满意足,带着痱子粉便走了。 秦大嫂:“???” 她实在没忍住,叫住了秦氏:“那啥,啥痱子粉,你不是带来给三狗用的?” 怎么就拿走了? 秦氏看秦大嫂的目光跟看怪物一样,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拿回来给他们看看就不错了,怎么这大嫂还有这种念头,她奇怪道:“这是竹子用的,给三狗了,竹子用什么?” 秦大嫂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秦氏显摆完了之后,也没管秦大嫂怎么想的,高高兴兴的就回了秦老太太屋子,秦老太太正拿着扇子给林竹扇风,这林竹黑是黑了点,可是胖乎乎的显得很可爱,秦家纵然宠爱孙子,可是条件毕竟太有限,更别提还要养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秦进,所以几个孙子身上都没多少肉。 她看着羡慕得很,心想,这竹子要是自家孙子就好了。 秦氏兴冲冲地走进来,老太太抬头瞧她:“这是去跟你大嫂说啥了?” 秦氏拿出痱子粉,又给秦老太太抹了一点,秦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头一次知道外面还有卖专门治痱子的东西,眼睛都瞪了老大。 秦氏得意万分:“这也就是我们家竹子能用上了,可惜这东西贵得很,竹子每天都要用,也没法给娘和侄子们弄几盒回来。” 秦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去,她睁着秦家人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道:“林家的日子过得是不错,只是钱都被你婆婆拿着,到底是不方便,若是你们分家了,就不要受你婆婆管了。” 光是看外孙子这么胖,还有她带回来的痱子粉,林家的生活对于秦老太太来说便像在天堂一样,只是桂花张口闭口就是钱都是她婆婆管着的,林家那老太太可凶了,别提家里还有那么多儿子,要是分家了,钱在自己闺女手里,那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分家?秦氏听到这个词就顿了一下,虽然平日里她对老太太,杜氏,林大树这些人颇有不满,但是从来没想到分家的事情,分家就代表着要自立门户。虽然她家是老大家,老头子老太太都是要他们养的,但到时候当家的毕竟就是自己了,一想起这些事情,秦氏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我要是敢提,她肯定能把我打个半死。” 秦氏虽然蠢,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拎得清的,现在林初墨还没供出来,林小苗也还没出嫁,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分家的,说实在的,林大壮也没什么本事挣钱,倒是三房油水多,要是分家了,那些东西不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吗? 可不能分。 秦老太太有些着急:“你真是死脑筋,你是老大媳妇,那你公公婆婆势必是要跟着你的,到时候其余的那些儿子能不按时给钱给粮?两个老的能吃掉多少,剩下的不还是你们的吗?” 见秦氏不说话,秦老太太又苦口婆心:“你看啊,下面那个小叔子还没娶妻,还要读书,读书多费银子啊,到时候就算他读出来了,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还不如早早地断了关系,存些银子是正经。” 秦氏被说得有些意动,小叔子读书要交束修,要笔墨纸砚,偶尔还要跟同窗来往,她看在眼里,是挺费银子的,但她也很清楚这话不能说,要不然婆婆非撕了她不可。 秦氏脑袋还没糊涂,有些不耐烦道:“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婆婆在家里说一不二,我大喇喇地去说要分家,除非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秦老太太有几分迷茫:“怎么就不想过日子了?你不是生了长孙吗?上回满月酒办得那么好,林家肯定是重视这个孙子的,你怎么还说不上话了?” 秦氏满嘴的苦说不出来,她是生了孙子,但是过得远没有那个生了个丫头片子的杜氏过得好,她生了一肚子气,翻身朝外就睡了,留着秦老太太无比迷茫地眨着眼睛,这到底是咋地了? 秦大嫂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平,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三狗还没睡,睁着小眼睛看着窗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秦大嫂盯着三狗,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伸手将三狗推醒,三狗一惊,揉着眼睛问:“娘,怎么了?” 秦大嫂问:“你今天感觉那什么痱子粉,抹到身上舒服吗?” 三狗连忙点点头:“舒服,特别舒服。” 身上长痱子总归是很不好受的。 秦大嫂正色道:“那就对了,可是那是你那二姑拿来显摆的,可不打算给你,过了今天晚上,你就用不到了。” 三狗有些茫然,秦大嫂循循善诱:“等会你悄悄跑到你奶奶屋子里,把那东西摸出来,娘给你藏起来,以后你就天天能用了。” 三狗这么大的孩子,啥都不大懂,秦大嫂这么教他,他也觉得可行,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秦老太太那里熄了灯,秦大嫂就哄着三狗去拿痱子粉。 三狗有些怕,他慢吞吞地走过黑漆漆的庭院,又忍不住回头看秦大嫂,这么晚了,外面这么黑,他一点也不想出来。 秦大嫂给他使眼色,鼓励他赶紧进去拿。 三狗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慢慢地走到门口,白天热得要命,也就是晚上能有点凉风,门都是开着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悄悄摸进去,借着月光,他一眼看到了那放在床头的痱子粉。 林竹却在这时候,忽然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慢慢挪动到他身边的黑影,颇有些好奇,三狗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去拿旁人的东西不是一件好事,心虚的很,痱子粉刚拿到手里,他不经意地一低头,便对上林竹那双眼睛。 他心里一惊,尖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痱子粉也啪一声摔在地上,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秦氏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去点灯,才看到地上坐着三狗,她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怎么晚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呢?” 三狗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秦老太太也奇怪得很,这么晚了,三狗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赶紧下床去扶小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这才发现痱子粉洒了,此情此景,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三狗哭得撕心裂肺,什么也答不上来。 秦氏忍着怒气,套上鞋就去找秦大嫂算账了。 秦大嫂听见三狗尖叫一声,灯随后亮了起来,心里便知道坏了事,她赶紧将灯吹灭,一头扑到床上,开始装睡。 秦氏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扯着嗓子便道:“大嫂,我得了好东西,好心好意送回来给你们试试,结果呢,你撺掇三狗去偷我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岂不是要蹲大牢去!” 熟睡的秦进这时候也被吵醒了,脾气特别大:“大晚上的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秦氏一点也不怂:“那大哥去问问我的好大嫂,问她让三狗去我娘那屋干什么去了!” 她将灯点燃之后,秦大嫂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桂花?你这么晚了,来我屋做什么?” 秦大嫂的衣服穿得齐整,分明就是没睡觉的样子,而且哪里有半分的睡眼惺忪? 秦氏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来干什么,大嫂不是最清楚的吗?半夜让三狗去我那里偷东西,大嫂还真是会教孩子。” 到底是心虚,秦大嫂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早就睡了!” 秦大嫂死不承认,秦氏也没什么办法,她破口大骂了一番,总算是出了气,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三狗早就被秦老太太哄睡着了,见证这场闹剧的林竹没要任何人哄,睡得比谁都香甜。 秦老太太脸色不好:“大晚上的,小孩子不懂事,兴许是看着新奇,你在这胡乱嚷嚷,让旁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秦氏看着那满地的痱子粉,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你可知道这多贵吗?我拿回来给你们瞧瞧,结果呢?这下竹子也用不成了。” 秦老太太也有几分心疼,可是这东西跟自己小孙子谁重要,那不言而喻,更何况这东西还不是自己的。 她满不在乎道:“洒了就洒了,反正林家有钱,再去买就是了,你婆婆就算再抠门,也不可能不舍得给自己孙子花钱,竹子可是林家唯一一个孙子。” 又是大儿子,又是大孙子的,那林家可不早迟是秦氏的。 秦氏心想,那老太太嘴上是重男轻女,但是林竹和宛桃几乎是一起出生的,到现在,她并没有对林竹表现出半分的偏爱,她抠门小气,唯一疼的就是小叔子跟小姑子,还有她自己了。 但是嘴上到底说不出自己占着弱势的话来,就因为她嫁得好,在娘家才挺直了腰板,她心里清楚得很,娘家人只不过是想在她身上谋好处罢了。 因为痱子粉洒了,秦氏心疼得不得了,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早狠狠地吃了一顿,才盯着两只黑眼圈带着林竹回家了。 秦氏不在的这两天,杜氏觉得,这世界美好了许多。 不只是杜氏,连林菊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她是个柔弱怯懦的女孩,但心底却不坏,跟杜氏学着刺绣,自己也知道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她,便抢着做三房的活,杜氏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主动去带宛桃。 尽管宛桃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有专人看着,但是自从上回宛桃差点从塌上掉下来,杜氏心里就有了阴影,绝对不会留宛桃一个人在屋里。 开始的时候杜氏其实也不怎么信任林菊,在元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杜氏深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看着林菊是个好的,但是林菊毕竟是秦氏的女儿,她心里还是隐隐地放心不下。 有一日,林大树下地干活去了,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杜氏急着要去给宛桃洗尿布,这种天气,尿布要尽快清洗,她抱着宛桃有些发愁,宛桃知道她在愁啥,咿咿呀呀地跟她保证,只要秦氏不来捣乱,她自己一定没问题。 但可惜杜氏听不懂,依旧很是发愁。 这时候,林菊走过来怯怯道:“三婶,我来帮宛桃妹妹洗尿布吧。” 林菊从早上睁眼,就开始忙,打猪草,煮猪食,喂鸡喂鸭,洗衣服什么的,一直忙到现在,杜氏道:“你都累到现在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林菊抿了抿嘴唇,神色竟然带着几分哀求:“我不累,三婶,你就让我帮着你洗尿布吧。” 杜氏哪里忍心让林菊去洗尿布,她被林家人当成了一个整劳动力来使,可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最后,杜氏将宛桃放进摇篮里:“那你帮我看着宛桃妹妹一会儿,我去给她洗尿布,马上就回来。” 林菊还想帮杜氏去洗尿布,却被杜氏嗔怪地瞪了一眼,只好点头答应,杜氏去洗尿布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她动作很快,端着盆匆匆回来的时候,虚掩的门透出林菊的身影,正是午后,她实在太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握在摇篮边上,很认真地看着摇篮里的宛桃。 不过她实在是有些累,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点,但是很快又猛然惊醒,然后瞪大眼睛接着盯着宛桃。 杜氏站在门口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宛桃心里也很同情这位堂姐,她现在是个小婴儿,其实却拥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林菊现在正是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却什么都要她去操心,活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偏生心里的正直,感念之心没有被磨灭掉。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朝着疲惫的堂姐笑一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宛桃生得好看,就像是屉笼里刚蒸出来的小包子,水灵灵的,林菊被她这么好看的笑迷住了,禁不住也展颜一笑,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小堂妹,跟三婶一样,笑起来那么好看,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林菊跟三房相处得不错,看在林梅眼中,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林菊的性子怯懦,却实在是个好姐姐,平时对她很是照顾,可是现在,她忙完活之后的空余时间,不是去学刺绣,就是去照顾宛桃,她缠着林菊,让林菊陪着自己玩都没时间。 林梅心里很不高兴。 林菊将猪喂好,又将院子里的鸡鸭鹅喂了一遍,看着时间还早,过一会儿再去放鸭子和鹅也来得及,便琢磨着去看看三婶那有没有事情做,若是三婶正在绣花,她也好请教请教,上回有些地方,她回来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是很懂。 绣花方面,林晴比林菊要聪慧一些,而且林晴虽然也要干家事,但是袁氏心疼她,家里的衣服不用她洗,卫生不用她打扫,只要做公中的事情就行。所以林晴有更多的时间练习琢磨。 林菊心里正担忧着三婶会不会觉得她笨,林梅拿着花绳过来了:“大姐,你活儿忙好了吧?咱们一起翻花绳吧。” 林菊将干活时候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拢了拢,道:“我现在要去三婶那里,你自己找点别的玩吧。” 林梅一瞬间垮下了脸:“大姐,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往三婶那里跑,都不愿意待在家里了。” “我不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去三婶那里能学刺绣。”林菊整理了一下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都是补丁,但她尽量穿得整洁些,三婶爱干净,衣服都很漂亮,她生怕遭了杜氏的嫌弃。 林梅翻了个白眼,叉着腰道:“可是你去学刺绣的时候那么少,我都看到了,你大部分时间在帮三婶干活,我昨天还看到你抢着要给四妹洗尿布。” 林菊耐心道:“我帮三婶干点活不应该吗?三婶教我这个,我又没有什么能报答三婶的,只有帮她干点活了。” 林梅很是不屑:“三婶那么有钱,却那么抠门,有什么好吃的都藏起来不给我们看,教你刺绣不是应该的吗?你天天干的活够多了,她还把你当丫鬟使。” 林菊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梅可谓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像林梅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干活了,可是她心疼林梅,什么活都宁愿自己干,不想让妹妹受累,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林梅叉着腰,振振有词,唾沫横飞的样子,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秦氏的影子。 才五岁的林梅,这些话定然都是从秦氏那里听来的。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其实那些道理也没有人教过她,是她自己觉得,没有人有义务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三婶有钱,那是三婶的事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神色严肃下来:“梅子,你别说这些话,你只要尊敬三婶,知道感恩图报,三婶就会对我们好的,奶奶都没说要三婶的钱,我们凭什么要?” “可是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分那么清楚干嘛?”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不许去,你要陪我玩,要不然我就告诉娘去。” 林梅竟然有几分林小苗似的蛮横。 林菊陡然想到那天,秦氏逼问林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卖掉的样子,诚然,林梅年纪还小,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太苛责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望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的失落。 但愿这只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吧。 她心里有些难受,连学绣花的时候,杜氏都看出来了,杜氏绣完一朵,将那花放在阳光下瞧一瞧,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怒放着,中间的胭脂红慢慢地晕染开,到了边缘就是浅红色了,像一副水墨画一般灵动,大气又娇美,是林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 林菊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见林菊感兴趣,杜氏笑道:“这是赵粉,牡丹花的一种,极为名贵。” 元家大小姐元嫣特别喜欢牡丹花,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里有专门的一个花房,是帮她养牡丹的,这赵粉极其名贵,就连她也只得了一盆而已,还是元老太爷托关系找来的,元嫣爱护这花跟什么似的。 她作为元嫣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有幸见识到这赵粉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起过往,她神色不免有些黯淡。 耳畔忽然传来宛桃的呢喃声,这孩子一刻不消停,现在能翻能爬,还要自己学着坐,平时醒着时不时地就念叨一句什么,竟像是在学说话一般。 杜氏抬起头,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她看到形成的光柱中有轻絮翩飞,透过摇篮的木栅栏,可以看到宛桃甜甜的笑脸,这是她现在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生活,以往的那些,好像都离她太遥远了。 林菊向来情绪敏感得很,她感受到了杜氏有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不禁有些忐忑,她小心地瞧了杜氏一眼,应该不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便小心翼翼地夸赞道:“三婶绣的这花真好看,要是放在外面,肯定能引来蝴蝶。” 章节目录 第482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483章 趴在小木桥上看了半天,估摸着圆月要着急了,宛桃便拍拍手准备回去,结果一转身,便见一个少年站在桥下,朝她盈盈一笑:“那么站很危险的,说了你怎么不听呢?” 时隔五年,赵奕然出落得越发清秀,一袭宝蓝色长衫,身量长高了不少,只是袭长衫的颜色跟初见时一模一样。 恍惚间,宛桃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五年前。 见宛桃愣神,赵奕然走过去:“你这丫头,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我这次可没敢吓你。” 宛桃这才反应过来,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认不出来你,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你那个膏药真的很好用,我第二天就不疼了,还一直想谢谢你来着。” 赵奕然笑道:“毕竟也算是我的过失,要是不好用,我是不敢给你的。” 能不好用吗?宫里只赏下来两瓶的金玉露,一瓶在太奶奶那里,另一瓶就是他那瓶。 赵奕然的皮肤白皙,被元战揍了一拳,一直到回到长安都没消肿,太奶奶问他那金玉露哪去了,赵奕然就说弄丢了,然后被太奶奶好一顿数落。 被数落的时候,赵奕然还在想,那小丫头不知道用着那金玉露,觉着好不好。 宛桃不好意思道:“也不能算是你的过错,也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宛桃长成大姑娘了,比五年前更加明艳,比赵奕然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好看。 一起走了一段路,赵奕然忽然抬头问她:“我这回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会在元府待着吗?” 宛桃一愣:“我几乎不在元府过夜,今天寿宴结束就要回去的。” 赵奕然有些微微地失望,不过脸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他随即笑道:“这样啊,我还想着没事的时候可以找你下棋读书什么的。” 此话一出,赵奕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实在不合礼节。 只是宛桃一向大大咧咧,完全没注意到哪里不妥,也跟着叹息说可惜,虽然瞧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对这件事情感到可惜。 赵奕然内心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两人一边东拉西扯地聊着一边往回走。 元战匆匆忙忙补了个觉,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他坐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太奶奶的寿宴。 他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骂贴身的丫鬟:“碧月!我怎么交代你的?我睡一个时辰你就得把我叫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做什么?” 被唤作碧月的丫鬟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元战拿衣服,一边委屈道:“奴婢看您睡得太沉,叫了您几声,您没回应,就想着您是太累了,得多休息。” 元战冒了一头的火:“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不该休息,我自己没谱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小姐过来了吗?” 碧月同圆月关系很好,圆月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期待同她家小姐的会面了,早上遇见圆月的时候,她那张圆圆的脸蛋兴奋得通红,说是自家小姐又漂亮了。 碧月小心翼翼道:“二小姐已经到了,现在应该在竹溪小院。” 元战匆匆收拾好,赶到竹溪小院,却没见到宛桃的身影,倒是圆月站在小木桥旁边,跟“望夫石”一样翘首以盼。 元战觉得自己脑袋上的青筋直跳:“你在这里干什么?二小姐呢?” 圆月在专心地等宛桃,没注意到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元战一出声,她差点被吓个半死。 元战觉得青筋跳得更欢快了。 圆月发现眼前站着孙少爷,这才赶紧调整好情绪,道:“回孙少爷的话,二小姐说她想出去走走,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 这个妹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元战扭头一看,正巧看到宛桃跟赵奕然有说有笑地过来了。 他们都长大了。 远远地看去,两人皆是容貌过人,气质清雅之人,宛桃穿着红彤彤的长裙,赵奕然穿着宝蓝色常服,竟然莫名地登对,从花间走过来的样子,宛如一对璧人。 这样的认知仅仅在元战的脑袋里存留了几秒钟的时间。 下一秒,他就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赵奕然远远地,就感受到了一股杀气,抬头一看,元战朝他们迎面走来,脸色不善。 这一幕,让他的鼻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见到兄长过来,宛桃上前几步,开心地迎了过去,:“大哥,你起来了?” 元战一直对她挺好的,这几年间,在元战的照顾之下,宛桃对他有了几分依赖,在他面前会撒撒娇。 赵奕然也笑着跟他打招呼:“元弟,听说你近来辛苦,不过也是有所收获的,壮实了许多。” 元战的拳头痒痒的,有点可惜他们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轻易招呼一拳头到赵奕然的鼻子上去。 他淡淡一笑:“是啊,别的不说,训练了这么久,我觉得我更会打人了。” 赵奕然一愣,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笑。 元战开始教育宛桃:“你怎么又自己乱走了,不是跟你说了,要待在竹溪小院,今天来的人多,什么人都有,你又不是不知道。” 宛桃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就是随便在这逛逛,在院子里坐得久了,有些气闷,这不是没遇到什么人嘛。” 元战气不打一处来:“还说没遇到人,你不是遇到奕然兄了吗?” 只差说,你给我离赵奕然远一点! 宛桃理解莫名觉得操心的老大哥很可爱,为了避免他越说越生气,宛桃揽过他的胳膊:“行了,大哥,我们也许久没见了,听圆月说你不久之后要进宫当差了,跟我说说情况呗。” 元战这才冷哼一声,开始跟宛桃抱怨这活根本不是人干的,不管刮风下雨,都得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天子脚下,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能随便做。 现在只是训练,还没正式去,等到了宫里,又不知道该是怎么个惨淡的光景。 元战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一遇到正事,做得还是挺漂亮的,这点让元庭很欣慰,毕竟这点没随了百事不成的元景。 赵奕然在一边默默地听着,忽然接话道:“做宫中侍卫只是历练你的第一步,在校场训练的那点根本不算什么,在长安,官家子弟竞争也尤为激烈,你的这个机会大概是元爷爷好不容易争取的,你得好好做。” 把元战说得脸都黑了。 他抱着胳膊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跟自己妹子说几句话,奕然兄还是不要插嘴了吧。” 赵奕然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提醒你,而且去了长安,元弟的脾气得学着圆滑一点,世故一点,不然向前的路可能会很难走。” 在宛桃看来,赵奕然这几句话确实是诚心诚意的忠告,只是这时候的元战哪里听得进去?他冷哼一声:“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奕然兄还是管好你自己,二妹快要到了出阁的年纪,还请奕然兄最好不要刻意靠近二妹。” 话题又扯回到了自己身上,宛桃只觉得头皮一麻,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来:“大哥,你别瞎说,你吃过饭没有?刚起来是不是饿了?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不瞒你说,我也饿了。” 元战这才带着宛桃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宛桃今天穿着艳丽的大红色,一般人穿这种颜色未免压不住,会显得俗套,但穿在宛桃身上,就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赵奕然默默地算着自己的年龄,他是不是,也该考虑娶妻的事情了。 宛桃这次准备的是一件抹额,里面塞了晒干的菊花瓣,抹额上精致的花纹,是宛桃画出来,请杜氏绣的,上面还缀着几粒粉色的珍珠,整个抹额不算贵重,但胜在准备得繁琐用心。 老太太年纪大了,对珠宝玉器什么的不感兴趣,每次寿宴,最期待的就是能看到子孙们费心费时间准备的东西。 收到宛桃的抹额,她高兴得爱不释手,拉着宛桃的手直夸:“你这孩子,不仅容貌出众,又聪明又能干,还知道太奶奶喜欢什么,真是太难得了。” 她话音刚落,宛桃就感受到了来自背后那道强烈的视线。 她都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元琪。 元琪跟她简直是死对头,每次她到元府,元琪就会追着她阴阳怪气地讽刺。 宛桃也不惯着她,该怎么怼就怎么怼,好几次把元琪气得眼圈通红。 但是元琪一点也不知道学乖,等一下次她再过来,元琪蹦跶得比以前更欢快。 时间长了,宛桃也习惯了,哪次来没跟元琪斗斗嘴,她都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果然,下一秒,元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太奶奶,我花费了半年时间抄的经书,您都没这么夸我。” 老太太闻言,笑眯眯地看向她:“琪儿也用心了。” 元琪是家中嫡女,容貌却远不及宛桃,性格不如宛桃沉稳,心智也没有宛桃成熟,老太太心中唏嘘,若是宛桃是嫡女,那许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容易些了。 赵奕然献上了一盆通体透亮的珊瑚,由血玉铸成,有半米高,遮着它的绒布一掀开,清亮的红色光芒便盈盈地溢了出来。 赵奕然恭敬地朝老太太行礼:“这是太奶奶托晚辈向您献上的寿礼。” 这珊瑚大气磅礴,价值连城,即便是在元家这样的人家,也少见这样的东西。 老太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短暂的惊讶之后,她眼中带了一丝赞赏:“替我谢谢你太奶奶,我们老姐妹这么多年没见过了,难为她还惦记着。” 随后又打量了赵奕然一眼:“时间过得真快,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你今年可有十六岁了吧?” 赵奕然恭敬答道:“晚辈正是十六岁。” 老太太顿了一顿,笑道:“那你太奶奶可为你定下亲事了?” 赵奕然愣了短暂的一瞬间,然后笑道:“不曾。” 老太太接着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元家欲同赵家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 此语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眼底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赵奕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笑道:“婚姻大事全凭长辈做主,奕然不敢有所置喙。” 是个万金油一样的回答。 老太太随即一笑,叹道:“是个好孩子。” 这个插曲很快掀过了,寿宴再一次热闹起来,孩子们围着老太太,一派天伦之乐的和谐模样。 元琪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太奶奶有意同元家结亲,赵奕然是赵家嫡长子,她是元家嫡长女,若是联姻,那不就是她要嫁给赵奕然了? 她悄悄地望向赵奕然,脸颊微微有些红。 赵奕然长相俊秀,十二岁的时候,献给爷爷的那幅画就可媲美名家,听说在翰林学,他的课业也是十分优秀,如此看来,简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元庭也觉得老太太有些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问,即便两家有意,那也应该是两家的长辈坐在一起商谈啊。 等宴会散去,元庭留下来跟老太太说了这件事情。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赵家是长安贵族,赵奕然身上那是背负着延续赵家香火的任务,整个赵家会举全家之力来培养他,我们家的地位终究是差了点,我要是跟那个老妖精谈这事,八成就会被岔过去。” 元庭似乎有点明白了,他皱皱眉头:“可是奕然毕竟只是个孩子,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由长辈做主,就算他愿意,赵家那边不同意,也没有用啊。” 老太太从容地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黄梨木的桌子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动:“我见那孩子是个有主见的,不管怎么样,这总比没有机会好。” 元庭沉默了一会儿,道:“调职入京,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同赵家结成了姻亲,那赵霖也不一定就会帮我们。” 不过都是些面子情,能管多大的用。 老太太嗤笑一声:“那以后赵家还不是要由奕然接手的?你还是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堂堂兵部尚书还不能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再说了,即便你没机会被调回去,还有景儿,战儿呢?” 元庭提到元景就生气:“这个长子真是白生了,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还不如战儿上进。” 老太太转着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道:“景儿没啥大本事,但他自有他的福气,不是生了个貌美的女儿?总会对元家有贡献。” 元庭迟疑道:“你是指……宛桃?” 老太太微微一笑:“我本来想着是等宫中选秀,将宛桃送进去,但是近年来宫中并没有动静,听说陛下身子有恙,苏妃娘娘独得盛宠,恐怕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可惜苏妃娘娘同我们家没什么情义,说不上话。” 苏妃就是苏芷柔,送进宫的,自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能靠得上,别说一个表亲姑娘,再说,苏芷柔之前跟元景有婚约,因为这个,她恨不得跟元家完全撇清关系。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既然这样,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想法子让宛桃嫁给奕然。” 元庭觉得不太靠谱:“宛桃算是庶女,奕然是赵家嫡长子,赵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老太太叹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多安排安排茶会,赛马什么的,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若是那赵奕然是个情种,这件事情他自然有办法解决。” 元庭总觉得不靠谱,但是老太太既然说了,他琢磨了一会儿,就去找元景:“府里的这些孩子平时闷得很,这下正好奕然在,还会在这里过一段时间,你安排几场赛马,踏青,让孩子们都出去走走。” 见元景茫然,他又补充道:“别忘了把宛桃接着一块。” 元景干别的事情不行,提到玩,他最在行了。 于是,第二天,元景就安排了一场踏青。 元战绝望无比:“爹,你这什么意思,过去的那么多年,你都没带我们出去踏青过,偏偏今年,我整日要在校场训练,你就带妹妹们去踏青了,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 元景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混小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你要是想去,就去跟你爷爷说,你想休息一天,多容易就能解决的事情。” 元战想了想,猛扒了几口饭,憋屈道:“算了,还是你带他们去吧,我还是继续去校场训练了。” 在元府,锦衣玉食地长到这么大,又有元景那么个榜样在那里,元战几乎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到了校场,接触到了同龄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差远了。 过去的时间补不回来,只能现在多用点功了。 代氏一边给元珠盛汤,一边道:“琪儿大了,珠儿也是大姑娘了,你带她们出去多用点心,战儿在校场练得好好的,你就别引诱他了,我们家也只有他一个有出息的。” 这句话说得元景心里有些不痛快。 代氏摸摸元琪的头发,道:“我听祖母那意思,是想撮合奕然跟琪儿,你想办法让他们多相处相处,但是也得顾及琪儿的名声,若是琪儿能嫁给奕然,那以后对战儿的仕途帮助极大。” 元景闷闷道:“你别胡说八道,琪儿的亲事你别操心,祖母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传出去让人听着多不好。” 代氏手里的动作一顿,看向元景:“昨天祖母不是那意思?你别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孩子们也都大了,你总得给他们铺铺路。” 元景不耐烦道:“那战儿的路应该由他自己去闯,靠着妹妹的亲事有什么出息!” 代氏只觉得心里闷了一股气。 元景当了几十年的纨绔子弟,生在世家,却一点这方面的敏感和觉悟都没有,跟他简直说不到一块去。 代氏将那股子气憋下去,元景好不容易在夏沁院用一顿饭,她不想再闹得不欢而散,于是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我上回跟你说的,我身边的两个丫鬟,不然你就收了吧,都是老实听话的。” 代氏又在提这件事情,元景只觉得头都大了,刚才还觉得不错的汤,喝到嘴里也没滋没味的了。 元景两口喝完,道:“这件事情不要再跟我提,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 他嘱咐了元琪和元珠吃完饭就到静心堂去,就兀自走了。 代氏心头酸涩又恼怒。 元战一向不掺和爹娘之前的恩怨情仇,他吃完了饭,也收拾收拾去校场了,元琪小心翼翼地看了代氏一眼,她也搞不明白为啥娘非要给爹找通房小妾,要是她,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子接近自己的夫君。 可是每当她问起来,代氏又苦笑着说她不懂。 元琪确实不懂,她继续默默地埋头喝汤了。 春光正好,这天刚刚开始暖起来,明媚的阳光驱散了骨子里的寒冷,让人觉得分外舒适。 一早,宛桃就开始挑裙子。 最终选了一身鹅黄色交襟襦裙,戴上一朵浅蓝色小花,头发挽上一半,另一半垂在腰间,她想了想,又戴上一块乳白色玉佩。 利落又清爽。 宛桃满意地看看铜镜里的自己,然后出门了。 宛晨现在正处在一个觉得自己长大,其实还没长大的纠结阶段,他非要杜氏给他做一身玄色长衫,缠了杜氏好几个月,最终杜氏还是没拗过他,黑着脸去扯了黑布给他做了一套。 宛晨得意得不得了,好像穿上玄色衣衫,再配上面纱,就成了一个行走江湖孤独而勇敢的剑客。 宛桃有些后悔让宛晨看那么多的武侠话本子了。 现在天气正好,宛桃也想带宛晨一起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昨天就跟元景说好了,今天要带着宛晨一起去。 杜氏见宛晨准备穿着那身衣服出门,皱了皱眉头:“你给我换回去,换那件玄青色的也行啊,穿这身去踏青一点都不应景。” 宛晨表情严肃:“娘,那件颜色太幼稚,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来看我,我已经有足够的判断能力。” 杜氏:……怎么,穿着玄色衣服就代表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吧,我是懒得管你了。” 然后又跟宛桃道:“你进来把这些点心都带着。” 既然是踏青,总得为儿女准备一些吃的,虽然她知道元家那边准备得肯定不会少,但是她坚信,绝对没有自己费心做出来的好吃。 而且,杜氏也挺想让自己的手艺去惊艳更多人的。 元景早就派了马车在府门口等着,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见元昕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元景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二弟,今日闲来无事,你也一起去带孩子们踏青吧。” 元昕露出了一抹笑容:“不了,大哥,我还要去给爹整理修订案宗,怕是没有时间。” 元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成天忙到晚,也得歇一歇,你看我孩子都多少个了,你和弟妹什么时候要孩子?” 元昕笑道:“我们还不急,再说了,延续元家香火的是你,我什么时候要孩子都无所谓。” 元景愣了一下:“二弟这话何故?” 元昕摇摇头:“大哥,你尽管去玩吧,我先去编修院了。” 元景看着元昕的背影,有些发愣。 他这个二弟,算是越来越怪了。 这一切都被宛桃看在眼里。 宛晨站在宛桃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姐姐,那个人是谁?我怎么感觉……”他皱了皱鼻子,“感觉他让人有点不舒服。” 章节目录 第484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极了。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485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86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487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没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什么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88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罢了。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489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490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491章 他认真道:“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我们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与其在村里盖个房子,还不如在这买一个小院子,这里的院子价格虽然高,但是我努力努力总能攒出来,你习惯住在这里,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杜氏心里一动,看着林大树憨憨傻傻的,他考虑事情总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这个男人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中。 这事情,她也早就在考虑了,林家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买些什么东西还要瞻前顾后地顾忌别人,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她现在手头虽然也有些钱,但是还远不够,让她为此有些烦恼。 现在好了,林大树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两口子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大树一家子回到家之后不久,大房一家子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因为初二那天杜氏和秦氏都回娘家,袁氏便迟了一天回去,今天上午刚走。 林大壮满脸的不耐烦,大步走在前面,进了院子,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去了。 林菊抱着林竹,林梅紧紧地跟着她,最后面走的是秦氏,她现在除了生气,还有几分心虚,毕竟是她娘家,林大壮一年也就去那么一回,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去的,这大过年的,她娘家人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初二这天的回门,老太太让媳妇都带了咸肉回去,一年也就那一次,而且今年林家腌的咸菜比往年多出一倍,老太太虚荣心爆棚,也很乐意炫耀一番。 秦氏实在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秦老太太瞧见她手里拎着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因为不久发生的痱子粉事件,秦大嫂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在肉的份上,也没过分,秦氏觉得自己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看这村里哪家的闺女回门还能带这么多肉,这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待遇了! 不多时,秦家的其余几个闺女也陆陆续续回门了,除了最小的那个嫁得太远,今年回不来了,剩下的三个都在饭点前赶到了。 别的不说,这秦家的闺女生孩子是厉害,不一会儿,小院子就被孩子挤满了,孩子的哭闹打斗声混成一团。大人们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聊天,果然不出秦氏所料,她别的姐妹带回来的东西都很普通,只有秦大姐还带了一包麦芽糖回来,跟她带回来的礼一比,那逊色不知道多少。 对上姐妹们羡慕的目光,秦氏得意极了。 本来气氛都挺好的,等秦大嫂将饭菜端上来,林大壮和秦氏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满桌的白菜豆腐,菜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几个盘子寒酸地摆在桌面上,秦大嫂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菜,你们凑合着吃。” 这话一般是用来客气的,说这话的桌上一般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菜了,没想到秦大嫂半点不客气,这实在是没有一点好菜。 大过年的,再怎么样,家里都有几样肉菜,秦家是穷,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就算真没有,他们不是带了肉过来吗? 林大壮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质问的话。 而且奇葩的是,秦家的其它人也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的。 秦氏忍不住了,一拍筷子:“大嫂,这吃饭饭桌上没有一点肉像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带来的切点端上来吧。” 秦大嫂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二妹啊,你带回来的那点肉,在桌子上切切分分哪里还有的剩,你带肉回来不就是孝敬娘的吗?那娘都没吃到几口就没了,能合适吗?我们凑合凑合吃就行了,反正你婆家有钱,你少吃一顿也没事。” 论讲歪理,秦氏那绝对是一流,可是碰上秦大嫂这样讲着歪理还无比诚恳的,她眉毛一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大姐抱着孩子,也劝道:“是啊,我们吃不吃的无所谓,留下来给大哥和侄子他们吃吧。” 秦氏气得直冒火,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认为,她在娘家人面前要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嚼着嘴里的番薯饭,愈发的食之无味。 就算是平日里在林家吃的饭,也没有这样一点油水没有的。 她都不好发作,林大壮更不好说什么了,秦家那几个小子,虽然知道秦氏带了肉过来,但今天出奇地配合,谁也没有要吃肉。 所以这一天过得不算愉快。 老太太见他们情绪不好,只冷哼了一声,她才没空关心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反正秦家那德行她是知道的,年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回,也得亏是秦家那边蠢,自己又看得紧,要不然秦氏还不把林家的东西都搬到秦家去。 过完年,一转眼,又到了桃花满地的时候,不知不觉,宛桃出生已经一年了,三月十五日是宛桃的生辰,晚上,杜氏默默地想着,今年生辰怎么给她过。 满周岁的宛桃,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她学说话早,现在已经能说得很流畅,开始蹒跚地走路,她好像特别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在摇篮里,床上,都想走来走去,爬来爬去的,一刻也不消停。 杜氏给她做了一双鞋子,桃红色的鞋面,映着三春的景色,显得尤为可爱。 宛桃当然不消停了,天知道,她这一年有多无聊,现在终于能自己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不想成日待在屋子里,老是想去外面看一看。 杜氏便坐在屋子门口,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林竹比宛桃大几天,或许是因为太胖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愿意走路,倒是更喜欢在地上爬,秦氏懒得管他,他在院子里到处爬,染得一身都是泥灰,穿着个破布袋似的衣服,偏偏皮肤还特别黑,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奶牙,有几分辣眼睛。 见宛桃也出来了,他欢快地就爬过去了,要宛桃陪他玩。 宛桃瞧着他脸上身上的灰,有些无奈。 她是个爱干净的宝宝,对林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偏偏林竹自己傻乐呵个不停,仰着脑袋朝着宛桃笑,院子里散养的小鸡从他眼前跑过去,他拉着宛桃,指着那小鸡惊奇道:“鸡~” 他不怎么叫爹娘,这个音发得倒是清晰。 宛桃禁不住心里一软,拿出杜氏给她塞在腰间的小帕子,给林竹擦了擦脸:“你快点学会走路吧,老是在地上爬,可脏了。” 林竹听不懂,只觉得宛桃特别温柔,跟三婶一样,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林竹说话似乎特别慢,反正现在没事,宛桃便蹲在他旁边,耐心地教他,两个小娃娃玩得正认真,宛桃忽然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林梅。 对于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她最喜欢的是林菊和林晴,林小苗虽然脾气骄纵,有时候还有些蠢,但是对她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林梅,她没接触过,只是觉得,性子有些阴郁。 不能相处的人,她就离得远些,她准备站起来到其它地方晃悠晃悠,却不料林梅忽然靠近她,猛地一伸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拽了过去,将宛桃拽得一趔趄,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这实在是幼儿的本能,她还在考虑林梅的用意,就先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杜氏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跑了过来。 林梅见势不妙,也稳不住了,赶紧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宛桃这一跤摔得惨,手肘膝盖都磕破了,她跟其它幼儿不一样,学走路的时候都知道小心翼翼的,基本上不会怎么摔倒,就算有时候保持不了平衡,也都是往旁边轻轻一坐,没有摔得这么惨的时候。 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要抱她回房,宛桃指着三房的门大哭:“帕子……林梅……”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的,杜氏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更何况她刚才看到林梅躲进屋里去了,又发现女儿的帕子没了,一来二去就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还是女儿要紧,尽管满心怒火,她还是先去帮宛桃清理了伤口,幸好伤口都不是太深,看着女儿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杜氏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恼火的时候了。 林梅战战兢兢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她一直都不喜欢宛桃,宛桃生下来就吃得好,穿得好,那些东西一点也没有她的份,她心中不甘,而且大姐喜欢往三房那里跑,老是说宛桃好,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她觉得被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今天看到宛桃给林竹擦脸,她的目光都汇聚在宛桃拿的帕子上,真好看,上面绣着一只小猫的图案,可爱极了,她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走过去就一把拽了过来。 见宛桃摔倒,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祸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溜烟躲进屋里去了。 不久之后,她听见杜氏在外面跟林菊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她心里又急又怕,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杜氏跟林菊说的那样,又温柔又善良,不要追究。 她忍不住便凑到门口听,刚走过去,门便打开了,杜氏和林菊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林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菊又是羞愧又是生气,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拿了宛桃的帕子?还把她推倒了?” 林梅咬着牙,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氏的眸色更冷了些,她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菊气极:“你老实交代,别狡辩了,你做的事情三婶都看到了,宛桃才那么小,比竹子还小一点,你怎么能去推她呢?” 林梅倔强地瞪着她看:“我没有!我就是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想她就摔倒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菊被林梅眼中那一丝阴狠震住了,自己的妹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性子是像谁?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三婶对她那么好,她妹妹却做出这种事情,以后自己还有脸去求教吗?还有脸见三婶吗? 她呵斥道:“赶快把帕子拿出来,然后跟三婶道歉,宛桃膝盖都磕破了!” 林梅梗着脖子,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她不就是拽了一下帕子,哪知道那宛桃站不稳,而且林菊明明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她抿着嘴不出声,也不动。 林梅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动手打她,杜氏心里怒火翻腾,她自问对这些孩子都施以最大的善意,尽力让她们都能好过一点,现在这算什么,多出一个仇人来么? 林菊气得没法,扬起手,啪一声脆响,林梅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五指印,这巴掌打得林菊自己都愣住了,她性子温顺,对妹妹从来也没动过手,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打她。 心里一疼,就下意识地想抱抱她,林梅也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她眼中迅速含了一包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菊。 她居然打自己?林菊她居然打自己? 尽管心疼,她还是硬起心肠道:“你快跟三婶道歉,今天这件事情你太过分了!” 林梅捂着脸不出声,心里的恨意渐浓,果然连她姐姐也是向着别人的,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当她妹妹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林梅死不道歉,也不说帕子藏在哪里了,林菊只能自己去找,快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帕子,被揉成一团,塞在床跟墙的缝隙里面。 林菊愧疚不已,跟杜氏道:“三婶,等我把这帕子洗好再给你送去吧?这都是我不好,没管好妹妹,我一定让她跟你道歉!” 杜氏道:“不必了,直接给我就好。”她扫了林梅一眼,道,“这件事情我会跟娘说的。” 一块帕子其实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女儿的东西被人抢走,林梅的道歉也无所谓,她怕的是,以后林梅还会再犯,去伤害宛桃。 她看着不像是个会悔改的,那只能让她吃吃苦头,起码要让她怕。自己不能动手,老太太,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晚饭前,老太太遛弯回来了,杜氏递上一杯热茶,将今天这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老太太的眉毛越皱越紧:“摔什么样儿了?” 杜氏叹道:“膝盖和胳膊都蹭破了,我实在是心疼,我这个做三婶的自问没有亏待过她,她却对宛桃这样,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宛桃生得好看,又乖巧懂事,老太太对她还是有一点偏爱的,才周岁的孩子摔这样已经算是严重的了,而且她虽不怎么在意家里孙女如何,若是品行不端,那以后出去丢的是林家的人。 她在吃饭的时候严厉地摔了筷子:“老大,好好管管你家二丫,多大孩子了,还去抢宛桃的东西,还摔了她,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秦氏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事,还隐隐有些快意,没来由的快意,反正让三房吃亏,她就高兴。 是以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大大咧咧道:“小孩子之间玩闹,有个磕绊那不是正常的嘛,那菊子小时候绊在地上,摔了额头上一个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不也没怎么样。” 林大树忍不住了:“大嫂你是怎么说话的,梅子都多大了,她推宛桃一把容易,宛桃能站稳吗?要不然你站这,我也推你一把?” 秦氏立刻唾沫横飞:“我说老三你怎么说话的?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磕破点皮过几天不就好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不容易能让三房吃瘪,秦氏心里得意万分。 杜氏淡淡道:“小孩子摔跤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还去欺负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这就让人奇怪了,确实,才七岁,也是个小孩子,但欺负了之后一点悔意没有,你这做娘的还振振有词的维护,口口声声说别的孩子没家教,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教的。” 杜氏一向温和,就算跟秦氏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没说过什么太重的话,秦氏顿时连吃饭也忘了,瞪大眼睛啪一声将碗一墩:“姓杜的,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就你有家教,以为自己做过几年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别嫁个庄稼汉啊!” 眼见着在饭桌上吵起来了,林梅这个罪魁祸首却还低着头扒饭,林菊偷偷地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出来道歉,林梅恍若不知道她的意思似的,跟块木头一样目不斜视。 老太太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吵什么?老大家的,你再拿那些出来说事,就给我滚回秦家去,一天天的嘴那么能耐,怎么干活的时候什么毛病就都出来了?” 她又训斥林梅:“你把你妹妹拽倒了,不管怎么说得道歉,你快点给你三婶道歉,要是不道歉,你也别吃饭了,爱上哪去上哪去。” 林梅手一抖,不让人吃饭是最重的惩罚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她一顿。 眼见着这件事情了不掉,林大壮开始发怒了,怎么妻子女儿都拎不清,三房那杜氏看着就是个护崽的,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他伸手甩了林梅一个耳光,吼道:“快去给我道歉,不然别吃了!” 这一巴掌打得狠,林梅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迅速地肿了起来,被秦氏抱在怀里的林竹受了一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林梅最终还是含着泪,捂着脸给杜氏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垂着眼帘,但杜氏还是莫名感受到她眼中的狠戾之色。 这孩子,倒不知道是像谁,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戾气。 可是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杜氏只能更加细致地看着宛桃,避免她跟大房的人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宛桃自己心里倒明白得多,磕破了皮是真疼,不过庆幸的是没伤到脸,宛桃自己也对林梅多了几分戒备,她道歉是被逼的,可没看到有半点愧疚之意,没准有机会她还会动手。 现在小小的自己,被她抱着扔到河里都没法爬上来。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林梅倒没有怎么样,反正她本来也不跟三房来往,却让林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三婶是个很好的人,教她刺绣,还关心她,但是她娘和妹妹却屡教不改,老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纵然三婶并不将其迁怒到自己身上,她也实在没那个脸再去讨教。 本来因为刺绣身上燃起希望的林菊,没几天,那精神气就黯淡了下去。 她实在舍不得放弃,在空闲的时候,便跑到二房去请教林晴。 林晴在刺绣方面比林菊更有天赋,但是她没有林菊踏实勤奋,林菊要是哪里绣不好,恨不得一夜不睡觉,熬得眼睛红彤彤的,她就没那个毅力。 林菊问她,她也不懂,挠了挠脑袋道:“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三婶吧,我看她现在好像在屋里。” 林菊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我怎么能有脸再去找三婶。” 林晴奇怪:“是为了梅子推宛桃那件事啊。” 林菊埋头绣了几针,却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索性又拆了重来:“不因为她还能因为谁?我就不明白了,三婶对我们这么好,她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林晴大大咧咧道:“没事的,那是你妹妹做的,你不是说你当时就打她了吗?又不是你的错,三婶那么好,她不会怪你的。” 林菊用牙将线咬断,心里越发愁苦:“我知道三婶不会怪我,但是,那毕竟是我妹妹,还有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没脸去了。” 林晴瞧着林菊纠结又无奈的样子,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爹娘都拎得清,跟三房关系还不错,过年的时候爹跟着三叔出去,不仅给娘买了簪子,还给自己买了许多吃的。 再看林菊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你以后好好管管梅子,我上回看她跟毛丫她们玩的时候,还拿砖头砸呢,这以后可不得了。” 菊子有气无力地点头,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管林梅,她小时候还算听话,怎么越大反倒越不懂事了。 过几天就是宛桃的生辰,这是她第一个生日,要举办抓周礼的,林竹的生辰在前几天,老太太做主给他们一块过,秦氏满脸的不情愿,在她看来,林竹是林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大孙子,怎么能跟那个臭丫头待遇一样呢? 老太太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掏钱给竹子再办一个。” 秦氏哪里有钱,就算有钱她也不舍得掏出来,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杜氏早就做好了宛桃的衣服,一套大红色对襟小褂,上面绣着朵朵桃花,正是应景,戴上虎皮帽,穿上虎皮鞋,皮肤又白又嫩,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 毕竟两个孩子一起过,也不好让林竹显得太寒酸,杜氏斟酌了一下,拿了一块布交给老太太,说是给林竹做衣服的。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她早就懒得动手做衣服了,但满月宴自己孙子穿得好,她脸上也有光,交给秦氏做吧,别说那秦氏的手艺差得不行,到时候那料子还不知道穿谁身上呢。 想了半天,将那些布给袁氏了,让她给林竹做一套衣服出来,剩下的布料都归她了,这是上好的细棉布,给林竹做衣服能用掉一半。 章节目录 第492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493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494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罢了。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495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496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 章节目录 第497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498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499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00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501章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章节目录 第502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03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04章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章节目录 第505章 他认真道:“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我们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与其在村里盖个房子,还不如在这买一个小院子,这里的院子价格虽然高,但是我努力努力总能攒出来,你习惯住在这里,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杜氏心里一动,看着林大树憨憨傻傻的,他考虑事情总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这个男人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中。 这事情,她也早就在考虑了,林家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买些什么东西还要瞻前顾后地顾忌别人,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她现在手头虽然也有些钱,但是还远不够,让她为此有些烦恼。 现在好了,林大树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两口子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大树一家子回到家之后不久,大房一家子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因为初二那天杜氏和秦氏都回娘家,袁氏便迟了一天回去,今天上午刚走。 林大壮满脸的不耐烦,大步走在前面,进了院子,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去了。 林菊抱着林竹,林梅紧紧地跟着她,最后面走的是秦氏,她现在除了生气,还有几分心虚,毕竟是她娘家,林大壮一年也就去那么一回,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去的,这大过年的,她娘家人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初二这天的回门,老太太让媳妇都带了咸肉回去,一年也就那一次,而且今年林家腌的咸菜比往年多出一倍,老太太虚荣心爆棚,也很乐意炫耀一番。 秦氏实在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秦老太太瞧见她手里拎着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因为不久发生的痱子粉事件,秦大嫂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在肉的份上,也没过分,秦氏觉得自己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看这村里哪家的闺女回门还能带这么多肉,这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待遇了! 不多时,秦家的其余几个闺女也陆陆续续回门了,除了最小的那个嫁得太远,今年回不来了,剩下的三个都在饭点前赶到了。 别的不说,这秦家的闺女生孩子是厉害,不一会儿,小院子就被孩子挤满了,孩子的哭闹打斗声混成一团。大人们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聊天,果然不出秦氏所料,她别的姐妹带回来的东西都很普通,只有秦大姐还带了一包麦芽糖回来,跟她带回来的礼一比,那逊色不知道多少。 对上姐妹们羡慕的目光,秦氏得意极了。 本来气氛都挺好的,等秦大嫂将饭菜端上来,林大壮和秦氏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满桌的白菜豆腐,菜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几个盘子寒酸地摆在桌面上,秦大嫂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菜,你们凑合着吃。” 这话一般是用来客气的,说这话的桌上一般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菜了,没想到秦大嫂半点不客气,这实在是没有一点好菜。 大过年的,再怎么样,家里都有几样肉菜,秦家是穷,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就算真没有,他们不是带了肉过来吗? 林大壮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质问的话。 而且奇葩的是,秦家的其它人也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的。 秦氏忍不住了,一拍筷子:“大嫂,这吃饭饭桌上没有一点肉像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带来的切点端上来吧。” 秦大嫂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二妹啊,你带回来的那点肉,在桌子上切切分分哪里还有的剩,你带肉回来不就是孝敬娘的吗?那娘都没吃到几口就没了,能合适吗?我们凑合凑合吃就行了,反正你婆家有钱,你少吃一顿也没事。” 论讲歪理,秦氏那绝对是一流,可是碰上秦大嫂这样讲着歪理还无比诚恳的,她眉毛一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大姐抱着孩子,也劝道:“是啊,我们吃不吃的无所谓,留下来给大哥和侄子他们吃吧。” 秦氏气得直冒火,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认为,她在娘家人面前要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嚼着嘴里的番薯饭,愈发的食之无味。 就算是平日里在林家吃的饭,也没有这样一点油水没有的。 她都不好发作,林大壮更不好说什么了,秦家那几个小子,虽然知道秦氏带了肉过来,但今天出奇地配合,谁也没有要吃肉。 所以这一天过得不算愉快。 老太太见他们情绪不好,只冷哼了一声,她才没空关心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反正秦家那德行她是知道的,年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回,也得亏是秦家那边蠢,自己又看得紧,要不然秦氏还不把林家的东西都搬到秦家去。 过完年,一转眼,又到了桃花满地的时候,不知不觉,宛桃出生已经一年了,三月十五日是宛桃的生辰,晚上,杜氏默默地想着,今年生辰怎么给她过。 满周岁的宛桃,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她学说话早,现在已经能说得很流畅,开始蹒跚地走路,她好像特别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在摇篮里,床上,都想走来走去,爬来爬去的,一刻也不消停。 杜氏给她做了一双鞋子,桃红色的鞋面,映着三春的景色,显得尤为可爱。 宛桃当然不消停了,天知道,她这一年有多无聊,现在终于能自己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不想成日待在屋子里,老是想去外面看一看。 杜氏便坐在屋子门口,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林竹比宛桃大几天,或许是因为太胖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愿意走路,倒是更喜欢在地上爬,秦氏懒得管他,他在院子里到处爬,染得一身都是泥灰,穿着个破布袋似的衣服,偏偏皮肤还特别黑,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奶牙,有几分辣眼睛。 见宛桃也出来了,他欢快地就爬过去了,要宛桃陪他玩。 宛桃瞧着他脸上身上的灰,有些无奈。 她是个爱干净的宝宝,对林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偏偏林竹自己傻乐呵个不停,仰着脑袋朝着宛桃笑,院子里散养的小鸡从他眼前跑过去,他拉着宛桃,指着那小鸡惊奇道:“鸡~” 他不怎么叫爹娘,这个音发得倒是清晰。 宛桃禁不住心里一软,拿出杜氏给她塞在腰间的小帕子,给林竹擦了擦脸:“你快点学会走路吧,老是在地上爬,可脏了。” 林竹听不懂,只觉得宛桃特别温柔,跟三婶一样,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林竹说话似乎特别慢,反正现在没事,宛桃便蹲在他旁边,耐心地教他,两个小娃娃玩得正认真,宛桃忽然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林梅。 对于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她最喜欢的是林菊和林晴,林小苗虽然脾气骄纵,有时候还有些蠢,但是对她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林梅,她没接触过,只是觉得,性子有些阴郁。 不能相处的人,她就离得远些,她准备站起来到其它地方晃悠晃悠,却不料林梅忽然靠近她,猛地一伸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拽了过去,将宛桃拽得一趔趄,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这实在是幼儿的本能,她还在考虑林梅的用意,就先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杜氏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跑了过来。 林梅见势不妙,也稳不住了,赶紧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宛桃这一跤摔得惨,手肘膝盖都磕破了,她跟其它幼儿不一样,学走路的时候都知道小心翼翼的,基本上不会怎么摔倒,就算有时候保持不了平衡,也都是往旁边轻轻一坐,没有摔得这么惨的时候。 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要抱她回房,宛桃指着三房的门大哭:“帕子……林梅……”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的,杜氏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更何况她刚才看到林梅躲进屋里去了,又发现女儿的帕子没了,一来二去就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还是女儿要紧,尽管满心怒火,她还是先去帮宛桃清理了伤口,幸好伤口都不是太深,看着女儿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杜氏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恼火的时候了。 林梅战战兢兢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她一直都不喜欢宛桃,宛桃生下来就吃得好,穿得好,那些东西一点也没有她的份,她心中不甘,而且大姐喜欢往三房那里跑,老是说宛桃好,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她觉得被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今天看到宛桃给林竹擦脸,她的目光都汇聚在宛桃拿的帕子上,真好看,上面绣着一只小猫的图案,可爱极了,她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走过去就一把拽了过来。 见宛桃摔倒,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祸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溜烟躲进屋里去了。 不久之后,她听见杜氏在外面跟林菊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她心里又急又怕,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杜氏跟林菊说的那样,又温柔又善良,不要追究。 她忍不住便凑到门口听,刚走过去,门便打开了,杜氏和林菊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林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菊又是羞愧又是生气,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拿了宛桃的帕子?还把她推倒了?” 林梅咬着牙,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氏的眸色更冷了些,她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菊气极:“你老实交代,别狡辩了,你做的事情三婶都看到了,宛桃才那么小,比竹子还小一点,你怎么能去推她呢?” 林梅倔强地瞪着她看:“我没有!我就是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想她就摔倒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菊被林梅眼中那一丝阴狠震住了,自己的妹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性子是像谁?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三婶对她那么好,她妹妹却做出这种事情,以后自己还有脸去求教吗?还有脸见三婶吗? 她呵斥道:“赶快把帕子拿出来,然后跟三婶道歉,宛桃膝盖都磕破了!” 林梅梗着脖子,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她不就是拽了一下帕子,哪知道那宛桃站不稳,而且林菊明明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她抿着嘴不出声,也不动。 林梅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动手打她,杜氏心里怒火翻腾,她自问对这些孩子都施以最大的善意,尽力让她们都能好过一点,现在这算什么,多出一个仇人来么? 林菊气得没法,扬起手,啪一声脆响,林梅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五指印,这巴掌打得林菊自己都愣住了,她性子温顺,对妹妹从来也没动过手,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打她。 心里一疼,就下意识地想抱抱她,林梅也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她眼中迅速含了一包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菊。 她居然打自己?林菊她居然打自己? 尽管心疼,她还是硬起心肠道:“你快跟三婶道歉,今天这件事情你太过分了!” 林梅捂着脸不出声,心里的恨意渐浓,果然连她姐姐也是向着别人的,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当她妹妹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林梅死不道歉,也不说帕子藏在哪里了,林菊只能自己去找,快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帕子,被揉成一团,塞在床跟墙的缝隙里面。 林菊愧疚不已,跟杜氏道:“三婶,等我把这帕子洗好再给你送去吧?这都是我不好,没管好妹妹,我一定让她跟你道歉!” 杜氏道:“不必了,直接给我就好。”她扫了林梅一眼,道,“这件事情我会跟娘说的。” 一块帕子其实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女儿的东西被人抢走,林梅的道歉也无所谓,她怕的是,以后林梅还会再犯,去伤害宛桃。 她看着不像是个会悔改的,那只能让她吃吃苦头,起码要让她怕。自己不能动手,老太太,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晚饭前,老太太遛弯回来了,杜氏递上一杯热茶,将今天这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老太太的眉毛越皱越紧:“摔什么样儿了?” 杜氏叹道:“膝盖和胳膊都蹭破了,我实在是心疼,我这个做三婶的自问没有亏待过她,她却对宛桃这样,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宛桃生得好看,又乖巧懂事,老太太对她还是有一点偏爱的,才周岁的孩子摔这样已经算是严重的了,而且她虽不怎么在意家里孙女如何,若是品行不端,那以后出去丢的是林家的人。 她在吃饭的时候严厉地摔了筷子:“老大,好好管管你家二丫,多大孩子了,还去抢宛桃的东西,还摔了她,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秦氏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事,还隐隐有些快意,没来由的快意,反正让三房吃亏,她就高兴。 是以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大大咧咧道:“小孩子之间玩闹,有个磕绊那不是正常的嘛,那菊子小时候绊在地上,摔了额头上一个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不也没怎么样。” 林大树忍不住了:“大嫂你是怎么说话的,梅子都多大了,她推宛桃一把容易,宛桃能站稳吗?要不然你站这,我也推你一把?” 秦氏立刻唾沫横飞:“我说老三你怎么说话的?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磕破点皮过几天不就好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不容易能让三房吃瘪,秦氏心里得意万分。 杜氏淡淡道:“小孩子摔跤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还去欺负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这就让人奇怪了,确实,才七岁,也是个小孩子,但欺负了之后一点悔意没有,你这做娘的还振振有词的维护,口口声声说别的孩子没家教,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教的。” 杜氏一向温和,就算跟秦氏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没说过什么太重的话,秦氏顿时连吃饭也忘了,瞪大眼睛啪一声将碗一墩:“姓杜的,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就你有家教,以为自己做过几年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别嫁个庄稼汉啊!” 眼见着在饭桌上吵起来了,林梅这个罪魁祸首却还低着头扒饭,林菊偷偷地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出来道歉,林梅恍若不知道她的意思似的,跟块木头一样目不斜视。 老太太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吵什么?老大家的,你再拿那些出来说事,就给我滚回秦家去,一天天的嘴那么能耐,怎么干活的时候什么毛病就都出来了?” 她又训斥林梅:“你把你妹妹拽倒了,不管怎么说得道歉,你快点给你三婶道歉,要是不道歉,你也别吃饭了,爱上哪去上哪去。” 林梅手一抖,不让人吃饭是最重的惩罚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她一顿。 眼见着这件事情了不掉,林大壮开始发怒了,怎么妻子女儿都拎不清,三房那杜氏看着就是个护崽的,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他伸手甩了林梅一个耳光,吼道:“快去给我道歉,不然别吃了!” 这一巴掌打得狠,林梅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迅速地肿了起来,被秦氏抱在怀里的林竹受了一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林梅最终还是含着泪,捂着脸给杜氏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垂着眼帘,但杜氏还是莫名感受到她眼中的狠戾之色。 这孩子,倒不知道是像谁,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戾气。 可是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杜氏只能更加细致地看着宛桃,避免她跟大房的人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宛桃自己心里倒明白得多,磕破了皮是真疼,不过庆幸的是没伤到脸,宛桃自己也对林梅多了几分戒备,她道歉是被逼的,可没看到有半点愧疚之意,没准有机会她还会动手。 现在小小的自己,被她抱着扔到河里都没法爬上来。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林梅倒没有怎么样,反正她本来也不跟三房来往,却让林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三婶是个很好的人,教她刺绣,还关心她,但是她娘和妹妹却屡教不改,老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纵然三婶并不将其迁怒到自己身上,她也实在没那个脸再去讨教。 本来因为刺绣身上燃起希望的林菊,没几天,那精神气就黯淡了下去。 她实在舍不得放弃,在空闲的时候,便跑到二房去请教林晴。 林晴在刺绣方面比林菊更有天赋,但是她没有林菊踏实勤奋,林菊要是哪里绣不好,恨不得一夜不睡觉,熬得眼睛红彤彤的,她就没那个毅力。 林菊问她,她也不懂,挠了挠脑袋道:“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三婶吧,我看她现在好像在屋里。” 林菊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我怎么能有脸再去找三婶。” 林晴奇怪:“是为了梅子推宛桃那件事啊。” 林菊埋头绣了几针,却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索性又拆了重来:“不因为她还能因为谁?我就不明白了,三婶对我们这么好,她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林晴大大咧咧道:“没事的,那是你妹妹做的,你不是说你当时就打她了吗?又不是你的错,三婶那么好,她不会怪你的。” 林菊用牙将线咬断,心里越发愁苦:“我知道三婶不会怪我,但是,那毕竟是我妹妹,还有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没脸去了。” 林晴瞧着林菊纠结又无奈的样子,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爹娘都拎得清,跟三房关系还不错,过年的时候爹跟着三叔出去,不仅给娘买了簪子,还给自己买了许多吃的。 再看林菊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你以后好好管管梅子,我上回看她跟毛丫她们玩的时候,还拿砖头砸呢,这以后可不得了。” 菊子有气无力地点头,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管林梅,她小时候还算听话,怎么越大反倒越不懂事了。 过几天就是宛桃的生辰,这是她第一个生日,要举办抓周礼的,林竹的生辰在前几天,老太太做主给他们一块过,秦氏满脸的不情愿,在她看来,林竹是林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大孙子,怎么能跟那个臭丫头待遇一样呢? 老太太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掏钱给竹子再办一个。” 秦氏哪里有钱,就算有钱她也不舍得掏出来,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杜氏早就做好了宛桃的衣服,一套大红色对襟小褂,上面绣着朵朵桃花,正是应景,戴上虎皮帽,穿上虎皮鞋,皮肤又白又嫩,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 毕竟两个孩子一起过,也不好让林竹显得太寒酸,杜氏斟酌了一下,拿了一块布交给老太太,说是给林竹做衣服的。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她早就懒得动手做衣服了,但满月宴自己孙子穿得好,她脸上也有光,交给秦氏做吧,别说那秦氏的手艺差得不行,到时候那料子还不知道穿谁身上呢。 想了半天,将那些布给袁氏了,让她给林竹做一套衣服出来,剩下的布料都归她了,这是上好的细棉布,给林竹做衣服能用掉一半。 章节目录 第506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没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什么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07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508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09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10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 章节目录 第511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没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什么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12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罢了。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513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14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 章节目录 第515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16章 旁边的秦进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碗粥,有些撑了,这才停下来,慢悠悠道:“你光是说,你家那竹子胖得就跟个小黑猪似的,看你侄子瘦的,你要真是关心他们,就去买点肉回来,我这听你说的都馋得慌。” 秦氏翻了个白眼:“我哪来的钱买,我们还没分家,这钱都在老太太手里,上回那肉是老三买回来的。” 她自己的肉都不够吃了,怎么可能再给娘家送? 秦进不高兴了:“那你在这说什么,诚心让孩子哭的吗?” 一时间,堂屋里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乱成一团。 就这样了,林竹还睡得无比香甜,那痱子粉真是管用,自从抹了之后,林竹也不爱哭闹了,睡得比谁都香。 秦氏瞪着三角眼:“这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回来看你们容易吗?还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我哪来的钱买肉?我不是带了好几个鸡蛋回来吗?你看哪家姑娘回娘家带这么多鸡蛋?” 秦进的三角眼比她更大:“那杏花回来不是割了几斤肉吗?你嫁得比她还好些吧,你干什么吃的?” 秦氏差点气死,但是仍旧没耽误了吃饭,她呼哧呼哧将饭吃完,便抱着林竹趾高气扬地回秦老太太屋里去了。 虽然吃饭的时候闹得并不愉快,但是秦氏看着手中的痱子粉,还是忍不住跑去跟秦大嫂炫耀了,秦大嫂因为今天的事情心里对秦氏挺恼的,本来不想搭理秦氏,但是见这东西又实在新奇,实在没控制住,便凑过去问:“这东西,怎么用的?” 秦氏得意一笑:“三狗身上有痱子吗?” 现在的天气很热,小孩子身上,脖子下面都容易长痱子,又红又肿的,秦大嫂立刻说:“是啊,痱子长了不少,我可都愁坏了。” 秦氏让她先去给三狗洗澡,等洗好之后,她拿出那盒痱子粉给三狗抹,一股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大嫂顿时惊艳:“这东西看起来倒是不错。” 三狗抹好痱子粉,身上又凉又滑,平时总是嚷嚷着痒,今天安静乖巧的不得了。 秦氏十分得意:“当然是好东西。” 她又给秦大嫂手上抹了抹,秦大嫂高兴得不得了,开始还觉得这小姑子抠门不买肉,没想到居然还带着这么好的东西。 她摸着秦氏的手夸了几句:“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竹子以后肯定也有出息,以后这表兄弟们就靠着他提携了。” 几句话夸得秦氏熨帖得很,秦氏显摆完了,心满意足,带着痱子粉便走了。 秦大嫂:“???” 她实在没忍住,叫住了秦氏:“那啥,啥痱子粉,你不是带来给三狗用的?” 怎么就拿走了? 秦氏看秦大嫂的目光跟看怪物一样,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拿回来给他们看看就不错了,怎么这大嫂还有这种念头,她奇怪道:“这是竹子用的,给三狗了,竹子用什么?” 秦大嫂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秦氏显摆完了之后,也没管秦大嫂怎么想的,高高兴兴的就回了秦老太太屋子,秦老太太正拿着扇子给林竹扇风,这林竹黑是黑了点,可是胖乎乎的显得很可爱,秦家纵然宠爱孙子,可是条件毕竟太有限,更别提还要养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秦进,所以几个孙子身上都没多少肉。 她看着羡慕得很,心想,这竹子要是自家孙子就好了。 秦氏兴冲冲地走进来,老太太抬头瞧她:“这是去跟你大嫂说啥了?” 秦氏拿出痱子粉,又给秦老太太抹了一点,秦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头一次知道外面还有卖专门治痱子的东西,眼睛都瞪了老大。 秦氏得意万分:“这也就是我们家竹子能用上了,可惜这东西贵得很,竹子每天都要用,也没法给娘和侄子们弄几盒回来。” 秦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去,她睁着秦家人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道:“林家的日子过得是不错,只是钱都被你婆婆拿着,到底是不方便,若是你们分家了,就不要受你婆婆管了。” 光是看外孙子这么胖,还有她带回来的痱子粉,林家的生活对于秦老太太来说便像在天堂一样,只是桂花张口闭口就是钱都是她婆婆管着的,林家那老太太可凶了,别提家里还有那么多儿子,要是分家了,钱在自己闺女手里,那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分家?秦氏听到这个词就顿了一下,虽然平日里她对老太太,杜氏,林大树这些人颇有不满,但是从来没想到分家的事情,分家就代表着要自立门户。虽然她家是老大家,老头子老太太都是要他们养的,但到时候当家的毕竟就是自己了,一想起这些事情,秦氏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我要是敢提,她肯定能把我打个半死。” 秦氏虽然蠢,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拎得清的,现在林初墨还没供出来,林小苗也还没出嫁,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分家的,说实在的,林大壮也没什么本事挣钱,倒是三房油水多,要是分家了,那些东西不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吗? 可不能分。 秦老太太有些着急:“你真是死脑筋,你是老大媳妇,那你公公婆婆势必是要跟着你的,到时候其余的那些儿子能不按时给钱给粮?两个老的能吃掉多少,剩下的不还是你们的吗?” 见秦氏不说话,秦老太太又苦口婆心:“你看啊,下面那个小叔子还没娶妻,还要读书,读书多费银子啊,到时候就算他读出来了,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还不如早早地断了关系,存些银子是正经。” 秦氏被说得有些意动,小叔子读书要交束修,要笔墨纸砚,偶尔还要跟同窗来往,她看在眼里,是挺费银子的,但她也很清楚这话不能说,要不然婆婆非撕了她不可。 秦氏脑袋还没糊涂,有些不耐烦道:“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婆婆在家里说一不二,我大喇喇地去说要分家,除非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秦老太太有几分迷茫:“怎么就不想过日子了?你不是生了长孙吗?上回满月酒办得那么好,林家肯定是重视这个孙子的,你怎么还说不上话了?” 秦氏满嘴的苦说不出来,她是生了孙子,但是过得远没有那个生了个丫头片子的杜氏过得好,她生了一肚子气,翻身朝外就睡了,留着秦老太太无比迷茫地眨着眼睛,这到底是咋地了? 秦大嫂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平,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三狗还没睡,睁着小眼睛看着窗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秦大嫂盯着三狗,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伸手将三狗推醒,三狗一惊,揉着眼睛问:“娘,怎么了?” 秦大嫂问:“你今天感觉那什么痱子粉,抹到身上舒服吗?” 三狗连忙点点头:“舒服,特别舒服。” 身上长痱子总归是很不好受的。 秦大嫂正色道:“那就对了,可是那是你那二姑拿来显摆的,可不打算给你,过了今天晚上,你就用不到了。” 三狗有些茫然,秦大嫂循循善诱:“等会你悄悄跑到你奶奶屋子里,把那东西摸出来,娘给你藏起来,以后你就天天能用了。” 三狗这么大的孩子,啥都不大懂,秦大嫂这么教他,他也觉得可行,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秦老太太那里熄了灯,秦大嫂就哄着三狗去拿痱子粉。 三狗有些怕,他慢吞吞地走过黑漆漆的庭院,又忍不住回头看秦大嫂,这么晚了,外面这么黑,他一点也不想出来。 秦大嫂给他使眼色,鼓励他赶紧进去拿。 三狗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慢慢地走到门口,白天热得要命,也就是晚上能有点凉风,门都是开着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悄悄摸进去,借着月光,他一眼看到了那放在床头的痱子粉。 林竹却在这时候,忽然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慢慢挪动到他身边的黑影,颇有些好奇,三狗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去拿旁人的东西不是一件好事,心虚的很,痱子粉刚拿到手里,他不经意地一低头,便对上林竹那双眼睛。 他心里一惊,尖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痱子粉也啪一声摔在地上,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秦氏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去点灯,才看到地上坐着三狗,她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怎么晚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呢?” 三狗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秦老太太也奇怪得很,这么晚了,三狗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赶紧下床去扶小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这才发现痱子粉洒了,此情此景,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三狗哭得撕心裂肺,什么也答不上来。 秦氏忍着怒气,套上鞋就去找秦大嫂算账了。 秦大嫂听见三狗尖叫一声,灯随后亮了起来,心里便知道坏了事,她赶紧将灯吹灭,一头扑到床上,开始装睡。 秦氏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扯着嗓子便道:“大嫂,我得了好东西,好心好意送回来给你们试试,结果呢,你撺掇三狗去偷我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岂不是要蹲大牢去!” 熟睡的秦进这时候也被吵醒了,脾气特别大:“大晚上的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秦氏一点也不怂:“那大哥去问问我的好大嫂,问她让三狗去我娘那屋干什么去了!” 她将灯点燃之后,秦大嫂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桂花?你这么晚了,来我屋做什么?” 秦大嫂的衣服穿得齐整,分明就是没睡觉的样子,而且哪里有半分的睡眼惺忪? 秦氏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来干什么,大嫂不是最清楚的吗?半夜让三狗去我那里偷东西,大嫂还真是会教孩子。” 到底是心虚,秦大嫂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早就睡了!” 秦大嫂死不承认,秦氏也没什么办法,她破口大骂了一番,总算是出了气,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三狗早就被秦老太太哄睡着了,见证这场闹剧的林竹没要任何人哄,睡得比谁都香甜。 秦老太太脸色不好:“大晚上的,小孩子不懂事,兴许是看着新奇,你在这胡乱嚷嚷,让旁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秦氏看着那满地的痱子粉,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你可知道这多贵吗?我拿回来给你们瞧瞧,结果呢?这下竹子也用不成了。” 秦老太太也有几分心疼,可是这东西跟自己小孙子谁重要,那不言而喻,更何况这东西还不是自己的。 她满不在乎道:“洒了就洒了,反正林家有钱,再去买就是了,你婆婆就算再抠门,也不可能不舍得给自己孙子花钱,竹子可是林家唯一一个孙子。” 又是大儿子,又是大孙子的,那林家可不早迟是秦氏的。 秦氏心想,那老太太嘴上是重男轻女,但是林竹和宛桃几乎是一起出生的,到现在,她并没有对林竹表现出半分的偏爱,她抠门小气,唯一疼的就是小叔子跟小姑子,还有她自己了。 但是嘴上到底说不出自己占着弱势的话来,就因为她嫁得好,在娘家才挺直了腰板,她心里清楚得很,娘家人只不过是想在她身上谋好处罢了。 因为痱子粉洒了,秦氏心疼得不得了,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早狠狠地吃了一顿,才盯着两只黑眼圈带着林竹回家了。 秦氏不在的这两天,杜氏觉得,这世界美好了许多。 不只是杜氏,连林菊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她是个柔弱怯懦的女孩,但心底却不坏,跟杜氏学着刺绣,自己也知道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她,便抢着做三房的活,杜氏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主动去带宛桃。 尽管宛桃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有专人看着,但是自从上回宛桃差点从塌上掉下来,杜氏心里就有了阴影,绝对不会留宛桃一个人在屋里。 开始的时候杜氏其实也不怎么信任林菊,在元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杜氏深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看着林菊是个好的,但是林菊毕竟是秦氏的女儿,她心里还是隐隐地放心不下。 有一日,林大树下地干活去了,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杜氏急着要去给宛桃洗尿布,这种天气,尿布要尽快清洗,她抱着宛桃有些发愁,宛桃知道她在愁啥,咿咿呀呀地跟她保证,只要秦氏不来捣乱,她自己一定没问题。 但可惜杜氏听不懂,依旧很是发愁。 这时候,林菊走过来怯怯道:“三婶,我来帮宛桃妹妹洗尿布吧。” 林菊从早上睁眼,就开始忙,打猪草,煮猪食,喂鸡喂鸭,洗衣服什么的,一直忙到现在,杜氏道:“你都累到现在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林菊抿了抿嘴唇,神色竟然带着几分哀求:“我不累,三婶,你就让我帮着你洗尿布吧。” 杜氏哪里忍心让林菊去洗尿布,她被林家人当成了一个整劳动力来使,可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最后,杜氏将宛桃放进摇篮里:“那你帮我看着宛桃妹妹一会儿,我去给她洗尿布,马上就回来。” 林菊还想帮杜氏去洗尿布,却被杜氏嗔怪地瞪了一眼,只好点头答应,杜氏去洗尿布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她动作很快,端着盆匆匆回来的时候,虚掩的门透出林菊的身影,正是午后,她实在太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握在摇篮边上,很认真地看着摇篮里的宛桃。 不过她实在是有些累,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点,但是很快又猛然惊醒,然后瞪大眼睛接着盯着宛桃。 杜氏站在门口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宛桃心里也很同情这位堂姐,她现在是个小婴儿,其实却拥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林菊现在正是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却什么都要她去操心,活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偏生心里的正直,感念之心没有被磨灭掉。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朝着疲惫的堂姐笑一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宛桃生得好看,就像是屉笼里刚蒸出来的小包子,水灵灵的,林菊被她这么好看的笑迷住了,禁不住也展颜一笑,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小堂妹,跟三婶一样,笑起来那么好看,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林菊跟三房相处得不错,看在林梅眼中,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林菊的性子怯懦,却实在是个好姐姐,平时对她很是照顾,可是现在,她忙完活之后的空余时间,不是去学刺绣,就是去照顾宛桃,她缠着林菊,让林菊陪着自己玩都没时间。 林梅心里很不高兴。 林菊将猪喂好,又将院子里的鸡鸭鹅喂了一遍,看着时间还早,过一会儿再去放鸭子和鹅也来得及,便琢磨着去看看三婶那有没有事情做,若是三婶正在绣花,她也好请教请教,上回有些地方,她回来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是很懂。 绣花方面,林晴比林菊要聪慧一些,而且林晴虽然也要干家事,但是袁氏心疼她,家里的衣服不用她洗,卫生不用她打扫,只要做公中的事情就行。所以林晴有更多的时间练习琢磨。 林菊心里正担忧着三婶会不会觉得她笨,林梅拿着花绳过来了:“大姐,你活儿忙好了吧?咱们一起翻花绳吧。” 林菊将干活时候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拢了拢,道:“我现在要去三婶那里,你自己找点别的玩吧。” 林梅一瞬间垮下了脸:“大姐,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往三婶那里跑,都不愿意待在家里了。” “我不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去三婶那里能学刺绣。”林菊整理了一下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都是补丁,但她尽量穿得整洁些,三婶爱干净,衣服都很漂亮,她生怕遭了杜氏的嫌弃。 林梅翻了个白眼,叉着腰道:“可是你去学刺绣的时候那么少,我都看到了,你大部分时间在帮三婶干活,我昨天还看到你抢着要给四妹洗尿布。” 林菊耐心道:“我帮三婶干点活不应该吗?三婶教我这个,我又没有什么能报答三婶的,只有帮她干点活了。” 林梅很是不屑:“三婶那么有钱,却那么抠门,有什么好吃的都藏起来不给我们看,教你刺绣不是应该的吗?你天天干的活够多了,她还把你当丫鬟使。” 林菊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梅可谓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像林梅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干活了,可是她心疼林梅,什么活都宁愿自己干,不想让妹妹受累,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林梅叉着腰,振振有词,唾沫横飞的样子,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秦氏的影子。 才五岁的林梅,这些话定然都是从秦氏那里听来的。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其实那些道理也没有人教过她,是她自己觉得,没有人有义务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三婶有钱,那是三婶的事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神色严肃下来:“梅子,你别说这些话,你只要尊敬三婶,知道感恩图报,三婶就会对我们好的,奶奶都没说要三婶的钱,我们凭什么要?” “可是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分那么清楚干嘛?”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不许去,你要陪我玩,要不然我就告诉娘去。” 林梅竟然有几分林小苗似的蛮横。 林菊陡然想到那天,秦氏逼问林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卖掉的样子,诚然,林梅年纪还小,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太苛责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望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的失落。 但愿这只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吧。 她心里有些难受,连学绣花的时候,杜氏都看出来了,杜氏绣完一朵,将那花放在阳光下瞧一瞧,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怒放着,中间的胭脂红慢慢地晕染开,到了边缘就是浅红色了,像一副水墨画一般灵动,大气又娇美,是林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 林菊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见林菊感兴趣,杜氏笑道:“这是赵粉,牡丹花的一种,极为名贵。” 元家大小姐元嫣特别喜欢牡丹花,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里有专门的一个花房,是帮她养牡丹的,这赵粉极其名贵,就连她也只得了一盆而已,还是元老太爷托关系找来的,元嫣爱护这花跟什么似的。 她作为元嫣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有幸见识到这赵粉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起过往,她神色不免有些黯淡。 耳畔忽然传来宛桃的呢喃声,这孩子一刻不消停,现在能翻能爬,还要自己学着坐,平时醒着时不时地就念叨一句什么,竟像是在学说话一般。 杜氏抬起头,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她看到形成的光柱中有轻絮翩飞,透过摇篮的木栅栏,可以看到宛桃甜甜的笑脸,这是她现在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生活,以往的那些,好像都离她太遥远了。 林菊向来情绪敏感得很,她感受到了杜氏有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不禁有些忐忑,她小心地瞧了杜氏一眼,应该不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便小心翼翼地夸赞道:“三婶绣的这花真好看,要是放在外面,肯定能引来蝴蝶。” 章节目录 第517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518章 杜氏叹道:“当娘的,哪有能操完的心呢,一会儿不见就得挂念着。” 这倒是真的,朱大婶深以为然。 宛桃带着两个跟屁虫往桃花树下走,到了秋天,桃花树叶子也要掉光了,这棵树是真大,到了开桃花的时候,漫天漫地都是桃花花瓣,宛桃特别喜欢到这里来。 春花软软糯糯道:“宛桃,我们玩什么呀?” 宛桃也不知道玩啥,她小的时候,小伙伴也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怎么也不会腻,但是现在吧,她跟这两个小屁孩准确来说不算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宛桃道:“你问竹子吧,看他想玩什么。” 林竹伸出黑炭似的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兴奋地提议:“我们,抓,蚯蚓,给小鸡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图好玩抓了几只蚯蚓回来,林老太看了一眼之后,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这孩子,还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她抓着蚯蚓给鸡吃了,林竹急了,他可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没玩呢,怎么就给鸡了,结果林老太说:“鸡吃了能长大,还能生蛋,孵小鸡,就有更多的鸡吃,你要想吃鸡,就多去抓抓蚯蚓,别光顾着玩。” 吃鸡和鸡蛋,这对于林竹来说无比诱惑,于是这事被他记下了,只要出去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抓蚯蚓。 却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谁要抓蚯蚓,你要是抓的话,离我们远点。” 他不想离宛桃远点,立刻说:“那不抓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就特别有趣,宛桃正思考着怎么让让这两个小屁孩老实,自己又不费劲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打扮得无比艳丽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衣服,下面一件黄色裙子,手拿一柄小团扇,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林竹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道:“怎么鼻子痒呀?” 宛桃认出来了,那位似乎是村里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年前嫁到依山村程家,半点之后,她男人就发病过世了,张寡妇的婆婆恨死了张寡妇,说是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而那张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得很,同婆婆相争一点不落下风。最终,她成功地气死了她婆婆,占了她婆家的房子和地,从那之后她便翻身了,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平日里啥也不干,整日浓妆艳抹,对着村里的男人抛媚眼。 这样的女子,寻常人家都退避三舍,村里的女人更是不待见她,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似的,她偏偏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自觉,特别喜欢在村里晃,还喜欢往男人堆里凑。 张寡妇转眼就扭到了眼前,端详了几个小娃娃一眼,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低声一笑,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遮住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竹和春花都傻傻地看着她,他们也没干啥啊。 宛桃不说话,他们这些小不点还是离这人远些吧,抛去村里人对她的看法不提,宛桃就感觉此人并非善类。 她低着头,牵着春花和林竹就要走。 张寡妇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吃吃地笑:“林家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喜不喜欢吃糖,婶买糖给你好不好?” 宛桃止不住想翻白眼,经典人贩子语录,看自己好骗还是咋地,林竹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糖了。 张寡妇就道:“那跟我回家,我给你们拿糖吃。” 林竹下意识地就想抬腿跟她走,宛桃却瞪了他一眼:“回家。” 林竹不解,指着张寡妇道:“糖。” 宛桃无奈地扶额,这傻小子,没准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傻乐呵呢。 她威胁道:“走不走,不走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是最严重的事情,林竹喜欢吃糖,但好像宛桃不带他玩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他最终垮下脸,挣扎地点头:“那回家。” 宛桃心里竟然生出了欣慰之情,这傻小子,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比糖重要哎,真是意外之喜。 然后下一秒,他便吮吸着手指道:“那你给我糖。” 宛桃:“……” 看走眼了,这臭小子还挺会讨价还价。 春花胆小,张寡妇一来,她就躲在了宛桃身后,就算张寡妇用糖诱惑,她也不为所动,宛桃一说要走,她便赶紧跟上。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些:“呦呦呦,糖都不吃,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宛桃白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多纠缠,赶紧领着两个小屁孩回去了。 杜氏见他们手拉手又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桃指了指外面,皱着鼻子道:“张寡妇,她要给带我们回去,给我们糖吃。” 朱大婶猛地抬头:“张寡妇?在门口吗?” 宛桃点头,还告状:“要不是我拉着,竹子就要跟着去了。” 杜氏顿时如临大敌,朱大婶随便抓了个瓢就冲了出去,门外顿时就传来朱大婶的怒骂声,她最讨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张寡妇在村里晃的时候,碰上严有才也要抛媚眼,被朱大婶逮到一次,从此朱大婶便跟张寡妇不共戴天。 没想到这货现在居然进化到了要来引诱小孩子了,涉及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朱大婶立即开启护崽模式,恨不得打死那个蛇精一样的女人。 被朱大婶的气势震得一愣之后,宛桃只想说,干得漂亮! 张寡妇哪里斗得过朱大婶,底气不足地嚷了几声之后,就赶紧开溜了,张大婶就跟一个战胜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还治不了她了?看她下次还敢来?” 除了宛桃,剩下的两个娃儿都被张大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杜氏认真地教育他们:“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再遇到他,或者是别的不熟悉的人,总之除了家人,谁给你们吃的都不要吃,更不能跟着他们走,知道了吗?” 春花和宛桃齐齐地点头,林竹则在神游天外,他还惦记着宛桃说的糖果,想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杜氏无奈地看着林竹:“竹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要是记不住,下次三婶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林竹一激灵,茫然地扭过头。 杜氏扶额,正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宛桃道:“娘,我跟他说吧,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杜氏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毕竟只是几个小娃娃,三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那张寡妇要是胆大包天抢了就跑怎么办? 为了他们的安全,杜氏只允许他们到院子里玩,必须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宛桃反正也没事做,就耐心地蹲在林竹旁边,问:“我娘给你的趟好吃吗?” 林竹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仓鼠一样,忙不迭点头。 宛桃耐心道:“你看我娘经常给你好吃的,你可以吃,但是要是你刚才跟张寡妇走了,她就会把你带去卖了,她说给你糖是骗你的,是想把你给卖掉。” 林竹迷茫地看着她。 宛桃想了一下,吓唬他:“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家了,不能吃好吃的,还会天天被打,饿肚子。” 对于吃货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林竹慌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她走的,就算有糖。”他舔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坚定道,“就算有糖,我也不去!” 宛桃继续强调:“不止是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家人,都不能跟着走。” 林竹很是严肃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黑炭似的脸庞上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很是喜感。 宛桃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又交代了春花一句:“你也要记住。” 春花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她胆子特别小,别说是张寡妇那样的人,就算是她爹,她也不见得会跟他出去,只爱黏着朱大婶一个。 现在的时节,田里的活差不多快忙完了,林大树又准备出去做短工了,他不怕苦,只是一想到有许多天都见不到媳妇和闺女,心里就苦涩。 林大能明确地表示自己要跟着林大树一块去,林大壮依旧是能躲则躲,平时在家里干活,就在林老头眼皮底下,他必须得干啊,这辛苦了大半年了,他肯定要好好休息,真是闲得慌,出去干什么活啊。 秦氏为此跟林大壮闹了许多次,林大壮怒斥她头发长见识短,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去干活。 秦氏气得不得了,又拿林大壮没什么办法,就把气撒在林菊和林梅身上,林菊时常护着林梅,自己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大半年了,林菊都没怎么往三房去,她实在是没脸去,整个人没了盼头,八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失了活力,宛桃被林梅推倒那件事,除了在饭桌上,老太太押着林梅道了一回歉,林大壮和秦氏后来连个屁也没放。 开始的时候,杜氏确实是不想搭理大房任意一个人,也或多或少迁怒了林菊一些,但是她心里明白这跟林菊没关系,过了几天消了气也就没什么了,见林菊不来找她学刺绣,她也想找林菊谈谈,但是林菊每次看到她,下意识地就要躲,杜氏也实在找不到机会。 林晴倒是跑得挺勤的,学了这么长时间,也绣得有模有样了。 她性子活泼,袁氏心疼她,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不让她做家事,所以林晴有大把的时间,除了跟杜氏学绣花,也喜欢陪着宛桃和林竹这俩玩。 于是林菊在家里的存在感越发低了,有时候听到院子里的笑声,她停下来,也有些羡慕,但是手里还拿着抹布,眼前还有大堆要做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像林晴那样,有人可以依靠,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东西,她被永远没有穷尽的家务包围着,耳边还时常充斥着秦氏的怒骂。 她将抹布泡进盆里,拧了几把,又捞了出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擦。 秦氏挎着篮子从田间回来,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虽然闷热无比,也不愿意掀开一会儿,杜氏皮肤白皙,她也不是不羡慕,只想着尽量把自己也焖白一点。 迎面遇上了浓妆艳抹的张寡妇。 秦氏厌恶地别过脑袋,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喜欢张寡妇的,没事就聚在一起骂她,秦氏自然也不喜欢,整天打扮得妖娆无比,又不见得真的有多好看,村里有些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跟那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她没打算搭理张寡妇,从她身边就要目不斜视地过去。 张寡妇却先开口了:“这不是林家大嫂吗?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秦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那张寡妇还追了上来:“这大热天的,你还去田里做什么,我看你家那三弟妹,可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呢。” 提起杜氏,秦氏顿时牢骚满腹,冷哼道:“没有人家命好,人家花言巧语的会哄婆婆开心,我这笨嘴笨舌的哪能比得上她啊。” 张寡妇很是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要我说,你家那婆婆也太偏心了点,都是媳妇,凭啥你三弟妹就不用出去干活?根本就不公平嘛。”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总算找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了,她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可不是,以为自己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婆婆也是偏心。” 张寡妇妩媚一笑:“嫂子啊,那你也要学聪明点,多哄哄你家婆婆,好处可不能让那杜氏一个人占了,虽说你家是大房,但是以后若是你婆婆偏心,没准好东西就全给那杜氏了。” 听到这里,秦氏心中一凛,她家是大房,又生了长孙,所以虽然她平时过得并不算如意,但是总觉得,这些迟早都是她的,从来没想过林家的财产还有可能给别的儿子。 见仿佛成功地戳了秦氏的心窝子,张寡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也是多管闲事多说了几句,主要是看着你家这样,我有点看不过去,你也知道,我在村里里可没啥说话的人,看嫂子你是个实诚人,就想跟嫂子你说说知心话。” 几句话说得秦氏心里熨帖,她暗想,这张寡妇也不是像大家说得那样不明事理嘛,这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要不是她说,自己哪里能想得起来。 张寡妇遮着嘴巴笑:“那不耽误嫂子时间了,嫂子快回去吧,这天还这么热。改天请嫂子去我家喝杯茶,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张寡妇说话说得文绉绉的,让秦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档次也提高了。 跟张寡妇分别之后,秦氏若有所思地挎着篮子回家去了,往三房那瞟了一眼,见三房的门虚掩着,知道杜氏八成在屋里,便故意扯着嗓子喊:“菊子!还不快倒碗水给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屋里啥事不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林菊正在忙着给林竹换衣服,这皮孩子最喜欢满地打滚,刚才一不小心滚到鸡屎上去了,浑身都臭烘烘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换衣服。 听到秦氏在院子里吼,林菊无奈道:“娘,你自己倒一碗吧,我给竹子换衣服呢。” 秦氏见自己耍威风失败,顿时火冒三丈:“叫你干个啥都叫不动,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看个孩子,你可不是千金小姐。” 杜氏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在院子里喊这么大声,而且听着就是故意朝着三房这里喊的,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真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跟秦氏这种蠢人计较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杜氏不睬她,接着绣自己的花。 宛桃也很奇怪,透着门缝往外看,秦氏见自己骂了半天,没人给一点反应,顿觉自己好像是一记硬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闷了一股子气,气得她直跳脚。 林菊无奈,只好赶紧给林竹换好了衣服,端了一碗水给她。 秦氏接过来,冷哼一声:“有些人啊,成天以为自己了不起,待在家里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呢。” 连林菊也听出来她是借着骂自己的名义,又在跟三婶挑衅了,她捏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氏接着骂骂咧咧的,喝一口水骂几句,倒也不嫌口干。 林菊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娘,你进屋吧,别说了。” 秦氏甩了她一记白眼:“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谁生的?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面拐,能耐了你啊。” 林菊直想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听着秦氏骂。 三房的门啪一声打开了。 秦氏本来看三房那边没动静,以为那杜氏是怕了她,本来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没有了,骂起来更加毫无顾忌,这门一推开,秦氏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 杜氏和宛桃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分明天气还很热,秦氏莫名地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可是这时候怂就太丢人了,她挺起胸膛,外强中干地吼:“你们干什么?” 杜氏冷笑:“大嫂说是在田里忙了一上午,但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土也没沾上,不知道是大嫂太讲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氏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干活的时候注意不行啊,你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你凭啥对我指指点点的。” 杜氏淡然:“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要是你觉得我的质疑不对,那我就去问问娘,娘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秦氏恼怒:“你动不动就搬娘出来,你有本事别在中间挑拨离间啊。” 杜氏叹道:“我说你也是的,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服气,就找娘,咱们在娘面前评评理,省得你平时还要绞尽脑汁指桑骂槐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我在教训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说我在说你。” 杜氏冷哼道:“我可没说你在说我,只是你朝着三房这里喊,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平,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她是懒得跟秦氏计较,可秦氏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她就只能给秦氏一点教训,这种人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秦氏顿觉杜氏不好对付,一时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听了那张寡妇几句话就热血上头,来找杜氏麻烦了呢,这下可怎么收场,要是现在认怂,那多丢人啊,但要是继续闹下去,杜氏也不是善茬,况且老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更加偏心三房起来。 秦氏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林大树不在家,老太太也不在家,再怎么样,这杜氏也不可能跟她打起来不是,于是扯着嗓子道:“那我就说清楚,都是媳妇,凭啥你不下地?就算你不会做,那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的?” 杜氏简直想笑:“怎么,平时我给家里买东西,给二老孝敬的时候,你都不说,况且我做帕子挣来的钱,每次都交给娘一部分,你会做帕子吗?你虽然说是在地里干活,整日就知道偷懒,你何来的底气在这里跟我叫板?” 秦氏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杜氏反击得实在太漂亮,憋了半天之后,她总算憋出来一句:“谁干活偷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会绣帕子了不起啊,农村人就是要干活!” 宛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帮杜氏骂秦氏的呢,没想到杜氏战斗力太强,一句话将秦氏堵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秦氏更气了,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笑什么笑?” 杜氏伸手将宛桃护在身后:“没事的话,大嫂也可以多做做家务,我看平时菊子忙得不得了,她年纪还小,你这做娘的,不要整天想些没用的,也多关照一下她。” 被点到名的林菊猛然抬头,秦氏跟杜氏挑衅,她半句话说不上,自己已然很难为情,杜氏这话一说,她心里又酸又涩,眼圈红了。 秦氏就跟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似的炸了毛:“我怎么对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杜氏淡淡道:“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 她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知道秦氏对孩子的态度根本也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是每次看到林菊,她就忍不住要怜惜,挣扎在苦日子里的人很多,林菊所受的苦不是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她从小大的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杜氏就忍不住提醒了秦氏一下。 秦氏果然分毫没有放在心上,还说她多管闲事。 杜氏冷冷的望她一眼,拉着宛桃进屋去了。 既然战争结束,林菊转头默默去喂鸡了,秦氏自觉自己赢了阵势,又心虚不敢再多言,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声,也赶紧回屋去了。 晚上,林大树听说这事,脸都黑了:“这大嫂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场,跟谁欠了她似的,不行,我得找大哥说道说道,这太过分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我还有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呢。” 杜氏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道:“没事,她就嘴碎,喜欢胡说八道,我能处理得好,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林大树道:“我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行。”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披起衣服去敲了大房的门。 里面传来林菊的询问声:“谁啊?” 章节目录 第519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520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罢了。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521章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这次孟天泽病得严重,阿寻跟他说好了,以后再不去边关打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孟天泽答应了他,他们还商量了到桃李村来,买一间跟林家离得最近的院子。 还跟他说,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只狗,栽几棵树,再也不回长安了 那之后,他就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迟疑道:“是,孟爷爷送你过来的。” “啊?”阿寻疑惑道,“那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晕倒的?” 宛桃拉着他的手,道:“孟爷爷说,你的武功不够好,他怕带你出来,出了什么意外,别惊动了外面的锦衣卫,就把你迷晕了,带你到了我家。” 阿寻愣了一下:“那我爷爷呢?” 宛桃笑道:“孟家那件事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回去处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想把你带出来过一段时间。” 阿寻刚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宛桃不敢将实情说给他听,虽然,虽然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阿寻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 杜氏整天忙着给他煲汤,做菜,连喜欢跟阿寻斗嘴的宛晨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学着跟爹娘一样去照顾阿寻。 他年纪虽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宛桃几乎每天都跟阿寻待在一起。 杜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后来想想,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这段时日,是阿寻这些日子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身子很虚弱,宛桃就带着书过来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寻身边的时候,他老是被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马。 他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就偷偷地亲宛桃一口。 宛桃的脸顿时红了,瞪他:“你干什么?” 阿寻笑得很无赖:“亲你啊,要不行,你再亲回来。” 宛桃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宛桃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点了,宛桃就跟他去庭院里走走,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寻的肉就慢慢长回来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寻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憋不住了,跟宛桃道:“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里实在有些闷。” 宛桃一愣,心里有些紧张,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翻开一页,似乎是不经意道:“出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透,见了风,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阿寻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来:“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 对上阿寻奇怪的目光,林大树意识到自己失态,就有些讪讪道:“我一时睡迷糊了,你快回去睡觉,这么早,你身子还弱着,要好好休息。” 阿寻道:“最近在屋里躺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林大树将阿寻拽了回来:“早饭还没吃,能到哪里去,听话啊,等你伯母起来,让她给你做饭吃。” 在阿寻心里,林大树也是个很好,很温暖的人,只不过林大树的感情比较内敛,话也不多,跟阿寻交流得不多罢了。 最近他只要一在家,就整日盯着阿寻,防止他出门。 让阿寻感到奇怪的是,墨影也没了行踪。 自他有记忆开始,墨影就是跟着他的侍卫,不做他的侍卫的时候,墨影就是暗卫,成天守在他身边。 在几年前他偷偷逃离卫国公府的那次,是墨影唯一一次失职,那之后,他主动要求去领了军棍,在床上卧床了半年才好全。 阿寻一直嫌墨影烦,自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想主动去摆脱墨影,墨影练功也比以前更加刻苦。 但这段时间,他没有感觉到墨影在身边的气息。 阿寻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这段日子,阿寻没有再吵着要出去了。 林大树也终于放下心,不再时时刻刻地盯着他。 一日,杜氏在研究糯米饼的做法,宛桃跑去瞧了一会儿,再回来书房,阿寻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一惊,将林家每个屋子都找了一遍。 杜氏端着盘子出来,问:“怎么了?” 宛桃的心砰砰直跳:“阿寻不见了!” 杜氏也顾不上糯米饼了,几人匆匆地跑出去到处找阿寻。 宛桃心如擂鼓,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阿寻会去哪。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会走得太远的。 最后,她在城门口看见了阿寻。 布告已经贴出来很多天了,那里围着的百姓也少得多,多是一些没事可干的闲人,插着袖子,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 阿寻的背影,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宛桃的心猛然被什么揪紧了。 他的目光被那张血红的布告定住了,那上面的字,他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读不懂。 什么叫通敌叛国?爷爷为梁帝效力了一辈子,为此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梁帝一句通敌叛国,孟府上下数百条性命,就这么,这么没了? 那爷爷呢? 那小姑姑和三叔呢? 他的眸子慢慢变得血红。 宛桃待在原地,陪着阿寻站了好一会儿。 快到傍晚时分了,城门要关了,布告旁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感觉到了阿寻的反常,每个走过的人都要好生打量他一会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了阿寻的手:“天晚了,该回家了。” 阿寻的手冰凉,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宛桃心里难受,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阿寻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地看向她,声音沙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宛桃的眼圈红了,守城的士兵已经开始拉门,她焦急地拽着阿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好不好?” 通州城的城守是认识阿寻的,要是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阿寻被宛桃带回来,就病倒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滴水不进。 杜氏将上顿的小米粥端出来,宛晨抬头看了一眼:“阿寻哥哥还是不吃吗?” 杜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她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了,他才刚刚好一点,又受了这样的刺激。 宛桃捏着笔愣了一会,然后把笔一扔,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啪一声把阿寻的门踢开。 他蜷缩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宛桃把碗往桌子上一墩:“孟寻!你给我起来吃饭!” 阿寻还是毫无动静。 宛桃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开:“你颓废了这么多天行了吧,你可以接着颓废,但是你得吃饭啊,你想活活把你自己饿死么?” “孟爷爷千辛万苦把你送出来,不是让你这么糟践自己的!” 提到孟天泽,阿寻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睛空空洞洞。 宛桃心里一痛:“阿寻,你别这样好不好?孟爷爷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安喜乐,而且……”她控制不住地啜泣了一下,“你这样,我怎么办?你不是说要娶我的?” 阿寻愣了一下,盯着宛桃瞧了好一会儿。 宛桃抹了一把眼泪,将粥端过来:“我知道你一时走不出来,可是你不能不吃饭,你先把饭吃了,不管你用多久走出来,我都一直陪着你。孟爷爷希望你平安喜乐,你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陪着你,你若是想,想为孟家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寻的眼神有了几分光彩,几天没吃饭,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报仇?” “报仇!”宛桃坚定地点头,“你若是想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家一家老小,一夜之间全部没了,还有他一直相依为命的爷爷,阿寻需要一个念头,一个念想,支撑着他走过去。 他终于愿意吃饭了。 杜氏真怕阿寻撑不过这一关,阿寻愿意吃饭了,她比谁都高兴,每天变着法子给他补身子。 闲暇的时候,孟寻就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天空。 他曾经无数次想逃离卫国公府,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那四角方墙里面,多的是让他烦恼的事情。 可是现在,即便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孟府,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他的目光渐渐凛然。 在孟府全府被处斩的消息传出来的当天,赵奕然就知道了。 彼时,他正在赵霖的书房里,对答策论。 赵霖的好友兵部尚书钱礼过来拜访,聊了几句之后,就欲言又止道:“赵兄,今日休沐,你未上朝,可知孟家之事。” 孟天泽的事情并不突然,孟府已经被围起来半年之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孟大人真的有通国叛敌之嫌,是陛下忌惮他了,梁帝春秋渐高,身边佞臣横行,现在还能留下来的,都是会明哲保身的。 赵霖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下旨了?” 钱礼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孟家百余口人,全部处斩,可怜孟大人在边关打了一辈子,临了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赵奕然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霖看了赵奕然一眼:“你先回去吧。” 赵奕然跟钱礼行了一礼:“小侄失陪。”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霖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走出这个门,关于这件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提。” 赵奕然忽然问:“钱伯父,我想问,孟家孟寻,他也……” 钱礼眼中有痛惜之色:“那孩子也没了。” 赵奕然有几分茫然。 他想起宛桃那天巧笑倩兮的模样,双颊微红,比三月的桃花更美上几分,笑答:“是阿寻。”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可惜不是为了他笑的。 他心中不是不怨他们,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没想到现在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寻同他,本来就不甚熟悉,他们在书院里,骑射读书成绩相当,只是孟寻性子更孤僻一些,到了宛桃的事情上,他们再一次成了敌人。 现在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滋味难言。 但是心里有隐秘地升起希望,如此,宛桃是不是就能考虑他了? 两个月之后,赵奕然终于打听到,元战要过生辰了。 身处在元家的位置上,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被无数人盯着,所以家里孩子过生辰一般都不大办,家里给孩子办个小宴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元战看着再一次从长安赶来要给自己过生辰的赵奕然,一脸的黑线。 赵奕然笑道:“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生辰,这次知道了,就不能不赶来为你庆生。” 元战也真是奇怪了,赵奕然以往都不怎么往通州城这里跑的,怎么今年跑得这么勤快,恨不得住在元府得了。 他挠挠头:“我这消息也没传出去啊?你怎么知道的?” 赵奕然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上次听元叔叔说的。” 他爹啥时候还能记得他的生辰了,可真是不容易。 管他呢,赵奕然愿意来就来吧,反正用不着自己招待。 元老太看着眼前依旧谈笑风生的赵奕然,握着茶杯的手爆着青筋。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赵奕然做出那样的事情,竟然还好意思回来?真当他们元府好欺负了? 她平静地道:“你这次来专门是为了给战儿庆生的?” 赵奕然恭敬地点头:“正是如此。” 怎么看他们的感情也不像是这么好的啊。 元老太冷哼了一声:“那你随意吧,只是不要再说那些话来逗弄我这个老太婆就行。” 赵奕然欲言又止,朝元老太行了一礼:“那晚辈就先下去了。” 元府又送来了帖子,元战的生辰到了。 别的人都可以不请,她这个妹妹不能不到。 宛桃看了一眼那帖子,想了想,决定今年不去了,大不了之后见面的时候再把礼物补给元战,阿寻的状态刚刚好一点,她不放心。 阿寻坐在一边,也看了看那烫金的字帖,问:“那个赵奕然还在元府中吗?” 宛桃摇头:“他好像早就回去了。” 阿寻便道:“那你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宛桃扭头看他,阿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也不能一直不出去了,我都没事了。” 宛桃拉过他的手:“我想在家陪你。” 阿寻想了想:“那你就去几个时辰吧,送完生辰礼就回来。” 经过一番商讨,阿寻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事,宛桃才决定到元府走一趟。 在元府,她比较亲近的人,除了元景,就是元战了,元战训练辛苦,这段时间也给她下了不少帖子,想邀请她一起去骑马射箭啥的,只是宛桃心里挂着阿寻,一直推说有事。 第二天,元战看见宛桃,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二妹,让你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我事情有些多,没什么时间,你的生辰,我不是来了么。” 元琪从旁边走过去,冷哼一声:“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你能有什么事情。” 元琪长那么大,性子方面一点也没进步,不管场合的都喜欢刺宛桃几句。 心情好的时候她跟元琪斗几次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完全不搭理这个幼稚的姑娘。 正跟元战说着话,忽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宛桃一瞧,有些惊讶,这不是赵奕然吗?他怎么又来元府了? 元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这赵奕然今年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老是喜欢往我们家跑,还说是来给我庆生的,我以为自从我打了他一拳之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赵奕然向宛桃求亲的事情,元老太没有声张,府中众人都不知晓,起初元老太考虑的是,这事让元景知道了,他有可能会捣乱,结果后来那赵奕然又反悔了,这个时候她倒是庆幸没有将此事宣扬出来了。 元琪迎了上去:“奕然哥哥,你吃过早饭了没有?大哥这里的瘦肉粥味道很好,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赵奕然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宛桃身上。 他道:“元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元琪愣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 她愣神的时候,赵奕然已经脚步一转,绕开了她,径直朝宛桃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宛桃觉得莫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好久不见。” 赵奕然本来以为,宛桃会万分悲痛,精神萎靡,然后他正好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结果宛桃双颊粉红,兴致还挺不错。 面前摆着各种点心和水果,一边自得其乐地吃,一边跟元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赵奕然满心的疑问,最后,还是忍不住过去问:“你知道长安孟家的事情吗?” 宛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她完全没有考虑到! 她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蜜瓜,在这几秒钟匆忙想出了一番措辞,用帕子擦了擦嘴,叹道:“我知道,外面的告示都贴满了。” 赵奕然亦叹道:“我同孟寻交情不算多深,只是他毕竟是我朝夕相处的同窗,知道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 宛桃垂下眼睛:“我心里也难受。” 赵奕然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宛桃并不难受,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宛桃察觉到赵奕然的目光,又叹道:“我哭了几天几夜,一个多月才消肿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我只好振作起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赵奕然:“……”这些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吗?宛桃这么容易就想开了? 宛桃又吃了一块蜜瓜,道:“我现在不想提这事,好不容易忘了的,你也吃点东西吧,午宴还有一段时间。” 她就自顾自地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宛桃是个坚强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深深地将悲痛藏在心里。 即便不是这样,若她能轻易对阿寻的离去释怀,那就表明她可以更快地接受他。 这倒是一件好事。 赵奕然总算不再追究。 宛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她倒是没想到这点,赵奕然认识阿寻,他又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若是发现阿寻的踪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多防备着些了。 元琪坐在一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赵奕然。 一别数月,他好像更加俊秀了些。 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她的一些小姐妹早就订了亲,也有一些人上门来探元家的口风,毕竟在通州城这块地方,元家大小姐可是不愁嫁。 但太奶奶一直也没松口。 以往赵奕然不怎么来元家,即便是过来,也只是礼节性地待一两天,今年却动不动便往这里跑。 元琪心里涌上一阵甜蜜。 但是,她又感觉赵哥哥对她不是特别上心,往这里跑,却对她不怎么上心,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琪想了半天,只得自我安慰,定然是赵奕然对这方面不太在行,有些羞涩罢了。 但她就再主动点吧。 元家的园子景色是不错。 要是抛开那一切让他烦恼的事情,在这里坐着品个茶,亦是享受。 他的贴身小厮三两此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平时,他出门都不爱带着小厮,只是这次,他准备在元府住挺长时间,元府的丫鬟伺候着,总归是不方便。 三两偷偷地瞧了宛桃一眼,小声道:“少爷,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那边穿红色襦裙的那个吗?” 赵奕然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看什么?” 章节目录 第522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23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24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25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罢了。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526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27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28章 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杜氏见林初墨如此,不由笑道:“初墨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该讨媳妇了。” 林初墨一怔,然后脸慢慢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他赶紧把宛桃交给杜氏,匆匆道:“三嫂,我先回去读书了。”就赶紧跑了。 杜氏被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摸了摸宛桃的脑袋,轻轻一笑:“还是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提到这种事情就羞得不行,不过杜氏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以后嫁给林初墨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林初墨的模样,别说是在这依山村里,就是比起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也是不差的。 林初墨对宛桃有几分亲近,杜氏是高兴的,但看在林小苗眼中,就不大舒服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即便在女孩不怎么受重视的林家,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林初墨就比她大两岁,长得又好看,又聪慧,也是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以前林小苗没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四哥对自己好像都不想多看一眼,现在却乐意时不时去抱抱宛桃,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便去找林初墨理论,彼时,林初墨刚吃过饭,也不急着去读书,准备先休息一刻钟,平时他都是在外面随便走走,这几天却找到了新乐趣,抱着宛桃逗逗玩。 他刚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过来,便见林小苗气冲冲地跑过来了,张口就质问他:“四哥,你以前为什么不抱我?” 林初墨:“???” 他有些迷茫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吗?” 林小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现在,我小的时候,你也没抱我,没带我玩,怎么现在倒抱这个丫头片子了?” 林初墨更加茫然了,他瞧了瞧宛桃,又瞧了瞧林小苗,不由蹙着眉道:“小妹,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小啊。”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听得林小苗直跳脚,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看连他也有围着这个丫头片子转的趋势,心里不舒服罢了。 她瞪着眼睛,叉着腰,竟然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这丫头片子长得水灵好看,才抱她的?是不是我以前不可爱?” 说完这句话,林小苗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来补充,林初墨忽然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也奇怪着呢,自己从来不对哭哭闹闹的小朋友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很喜欢宛桃呢。 嗯,小苗分析得很合理。 宛桃险些憋出内伤,这小叔叔小姑姑的,你们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林小苗的表情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她确实不算好看,但是从小养得还算精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再说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有爱美的心思了,林初墨承认得这么干脆,还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聪慧的眼神看她,让林小苗幼小的心灵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哇一声,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屋里的老太太听到宝贝女儿的哭声,立刻拿着拐杖冲了出来,谁敢惹自己女儿哭,那还得了!没想到中气十足的骂声还没出来,便见林初墨正抱着宛桃,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妹妹。 老太太骂人的话没吼出来,那副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林初墨见老太太出来,求救道:“娘,妹妹这……” 要是旁人惹了林小苗哭,老太太的拐杖肯定二话不说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林初墨特殊啊,况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女,林小苗被她惯的,就跟一个小霸王似的,林初墨从小就懂事知礼,从来没惹过林小苗。 所以尽管是林小苗坐在地上哭,老太太很快就判断出来,这大概是林小苗没事找事了。 她立刻换了口吻,皱着眉头瞧林小苗:“都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嚷像什么样子,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见老太太不帮她,哭得更伤心了,不仅没起来,还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打滚,将老太太给她新做不久的衣裳染得都是泥灰。 老太太青筋直冒:“你快给我起来!” 林小苗不听,老太太抬起头,便见了正拿着盆出来的林大能,顿时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老二,还在那愣住干嘛!跟块木头似的,还不快出来把你妹妹扶起来!” 林大能一脸懵,他刚刚是听见哭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他被骂惯了,也不觉得被骂一定需要什么理由,便赶紧把盆放下,去扶林小苗了。 林小苗不依不饶,踢得林大能身上都是灰,才被拉起来,还抽抽噎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见势不妙,林大树早早就悄悄将宛桃接过来,让杜氏赶紧带她回房去了。 宛桃津津有味地趴在杜氏肩膀上看热闹,杜氏看着女儿这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才多大点人儿啊,就给人感觉鬼精鬼精的。 林初墨惹了妹妹大哭一场,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正想着如何跟林小苗道歉的时候,老太太看着他道:“你怎么还不去读书啊?小苗不懂事,哭完也就算了,还是读书要紧。” 老太太自己没读过书,但是读书人地位高,家里有秀才的,都不用交赋税,以后还能做官,她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林初墨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老太太这么一说,他便顿感松了口气,道:“那儿子去看书了。” 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小苗委屈得不得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因为林初墨那句话委屈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四哥,一是因为他不像其他哥哥那般让着她,哄着她,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家里似的,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长衫,但是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穿出了一股清贵的感觉。 二是因为老太太宠着他,她时常感觉自己的宠爱受到了威胁。 现在呢,她跟林初墨闹起来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帮林初墨,这让林小苗完全不能接受。 老太太皱着眉头瞅着林小苗,无比心疼她身上的新衣服,瞪着眼睛吼:“还站着干啥,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你这丫头,就不能给你做新衣服,净知道糟蹋。” 林大能还愣在原地,老太太瞧见老二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更气了,扯着嗓子骂:“你还在这站着干啥,田里的活不用做啊,都在家里吃白饭啊。” 林大能被吼得有些懵,他很想跟老太太说,秋收刚刚结束,现在田里也没活干,但是对上老太太要吃人般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算了,没活干就没活干吧,他出去转转也好。 这之后,宛桃跟林初墨的关系便莫名亲厚了起来,林初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抱小侄女,特别是宛桃一笑的时候,他恍然发现了,原来除了书之外,世界上还可以有别的能让他觉得美好的东西。 林小苗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是想到那天的惨痛经历,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对宛桃始终没法喜欢起来,毕竟她也是抢走自己宠爱的人,跟自己分宠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讨厌。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扒了一口番薯饭。 秋收结束之后,田里的活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下了秋雨之后,天气一天一天地变凉了。 杜氏出了月子之后,平常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绣手帕,积攒出了一批之后,她瞧着那一堆精致的手帕,想着怎么将它们卖出去。 林大树拍拍胸脯道:“通州城里有个康平秀坊,平时村里妇人绣了手帕就会到那里卖,媳妇,这就交给我吧,让我进城去卖。” 康平秀坊,杜氏也知道,卖的东西很是杂乱,从几文钱到几十两的东西不等,收购这种帕子的时候,多数是三文钱到五文钱一条帕子,有些绣工就能绣出来的一些花草啥的。 但杜氏绣的帕子不一样,不仅用的绣线将就,而且这绣花的手法精细,用林菊的话来说,绣出来的花草就跟真的一样,她不屑于去做那些粗糙的绣品。但是如她这般精细绣出来的帕子,花的心思肯定多,是不可能跟那些帕子一个价格的,要不然,她倒是还不如用这时间去多睡会呢。 她瞧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肌肤通透,泛着红润的光泽,就跟水蜜桃似的,女儿生得好看,更要好好养,她自己是有些嫁妆,但是坐吃山空定然是不行的,她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杜氏就道:“不用你去卖,你上城的时候带着我便是了。” 林大树性子憨厚,肯定不知道怎么讲价,没准到时候店小二随便忽悠几句,他就把帕子低价卖了。 林大树万事都听媳妇的,而且他也确实想带着媳妇出去走走,杜氏自从嫁给他,好像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他怕她闷坏了。 然后,他瞧见了摇篮中的宛桃,便提议:“带着宛桃一起去吧,城里热闹,她肯定喜欢。” 宛桃现在已经发出了几颗小牙,吃的粥啊,蛋羹什么的也多起来了,杜氏很多次想给宛桃买点瘦肉,煮点肉粥吃,但是家里孩子太多,单独给宛桃开小灶,她觉得有些不大好,都煮一份吧,花费又太大,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只是像秦氏这样的,胃口还真不能养大了。 林大树也想,从上回买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再次提议要买肉,老太太却不同意,扯着嗓子瞪着他:“上回买的肉,那猪油不是还没吃完吗?买什么买?一个两个的,这么不会过日子!” 林大树被骂了一顿,买肉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来。 要是带着她们娘俩出去,就能给她们买点好吃的了,林大树默默地想。 杜氏觉得不错,而且他们两个出去,将宛桃放在家里,她肯定也不放心啊,打定主意,两人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跟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卖帕子。 章节目录 第529章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章节目录 第530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31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532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533章 杜氏正跟朱大婶说话呢,便听到外面传来林大树略带欣喜的声音:“大哥来了?” 杜氏一愣,还没扭过头呢,眼圈就禁不住红了,朱大婶不大了解内情,虽然跟杜氏相处得的确不错,但是杜氏以前的事情从来不跟他们多提,朱大婶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从来也不多问,只是今天看杜氏娘家那边没来人,她便以为杜氏跟娘家关系不好,嫁了人便断了往来呢。 朱大婶赶紧递了个帕子过去:“那你快出去看看吧,宛桃放在这里,我给你看着。” 杜氏意识到失态,有些歉意地笑笑,接过帕子就出去了。 朱大婶则被她那一笑晃了晃眼睛,不由心想,到底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那不是有一句诗叫什么来着,哦,梨花带雨,果然美人就算是哭也是好看的。 宛桃好奇啊,听刚才林大树那称呼,外面的应该是自己大舅吧?好想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林大树对杜清敏热情极了,他心里装着自己媳妇,对媳妇的娘家人自然是恨不得上赶着供起来,这门亲事,杜家那边并不同意,是清容执意要嫁进来的,因此跟娘家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他今天提心吊胆了一天,生怕媳妇娘家不来人,所以见到杜清敏,他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了:“大哥快来坐,这么远的路可累坏了吧?” 还很殷切地搬凳子给他坐,又屁颠屁颠转头去给杜清敏带的小丫头杜明,抓了一大把糖果出来。 杜清敏有几分心情复杂地看着林大树:“……” 他确实是看不上林大树,不止是他,他一家人都看不上,如今看来,林家纵然不怎么样,这林大树本人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人是真憨厚,估计也是真疼媳妇。 然后他便看见小妹走了出来。 一别有十个月光景,清容好像比离开的时候胖了一点,身穿一件撒花交领淡青色长裙,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眉眼越发温柔,看着她这样的模样,就知道在这里应该没吃什么苦。 杜清敏心里好过了些,杜氏见到兄长,还是她年少时候顶天立地的模样,不免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杜清敏连忙迎上去:“小妹,娘这几天身子不大好,我就没让她来,过几天你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她,当时跟你置气,无非是希望你过得好罢了,你不要怪娘。” 杜氏心里都明白,娘今天不来,估计还是生她的气,有些事说不明白,杜氏选择这条路,心里又何尝不苦。 好在她终于没有看走眼,林大树对她确实不错。 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的杜明抬起头,对着杜氏甜甜一笑:“姑姑。“ 小姑娘五岁,扎着双丫髻,小脸圆乎乎的,可爱极了,杜氏心里一软,牵过她的手:“明明,这么长时间不见姑姑,有没有想姑姑?” 明明拼命点头,声音又软又糯:“明明可想姑姑了,姑姑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看明明。” 杜氏笑道:“姑姑这段时间在做一件大事,生你妹妹可辛苦了,过来,我带你去看。” 屋里,宛桃和朱大婶都一脸八卦,即便知道不好偷听外面的动静,也实在是忍不住,朱大婶支棱着耳朵,一边听一边琢磨,宛桃还太小了,声音只能听个大概,有些着急,只有春花好奇地趴在床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道她们为啥忽然这么安静。 察觉到他们要进来了,朱大婶迅速坐正,连忙扯过旁边的针线框,装作一直在绣花的样子,宛桃有些目瞪口呆的,然后便见杜清容牵着一个小小的姑娘走进来,身后跟着高大的杜清敏。 她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杜清敏,生得跟杜清容有五分相像,很是英气,让人莫名地就就觉得有安全感。 杜氏跟朱大婶简单地介绍过杜清敏之后,朱大婶便咧嘴笑了,将春花抱起来道:“那你们先说话,我带春花出去坐了,等会没位置了,我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瞎挤。” 人家兄妹好不容易见面说说体己话,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然后就迅速溜了。 宛桃下意识地追着朱大婶的目光,然后就跟杜清敏的目光相汇聚了。 然后,她看到,杜清敏的眼中似乎爆发出了小星星,刚才面容还有些冷的杜清敏,似乎突然看了个某种非常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迅速被萌化了。 这小侄女也太可爱了吧!这比自己女儿可爱多了啊。 清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杜清敏着实不大记得了,唯一只记得,那时候街头巷尾的,有好多臭小子追着自己妹子跑,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见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只会欺负,他一天到晚顾着揍那些小子,揍得拳头整天都是肿着的。 小侄女这么可爱,以后被臭小子惦记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舅舅已经脑补到这里了,只是看着杜清敏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好奇,杜清敏跟个小孩子一样征求妹妹的同意:“我能抱抱她吗?” 杜氏好笑:“你抱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 明明小的时候,他也抱过,家里那个臭小子他也没少抱,但是时间毕竟久了,杜氏指导了半天,他还是手忙脚乱的,最终怕伤了小侄女,抱了一会儿就把她放下来了,依依不舍道:“你们要是在家里该多好。” 杜氏顿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清敏叹了口气,想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最终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没法永远将妹妹护在手中,有的时候即便他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的手动了动,终究作罢,道:“娘现在生你的气,不过是心里那道坎没过去罢了,你别怪娘,哥哥家,永远是你的家。” 杜氏抿嘴一笑,将宛桃抱过去换尿布,在杜清敏看不到的地方,宛桃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轻轻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这之后,宛桃好像感觉杜氏的心思放下了些许,她不知道杜氏心里藏着多少事情,是什么让她眉间有那么一丝化不开的忧愁,便只能用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开心,比如,不吵不闹乖乖巧巧。 满月宴过了之后,秦氏仿佛安静了几天,不像之前那般有事没事就来三房这里转一头,看杜氏有没有藏着什么好东西,这几天过得颇为舒心,连宛桃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还觉得这个大伯母也不算无药可救,大家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了。 一日,杜氏出去给宛桃洗尿布去了,因为路离得不远,就是拧几把的事情,杜氏便将宛桃放在炕上,旁边围上被子枕头什么的,端着盆出去了。 宛桃刚睡醒,这会儿还不困,但是浑身软软的,也不能爬不能坐,颇有些无聊,正盯着外面摇摆着的树叶默默数数的时候,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好像有个人在探头探脑的。 宛桃瞧过去,便见秦氏趴在门口往里面看。 宛桃心里一惊,那秦氏亲眼看到杜氏出去了,便偷摸着来到三房这里,看到宛桃独自在床上躺着,又往院门口瞧了一眼,杜氏还要有一会才能回来,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迈了进来。 宛桃身体绷紧了,这个秦氏到底想做什么? 秦氏动作麻利,半点不带耽误的,冲着杜氏的嫁妆箱子就去了,杜氏的箱子没上锁,她翻了半天,翻出几块布料和一些碎银子,胡乱往兜里一揣,还嫌不够,待要继续翻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婴儿,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好像能看透这世间一切肮脏的东西。 秦氏一惊,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生养过几个孩子,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知事,就算看着自己,也不会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秦氏默默安慰自己,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死丫头片子,真邪门!” 她有些恼羞,看着宛桃,忽然恶向胆边生,跑过去将围着宛桃的被子扯了一些在地上,又将她往炕边上抱了抱,略微一动就会掉下去的位置,做完了这些,秦氏才感觉心慌,将东西塞了塞便一溜烟跑了。 宛桃做梦也没想到,秦氏居然如此恶毒。 她这么大的婴儿,要是从炕上摔下去,那十有八九就毁了,院子里没人,她就算哭闹也没用,风从门刮进来,宛桃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杜氏很快就回来了,看着开着的门,她有些奇怪,走的时候门分明是虚掩着的,秦氏走得太慌张,连门都忘了关。 杜氏赶紧放下盆跑进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宛桃在炕边摇摇欲坠,差点就要掉下去了,杜氏赶忙将宛桃抱起来,宛桃见到娘亲,闻到属于娘亲身上独特的香味,再也忍不住,张开小嘴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既委屈又后怕,都是一家人,她原本只是以为秦氏爱占些小便宜,没想到秦氏居然恶毒成这样,这还是宛桃第一次这般哭,哭得杜氏心都要碎了,她连忙安抚宛桃:“都是娘的错,娘以后再也不会留着你一个人了,娘在这里,别怕。” 等宛桃终于哭够了,抽抽噎噎地藏在杜氏怀里,才想起来要控诉秦氏的罪行,可是她现在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更别提说话了。 宛桃急得不得了,秦氏这般恶毒,要是这次得逞了,以后肯定还会继续偷杜氏的东西,甚至故意来伤害她,杜氏全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了,也没来得及思索,一向乖乖的女儿怎么会把被子掀到地上。 等林大树回来,听说女儿差点摔地上,也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坐在床边上皱着眉头端详了床半天,最终琢磨着要在床旁边加上一圈围栏。 杜氏开始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但认真想了一下发现,这样他们要上床上去不是要架个梯子? 林大树很是诚恳道:“我们大人麻烦一点没什么,主要是宛桃这么大一点,一定要足够安全才行。” 宛桃一直在苦思冥想秦氏的问题,她现在又不会说话,看秦氏那样子,估计下回对她下手就更没啥心理障碍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该怎么样才能让娘亲注意到秦氏居心不良呢? 回过神来便听到他们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床边加围栏的事情。 宛桃:“……”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有摇篮这种东西存在吗? 好在杜氏见多识广,好歹是曾在元家做过丫鬟的人,依山村这种小地方,小孩子养起来没那么精细,多数就跟着父母一起睡,单独做个摇篮太占地方。 而且杜氏嫁过来得匆忙,娘家那边也没怎么准备东西,所以直到刚才,她才忽然想到,可以给宛桃做个摇篮,以后让宛桃睡在里面,而且也不怕林大树睡觉五大三粗地压到她。 林大树是农活做惯的人,木工自然也不在话下,听到杜氏的建议,他眼睛一亮,立刻摩拳擦掌,发誓要跟小闺女做个世界上最坚固,最好看的摇篮。 杜氏抿嘴一笑,林大树一辈子在依山村没出去过,不知道仅仅是个摇篮都能奢华精细到什么样子,他一手做出来的摇篮自然不可能多好看,但这份心意,这股傻劲儿,却让她心里微微动了动。 宛桃心里那个愁啊。 对宛桃做了那事之后,秦氏明显心虚,这几天都没跟杜氏对上了,杜氏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秦氏,该多美好啊,好像天空都更加蓝了几分。 宛桃想来想去,自己现在最擅长的也只有哭了,所以,她这段时间无比卖力,几乎是一看到秦氏就哭,只要秦氏在场,她便哭得歇嘶里底的,老太太钱氏不满了,皱着眉瞧她:“这个丫头片子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哭。” 她刚出生那会儿倒是乖巧得很,怎么大了一点却闹得人不得安生。 杜氏也奇怪啊,宛桃是个贴心宝宝,从来不是夜哭郎,在自己房里乖得很,怎么一抱出来就哭,而且宛桃面色红润,各方面都正常,每次哭的时候都很突然。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章节目录 第534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35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36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537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38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39章 他认真道:“我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我们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与其在村里盖个房子,还不如在这买一个小院子,这里的院子价格虽然高,但是我努力努力总能攒出来,你习惯住在这里,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杜氏心里一动,看着林大树憨憨傻傻的,他考虑事情总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将这个男人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灵魂中。 这事情,她也早就在考虑了,林家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买些什么东西还要瞻前顾后地顾忌别人,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她现在手头虽然也有些钱,但是还远不够,让她为此有些烦恼。 现在好了,林大树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两口子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林大树一家子回到家之后不久,大房一家子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因为初二那天杜氏和秦氏都回娘家,袁氏便迟了一天回去,今天上午刚走。 林大壮满脸的不耐烦,大步走在前面,进了院子,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去了。 林菊抱着林竹,林梅紧紧地跟着她,最后面走的是秦氏,她现在除了生气,还有几分心虚,毕竟是她娘家,林大壮一年也就去那么一回,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去的,这大过年的,她娘家人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初二这天的回门,老太太让媳妇都带了咸肉回去,一年也就那一次,而且今年林家腌的咸菜比往年多出一倍,老太太虚荣心爆棚,也很乐意炫耀一番。 秦氏实在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秦老太太瞧见她手里拎着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因为不久发生的痱子粉事件,秦大嫂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在肉的份上,也没过分,秦氏觉得自己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看这村里哪家的闺女回门还能带这么多肉,这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待遇了! 不多时,秦家的其余几个闺女也陆陆续续回门了,除了最小的那个嫁得太远,今年回不来了,剩下的三个都在饭点前赶到了。 别的不说,这秦家的闺女生孩子是厉害,不一会儿,小院子就被孩子挤满了,孩子的哭闹打斗声混成一团。大人们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聊天,果然不出秦氏所料,她别的姐妹带回来的东西都很普通,只有秦大姐还带了一包麦芽糖回来,跟她带回来的礼一比,那逊色不知道多少。 对上姐妹们羡慕的目光,秦氏得意极了。 本来气氛都挺好的,等秦大嫂将饭菜端上来,林大壮和秦氏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满桌的白菜豆腐,菜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几个盘子寒酸地摆在桌面上,秦大嫂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菜,你们凑合着吃。” 这话一般是用来客气的,说这话的桌上一般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菜了,没想到秦大嫂半点不客气,这实在是没有一点好菜。 大过年的,再怎么样,家里都有几样肉菜,秦家是穷,也不至于这样,再说了,就算真没有,他们不是带了肉过来吗? 林大壮脸色立刻就不好了,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质问的话。 而且奇葩的是,秦家的其它人也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的。 秦氏忍不住了,一拍筷子:“大嫂,这吃饭饭桌上没有一点肉像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带来的切点端上来吧。” 秦大嫂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二妹啊,你带回来的那点肉,在桌子上切切分分哪里还有的剩,你带肉回来不就是孝敬娘的吗?那娘都没吃到几口就没了,能合适吗?我们凑合凑合吃就行了,反正你婆家有钱,你少吃一顿也没事。” 论讲歪理,秦氏那绝对是一流,可是碰上秦大嫂这样讲着歪理还无比诚恳的,她眉毛一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秦大姐抱着孩子,也劝道:“是啊,我们吃不吃的无所谓,留下来给大哥和侄子他们吃吧。” 秦氏气得直冒火,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认为,她在娘家人面前要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嚼着嘴里的番薯饭,愈发的食之无味。 就算是平日里在林家吃的饭,也没有这样一点油水没有的。 她都不好发作,林大壮更不好说什么了,秦家那几个小子,虽然知道秦氏带了肉过来,但今天出奇地配合,谁也没有要吃肉。 所以这一天过得不算愉快。 老太太见他们情绪不好,只冷哼了一声,她才没空关心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反正秦家那德行她是知道的,年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回,也得亏是秦家那边蠢,自己又看得紧,要不然秦氏还不把林家的东西都搬到秦家去。 过完年,一转眼,又到了桃花满地的时候,不知不觉,宛桃出生已经一年了,三月十五日是宛桃的生辰,晚上,杜氏默默地想着,今年生辰怎么给她过。 满周岁的宛桃,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她学说话早,现在已经能说得很流畅,开始蹒跚地走路,她好像特别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在摇篮里,床上,都想走来走去,爬来爬去的,一刻也不消停。 杜氏给她做了一双鞋子,桃红色的鞋面,映着三春的景色,显得尤为可爱。 宛桃当然不消停了,天知道,她这一年有多无聊,现在终于能自己走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不想成日待在屋子里,老是想去外面看一看。 杜氏便坐在屋子门口,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林竹比宛桃大几天,或许是因为太胖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愿意走路,倒是更喜欢在地上爬,秦氏懒得管他,他在院子里到处爬,染得一身都是泥灰,穿着个破布袋似的衣服,偏偏皮肤还特别黑,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奶牙,有几分辣眼睛。 见宛桃也出来了,他欢快地就爬过去了,要宛桃陪他玩。 宛桃瞧着他脸上身上的灰,有些无奈。 她是个爱干净的宝宝,对林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偏偏林竹自己傻乐呵个不停,仰着脑袋朝着宛桃笑,院子里散养的小鸡从他眼前跑过去,他拉着宛桃,指着那小鸡惊奇道:“鸡~” 他不怎么叫爹娘,这个音发得倒是清晰。 宛桃禁不住心里一软,拿出杜氏给她塞在腰间的小帕子,给林竹擦了擦脸:“你快点学会走路吧,老是在地上爬,可脏了。” 林竹听不懂,只觉得宛桃特别温柔,跟三婶一样,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林竹说话似乎特别慢,反正现在没事,宛桃便蹲在他旁边,耐心地教他,两个小娃娃玩得正认真,宛桃忽然察觉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林梅。 对于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她最喜欢的是林菊和林晴,林小苗虽然脾气骄纵,有时候还有些蠢,但是对她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林梅,她没接触过,只是觉得,性子有些阴郁。 不能相处的人,她就离得远些,她准备站起来到其它地方晃悠晃悠,却不料林梅忽然靠近她,猛地一伸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拽了过去,将宛桃拽得一趔趄,啪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这实在是幼儿的本能,她还在考虑林梅的用意,就先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杜氏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跑了过来。 林梅见势不妙,也稳不住了,赶紧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宛桃这一跤摔得惨,手肘膝盖都磕破了,她跟其它幼儿不一样,学走路的时候都知道小心翼翼的,基本上不会怎么摔倒,就算有时候保持不了平衡,也都是往旁边轻轻一坐,没有摔得这么惨的时候。 杜氏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要抱她回房,宛桃指着三房的门大哭:“帕子……林梅……”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的,杜氏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更何况她刚才看到林梅躲进屋里去了,又发现女儿的帕子没了,一来二去就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还是女儿要紧,尽管满心怒火,她还是先去帮宛桃清理了伤口,幸好伤口都不是太深,看着女儿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杜氏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恼火的时候了。 林梅战战兢兢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她一直都不喜欢宛桃,宛桃生下来就吃得好,穿得好,那些东西一点也没有她的份,她心中不甘,而且大姐喜欢往三房那里跑,老是说宛桃好,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她觉得被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今天看到宛桃给林竹擦脸,她的目光都汇聚在宛桃拿的帕子上,真好看,上面绣着一只小猫的图案,可爱极了,她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走过去就一把拽了过来。 见宛桃摔倒,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祸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溜烟躲进屋里去了。 不久之后,她听见杜氏在外面跟林菊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她心里又急又怕,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杜氏跟林菊说的那样,又温柔又善良,不要追究。 她忍不住便凑到门口听,刚走过去,门便打开了,杜氏和林菊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林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拳头攥得紧紧的。 林菊又是羞愧又是生气,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拿了宛桃的帕子?还把她推倒了?” 林梅咬着牙,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氏的眸色更冷了些,她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菊气极:“你老实交代,别狡辩了,你做的事情三婶都看到了,宛桃才那么小,比竹子还小一点,你怎么能去推她呢?” 林梅倔强地瞪着她看:“我没有!我就是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哪里想她就摔倒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菊被林梅眼中那一丝阴狠震住了,自己的妹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性子是像谁?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三婶对她那么好,她妹妹却做出这种事情,以后自己还有脸去求教吗?还有脸见三婶吗? 她呵斥道:“赶快把帕子拿出来,然后跟三婶道歉,宛桃膝盖都磕破了!” 林梅梗着脖子,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她不就是拽了一下帕子,哪知道那宛桃站不稳,而且林菊明明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 她抿着嘴不出声,也不动。 林梅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动手打她,杜氏心里怒火翻腾,她自问对这些孩子都施以最大的善意,尽力让她们都能好过一点,现在这算什么,多出一个仇人来么? 林菊气得没法,扬起手,啪一声脆响,林梅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五指印,这巴掌打得林菊自己都愣住了,她性子温顺,对妹妹从来也没动过手,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打她。 心里一疼,就下意识地想抱抱她,林梅也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她眼中迅速含了一包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菊。 她居然打自己?林菊她居然打自己? 尽管心疼,她还是硬起心肠道:“你快跟三婶道歉,今天这件事情你太过分了!” 林梅捂着脸不出声,心里的恨意渐浓,果然连她姐姐也是向着别人的,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当她妹妹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林梅死不道歉,也不说帕子藏在哪里了,林菊只能自己去找,快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帕子,被揉成一团,塞在床跟墙的缝隙里面。 林菊愧疚不已,跟杜氏道:“三婶,等我把这帕子洗好再给你送去吧?这都是我不好,没管好妹妹,我一定让她跟你道歉!” 杜氏道:“不必了,直接给我就好。”她扫了林梅一眼,道,“这件事情我会跟娘说的。” 一块帕子其实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女儿的东西被人抢走,林梅的道歉也无所谓,她怕的是,以后林梅还会再犯,去伤害宛桃。 她看着不像是个会悔改的,那只能让她吃吃苦头,起码要让她怕。自己不能动手,老太太,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晚饭前,老太太遛弯回来了,杜氏递上一杯热茶,将今天这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老太太的眉毛越皱越紧:“摔什么样儿了?” 杜氏叹道:“膝盖和胳膊都蹭破了,我实在是心疼,我这个做三婶的自问没有亏待过她,她却对宛桃这样,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宛桃生得好看,又乖巧懂事,老太太对她还是有一点偏爱的,才周岁的孩子摔这样已经算是严重的了,而且她虽不怎么在意家里孙女如何,若是品行不端,那以后出去丢的是林家的人。 她在吃饭的时候严厉地摔了筷子:“老大,好好管管你家二丫,多大孩子了,还去抢宛桃的东西,还摔了她,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教孩子的?” 秦氏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事,还隐隐有些快意,没来由的快意,反正让三房吃亏,她就高兴。 是以老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大大咧咧道:“小孩子之间玩闹,有个磕绊那不是正常的嘛,那菊子小时候绊在地上,摔了额头上一个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不也没怎么样。” 林大树忍不住了:“大嫂你是怎么说话的,梅子都多大了,她推宛桃一把容易,宛桃能站稳吗?要不然你站这,我也推你一把?” 秦氏立刻唾沫横飞:“我说老三你怎么说话的?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磕破点皮过几天不就好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不容易能让三房吃瘪,秦氏心里得意万分。 杜氏淡淡道:“小孩子摔跤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还去欺负一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这就让人奇怪了,确实,才七岁,也是个小孩子,但欺负了之后一点悔意没有,你这做娘的还振振有词的维护,口口声声说别的孩子没家教,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教的。” 杜氏一向温和,就算跟秦氏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没说过什么太重的话,秦氏顿时连吃饭也忘了,瞪大眼睛啪一声将碗一墩:“姓杜的,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就你有家教,以为自己做过几年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你别嫁个庄稼汉啊!” 眼见着在饭桌上吵起来了,林梅这个罪魁祸首却还低着头扒饭,林菊偷偷地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出来道歉,林梅恍若不知道她的意思似的,跟块木头一样目不斜视。 老太太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吵什么?老大家的,你再拿那些出来说事,就给我滚回秦家去,一天天的嘴那么能耐,怎么干活的时候什么毛病就都出来了?” 她又训斥林梅:“你把你妹妹拽倒了,不管怎么说得道歉,你快点给你三婶道歉,要是不道歉,你也别吃饭了,爱上哪去上哪去。” 林梅手一抖,不让人吃饭是最重的惩罚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还不如打她一顿。 眼见着这件事情了不掉,林大壮开始发怒了,怎么妻子女儿都拎不清,三房那杜氏看着就是个护崽的,去得罪他们干什么? 他伸手甩了林梅一个耳光,吼道:“快去给我道歉,不然别吃了!” 这一巴掌打得狠,林梅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迅速地肿了起来,被秦氏抱在怀里的林竹受了一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 林梅最终还是含着泪,捂着脸给杜氏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垂着眼帘,但杜氏还是莫名感受到她眼中的狠戾之色。 这孩子,倒不知道是像谁,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戾气。 可是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杜氏只能更加细致地看着宛桃,避免她跟大房的人接触。 她不知道的是,宛桃自己心里倒明白得多,磕破了皮是真疼,不过庆幸的是没伤到脸,宛桃自己也对林梅多了几分戒备,她道歉是被逼的,可没看到有半点愧疚之意,没准有机会她还会动手。 现在小小的自己,被她抱着扔到河里都没法爬上来。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林梅倒没有怎么样,反正她本来也不跟三房来往,却让林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三婶是个很好的人,教她刺绣,还关心她,但是她娘和妹妹却屡教不改,老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纵然三婶并不将其迁怒到自己身上,她也实在没那个脸再去讨教。 本来因为刺绣身上燃起希望的林菊,没几天,那精神气就黯淡了下去。 她实在舍不得放弃,在空闲的时候,便跑到二房去请教林晴。 林晴在刺绣方面比林菊更有天赋,但是她没有林菊踏实勤奋,林菊要是哪里绣不好,恨不得一夜不睡觉,熬得眼睛红彤彤的,她就没那个毅力。 林菊问她,她也不懂,挠了挠脑袋道:“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三婶吧,我看她现在好像在屋里。” 林菊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我怎么能有脸再去找三婶。” 林晴奇怪:“是为了梅子推宛桃那件事啊。” 林菊埋头绣了几针,却因为心里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索性又拆了重来:“不因为她还能因为谁?我就不明白了,三婶对我们这么好,她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林晴大大咧咧道:“没事的,那是你妹妹做的,你不是说你当时就打她了吗?又不是你的错,三婶那么好,她不会怪你的。” 林菊用牙将线咬断,心里越发愁苦:“我知道三婶不会怪我,但是,那毕竟是我妹妹,还有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没脸去了。” 林晴瞧着林菊纠结又无奈的样子,只能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爹娘都拎得清,跟三房关系还不错,过年的时候爹跟着三叔出去,不仅给娘买了簪子,还给自己买了许多吃的。 再看林菊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你以后好好管管梅子,我上回看她跟毛丫她们玩的时候,还拿砖头砸呢,这以后可不得了。” 菊子有气无力地点头,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管林梅,她小时候还算听话,怎么越大反倒越不懂事了。 过几天就是宛桃的生辰,这是她第一个生日,要举办抓周礼的,林竹的生辰在前几天,老太太做主给他们一块过,秦氏满脸的不情愿,在她看来,林竹是林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大孙子,怎么能跟那个臭丫头待遇一样呢? 老太太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掏钱给竹子再办一个。” 秦氏哪里有钱,就算有钱她也不舍得掏出来,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杜氏早就做好了宛桃的衣服,一套大红色对襟小褂,上面绣着朵朵桃花,正是应景,戴上虎皮帽,穿上虎皮鞋,皮肤又白又嫩,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 毕竟两个孩子一起过,也不好让林竹显得太寒酸,杜氏斟酌了一下,拿了一块布交给老太太,说是给林竹做衣服的。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她早就懒得动手做衣服了,但满月宴自己孙子穿得好,她脸上也有光,交给秦氏做吧,别说那秦氏的手艺差得不行,到时候那料子还不知道穿谁身上呢。 想了半天,将那些布给袁氏了,让她给林竹做一套衣服出来,剩下的布料都归她了,这是上好的细棉布,给林竹做衣服能用掉一半,还剩下一半呢。 章节目录 第540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41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42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43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44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45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46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47章 孙氏特意交代杜氏:“现在年岁不太平,平时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少出来,听说几天前夜里,那边那个戈家被人偷了,戈家媳妇那么厉害,都没敢出来骂。” 有些贼人趁着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做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仗着如今是多事之秋,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罢了。 宛桃微微地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太平,各地都是流寇四起,不知道阿寻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一年后。 这一年来,边关的事态非但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自青城失守,接着便是穹州,冉州,普州,今日,蜀州失守。 梁国大地上,不仅遍地流寇,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被入侵者的铁蹄追着,一路往长安方向逃亡,期望着梁帝能够保护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梁帝还在抓紧时间享乐,缩在后宫越发不愿意出来。 朱大婶端着针线框子来串门。 现在外面流寇肆虐,即便彪悍如朱大婶,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出去买点菜,几乎都不跨出家门。 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春花现在已经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四处人心惶惶,谁还能顾得上婚嫁。 这孩子年纪越大越沉默寡言,以前还喜欢跟宛桃玩,现在她让春花过来,春花都不往林家来了。 朱大婶叹道:“她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她爹,现在她都快十五岁了,亲事还没着落,她还一点不着急。” 杜氏给她泡了杯茶:“这事急不来,现在这世道,你也别着急,等着段时期过去再说。” 朱大婶接过茶,道:“都这么说,谁知道这还能不能过去,我可听说,那连州也失守了,那些百姓啊,都往通州这里跑,前些日子,那巷口的张家,运菜出去,刚出门,就被抢了个精光,人还被打了个半死。” 杜氏一愣:“还有这事?” 朱大婶道:“这世道,清容啊,你可得看好宛桃,没事别让她出门,而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乱起来,多在家里囤一些粮食,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杜氏叹道:“多囤粮食也不安全,若是走漏了风声,免不得会有人来抢。” 这倒也是实话。 朱大婶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就觉得,那孟将军可能是遭人陷害了,他在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他被处死之后,鲜卑就进来了,要说他是通敌叛国,这又是什么道理。” 杜氏没接话,孟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世道如此,她能为孟将军做的,也就是好好地照顾阿寻了,但是如今,阿寻也不知道下落何处,这都一年时间了。 杜氏轻声叹了口气,外面这么乱,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宛桃的窗子。 宛桃趴在桌子前,往外看。 如今流寇四起,各处兴起各种势力,世道正乱。 她知道阿寻不是个无能之辈,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孙氏早就把一家人都聚起来,严肃地交代他们:“家里的存粮和菜都够吃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就别出门了,免得招来麻烦。” 郑氏有些急:“娘,我都说好了过几天要回娘家看看的。” 孙氏有些生气:“你知道轻重缓急吗?现在外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你要是出去把命给送了,还说什么娘家?” 郑氏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几天我娘病了么?我做女儿的当然想回去看看她,而且外面流寇没有您想得那么多,等过一段时间更多了,就真的没法出门了。” 孙氏大怒:“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出了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孙氏真的生气了的时候,郑氏也有几分怵得慌,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她心里不太服气,孙氏就是太小题大做,这街上哪里有流寇,只不过那几家倒霉了被抢了而已。 几天之后,郑氏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待一下午。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可是总想再怀一个,她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这些年就硬是没动静。 上回她娘说有什么土方子挺管用,让她近几天去拿,现在杜清敏在编修院为官,也不是每天都回来,这次机会不是正好么。 杜明看见郑氏收拾东西了,奇怪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郑氏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去你外婆家一趟,你别告诉你奶奶。” 杜明愣了一下:“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外面乱得很,要是没事都别出去。” 郑氏漫不经心道:“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现在外面哪儿有人?现在流寇还没过来呢,只不过零零星星,谁说就能一下遇到了,我去去就回来。” 杜明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奶奶都说了现在局势不好,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现在去外婆家。 郑氏道:“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帮我瞒着就行了,不然你奶奶知道了,又得说我。” 杜明只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郑氏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流寇确实凶残,而且那些蜂拥而至的灾民,大多数是饿红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走了一段路,发现确实很平静,她便放下心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都说了娘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有贼人?还吓得不敢出来了……” 刚转过一个弯,却忽然见巷子口处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嘴里衔着草棒。 见有人来了,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眼睛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郑氏心里一紧。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咬着牙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这几个人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站住!” 那几人忽然站了起来。 郑氏拔腿就跑。 可是那几个人跑得比她更快,转眼就将她围到了中间。 为首的大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将叼着的草棒子一吐,道:“有吃的吗?” 郑氏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咬着牙道:“没有,我夫君是元刺史的学生,我现在就是去见他的,要是我有了什么好歹,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人冷笑了几声:“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刺史不也没管我们这些流民的死活么?你今天撞见我们,倒是正好。” 郑氏心中慌乱:“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道:“不过就是想要点吃的,你随身带着什么银子,吃的,随便拿出来一点吧。” 因为要出门,她心里也是有些谨慎的,首饰只戴了一个极朴素的翡翠簪子,也没带什么钱,她连一整个荷包都扔了出去:“我只有这么些钱了,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凑的,家里孩子等着米下锅。” 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 大汉不耐烦道:“一身衣服穿那么好,你骗谁呢?” 郑氏有些绝望:“这确实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猥琐的人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逼你,你陪我们哥几个睡一觉,就放你走。” 此言一出,几乎是晴空霹雳,郑氏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硬生生地拽了过来。 大汉抓住了她的胳膊,贪婪地摸了一把,道:“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摸起来应该感觉不错。” 郑氏几乎要疯了。 几人拉扯着她往破庙里面走,她又急又怕,偏偏此时附近没有人,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猛然间,郑氏看到了林家的门。 她脑子一懵,就大喊起来:“你们放开我,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我知道!” 几人这才停下猥琐的笑,问:“哪里?” 郑氏急切地指着林家的门:“那家有银子,而且肯定有存粮!你们只要能进步,肯定能找到吃的!而且,而且……”她咬了咬牙,“那家的媳妇比我漂亮得多!” 几人面面相觑。 大汉冷冷地瞧着她:“你别想耍什么滑头!” 郑氏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 几个人押着她,噼里啪啦地开始砸门。 此时,林家人刚吃过午饭。 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砸门,杜氏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 最近这里被抢的人家太多了。 林大壮拿了一把斧子在手里,带着杜氏和宛桃,宛晨,都退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见没人开门,几个流氓砸得更是起劲。 郑氏早就吓得瘫软在了一边。 最终,门被踹了个大窟窿,几人蜂拥而入。 林大树拿着斧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大汉打量了林大树一眼:“你别说废话,有什么吃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招惹了更多人过来,不仅钱粮没有,你们人的命都保不住。” 林大树紧紧地握住了斧子。 猥琐汉啐了一口:“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肯定有吃的,兄弟们去搜!” 几人开始疯狂地砸抢。 有两个人朝林大树扑过来,林大树一斧子砍去,正好砍到那人胳膊上,鲜血如注,一下子喷了他一脸。 林大树愣了一下。 他一直是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汉子。 被这世道逼得拿起了斧子砍人。 前面是跟饿狼似的流寇,后面是自己的妻儿。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见有人负了伤,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也顾不上先抢粮食,都纷纷扑向林大树。 他力气再大,也没法一下敌过这么多人。 宛桃按住宛晨:“你在这里守着娘。” 宛晨一惊:“不,姐姐,你在这里。” 宛桃沉下脸来:“你听话!” 她的功夫确实是三脚猫功夫,但是这些流寇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宛晨太小,杜氏柔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林大树独自面对。 林大树正与前面两人纠缠,一人却抡起了椅子,从侧边往林大树脑袋上砸去。 眼看就躲不开了,忽然,抡椅子的人被啪一声踹倒在地,椅子砸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际。 林大树两斧子把眼前人砍倒,跑到宛桃身边,急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给我进去!” 宛桃还跟他笑:“你看我已经够厉害了,没事的。” 剩下的人都打红了眼。 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饿狼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刚才踹那一脚是帅气,她的腿也疼得不行,当即就抄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那些人身上打,她力气不大,主要靠得是巧劲,将两个人扫在地上,往林大树那一看,身后有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往林大树身上刺去。 宛桃惊叫:“爹!” 被打倒的人又爬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树忙着对付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黑影忽然蹿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刀也啪一声掉在了旁边。 林大树这才注意到,连忙砍翻了一个人,冲到宛桃旁边。 那黑影身手极敏捷,三两下解决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流寇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 宛桃惊呆了。 这黑影是墨影。 阿寻的暗卫。 算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墨影的身手,解决这些人不是问题,解决完了,他站在院里,似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过来。 宛桃冲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寻呢?” 墨影表情有些为难,先关心起了宛桃:“林小姐,你没受伤吧。” 宛桃揪住他:“你别打岔,我问你阿寻呢?” 墨影憋出了一句:“属下不知道少爷的行踪。” 宛桃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别说胡话糊弄我,你是阿寻的暗卫,你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你为何在这里守着。” 墨影出现得这么及时,定不是偶然。 他犹豫了半响,讪讪道:“那先把这些人处理掉吧,属下再细细同您说。” 林大树这才发现了郑氏,她摊在门口走不动路了,映象中,郑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么狼狈。 “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郑氏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 这么血腥的场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还要可怕,她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梁国已经不太平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 没等林大树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正常,联想到刚才那群流寇异常的行为,宛桃大致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了。 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个。 在墨影的帮助之下,林家人好不容易将院子清理干净。 这场景太恶心了,宛桃和杜氏都吐了好几次,她浑身都发冷。 这些人都是恶人,可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葬送在她面前,她一时受不了。 等都处理完了,墨影这才跟他们说了阿寻的事情。 现在,鲜卑已经进来了,女真也在昨日打入关内,不仅如此,宋国和赵国也是虎视眈眈,现在这里已经不太平了,梁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流寇和逃民遍地,现在就只是个开始。 阿寻离开之后,先同孟将军之前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一年之前那场灾难,孟将军被处死的消息传来,孟家军立刻暴乱,朝廷派了不少队伍镇压,孟家军一直是精锐部队,围剿的士兵是孟家军的好几倍,梁国士兵互相残杀,围剿士兵伤亡惨重,孟家军也受到了重创。 孟将军旧部文千里,带着孟家军进了山林,易守难攻之地,梁帝信奉享乐至上,既然孟家军躲起来不再作乱,那他也不想再多管了,只是派些兵象征性地守着。 长安的消息是孟府全府都被处死,孟天泽一生忠肝义胆,只可惜跟了个昏聩的君王,他手下的兵和他的能力,都够反了梁帝几次了,也就是孟天泽守着,那无能梁帝的位置才能坐稳。 没想到最后,梁帝却恩将仇报。 但文千里了解孟天泽,孟府的少爷孟寻是他的命根子,他自己不愿意走,定然会想办法保下阿寻。 或者说,这个念想,是支撑着孟家军的精神支柱。 幸而他猜对了。 孟天泽一直不许孟寻去校场,不许他上战场,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 只是到了最后,还是要他去扛起一切。 连文千里也惊讶,短短半年的时间,孟寻的成长速度飞快,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将军,他渐渐褪去稚嫩的影子,眉眼之间有了孟天泽的风范。 如今各地群雄四起,是灾难,对他们来说,也是机会。 墨影拼死逃出了那场屠杀。 他身负着保护孟寻的命令,只是当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发现,便隐匿了起来,暂且没有去找阿寻。 等到他找到阿寻的时候,阿寻已经同文千里会和,阿寻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宛桃那里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早在半年前,墨影就到了林家附近,日夜守护着林家人的安全。 宛桃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气又是心疼。 外面都是血腥味,沉沉的夜幕压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墨影道:“这里暂且不要住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可是这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宛桃想了一宿,第二天,跟杜氏商量:“娘,我把你们都送到元府过一段时间吧。” 杜氏昨晚上也没睡好,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现在正头疼,闻言她惊讶道:“为何要去元府?” 宛桃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舅舅在通州城里有院子,让他把外婆他们都接到里面住吧,还有二伯,奶奶他们,都让他们去城里住,以后城里肯定更安全。” “太奶奶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吗?这个要求她应该会答应,不管如何,刺史住的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 杜氏听着不对劲:“你说要送我们去元府,那你去哪?” 宛桃顿了一下,道:“我去找阿寻。” 他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现在的乱世,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世道,他要做到他想做到的事情,估计要经历九死一生。 其实,白发道长除了说她是福星之外,还说了她是凤命。 只不过凤命的部分,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白发道长对着她微微一笑,拂了一把雪白的拂尘,风吹过他紫色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好像她身上是带着福运,好多次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冥冥之中如有神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若是如此,她也许能帮到阿寻。 杜氏开始的时候坚决不同意。 阿寻现在是在山头上带着兵,宛桃一个姑娘家,到那种环境里能安全吗?再说她又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在身,又没读过兵法,跑那去捣乱做什么。 宛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了她。 宛桃一直是个很有主见,有分寸的孩子,杜氏心里也明白,她想做得到事情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定然不是一时冲动。 只是当娘的,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操心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宛桃,严肃道:“那你要跟我保证,你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到时候带着阿寻一块回来。” 孟将军将阿寻托付给她,杜氏早就将阿寻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宛桃扑进杜氏怀里,闷闷道:“我保证。” 流寇事件的第二天,宛桃就在墨影的护送之下去了一趟元府。 得知宛桃过来,元老太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年的时间,宛桃同这边明显疏远了,下了多少个帖子去,宛桃都推说身子不舒服,元老太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为了代氏和元琪的事情不痛快。 说起这事,确实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元老太心里还是对宛桃有些愧疚的。 宛桃见到元老太,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有些为难道:“太奶奶,本来这事都不该说的,可是我思来想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元老太道:“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跟太奶奶说,你可是元家的小姐,尊贵无比。” 宛桃道:“太奶奶,其实昨日,我家进了一些流寇。” 元老太顿时瞪大了眼睛:“流寇?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宛桃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那院子暂且住不得了,而且这之后不准还会不会有,所以,我想,我能不能让我爹娘和弟弟,到元府住一段时间?” 元老太顿了一下,神情凝重起来:“孩子啊,这……” 元府家大业大,多住几个人倒是不碍事,只是…… 宛桃连忙道:“太奶奶,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了点,但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安全,等那些流寇一走,我们就搬走。” 元老太又瞧了宛桃几眼。 这近一年的时间,宛桃出落得更加明艳。 现在梁国皇室摇摇欲坠,各地群雄四起,谁知道最后谁会坐上那个位置。 之前没机会让宛桃进宫,元家也在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没准以后坐上皇位的新帝,能让元家有机会把宛桃送过去,从而谋取更高的地位。 这样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以宛桃的美貌,现在住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元老太琢磨好了,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算什么大事,元府的院子多得是,你尽管让他们来住,现在天下是不太平了,元府里还相对好些。要是那个竹溪小筑不够大,太奶奶再为你们一家寻个别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548章 杜氏叹道:“当娘的,哪有能操完的心呢,一会儿不见就得挂念着。” 这倒是真的,朱大婶深以为然。 宛桃带着两个跟屁虫往桃花树下走,到了秋天,桃花树叶子也要掉光了,这棵树是真大,到了开桃花的时候,漫天漫地都是桃花花瓣,宛桃特别喜欢到这里来。 春花软软糯糯道:“宛桃,我们玩什么呀?” 宛桃也不知道玩啥,她小的时候,小伙伴也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怎么也不会腻,但是现在吧,她跟这两个小屁孩准确来说不算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宛桃道:“你问竹子吧,看他想玩什么。” 林竹伸出黑炭似的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兴奋地提议:“我们,抓,蚯蚓,给小鸡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图好玩抓了几只蚯蚓回来,林老太看了一眼之后,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这孩子,还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她抓着蚯蚓给鸡吃了,林竹急了,他可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没玩呢,怎么就给鸡了,结果林老太说:“鸡吃了能长大,还能生蛋,孵小鸡,就有更多的鸡吃,你要想吃鸡,就多去抓抓蚯蚓,别光顾着玩。” 吃鸡和鸡蛋,这对于林竹来说无比诱惑,于是这事被他记下了,只要出去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抓蚯蚓。 却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谁要抓蚯蚓,你要是抓的话,离我们远点。” 他不想离宛桃远点,立刻说:“那不抓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就特别有趣,宛桃正思考着怎么让让这两个小屁孩老实,自己又不费劲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打扮得无比艳丽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衣服,下面一件黄色裙子,手拿一柄小团扇,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林竹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道:“怎么鼻子痒呀?” 宛桃认出来了,那位似乎是村里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年前嫁到依山村程家,半点之后,她男人就发病过世了,张寡妇的婆婆恨死了张寡妇,说是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而那张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得很,同婆婆相争一点不落下风。最终,她成功地气死了她婆婆,占了她婆家的房子和地,从那之后她便翻身了,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平日里啥也不干,整日浓妆艳抹,对着村里的男人抛媚眼。 这样的女子,寻常人家都退避三舍,村里的女人更是不待见她,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似的,她偏偏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自觉,特别喜欢在村里晃,还喜欢往男人堆里凑。 张寡妇转眼就扭到了眼前,端详了几个小娃娃一眼,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低声一笑,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遮住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竹和春花都傻傻地看着她,他们也没干啥啊。 宛桃不说话,他们这些小不点还是离这人远些吧,抛去村里人对她的看法不提,宛桃就感觉此人并非善类。 她低着头,牵着春花和林竹就要走。 张寡妇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吃吃地笑:“林家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喜不喜欢吃糖,婶买糖给你好不好?” 宛桃止不住想翻白眼,经典人贩子语录,看自己好骗还是咋地,林竹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糖了。 张寡妇就道:“那跟我回家,我给你们拿糖吃。” 林竹下意识地就想抬腿跟她走,宛桃却瞪了他一眼:“回家。” 林竹不解,指着张寡妇道:“糖。” 宛桃无奈地扶额,这傻小子,没准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傻乐呵呢。 她威胁道:“走不走,不走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是最严重的事情,林竹喜欢吃糖,但好像宛桃不带他玩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他最终垮下脸,挣扎地点头:“那回家。” 宛桃心里竟然生出了欣慰之情,这傻小子,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比糖重要哎,真是意外之喜。 然后下一秒,他便吮吸着手指道:“那你给我糖。” 宛桃:“……” 看走眼了,这臭小子还挺会讨价还价。 春花胆小,张寡妇一来,她就躲在了宛桃身后,就算张寡妇用糖诱惑,她也不为所动,宛桃一说要走,她便赶紧跟上。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些:“呦呦呦,糖都不吃,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宛桃白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多纠缠,赶紧领着两个小屁孩回去了。 杜氏见他们手拉手又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桃指了指外面,皱着鼻子道:“张寡妇,她要给带我们回去,给我们糖吃。” 朱大婶猛地抬头:“张寡妇?在门口吗?” 宛桃点头,还告状:“要不是我拉着,竹子就要跟着去了。” 杜氏顿时如临大敌,朱大婶随便抓了个瓢就冲了出去,门外顿时就传来朱大婶的怒骂声,她最讨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张寡妇在村里晃的时候,碰上严有才也要抛媚眼,被朱大婶逮到一次,从此朱大婶便跟张寡妇不共戴天。 没想到这货现在居然进化到了要来引诱小孩子了,涉及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朱大婶立即开启护崽模式,恨不得打死那个蛇精一样的女人。 被朱大婶的气势震得一愣之后,宛桃只想说,干得漂亮! 张寡妇哪里斗得过朱大婶,底气不足地嚷了几声之后,就赶紧开溜了,张大婶就跟一个战胜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还治不了她了?看她下次还敢来?” 除了宛桃,剩下的两个娃儿都被张大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杜氏认真地教育他们:“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再遇到他,或者是别的不熟悉的人,总之除了家人,谁给你们吃的都不要吃,更不能跟着他们走,知道了吗?” 春花和宛桃齐齐地点头,林竹则在神游天外,他还惦记着宛桃说的糖果,想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杜氏无奈地看着林竹:“竹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要是记不住,下次三婶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林竹一激灵,茫然地扭过头。 杜氏扶额,正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宛桃道:“娘,我跟他说吧,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杜氏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毕竟只是几个小娃娃,三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那张寡妇要是胆大包天抢了就跑怎么办? 为了他们的安全,杜氏只允许他们到院子里玩,必须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宛桃反正也没事做,就耐心地蹲在林竹旁边,问:“我娘给你的趟好吃吗?” 林竹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仓鼠一样,忙不迭点头。 宛桃耐心道:“你看我娘经常给你好吃的,你可以吃,但是要是你刚才跟张寡妇走了,她就会把你带去卖了,她说给你糖是骗你的,是想把你给卖掉。” 林竹迷茫地看着她。 宛桃想了一下,吓唬他:“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家了,不能吃好吃的,还会天天被打,饿肚子。” 对于吃货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林竹慌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她走的,就算有糖。”他舔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坚定道,“就算有糖,我也不去!” 宛桃继续强调:“不止是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家人,都不能跟着走。” 林竹很是严肃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黑炭似的脸庞上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很是喜感。 宛桃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又交代了春花一句:“你也要记住。” 春花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她胆子特别小,别说是张寡妇那样的人,就算是她爹,她也不见得会跟他出去,只爱黏着朱大婶一个。 现在的时节,田里的活差不多快忙完了,林大树又准备出去做短工了,他不怕苦,只是一想到有许多天都见不到媳妇和闺女,心里就苦涩。 林大能明确地表示自己要跟着林大树一块去,林大壮依旧是能躲则躲,平时在家里干活,就在林老头眼皮底下,他必须得干啊,这辛苦了大半年了,他肯定要好好休息,真是闲得慌,出去干什么活啊。 秦氏为此跟林大壮闹了许多次,林大壮怒斥她头发长见识短,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去干活。 秦氏气得不得了,又拿林大壮没什么办法,就把气撒在林菊和林梅身上,林菊时常护着林梅,自己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大半年了,林菊都没怎么往三房去,她实在是没脸去,整个人没了盼头,八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失了活力,宛桃被林梅推倒那件事,除了在饭桌上,老太太押着林梅道了一回歉,林大壮和秦氏后来连个屁也没放。 开始的时候,杜氏确实是不想搭理大房任意一个人,也或多或少迁怒了林菊一些,但是她心里明白这跟林菊没关系,过了几天消了气也就没什么了,见林菊不来找她学刺绣,她也想找林菊谈谈,但是林菊每次看到她,下意识地就要躲,杜氏也实在找不到机会。 林晴倒是跑得挺勤的,学了这么长时间,也绣得有模有样了。 她性子活泼,袁氏心疼她,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不让她做家事,所以林晴有大把的时间,除了跟杜氏学绣花,也喜欢陪着宛桃和林竹这俩玩。 于是林菊在家里的存在感越发低了,有时候听到院子里的笑声,她停下来,也有些羡慕,但是手里还拿着抹布,眼前还有大堆要做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像林晴那样,有人可以依靠,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东西,她被永远没有穷尽的家务包围着,耳边还时常充斥着秦氏的怒骂。 她将抹布泡进盆里,拧了几把,又捞了出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擦。 秦氏挎着篮子从田间回来,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虽然闷热无比,也不愿意掀开一会儿,杜氏皮肤白皙,她也不是不羡慕,只想着尽量把自己也焖白一点。 迎面遇上了浓妆艳抹的张寡妇。 秦氏厌恶地别过脑袋,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喜欢张寡妇的,没事就聚在一起骂她,秦氏自然也不喜欢,整天打扮得妖娆无比,又不见得真的有多好看,村里有些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跟那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她没打算搭理张寡妇,从她身边就要目不斜视地过去。 张寡妇却先开口了:“这不是林家大嫂吗?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秦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那张寡妇还追了上来:“这大热天的,你还去田里做什么,我看你家那三弟妹,可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呢。” 提起杜氏,秦氏顿时牢骚满腹,冷哼道:“没有人家命好,人家花言巧语的会哄婆婆开心,我这笨嘴笨舌的哪能比得上她啊。” 张寡妇很是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要我说,你家那婆婆也太偏心了点,都是媳妇,凭啥你三弟妹就不用出去干活?根本就不公平嘛。”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总算找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了,她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可不是,以为自己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婆婆也是偏心。” 张寡妇妩媚一笑:“嫂子啊,那你也要学聪明点,多哄哄你家婆婆,好处可不能让那杜氏一个人占了,虽说你家是大房,但是以后若是你婆婆偏心,没准好东西就全给那杜氏了。” 听到这里,秦氏心中一凛,她家是大房,又生了长孙,所以虽然她平时过得并不算如意,但是总觉得,这些迟早都是她的,从来没想过林家的财产还有可能给别的儿子。 见仿佛成功地戳了秦氏的心窝子,张寡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也是多管闲事多说了几句,主要是看着你家这样,我有点看不过去,你也知道,我在村里里可没啥说话的人,看嫂子你是个实诚人,就想跟嫂子你说说知心话。” 几句话说得秦氏心里熨帖,她暗想,这张寡妇也不是像大家说得那样不明事理嘛,这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要不是她说,自己哪里能想得起来。 张寡妇遮着嘴巴笑:“那不耽误嫂子时间了,嫂子快回去吧,这天还这么热。改天请嫂子去我家喝杯茶,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张寡妇说话说得文绉绉的,让秦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档次也提高了。 跟张寡妇分别之后,秦氏若有所思地挎着篮子回家去了,往三房那瞟了一眼,见三房的门虚掩着,知道杜氏八成在屋里,便故意扯着嗓子喊:“菊子!还不快倒碗水给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屋里啥事不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林菊正在忙着给林竹换衣服,这皮孩子最喜欢满地打滚,刚才一不小心滚到鸡屎上去了,浑身都臭烘烘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换衣服。 听到秦氏在院子里吼,林菊无奈道:“娘,你自己倒一碗吧,我给竹子换衣服呢。” 秦氏见自己耍威风失败,顿时火冒三丈:“叫你干个啥都叫不动,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看个孩子,你可不是千金小姐。” 杜氏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在院子里喊这么大声,而且听着就是故意朝着三房这里喊的,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真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跟秦氏这种蠢人计较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杜氏不睬她,接着绣自己的花。 宛桃也很奇怪,透着门缝往外看,秦氏见自己骂了半天,没人给一点反应,顿觉自己好像是一记硬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闷了一股子气,气得她直跳脚。 林菊无奈,只好赶紧给林竹换好了衣服,端了一碗水给她。 秦氏接过来,冷哼一声:“有些人啊,成天以为自己了不起,待在家里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呢。” 连林菊也听出来她是借着骂自己的名义,又在跟三婶挑衅了,她捏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氏接着骂骂咧咧的,喝一口水骂几句,倒也不嫌口干。 林菊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娘,你进屋吧,别说了。” 秦氏甩了她一记白眼:“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谁生的?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面拐,能耐了你啊。” 林菊直想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听着秦氏骂。 三房的门啪一声打开了。 秦氏本来看三房那边没动静,以为那杜氏是怕了她,本来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没有了,骂起来更加毫无顾忌,这门一推开,秦氏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 杜氏和宛桃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分明天气还很热,秦氏莫名地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可是这时候怂就太丢人了,她挺起胸膛,外强中干地吼:“你们干什么?” 杜氏冷笑:“大嫂说是在田里忙了一上午,但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土也没沾上,不知道是大嫂太讲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氏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干活的时候注意不行啊,你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你凭啥对我指指点点的。” 杜氏淡然:“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要是你觉得我的质疑不对,那我就去问问娘,娘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秦氏恼怒:“你动不动就搬娘出来,你有本事别在中间挑拨离间啊。” 杜氏叹道:“我说你也是的,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服气,就找娘,咱们在娘面前评评理,省得你平时还要绞尽脑汁指桑骂槐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我在教训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说我在说你。” 杜氏冷哼道:“我可没说你在说我,只是你朝着三房这里喊,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平,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她是懒得跟秦氏计较,可秦氏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她就只能给秦氏一点教训,这种人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秦氏顿觉杜氏不好对付,一时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听了那张寡妇几句话就热血上头,来找杜氏麻烦了呢,这下可怎么收场,要是现在认怂,那多丢人啊,但要是继续闹下去,杜氏也不是善茬,况且老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更加偏心三房起来。 秦氏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林大树不在家,老太太也不在家,再怎么样,这杜氏也不可能跟她打起来不是,于是扯着嗓子道:“那我就说清楚,都是媳妇,凭啥你不下地?就算你不会做,那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的?” 杜氏简直想笑:“怎么,平时我给家里买东西,给二老孝敬的时候,你都不说,况且我做帕子挣来的钱,每次都交给娘一部分,你会做帕子吗?你虽然说是在地里干活,整日就知道偷懒,你何来的底气在这里跟我叫板?” 秦氏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杜氏反击得实在太漂亮,憋了半天之后,她总算憋出来一句:“谁干活偷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会绣帕子了不起啊,农村人就是要干活!” 宛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帮杜氏骂秦氏的呢,没想到杜氏战斗力太强,一句话将秦氏堵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秦氏更气了,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笑什么笑?” 杜氏伸手将宛桃护在身后:“没事的话,大嫂也可以多做做家务,我看平时菊子忙得不得了,她年纪还小,你这做娘的,不要整天想些没用的,也多关照一下她。” 被点到名的林菊猛然抬头,秦氏跟杜氏挑衅,她半句话说不上,自己已然很难为情,杜氏这话一说,她心里又酸又涩,眼圈红了。 秦氏就跟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似的炸了毛:“我怎么对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杜氏淡淡道:“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 她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知道秦氏对孩子的态度根本也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是每次看到林菊,她就忍不住要怜惜,挣扎在苦日子里的人很多,林菊所受的苦不是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她从小大的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杜氏就忍不住提醒了秦氏一下。 秦氏果然分毫没有放在心上,还说她多管闲事。 杜氏冷冷的望她一眼,拉着宛桃进屋去了。 既然战争结束,林菊转头默默去喂鸡了,秦氏自觉自己赢了阵势,又心虚不敢再多言,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声,也赶紧回屋去了。 晚上,林大树听说这事,脸都黑了:“这大嫂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场,跟谁欠了她似的,不行,我得找大哥说道说道,这太过分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我还有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呢。” 杜氏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道:“没事,她就嘴碎,喜欢胡说八道,我能处理得好,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林大树道:“我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行。”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披起衣服去敲了大房的门。 里面传来林菊的询问声:“谁啊?” 章节目录 第549章 杜氏叹道:“当娘的,哪有能操完的心呢,一会儿不见就得挂念着。” 这倒是真的,朱大婶深以为然。 宛桃带着两个跟屁虫往桃花树下走,到了秋天,桃花树叶子也要掉光了,这棵树是真大,到了开桃花的时候,漫天漫地都是桃花花瓣,宛桃特别喜欢到这里来。 春花软软糯糯道:“宛桃,我们玩什么呀?” 宛桃也不知道玩啥,她小的时候,小伙伴也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怎么也不会腻,但是现在吧,她跟这两个小屁孩准确来说不算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宛桃道:“你问竹子吧,看他想玩什么。” 林竹伸出黑炭似的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兴奋地提议:“我们,抓,蚯蚓,给小鸡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图好玩抓了几只蚯蚓回来,林老太看了一眼之后,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这孩子,还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她抓着蚯蚓给鸡吃了,林竹急了,他可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没玩呢,怎么就给鸡了,结果林老太说:“鸡吃了能长大,还能生蛋,孵小鸡,就有更多的鸡吃,你要想吃鸡,就多去抓抓蚯蚓,别光顾着玩。” 吃鸡和鸡蛋,这对于林竹来说无比诱惑,于是这事被他记下了,只要出去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抓蚯蚓。 却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谁要抓蚯蚓,你要是抓的话,离我们远点。” 他不想离宛桃远点,立刻说:“那不抓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就特别有趣,宛桃正思考着怎么让让这两个小屁孩老实,自己又不费劲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打扮得无比艳丽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衣服,下面一件黄色裙子,手拿一柄小团扇,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林竹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道:“怎么鼻子痒呀?” 宛桃认出来了,那位似乎是村里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年前嫁到依山村程家,半点之后,她男人就发病过世了,张寡妇的婆婆恨死了张寡妇,说是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而那张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得很,同婆婆相争一点不落下风。最终,她成功地气死了她婆婆,占了她婆家的房子和地,从那之后她便翻身了,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平日里啥也不干,整日浓妆艳抹,对着村里的男人抛媚眼。 这样的女子,寻常人家都退避三舍,村里的女人更是不待见她,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似的,她偏偏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自觉,特别喜欢在村里晃,还喜欢往男人堆里凑。 张寡妇转眼就扭到了眼前,端详了几个小娃娃一眼,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低声一笑,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遮住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竹和春花都傻傻地看着她,他们也没干啥啊。 宛桃不说话,他们这些小不点还是离这人远些吧,抛去村里人对她的看法不提,宛桃就感觉此人并非善类。 她低着头,牵着春花和林竹就要走。 张寡妇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吃吃地笑:“林家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喜不喜欢吃糖,婶买糖给你好不好?” 宛桃止不住想翻白眼,经典人贩子语录,看自己好骗还是咋地,林竹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糖了。 张寡妇就道:“那跟我回家,我给你们拿糖吃。” 林竹下意识地就想抬腿跟她走,宛桃却瞪了他一眼:“回家。” 林竹不解,指着张寡妇道:“糖。” 宛桃无奈地扶额,这傻小子,没准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傻乐呵呢。 她威胁道:“走不走,不走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是最严重的事情,林竹喜欢吃糖,但好像宛桃不带他玩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他最终垮下脸,挣扎地点头:“那回家。” 宛桃心里竟然生出了欣慰之情,这傻小子,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比糖重要哎,真是意外之喜。 然后下一秒,他便吮吸着手指道:“那你给我糖。” 宛桃:“……” 看走眼了,这臭小子还挺会讨价还价。 春花胆小,张寡妇一来,她就躲在了宛桃身后,就算张寡妇用糖诱惑,她也不为所动,宛桃一说要走,她便赶紧跟上。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些:“呦呦呦,糖都不吃,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宛桃白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多纠缠,赶紧领着两个小屁孩回去了。 杜氏见他们手拉手又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桃指了指外面,皱着鼻子道:“张寡妇,她要给带我们回去,给我们糖吃。” 朱大婶猛地抬头:“张寡妇?在门口吗?” 宛桃点头,还告状:“要不是我拉着,竹子就要跟着去了。” 杜氏顿时如临大敌,朱大婶随便抓了个瓢就冲了出去,门外顿时就传来朱大婶的怒骂声,她最讨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张寡妇在村里晃的时候,碰上严有才也要抛媚眼,被朱大婶逮到一次,从此朱大婶便跟张寡妇不共戴天。 没想到这货现在居然进化到了要来引诱小孩子了,涉及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朱大婶立即开启护崽模式,恨不得打死那个蛇精一样的女人。 被朱大婶的气势震得一愣之后,宛桃只想说,干得漂亮! 张寡妇哪里斗得过朱大婶,底气不足地嚷了几声之后,就赶紧开溜了,张大婶就跟一个战胜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还治不了她了?看她下次还敢来?” 除了宛桃,剩下的两个娃儿都被张大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杜氏认真地教育他们:“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再遇到他,或者是别的不熟悉的人,总之除了家人,谁给你们吃的都不要吃,更不能跟着他们走,知道了吗?” 春花和宛桃齐齐地点头,林竹则在神游天外,他还惦记着宛桃说的糖果,想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杜氏无奈地看着林竹:“竹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要是记不住,下次三婶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林竹一激灵,茫然地扭过头。 杜氏扶额,正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宛桃道:“娘,我跟他说吧,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杜氏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毕竟只是几个小娃娃,三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那张寡妇要是胆大包天抢了就跑怎么办? 为了他们的安全,杜氏只允许他们到院子里玩,必须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宛桃反正也没事做,就耐心地蹲在林竹旁边,问:“我娘给你的趟好吃吗?” 林竹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仓鼠一样,忙不迭点头。 宛桃耐心道:“你看我娘经常给你好吃的,你可以吃,但是要是你刚才跟张寡妇走了,她就会把你带去卖了,她说给你糖是骗你的,是想把你给卖掉。” 林竹迷茫地看着她。 宛桃想了一下,吓唬他:“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家了,不能吃好吃的,还会天天被打,饿肚子。” 对于吃货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林竹慌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她走的,就算有糖。”他舔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坚定道,“就算有糖,我也不去!” 宛桃继续强调:“不止是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家人,都不能跟着走。” 林竹很是严肃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黑炭似的脸庞上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很是喜感。 宛桃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又交代了春花一句:“你也要记住。” 春花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她胆子特别小,别说是张寡妇那样的人,就算是她爹,她也不见得会跟他出去,只爱黏着朱大婶一个。 现在的时节,田里的活差不多快忙完了,林大树又准备出去做短工了,他不怕苦,只是一想到有许多天都见不到媳妇和闺女,心里就苦涩。 林大能明确地表示自己要跟着林大树一块去,林大壮依旧是能躲则躲,平时在家里干活,就在林老头眼皮底下,他必须得干啊,这辛苦了大半年了,他肯定要好好休息,真是闲得慌,出去干什么活啊。 秦氏为此跟林大壮闹了许多次,林大壮怒斥她头发长见识短,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去干活。 秦氏气得不得了,又拿林大壮没什么办法,就把气撒在林菊和林梅身上,林菊时常护着林梅,自己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大半年了,林菊都没怎么往三房去,她实在是没脸去,整个人没了盼头,八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失了活力,宛桃被林梅推倒那件事,除了在饭桌上,老太太押着林梅道了一回歉,林大壮和秦氏后来连个屁也没放。 开始的时候,杜氏确实是不想搭理大房任意一个人,也或多或少迁怒了林菊一些,但是她心里明白这跟林菊没关系,过了几天消了气也就没什么了,见林菊不来找她学刺绣,她也想找林菊谈谈,但是林菊每次看到她,下意识地就要躲,杜氏也实在找不到机会。 林晴倒是跑得挺勤的,学了这么长时间,也绣得有模有样了。 她性子活泼,袁氏心疼她,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不让她做家事,所以林晴有大把的时间,除了跟杜氏学绣花,也喜欢陪着宛桃和林竹这俩玩。 于是林菊在家里的存在感越发低了,有时候听到院子里的笑声,她停下来,也有些羡慕,但是手里还拿着抹布,眼前还有大堆要做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像林晴那样,有人可以依靠,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东西,她被永远没有穷尽的家务包围着,耳边还时常充斥着秦氏的怒骂。 她将抹布泡进盆里,拧了几把,又捞了出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擦。 秦氏挎着篮子从田间回来,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虽然闷热无比,也不愿意掀开一会儿,杜氏皮肤白皙,她也不是不羡慕,只想着尽量把自己也焖白一点。 迎面遇上了浓妆艳抹的张寡妇。 秦氏厌恶地别过脑袋,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喜欢张寡妇的,没事就聚在一起骂她,秦氏自然也不喜欢,整天打扮得妖娆无比,又不见得真的有多好看,村里有些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跟那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她没打算搭理张寡妇,从她身边就要目不斜视地过去。 张寡妇却先开口了:“这不是林家大嫂吗?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秦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那张寡妇还追了上来:“这大热天的,你还去田里做什么,我看你家那三弟妹,可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呢。” 提起杜氏,秦氏顿时牢骚满腹,冷哼道:“没有人家命好,人家花言巧语的会哄婆婆开心,我这笨嘴笨舌的哪能比得上她啊。” 张寡妇很是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要我说,你家那婆婆也太偏心了点,都是媳妇,凭啥你三弟妹就不用出去干活?根本就不公平嘛。”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总算找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了,她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可不是,以为自己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婆婆也是偏心。” 张寡妇妩媚一笑:“嫂子啊,那你也要学聪明点,多哄哄你家婆婆,好处可不能让那杜氏一个人占了,虽说你家是大房,但是以后若是你婆婆偏心,没准好东西就全给那杜氏了。” 听到这里,秦氏心中一凛,她家是大房,又生了长孙,所以虽然她平时过得并不算如意,但是总觉得,这些迟早都是她的,从来没想过林家的财产还有可能给别的儿子。 见仿佛成功地戳了秦氏的心窝子,张寡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也是多管闲事多说了几句,主要是看着你家这样,我有点看不过去,你也知道,我在村里里可没啥说话的人,看嫂子你是个实诚人,就想跟嫂子你说说知心话。” 几句话说得秦氏心里熨帖,她暗想,这张寡妇也不是像大家说得那样不明事理嘛,这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要不是她说,自己哪里能想得起来。 张寡妇遮着嘴巴笑:“那不耽误嫂子时间了,嫂子快回去吧,这天还这么热。改天请嫂子去我家喝杯茶,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张寡妇说话说得文绉绉的,让秦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档次也提高了。 跟张寡妇分别之后,秦氏若有所思地挎着篮子回家去了,往三房那瞟了一眼,见三房的门虚掩着,知道杜氏八成在屋里,便故意扯着嗓子喊:“菊子!还不快倒碗水给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屋里啥事不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林菊正在忙着给林竹换衣服,这皮孩子最喜欢满地打滚,刚才一不小心滚到鸡屎上去了,浑身都臭烘烘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换衣服。 听到秦氏在院子里吼,林菊无奈道:“娘,你自己倒一碗吧,我给竹子换衣服呢。” 秦氏见自己耍威风失败,顿时火冒三丈:“叫你干个啥都叫不动,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看个孩子,你可不是千金小姐。” 杜氏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在院子里喊这么大声,而且听着就是故意朝着三房这里喊的,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真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跟秦氏这种蠢人计较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杜氏不睬她,接着绣自己的花。 宛桃也很奇怪,透着门缝往外看,秦氏见自己骂了半天,没人给一点反应,顿觉自己好像是一记硬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闷了一股子气,气得她直跳脚。 林菊无奈,只好赶紧给林竹换好了衣服,端了一碗水给她。 秦氏接过来,冷哼一声:“有些人啊,成天以为自己了不起,待在家里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呢。” 连林菊也听出来她是借着骂自己的名义,又在跟三婶挑衅了,她捏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氏接着骂骂咧咧的,喝一口水骂几句,倒也不嫌口干。 林菊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娘,你进屋吧,别说了。” 秦氏甩了她一记白眼:“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谁生的?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面拐,能耐了你啊。” 林菊直想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听着秦氏骂。 三房的门啪一声打开了。 秦氏本来看三房那边没动静,以为那杜氏是怕了她,本来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没有了,骂起来更加毫无顾忌,这门一推开,秦氏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 杜氏和宛桃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分明天气还很热,秦氏莫名地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可是这时候怂就太丢人了,她挺起胸膛,外强中干地吼:“你们干什么?” 杜氏冷笑:“大嫂说是在田里忙了一上午,但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土也没沾上,不知道是大嫂太讲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氏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干活的时候注意不行啊,你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你凭啥对我指指点点的。” 杜氏淡然:“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要是你觉得我的质疑不对,那我就去问问娘,娘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秦氏恼怒:“你动不动就搬娘出来,你有本事别在中间挑拨离间啊。” 杜氏叹道:“我说你也是的,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服气,就找娘,咱们在娘面前评评理,省得你平时还要绞尽脑汁指桑骂槐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我在教训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说我在说你。” 杜氏冷哼道:“我可没说你在说我,只是你朝着三房这里喊,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平,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她是懒得跟秦氏计较,可秦氏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她就只能给秦氏一点教训,这种人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秦氏顿觉杜氏不好对付,一时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听了那张寡妇几句话就热血上头,来找杜氏麻烦了呢,这下可怎么收场,要是现在认怂,那多丢人啊,但要是继续闹下去,杜氏也不是善茬,况且老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更加偏心三房起来。 秦氏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林大树不在家,老太太也不在家,再怎么样,这杜氏也不可能跟她打起来不是,于是扯着嗓子道:“那我就说清楚,都是媳妇,凭啥你不下地?就算你不会做,那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的?” 杜氏简直想笑:“怎么,平时我给家里买东西,给二老孝敬的时候,你都不说,况且我做帕子挣来的钱,每次都交给娘一部分,你会做帕子吗?你虽然说是在地里干活,整日就知道偷懒,你何来的底气在这里跟我叫板?” 秦氏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杜氏反击得实在太漂亮,憋了半天之后,她总算憋出来一句:“谁干活偷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会绣帕子了不起啊,农村人就是要干活!” 宛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帮杜氏骂秦氏的呢,没想到杜氏战斗力太强,一句话将秦氏堵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秦氏更气了,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笑什么笑?” 杜氏伸手将宛桃护在身后:“没事的话,大嫂也可以多做做家务,我看平时菊子忙得不得了,她年纪还小,你这做娘的,不要整天想些没用的,也多关照一下她。” 被点到名的林菊猛然抬头,秦氏跟杜氏挑衅,她半句话说不上,自己已然很难为情,杜氏这话一说,她心里又酸又涩,眼圈红了。 秦氏就跟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似的炸了毛:“我怎么对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杜氏淡淡道:“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 她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知道秦氏对孩子的态度根本也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是每次看到林菊,她就忍不住要怜惜,挣扎在苦日子里的人很多,林菊所受的苦不是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她从小大的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杜氏就忍不住提醒了秦氏一下。 秦氏果然分毫没有放在心上,还说她多管闲事。 杜氏冷冷的望她一眼,拉着宛桃进屋去了。 既然战争结束,林菊转头默默去喂鸡了,秦氏自觉自己赢了阵势,又心虚不敢再多言,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声,也赶紧回屋去了。 晚上,林大树听说这事,脸都黑了:“这大嫂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场,跟谁欠了她似的,不行,我得找大哥说道说道,这太过分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我还有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呢。” 杜氏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道:“没事,她就嘴碎,喜欢胡说八道,我能处理得好,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林大树道:“我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行。”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披起衣服去敲了大房的门。 里面传来林菊的询问声:“谁啊?” 章节目录 第550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51章 旁边的秦进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碗粥,有些撑了,这才停下来,慢悠悠道:“你光是说,你家那竹子胖得就跟个小黑猪似的,看你侄子瘦的,你要真是关心他们,就去买点肉回来,我这听你说的都馋得慌。” 秦氏翻了个白眼:“我哪来的钱买,我们还没分家,这钱都在老太太手里,上回那肉是老三买回来的。” 她自己的肉都不够吃了,怎么可能再给娘家送? 秦进不高兴了:“那你在这说什么,诚心让孩子哭的吗?” 一时间,堂屋里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乱成一团。 就这样了,林竹还睡得无比香甜,那痱子粉真是管用,自从抹了之后,林竹也不爱哭闹了,睡得比谁都香。 秦氏瞪着三角眼:“这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回来看你们容易吗?还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我哪来的钱买肉?我不是带了好几个鸡蛋回来吗?你看哪家姑娘回娘家带这么多鸡蛋?” 秦进的三角眼比她更大:“那杏花回来不是割了几斤肉吗?你嫁得比她还好些吧,你干什么吃的?” 秦氏差点气死,但是仍旧没耽误了吃饭,她呼哧呼哧将饭吃完,便抱着林竹趾高气扬地回秦老太太屋里去了。 虽然吃饭的时候闹得并不愉快,但是秦氏看着手中的痱子粉,还是忍不住跑去跟秦大嫂炫耀了,秦大嫂因为今天的事情心里对秦氏挺恼的,本来不想搭理秦氏,但是见这东西又实在新奇,实在没控制住,便凑过去问:“这东西,怎么用的?” 秦氏得意一笑:“三狗身上有痱子吗?” 现在的天气很热,小孩子身上,脖子下面都容易长痱子,又红又肿的,秦大嫂立刻说:“是啊,痱子长了不少,我可都愁坏了。” 秦氏让她先去给三狗洗澡,等洗好之后,她拿出那盒痱子粉给三狗抹,一股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大嫂顿时惊艳:“这东西看起来倒是不错。” 三狗抹好痱子粉,身上又凉又滑,平时总是嚷嚷着痒,今天安静乖巧的不得了。 秦氏十分得意:“当然是好东西。” 她又给秦大嫂手上抹了抹,秦大嫂高兴得不得了,开始还觉得这小姑子抠门不买肉,没想到居然还带着这么好的东西。 她摸着秦氏的手夸了几句:“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竹子以后肯定也有出息,以后这表兄弟们就靠着他提携了。” 几句话夸得秦氏熨帖得很,秦氏显摆完了,心满意足,带着痱子粉便走了。 秦大嫂:“???” 她实在没忍住,叫住了秦氏:“那啥,啥痱子粉,你不是带来给三狗用的?” 怎么就拿走了? 秦氏看秦大嫂的目光跟看怪物一样,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拿回来给他们看看就不错了,怎么这大嫂还有这种念头,她奇怪道:“这是竹子用的,给三狗了,竹子用什么?” 秦大嫂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秦氏显摆完了之后,也没管秦大嫂怎么想的,高高兴兴的就回了秦老太太屋子,秦老太太正拿着扇子给林竹扇风,这林竹黑是黑了点,可是胖乎乎的显得很可爱,秦家纵然宠爱孙子,可是条件毕竟太有限,更别提还要养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秦进,所以几个孙子身上都没多少肉。 她看着羡慕得很,心想,这竹子要是自家孙子就好了。 秦氏兴冲冲地走进来,老太太抬头瞧她:“这是去跟你大嫂说啥了?” 秦氏拿出痱子粉,又给秦老太太抹了一点,秦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头一次知道外面还有卖专门治痱子的东西,眼睛都瞪了老大。 秦氏得意万分:“这也就是我们家竹子能用上了,可惜这东西贵得很,竹子每天都要用,也没法给娘和侄子们弄几盒回来。” 秦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去,她睁着秦家人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道:“林家的日子过得是不错,只是钱都被你婆婆拿着,到底是不方便,若是你们分家了,就不要受你婆婆管了。” 光是看外孙子这么胖,还有她带回来的痱子粉,林家的生活对于秦老太太来说便像在天堂一样,只是桂花张口闭口就是钱都是她婆婆管着的,林家那老太太可凶了,别提家里还有那么多儿子,要是分家了,钱在自己闺女手里,那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分家?秦氏听到这个词就顿了一下,虽然平日里她对老太太,杜氏,林大树这些人颇有不满,但是从来没想到分家的事情,分家就代表着要自立门户。虽然她家是老大家,老头子老太太都是要他们养的,但到时候当家的毕竟就是自己了,一想起这些事情,秦氏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我要是敢提,她肯定能把我打个半死。” 秦氏虽然蠢,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拎得清的,现在林初墨还没供出来,林小苗也还没出嫁,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分家的,说实在的,林大壮也没什么本事挣钱,倒是三房油水多,要是分家了,那些东西不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吗? 可不能分。 秦老太太有些着急:“你真是死脑筋,你是老大媳妇,那你公公婆婆势必是要跟着你的,到时候其余的那些儿子能不按时给钱给粮?两个老的能吃掉多少,剩下的不还是你们的吗?” 见秦氏不说话,秦老太太又苦口婆心:“你看啊,下面那个小叔子还没娶妻,还要读书,读书多费银子啊,到时候就算他读出来了,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还不如早早地断了关系,存些银子是正经。” 秦氏被说得有些意动,小叔子读书要交束修,要笔墨纸砚,偶尔还要跟同窗来往,她看在眼里,是挺费银子的,但她也很清楚这话不能说,要不然婆婆非撕了她不可。 秦氏脑袋还没糊涂,有些不耐烦道:“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婆婆在家里说一不二,我大喇喇地去说要分家,除非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秦老太太有几分迷茫:“怎么就不想过日子了?你不是生了长孙吗?上回满月酒办得那么好,林家肯定是重视这个孙子的,你怎么还说不上话了?” 秦氏满嘴的苦说不出来,她是生了孙子,但是过得远没有那个生了个丫头片子的杜氏过得好,她生了一肚子气,翻身朝外就睡了,留着秦老太太无比迷茫地眨着眼睛,这到底是咋地了? 秦大嫂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平,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三狗还没睡,睁着小眼睛看着窗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秦大嫂盯着三狗,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伸手将三狗推醒,三狗一惊,揉着眼睛问:“娘,怎么了?” 秦大嫂问:“你今天感觉那什么痱子粉,抹到身上舒服吗?” 三狗连忙点点头:“舒服,特别舒服。” 身上长痱子总归是很不好受的。 秦大嫂正色道:“那就对了,可是那是你那二姑拿来显摆的,可不打算给你,过了今天晚上,你就用不到了。” 三狗有些茫然,秦大嫂循循善诱:“等会你悄悄跑到你奶奶屋子里,把那东西摸出来,娘给你藏起来,以后你就天天能用了。” 三狗这么大的孩子,啥都不大懂,秦大嫂这么教他,他也觉得可行,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秦老太太那里熄了灯,秦大嫂就哄着三狗去拿痱子粉。 三狗有些怕,他慢吞吞地走过黑漆漆的庭院,又忍不住回头看秦大嫂,这么晚了,外面这么黑,他一点也不想出来。 秦大嫂给他使眼色,鼓励他赶紧进去拿。 三狗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慢慢地走到门口,白天热得要命,也就是晚上能有点凉风,门都是开着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悄悄摸进去,借着月光,他一眼看到了那放在床头的痱子粉。 林竹却在这时候,忽然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慢慢挪动到他身边的黑影,颇有些好奇,三狗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去拿旁人的东西不是一件好事,心虚的很,痱子粉刚拿到手里,他不经意地一低头,便对上林竹那双眼睛。 他心里一惊,尖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痱子粉也啪一声摔在地上,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秦氏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去点灯,才看到地上坐着三狗,她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怎么晚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呢?” 三狗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秦老太太也奇怪得很,这么晚了,三狗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赶紧下床去扶小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这才发现痱子粉洒了,此情此景,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三狗哭得撕心裂肺,什么也答不上来。 秦氏忍着怒气,套上鞋就去找秦大嫂算账了。 秦大嫂听见三狗尖叫一声,灯随后亮了起来,心里便知道坏了事,她赶紧将灯吹灭,一头扑到床上,开始装睡。 秦氏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扯着嗓子便道:“大嫂,我得了好东西,好心好意送回来给你们试试,结果呢,你撺掇三狗去偷我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岂不是要蹲大牢去!” 熟睡的秦进这时候也被吵醒了,脾气特别大:“大晚上的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秦氏一点也不怂:“那大哥去问问我的好大嫂,问她让三狗去我娘那屋干什么去了!” 她将灯点燃之后,秦大嫂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桂花?你这么晚了,来我屋做什么?” 秦大嫂的衣服穿得齐整,分明就是没睡觉的样子,而且哪里有半分的睡眼惺忪? 秦氏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来干什么,大嫂不是最清楚的吗?半夜让三狗去我那里偷东西,大嫂还真是会教孩子。” 到底是心虚,秦大嫂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早就睡了!” 秦大嫂死不承认,秦氏也没什么办法,她破口大骂了一番,总算是出了气,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三狗早就被秦老太太哄睡着了,见证这场闹剧的林竹没要任何人哄,睡得比谁都香甜。 秦老太太脸色不好:“大晚上的,小孩子不懂事,兴许是看着新奇,你在这胡乱嚷嚷,让旁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秦氏看着那满地的痱子粉,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你可知道这多贵吗?我拿回来给你们瞧瞧,结果呢?这下竹子也用不成了。” 秦老太太也有几分心疼,可是这东西跟自己小孙子谁重要,那不言而喻,更何况这东西还不是自己的。 她满不在乎道:“洒了就洒了,反正林家有钱,再去买就是了,你婆婆就算再抠门,也不可能不舍得给自己孙子花钱,竹子可是林家唯一一个孙子。” 又是大儿子,又是大孙子的,那林家可不早迟是秦氏的。 秦氏心想,那老太太嘴上是重男轻女,但是林竹和宛桃几乎是一起出生的,到现在,她并没有对林竹表现出半分的偏爱,她抠门小气,唯一疼的就是小叔子跟小姑子,还有她自己了。 但是嘴上到底说不出自己占着弱势的话来,就因为她嫁得好,在娘家才挺直了腰板,她心里清楚得很,娘家人只不过是想在她身上谋好处罢了。 因为痱子粉洒了,秦氏心疼得不得了,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早狠狠地吃了一顿,才盯着两只黑眼圈带着林竹回家了。 秦氏不在的这两天,杜氏觉得,这世界美好了许多。 不只是杜氏,连林菊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她是个柔弱怯懦的女孩,但心底却不坏,跟杜氏学着刺绣,自己也知道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她,便抢着做三房的活,杜氏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主动去带宛桃。 尽管宛桃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有专人看着,但是自从上回宛桃差点从塌上掉下来,杜氏心里就有了阴影,绝对不会留宛桃一个人在屋里。 开始的时候杜氏其实也不怎么信任林菊,在元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杜氏深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看着林菊是个好的,但是林菊毕竟是秦氏的女儿,她心里还是隐隐地放心不下。 有一日,林大树下地干活去了,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杜氏急着要去给宛桃洗尿布,这种天气,尿布要尽快清洗,她抱着宛桃有些发愁,宛桃知道她在愁啥,咿咿呀呀地跟她保证,只要秦氏不来捣乱,她自己一定没问题。 但可惜杜氏听不懂,依旧很是发愁。 这时候,林菊走过来怯怯道:“三婶,我来帮宛桃妹妹洗尿布吧。” 林菊从早上睁眼,就开始忙,打猪草,煮猪食,喂鸡喂鸭,洗衣服什么的,一直忙到现在,杜氏道:“你都累到现在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林菊抿了抿嘴唇,神色竟然带着几分哀求:“我不累,三婶,你就让我帮着你洗尿布吧。” 杜氏哪里忍心让林菊去洗尿布,她被林家人当成了一个整劳动力来使,可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最后,杜氏将宛桃放进摇篮里:“那你帮我看着宛桃妹妹一会儿,我去给她洗尿布,马上就回来。” 林菊还想帮杜氏去洗尿布,却被杜氏嗔怪地瞪了一眼,只好点头答应,杜氏去洗尿布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她动作很快,端着盆匆匆回来的时候,虚掩的门透出林菊的身影,正是午后,她实在太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握在摇篮边上,很认真地看着摇篮里的宛桃。 不过她实在是有些累,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点,但是很快又猛然惊醒,然后瞪大眼睛接着盯着宛桃。 杜氏站在门口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宛桃心里也很同情这位堂姐,她现在是个小婴儿,其实却拥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林菊现在正是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却什么都要她去操心,活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偏生心里的正直,感念之心没有被磨灭掉。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朝着疲惫的堂姐笑一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宛桃生得好看,就像是屉笼里刚蒸出来的小包子,水灵灵的,林菊被她这么好看的笑迷住了,禁不住也展颜一笑,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小堂妹,跟三婶一样,笑起来那么好看,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林菊跟三房相处得不错,看在林梅眼中,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林菊的性子怯懦,却实在是个好姐姐,平时对她很是照顾,可是现在,她忙完活之后的空余时间,不是去学刺绣,就是去照顾宛桃,她缠着林菊,让林菊陪着自己玩都没时间。 林梅心里很不高兴。 林菊将猪喂好,又将院子里的鸡鸭鹅喂了一遍,看着时间还早,过一会儿再去放鸭子和鹅也来得及,便琢磨着去看看三婶那有没有事情做,若是三婶正在绣花,她也好请教请教,上回有些地方,她回来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是很懂。 绣花方面,林晴比林菊要聪慧一些,而且林晴虽然也要干家事,但是袁氏心疼她,家里的衣服不用她洗,卫生不用她打扫,只要做公中的事情就行。所以林晴有更多的时间练习琢磨。 林菊心里正担忧着三婶会不会觉得她笨,林梅拿着花绳过来了:“大姐,你活儿忙好了吧?咱们一起翻花绳吧。” 林菊将干活时候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拢了拢,道:“我现在要去三婶那里,你自己找点别的玩吧。” 林梅一瞬间垮下了脸:“大姐,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往三婶那里跑,都不愿意待在家里了。” “我不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去三婶那里能学刺绣。”林菊整理了一下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都是补丁,但她尽量穿得整洁些,三婶爱干净,衣服都很漂亮,她生怕遭了杜氏的嫌弃。 林梅翻了个白眼,叉着腰道:“可是你去学刺绣的时候那么少,我都看到了,你大部分时间在帮三婶干活,我昨天还看到你抢着要给四妹洗尿布。” 林菊耐心道:“我帮三婶干点活不应该吗?三婶教我这个,我又没有什么能报答三婶的,只有帮她干点活了。” 林梅很是不屑:“三婶那么有钱,却那么抠门,有什么好吃的都藏起来不给我们看,教你刺绣不是应该的吗?你天天干的活够多了,她还把你当丫鬟使。” 林菊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梅可谓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像林梅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干活了,可是她心疼林梅,什么活都宁愿自己干,不想让妹妹受累,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林梅叉着腰,振振有词,唾沫横飞的样子,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秦氏的影子。 才五岁的林梅,这些话定然都是从秦氏那里听来的。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其实那些道理也没有人教过她,是她自己觉得,没有人有义务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三婶有钱,那是三婶的事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神色严肃下来:“梅子,你别说这些话,你只要尊敬三婶,知道感恩图报,三婶就会对我们好的,奶奶都没说要三婶的钱,我们凭什么要?” “可是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分那么清楚干嘛?”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不许去,你要陪我玩,要不然我就告诉娘去。” 林梅竟然有几分林小苗似的蛮横。 林菊陡然想到那天,秦氏逼问林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卖掉的样子,诚然,林梅年纪还小,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太苛责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望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的失落。 但愿这只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吧。 她心里有些难受,连学绣花的时候,杜氏都看出来了,杜氏绣完一朵,将那花放在阳光下瞧一瞧,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怒放着,中间的胭脂红慢慢地晕染开,到了边缘就是浅红色了,像一副水墨画一般灵动,大气又娇美,是林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 林菊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见林菊感兴趣,杜氏笑道:“这是赵粉,牡丹花的一种,极为名贵。” 元家大小姐元嫣特别喜欢牡丹花,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里有专门的一个花房,是帮她养牡丹的,这赵粉极其名贵,就连她也只得了一盆而已,还是元老太爷托关系找来的,元嫣爱护这花跟什么似的。 她作为元嫣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有幸见识到这赵粉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起过往,她神色不免有些黯淡。 耳畔忽然传来宛桃的呢喃声,这孩子一刻不消停,现在能翻能爬,还要自己学着坐,平时醒着时不时地就念叨一句什么,竟像是在学说话一般。 杜氏抬起头,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她看到形成的光柱中有轻絮翩飞,透过摇篮的木栅栏,可以看到宛桃甜甜的笑脸,这是她现在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生活,以往的那些,好像都离她太遥远了。 林菊向来情绪敏感得很,她感受到了杜氏有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不禁有些忐忑,她小心地瞧了杜氏一眼,应该不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便小心翼翼地夸赞道:“三婶绣的这花真好看,要是放在外面,肯定能引来蝴蝶。” 章节目录 第552章 等见到宛桃,李夫人心中的轻视又多了一分,还是个黄毛丫头,果然不会办事,即便容貌极盛,不会办事,又怎么能长久? 她朝着宛桃敷衍地行了个礼:“民妇拜见将军夫人。” 宛桃的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微笑地看着李夫人:“李夫人来得甚早,待会让圆月上一些茶点,李夫人用些。” 李夫人道:“那就麻烦将军夫人了,我来得确实挺早的,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收拾,没想到赵夫人来得更早,可巧在门口碰上了,早知道如此,我就来得更早些,那样还能跟赵夫人说几句话。” 宛桃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李夫人跟赵夫人感情甚笃,此番倒是我的过失了。” 李夫人顿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只是将军夫人刚来可能不知道,在这凤城里,我们李家家大业大,比那赵家更胜一筹。” 言外之意就是宛桃应该抱她家这条粗大腿。 这李夫人倒是有趣,不像赵夫人一样想着怎么投诚,居然给她下马威看,宛桃借着喝茶,用杯子挡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 圆月给李夫人上了茶点。 李夫人拿起一块豌豆糕,只咬了一口,眉毛便皱了起来,然后将那豌豆糕放下,笑道:“凤城点心那么多,改明儿民妇给您送来一些。” 宛桃道:“李夫人对着点心不满意吗?” 李夫人叹道:“将军夫人这儿的点心自然不错,可是论顶尖,还是我们家厨娘手艺更高,夫人一试便知。” 李夫人很瘦,宽大的华服几乎要将她埋进去了似的,偏偏眼睛很大,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宛桃淡淡道:“我请李夫人来不是来讨论哪里的点心好的。” 开始宛桃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忽然沉下了脸,李夫人莫名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她怔了一下,勉强笑道:“将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民妇不过只是说嘴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宛桃道:“李夫人若是不喜欢这点心,就别用了,你此番过来是来做什么的,就直接说了吧。” 李夫人本来还想着拿捏宛桃,这一下,她愣住了,舌头都开始打结,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宛桃眯着眼睛看她:“若李夫人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请回吧。” 李夫人这才如梦初醒。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章节目录 第553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554章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这次孟天泽病得严重,阿寻跟他说好了,以后再不去边关打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孟天泽答应了他,他们还商量了到桃李村来,买一间跟林家离得最近的院子。 还跟他说,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只狗,栽几棵树,再也不回长安了 那之后,他就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迟疑道:“是,孟爷爷送你过来的。” “啊?”阿寻疑惑道,“那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晕倒的?” 宛桃拉着他的手,道:“孟爷爷说,你的武功不够好,他怕带你出来,出了什么意外,别惊动了外面的锦衣卫,就把你迷晕了,带你到了我家。” 阿寻愣了一下:“那我爷爷呢?” 宛桃笑道:“孟家那件事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回去处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想把你带出来过一段时间。” 阿寻刚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宛桃不敢将实情说给他听,虽然,虽然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阿寻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 杜氏整天忙着给他煲汤,做菜,连喜欢跟阿寻斗嘴的宛晨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学着跟爹娘一样去照顾阿寻。 他年纪虽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宛桃几乎每天都跟阿寻待在一起。 杜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后来想想,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这段时日,是阿寻这些日子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身子很虚弱,宛桃就带着书过来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寻身边的时候,他老是被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马。 他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就偷偷地亲宛桃一口。 宛桃的脸顿时红了,瞪他:“你干什么?” 阿寻笑得很无赖:“亲你啊,要不行,你再亲回来。” 宛桃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宛桃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点了,宛桃就跟他去庭院里走走,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寻的肉就慢慢长回来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寻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憋不住了,跟宛桃道:“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里实在有些闷。” 宛桃一愣,心里有些紧张,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翻开一页,似乎是不经意道:“出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透,见了风,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阿寻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来:“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 对上阿寻奇怪的目光,林大树意识到自己失态,就有些讪讪道:“我一时睡迷糊了,你快回去睡觉,这么早,你身子还弱着,要好好休息。” 阿寻道:“最近在屋里躺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林大树将阿寻拽了回来:“早饭还没吃,能到哪里去,听话啊,等你伯母起来,让她给你做饭吃。” 在阿寻心里,林大树也是个很好,很温暖的人,只不过林大树的感情比较内敛,话也不多,跟阿寻交流得不多罢了。 最近他只要一在家,就整日盯着阿寻,防止他出门。 让阿寻感到奇怪的是,墨影也没了行踪。 自他有记忆开始,墨影就是跟着他的侍卫,不做他的侍卫的时候,墨影就是暗卫,成天守在他身边。 在几年前他偷偷逃离卫国公府的那次,是墨影唯一一次失职,那之后,他主动要求去领了军棍,在床上卧床了半年才好全。 阿寻一直嫌墨影烦,自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想主动去摆脱墨影,墨影练功也比以前更加刻苦。 但这段时间,他没有感觉到墨影在身边的气息。 阿寻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这段日子,阿寻没有再吵着要出去了。 林大树也终于放下心,不再时时刻刻地盯着他。 一日,杜氏在研究糯米饼的做法,宛桃跑去瞧了一会儿,再回来书房,阿寻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一惊,将林家每个屋子都找了一遍。 杜氏端着盘子出来,问:“怎么了?” 宛桃的心砰砰直跳:“阿寻不见了!” 杜氏也顾不上糯米饼了,几人匆匆地跑出去到处找阿寻。 宛桃心如擂鼓,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阿寻会去哪。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会走得太远的。 最后,她在城门口看见了阿寻。 布告已经贴出来很多天了,那里围着的百姓也少得多,多是一些没事可干的闲人,插着袖子,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 阿寻的背影,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宛桃的心猛然被什么揪紧了。 他的目光被那张血红的布告定住了,那上面的字,他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读不懂。 什么叫通敌叛国?爷爷为梁帝效力了一辈子,为此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梁帝一句通敌叛国,孟府上下数百条性命,就这么,这么没了? 那爷爷呢? 那小姑姑和三叔呢? 他的眸子慢慢变得血红。 宛桃待在原地,陪着阿寻站了好一会儿。 快到傍晚时分了,城门要关了,布告旁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感觉到了阿寻的反常,每个走过的人都要好生打量他一会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了阿寻的手:“天晚了,该回家了。” 阿寻的手冰凉,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宛桃心里难受,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阿寻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地看向她,声音沙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宛桃的眼圈红了,守城的士兵已经开始拉门,她焦急地拽着阿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好不好?” 通州城的城守是认识阿寻的,要是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阿寻被宛桃带回来,就病倒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滴水不进。 杜氏将上顿的小米粥端出来,宛晨抬头看了一眼:“阿寻哥哥还是不吃吗?” 杜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她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了,他才刚刚好一点,又受了这样的刺激。 宛桃捏着笔愣了一会,然后把笔一扔,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啪一声把阿寻的门踢开。 他蜷缩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宛桃把碗往桌子上一墩:“孟寻!你给我起来吃饭!” 阿寻还是毫无动静。 宛桃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开:“你颓废了这么多天行了吧,你可以接着颓废,但是你得吃饭啊,你想活活把你自己饿死么?” “孟爷爷千辛万苦把你送出来,不是让你这么糟践自己的!” 提到孟天泽,阿寻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睛空空洞洞。 宛桃心里一痛:“阿寻,你别这样好不好?孟爷爷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安喜乐,而且……”她控制不住地啜泣了一下,“你这样,我怎么办?你不是说要娶我的?” 阿寻愣了一下,盯着宛桃瞧了好一会儿。 宛桃抹了一把眼泪,将粥端过来:“我知道你一时走不出来,可是你不能不吃饭,你先把饭吃了,不管你用多久走出来,我都一直陪着你。孟爷爷希望你平安喜乐,你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陪着你,你若是想,想为孟家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寻的眼神有了几分光彩,几天没吃饭,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报仇?” “报仇!”宛桃坚定地点头,“你若是想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家一家老小,一夜之间全部没了,还有他一直相依为命的爷爷,阿寻需要一个念头,一个念想,支撑着他走过去。 他终于愿意吃饭了。 杜氏真怕阿寻撑不过这一关,阿寻愿意吃饭了,她比谁都高兴,每天变着法子给他补身子。 闲暇的时候,孟寻就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天空。 他曾经无数次想逃离卫国公府,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那四角方墙里面,多的是让他烦恼的事情。 可是现在,即便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孟府,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他的目光渐渐凛然。 在孟府全府被处斩的消息传出来的当天,赵奕然就知道了。 彼时,他正在赵霖的书房里,对答策论。 赵霖的好友兵部尚书钱礼过来拜访,聊了几句之后,就欲言又止道:“赵兄,今日休沐,你未上朝,可知孟家之事。” 孟天泽的事情并不突然,孟府已经被围起来半年之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孟大人真的有通国叛敌之嫌,是陛下忌惮他了,梁帝春秋渐高,身边佞臣横行,现在还能留下来的,都是会明哲保身的。 赵霖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下旨了?” 钱礼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孟家百余口人,全部处斩,可怜孟大人在边关打了一辈子,临了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赵奕然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霖看了赵奕然一眼:“你先回去吧。” 赵奕然跟钱礼行了一礼:“小侄失陪。”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霖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走出这个门,关于这件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提。” 赵奕然忽然问:“钱伯父,我想问,孟家孟寻,他也……” 钱礼眼中有痛惜之色:“那孩子也没了。” 赵奕然有几分茫然。 他想起宛桃那天巧笑倩兮的模样,双颊微红,比三月的桃花更美上几分,笑答:“是阿寻。”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可惜不是为了他笑的。 他心中不是不怨他们,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没想到现在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寻同他,本来就不甚熟悉,他们在书院里,骑射读书成绩相当,只是孟寻性子更孤僻一些,到了宛桃的事情上,他们再一次成了敌人。 现在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滋味难言。 但是心里有隐秘地升起希望,如此,宛桃是不是就能考虑他了? 两个月之后,赵奕然终于打听到,元战要过生辰了。 身处在元家的位置上,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被无数人盯着,所以家里孩子过生辰一般都不大办,家里给孩子办个小宴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元战看着再一次从长安赶来要给自己过生辰的赵奕然,一脸的黑线。 赵奕然笑道:“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生辰,这次知道了,就不能不赶来为你庆生。” 元战也真是奇怪了,赵奕然以往都不怎么往通州城这里跑的,怎么今年跑得这么勤快,恨不得住在元府得了。 他挠挠头:“我这消息也没传出去啊?你怎么知道的?” 赵奕然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上次听元叔叔说的。” 他爹啥时候还能记得他的生辰了,可真是不容易。 管他呢,赵奕然愿意来就来吧,反正用不着自己招待。 元老太看着眼前依旧谈笑风生的赵奕然,握着茶杯的手爆着青筋。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赵奕然做出那样的事情,竟然还好意思回来?真当他们元府好欺负了? 她平静地道:“你这次来专门是为了给战儿庆生的?” 赵奕然恭敬地点头:“正是如此。” 怎么看他们的感情也不像是这么好的啊。 元老太冷哼了一声:“那你随意吧,只是不要再说那些话来逗弄我这个老太婆就行。” 赵奕然欲言又止,朝元老太行了一礼:“那晚辈就先下去了。” 元府又送来了帖子,元战的生辰到了。 别的人都可以不请,她这个妹妹不能不到。 宛桃看了一眼那帖子,想了想,决定今年不去了,大不了之后见面的时候再把礼物补给元战,阿寻的状态刚刚好一点,她不放心。 阿寻坐在一边,也看了看那烫金的字帖,问:“那个赵奕然还在元府中吗?” 宛桃摇头:“他好像早就回去了。” 阿寻便道:“那你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宛桃扭头看他,阿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也不能一直不出去了,我都没事了。” 宛桃拉过他的手:“我想在家陪你。” 阿寻想了想:“那你就去几个时辰吧,送完生辰礼就回来。” 经过一番商讨,阿寻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事,宛桃才决定到元府走一趟。 在元府,她比较亲近的人,除了元景,就是元战了,元战训练辛苦,这段时间也给她下了不少帖子,想邀请她一起去骑马射箭啥的,只是宛桃心里挂着阿寻,一直推说有事。 第二天,元战看见宛桃,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二妹,让你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我事情有些多,没什么时间,你的生辰,我不是来了么。” 元琪从旁边走过去,冷哼一声:“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你能有什么事情。” 元琪长那么大,性子方面一点也没进步,不管场合的都喜欢刺宛桃几句。 心情好的时候她跟元琪斗几次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完全不搭理这个幼稚的姑娘。 正跟元战说着话,忽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宛桃一瞧,有些惊讶,这不是赵奕然吗?他怎么又来元府了? 元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这赵奕然今年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老是喜欢往我们家跑,还说是来给我庆生的,我以为自从我打了他一拳之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赵奕然向宛桃求亲的事情,元老太没有声张,府中众人都不知晓,起初元老太考虑的是,这事让元景知道了,他有可能会捣乱,结果后来那赵奕然又反悔了,这个时候她倒是庆幸没有将此事宣扬出来了。 元琪迎了上去:“奕然哥哥,你吃过早饭了没有?大哥这里的瘦肉粥味道很好,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赵奕然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宛桃身上。 他道:“元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元琪愣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 她愣神的时候,赵奕然已经脚步一转,绕开了她,径直朝宛桃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宛桃觉得莫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好久不见。” 赵奕然本来以为,宛桃会万分悲痛,精神萎靡,然后他正好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结果宛桃双颊粉红,兴致还挺不错。 面前摆着各种点心和水果,一边自得其乐地吃,一边跟元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赵奕然满心的疑问,最后,还是忍不住过去问:“你知道长安孟家的事情吗?” 宛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她完全没有考虑到! 她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蜜瓜,在这几秒钟匆忙想出了一番措辞,用帕子擦了擦嘴,叹道:“我知道,外面的告示都贴满了。” 赵奕然亦叹道:“我同孟寻交情不算多深,只是他毕竟是我朝夕相处的同窗,知道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 宛桃垂下眼睛:“我心里也难受。” 赵奕然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宛桃并不难受,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宛桃察觉到赵奕然的目光,又叹道:“我哭了几天几夜,一个多月才消肿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我只好振作起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赵奕然:“……”这些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吗?宛桃这么容易就想开了? 宛桃又吃了一块蜜瓜,道:“我现在不想提这事,好不容易忘了的,你也吃点东西吧,午宴还有一段时间。” 她就自顾自地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宛桃是个坚强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深深地将悲痛藏在心里。 即便不是这样,若她能轻易对阿寻的离去释怀,那就表明她可以更快地接受他。 这倒是一件好事。 赵奕然总算不再追究。 宛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她倒是没想到这点,赵奕然认识阿寻,他又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若是发现阿寻的踪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多防备着些了。 元琪坐在一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赵奕然。 一别数月,他好像更加俊秀了些。 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她的一些小姐妹早就订了亲,也有一些人上门来探元家的口风,毕竟在通州城这块地方,元家大小姐可是不愁嫁。 但太奶奶一直也没松口。 以往赵奕然不怎么来元家,即便是过来,也只是礼节性地待一两天,今年却动不动便往这里跑。 元琪心里涌上一阵甜蜜。 但是,她又感觉赵哥哥对她不是特别上心,往这里跑,却对她不怎么上心,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琪想了半天,只得自我安慰,定然是赵奕然对这方面不太在行,有些羞涩罢了。 但她就再主动点吧。 元家的园子景色是不错。 要是抛开那一切让他烦恼的事情,在这里坐着品个茶,亦是享受。 他的贴身小厮三两此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平时,他出门都不爱带着小厮,只是这次,他准备在元府住挺长时间,元府的丫鬟伺候着,总归是不方便。 三两偷偷地瞧了宛桃一眼,小声道:“少爷,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那边穿红色襦裙的那个吗?” 赵奕然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看什么?” 章节目录 第555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56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极了。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557章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章节目录 第558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59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560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61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562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563章 杜氏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两个小娃娃,领头的那个宛桃见过,就是她满月那天跟着杜清敏来的那个小姑娘杜明,后面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就是杜明的弟弟杜诚。 杜明可喜欢姑姑了,见姑姑来,开心得不得了,围着杜氏转:“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地跟明明玩。” 杜氏温柔一笑,摸了摸杜明的头发:“行啊,小姑姑好好陪你玩。” 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有些偏胖,赶上来一把拉住跟着杜明跑的杜诚,轻叱道:“乱跑什么,等会摔了可没人会管你。” 见到她,杜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嫂子。” 此人正是杜清敏的妻子,郑氏。 她微微点点头:“回来了。”态度有些疏离。 杜清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但是这种情况下,为了这种事情还不好发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从林大树手中将宛桃接了过来,道:“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他素来模糊地知道自己妻子跟妹子不合,但之前他整日忙着在外求学,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看来,郑氏进门之后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给小妹脸色看。 杜清敏的眸色冷了几分。 宛桃被杜清敏抱着,先进了堂屋,外公杜荣,外婆孙氏,都在堂屋坐着,杜荣是典型的古代教书先生的形象,穿着一身长衫,有几分清瘦,表情有些严厉,即便手边并没有戒尺,也让人下意识地就感觉敬畏。 孙氏稍微富态一些,可也没有多胖,见女儿进来,她板着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特别是在扫到林大树的时候,面上不满之色更甚。 宛桃偷偷捏了一把汗,难怪杜氏这么担心,这外公外婆确实好像不好对付啊。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来:“爹,娘,我回来了。” 杜荣抬起眼睛,严厉地咳嗽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 杜氏忙道:“爹娘养育之恩,女儿如何能忘?只是,我怕,我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杜荣语气更加严厉,莫名让宛桃想起以前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这么一来,她本来的撒娇计划破产,完全不敢靠近啊。 “当爹娘的,哪有跟子女记仇的,我只问你,你知道错了没有?” 杜氏一顿,却没有说话。 林大树连忙回答:“爹,这都是我的错,爹你要怪就怪我,这一年清容生宛桃,又忙着养她,实在腾不开手,我整天只知道在外面忙,没帮清容,要不然,爹,你……”他表情扭捏了几分,“爹你用那个戒尺打我吧,我保证不叫。” 杜氏的脸通红,悄悄地瞪了林大树一眼,他因为着急都语无伦次了,越发凸显了一个傻大汉的形象。 杜荣的脸色更黑了:“我的戒尺只打我的学生,你又算我哪门的学生?” 林大树不屈不挠:“爹,我是您的女婿,就等于您的儿子,您打自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就算没错也能打。” 他表情无比诚恳,好像特别渴望那顿打似的。 杜荣面上的胡须抖了抖。 宛桃想着,她这爹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感觉像是大智若愚呢,虽然外公表面上没有半点松动,但是已经能明显感觉气氛松弛下来了。 杜荣瞪着眼睛道:“别一口一个爹叫那么亲热。” 林大树委屈巴巴的:“那小婿本来就应该这么叫嘛。” 杜荣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孙氏,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松动,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杜荣一眼。 杜清敏赶紧打圆场:“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宛桃的小脸都快冻红了,哎呀这可怜见的。” 其实孙氏早就在偷偷地瞄宛桃了,这外孙女生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好看,就连清容小时候都没她这么水灵,孙氏一见心就化了,但该端着的还得端着,她冷漠地喝着茶,好像对女儿的一切都不关心。 杜清敏把宛桃抱到孙氏旁边:“娘,你看着,是不是让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啊,反正都备在锅里,端出来就行。” 听儿子这么说,孙氏气得不得了,相公儿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一说自己还有什么气势,这多丢人啊,她咬着牙道:“反正是你准备的,你拿不拿关我什么事?” 杜清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去端了。” 孙氏老早就起来蒸好了杜氏喜欢的桂花糕,还备了小菜小酒,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宛桃找着时机就向孙氏伸出手要抱抱,她的乳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张嘴一笑,小奶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伸手将宛桃抱了过来。 撒娇嘛,这段时间宛桃练得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将外婆的心俘虏了,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抱着宛桃就不愿意撒手了。 杜清容将吃的端了上来,现在还没到饭点,这就是做出来给他们填填肚子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只是,孙氏还是不愿意瞧杜氏和林大树,她亲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掰给宛桃吃,这桂花糕做得很松软香甜,满室都是桂花的香味,宛桃大口小口地吃得很欢快。 杜氏不时偷偷瞅孙氏一眼,孙氏只当做没看到,林大树悄悄地在下面戳了杜氏一下,示意她给孙氏倒酒。 杜氏有些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问:“娘,我给你加点果子酒?” 孙氏没搭理她,杜氏咬了咬嘴唇,还是将孙氏的酒杯添满了。 宛桃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杜氏的硬脾气就是遗传孙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孙氏的表情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 宛桃长得跟杜氏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比杜氏小时候还清秀可爱几分,孙氏怎么看都看不够,林大树怕孙氏累着了,便傻呵呵地过去问候:“娘,要不然换我来抱会儿,你歇会?” 孙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大树立刻就一个瑟缩,闭嘴了。 杜清敏一脸幸灾乐祸,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妹子娶回家去了,他肯定看妹婿不顺眼啊,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林大树灰溜溜地回去坐了。 杜氏倒了一杯茶,端到孙氏面前:“娘,你喝点茶。” 孙氏抬起眼睛,没有搭理她。 杜氏眼神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宛桃轻轻地扯了扯孙氏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让孙氏顿时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她咳了一声,轻叹:“你这个小鬼精灵,才多大一点啊。” 宛桃抿着嘴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外婆。” 孙氏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这时候别说原谅杜氏了,就算是要她给小外孙女摘天上的星星,她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冷着脸把杜氏手中的茶接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们关系很大的进步了,杜氏心里松缓了一些,正要退回去,孙氏却冷着脸道:“往哪里去?坐旁边来。” 杜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孙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逗宛桃,不再理她。 杜氏眼圈一红,乖乖地在孙氏旁边坐下了。 宛桃特有成就感,果然不管在哪里,卖萌都是最厉害的武器,让她们立刻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容易,但这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啊。 眼瞧着到了快做饭的时候,郑氏的目光往杜氏这里瞟了一眼,起身道:“爹,娘,我做饭去了。” 孙氏随意地摆了摆手,杜氏仿若未闻,继续喝茶。 郑氏出去不久之后又端着盆进来,跟杜氏道:“妹子许久没回来,我都想清容做的饭了,不若清容也来帮我一起做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氏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没脸,她从元家回来,还没出阁的那阵子,郑氏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她那里是想吃自己做的饭,不过是自己不想干罢了。 杜氏不想给爹娘添堵,便起身要去做饭了,杜清敏此时却冷冷道:“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她去做什么饭,你忙不过来让我去帮你便是。” 郑氏一愣,随即笑道:“那不是清容手艺好吗,又不是故意让她受累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做个饭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她语气柔和,态度诚恳,好像真是为杜氏好一般。 杜氏道:“大哥,没事的,做个饭也算不得累,再说我确实应该孝敬爹娘,大嫂说得没错。” 杜清敏不由分说将她拽回椅子上:“你好好歇着,我去做菜,虽然大哥平时不怎么做,但也勉强能凑合着吃。” 说着就扯着郑氏走了。 孙氏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媳妇真是不像话,处处挤兑清容做什么,林大树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杜氏拦着,他早忍不住要说郑氏了。 杜清敏将郑氏拉到厨房里,才冷下脸来道:“你究竟懂不懂事?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什么态度?” 郑氏不说话,背对着杜清敏洗菜,将盆搅得乒乓直响。 她就是不喜欢杜氏,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出生读书世家,却自甘堕落去做丫鬟,做了丫鬟也就算了,也不想法子留下来,到了年龄自己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又自己做主嫁了人,为了婚事跟公婆闹得那么僵,嫁妆却一分钱也没少拿。 就这样,一家人还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杜清敏越发火大:“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娘家住几天吧,清容回来一趟不是来受气的,你这个做大嫂的心胸狭窄,我算是看走眼了。” 郑氏被这话激怒,她是个小官的女儿,即便官小,她也算是官家女儿,杜荣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她爹是看在杜清敏为人正派,勤学上进才将自己嫁给了他。 成亲之后,杜清敏跟她不算太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向都是温言细语的,何曾像现在这么疾言厉色过? 郑氏将手上的盆一推,开始啜泣:“是啊,你看走眼了,我的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做了官太太?偏我嫁给了你,一直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现在一句看走眼了,那行,你休了我啊!” 杜清敏越发被郑氏搅得不耐烦:“你现在别嚷,清容她们都在堂屋里呢,刚才算是我说错话了,但你做大嫂的,得有个大嫂的样子。” 郑氏泪眼涟涟的:“我何尝想让你不好做,不过是想让她来帮着做饭,你就这样,那我以后不敢使唤她了还不成吗?” 杜清敏心里烦闷得不行,两人不再多言,闷着头开始做饭。 宛桃能敏锐地察觉到郑氏不喜欢他们一家,但杜氏其实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不多,以往只有爹娘和大哥,现在多了林大树和宛桃,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杜荣坐在孙氏旁边,瞧着孙氏跟宛桃亲密得不得了,不禁也很羡慕,就建议道:“让我也来抱抱这丫头吧。” 孙氏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你笨手笨脚的再摔了她怎么办。” 杜荣苦着脸道:“我怎么会摔了她呢?我就在坐着又不起来走,再说我以前不也抱过清容和清敏,什么时候摔过他们啊。” 孙氏则道:“你那时候抱过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总是嫌他们碍事,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们。” 杜荣咳了一声:“夫人,你别瞎说啊,我啥时候不乐意正眼瞧他们了,孩子小时候就得好好管,那时候他们两个多调皮啊。” 反正好说歹说,孙氏就是不愿意他抱宛桃。 宛桃便看着一脸严肃的外公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过了年刚满三岁的杜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想抱抱妹妹。” 他早就盯着宛桃妹妹许久了,在家里,他都是最小的小不点,这下一下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他新奇得不得了,凑在孙氏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 孙氏当然不同意,杜荣她都不放心,更别提这个小屁孩了,她将宛桃往怀里揽了揽,嫌弃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小屁孩知道啥,你别碰她,等会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氏一直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看得孙氏冒了一头火,这才初二,哪家不图个好兆头,偏偏她不懂事,这像个什么样子,但是女儿女婿在,她又实在不好发火,只能暂时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杜氏一年没回来,她嘴上不提,心里早就想得跟猫抓的似的,别的她现在都不想去管。 晚上,杜氏决定在娘家留一晚上,她原来的闺房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宛桃却抓着孙氏不走,林大树一抱她,她就不乐意的哼哼。 林大树挠着脑袋奇怪道:“宛桃从出生以来就是跟清容睡的,都不愿意跟她奶奶睡,怎么特别亲近娘呢?” 林大树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却不经意间成了宛桃的神助攻。 对她来说,当然是跟娘一起睡才更踏实,这不是还要靠自己修复她娘跟外婆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娘真是幸福。 孙氏怜爱得不得了:“行,那宛桃就跟外婆一起睡,让外公睡书房去。” 杜荣很是幽怨,孙氏眼神一扫,他只好乖乖地搬着枕头去睡书房了。 宛桃现在已经能吃许多辅食了,但还没断奶,临睡之前,杜氏照常要去喂奶的,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孙氏旁边,给宛桃喂奶。 宛桃闭着眼睛享受夜宵,剩下的就交给娘亲自己了,她相信娘亲可以搞定! 烛光微微地闪着,映在窗台上,寒星缀在夜空中,显得非常静谧,这种情景深深地映在杜氏脑海里,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现在想来,倒是久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正当杜氏以为,她们要这样沉默着直到喂完宛桃离开的时候,孙氏忽然出声:“在那个破院子里住得怎么样?” 杜氏一怔,然后低声答道:“林家条件是不好,但大树对我很好,我过得挺好的。” 孙氏瞧了一眼宛桃,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婆婆知道吗?” 杜氏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有大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氏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从来不听我的话,当初去元家做丫鬟,你一声不响地去签了契,我们反悔都没法子,你的婚事,也是你一声不响做了主,你小小的人主意那么大,难道做爹娘的还会害你吗?” 杜氏低下头,摸了摸宛桃的脸颊,轻声道:“娘,做这些事情我都有分寸,这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大树他对我很好,不能说多有出息,起码他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认定了他。” 孙氏瞧见女儿这模样,心里又疼又恨:“你一个姑娘家,老老实实待着便是,要你去承担那么多!” 杜氏出生读书之家,自然骨子里都是清贵的气节,哪里就愿意就去做丫鬟了?别说是元家,就算是皇宫里的丫鬟,那也是低身下气供人使唤的,她做出这个决定,自己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当年杜荣病倒,所有重担都压在了孙氏肩上,她没法子,早出晚归地去卖菜维生,一段日子下来,都累得拖了形,杜荣的病需要大把的银子,杜清敏上私塾需要束修,祖母要他们赡养,那段时间孙氏都快要撑不住了。 杜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勇气,去元府要做丫鬟,一签就是十年,换来的银子交给了孙氏,孙氏知道之后,又气又急,若是普通官员倒也罢了,那元家老爷是京师府刺史,哪里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她气急了,甩了杜氏一个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打完之后自己哭得比杜氏还惨,但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她只好含泪送杜氏去元家做了丫鬟。 那笔银子确实是救命银子,让杜家撑了过去,后来,杜荣的病好了,杜清敏也长大能担事了,杜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好的。 孙氏对女儿的感情很复杂,既觉得亏欠,又生气,那段时间她确实是累,确实是绝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那重担压在她小小的女儿身上,更不能接受自己女儿去做丫鬟。 杜氏叹道:“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我在林家过得真的挺好的,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你就放心吧。” 孙氏冷哼:“是啊,你多厉害啊,比我可有能耐得多了。” 宛桃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她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她想,自己作为一个小婴儿可真不容易,真是操心啊。等第二天她醒过来,孙氏早就起床了,她盯着雕着花的窗台瞧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外婆家。 吃过午饭,一家子便准备回去了,孙氏抱着宛桃不肯撒手,心肝肉似的嚷着,杜氏忍不住笑:“宛桃要是在你身边养着,肯定被你惯坏了。” 孙氏则道:“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宛桃这么可爱懂事,再怎么惯也不会惯坏的,对不对啊,宛桃。” 宛桃手里拿着桂花糕吃得开心,听到杜氏这么说,她很赞同地点头,是啊,再多的宠爱她也不嫌多啊,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外婆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太,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夜,她就变成了溺爱孙辈毫无道理的老太太。 不过她喜欢。 杜明依依不舍地拉着杜氏的手:“姑姑,你啥时候还能再回来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明明都好想你。” 杜氏蹲下来,摸摸杜明的双角辫,笑道:“姑姑也想明明,只要有空,姑姑都会来看你的,好不好?” 杜明乖巧地点头,拉住杜氏的胳膊,认真道:“那姑姑说话要算数哦。” 郑氏站在一边淡淡道:“明明,别耽误姑姑时间,姑姑平时很忙的。” 杜氏连头也没抬:“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带带孩子,绣绣花什么的。” 郑氏犹豫了一下,公婆和杜清敏都离得远,应该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接着道:“你不是嫁到村里去了?家里不用你忙农活啊?” 也确实,本来郑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要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结果这次见面一看,她还是如同刚出阁的时候那般光鲜漂亮,并没有留下什么辛劳的痕迹,反倒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眉眼之间芳华更甚。 杜氏微微一笑:“我不会做那些事,大树和婆婆心疼我,从来也不让我做,连家务都很少做。” 大树心疼她是真的,婆婆嘛,虽然是看在她那些东西的份上,但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心疼她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为啥这杜氏就这么好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被人捧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滋味难言。 “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应该担当起这些来,可不能一味由着性子来,不然旁人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教。” 杜氏懒得跟郑氏虚与委蛇:“这些我心里清楚得很,不劳大嫂费心了。” 看着杜氏就这么走了,郑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走在回去的路上,宛桃能明显感觉到杜氏心情好了许多,那些心里担忧的东西放下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林大树看媳妇高兴,自己也高兴:“你要是想家,平时我们就多回来看看,等以后,我挣钱,咱们在杜家附近买一个小院子,到时候你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杜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大树。 林大树被杜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咋了媳妇,我说的不对吗?” 杜氏是没想到,林大树的脑袋瓜子还能想那么远。 “你怎么想到要买院子的,是随便说说吗?” 章节目录 第564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565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64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565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章节目录 第566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567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 章节目录 第568章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章节目录 第569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70章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这次孟天泽病得严重,阿寻跟他说好了,以后再不去边关打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孟天泽答应了他,他们还商量了到桃李村来,买一间跟林家离得最近的院子。 还跟他说,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只狗,栽几棵树,再也不回长安了 那之后,他就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迟疑道:“是,孟爷爷送你过来的。” “啊?”阿寻疑惑道,“那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晕倒的?” 宛桃拉着他的手,道:“孟爷爷说,你的武功不够好,他怕带你出来,出了什么意外,别惊动了外面的锦衣卫,就把你迷晕了,带你到了我家。” 阿寻愣了一下:“那我爷爷呢?” 宛桃笑道:“孟家那件事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回去处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想把你带出来过一段时间。” 阿寻刚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宛桃不敢将实情说给他听,虽然,虽然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阿寻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 杜氏整天忙着给他煲汤,做菜,连喜欢跟阿寻斗嘴的宛晨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学着跟爹娘一样去照顾阿寻。 他年纪虽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宛桃几乎每天都跟阿寻待在一起。 杜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后来想想,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这段时日,是阿寻这些日子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身子很虚弱,宛桃就带着书过来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寻身边的时候,他老是被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马。 他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就偷偷地亲宛桃一口。 宛桃的脸顿时红了,瞪他:“你干什么?” 阿寻笑得很无赖:“亲你啊,要不行,你再亲回来。” 宛桃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宛桃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点了,宛桃就跟他去庭院里走走,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寻的肉就慢慢长回来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寻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憋不住了,跟宛桃道:“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里实在有些闷。” 宛桃一愣,心里有些紧张,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翻开一页,似乎是不经意道:“出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透,见了风,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阿寻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来:“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 对上阿寻奇怪的目光,林大树意识到自己失态,就有些讪讪道:“我一时睡迷糊了,你快回去睡觉,这么早,你身子还弱着,要好好休息。” 阿寻道:“最近在屋里躺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林大树将阿寻拽了回来:“早饭还没吃,能到哪里去,听话啊,等你伯母起来,让她给你做饭吃。” 在阿寻心里,林大树也是个很好,很温暖的人,只不过林大树的感情比较内敛,话也不多,跟阿寻交流得不多罢了。 最近他只要一在家,就整日盯着阿寻,防止他出门。 让阿寻感到奇怪的是,墨影也没了行踪。 自他有记忆开始,墨影就是跟着他的侍卫,不做他的侍卫的时候,墨影就是暗卫,成天守在他身边。 在几年前他偷偷逃离卫国公府的那次,是墨影唯一一次失职,那之后,他主动要求去领了军棍,在床上卧床了半年才好全。 阿寻一直嫌墨影烦,自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想主动去摆脱墨影,墨影练功也比以前更加刻苦。 但这段时间,他没有感觉到墨影在身边的气息。 阿寻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这段日子,阿寻没有再吵着要出去了。 林大树也终于放下心,不再时时刻刻地盯着他。 一日,杜氏在研究糯米饼的做法,宛桃跑去瞧了一会儿,再回来书房,阿寻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一惊,将林家每个屋子都找了一遍。 杜氏端着盘子出来,问:“怎么了?” 宛桃的心砰砰直跳:“阿寻不见了!” 杜氏也顾不上糯米饼了,几人匆匆地跑出去到处找阿寻。 宛桃心如擂鼓,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阿寻会去哪。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会走得太远的。 最后,她在城门口看见了阿寻。 布告已经贴出来很多天了,那里围着的百姓也少得多,多是一些没事可干的闲人,插着袖子,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 阿寻的背影,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宛桃的心猛然被什么揪紧了。 他的目光被那张血红的布告定住了,那上面的字,他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读不懂。 什么叫通敌叛国?爷爷为梁帝效力了一辈子,为此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梁帝一句通敌叛国,孟府上下数百条性命,就这么,这么没了? 那爷爷呢? 那小姑姑和三叔呢? 他的眸子慢慢变得血红。 宛桃待在原地,陪着阿寻站了好一会儿。 快到傍晚时分了,城门要关了,布告旁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感觉到了阿寻的反常,每个走过的人都要好生打量他一会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了阿寻的手:“天晚了,该回家了。” 阿寻的手冰凉,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宛桃心里难受,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阿寻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地看向她,声音沙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宛桃的眼圈红了,守城的士兵已经开始拉门,她焦急地拽着阿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好不好?” 通州城的城守是认识阿寻的,要是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阿寻被宛桃带回来,就病倒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滴水不进。 杜氏将上顿的小米粥端出来,宛晨抬头看了一眼:“阿寻哥哥还是不吃吗?” 杜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她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了,他才刚刚好一点,又受了这样的刺激。 宛桃捏着笔愣了一会,然后把笔一扔,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啪一声把阿寻的门踢开。 他蜷缩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宛桃把碗往桌子上一墩:“孟寻!你给我起来吃饭!” 阿寻还是毫无动静。 宛桃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开:“你颓废了这么多天行了吧,你可以接着颓废,但是你得吃饭啊,你想活活把你自己饿死么?” “孟爷爷千辛万苦把你送出来,不是让你这么糟践自己的!” 提到孟天泽,阿寻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睛空空洞洞。 宛桃心里一痛:“阿寻,你别这样好不好?孟爷爷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安喜乐,而且……”她控制不住地啜泣了一下,“你这样,我怎么办?你不是说要娶我的?” 阿寻愣了一下,盯着宛桃瞧了好一会儿。 宛桃抹了一把眼泪,将粥端过来:“我知道你一时走不出来,可是你不能不吃饭,你先把饭吃了,不管你用多久走出来,我都一直陪着你。孟爷爷希望你平安喜乐,你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陪着你,你若是想,想为孟家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寻的眼神有了几分光彩,几天没吃饭,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报仇?” “报仇!”宛桃坚定地点头,“你若是想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家一家老小,一夜之间全部没了,还有他一直相依为命的爷爷,阿寻需要一个念头,一个念想,支撑着他走过去。 他终于愿意吃饭了。 杜氏真怕阿寻撑不过这一关,阿寻愿意吃饭了,她比谁都高兴,每天变着法子给他补身子。 闲暇的时候,孟寻就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天空。 他曾经无数次想逃离卫国公府,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那四角方墙里面,多的是让他烦恼的事情。 可是现在,即便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孟府,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他的目光渐渐凛然。 在孟府全府被处斩的消息传出来的当天,赵奕然就知道了。 彼时,他正在赵霖的书房里,对答策论。 赵霖的好友兵部尚书钱礼过来拜访,聊了几句之后,就欲言又止道:“赵兄,今日休沐,你未上朝,可知孟家之事。” 孟天泽的事情并不突然,孟府已经被围起来半年之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孟大人真的有通国叛敌之嫌,是陛下忌惮他了,梁帝春秋渐高,身边佞臣横行,现在还能留下来的,都是会明哲保身的。 赵霖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下旨了?” 钱礼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孟家百余口人,全部处斩,可怜孟大人在边关打了一辈子,临了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赵奕然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霖看了赵奕然一眼:“你先回去吧。” 赵奕然跟钱礼行了一礼:“小侄失陪。”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霖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走出这个门,关于这件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提。” 赵奕然忽然问:“钱伯父,我想问,孟家孟寻,他也……” 钱礼眼中有痛惜之色:“那孩子也没了。” 赵奕然有几分茫然。 他想起宛桃那天巧笑倩兮的模样,双颊微红,比三月的桃花更美上几分,笑答:“是阿寻。”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可惜不是为了他笑的。 他心中不是不怨他们,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没想到现在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寻同他,本来就不甚熟悉,他们在书院里,骑射读书成绩相当,只是孟寻性子更孤僻一些,到了宛桃的事情上,他们再一次成了敌人。 现在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滋味难言。 但是心里有隐秘地升起希望,如此,宛桃是不是就能考虑他了? 两个月之后,赵奕然终于打听到,元战要过生辰了。 身处在元家的位置上,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被无数人盯着,所以家里孩子过生辰一般都不大办,家里给孩子办个小宴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元战看着再一次从长安赶来要给自己过生辰的赵奕然,一脸的黑线。 赵奕然笑道:“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生辰,这次知道了,就不能不赶来为你庆生。” 元战也真是奇怪了,赵奕然以往都不怎么往通州城这里跑的,怎么今年跑得这么勤快,恨不得住在元府得了。 他挠挠头:“我这消息也没传出去啊?你怎么知道的?” 赵奕然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上次听元叔叔说的。” 他爹啥时候还能记得他的生辰了,可真是不容易。 管他呢,赵奕然愿意来就来吧,反正用不着自己招待。 元老太看着眼前依旧谈笑风生的赵奕然,握着茶杯的手爆着青筋。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赵奕然做出那样的事情,竟然还好意思回来?真当他们元府好欺负了? 她平静地道:“你这次来专门是为了给战儿庆生的?” 赵奕然恭敬地点头:“正是如此。” 怎么看他们的感情也不像是这么好的啊。 元老太冷哼了一声:“那你随意吧,只是不要再说那些话来逗弄我这个老太婆就行。” 赵奕然欲言又止,朝元老太行了一礼:“那晚辈就先下去了。” 元府又送来了帖子,元战的生辰到了。 别的人都可以不请,她这个妹妹不能不到。 宛桃看了一眼那帖子,想了想,决定今年不去了,大不了之后见面的时候再把礼物补给元战,阿寻的状态刚刚好一点,她不放心。 阿寻坐在一边,也看了看那烫金的字帖,问:“那个赵奕然还在元府中吗?” 宛桃摇头:“他好像早就回去了。” 阿寻便道:“那你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宛桃扭头看他,阿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也不能一直不出去了,我都没事了。” 宛桃拉过他的手:“我想在家陪你。” 阿寻想了想:“那你就去几个时辰吧,送完生辰礼就回来。” 经过一番商讨,阿寻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事,宛桃才决定到元府走一趟。 在元府,她比较亲近的人,除了元景,就是元战了,元战训练辛苦,这段时间也给她下了不少帖子,想邀请她一起去骑马射箭啥的,只是宛桃心里挂着阿寻,一直推说有事。 第二天,元战看见宛桃,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二妹,让你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我事情有些多,没什么时间,你的生辰,我不是来了么。” 元琪从旁边走过去,冷哼一声:“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你能有什么事情。” 元琪长那么大,性子方面一点也没进步,不管场合的都喜欢刺宛桃几句。 心情好的时候她跟元琪斗几次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完全不搭理这个幼稚的姑娘。 正跟元战说着话,忽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宛桃一瞧,有些惊讶,这不是赵奕然吗?他怎么又来元府了? 元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这赵奕然今年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老是喜欢往我们家跑,还说是来给我庆生的,我以为自从我打了他一拳之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赵奕然向宛桃求亲的事情,元老太没有声张,府中众人都不知晓,起初元老太考虑的是,这事让元景知道了,他有可能会捣乱,结果后来那赵奕然又反悔了,这个时候她倒是庆幸没有将此事宣扬出来了。 元琪迎了上去:“奕然哥哥,你吃过早饭了没有?大哥这里的瘦肉粥味道很好,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赵奕然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宛桃身上。 他道:“元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元琪愣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 她愣神的时候,赵奕然已经脚步一转,绕开了她,径直朝宛桃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宛桃觉得莫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好久不见。” 赵奕然本来以为,宛桃会万分悲痛,精神萎靡,然后他正好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结果宛桃双颊粉红,兴致还挺不错。 面前摆着各种点心和水果,一边自得其乐地吃,一边跟元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赵奕然满心的疑问,最后,还是忍不住过去问:“你知道长安孟家的事情吗?” 宛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她完全没有考虑到! 她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蜜瓜,在这几秒钟匆忙想出了一番措辞,用帕子擦了擦嘴,叹道:“我知道,外面的告示都贴满了。” 赵奕然亦叹道:“我同孟寻交情不算多深,只是他毕竟是我朝夕相处的同窗,知道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 宛桃垂下眼睛:“我心里也难受。” 赵奕然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宛桃并不难受,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宛桃察觉到赵奕然的目光,又叹道:“我哭了几天几夜,一个多月才消肿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我只好振作起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赵奕然:“……”这些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吗?宛桃这么容易就想开了? 宛桃又吃了一块蜜瓜,道:“我现在不想提这事,好不容易忘了的,你也吃点东西吧,午宴还有一段时间。” 她就自顾自地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宛桃是个坚强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深深地将悲痛藏在心里。 即便不是这样,若她能轻易对阿寻的离去释怀,那就表明她可以更快地接受他。 这倒是一件好事。 赵奕然总算不再追究。 宛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她倒是没想到这点,赵奕然认识阿寻,他又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若是发现阿寻的踪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多防备着些了。 元琪坐在一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赵奕然。 一别数月,他好像更加俊秀了些。 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她的一些小姐妹早就订了亲,也有一些人上门来探元家的口风,毕竟在通州城这块地方,元家大小姐可是不愁嫁。 但太奶奶一直也没松口。 以往赵奕然不怎么来元家,即便是过来,也只是礼节性地待一两天,今年却动不动便往这里跑。 元琪心里涌上一阵甜蜜。 但是,她又感觉赵哥哥对她不是特别上心,往这里跑,却对她不怎么上心,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琪想了半天,只得自我安慰,定然是赵奕然对这方面不太在行,有些羞涩罢了。 但她就再主动点吧。 元家的园子景色是不错。 要是抛开那一切让他烦恼的事情,在这里坐着品个茶,亦是享受。 他的贴身小厮三两此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平时,他出门都不爱带着小厮,只是这次,他准备在元府住挺长时间,元府的丫鬟伺候着,总归是不方便。 三两偷偷地瞧了宛桃一眼,小声道:“少爷,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那边穿红色襦裙的那个吗?” 赵奕然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看什么?” 章节目录 第571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572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 章节目录 第573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74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75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76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77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578章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章节目录 第579章 阿寻揉揉胀痛的脑袋,这才想起来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睡了太久,他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爷爷房里吃饭,那天爷爷的精神好多了,阿寻心里高兴,这样,爷爷是不是没过多久就能恢复了。 这次孟天泽病得严重,阿寻跟他说好了,以后再不去边关打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也该享享福了。 孟天泽答应了他,他们还商量了到桃李村来,买一间跟林家离得最近的院子。 还跟他说,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只狗,栽几棵树,再也不回长安了 那之后,他就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宛桃迟疑道:“是,孟爷爷送你过来的。” “啊?”阿寻疑惑道,“那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晕倒的?” 宛桃拉着他的手,道:“孟爷爷说,你的武功不够好,他怕带你出来,出了什么意外,别惊动了外面的锦衣卫,就把你迷晕了,带你到了我家。” 阿寻愣了一下:“那我爷爷呢?” 宛桃笑道:“孟家那件事情,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好,他回去处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想把你带出来过一段时间。” 阿寻刚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宛桃不敢将实情说给他听,虽然,虽然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阿寻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 杜氏整天忙着给他煲汤,做菜,连喜欢跟阿寻斗嘴的宛晨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学着跟爹娘一样去照顾阿寻。 他年纪虽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宛桃几乎每天都跟阿寻待在一起。 杜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不合适,后来想想,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这段时日,是阿寻这些日子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开始的时候身子很虚弱,宛桃就带着书过来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寻身边的时候,他老是被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马。 他左右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就偷偷地亲宛桃一口。 宛桃的脸顿时红了,瞪他:“你干什么?” 阿寻笑得很无赖:“亲你啊,要不行,你再亲回来。” 宛桃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宛桃会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点了,宛桃就跟他去庭院里走走,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寻的肉就慢慢长回来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阿寻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憋不住了,跟宛桃道:“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里实在有些闷。” 宛桃一愣,心里有些紧张,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翻开一页,似乎是不经意道:“出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透,见了风,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阿寻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来:“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头看他:“既然好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不瞒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没怎么练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寻惊讶:“那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主动要求要写字的时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还是不教?” 阿寻只能妥协,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了算。” 俩人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字帖。 晚上,杜氏在厨房里炒菜,炒到一半发现没葱了,她扬声唤宛晨:“去朱大婶家借一把葱过来!” 宛晨正在写一篇策论,闻言道:“等一下,娘,我这很快就写完了,等会再忘了。” 杜氏拿着锅铲没好气地冲出来:“你赶紧给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写好,这菜早就出锅了!” 阿寻走出来:“伯母,我去吧,让宛晨写吧。” 刚才还奋笔疾书的宛晨忽然跳起来:“阿寻哥哥,你帮我看看这结尾该怎么写,我去就行。” 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阿寻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不是嫌弃自己文章写得不行,从来不让他教的吗? 第二天早上,阿寻起了个大早。 这一个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现在总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早上的时光很是静谧,东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鱼肚白,染上几丝绚丽的红色光芒。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开门,刚刚拉开门,还没打开,忽然听到身后林大树急切的喊声:“阿寻,你要干什么?” 阿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树就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阿寻顿了一下,疑惑道,“我只是把门打开,怎么了?” 对上阿寻奇怪的目光,林大树意识到自己失态,就有些讪讪道:“我一时睡迷糊了,你快回去睡觉,这么早,你身子还弱着,要好好休息。” 阿寻道:“最近在屋里躺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林大树将阿寻拽了回来:“早饭还没吃,能到哪里去,听话啊,等你伯母起来,让她给你做饭吃。” 在阿寻心里,林大树也是个很好,很温暖的人,只不过林大树的感情比较内敛,话也不多,跟阿寻交流得不多罢了。 最近他只要一在家,就整日盯着阿寻,防止他出门。 让阿寻感到奇怪的是,墨影也没了行踪。 自他有记忆开始,墨影就是跟着他的侍卫,不做他的侍卫的时候,墨影就是暗卫,成天守在他身边。 在几年前他偷偷逃离卫国公府的那次,是墨影唯一一次失职,那之后,他主动要求去领了军棍,在床上卧床了半年才好全。 阿寻一直嫌墨影烦,自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想主动去摆脱墨影,墨影练功也比以前更加刻苦。 但这段时间,他没有感觉到墨影在身边的气息。 阿寻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这段日子,阿寻没有再吵着要出去了。 林大树也终于放下心,不再时时刻刻地盯着他。 一日,杜氏在研究糯米饼的做法,宛桃跑去瞧了一会儿,再回来书房,阿寻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一惊,将林家每个屋子都找了一遍。 杜氏端着盘子出来,问:“怎么了?” 宛桃的心砰砰直跳:“阿寻不见了!” 杜氏也顾不上糯米饼了,几人匆匆地跑出去到处找阿寻。 宛桃心如擂鼓,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阿寻会去哪。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会走得太远的。 最后,她在城门口看见了阿寻。 布告已经贴出来很多天了,那里围着的百姓也少得多,多是一些没事可干的闲人,插着袖子,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 阿寻的背影,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宛桃的心猛然被什么揪紧了。 他的目光被那张血红的布告定住了,那上面的字,他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读不懂。 什么叫通敌叛国?爷爷为梁帝效力了一辈子,为此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梁帝一句通敌叛国,孟府上下数百条性命,就这么,这么没了? 那爷爷呢? 那小姑姑和三叔呢? 他的眸子慢慢变得血红。 宛桃待在原地,陪着阿寻站了好一会儿。 快到傍晚时分了,城门要关了,布告旁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感觉到了阿寻的反常,每个走过的人都要好生打量他一会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住了阿寻的手:“天晚了,该回家了。” 阿寻的手冰凉,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宛桃心里难受,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阿寻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地看向她,声音沙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宛桃的眼圈红了,守城的士兵已经开始拉门,她焦急地拽着阿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好不好?” 通州城的城守是认识阿寻的,要是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阿寻被宛桃带回来,就病倒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几夜,滴水不进。 杜氏将上顿的小米粥端出来,宛晨抬头看了一眼:“阿寻哥哥还是不吃吗?” 杜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她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了,他才刚刚好一点,又受了这样的刺激。 宛桃捏着笔愣了一会,然后把笔一扔,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啪一声把阿寻的门踢开。 他蜷缩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宛桃把碗往桌子上一墩:“孟寻!你给我起来吃饭!” 阿寻还是毫无动静。 宛桃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开:“你颓废了这么多天行了吧,你可以接着颓废,但是你得吃饭啊,你想活活把你自己饿死么?” “孟爷爷千辛万苦把你送出来,不是让你这么糟践自己的!” 提到孟天泽,阿寻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睛空空洞洞。 宛桃心里一痛:“阿寻,你别这样好不好?孟爷爷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安喜乐,而且……”她控制不住地啜泣了一下,“你这样,我怎么办?你不是说要娶我的?” 阿寻愣了一下,盯着宛桃瞧了好一会儿。 宛桃抹了一把眼泪,将粥端过来:“我知道你一时走不出来,可是你不能不吃饭,你先把饭吃了,不管你用多久走出来,我都一直陪着你。孟爷爷希望你平安喜乐,你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陪着你,你若是想,想为孟家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寻的眼神有了几分光彩,几天没吃饭,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报仇?” “报仇!”宛桃坚定地点头,“你若是想报仇,我也陪着你。” 孟家一家老小,一夜之间全部没了,还有他一直相依为命的爷爷,阿寻需要一个念头,一个念想,支撑着他走过去。 他终于愿意吃饭了。 杜氏真怕阿寻撑不过这一关,阿寻愿意吃饭了,她比谁都高兴,每天变着法子给他补身子。 闲暇的时候,孟寻就坐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天空。 他曾经无数次想逃离卫国公府,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那四角方墙里面,多的是让他烦恼的事情。 可是现在,即便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孟府,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他的目光渐渐凛然。 在孟府全府被处斩的消息传出来的当天,赵奕然就知道了。 彼时,他正在赵霖的书房里,对答策论。 赵霖的好友兵部尚书钱礼过来拜访,聊了几句之后,就欲言又止道:“赵兄,今日休沐,你未上朝,可知孟家之事。” 孟天泽的事情并不突然,孟府已经被围起来半年之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孟大人真的有通国叛敌之嫌,是陛下忌惮他了,梁帝春秋渐高,身边佞臣横行,现在还能留下来的,都是会明哲保身的。 赵霖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下旨了?” 钱礼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孟家百余口人,全部处斩,可怜孟大人在边关打了一辈子,临了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赵奕然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霖看了赵奕然一眼:“你先回去吧。” 赵奕然跟钱礼行了一礼:“小侄失陪。”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霖忽然出声叫住了他:“走出这个门,关于这件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提。” 赵奕然忽然问:“钱伯父,我想问,孟家孟寻,他也……” 钱礼眼中有痛惜之色:“那孩子也没了。” 赵奕然有几分茫然。 他想起宛桃那天巧笑倩兮的模样,双颊微红,比三月的桃花更美上几分,笑答:“是阿寻。”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可惜不是为了他笑的。 他心中不是不怨他们,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没想到现在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寻同他,本来就不甚熟悉,他们在书院里,骑射读书成绩相当,只是孟寻性子更孤僻一些,到了宛桃的事情上,他们再一次成了敌人。 现在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滋味难言。 但是心里有隐秘地升起希望,如此,宛桃是不是就能考虑他了? 两个月之后,赵奕然终于打听到,元战要过生辰了。 身处在元家的位置上,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被无数人盯着,所以家里孩子过生辰一般都不大办,家里给孩子办个小宴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元战看着再一次从长安赶来要给自己过生辰的赵奕然,一脸的黑线。 赵奕然笑道:“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生辰,这次知道了,就不能不赶来为你庆生。” 元战也真是奇怪了,赵奕然以往都不怎么往通州城这里跑的,怎么今年跑得这么勤快,恨不得住在元府得了。 他挠挠头:“我这消息也没传出去啊?你怎么知道的?” 赵奕然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上次听元叔叔说的。” 他爹啥时候还能记得他的生辰了,可真是不容易。 管他呢,赵奕然愿意来就来吧,反正用不着自己招待。 元老太看着眼前依旧谈笑风生的赵奕然,握着茶杯的手爆着青筋。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赵奕然做出那样的事情,竟然还好意思回来?真当他们元府好欺负了? 她平静地道:“你这次来专门是为了给战儿庆生的?” 赵奕然恭敬地点头:“正是如此。” 怎么看他们的感情也不像是这么好的啊。 元老太冷哼了一声:“那你随意吧,只是不要再说那些话来逗弄我这个老太婆就行。” 赵奕然欲言又止,朝元老太行了一礼:“那晚辈就先下去了。” 元府又送来了帖子,元战的生辰到了。 别的人都可以不请,她这个妹妹不能不到。 宛桃看了一眼那帖子,想了想,决定今年不去了,大不了之后见面的时候再把礼物补给元战,阿寻的状态刚刚好一点,她不放心。 阿寻坐在一边,也看了看那烫金的字帖,问:“那个赵奕然还在元府中吗?” 宛桃摇头:“他好像早就回去了。” 阿寻便道:“那你去看一看也未尝不可。”宛桃扭头看他,阿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也不能一直不出去了,我都没事了。” 宛桃拉过他的手:“我想在家陪你。” 阿寻想了想:“那你就去几个时辰吧,送完生辰礼就回来。” 经过一番商讨,阿寻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事,宛桃才决定到元府走一趟。 在元府,她比较亲近的人,除了元景,就是元战了,元战训练辛苦,这段时间也给她下了不少帖子,想邀请她一起去骑马射箭啥的,只是宛桃心里挂着阿寻,一直推说有事。 第二天,元战看见宛桃,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二妹,让你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我事情有些多,没什么时间,你的生辰,我不是来了么。” 元琪从旁边走过去,冷哼一声:“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你能有什么事情。” 元琪长那么大,性子方面一点也没进步,不管场合的都喜欢刺宛桃几句。 心情好的时候她跟元琪斗几次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完全不搭理这个幼稚的姑娘。 正跟元战说着话,忽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宛桃一瞧,有些惊讶,这不是赵奕然吗?他怎么又来元府了? 元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这赵奕然今年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老是喜欢往我们家跑,还说是来给我庆生的,我以为自从我打了他一拳之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赵奕然向宛桃求亲的事情,元老太没有声张,府中众人都不知晓,起初元老太考虑的是,这事让元景知道了,他有可能会捣乱,结果后来那赵奕然又反悔了,这个时候她倒是庆幸没有将此事宣扬出来了。 元琪迎了上去:“奕然哥哥,你吃过早饭了没有?大哥这里的瘦肉粥味道很好,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赵奕然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宛桃身上。 他道:“元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元琪愣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 她愣神的时候,赵奕然已经脚步一转,绕开了她,径直朝宛桃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宛桃觉得莫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好久不见。” 赵奕然本来以为,宛桃会万分悲痛,精神萎靡,然后他正好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结果宛桃双颊粉红,兴致还挺不错。 面前摆着各种点心和水果,一边自得其乐地吃,一边跟元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赵奕然满心的疑问,最后,还是忍不住过去问:“你知道长安孟家的事情吗?” 宛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这个她完全没有考虑到! 她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蜜瓜,在这几秒钟匆忙想出了一番措辞,用帕子擦了擦嘴,叹道:“我知道,外面的告示都贴满了。” 赵奕然亦叹道:“我同孟寻交情不算多深,只是他毕竟是我朝夕相处的同窗,知道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 宛桃垂下眼睛:“我心里也难受。” 赵奕然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宛桃并不难受,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宛桃察觉到赵奕然的目光,又叹道:“我哭了几天几夜,一个多月才消肿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我只好振作起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赵奕然:“……”这些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吗?宛桃这么容易就想开了? 宛桃又吃了一块蜜瓜,道:“我现在不想提这事,好不容易忘了的,你也吃点东西吧,午宴还有一段时间。” 她就自顾自地吃东西去了。 赵奕然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宛桃是个坚强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深深地将悲痛藏在心里。 即便不是这样,若她能轻易对阿寻的离去释怀,那就表明她可以更快地接受他。 这倒是一件好事。 赵奕然总算不再追究。 宛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她倒是没想到这点,赵奕然认识阿寻,他又是兵部尚书的儿子,若是发现阿寻的踪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多防备着些了。 元琪坐在一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赵奕然。 一别数月,他好像更加俊秀了些。 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她的一些小姐妹早就订了亲,也有一些人上门来探元家的口风,毕竟在通州城这块地方,元家大小姐可是不愁嫁。 但太奶奶一直也没松口。 以往赵奕然不怎么来元家,即便是过来,也只是礼节性地待一两天,今年却动不动便往这里跑。 元琪心里涌上一阵甜蜜。 但是,她又感觉赵哥哥对她不是特别上心,往这里跑,却对她不怎么上心,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琪想了半天,只得自我安慰,定然是赵奕然对这方面不太在行,有些羞涩罢了。 但她就再主动点吧。 元家的园子景色是不错。 要是抛开那一切让他烦恼的事情,在这里坐着品个茶,亦是享受。 他的贴身小厮三两此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平时,他出门都不爱带着小厮,只是这次,他准备在元府住挺长时间,元府的丫鬟伺候着,总归是不方便。 三两偷偷地瞧了宛桃一眼,小声道:“少爷,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那边穿红色襦裙的那个吗?” 赵奕然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看什么?” 章节目录 第580章 杜氏叹道:“当娘的,哪有能操完的心呢,一会儿不见就得挂念着。” 这倒是真的,朱大婶深以为然。 宛桃带着两个跟屁虫往桃花树下走,到了秋天,桃花树叶子也要掉光了,这棵树是真大,到了开桃花的时候,漫天漫地都是桃花花瓣,宛桃特别喜欢到这里来。 春花软软糯糯道:“宛桃,我们玩什么呀?” 宛桃也不知道玩啥,她小的时候,小伙伴也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怎么也不会腻,但是现在吧,她跟这两个小屁孩准确来说不算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宛桃道:“你问竹子吧,看他想玩什么。” 林竹伸出黑炭似的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兴奋地提议:“我们,抓,蚯蚓,给小鸡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图好玩抓了几只蚯蚓回来,林老太看了一眼之后,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这孩子,还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她抓着蚯蚓给鸡吃了,林竹急了,他可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没玩呢,怎么就给鸡了,结果林老太说:“鸡吃了能长大,还能生蛋,孵小鸡,就有更多的鸡吃,你要想吃鸡,就多去抓抓蚯蚓,别光顾着玩。” 吃鸡和鸡蛋,这对于林竹来说无比诱惑,于是这事被他记下了,只要出去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抓蚯蚓。 却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谁要抓蚯蚓,你要是抓的话,离我们远点。” 他不想离宛桃远点,立刻说:“那不抓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就特别有趣,宛桃正思考着怎么让让这两个小屁孩老实,自己又不费劲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打扮得无比艳丽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衣服,下面一件黄色裙子,手拿一柄小团扇,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林竹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道:“怎么鼻子痒呀?” 宛桃认出来了,那位似乎是村里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年前嫁到依山村程家,半点之后,她男人就发病过世了,张寡妇的婆婆恨死了张寡妇,说是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而那张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得很,同婆婆相争一点不落下风。最终,她成功地气死了她婆婆,占了她婆家的房子和地,从那之后她便翻身了,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平日里啥也不干,整日浓妆艳抹,对着村里的男人抛媚眼。 这样的女子,寻常人家都退避三舍,村里的女人更是不待见她,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似的,她偏偏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自觉,特别喜欢在村里晃,还喜欢往男人堆里凑。 张寡妇转眼就扭到了眼前,端详了几个小娃娃一眼,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低声一笑,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遮住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竹和春花都傻傻地看着她,他们也没干啥啊。 宛桃不说话,他们这些小不点还是离这人远些吧,抛去村里人对她的看法不提,宛桃就感觉此人并非善类。 她低着头,牵着春花和林竹就要走。 张寡妇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吃吃地笑:“林家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喜不喜欢吃糖,婶买糖给你好不好?” 宛桃止不住想翻白眼,经典人贩子语录,看自己好骗还是咋地,林竹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糖了。 张寡妇就道:“那跟我回家,我给你们拿糖吃。” 林竹下意识地就想抬腿跟她走,宛桃却瞪了他一眼:“回家。” 林竹不解,指着张寡妇道:“糖。” 宛桃无奈地扶额,这傻小子,没准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傻乐呵呢。 她威胁道:“走不走,不走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是最严重的事情,林竹喜欢吃糖,但好像宛桃不带他玩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他最终垮下脸,挣扎地点头:“那回家。” 宛桃心里竟然生出了欣慰之情,这傻小子,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比糖重要哎,真是意外之喜。 然后下一秒,他便吮吸着手指道:“那你给我糖。” 宛桃:“……” 看走眼了,这臭小子还挺会讨价还价。 春花胆小,张寡妇一来,她就躲在了宛桃身后,就算张寡妇用糖诱惑,她也不为所动,宛桃一说要走,她便赶紧跟上。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些:“呦呦呦,糖都不吃,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宛桃白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多纠缠,赶紧领着两个小屁孩回去了。 杜氏见他们手拉手又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桃指了指外面,皱着鼻子道:“张寡妇,她要给带我们回去,给我们糖吃。” 朱大婶猛地抬头:“张寡妇?在门口吗?” 宛桃点头,还告状:“要不是我拉着,竹子就要跟着去了。” 杜氏顿时如临大敌,朱大婶随便抓了个瓢就冲了出去,门外顿时就传来朱大婶的怒骂声,她最讨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张寡妇在村里晃的时候,碰上严有才也要抛媚眼,被朱大婶逮到一次,从此朱大婶便跟张寡妇不共戴天。 没想到这货现在居然进化到了要来引诱小孩子了,涉及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朱大婶立即开启护崽模式,恨不得打死那个蛇精一样的女人。 被朱大婶的气势震得一愣之后,宛桃只想说,干得漂亮! 张寡妇哪里斗得过朱大婶,底气不足地嚷了几声之后,就赶紧开溜了,张大婶就跟一个战胜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还治不了她了?看她下次还敢来?” 除了宛桃,剩下的两个娃儿都被张大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杜氏认真地教育他们:“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再遇到他,或者是别的不熟悉的人,总之除了家人,谁给你们吃的都不要吃,更不能跟着他们走,知道了吗?” 春花和宛桃齐齐地点头,林竹则在神游天外,他还惦记着宛桃说的糖果,想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杜氏无奈地看着林竹:“竹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要是记不住,下次三婶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林竹一激灵,茫然地扭过头。 杜氏扶额,正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宛桃道:“娘,我跟他说吧,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杜氏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毕竟只是几个小娃娃,三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那张寡妇要是胆大包天抢了就跑怎么办? 为了他们的安全,杜氏只允许他们到院子里玩,必须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宛桃反正也没事做,就耐心地蹲在林竹旁边,问:“我娘给你的趟好吃吗?” 林竹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仓鼠一样,忙不迭点头。 宛桃耐心道:“你看我娘经常给你好吃的,你可以吃,但是要是你刚才跟张寡妇走了,她就会把你带去卖了,她说给你糖是骗你的,是想把你给卖掉。” 林竹迷茫地看着她。 宛桃想了一下,吓唬他:“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家了,不能吃好吃的,还会天天被打,饿肚子。” 对于吃货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林竹慌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她走的,就算有糖。”他舔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坚定道,“就算有糖,我也不去!” 宛桃继续强调:“不止是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家人,都不能跟着走。” 林竹很是严肃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黑炭似的脸庞上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很是喜感。 宛桃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又交代了春花一句:“你也要记住。” 春花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她胆子特别小,别说是张寡妇那样的人,就算是她爹,她也不见得会跟他出去,只爱黏着朱大婶一个。 现在的时节,田里的活差不多快忙完了,林大树又准备出去做短工了,他不怕苦,只是一想到有许多天都见不到媳妇和闺女,心里就苦涩。 林大能明确地表示自己要跟着林大树一块去,林大壮依旧是能躲则躲,平时在家里干活,就在林老头眼皮底下,他必须得干啊,这辛苦了大半年了,他肯定要好好休息,真是闲得慌,出去干什么活啊。 秦氏为此跟林大壮闹了许多次,林大壮怒斥她头发长见识短,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去干活。 秦氏气得不得了,又拿林大壮没什么办法,就把气撒在林菊和林梅身上,林菊时常护着林梅,自己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大半年了,林菊都没怎么往三房去,她实在是没脸去,整个人没了盼头,八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失了活力,宛桃被林梅推倒那件事,除了在饭桌上,老太太押着林梅道了一回歉,林大壮和秦氏后来连个屁也没放。 开始的时候,杜氏确实是不想搭理大房任意一个人,也或多或少迁怒了林菊一些,但是她心里明白这跟林菊没关系,过了几天消了气也就没什么了,见林菊不来找她学刺绣,她也想找林菊谈谈,但是林菊每次看到她,下意识地就要躲,杜氏也实在找不到机会。 林晴倒是跑得挺勤的,学了这么长时间,也绣得有模有样了。 她性子活泼,袁氏心疼她,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不让她做家事,所以林晴有大把的时间,除了跟杜氏学绣花,也喜欢陪着宛桃和林竹这俩玩。 于是林菊在家里的存在感越发低了,有时候听到院子里的笑声,她停下来,也有些羡慕,但是手里还拿着抹布,眼前还有大堆要做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像林晴那样,有人可以依靠,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东西,她被永远没有穷尽的家务包围着,耳边还时常充斥着秦氏的怒骂。 她将抹布泡进盆里,拧了几把,又捞了出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擦。 秦氏挎着篮子从田间回来,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虽然闷热无比,也不愿意掀开一会儿,杜氏皮肤白皙,她也不是不羡慕,只想着尽量把自己也焖白一点。 迎面遇上了浓妆艳抹的张寡妇。 秦氏厌恶地别过脑袋,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喜欢张寡妇的,没事就聚在一起骂她,秦氏自然也不喜欢,整天打扮得妖娆无比,又不见得真的有多好看,村里有些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跟那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她没打算搭理张寡妇,从她身边就要目不斜视地过去。 张寡妇却先开口了:“这不是林家大嫂吗?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秦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那张寡妇还追了上来:“这大热天的,你还去田里做什么,我看你家那三弟妹,可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呢。” 提起杜氏,秦氏顿时牢骚满腹,冷哼道:“没有人家命好,人家花言巧语的会哄婆婆开心,我这笨嘴笨舌的哪能比得上她啊。” 张寡妇很是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要我说,你家那婆婆也太偏心了点,都是媳妇,凭啥你三弟妹就不用出去干活?根本就不公平嘛。”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总算找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了,她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可不是,以为自己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婆婆也是偏心。” 张寡妇妩媚一笑:“嫂子啊,那你也要学聪明点,多哄哄你家婆婆,好处可不能让那杜氏一个人占了,虽说你家是大房,但是以后若是你婆婆偏心,没准好东西就全给那杜氏了。” 听到这里,秦氏心中一凛,她家是大房,又生了长孙,所以虽然她平时过得并不算如意,但是总觉得,这些迟早都是她的,从来没想过林家的财产还有可能给别的儿子。 见仿佛成功地戳了秦氏的心窝子,张寡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也是多管闲事多说了几句,主要是看着你家这样,我有点看不过去,你也知道,我在村里里可没啥说话的人,看嫂子你是个实诚人,就想跟嫂子你说说知心话。” 几句话说得秦氏心里熨帖,她暗想,这张寡妇也不是像大家说得那样不明事理嘛,这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要不是她说,自己哪里能想得起来。 张寡妇遮着嘴巴笑:“那不耽误嫂子时间了,嫂子快回去吧,这天还这么热。改天请嫂子去我家喝杯茶,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张寡妇说话说得文绉绉的,让秦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档次也提高了。 跟张寡妇分别之后,秦氏若有所思地挎着篮子回家去了,往三房那瞟了一眼,见三房的门虚掩着,知道杜氏八成在屋里,便故意扯着嗓子喊:“菊子!还不快倒碗水给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屋里啥事不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林菊正在忙着给林竹换衣服,这皮孩子最喜欢满地打滚,刚才一不小心滚到鸡屎上去了,浑身都臭烘烘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换衣服。 听到秦氏在院子里吼,林菊无奈道:“娘,你自己倒一碗吧,我给竹子换衣服呢。” 秦氏见自己耍威风失败,顿时火冒三丈:“叫你干个啥都叫不动,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看个孩子,你可不是千金小姐。” 杜氏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在院子里喊这么大声,而且听着就是故意朝着三房这里喊的,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真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跟秦氏这种蠢人计较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杜氏不睬她,接着绣自己的花。 宛桃也很奇怪,透着门缝往外看,秦氏见自己骂了半天,没人给一点反应,顿觉自己好像是一记硬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闷了一股子气,气得她直跳脚。 林菊无奈,只好赶紧给林竹换好了衣服,端了一碗水给她。 秦氏接过来,冷哼一声:“有些人啊,成天以为自己了不起,待在家里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呢。” 连林菊也听出来她是借着骂自己的名义,又在跟三婶挑衅了,她捏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氏接着骂骂咧咧的,喝一口水骂几句,倒也不嫌口干。 林菊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娘,你进屋吧,别说了。” 秦氏甩了她一记白眼:“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谁生的?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面拐,能耐了你啊。” 林菊直想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听着秦氏骂。 三房的门啪一声打开了。 秦氏本来看三房那边没动静,以为那杜氏是怕了她,本来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没有了,骂起来更加毫无顾忌,这门一推开,秦氏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 杜氏和宛桃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分明天气还很热,秦氏莫名地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可是这时候怂就太丢人了,她挺起胸膛,外强中干地吼:“你们干什么?” 杜氏冷笑:“大嫂说是在田里忙了一上午,但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土也没沾上,不知道是大嫂太讲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氏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干活的时候注意不行啊,你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你凭啥对我指指点点的。” 杜氏淡然:“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要是你觉得我的质疑不对,那我就去问问娘,娘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秦氏恼怒:“你动不动就搬娘出来,你有本事别在中间挑拨离间啊。” 杜氏叹道:“我说你也是的,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服气,就找娘,咱们在娘面前评评理,省得你平时还要绞尽脑汁指桑骂槐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我在教训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说我在说你。” 杜氏冷哼道:“我可没说你在说我,只是你朝着三房这里喊,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平,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她是懒得跟秦氏计较,可秦氏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她就只能给秦氏一点教训,这种人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秦氏顿觉杜氏不好对付,一时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听了那张寡妇几句话就热血上头,来找杜氏麻烦了呢,这下可怎么收场,要是现在认怂,那多丢人啊,但要是继续闹下去,杜氏也不是善茬,况且老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更加偏心三房起来。 秦氏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林大树不在家,老太太也不在家,再怎么样,这杜氏也不可能跟她打起来不是,于是扯着嗓子道:“那我就说清楚,都是媳妇,凭啥你不下地?就算你不会做,那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的?” 杜氏简直想笑:“怎么,平时我给家里买东西,给二老孝敬的时候,你都不说,况且我做帕子挣来的钱,每次都交给娘一部分,你会做帕子吗?你虽然说是在地里干活,整日就知道偷懒,你何来的底气在这里跟我叫板?” 秦氏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杜氏反击得实在太漂亮,憋了半天之后,她总算憋出来一句:“谁干活偷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会绣帕子了不起啊,农村人就是要干活!” 宛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帮杜氏骂秦氏的呢,没想到杜氏战斗力太强,一句话将秦氏堵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秦氏更气了,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笑什么笑?” 杜氏伸手将宛桃护在身后:“没事的话,大嫂也可以多做做家务,我看平时菊子忙得不得了,她年纪还小,你这做娘的,不要整天想些没用的,也多关照一下她。” 被点到名的林菊猛然抬头,秦氏跟杜氏挑衅,她半句话说不上,自己已然很难为情,杜氏这话一说,她心里又酸又涩,眼圈红了。 秦氏就跟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似的炸了毛:“我怎么对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杜氏淡淡道:“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 她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知道秦氏对孩子的态度根本也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是每次看到林菊,她就忍不住要怜惜,挣扎在苦日子里的人很多,林菊所受的苦不是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她从小大的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杜氏就忍不住提醒了秦氏一下。 秦氏果然分毫没有放在心上,还说她多管闲事。 杜氏冷冷的望她一眼,拉着宛桃进屋去了。 既然战争结束,林菊转头默默去喂鸡了,秦氏自觉自己赢了阵势,又心虚不敢再多言,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声,也赶紧回屋去了。 晚上,林大树听说这事,脸都黑了:“这大嫂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场,跟谁欠了她似的,不行,我得找大哥说道说道,这太过分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我还有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呢。” 杜氏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道:“没事,她就嘴碎,喜欢胡说八道,我能处理得好,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林大树道:“我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行。”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披起衣服去敲了大房的门。 里面传来林菊的询问声:“谁啊?” 章节目录 第581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82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83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584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 章节目录 第585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86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87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588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89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90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91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592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593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594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595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596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597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598章 也就是最近战事不吃紧,孟寻才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去人家家里把老窝给人端了,还让人放下,这怎么可能嘛。 陆小风恍惚间,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入口看,便见从光芒处,走来一个蹁跹少女,容貌精致,身材窈窕,他抓住栏杆往外看,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这难道是九天的仙女吗?他这是被气得上天了? 孟寻本来还在安慰陆小风,一见他居然盯着自己媳妇看,顿时不高兴了,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锁住眉头思考那个问题。 他本来想的是,孟家军这次偷袭了陆州粮仓,陆州刺史但凡有点本事肯定能查出来,反正已经跟陆州结下梁子了,也不差多这一件,陆小风在这里还能当个人质。 他之所以来安慰陆小风,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陆小风有些不大仗义,现在看来,什么仗义不仗义的,竟然敢偷看自己媳妇,这人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挡在宛桃前面:“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陆小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宛桃身上,尽力从栏杆从探出头来:“请问姑娘芳名?” 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叫林宛桃。” 孟寻不满地瞪了宛桃一眼,咳了一声:“她是我夫人。” 宛桃的声音很好听,陆小风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悉,越想越熟悉,最后恍然大悟,激动不已:“你才是香香对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我就觉得那个香香太违和,其实你才是香香,对吗?” 宛桃被他的激动逼退了三尺,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香香。” 她指指孟寻:“他才是。” 陆小风迷惑地看了孟寻一眼:“香香是女子。” 宛桃摊手:“你自己香香,那天的香香像女子吗?” 陆小风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在哪里。 他从第一次见孟寻,就觉得孟寻熟悉,只是他也就是怀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他陆小风,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从陆州跑到这里,被关了这么久,还将陆州的机密都告诉了他。 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便抓着栏杆,尽量地探出脸:“这位姑娘,不知道可有婚约在身?” 孟寻满脸黑线:“我刚才好像说了,这是我的夫人,你还可以选择性地听我的一部分话吗?” 陆小风忧郁地看着他:“你抢了我家粮食,还抢了我看上的姑娘?” 孟寻像看神经病一样:“你得注意一下先来后到吧,粮食是我抢的没错,媳妇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将宛桃又往后面揽了揽,本来还挺同情这位陆公子,现在他的同情完全消失了,当着自己的面敢说这种话,还是离这种人远远的比较好。 他赶紧拉着宛桃走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的咆哮声 既然岳母大人都同意了,那孟寻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兴奋了一整夜,将流程都差不多策划好了,第二天早上又兴冲冲地找谢氏和张杜夫妻二人商量。 远在凤城,身边没有长辈,张杜夫妇年龄比他们大得挺多,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些经验。 几人商量了章程出来,谢氏表示服饰和布置都交给她便成,看着孟寻轻快无比的步伐,张杜不禁摸了摸胡子:“我还以为他一心只系着国家,事业未成不谈个人大事呢。” 谢氏白了他一眼:“这凤城哪个人不在叫宛桃将军夫人,不能白白地担着这个名头,再说了,怎么就非要先做大事才顾小家了?女人就该白白跟着受累啊。” 张杜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谢氏又白了他一眼:“你别说废话了,去看着山竹写字帖去,他夫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启蒙正是关键的时候。” 张杜想起儿子对宛桃念念不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幸灾乐祸:“林姑娘这回嫁给孟将军了,这小子估计又要心碎了。” 叫他整天跟自己抢媳妇来着。 这确实是太突然了,圆月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小,小姐,这不是回到通州城才……” 宛桃的脸有些红:“孟寻寄信给娘,我也没想到她就同意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月开始兴奋起来:“那太好了,奴婢一直想热闹热闹呢。” 圆月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只是这段时间身处的地方都比较严肃,她早就闷坏了。 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宛桃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 从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她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蜕变。 镜中眉眼精致,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今生的她。 回想十几年前,初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惶恐,迷茫,现在想来,那些感觉仿佛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孟寻。 从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到今天,他变了很多,眉眼之间光芒犀利,在伤痛中涅盘重生,只是对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穿越时空遇到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又要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正在遐想中,谢氏忽然敲了敲门:“宛桃,我可以进来吗?” 宛桃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笑道:“进来吧,门就掩着。” 谢氏笑着推门走进来:“孟将军催得急,这个月就要办好,我想着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嫁衣也来不及,凤城里面嫁衣的成衣铺子还是挺不错的,到时候你再在上面加两针,有那样一个意思就成。”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谢大姐,不瞒你说,我做衣服,刺绣的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样安排就挺好的。” 谢氏摸摸她的手:“这些都不必你做的,你若是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从小我娘亲教育我,一定要会这些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可是我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倾国倾城的姐妹不一定就过得好,夫君上心不上心,原不在这些东西上。” 谢氏这番话的理念跟宛桃以往听过的不大一样,张杜是个好夫君,谢氏在这样的滋养之下眉眼越发温柔,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见解当真了不起。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宴请宾客,先简单地办一下,只要府里一些熟悉的人参加便是,毕竟外面的人都以为宛桃已经是孟寻的妻子了,而且那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的大喜之日,亲人不在身边,也不必去应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如此,孟寻还是用了十二分的精心去做这些事情,裹着喜庆红纸的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运,现在的情形特殊,弄到这些都很不容易,宛桃阻止他:“我不在意这些,就这样差不多了。” 孟寻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作为宛桃的贴身侍女,圆月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有许多事要跟孟寻商量,就会经常见到墨影。 她同墨影一直吵吵闹闹的,到了府中,墨影一般不往内院这里来,圆月跟他见面就少了。 墨影再次见到圆月,心里竟然有些想念这个麻烦的姑娘。 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奇怪。 圆月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墨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了,圆月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没听见啊,被圆月吼了一声,他赶忙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再说一遍吧。” 圆月端详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 她装作不经意间地问他:“我可没见过你走神,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是在想什么姑娘吗?” 她心里不受控制地打起了鼓,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 墨影愣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姑娘?过去一段时间没见圆月,还真挺想她的,可是这说出来仿佛不大合适吧。 圆月听不到他回答,心中仿佛有什么沉了下去,她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想发火,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墨影有些奇怪,她不是要交代自己什么吗?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宛桃发现最近几天,圆月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手里在忙着什么,总是喜欢走神,还往往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好像谁欠了她银子。 圆月在元府的时候,在那个与世无争的竹溪小筑待了许多年,未曾染上深宅大院的复杂,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宛桃以为她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于是就劝她:“也不用那么着急,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在通州城里。” 圆月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小姐,你在说什么?” 宛桃拉着她坐下:“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圆月眨巴眨巴眼睛:“为小姐张罗婚事,奴婢真是开心都来不及呢,哪里会觉得累,而且这段时间奴婢都闷坏了。” 宛桃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说到这里,圆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墨影那个家伙。” 原来是墨影惹她生气了。 这宛桃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段时间,只要他们一对上,就要吵吵嚷嚷的,不过旅途无聊,看他们这样吵闹其实也挺有趣的。 宛桃便安心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还饶有趣味地问:“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圆月正要脱口而出,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他哪里惹自己生气了。 就算他看上了哪个姑娘,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底莫名的惆怅,自己都搞不明白,又怎么跟小姐说? 圆月便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奴婢跟他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要奴婢重复好几遍,奴婢就是觉得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里不大爽快罢了。” 宛桃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宛桃活了两辈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纵然不能说是精通,许多浅显的事情都还是懂的,比如现在圆月脸颊微红的反应明显就不太正常。 之前她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圆月这副模样,怕是芳心萌动了。 宛桃咳了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嘛,那我可得把他叫来好好问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他欺负了去。” 圆月心里一惊,小姐这么聪明,要是去问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勉强笑道:“不用,没什么大事,他那边也忙得很,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宛桃摇头:“那可不行,从一开始他就是老是惹你生气,我没管他,他不是变本加厉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治治他,要不然让他以后别往内院来了,省得你看到他心烦意乱的。” 圆月赶忙道:“小姐,真的没事,你别去跟姑爷说。” 宛桃了然一笑,优哉游哉地拿起点心:“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吧。” 其实圆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这些情绪让她烦恼得很,开始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就索性跟小姐说了吧,还能问问小姐的意见。 于是,圆月就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跟宛桃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开始见到墨影,只是觉得他特别,有大侠风范,圆月就下意识地想亲近,结果墨影其实就是个木头脑袋,弄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时常让圆月哭笑不得。 他不解风情,圆月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知道喜欢出现在他面前,喜欢跟他相处,就一直吵吵嚷嚷这么过来了。 宛桃听圆月支支吾吾地说完,开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月的脸通红,臊得不行,使劲地跺了跺脚:“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宛桃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你这不就是看上他了吗?墨影就是那样的性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的似的,他能看上什么姑娘,再说他也没有亲口说啊,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在猜测吗?” 这倒也是,圆月有些犯愁,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奴婢也不好意思问他啊,我要是表明了心意,他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宛桃想了想,拍拍胸脯:“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我去帮你探探口风,保准在没探出来之前绝对不暴露你的心意。” 见事情发展到要实行的这一步了,圆月开始有些紧张了,反复地交代宛桃千万不能暴露,要不然以后她哪里还好意思见他? 宛桃琢磨了半响,等孟寻来用午饭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他。 孟寻饶有兴趣:“还有这种事情?” 墨影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家都是糙老爷们,谁也没想着要张罗给他找什么媳妇,他自己在这上面也不开窍,恨不得离姑娘八丈远,如此说来,他确实跟圆月还算是挺亲近的了。 既然如此,这两人也挺登对的,孟寻和宛桃商量好了,就派人将墨影叫了过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墨影刚刚忙好手头的事情,还没吃饭,便被大毛拽了过来,说是将军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墨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却见将军和将军夫人谈笑风生,见他来了,宛桃还让圆月添了一双碗筷:“墨影大哥,你最近辛苦了,照顾阿寻真是太不容易了,快坐下吃饭。” 墨影一脸茫然,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吃什么饭? 孟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便将他按着坐下:“请你来吃顿饭,又没要谋害你,你还在那犹豫什么呢?” 墨影有些无奈:“将军,属下在厨房吃也是一样的,大毛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跟要跟我商量。” 宛桃跟孟寻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墨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笑起来都带着点阴险的感觉。 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宛桃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就随便问问,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墨影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他将筷子放下,道:“属下未曾有心仪的姑娘。” 宛桃有些奇怪:“那我怎么听圆月说,你因为什么姑娘,连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跟你说了好多遍,你也不理睬她。” 墨影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属下只是在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属下也不知道圆月姑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宛桃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女,平时少不得太纵容她了,看来以后我要好好管教她,得让她知道规矩。” 听到这里,墨影猛然抬起了头。 他顿了一下,道:“属下觉得,圆月姑娘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属下没放在心上,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她。” 宛桃道:“那可不行,现在不好好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吧,罚她两天不许吃饭,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没了,阿寻,你看这样行吗?” 孟寻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我觉得很合适。” 墨影一脸不解。 宛桃对下人一向很好,对身边的圆月更是纵容,他在带着宛桃跟圆月去找孟寻的时候,那一路上,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宛桃跟圆月是姐妹。怎么这次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找圆月的麻烦呢? 直肠子的墨影只想到这里,便赶紧道:“夫人,真的不是圆月的错,是属下心不在焉,您要是罚就罚属下吧。” 看着墨影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宛桃估摸着心里有了底了,她状似不经意道:“既然你愿意为她求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只是……” 她叹了口气:“只是,圆月都这么大了,我瞧着她这性子,以后也许就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一转眼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墨影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圆月姑娘活泼可爱,天真无暇,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宛桃道:“我就是怕她性子太天真,万一嫁出去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孟寻适时接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军中有几个适龄的年轻人,我觉得都不错,要不然改天带来给你见见,你给圆月把把关。” 宛桃赞同道:“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墨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宛桃笑道:“是饭菜不合口吗?我见你今日吃得不是很香。” 墨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何处来的烦闷。 军中跟孟寻关系比较近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认识,这些人大多都是粗人,哪里懂得呵护姑娘,再说了,夫人只是个闺阁女子,男人之间那些事情她怎么能懂,把关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属下只是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合适罢了。” 宛桃跟孟寻相视一笑,宛桃问他;“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圆月是否有意,若是有意,结成这段姻缘,那我就放心了。” 墨影陡然睁大眼睛。 娶圆月为妻?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很乱,心扑通扑通直跳。 宛桃瞄了一眼,见他的脸和脖子顿时变红,就知道这事八成是有戏了,便也不再着急,端起碗慢慢地喝汤,等着墨影的答复。 墨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跟着孟寻那么多年,保护孟寻就是他唯一的职责,暗卫不能有任何自己的需求,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娶妻。 可是脑子里划过圆月的笑脸,她生气的样子,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他不娶她,那她就要嫁给别人,谁知道那个人对她好不好?圆月是个天真的姑娘,他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污染。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训练他的大哥跟他说过的话,以后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就回去抓阄,抓上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在你抓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影便道:“属下想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好好想想,不仅是对圆月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墨影回去之后,就找了两张纸出来,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圆月,然后搓成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团,放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 墨影功力到位,这两个纸团确实是一模一样,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半响,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看一看外面,阳光正从乌云的缝隙里洒出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往后院跑。 圆月正准备去厨房。 她上午早饭没吃多少,现在忙好了,想去厨房找点点心吃,没想到迎头就遇上了墨影。 墨影一向很淡定,不疾不徐,现在却慌慌张张的,圆月见他直直地奔过来,有些奇怪,还没开始问,墨影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圆月,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娶你为妻。” 圆月惊呆了。 墨影深情道:“我是个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但是只要承诺了,就一定能做到。” 圆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嘟囔道:“谁要嫁给你啊。” 墨影忽然想到那是夫人直接找他谈的,圆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一下子跟圆月提出来这件事情,她可能被吓到了。 墨影赶紧收回手:“你别怕,这是夫人说的,她很赞成我们在一起,相信我,我能好好照顾你。” 圆月心里乐开了花。 可是她还是一副惶恐的样子:“这,我也没听小姐说啊。” 章节目录 第599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600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小苗问了好多遍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节目录 第601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602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603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04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605章 杜氏叹道:“当娘的,哪有能操完的心呢,一会儿不见就得挂念着。” 这倒是真的,朱大婶深以为然。 宛桃带着两个跟屁虫往桃花树下走,到了秋天,桃花树叶子也要掉光了,这棵树是真大,到了开桃花的时候,漫天漫地都是桃花花瓣,宛桃特别喜欢到这里来。 春花软软糯糯道:“宛桃,我们玩什么呀?” 宛桃也不知道玩啥,她小的时候,小伙伴也多,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怎么也不会腻,但是现在吧,她跟这两个小屁孩准确来说不算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宛桃道:“你问竹子吧,看他想玩什么。” 林竹伸出黑炭似的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兴奋地提议:“我们,抓,蚯蚓,给小鸡吃,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图好玩抓了几只蚯蚓回来,林老太看了一眼之后,破天荒地夸了他一句:“这孩子,还知道帮家里做事了。” 她抓着蚯蚓给鸡吃了,林竹急了,他可好不容易抓到的,还没玩呢,怎么就给鸡了,结果林老太说:“鸡吃了能长大,还能生蛋,孵小鸡,就有更多的鸡吃,你要想吃鸡,就多去抓抓蚯蚓,别光顾着玩。” 吃鸡和鸡蛋,这对于林竹来说无比诱惑,于是这事被他记下了,只要出去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抓蚯蚓。 却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给他翻了个白眼:“谁要抓蚯蚓,你要是抓的话,离我们远点。” 他不想离宛桃远点,立刻说:“那不抓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看起来就特别有趣,宛桃正思考着怎么让让这两个小屁孩老实,自己又不费劲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打扮得无比艳丽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衣服,下面一件黄色裙子,手拿一柄小团扇,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林竹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揉揉鼻子,无辜道:“怎么鼻子痒呀?” 宛桃认出来了,那位似乎是村里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年前嫁到依山村程家,半点之后,她男人就发病过世了,张寡妇的婆婆恨死了张寡妇,说是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而那张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得很,同婆婆相争一点不落下风。最终,她成功地气死了她婆婆,占了她婆家的房子和地,从那之后她便翻身了,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租子,平日里啥也不干,整日浓妆艳抹,对着村里的男人抛媚眼。 这样的女子,寻常人家都退避三舍,村里的女人更是不待见她,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似的,她偏偏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自觉,特别喜欢在村里晃,还喜欢往男人堆里凑。 张寡妇转眼就扭到了眼前,端详了几个小娃娃一眼,那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低声一笑,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遮住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竹和春花都傻傻地看着她,他们也没干啥啊。 宛桃不说话,他们这些小不点还是离这人远些吧,抛去村里人对她的看法不提,宛桃就感觉此人并非善类。 她低着头,牵着春花和林竹就要走。 张寡妇的目光落在宛桃身上,吃吃地笑:“林家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喜不喜欢吃糖,婶买糖给你好不好?” 宛桃止不住想翻白眼,经典人贩子语录,看自己好骗还是咋地,林竹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他最喜欢吃糖了。 张寡妇就道:“那跟我回家,我给你们拿糖吃。” 林竹下意识地就想抬腿跟她走,宛桃却瞪了他一眼:“回家。” 林竹不解,指着张寡妇道:“糖。” 宛桃无奈地扶额,这傻小子,没准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傻乐呵呢。 她威胁道:“走不走,不走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是最严重的事情,林竹喜欢吃糖,但好像宛桃不带他玩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他最终垮下脸,挣扎地点头:“那回家。” 宛桃心里竟然生出了欣慰之情,这傻小子,在他心里,自己居然比糖重要哎,真是意外之喜。 然后下一秒,他便吮吸着手指道:“那你给我糖。” 宛桃:“……” 看走眼了,这臭小子还挺会讨价还价。 春花胆小,张寡妇一来,她就躲在了宛桃身后,就算张寡妇用糖诱惑,她也不为所动,宛桃一说要走,她便赶紧跟上。 张寡妇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些:“呦呦呦,糖都不吃,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宛桃白了她一眼,不想跟她多纠缠,赶紧领着两个小屁孩回去了。 杜氏见他们手拉手又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桃指了指外面,皱着鼻子道:“张寡妇,她要给带我们回去,给我们糖吃。” 朱大婶猛地抬头:“张寡妇?在门口吗?” 宛桃点头,还告状:“要不是我拉着,竹子就要跟着去了。” 杜氏顿时如临大敌,朱大婶随便抓了个瓢就冲了出去,门外顿时就传来朱大婶的怒骂声,她最讨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人,张寡妇在村里晃的时候,碰上严有才也要抛媚眼,被朱大婶逮到一次,从此朱大婶便跟张寡妇不共戴天。 没想到这货现在居然进化到了要来引诱小孩子了,涉及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朱大婶立即开启护崽模式,恨不得打死那个蛇精一样的女人。 被朱大婶的气势震得一愣之后,宛桃只想说,干得漂亮! 张寡妇哪里斗得过朱大婶,底气不足地嚷了几声之后,就赶紧开溜了,张大婶就跟一个战胜的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走了回来:“还治不了她了?看她下次还敢来?” 除了宛桃,剩下的两个娃儿都被张大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杜氏认真地教育他们:“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再遇到他,或者是别的不熟悉的人,总之除了家人,谁给你们吃的都不要吃,更不能跟着他们走,知道了吗?” 春花和宛桃齐齐地点头,林竹则在神游天外,他还惦记着宛桃说的糖果,想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杜氏无奈地看着林竹:“竹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要是记不住,下次三婶可不给你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林竹一激灵,茫然地扭过头。 杜氏扶额,正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宛桃道:“娘,我跟他说吧,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杜氏欣慰之余又有些后怕,毕竟只是几个小娃娃,三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那张寡妇要是胆大包天抢了就跑怎么办? 为了他们的安全,杜氏只允许他们到院子里玩,必须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宛桃反正也没事做,就耐心地蹲在林竹旁边,问:“我娘给你的趟好吃吗?” 林竹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仓鼠一样,忙不迭点头。 宛桃耐心道:“你看我娘经常给你好吃的,你可以吃,但是要是你刚才跟张寡妇走了,她就会把你带去卖了,她说给你糖是骗你的,是想把你给卖掉。” 林竹迷茫地看着她。 宛桃想了一下,吓唬他:“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家了,不能吃好吃的,还会天天被打,饿肚子。” 对于吃货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林竹慌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她走的,就算有糖。”他舔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坚定道,“就算有糖,我也不去!” 宛桃继续强调:“不止是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家人,都不能跟着走。” 林竹很是严肃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黑炭似的脸庞上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很是喜感。 宛桃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又交代了春花一句:“你也要记住。” 春花声音细细小小的:“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她胆子特别小,别说是张寡妇那样的人,就算是她爹,她也不见得会跟他出去,只爱黏着朱大婶一个。 现在的时节,田里的活差不多快忙完了,林大树又准备出去做短工了,他不怕苦,只是一想到有许多天都见不到媳妇和闺女,心里就苦涩。 林大能明确地表示自己要跟着林大树一块去,林大壮依旧是能躲则躲,平时在家里干活,就在林老头眼皮底下,他必须得干啊,这辛苦了大半年了,他肯定要好好休息,真是闲得慌,出去干什么活啊。 秦氏为此跟林大壮闹了许多次,林大壮怒斥她头发长见识短,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愿意去干活。 秦氏气得不得了,又拿林大壮没什么办法,就把气撒在林菊和林梅身上,林菊时常护着林梅,自己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大半年了,林菊都没怎么往三房去,她实在是没脸去,整个人没了盼头,八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失了活力,宛桃被林梅推倒那件事,除了在饭桌上,老太太押着林梅道了一回歉,林大壮和秦氏后来连个屁也没放。 开始的时候,杜氏确实是不想搭理大房任意一个人,也或多或少迁怒了林菊一些,但是她心里明白这跟林菊没关系,过了几天消了气也就没什么了,见林菊不来找她学刺绣,她也想找林菊谈谈,但是林菊每次看到她,下意识地就要躲,杜氏也实在找不到机会。 林晴倒是跑得挺勤的,学了这么长时间,也绣得有模有样了。 她性子活泼,袁氏心疼她,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不让她做家事,所以林晴有大把的时间,除了跟杜氏学绣花,也喜欢陪着宛桃和林竹这俩玩。 于是林菊在家里的存在感越发低了,有时候听到院子里的笑声,她停下来,也有些羡慕,但是手里还拿着抹布,眼前还有大堆要做的事情,她甚至不能像林晴那样,有人可以依靠,有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东西,她被永远没有穷尽的家务包围着,耳边还时常充斥着秦氏的怒骂。 她将抹布泡进盆里,拧了几把,又捞了出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擦。 秦氏挎着篮子从田间回来,头上戴着大大的帽子,虽然闷热无比,也不愿意掀开一会儿,杜氏皮肤白皙,她也不是不羡慕,只想着尽量把自己也焖白一点。 迎面遇上了浓妆艳抹的张寡妇。 秦氏厌恶地别过脑袋,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喜欢张寡妇的,没事就聚在一起骂她,秦氏自然也不喜欢,整天打扮得妖娆无比,又不见得真的有多好看,村里有些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跟那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她没打算搭理张寡妇,从她身边就要目不斜视地过去。 张寡妇却先开口了:“这不是林家大嫂吗?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秦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那张寡妇还追了上来:“这大热天的,你还去田里做什么,我看你家那三弟妹,可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呢。” 提起杜氏,秦氏顿时牢骚满腹,冷哼道:“没有人家命好,人家花言巧语的会哄婆婆开心,我这笨嘴笨舌的哪能比得上她啊。” 张寡妇很是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要我说,你家那婆婆也太偏心了点,都是媳妇,凭啥你三弟妹就不用出去干活?根本就不公平嘛。” 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总算找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了,她顿时有种酒逢知己的感觉,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可不是,以为自己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婆婆也是偏心。” 张寡妇妩媚一笑:“嫂子啊,那你也要学聪明点,多哄哄你家婆婆,好处可不能让那杜氏一个人占了,虽说你家是大房,但是以后若是你婆婆偏心,没准好东西就全给那杜氏了。” 听到这里,秦氏心中一凛,她家是大房,又生了长孙,所以虽然她平时过得并不算如意,但是总觉得,这些迟早都是她的,从来没想过林家的财产还有可能给别的儿子。 见仿佛成功地戳了秦氏的心窝子,张寡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也是多管闲事多说了几句,主要是看着你家这样,我有点看不过去,你也知道,我在村里里可没啥说话的人,看嫂子你是个实诚人,就想跟嫂子你说说知心话。” 几句话说得秦氏心里熨帖,她暗想,这张寡妇也不是像大家说得那样不明事理嘛,这些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要不是她说,自己哪里能想得起来。 张寡妇遮着嘴巴笑:“那不耽误嫂子时间了,嫂子快回去吧,这天还这么热。改天请嫂子去我家喝杯茶,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张寡妇说话说得文绉绉的,让秦氏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档次也提高了。 跟张寡妇分别之后,秦氏若有所思地挎着篮子回家去了,往三房那瞟了一眼,见三房的门虚掩着,知道杜氏八成在屋里,便故意扯着嗓子喊:“菊子!还不快倒碗水给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屋里啥事不干,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林菊正在忙着给林竹换衣服,这皮孩子最喜欢满地打滚,刚才一不小心滚到鸡屎上去了,浑身都臭烘烘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换衣服。 听到秦氏在院子里吼,林菊无奈道:“娘,你自己倒一碗吧,我给竹子换衣服呢。” 秦氏见自己耍威风失败,顿时火冒三丈:“叫你干个啥都叫不动,我养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看个孩子,你可不是千金小姐。” 杜氏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在院子里喊这么大声,而且听着就是故意朝着三房这里喊的,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真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跟秦氏这种蠢人计较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杜氏不睬她,接着绣自己的花。 宛桃也很奇怪,透着门缝往外看,秦氏见自己骂了半天,没人给一点反应,顿觉自己好像是一记硬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闷了一股子气,气得她直跳脚。 林菊无奈,只好赶紧给林竹换好了衣服,端了一碗水给她。 秦氏接过来,冷哼一声:“有些人啊,成天以为自己了不起,待在家里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呢。” 连林菊也听出来她是借着骂自己的名义,又在跟三婶挑衅了,她捏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氏接着骂骂咧咧的,喝一口水骂几句,倒也不嫌口干。 林菊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娘,你进屋吧,别说了。” 秦氏甩了她一记白眼:“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谁生的?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面拐,能耐了你啊。” 林菊直想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干听着秦氏骂。 三房的门啪一声打开了。 秦氏本来看三房那边没动静,以为那杜氏是怕了她,本来还有的几分忐忑也没有了,骂起来更加毫无顾忌,这门一推开,秦氏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 杜氏和宛桃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分明天气还很热,秦氏莫名地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往上窜。 可是这时候怂就太丢人了,她挺起胸膛,外强中干地吼:“你们干什么?” 杜氏冷笑:“大嫂说是在田里忙了一上午,但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土也没沾上,不知道是大嫂太讲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氏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干活的时候注意不行啊,你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你凭啥对我指指点点的。” 杜氏淡然:“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激动,要是你觉得我的质疑不对,那我就去问问娘,娘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秦氏恼怒:“你动不动就搬娘出来,你有本事别在中间挑拨离间啊。” 杜氏叹道:“我说你也是的,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服气,就找娘,咱们在娘面前评评理,省得你平时还要绞尽脑汁指桑骂槐的。” 秦氏气得直跳脚:“我在教训自己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凭啥说我在说你。” 杜氏冷哼道:“我可没说你在说我,只是你朝着三房这里喊,实在容易让人误会,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平,不妨说出来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她是懒得跟秦氏计较,可秦氏不知收敛,越来越过分,她就只能给秦氏一点教训,这种人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秦氏顿觉杜氏不好对付,一时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听了那张寡妇几句话就热血上头,来找杜氏麻烦了呢,这下可怎么收场,要是现在认怂,那多丢人啊,但要是继续闹下去,杜氏也不是善茬,况且老太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最近更加偏心三房起来。 秦氏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林大树不在家,老太太也不在家,再怎么样,这杜氏也不可能跟她打起来不是,于是扯着嗓子道:“那我就说清楚,都是媳妇,凭啥你不下地?就算你不会做,那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会的?” 杜氏简直想笑:“怎么,平时我给家里买东西,给二老孝敬的时候,你都不说,况且我做帕子挣来的钱,每次都交给娘一部分,你会做帕子吗?你虽然说是在地里干活,整日就知道偷懒,你何来的底气在这里跟我叫板?” 秦氏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杜氏反击得实在太漂亮,憋了半天之后,她总算憋出来一句:“谁干活偷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会绣帕子了不起啊,农村人就是要干活!” 宛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帮杜氏骂秦氏的呢,没想到杜氏战斗力太强,一句话将秦氏堵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秦氏更气了,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笑什么笑?” 杜氏伸手将宛桃护在身后:“没事的话,大嫂也可以多做做家务,我看平时菊子忙得不得了,她年纪还小,你这做娘的,不要整天想些没用的,也多关照一下她。” 被点到名的林菊猛然抬头,秦氏跟杜氏挑衅,她半句话说不上,自己已然很难为情,杜氏这话一说,她心里又酸又涩,眼圈红了。 秦氏就跟被踩着尾巴的野猫似的炸了毛:“我怎么对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杜氏淡淡道:“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 她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知道秦氏对孩子的态度根本也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但是每次看到林菊,她就忍不住要怜惜,挣扎在苦日子里的人很多,林菊所受的苦不是在不能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她从小大的受到的关爱太少了,杜氏就忍不住提醒了秦氏一下。 秦氏果然分毫没有放在心上,还说她多管闲事。 杜氏冷冷的望她一眼,拉着宛桃进屋去了。 既然战争结束,林菊转头默默去喂鸡了,秦氏自觉自己赢了阵势,又心虚不敢再多言,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声,也赶紧回屋去了。 晚上,林大树听说这事,脸都黑了:“这大嫂也真是的,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场,跟谁欠了她似的,不行,我得找大哥说道说道,这太过分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我还有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呢。” 杜氏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道:“没事,她就嘴碎,喜欢胡说八道,我能处理得好,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林大树道:“我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行。”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披起衣服去敲了大房的门。 里面传来林菊的询问声:“谁啊?” 章节目录 第606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607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608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609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章节目录 第610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611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准备等爹娘回来给他们尝尝 章节目录 第612章 旁边的秦进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碗粥,有些撑了,这才停下来,慢悠悠道:“你光是说,你家那竹子胖得就跟个小黑猪似的,看你侄子瘦的,你要真是关心他们,就去买点肉回来,我这听你说的都馋得慌。” 秦氏翻了个白眼:“我哪来的钱买,我们还没分家,这钱都在老太太手里,上回那肉是老三买回来的。” 她自己的肉都不够吃了,怎么可能再给娘家送? 秦进不高兴了:“那你在这说什么,诚心让孩子哭的吗?” 一时间,堂屋里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乱成一团。 就这样了,林竹还睡得无比香甜,那痱子粉真是管用,自从抹了之后,林竹也不爱哭闹了,睡得比谁都香。 秦氏瞪着三角眼:“这忙得热火朝天的,我回来看你们容易吗?还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我哪来的钱买肉?我不是带了好几个鸡蛋回来吗?你看哪家姑娘回娘家带这么多鸡蛋?” 秦进的三角眼比她更大:“那杏花回来不是割了几斤肉吗?你嫁得比她还好些吧,你干什么吃的?” 秦氏差点气死,但是仍旧没耽误了吃饭,她呼哧呼哧将饭吃完,便抱着林竹趾高气扬地回秦老太太屋里去了。 虽然吃饭的时候闹得并不愉快,但是秦氏看着手中的痱子粉,还是忍不住跑去跟秦大嫂炫耀了,秦大嫂因为今天的事情心里对秦氏挺恼的,本来不想搭理秦氏,但是见这东西又实在新奇,实在没控制住,便凑过去问:“这东西,怎么用的?” 秦氏得意一笑:“三狗身上有痱子吗?” 现在的天气很热,小孩子身上,脖子下面都容易长痱子,又红又肿的,秦大嫂立刻说:“是啊,痱子长了不少,我可都愁坏了。” 秦氏让她先去给三狗洗澡,等洗好之后,她拿出那盒痱子粉给三狗抹,一股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大嫂顿时惊艳:“这东西看起来倒是不错。” 三狗抹好痱子粉,身上又凉又滑,平时总是嚷嚷着痒,今天安静乖巧的不得了。 秦氏十分得意:“当然是好东西。” 她又给秦大嫂手上抹了抹,秦大嫂高兴得不得了,开始还觉得这小姑子抠门不买肉,没想到居然还带着这么好的东西。 她摸着秦氏的手夸了几句:“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竹子以后肯定也有出息,以后这表兄弟们就靠着他提携了。” 几句话夸得秦氏熨帖得很,秦氏显摆完了,心满意足,带着痱子粉便走了。 秦大嫂:“???” 她实在没忍住,叫住了秦氏:“那啥,啥痱子粉,你不是带来给三狗用的?” 怎么就拿走了? 秦氏看秦大嫂的目光跟看怪物一样,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拿回来给他们看看就不错了,怎么这大嫂还有这种念头,她奇怪道:“这是竹子用的,给三狗了,竹子用什么?” 秦大嫂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秦氏显摆完了之后,也没管秦大嫂怎么想的,高高兴兴的就回了秦老太太屋子,秦老太太正拿着扇子给林竹扇风,这林竹黑是黑了点,可是胖乎乎的显得很可爱,秦家纵然宠爱孙子,可是条件毕竟太有限,更别提还要养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秦进,所以几个孙子身上都没多少肉。 她看着羡慕得很,心想,这竹子要是自家孙子就好了。 秦氏兴冲冲地走进来,老太太抬头瞧她:“这是去跟你大嫂说啥了?” 秦氏拿出痱子粉,又给秦老太太抹了一点,秦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头一次知道外面还有卖专门治痱子的东西,眼睛都瞪了老大。 秦氏得意万分:“这也就是我们家竹子能用上了,可惜这东西贵得很,竹子每天都要用,也没法给娘和侄子们弄几盒回来。” 秦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去,她睁着秦家人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道:“林家的日子过得是不错,只是钱都被你婆婆拿着,到底是不方便,若是你们分家了,就不要受你婆婆管了。” 光是看外孙子这么胖,还有她带回来的痱子粉,林家的生活对于秦老太太来说便像在天堂一样,只是桂花张口闭口就是钱都是她婆婆管着的,林家那老太太可凶了,别提家里还有那么多儿子,要是分家了,钱在自己闺女手里,那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分家?秦氏听到这个词就顿了一下,虽然平日里她对老太太,杜氏,林大树这些人颇有不满,但是从来没想到分家的事情,分家就代表着要自立门户。虽然她家是老大家,老头子老太太都是要他们养的,但到时候当家的毕竟就是自己了,一想起这些事情,秦氏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我要是敢提,她肯定能把我打个半死。” 秦氏虽然蠢,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拎得清的,现在林初墨还没供出来,林小苗也还没出嫁,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分家的,说实在的,林大壮也没什么本事挣钱,倒是三房油水多,要是分家了,那些东西不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吗? 可不能分。 秦老太太有些着急:“你真是死脑筋,你是老大媳妇,那你公公婆婆势必是要跟着你的,到时候其余的那些儿子能不按时给钱给粮?两个老的能吃掉多少,剩下的不还是你们的吗?” 见秦氏不说话,秦老太太又苦口婆心:“你看啊,下面那个小叔子还没娶妻,还要读书,读书多费银子啊,到时候就算他读出来了,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还不如早早地断了关系,存些银子是正经。” 秦氏被说得有些意动,小叔子读书要交束修,要笔墨纸砚,偶尔还要跟同窗来往,她看在眼里,是挺费银子的,但她也很清楚这话不能说,要不然婆婆非撕了她不可。 秦氏脑袋还没糊涂,有些不耐烦道:“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婆婆在家里说一不二,我大喇喇地去说要分家,除非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秦老太太有几分迷茫:“怎么就不想过日子了?你不是生了长孙吗?上回满月酒办得那么好,林家肯定是重视这个孙子的,你怎么还说不上话了?” 秦氏满嘴的苦说不出来,她是生了孙子,但是过得远没有那个生了个丫头片子的杜氏过得好,她生了一肚子气,翻身朝外就睡了,留着秦老太太无比迷茫地眨着眼睛,这到底是咋地了? 秦大嫂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平,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三狗还没睡,睁着小眼睛看着窗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秦大嫂盯着三狗,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伸手将三狗推醒,三狗一惊,揉着眼睛问:“娘,怎么了?” 秦大嫂问:“你今天感觉那什么痱子粉,抹到身上舒服吗?” 三狗连忙点点头:“舒服,特别舒服。” 身上长痱子总归是很不好受的。 秦大嫂正色道:“那就对了,可是那是你那二姑拿来显摆的,可不打算给你,过了今天晚上,你就用不到了。” 三狗有些茫然,秦大嫂循循善诱:“等会你悄悄跑到你奶奶屋子里,把那东西摸出来,娘给你藏起来,以后你就天天能用了。” 三狗这么大的孩子,啥都不大懂,秦大嫂这么教他,他也觉得可行,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秦老太太那里熄了灯,秦大嫂就哄着三狗去拿痱子粉。 三狗有些怕,他慢吞吞地走过黑漆漆的庭院,又忍不住回头看秦大嫂,这么晚了,外面这么黑,他一点也不想出来。 秦大嫂给他使眼色,鼓励他赶紧进去拿。 三狗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慢慢地走到门口,白天热得要命,也就是晚上能有点凉风,门都是开着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悄悄摸进去,借着月光,他一眼看到了那放在床头的痱子粉。 林竹却在这时候,忽然醒了过来。 他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慢慢挪动到他身边的黑影,颇有些好奇,三狗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去拿旁人的东西不是一件好事,心虚的很,痱子粉刚拿到手里,他不经意地一低头,便对上林竹那双眼睛。 他心里一惊,尖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痱子粉也啪一声摔在地上,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秦氏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去点灯,才看到地上坐着三狗,她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怎么晚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呢?” 三狗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秦老太太也奇怪得很,这么晚了,三狗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赶紧下床去扶小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这才发现痱子粉洒了,此情此景,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三狗哭得撕心裂肺,什么也答不上来。 秦氏忍着怒气,套上鞋就去找秦大嫂算账了。 秦大嫂听见三狗尖叫一声,灯随后亮了起来,心里便知道坏了事,她赶紧将灯吹灭,一头扑到床上,开始装睡。 秦氏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扯着嗓子便道:“大嫂,我得了好东西,好心好意送回来给你们试试,结果呢,你撺掇三狗去偷我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岂不是要蹲大牢去!” 熟睡的秦进这时候也被吵醒了,脾气特别大:“大晚上的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秦氏一点也不怂:“那大哥去问问我的好大嫂,问她让三狗去我娘那屋干什么去了!” 她将灯点燃之后,秦大嫂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桂花?你这么晚了,来我屋做什么?” 秦大嫂的衣服穿得齐整,分明就是没睡觉的样子,而且哪里有半分的睡眼惺忪? 秦氏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来干什么,大嫂不是最清楚的吗?半夜让三狗去我那里偷东西,大嫂还真是会教孩子。” 到底是心虚,秦大嫂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今天早就睡了!” 秦大嫂死不承认,秦氏也没什么办法,她破口大骂了一番,总算是出了气,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三狗早就被秦老太太哄睡着了,见证这场闹剧的林竹没要任何人哄,睡得比谁都香甜。 秦老太太脸色不好:“大晚上的,小孩子不懂事,兴许是看着新奇,你在这胡乱嚷嚷,让旁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秦氏看着那满地的痱子粉,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你可知道这多贵吗?我拿回来给你们瞧瞧,结果呢?这下竹子也用不成了。” 秦老太太也有几分心疼,可是这东西跟自己小孙子谁重要,那不言而喻,更何况这东西还不是自己的。 她满不在乎道:“洒了就洒了,反正林家有钱,再去买就是了,你婆婆就算再抠门,也不可能不舍得给自己孙子花钱,竹子可是林家唯一一个孙子。” 又是大儿子,又是大孙子的,那林家可不早迟是秦氏的。 秦氏心想,那老太太嘴上是重男轻女,但是林竹和宛桃几乎是一起出生的,到现在,她并没有对林竹表现出半分的偏爱,她抠门小气,唯一疼的就是小叔子跟小姑子,还有她自己了。 但是嘴上到底说不出自己占着弱势的话来,就因为她嫁得好,在娘家才挺直了腰板,她心里清楚得很,娘家人只不过是想在她身上谋好处罢了。 因为痱子粉洒了,秦氏心疼得不得了,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早狠狠地吃了一顿,才盯着两只黑眼圈带着林竹回家了。 秦氏不在的这两天,杜氏觉得,这世界美好了许多。 不只是杜氏,连林菊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她是个柔弱怯懦的女孩,但心底却不坏,跟杜氏学着刺绣,自己也知道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她,便抢着做三房的活,杜氏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主动去带宛桃。 尽管宛桃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有专人看着,但是自从上回宛桃差点从塌上掉下来,杜氏心里就有了阴影,绝对不会留宛桃一个人在屋里。 开始的时候杜氏其实也不怎么信任林菊,在元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杜氏深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看着林菊是个好的,但是林菊毕竟是秦氏的女儿,她心里还是隐隐地放心不下。 有一日,林大树下地干活去了,老太太出去串门去了,杜氏急着要去给宛桃洗尿布,这种天气,尿布要尽快清洗,她抱着宛桃有些发愁,宛桃知道她在愁啥,咿咿呀呀地跟她保证,只要秦氏不来捣乱,她自己一定没问题。 但可惜杜氏听不懂,依旧很是发愁。 这时候,林菊走过来怯怯道:“三婶,我来帮宛桃妹妹洗尿布吧。” 林菊从早上睁眼,就开始忙,打猪草,煮猪食,喂鸡喂鸭,洗衣服什么的,一直忙到现在,杜氏道:“你都累到现在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林菊抿了抿嘴唇,神色竟然带着几分哀求:“我不累,三婶,你就让我帮着你洗尿布吧。” 杜氏哪里忍心让林菊去洗尿布,她被林家人当成了一个整劳动力来使,可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最后,杜氏将宛桃放进摇篮里:“那你帮我看着宛桃妹妹一会儿,我去给她洗尿布,马上就回来。” 林菊还想帮杜氏去洗尿布,却被杜氏嗔怪地瞪了一眼,只好点头答应,杜氏去洗尿布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她动作很快,端着盆匆匆回来的时候,虚掩的门透出林菊的身影,正是午后,她实在太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握在摇篮边上,很认真地看着摇篮里的宛桃。 不过她实在是有些累,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点,但是很快又猛然惊醒,然后瞪大眼睛接着盯着宛桃。 杜氏站在门口看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宛桃心里也很同情这位堂姐,她现在是个小婴儿,其实却拥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林菊现在正是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却什么都要她去操心,活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偏生心里的正直,感念之心没有被磨灭掉。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朝着疲惫的堂姐笑一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宛桃生得好看,就像是屉笼里刚蒸出来的小包子,水灵灵的,林菊被她这么好看的笑迷住了,禁不住也展颜一笑,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小堂妹,跟三婶一样,笑起来那么好看,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林菊跟三房相处得不错,看在林梅眼中,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林菊的性子怯懦,却实在是个好姐姐,平时对她很是照顾,可是现在,她忙完活之后的空余时间,不是去学刺绣,就是去照顾宛桃,她缠着林菊,让林菊陪着自己玩都没时间。 林梅心里很不高兴。 林菊将猪喂好,又将院子里的鸡鸭鹅喂了一遍,看着时间还早,过一会儿再去放鸭子和鹅也来得及,便琢磨着去看看三婶那有没有事情做,若是三婶正在绣花,她也好请教请教,上回有些地方,她回来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是很懂。 绣花方面,林晴比林菊要聪慧一些,而且林晴虽然也要干家事,但是袁氏心疼她,家里的衣服不用她洗,卫生不用她打扫,只要做公中的事情就行。所以林晴有更多的时间练习琢磨。 林菊心里正担忧着三婶会不会觉得她笨,林梅拿着花绳过来了:“大姐,你活儿忙好了吧?咱们一起翻花绳吧。” 林菊将干活时候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拢了拢,道:“我现在要去三婶那里,你自己找点别的玩吧。” 林梅一瞬间垮下了脸:“大姐,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往三婶那里跑,都不愿意待在家里了。” “我不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去三婶那里能学刺绣。”林菊整理了一下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都是补丁,但她尽量穿得整洁些,三婶爱干净,衣服都很漂亮,她生怕遭了杜氏的嫌弃。 林梅翻了个白眼,叉着腰道:“可是你去学刺绣的时候那么少,我都看到了,你大部分时间在帮三婶干活,我昨天还看到你抢着要给四妹洗尿布。” 林菊耐心道:“我帮三婶干点活不应该吗?三婶教我这个,我又没有什么能报答三婶的,只有帮她干点活了。” 林梅很是不屑:“三婶那么有钱,却那么抠门,有什么好吃的都藏起来不给我们看,教你刺绣不是应该的吗?你天天干的活够多了,她还把你当丫鬟使。” 林菊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梅可谓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像林梅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干活了,可是她心疼林梅,什么活都宁愿自己干,不想让妹妹受累,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林梅叉着腰,振振有词,唾沫横飞的样子,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秦氏的影子。 才五岁的林梅,这些话定然都是从秦氏那里听来的。 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其实那些道理也没有人教过她,是她自己觉得,没有人有义务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三婶有钱,那是三婶的事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神色严肃下来:“梅子,你别说这些话,你只要尊敬三婶,知道感恩图报,三婶就会对我们好的,奶奶都没说要三婶的钱,我们凭什么要?” “可是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分那么清楚干嘛?”林梅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不许去,你要陪我玩,要不然我就告诉娘去。” 林梅竟然有几分林小苗似的蛮横。 林菊陡然想到那天,秦氏逼问林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将自己卖掉的样子,诚然,林梅年纪还小,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太苛责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望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的失落。 但愿这只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吧。 她心里有些难受,连学绣花的时候,杜氏都看出来了,杜氏绣完一朵,将那花放在阳光下瞧一瞧,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怒放着,中间的胭脂红慢慢地晕染开,到了边缘就是浅红色了,像一副水墨画一般灵动,大气又娇美,是林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 林菊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见林菊感兴趣,杜氏笑道:“这是赵粉,牡丹花的一种,极为名贵。” 元家大小姐元嫣特别喜欢牡丹花,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里有专门的一个花房,是帮她养牡丹的,这赵粉极其名贵,就连她也只得了一盆而已,还是元老太爷托关系找来的,元嫣爱护这花跟什么似的。 她作为元嫣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有幸见识到这赵粉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起过往,她神色不免有些黯淡。 耳畔忽然传来宛桃的呢喃声,这孩子一刻不消停,现在能翻能爬,还要自己学着坐,平时醒着时不时地就念叨一句什么,竟像是在学说话一般。 杜氏抬起头,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她看到形成的光柱中有轻絮翩飞,透过摇篮的木栅栏,可以看到宛桃甜甜的笑脸,这是她现在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生活,以往的那些,好像都离她太遥远了。 林菊向来情绪敏感得很,她感受到了杜氏有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不禁有些忐忑,她小心地瞧了杜氏一眼,应该不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便小心翼翼地夸赞道:“三婶绣的这花真好看,要是放在外面,肯定能引来蝴蝶。” 章节目录 第613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614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15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616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617章 被点到名的杜氏只是眼皮微微颤了颤,手上轻轻拍着女娃的动作没停,装作根本没听到的样子。 秦氏都快气炸了,她索性将剩下的碗一丢,擦擦手跑到自己屋里,炕上的婴儿睡得正香,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在安安静静地绣着花,本来秦氏还觉得自己这不哭不闹的孩子挺好带的,现在她倒是恨得牙痒痒,手伸到襁褓里一拧,睡得香喷喷的娃儿忽然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哭起来。 五岁的林梅没看到,七岁的林菊看得清清楚楚,她颤颤巍巍地想张嘴问怎么回事,便看到老太太风风火火地举着拐杖跑了过来,秦氏赶紧扯着一张笑脸:“娘,竹子哭得厉害,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叫三弟妹去刷碗吧。” 老太太阴沉着一双眼,盯着秦氏,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媳妇,惯会偷奸耍滑的,炕上的娃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忽然掐醒,似乎是越哭越觉得委屈,现在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在此时,本来安然躺在树下的杜氏抱着孩子悠悠地进来了,笑着跟老太太道:“娘,既然大嫂不方便,那就我来吧,麻烦大嫂替我照顾一下宛桃。”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中气十足地骂道:“还不快把孩子接过去,就知道偷奸耍滑,真是半点不如老三媳妇。” 秦氏不服气,但是杜氏都愿意去刷碗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竹子旁边。 秦氏从容地去刷碗了。 事情解决,老太太又瞪了秦氏好几眼,才不怎么高兴地抬腿走了,秦氏这才坐下,虽然不用干活了,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啊,这杜氏果然就是会装,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了不起啊,再怎么样不还是个丫鬟,还是嫁了个庄稼汉,还就生了个黄毛丫头,神气什么? 竹子还在扯着嗓子嚎哭,秦氏心烦意乱,直接将他抱过来喂奶,哭声这才止住,便是这么吵,炕上的另一个娃娃仍然睡得沉沉的,一点也没闹腾。 但谁也不知道,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睁开了眼睛,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宛桃,她回想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要掬一把辛酸泪,好不容易起早贪黑,艰苦卓绝地考上了大学,之后却在爬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后留在耳边的是好友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她成了一个小婴儿,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浑水摸鱼了一个月,她才从大人的谈话中大致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叫梁国的国家,这个小山村名为依山村,她在的这家姓林,老头子,也就是她爷爷,叫林其中,名字还挺正常,奶奶钱氏,至今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到了她的叔伯爹这里,画风突变,大伯叫林大壮,二伯叫林大能,她爹叫林大树,最小的姑姑叫林小苗,都是土得非常接地气的名字。 不过她还有个四叔,叫林初墨。林初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屋子里摆满了书,也经常穿一袭长衫,他不仅名字画风不一样,长相画风也不一样,似乎这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山村里。 据说他出生那年,这里恰好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据说是老太太心善,但这点宛桃很怀疑,总之老太太见道士长途跋涉得辛苦,便请他到家里吃了一顿大餐,道士吃饱喝足之后,摸着胡子笑道:“方外人士,没什么好报答的,老夫送你两个名字,你这胎会是儿子,便叫初墨。” 他又指了指当时在神游天外的林大树:“以后他的第一个女儿,叫林宛桃。” 于是,她便很幸运地用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名字,而且还颇有些来头,也正因为如此,一向重男轻女的老太太钱氏,知道媳妇生的是个女儿,也没多大反应,反正人家道士都说了,老三家的第一个孩子要叫林宛桃,钱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这必定得是女娃的名字。 这个家里,最让林宛桃感到奇怪的,就是她的娘亲杜氏,杜清容了。 杜清容面容姣好,曾是京州府刺史,元家里的丫鬟,据说还是体面的大丫鬟,这样的地位,一般来说主子都会做主赐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杜清容,却据说是在某天忽然收拾了包裹回村,嫁给了同村老实巴交的林大树,元家那边半点表示也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林宛桃就总是听大伯母秦氏念叨这档子事,因为她是小婴儿,大人说话也不怎么避着,倒是给宛桃不少机会听了很多壁脚,秦氏冷嘲热讽,杜氏就当听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氏往往就跟一记重拳打在软棉花上,使不上劲来,反倒是将自己气得不得了,之后还找机会到处跟人哭诉,说自己被欺负了。 许是在大宅院待过的缘故,杜氏在与老太太钱氏相处的时候聪明许多,时不时做些鞋袜衣衫孝敬着,而且据说杜氏带了不少嫁妆出来,老太太对杜氏还算和颜悦色,跟秦氏起矛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偏帮着。 平时三个媳妇都在家里的时候,二伯母袁氏最任劳任怨,有什么活都抢着干,她性子怯懦,又因为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林晴,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低人一等,在婆婆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要照着外人的眼光来看,杜氏嫁给林大树,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林大树真是老实巴交,肠子连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但他也是真疼媳妇,事事都以杜氏为先,要宛桃来看吧,杜氏在林家总体来说过得还算不错。 宛桃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悄悄地瞧了回去,便见秦氏一边颠着她那小堂兄林竹,一边不满地看她:“这死丫头长得跟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 杜氏有钱,孝敬了婆婆之后,再拿来花在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妥来,包着宛桃的襁褓是嫩嫩的鹅黄色绣上花朵,衬得胖乎乎的小脸越发莹润,跟自己的儿女放在一起一比,简直就是丫鬟小厮围在小姐跟前一般,她嘴上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觉得,这特么真是好看。 对于秦氏的唾骂,宛桃不仅没有不高兴,心底还喜滋滋的,她娘亲是个美人没错,可她爹确实是完全其貌不扬,宛桃其实也很担心自己这副容貌随了她爹,她还这么小,不管是谁见到都夸一句可爱,这也许是奉承话,可秦氏现在这表现,分明就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小,连做个表情都费劲,宛桃真想跳起来给秦氏翻个白眼。 杜氏手脚麻利,况且她也不放心将女儿放在阴阳怪气的秦氏那边,很快收拾干净了,就来抱宛桃了,看到自家美人娘亲,宛桃高兴得眯起眼睛,杜氏惊讶地看了怀中的娃儿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就会笑了?她记得自己的表弟表妹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睡觉吧。 秦氏的声音又不甘寂寞地响起来了:“三弟妹啊,你做事就是麻利,哪里像我,刷个碗弄得地上全都是水,到时候还惹娘不高兴,娘年纪大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处处体谅,光是做些表面功夫也没用,要不然以后二弟妹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务活就你来做吧?我看着这群小崽子们。” “大嫂这话说的。”杜氏差点便笑了,她斜秦氏一眼,“谁该做活都是娘安排的,便是二嫂勤快,也不该一直由她来做,大嫂的主意要是大过娘了,我可看不出来哪里孝顺了。” 秦氏被堵回去,直觉得胸口气得疼:“你别不知好歹!听说你还跟着主子读过几年书,长嫂如母,这你都不知道吗?” 杜氏本来不想理秦氏这些歪理,抬腿就要出去,却忽然察觉怀中的女儿动了动,好像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杜氏目光一瞥,便见一抹鲜艳的红色衣襟出现在墙角,她认了出来,老太太今天穿的,好像就是红色的衣服。 杜氏计上心来,忽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大嫂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长嫂如母,这话是没错,但是娘还好好的,你莫不是就要占据娘的位置了?” 秦氏见杜氏的态度似乎退让了一步,顿时心情不错:“这家迟早是咱们大壮的,大壮是长子,自然应该由他继承家业,就连娘,以后也是归我管着,要听我的话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别跟我作对,以后我也许还会照拂你们一二。” 都不需要套话,秦氏便蠢不拉几地将这些都说了,杜氏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扬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听娘的话,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秦氏瞪圆了眼珠子,“你可别胡说八道,这天经地义,老婆子还能管一辈子家?不是迟早要让出来的?” 眼看着差不多够了,杜氏微微一笑:“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肯定是永远要敬着娘,听她的话的。” 说完她便抱着宛桃回屋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从东屋传来几声尖利的叫骂,老太太脾气暴,不能容忍儿女半点忤逆,秦氏表达出对老太太的不满,那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一顿。 杜氏抱着女儿靠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她:“这下又能安静几天了,不过这秦氏总是不长记性。” 宛桃偷偷地看杜氏,她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哀愁的神色,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忧伤的表情,宛桃想,既然杜氏是那样的出身,肯定也对未来有过很美好的憧憬,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里跟秦氏这般的人勾心斗角,心里应该是不甘的吧。 傍晚时分,在田里干活的林老头和三个儿子,还有二伯母袁氏都回来了,老太太腿脚不好,秦氏接连生孩子,又惯会偷懒,能躲则躲,老四林初墨在私塾里读书,老五林小苗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很是受宠,现在正是到处疯玩的年纪,不到吃饭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 杜氏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现在刚出月子,不说这些,林大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媳妇跑到田里去晒太阳,他宁愿杜氏在家里歇着,回来看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上搂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 林大树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抱着女儿亲热亲热,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丑得不得了,林大树当时还奇怪,怎么那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长开了,越长越漂亮,看得林大树的心都要化了。 他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搓了多少遍,又擦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宛桃,即便已经抱了很多回了,他还是担心没轻没重将这么小的女儿弄伤了,那小心劲儿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这个人是真心疼爱她,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宛桃睁开眼睛,对上林大树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张开小嘴笑了。 林大树受宠若惊,捧着宛桃就朝杜氏邀功:“清容,你看,宛桃笑了,宛桃会笑了!” 杜氏正在逢着衣服,闻言抬头一笑,媳妇和女儿都对着自己笑,林大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现在就跑去刨十亩地也不会觉得累! 晚上吃饭,一家子围了满满一大桌子,晚饭是秦氏做的,才被修理了一顿的秦氏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偷奸耍滑,晚饭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林小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撅着嘴将筷子一扔:“我听二丫说,她家隔几天就能吃上肉,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肉了。” 林家的生活在依山村算是中等水平,钱都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但凡不是逢年过节,是绝对没有可能让儿孙去买肉吃的。 老太太将碗一墩,骂道:“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你叔伯爷爷整天下地干活都没吵着吃肉,你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 林小苗才不怕老太太,她鼓着嘴巴道:“娘,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而且四哥。”她瞥了一眼旁边正认真夹着青菜的林初墨,“四哥读书费脑子,肯定得吃好一点。” 被杜氏抱在怀里的宛桃,悄悄地看林初墨。 林初墨生得好看,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是为人正经,气质温润,一身青色长衫越发衬托出一股书生气来,他很少说话,常常是眼前摆着什么就吃什么,吃饱了就告辞回屋里读书去了,此刻听到林小苗的话,林初墨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道:“小妹不必挂心我,我吃什么都行。” 林小苗气得牙痒痒,她哪里是挂心林初墨,只是找个借口想吃肉罢了,从二丫家回来,屋里飘出来的肉香味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等看到这桌饭之后,林小苗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要什么面子,能吃上肉才是王道。 秦氏在旁边听着,装作认真扒着碗里的番薯饭,耳朵却支棱起来,要真能改善伙食,她可求之不得,老太太抠门,她做菜的时候连油都不敢多放,何况是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家里没钱吃肉,像你们这样败家的,有多少钱不得都挥霍干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道, 看着老太太发脾气了,其余的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秦氏忍了又忍,最终看着杜氏道:“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小妹馋肉馋得那么厉害,你这做嫂子的,就拿出钱来割一点肉回来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杜氏身上。 杜氏嘴角抽了抽,回眼看着秦氏,秦氏似乎有些心虚,她瞥了林小苗一眼,见后者也一派期待,好像在默默给自己鼓励,便鼓起了几分勇气,道:“你嫁到林家,自然钱都是林家的,都说你嫁妆丰厚,那拿出一点钱来割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杜氏简直快被气笑了。 林家还未分家,按照规矩,家里的进项都是老太太那里管着的,但是媳妇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哪家要是用了媳妇的嫁妆,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秦氏她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不过是几个破箱子和几件衣服,杜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想来这些年赏银肯定不少,秦氏想法设法想从杜氏这里捞一点出来。 怼回秦氏容易,可这饭桌上还坐着老太太,听到秦氏说这话,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可见心里也是赞成的。 杜氏心里一阵冷笑,便听林大树开口了:“大嫂,为啥要让清容出钱买肉?” 林大树一脸懵懂,是真不明白,女人间的机锋他看不懂,只是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林大树还出去打短工,这些银子赚回来一分不少地都交给了老太太,为啥还要自己媳妇出钱给公中买东西? 秦氏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因为三弟妹有钱吗?像嫂子我,想出钱买点肉都没有,屋子里不过几件破衣裳罢了。” “是啊,三嫂。”林小苗接话道,“三嫂,你就出钱买些肉吧,咱们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对着林小苗期待的目光,杜氏轻轻地皱起秀眉,她是有些嫁妆银子,买些肉,也不值当什么,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开了头以后就更不好收场,这偌大的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是,以后要是都习惯性地赖上她的银子,那真是有多少也不够花的。 老太太不说话,态度很明显了,她也是想让自己出钱去卖肉。 杜氏正左右为难之际,怀中乖巧的女儿忽然哭了出来,宛桃平时很少哭,饿了尿了也只轻轻哼哼几声,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满脸通红,很快就接不上气似的了。 杜氏吓了一跳,宛桃却越哭越厉害,老太太奇怪地看了过来:“这丫头是怎么了,别是呛到什么东西了吧?” 杜氏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宛桃忽然这样她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抱着宛桃回屋子看看她是不是尿了,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就随着宛桃忽然的哭闹戛然而止,秦氏本来还觉得十拿九稳了,却忽然被这丫头搅和了去,她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看着杜氏的背影,这个丫头就是个搅事精,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哭! 等回到屋子里了,杜氏手忙脚乱地将宛桃放在床上,等转头要去拿尿布的时候,宛桃的哭声忽然小了下去,杜氏回头一看,便正对上女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面仿佛还闪过几丝狡黠的神色。 杜氏一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宛桃才这么大一点点,过几天才刚刚要满月而已,怎么她老是感觉这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杜氏给宛桃换了尿布,然后抱着宛桃坐在了床上,吃饭的心情也被搅和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春色正浓,杜氏一时有些出神,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了,这段时间她的人生反转太大,忙着成婚,忙着生儿育女,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憧憬,女儿家的小心思,如今看来,都忽然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她低下头,看见怀中的女儿眼睛骨碌碌的,嘴角不禁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在自己波折的人生中,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是唯一一抹亮色。 宛桃被裹在襁褓里,玩着自己的小手,瞧见杜氏又坐在旁边绣花了,手指上下翻转,手帕上的图案渐渐栩栩如生,月子里做针线费眼睛,杜氏最近才开始做,做好了让林大树拿去换钱,也是一个进项。 上有孝道压着,下有小姑子逼迫,宛桃只觉得自己保护杜氏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做个小婴儿太无聊了,而且还是一个连爬都不能的小婴儿,宛桃开始觉得,吃母乳太羞涩了,但是后来还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驱使,现在她已经欣然接受,而且也许是因为小婴儿的体质原因,即便是饭菜端在她鼻子底下,她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林家的饭菜油水太少了的缘故。 想当年,她为了减肥还抵制肉类,现在看来,以后能不能摸到肉边还是个问题。 虽然以后的生活很值得忧心,但宛桃抵挡不住属于小婴儿的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宛桃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之后,正是华灯初上,宛桃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没哼几声,杜氏就过来看她了,给她喂了奶换了尿布,宛桃又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的,一时间心情美得不行。 林大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清容,你不舒服也得吃饭,要不然可对身子不好。” 杜氏瞧了一眼那饭,心烦意乱的:“我不吃,你端回去吧,等会娘又要说了。” “你不舒服,娘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大树搬了板凳坐到杜氏跟前。 章节目录 第618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19章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样子让杜氏心里有些难受,大房的两个丫头确实过得不怎么样,又摊上那么个娘,简直就是一部糟心史。 她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只要你娘同意,我就愿意教你。”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求得多一些,未来的路不可知,她们多会一点东西傍身是好事,杜氏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总归是一个家里的孩子,她总是希望她们好的。 提到秦氏,她的眸子又黯淡下来,但是她太想学刺绣了,三婶绣出来的花那么好看,即便不拿去卖,便是自己用,也是心里欢喜的。 她抿抿嘴唇,声音有些低:“我一定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 如果娘不同意,她再想法子说服她。 林晴拿着布头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杜氏又分给了她们一些绣线,很是耐心地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围在杜氏旁边,阳光细细地洒下来,落在她们脚边,阵阵微风吹得发丝轻轻舞动,是一副很美好和谐的画面。林菊开始的时候很是拘谨,不敢靠近,只尽量伸着脖子,被杜氏嗔怪了几句之后,也慢慢放开了,杜氏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好像靠近她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许多。 林菊不禁想,要是自己的娘是杜氏,那该多好啊。 宛桃从摇篮的缝隙看她们,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她们只是能学刺绣就这么高兴,这股年少青春的劲头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目光转到林竹身上,她又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了。 幸而林竹折腾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本性,呼呼大睡起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菊和林晴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姑娘,没几天便绣得有模有样了,杜氏大力表扬了她们,并让她们继续努力,林菊心里甜滋滋的,就算是在干活的时候也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好像一切都有了盼头一样,心里藏着一个甜甜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许多。 秦氏没注意到林菊的精神面貌怎么样,她每天都怨气冲天,在田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在家里找到机会就刺杜氏,她总是觉得自己给林家生了孙子,理应被供起来,那个只生了丫头,惯会装模作样的杜氏,却被照顾得这么好,凭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林菊这段时间没少被秦氏教训,林梅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反正什么事情都由林菊顶着,她只要尽力降低存在感就行。 林菊悄悄地去杜氏那里,她是知道的,林梅很是困惑:“姐姐,娘不是不喜欢三婶吗?你为啥要往三婶那里去。” 林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闻言抬起头来擦了擦汗,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悄悄道:“娘不喜欢三婶,但是我觉得三婶是个好人,这件事情你千万替我瞒着,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了。” 林梅有些害怕,秦氏凶起来是真凶,她比起林菊,被打的次数算是少的,但是每次见秦氏发怒,她都觉得自己身上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劝道:“姐,既然娘不喜欢三婶,你就别去了,三婶好像也不喜欢我们,娘说三婶惯会装模作样的,也许就是脸上不讨厌你,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连奶奶都更喜欢三婶一些。” 林菊皱了皱眉:“这些话你别瞎说了,三婶没什么不好的,也从来没对我们摆过脸子。” 林梅扁扁嘴,心里还是不服气。 尽管林菊都是挑着秦氏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杜氏那里的,可是不久之后,秦氏还是发现了端倪。 林菊胆小怯懦,一般跟家里人都不怎么讲话,早上的时候,秦氏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菊在跟杜氏说话,虽然是侧着脸,她都能看到林菊脸上绽放的灿烂的笑容。 秦氏顿时便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婆婆喜欢杜氏也就算了,杜氏嫁的那个老三更疼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凭什么自己的孩子见到杜氏之后都更加高兴一点?林菊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股窝窝囊囊,躲闪不及的样子,对着这个杜氏,为啥就能笑得这么欢快? 她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林菊打完水回来,她便拧着林菊的耳朵大声质问:“你这臭丫头,你一大早跟那个贱人说什么呢?” 林菊疼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但心里记着定然不能让秦氏知道这件事情,她忙道:“娘,我没说什么啊,三婶问我为什么起来这么早,我就说了几句。” 秦氏骂骂咧咧的:“你也往那贱人那里凑,谁让你跟她说话的,她把我害得多惨你不知道吗?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菊只能不断讨饶,哭喊道:“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话,娘你不要这样,等会将弟弟吵醒了!” 秦氏见她不承认,更加火冒三丈,回头便朝林梅吼了一嗓子:“梅子!这几天,你姐有没有往三房那里跑?” 林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菊那里看。 林菊的眼中充满了哀求。 林梅往床里面缩了缩,不答话。 秦氏越发火冒三丈:“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 林菊慌忙道:“娘,我真的没有,你看我这几天事情都做得很好,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做事的!” 秦氏不睬她,一把将林梅从床上拽下来:“你这死丫头,要是敢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憋得脸都通红了,再也顾不得看林菊的眼色,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姐姐这几天都往三婶那里跑,但是不关我的事。” 林菊就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似的,林梅自顾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氏尖叫道:“好你个死丫头,还敢撒谎骗我,你倒是说说,你往那里去是做什么的?” 林菊再也忍不住委屈,抽抽搭搭道:“三婶愿意教我刺绣,我便学了一点,以后也好绣出来攥钱补贴一些家用。” 她满脑子都是,这下子完了。 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叫生活的希望,自从她记事起,从能拿得起抹布,端得起碗开始,就开始被使唤着干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中出现了一些能让她觉得有了盼头的事情,却这么轻易就要被扼杀了。 秦氏要是去找三婶吵一架,三婶肯定就不愿意教自己了。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抹不完。 没想到,秦氏反倒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盯着林菊看了一会儿:“刺绣?你真的会?” 虽然她嫉妒杜氏,在她嘴里,杜氏就没一样好的,但是内心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杜氏的一切,杜氏刺绣技术了得,她不懂太高深的欣赏艺术,但是好看是人人都会夸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用的东西。 林菊哭得直抽抽:“我,我才学了一点。” 在秦氏的催促之下,她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这些天练的成品找出来给她看。 秦氏顿时眼睛一亮,才学了几天,当然不可能怎么样太好看,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不同了,跟自己绣的那些花啊草啊的,完全就不能比。 秦氏眼中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要是林菊以后能像杜氏那样,绣出那样好看的帕子,拿去集市上换银子,那自己以后可不就是有钱了! 林菊还在啜泣,觉得这下算是完了,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秦氏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变了,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道:“那你不早说,害得娘还发一顿脾气。” 她有些懵,连哭都忘了。 秦氏的三角眼里满满都是柔和:“既然这样,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学好了手艺回来绣帕子卖钱,娘给你买肉吃。” 林菊顿时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扭得不行,秦氏哪里懂温柔是什么,发脾气撒泼就是常态,这会儿就跟一个彪形大汉非戴上一朵小红花装小姑娘一样违和。 但尽管如此,林菊还是捕捉到了重点,迟疑道:“我能跟着三婶继续学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秦氏用帕子遮住嘴巴一笑,“你尽管去学,要是时间不够,家务活都由梅子来做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的好事还遮遮掩掩的,害得娘白担心一场。”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跟她套好关系,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多拿点,你三婶那么有钱,就是抠门得紧。” 她刻意温柔下来的声音让林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秦氏越想越高兴,回头便朝着犹自啜泣的林梅吼道:“你还不去洗衣服去,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来做!” 林菊连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做吧。” 她赶紧擦掉眼泪,快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刚刚哭过,让她觉得头有些疼,又有些累,回头看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好像正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杜氏本来以为大房那里闹了一场之后,林菊就不会再往这里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林菊就又过来了,而且秦氏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转变,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奇怪,后来便想通了,这秦氏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嘛,倒也知道这对于林菊来说是件大好事。 林菊实在是个很勤快踏实的姑娘,虽然不言不语的,以前也因为秦氏的淫威不敢跟杜氏接近,但杜氏教她刺绣,她心中感念,这段时间林大树不在家,打水洗东西什么的,只要她看杜氏不方便,就会去帮忙,甚至还帮宛桃洗过尿布。 秦氏自然是看不过眼,但是想到还要靠着杜氏教林菊刺绣,便生生地忍了下来,看见了也逼着自己当做看不见,杜氏倒没有想到秦氏居然这么能忍。 但也因为秦氏能忍,所以这几天生活得倒算是风平浪静了。闲下来,杜氏便开始思念几天没见的丈夫了,杜氏在还年幼的时候也曾想过,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她觉得,让自己动心的人,不必是什么大英雄,但必定得风度翩翩,是让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嫁给林大树这般普通朴实的人,就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将他放在了心里。 她放下绣到一半的帕子,想了想,去箱子里找出料子来,想给林大树做一双鞋。 嫁到林家之后,她给老太太做过鞋袜,也给宛桃做了不少,前者是为了赢得老太太的心,后者是她想让自己女儿穿得漂亮又舒服,却从来没想过给林大树做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东西都是买的现成的。 但现在她想,林大树在外面那么辛苦,是应该要有一双舒适合脚的鞋子。 她安安心心地给林大树做起了鞋子,不时抬头望一眼在摇篮里躺着的安安静静的女儿,时光悄悄地从指间溜过去,心里很是平静安逸。 林大树在城里做的是短工,大概十几天之后总算做完,他做事勤勤恳恳,半点不偷奸耍滑,比预定的工期还要提早完成,主人家热情地留他多住一晚上,但林大树心里记挂着妻儿,憨厚地摸摸脑袋,笑道:“不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这家人姓朱,男主人叫朱健,是当地一个小铺子老板,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比起来也算是很宽裕的了,因为家里有什么短工都会找林大树,一来二去,朱健跟林大树关系也不错。知道他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孩子,定然整颗心都在家里,便笑道:“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前些年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酒,这之后看来是不能了。” 林大树搓着手笑道:“等有机会一定来陪大哥吃酒。” 双方都是实诚人,林大树干活卖力,他在工钱上也不吝啬,林大树揣着钱,路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便迈不动步子了。他瞧着那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首饰,心里想,不知道媳妇会不会喜欢。 知道今天林大树要回来,并且他走之前还带着买肉的承诺,今天全家人都很一致地时不时往院门口看,特备是林小苗,平时这个点是完全见不到影子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安静乖巧。 他们是记挂着肉,杜氏心里记挂着丈夫,但又因为面皮薄不愿意往院子里去,但宛桃分明发现,她时不时地便下意识往院门那里瞧,颇有些心不在焉。 章节目录 第620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621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孟寻实在没忍心跟他说,其实香香就是自己假扮的,要不然这位可能要疯。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622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 章节目录 第623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她的走近,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24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25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626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627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28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629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630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31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剩下的两块,她用纸包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632章 她隐隐地感觉到事情有蹊跷。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杜氏带着宛桃过来,林大树便殷切地给媳妇搬凳子盛饭,老太太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老三平时呆头呆脑的,对这个媳妇倒是上心的很。 秦氏来得稍微晚了些,等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好了,老太太心里那股火不好对着杜氏发,看着秦氏不疾不徐的样子便来了气,正要张嘴骂的时候,宛桃瞅准时机,在秦氏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屏住呼吸,憋了一口气,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将老太太没发出来的火都吓了回去。 秦氏也被唬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不免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个大小姐,动不动就嚷。” 她心里恨恨道,这个死丫头这么大点就跟她那个娘一样讨厌。 宛桃一边哭得惨,一边还躲着秦氏走过来的方向,一个劲地往杜氏怀里钻。 这下,不止是杜氏,就连二房的表姐林晴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她咽下嘴里的青菜,然后有些疑惑道:“我看妹妹,好像特别怕大伯母,每次大嫂进来就哭,大伯母不在的时候就好好的。” 宛桃已经能大致辨认出大家的声音,听到表姐这么给力,不免在心里感动,表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跟表姐好! 听到这话,秦氏一愣,继而便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晴:“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那丫头哭跟我有个屁关系!” 二房的杜大能和袁氏都是闷葫芦,听到秦氏指着自己女儿骂,袁氏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场面静了几秒之后,还是林大树抬起头来:“大嫂,晴子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能这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秦氏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之后更加火冒三丈:“这么大的孩子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我教训几句还有错了!我看你就是帮着你那媳妇来对付我吧,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她一边哭嚷着一边还去拽林大壮:“你是死人啊,你弟弟欺负我你也就看着,我嫁给你任劳任怨的,还生了三个孩子,你遇事屁也不放一个!” 眼看着秦氏越说越不像话,林其中脸色沉得能滴水了,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声音清脆的,让专心看热闹的宛桃都吓了一跳。 “吃就吃!不吃滚!我们林家要不起这么厉害的媳妇!” 林其中很少说话,平时也不掺和老太太和几个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但是一旦发话,气势还是很吓人的,让正在撒泼的秦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 抱着宛桃的杜氏却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秦氏一眼。 晴子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她作为母亲,更加能清晰地感觉到宛桃对秦氏的恐惧,难道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秦氏还对宛桃做过什么事情不成? 杜氏的眸色冷了下来,秦氏注意到杜氏的目光,到底是有些心虚,不敢像对着晴子一样嚣张,别别扭扭地躲开目光,杜氏几乎能确定,这秦氏定然是心里有鬼。 以前的那些小事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这秦氏敢对宛桃下手,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宛桃注意到杜氏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免想,难怪小婴儿就总是哭,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也太困难了些吧。 因为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杜氏回去之后便开始检查屋子,满屋子除了她的嫁妆之外,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果然,她将箱盖子一开,便见里面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她眸子越发地冷,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断定是秦氏悄悄溜进来偷她的东西,没准还对宛桃下手了,她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宛桃那天处境那么危险,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爬不会滚,她怎么跑到床边的,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宛桃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杜氏,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那蠢笨的秦氏跟杜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嘛。 杜氏将箱子盖起来,晚上的时候跟林大树说要他去买一把锁。 林大树有些疑惑,这平时又没旁人来,买锁干嘛。 杜氏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的榆木脑袋,淡淡道:“我箱子里少了一些银子,是你大嫂拿的,上回宛桃差点掉地上,我估摸着也是你大嫂捣鬼。” 林大树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当即便瞪大眼睛:“这,这是真的?” 杜氏冷笑:“我也不相信,但是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宛桃看到她就怕,你别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她什么都知道!” 林大树平时憨厚不计较,但是涉及到关于媳妇和女儿的事情的时候,他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当即抄起家伙就要去找秦氏算账,杜氏被吓了一跳,在他冲出门之前便一把把他拽住:“你别那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能承认啊!” 林大树气得脸都红了:“不承认我也要揍她一顿!管她承不承认!” 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杜氏,一时间被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给镇住了,但是心里居然隐隐还觉得,这种方法,居然好像还不错。 宛桃被林大树护崽的气势给迷住了,第一次觉得林大树那平平无奇的样子那么帅气,眼中都冒出小星星了。 杜氏忍住想点头的冲动,道:“你去打了大嫂,这之后还怎么跟大哥相处啊,而且大嫂娘家人难缠,估计到时候会赖着我们要不少银子,我先去跟娘说一说吧。” 老太太钱氏相比于其他农村妇人来说,更加要脸面,她摸清楚了婆婆的脾性,起码在表面上跟钱氏相处得还算不错,要是能撺掇她去教训秦氏,那必然是一场好戏。 于是,杜氏嘱咐林大树好好看着宛桃,自己端着绣筐去找钱氏了。 钱氏平时好买些小零嘴吃,家里孩子那么多,挨个分点自个哪里还能吃得着,于是她床头有个小柜子,里面塞了一些炸果子,糖块之类的零食,趁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出来一点吃。 杜氏刚要走过去,从窗户看到钱氏正在开柜子拿东西,心知这种情况要是撞破了钱氏一定尴尬,便退回去几步,然后离着老远便笑起来:“娘,你在干啥呢?” 钱氏一阵慌乱,赶忙将柜子锁好,然后正襟危坐,杜氏走进去的时候,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过来干嘛的?” 杜氏从绣筐里拿出一双鞋垫,笑道:“我这段时间给娘做了一双鞋垫,绣活算不得多好,但这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娘用起来一定舒服。” 杜氏生得好看,说话棉棉软软的,又给自己送了这么好看的鞋垫,老太太的表情不禁慈祥了许多,心想,这老三媳妇果然上道,知道孝敬自己,那两个媳妇哪里能比得上。 她忙将鞋垫接过来,杜氏的绣活很是精细,老太太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鞋垫,赞不绝口道:“清容啊,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老三娶了你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章节目录 第633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34章 老太太心里泛着嘀咕,卖个帕子而已,让大树去卖不就成?还一家子都去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宛桃趴在林大树肩上,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一愣,像宛桃这么大的,吐字如此清晰的,她还真没见到过,这丫头还没出生,便跟初墨一样,被那道士赐了名,命里带着这样的机缘,是不是说明有大造化的? 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看着是有些不凡,不说其它的,光是说她出众的容貌,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比宛桃更漂亮的娃娃,连初墨小时候都比不上她。 抱着这样的心思,又被那一声奶奶叫得心里熨帖,老太太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那快些去吧,早点回来,抱着娃娃要小心些。” 杜氏原以为会受些言语上的刁难,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给力,走出院子,她忍不住在宛桃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宛桃美得不行,果然到什么时候,可爱都是了不得的杀手锏,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依山村离通州城估计有十里的路程,平时林大树为了省银子,就自己走路去了,但是带着娇滴滴的媳妇和女儿,林大树自然舍不得让她们吃苦,便在村头雇了一辆牛车,现在这种天气,坐在牛车上感觉正舒服。清风拂过宛桃柔嫩的小脸蛋,骨碌碌的车轮轧过那条蜿蜒的村道,一直往通州城驶去。 宛桃趴在林大树款款的肩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村子,这条道显然是村民日积月累往返走出来的,四周都是杂草灌木,中间还路过了几个其它的村庄。 都是一个村里的,赶着牛车的是村头的张大叔,平时跟林大树关系挺不错,还曾经一起到通州城做过工,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张大叔和张大婶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去年买了一头牛,拴上车,闲暇的时候就送人去通州城,一来二去,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瞧着林大树整个心思都挂在杜氏和宛桃身上,他不由打趣道:“今天带媳妇和闺女出来玩啊,那可得看好喽。” 杜氏容貌太盛,这么出门未免有些打眼,她临出门的时候戴上了面巾,光是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看这双眼睛,便能想象到此女是如何的风姿。 林大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宛桃,第一次带闺女出来,他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把女儿弄伤了,因而小心得不得了,听了这话之后,只道:“你家生了个皮小子,当然糙养着就是,我家的小闺女可得护好了。” 张大叔家的小子一岁多,本来生个小子他还挺得意的,这不是前不久看了林大树居然得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闺女,回去也缠着他媳妇非要生个闺女出来不可。 张大婶最近都嫌弃死他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张大叔羡慕地看了宛桃一眼,然后道:“你还真别说,我看我们家竹子跟宛桃还挺有缘的,不然咱们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好了。” 一听这话,林大树还没反应过来,宛桃便吃惊地抬头看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娃娃亲什么的,她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张大叔正好回头一望,喜道:“大树啊,你看你这闺女抬头看我,是不是也赞成啊?” “去去去。”林大树脸都黑了,才多大的闺女,这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他将宛桃往怀里藏了藏,没好气道,“在那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你家那皮猴子的泼皮样,休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张大叔哈哈大笑。 林大树却因此生出了几分忧虑,怀里的闺女才这么大一点,等闺女长大了,会不会有一串臭小子跟着讨嫌?那他可得准备几个粗木棍子放在家里准备着才是。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到了通州城,宛桃路上睡了一觉,等到觉得牛车一晃,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陡然出现一栋无比高大的城门,青色的砖铺就的城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泽,大大的门洞那侧,酒楼茶馆琳琅满目,城门口两边各站着几个士兵,手拿长枪,神情肃穆。 张大叔怎么也不肯收林大树的钱,后来还是林大树板起脸来说他要是不收下,以后就再也不坐他的牛车了,张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宛桃一眼,道:“大树啊,你看要是咱们成亲家了,那我家的牛车不就是你家的嘛,还要给什么钱?” 听到这话,林大树的脸更黑了,索性将钱扔给张大叔就不管了,抱着宛桃牵着杜氏就进了城。 杜氏却被林大树的模样逗乐了:“他不过也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较真做什么,孩子都还这么小。” 林大树哼了一声:“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将女儿抱在怀里,林大树真的觉得,如果有天有人跟自己抢宛桃,他没准真会跟人拼命。 到了通州城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林大树兴冲冲地带了杜氏和宛桃去吃饭,通州城他来过许多次,平时也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是有一次主家做东,请短工们吃饭,他觉得那摊子上的饭菜特别美味,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带媳妇来吃一次就好了。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所以摊子上的人不多,一对小夫妻忙忙碌碌的,身材都有些微胖,很有夫妻相,小摊老板看到这一家人走过来,就很热情地抬头打招呼:“吃点什么?” 林大树道:“两碗牛肉面,多加二十文的牛肉,一碗豆腐脑。” 这家小面摊在巷子里面,所以纵然外面车轮滚滚,尘土飞扬的,里面却还是干净整洁,面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待人和善,再怎么忙也没对客人甩过脸子,所以尽管地理位置确实不咋地,但生意非常火爆。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下起面来,一股香味从锅里升腾了起来,宛桃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面和豆腐脑很快便上来了,面摊老板很是厚道,碗里几块厚厚的牛肉让人食欲大增。 宛桃一向对卖牛肉面的老板很是佩服,他们的刀功极好,切出来的牛肉薄如蝉翼,简直能切出单细胞的水平,光是看这牛肉的厚度,就知道这家面摊子,面只要不是太难吃,生意定然很火爆。 林大树很是殷切地往杜氏碗里夹牛肉,杜氏看着自己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有几分无奈地笑道:“你自己吃,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林大树憨憨一笑:“媳妇你吃,多吃点肉,我先喂宛桃。” 宛桃早就急不可耐了,林大树小心翼翼地将豆腐脑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豆腐脑很滑很软,味道很是鲜美,吃下去半碗之后,宛桃觉得胃里暖暖的,特别舒服。 宛桃胃口小,但是这碗豆腐脑很快便下了肚,然后喜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难怪林大树念念不忘非要带她们来吃,果然味道是不错。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林大树腿上,杜氏吃饭的时候也美得像一幅画,动作很优雅,这种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即便只是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林大树则带着几分粗鲁,吃得呼哧呼哧的,但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宛桃心里感叹,林大树真是个好男人,除了样貌不咋样,性子有些太憨直之外,真是没什么好挑的,宛桃觉得,自己也一直跟大部分姑娘一样,喜欢帅哥,但是要是有这么个男人,宛桃觉得,去他的帅哥,她选他爹这样的。 杜氏吃了半天,才吃了差不多一半,牛肉还剩下大半,林大树早就解决完了,见杜氏拿出帕子擦嘴,道:“再多吃一点啊,还有这么多呢。” 杜氏嗔怪道:“我吃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吃得下,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再三确定杜氏是真的饱了,林大树才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吃完了,饭吃完之后,老板娘来收钱的时候,瞧见宛桃,便惊叹了一句:“这娃娃可真好看,水灵水灵的。” 纵然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种夸奖,宛桃听了还是忍不住高兴,林大树更是有荣与嫣,父女俩脸上同出一辙的表情,让老板娘看得忍俊不禁的,一家人都走了,老板娘还瞧着宛桃回不过神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老板看着好笑:“知道你想要个姑娘,但是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这么眼馋吧?” 老板娘笑道:“那孩子长得是可爱,不过我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他们的背影,疑惑道:“那家人是不常来的吧,我没注意到。” 只是在脑子中一闪而过的相似之感,再去琢磨也没有了,老板娘便也不再想,接着忙去了。 康平坊只是个小秀坊,但在通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只是个小秀坊,里面布置得也很精致。 现在这种时候,康平坊里甚是清闲,柜台小二靠在柜台上打哈欠,见林大树进来,他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问道:“客官是要卖帕子还是要买料子?” 做他们这行的,眼光最毒了,稍微一打量,他就能判断出这客人进来是做啥的,该用啥态度招待,林大树显然不可能是个大客户,最多就买买料子吧,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杜氏紧随其后,小二脸上慵懒的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好像变脸似的,立刻换了衣服嘴脸,瞧着要多热情就多热情,赶紧迎上去:“这位夫人,是要看些什么吗?” 通州城作为京师府最有钱的一个城,里面住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她身上的打扮不算多贵重,但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他们这种小秀坊平时也不会来什么大人物,像杜氏这样的,在小二眼中就算是大客户了。 小二兴致勃勃,热情无比地介绍:“夫人,你别看我们这秀坊不大,里面东西可全了,连云锦,金丝这种料子都有,保证让您满意。” 杜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位小哥,我是来卖帕子的。” 小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杜氏一番,但还是客气道:“夫人想卖什么帕子?” 杜氏拿出一张绣着赵粉的帕子递给他看,小二将帕子接过来,眼睛慢慢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收帕子也有许多年了,从来没看过绣工这么好的帕子,这手法像是蜀绣,精细精美,放在阳光下看,栩栩如生。 再看杜氏的时候,他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请问,这帕子是夫人自己绣的?” 杜氏点头:“是我自己绣的,不知康平坊收这种帕子,多少钱一块?” 小二又摸了摸,试探道:“夫人的绣功实在是好,我们康平坊的规矩,帕子最好的是五文,夫人这帕子,我能做主给八分一块,不知道夫人那里有多少?” 杜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小二心里有几分忐忑了,这帕子,连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喜欢,要是放在店里卖的,定然销路不错。 但是他可是生意人,喜怒不轻易摆在脸上,见杜氏如此,他便道:“夫人可是觉得不满意?那夫人觉得,应该定价多少?” 杜氏淡淡道:“我不说小哥也应该知道,我这帕子用料不算顶好,但也是能那得出手的了,光是这原料就不止八文钱,放在店里卖能卖多少钱一块,小哥心里也清楚,何必如此压价,彼此都看不到诚意呢?” 此番试探,小二知道杜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也是,她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不凡的,他正色道:“那夫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杜氏摸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很清楚,她绣出来的帕子,秀坊这转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蜀绣难得,断然不是轻易能学会的,她在刺绣方面有天赋,又努力,还走运有名师相助,这才能绣出这种水平,通州城对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但凡康平坊有些本事,吸引到那些管家小姐,帕子的销路不是问题。 但纵然如此,她也知道,现在秀坊跟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若是她要价太高,秀坊很可能就不收了,毕竟她这也不是批量生产的,面前的这个小二,能决定的范围也很是有限。 来日方长吧,若是真能入了哪个贵人的眼,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于是,她抬眸道:“一块帕子一百文,我这一共有十张。” 小二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止是他,连杜氏身后的林大树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小二怔了一会儿之后,赔着笑道:“夫人,你看,你这价格确实是高了,没有帕子卖价格这么高的,你看,能不能低点。” 最近康平坊生意不太好,纵然他只是个小伙计,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杜氏看他:“你应当知道,这不算高了,要不然,我将帕子放在这里,你们康平坊卖,卖完了利润分我三成,如此你又觉得怎么样?”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眼前这个美貌的妇人,不仅不好糊弄,而且貌似还精明得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二最终提议道:“这价格太高,我做不了主,不然明日夫人再来一趟,我去问一下东家?” 杜氏笑道:“不是不肯与小哥行方便,只是我家离这通州城有些远,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小哥不能决定,那我就去别家试试看,小哥不必为难。” 这通州城的秀坊可不少,同康平坊一样规模的也很多,彼此竞争很是激烈。 最终,经过拉锯,小二还是苦笑点头:“如此,夫人这十张帕子就留下吧。” 这一两银子对康平坊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能决定,但是卖帕子的时候不觉得贵,买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分肉疼。 走出康平坊的时候,林大树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杜氏绣出来的帕子不凡,心里想的是这估计比寻常的帕子贵几倍,但没想到,杜氏开口就要了一百文,更神奇的是,小二虽然肉痛,但最终还是痛快地掏钱收了下来。 他抱着宛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无比崇拜:“媳妇就是厉害。” 杜氏被夸得眉眼带笑,虽然遮着面纱看不清楚,也能瞧出来她心情很好:“我们要价其实不算高,他们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帕子转手就能卖出高价来。” 十张帕子卖了一两银子,因为感觉那小二服务态度还可以,杜氏刚才又在康平坊买了一些绣线,花布什么的,马上要入冬了,该跟宛桃做衣服了,也得给大树添几身,杜氏默默地打算着。 还有,宛桃最近饭量渐长,要多准备一些白米细面的,糖和饼干,杜氏又想着要给老太太买点吃的,给家里的孩子也都带点,另外,给林老头买些烟叶,更重要的,是买几斤肉回去,家里许久未见荤腥,杜氏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她想给宛桃加加餐,既然都买肉了,就索性多买点,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 通州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林大树和杜氏忙着穿梭在各种店铺里面买东西,宛桃便静静地趴在林大树肩头看风景,站在大街上就能听见烟花巷子那里传来的歌声,飘在碧绿的秦淮河岸边,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的时候,林大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清容,咱们要不要回你家看看?” 杜氏的娘家在通州城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杜氏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再等等吧。”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大树用粗壮的臂膀,将杜氏和宛桃,都揽在了怀里。 宛桃用好奇的小眼神悄悄打量了杜氏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娘亲这么在意?会让她不顾家人反对,一意要嫁给林大树,毕竟从外表来看,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相差太大了。 直觉告诉宛桃,这里面有个了不得的秘密。 差不多逛了一下午,终于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了城,张大胖已经跑完好几趟了,正准备再等等最后一波出城的人,便等来了林大树一家。 他顿时笑逐颜开:“可真是巧,你们这逛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呢。” 林大树将东西放在牛车上,买得太多,几乎是摆满了一车,看得张大叔直瞪眼:“你们上一回城花了这么多钱?回去老太太又得说你们。” 林大树跟张大叔从小一起长大,林大树被老太太拧着耳朵骂的场景,他可见识过许多回。 林大树满不在乎,被骂又不会掉几块肉:“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买点东西没啥,过几天我还要出去做工呢,老太太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张大叔回头认真地赶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羡慕,以往林大树憨是憨了点,可花钱也没敢这么大手大脚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手里也没钱,娶了个有钱媳妇真是好啊。 下车之后,在杜氏的暗示之下,林大树拿了几块芝麻饼递给张大叔:“拿回去给柱子吃。” 在乡下,任何一样零嘴那都是金贵东西,尽管看着这一堆东西就知道林大树不差钱,但张大叔还是没有伸手接,他搓搓手笑道:“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们家孩子那么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林大树不由分说塞给他:“我拿点东西给柱子吃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的,快点拿着。” 好说歹说,张大叔总算接受了那几块芝麻饼,也非要少收几个铜板,既然他如此坚持,林大树也不强求,反正这都是一点情分问题,若是执意算得太清楚,反倒不大好。 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去了。 老太太见老三一家人出去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这小两口也太不会过日子,按着这样的用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挥霍的,立刻便想扯着嗓子开骂,杜氏让林大树把东西放好,便立刻拿了酥糖,饼干,还有烟叶出去,笑道:“这趟出去卖了帕子,卖了几十文,又添上一些钱添置了一些东西,这糖是孝敬娘的,烟叶是给爹的,饼干分给孩子们吃吧。” 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自己的东西,脸上顿时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咳了几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省,出去一趟买这么多东西,还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买什么。” 杜氏笑道:“看娘说的,不孝敬娘孝敬谁啊,这是做儿媳的该做的。” 老太太心里舒坦得不得了,接过酥糖就回屋去了,林老头蹲在堂屋见面,心里也是一喜,他平时想从老太太这抠出点钱买烟叶,那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儿子儿媳这么上道,他也对三儿子多了几分欣赏。 杜氏又给家里的孩子分芝麻饼,一人三块,这芝麻饼做得很大,香喷喷的,连林竹也分了一块,杜氏特意嘱咐林菊,要是给林竹吃,得先用水泡软了。 又加上买了肉回来,一时间,破旧的小院子喜气洋洋的。 林晴还好,二房虽然穷,但是袁氏很是勤劳,平时也喜欢绣些帕子去卖,偶然攒下来的一些钱会帮林晴买些吃的,但即便如此,芝麻饼还是稀罕得不得了,林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块,幸福得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635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以为杜氏不会理她的。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636章 杜氏抿嘴一笑:“娘说什么呢,我孝敬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太太心里更熨帖了,却忽然见杜氏神色有些黯淡道:“本来还想给娘做双鞋子的,但是。” 一听自己还有鞋子,老太太支棱起耳朵听:“怎么了?” 杜氏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之前给娘准备的做鞋面的料子,本来放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摸了去,连带着几两银子,我的柜子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震惊极了:“谁敢进我们家摸东西?胆子太肥了吧!” 林家在依山村算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但是里正赵方正是老太太钱氏的表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在村里,里正就跟土皇帝似的,因这层关系,所以寻常村里人家,都不太敢开罪林家,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林家那么多儿子,这年头,谁家儿子多,谁家脊梁就硬,打起架来,那是半点也不怂的。 老太太多少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杜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几分为难道:“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后来又……”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后来我留了几分心眼,又见了大嫂悄悄进去了几次,这才……” 老太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她家的媳妇儿,她还是了解的,秦氏惯会偷奸耍滑,这种事情要说是她做的,也不稀奇,杜氏有钱她也知道,老太太是要脸面的人,虽然心里到底馋着,但也做不出来动媳妇嫁妆的事情。 要是不关她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可现在杜氏要孝敬自己,东西却被那秦氏摸了去,秦氏才不会给自己孝敬呢,杜氏再多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被偷拿。 这她就得管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道:“你先回去,我等会把老大媳妇叫来问问。” 杜氏有几分为难似的:“娘,这,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要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要什么证据。”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敢不说!” 村里人做事说话从来也不知道证据是什么玩意儿,嘴硬是吧,几个耳刮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太太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现在还能治不了一个秦氏! 杜氏便端起绣筐,平心静气地回去了。 不一会儿,从老太太房里便传出尖叫声,咒骂声,闹了好半晌,林大壮纵然在家里,但是母亲教训媳妇,他还是觉得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几乎是一意识到不对,他就赶紧溜出去了,杜氏将门留了一个缝,能远远地听到那边的动静。 宛桃也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这样看来,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有她出面教训秦氏,那真是名正言顺,又大快人心。 不一会儿,便见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踢开秦氏的门,骂骂咧咧道:“你不承认是吧?那我来搜一搜,要是让我搜出来了,你就给我滚!” 秦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发髻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一边去拦老太太,一边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忽然提高声音:“你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你做绣活挣的?你在那胡扯什么?你会绣花?绣的恐怕就跟狗爬的一样吧?你爹才买你绣的帕子,这些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杜氏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或许是被抓个正着的原因,秦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太太凯旋而归,拿着搜来的银子和铜板,像个战胜的公鸡似的,她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在路过三房的屋子的时候,她顿了几秒钟。 宛桃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那几秒间经历了多大的心里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腿走过来,将门一推:“老三媳妇,你说得果然是没错,这钱在秦氏那里搜到了。”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 林大树跟着骂道:“这大嫂是越来越过分了,大哥都不知道管一管,不仅偷拿清容的东西,还要害宛桃,真是狼心狗肺!” 杜氏对老太太的想法门儿清,幸而被秦氏摸去的只是一点碎银子,老太太不愿意吐出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总之这次是想给秦氏一点教训,她想了想,叹道:“我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看似风光,却要四处打点,那些银子存下来不容易,既然娘要回来了,那娘就替我保管着吧,放娘那里,我倒还心安些。” 见三媳妇这么上道,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是啊,谁知道哪天又有那哪个不长眼的摸进来,我就先给你保管着,肯定丢不了。” 林大树有几分愧疚,自己媳妇的东西在自己家里都守不住,他很真诚道:“清容,不必麻烦娘,我改天去给你买个更大的锁来,再给门换把锁,这下注意了,肯定没人能进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杜氏,活像求摸摸头的小动物。 杜氏本来觉得挺糟心的,被林大树这直肠子一搅和,心情倒好了几分,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又不好了,她便道:“辛苦娘保管着了,那样多麻烦啊。” 林大树本来还想拍着胸口说不麻烦,但杜氏悄悄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了,林大树在这上面不大灵光,但是他很听媳妇的话,便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抬腿往回走的时候还想,这玩蛋儿子,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媳妇反倒比儿子靠谱,也是奇事。 林大树有些郁闷地看着杜氏:“媳妇,我又说错什么了?” 杜氏朝他笑了一下:“没说错什么,你不是要给宛桃做摇篮吗,快去吧。” 林大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杜氏,杜氏跟他成婚之后,虽然一直都很温柔体贴,但是他总是有一种距离感,杜氏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跟一种礼貌似的,没什么感情。 但刚才不一样,她朝自己笑了一下,像朝着宛桃笑一样,带着几分温柔的嗔怪,林大树立刻便觉得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咧开嘴就知道傻笑。 宛桃被林大树的笑容感染,不由也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边其乐融融,秦氏那边就不太好过了,老太太动作麻利,力气极大,年纪这么大了,秦氏还完全不是对手,她不仅将秦氏摸去的几两银子翻出来了,连秦氏攒了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没落下,她坐在地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啥老太太下一子就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床底下,放在那里难道还不算藏得严实吗? 林菊,林梅两姐妹被刚才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老太太走了,秦氏又傻傻地坐在地上,跟失了理智一样,她俩更慌了,林梅年纪小些,一个劲地往林菊怀里钻。 林竹依旧呼呼大睡,似乎天塌下来也影响不到他睡觉。 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林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从床上爬下来,试探地去扶秦氏:“娘,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秦氏猛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眶,满脸怨念的表情,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就跟恶鬼一般,林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她,秦氏拿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边咒骂:“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赔钱货!我打死你!” 林菊嚎啕大哭,但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梅见秦氏发疯了,赶紧往床里面缩,一动都不敢动。 大房那边顿时闹成一片。 还是后来林大壮回来之后,估计关起门来又将秦氏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的。 不同的是,以前秦氏对杜氏的嫉恨还算是含蓄,可经过了这一场之后,她对秦氏的敌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杜氏根本不怕她,对于秦氏这种人,示好拉拢根本没用,既然如此,她也不去费那个心力,都撕破了放在明面上也好,省得她还要面对秦氏的虚与委蛇。 过了一段日子,林小苗又旧事重提,嚷嚷着没有肉吃,这次秦氏没有搭腔,老太太却看了杜氏一眼,上回从她哪里拿了那些银子,说是给她保管着的,老太太却已经将这些钱看成自己的了,既然如此,一时半会她也不想着再从杜氏那里抠出什么钱来。 她瞪了林小苗一眼:“就你话多,连你四哥都没提要吃肉。” 林初墨筷子顿了顿,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又生得好看,即便是粗茶淡饭,他吃起来也是赏心悦目,林初墨从来不计较口舌之欲,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也只是笑笑。 老太太却端详了林初墨一番,在这个家里,她最疼的孩子莫过于林初墨,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要不然凭着老太太的抠门劲儿,哪里舍得让家里孩子去读私塾,以后老四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享福了。 老四好看是好看,就是瘦了点,家里确实是很久没吃上肉了,要不然就买点来犒劳犒劳老四?老太太琢磨着,但端详了一圈围着一桌子的人,她又觉得,这人未免太多了,要是卖肉的话又得花不少银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肉痛。 老太太还搁那犹豫着呢,林大树便呼哧呼哧将饭吃完,把饭碗一搁:“娘,过段日子,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我抽空去通州城里打点短工,到时候帮家里买点肉,给大家解解馋,您看怎么样?” 林大树憨厚,虽然为人并不精明,但是这份憨厚踏实让他在做过工的人家里口碑很不错,但凡有些卖力气的活,旁人都愿意找他。 老太太一听,觉得还可以接受吧,便点头:“要是有活干,田里的活你也不必忙了,就直接去做工吧,地里这点事儿家里人能忙得过来。” 说着,她瞥了一眼秦氏:“你不要在家里偷奸耍滑的,老三去做工了,你到田里干活去,孩子让老三媳妇看着。” 秦氏哪里愿意,到田里去多晒啊,但是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老太太威胁地一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到嗓子眼的话只好硬是咽了下去。 第二天,秦氏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老太太却不放过她,一大早便颠着小脚去敲大房的门了,秦氏憋了一肚子气,最后也不得不起来,抱着林竹又去砸三房的门。 林大树起来开的门,见是秦氏,脸色就不好了:“大嫂这么一大早这是干甚?清容和宛桃还睡着呢。” 自从知道秦氏对自己媳妇和闺女做的事情之后,他对于大嫂,连以前敷衍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大清早的带着点被吵醒的气,脸都是黑的。 秦氏对凶起来的小叔子还是有些怕的,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竹,气又顶上来了,比林大树更凶的将林竹塞到他怀里:“你冲着我发什么火?是娘叫我起来的,不是让三弟妹带孩子?就她金贵。” 林大树更加头顶冒火:“那也得吃完饭出门了,才给清容送来吧,你送来这么早干嘛,早饭也让清容喂了?” 秦氏本来就是闷了一肚子气,来找茬的,林大树问得这么直白,她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之后,林竹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不负众望地哭了起来。 刚刚将米淘好准备做早饭的袁氏,在远处观望了一下,最后还是擦擦手过去将林竹抱了过来,嘴里劝道:“大嫂,你快去洗漱吧,我来看一会孩子。” 终于得了台阶下的秦氏狠狠地瞪了林大树一眼,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地跑了。 被这么一搅和,杜氏也睡不了了,索性便起来,林大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 杜氏的头发很美,披散下来的时候如云似霞,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给杜氏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看着自己跟仙女似的媳妇,林大树这才觉得胸腔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将梳子放在桌子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你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跟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林大树凑到媳妇跟前,道:“她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不好好教训她,她还得想着来占便宜。” 杜氏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在外面做工要小心,我在家里能照顾好我自己和宛桃,我会小心她的。” 杜大树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宛桃,后者老老实实地睡在她的摇篮里,刚才的动静并没有将她吵醒,这才蹲在杜氏面前,扬起脸,有几分羞涩道:“媳妇,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杜氏一怔,白嫩的脸颊顿时有些红。 林大树等了一会儿,见杜氏没有动作,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但他心宽,能娶到杜氏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都慢慢来吧,他一定会慢慢打动自己媳妇的。 他正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没关系,却忽然见杜氏俯下身子,一股清香味道从鼻翼间滑过,然后额头上便是一抹温热的触感。 这还是杜氏第一次亲他。 林大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云朵里,飘乎乎的都找不着北了,一上午都在傻乐呵,杜氏无奈地看着他笑,一边给宛桃换尿布一边道:“你爹真是个傻的。” 宛桃抿着小嘴,心里也挺高兴,杜氏能慢慢对林大树打开心扉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人。 吃完早饭之后,袁氏便将林竹抱了过来,有些局促道:“竹子这孩子还是挺好带的,不哭也不闹的,麻烦弟妹照看着了。” 袁氏太客气,好像在什么人面前都有股自卑感,这话哪里是该由她来说的,杜氏便将孩子接过来,和颜悦色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田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带带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等出去干活的人都走了,老太太也出门侍弄菜园子去了,杜氏便将林竹放在宛桃旁边,自己守在一边绣花。 两个孩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长得更加壮实了些,宛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出落得越发雪白干净,胖胖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连林氏看着她都挪不开眼睛。 林竹也长得壮起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的皮肤特别黑,像块黑炭似的,平时只是觉得黑,现在放在宛桃身边,凭心而论,还真有些辣眼睛。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不困,但幸而都很乖,不哭不闹玩自己的。 宛桃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自己的小堂兄,不禁有些心塞。 纵然林家的人,除了林初墨,都其貌不扬,但是起码都处于正常水平,这林竹简直黑得突破天际,宛桃不禁忧心,他长大能娶到媳妇吗? 一边的林竹不知道跟自己只差了几天的小堂妹已经在忧心他的终身大事了,他只是好奇于自己身边不知道为何多了一个小娃娃,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开始的时候宛桃决定不跟这个黑炭计较,但骚扰的次数多了,宛桃便忍不了了,开始朝着杜氏哼哼唧唧起来。 杜氏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拿了枕头将他们隔开了,宛桃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这两个月来,她吃吃睡睡,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小屁孩打扰真是太舒服了,就让她这么佛系地一直躺着吧。 林竹却不肯罢休,盯着那枕头研究了一会儿,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想把那个庞然大物挪开,宛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如山。 正在林竹奋斗的时候,杜氏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是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仿佛在叽叽喳喳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氏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绣针:“晴子?” 外面的声音静了静,然后林晴不好意思地探出身子:“三婶。” 杜氏对林晴的感观还是挺好的,林晴在袁氏的言传身教之下,总归没有学得那么懦弱,倒是难得可贵,小孩子家都喜欢花布头子什么的,杜氏有的时候剩下来些,就给林晴,林晴很高兴,对杜氏也亲近,但也没有贪婪得什么都要。 杜氏笑道:“在门口站在干什么,快进来啊,是不是饿了?” 林晴很喜欢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三婶,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饿了,就是想来看看三婶在做什么。” 小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辨别出大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杜氏招手让她进来:“门口是不是还有人啊?” 林晴听杜氏这么问,便将身后那个更加犹豫的人拽了出来:“是大姐。” 林菊站在门口,脸顿时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杜氏有些惊讶。 因为秦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所以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自己关系也挺疏远的,没想到林菊会主动过来。 惊讶归惊讶,大人的恩怨从来不能怪到小孩子头上,杜氏依旧很温柔地笑:“那都进来吧,那边有小凳子,搬过来坐。” 林菊很紧张,她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女孩,平时活倒是干得不少。至于该有的关爱,那简直就是奢望,秦氏眼中就只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林菊是女儿,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林菊看着倒比林晴还要瘦小一些,但两个姑娘关系倒是不错。 林晴凑到杜氏身边,看着杜氏刚绣出来的花,不禁惊叹道:“三婶,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看过绣的这么好的花,就像,就像……”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一样,不,比真的还好看,蝴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飞过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对杜氏的崇拜。 杜氏不禁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即便是被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夸,杜氏的绣工确实不错,即便放在以前的元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林晴羡慕道:“那三婶,我能跟你学一点吗?”说完,她似乎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学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三婶特意教的,只要能做得比我娘好一点。” 袁氏她们哪里会绣花,最多就是在帕子上绣些叶子小草什么的,很是粗糙,跟杜氏的绣技完全不能比,林晴说完,就有几分忐忑,杜氏那么好看,又有那样的背景,虽然对她不错,但是毕竟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说她痴心妄想了? 没想到杜氏随即便道:“可以啊,你将绣针绣线拿来,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一些布料头子吗,拿来绣花。” 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林晴顿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婶你真好。” 杜氏见她笑得那么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快去拿吧,要是没有绣线什么的,我再给你。” “有的有的。”林晴赶忙点头,立刻便回去拿了。 林晴走之后,林菊更加局促了,之前她都没怎么跟杜氏接触过,秦氏老是在屋子里骂她,但是年仅七岁的林晴心里觉得,杜氏那么好看,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似乎都是秦氏找麻烦。 但她毕竟还小,秦氏跟杜氏关系不好,她也离杜氏远远的。特别上回奶奶还说娘拿了三婶的东西,林菊越想越觉得难受,生怕杜氏也觉得自己会偷拿她的东西。要不是林晴硬是拉着她过来,说三婶人可好了,一定不会对她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的。 杜氏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好了,心里也是一软,便开口问道:“你也想学绣花吗?” 林菊没料到杜氏会问她话,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学吗?” 她眼底闪烁起来的光芒让杜氏惊了惊,见杜氏不说话,她又有些局促,小心地解释道:“我不会给三婶添麻烦的,我就在一边看着,只要三婶不赶我走就行。” 章节目录 第637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厨房了。 他记得谢氏的手艺没那么好啊,怎么这么久不做,反而更香了些呢。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38章 宛桃以为是圆月来送吃的,就没在意,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宛桃才抬起头。 她陡然愣住了。 来者仙气飘飘,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拿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微笑着抚着胡须。 跟十几年前的模样一般无二。 宛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道长?” 白发道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才离开这么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前,她还是被抱在怀里,不能说话的娃娃,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 宛桃结结巴巴道:“您怎么在这里?”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一瞬间全都涌上来,反而让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道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老朽整日没事干,就喜欢东奔西走的。” 宛桃走过来:“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吗?” 白发道长微笑着摸着胡须:“你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追随着你心中的念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宛桃挠了挠脑袋,“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里来,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道长似乎有些微微称奇:“你处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宛桃一愣。 十几年前,宛桃被这个问题困扰得抓心挠肺。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见到道长,问这个问题,也只是源于心中的执念罢了。 见道长这么淡定,宛桃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白发道长笑道:“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它自己的道理。你何必那么执着,而且你也知道,你再问我,我也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嘛。” 宛桃只想翻个白眼。 她想了想,问:“那您说的,我是天生凤命,是真的吗?” 白发道长有些茫然:“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宛桃瞪大了眼睛:“我分明听你说的啊。”见白发道长一脸不可置信,宛桃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那件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婴儿,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没准真是她听错了呢。 宛桃有些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当时没注意听错了。” 白发道长痛心疾首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如此不坚定你的判断,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怀疑你自己了,这样可怎么行。” 宛桃:…… 白发道长神秘一笑:“我若说了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你问的,还都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这些命中注定,虚虚实实,都只能靠着你自己去经营,你来到这个世界,遇到孟寻,也都是阴差阳错。” 说了一通让宛桃觉得很有道理,高深莫测,细想之下却想不明白的话。 白发道长朝她走过来,在宛桃迷茫的目光中,伸手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顿时,宛桃感觉有一股气流自眉骨蹿进体内,在血脉里游走,所到之处通体舒畅,好像猛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什么禁锢被打开了。 她心底说不出的震撼。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白发道长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走出营帐,圆月还在勤勤恳恳地生火。 一看小姐出来了,圆月抬头笑道:“小姐,很快就能吃饭了。” 宛桃摸了摸脑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来了吗?” 圆月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这锅粥,没有见到人进去。”她有些紧张,“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宛桃一愣,摇摇头:“没有。” 她很笃定,刚才那不是幻觉。 这个白发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癞头带着那些兵从一开始就显示出颓势来,只是张癞头不许他们退,一直顶着罢了。 孟家军到了盘云山上就一直很低调。 尽管之前孟家军名声在外,可是张癞头觉得,经过梁帝那么一番围剿,大概也不剩下什么人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山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孟家军确实只是低调,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和战斗力,不是他一介土匪可以顶得住的。 眼看着张癞头带来的土匪倒下了大半。 孟寻瞅准时机,刀就到了张癞头脖子旁边。 他反身一躲,手中的长矛却被孟寻挑开,彻底被钳制住。 张癞头再也没有开始的嚣张气焰。 他看着孟寻,直冒冷汗。 擒贼先擒王,张癞头被生擒,他手底下的小兵也都失了气焰,纷纷四散而逃。 他咬牙切齿:“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他说到孟天泽的时候,孟寻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反手收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张癞头本来就伤得重,这一摔,几乎半死不活了,他的双手很快被反剪绑住,孟寻淡淡吩咐:“带回去。” 孟寻走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宛桃站在路口张望。 他浑身冰冷的杀气都柔和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宛桃身边走去。 看见孟寻,宛桃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孟寻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是让你在营帐里等着我,你怎么又不听话跑出来了?” 宛桃抿了抿嘴:“我见你许久不回来,就出来等你了。” 孟寻摸了摸她的手:“手都这么凉了,快点进去。” 宛桃笑道:“今天圆月做了菜汤,昨天还剩下一点鸡肉,熬出汤来味道也特别好。” 孟寻若有所思:“既然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好吃的。” 宛桃翻了个白眼:“我猜的。” 孟寻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饭粒:“那这个是自己跑上去的喽。” 宛桃:……那个,你饿了吧,快来吃饭。便去招呼圆月:“快把菜端上去吧。” 孟寻好笑地摇摇头。 吃过晚饭,宛桃跟着孟寻出去散步的时候,才问起今天的战事。 之前,孟家军一直守在这片,张癞头那群山贼多次挑衅,他都没有理会,主要是孟家军伤亡太大,需要好好地休养生息,而且现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他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前前后后有一年的时间,孟家军还吸收了不少流民中的青壮年,他们有一身力气,还有吃饱肚子,安稳度日的愿望,经过训练,已经颇具规模。 张癞头带着人打过来,倒是正遂了他的意。 接下来,就是接受张癞头占领的地方,彻底将凤州拿下。 住在山上的营帐里毕竟不舒服,虽然看着宛桃活蹦乱跳,脸色红润,似乎还挺高兴的,孟寻还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修整了几天之后,孟家军便开始逐步从山上撤离,一路行至凤州的都城锦官城。 凤州是水城,气候温暖,四处可见造型别致的拱桥,白墙黑瓦,靠着水面的墙面长着青苔,青砖上有深深的车辙的痕迹。 这里景致很美,很多屋子却已经人去楼空。 张癞头带着的兵到处搜刮肆虐,这里的县官大多欺软怕硬,对张癞头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是重点,鲜卑的铁蹄很快就要踏入这里了,但凡能离开的都离开了。 孟寻带着宛桃进了一家巷子深处的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很精致,而且深处有个密道,这里曾是一个富商的住宅。 收拾整理了几天之后,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奔波了这么多天,宛桃累得很,踮起脚亲亲孟寻的额头:“你今天也早点睡,那些事务放到明天再处理,这些天你定然是累坏了。” 孟寻眸色一沉,将宛桃揽在怀里,吻得她头昏脑涨的。 宛桃被他搂得紧紧的,有些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 孟寻的声音有些隐忍:“别动。” 宛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寻意味深长地一笑:“再动我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了。” 宛桃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脸通红,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孟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刚才可不是在逗她,他要尽快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然后赶紧娶她回家。 城守张杜被捆了起来,押到了孟寻面前。 孟寻定定地看着他。 张杜啐了一口:“孟寻,你们孟家世代忠良,你父亲战死在沙场上,你现在却带了兵反了大梁,你对得起你们孟家的列祖列宗吗?” 孟寻淡淡一笑:“张大人说得好。” 他走过来:“只是,张大人莫不是忘了,孟家世代忠良,守护着这片土地,到头来,是被谁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孟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夜之间都没了。” 张杜一怔,眉间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可是他又很快梗着脑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这事是真的也好,孟家是被污蔑的也好,你都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孟寻道:“我并非行不义之事,现在大梁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鲜卑来势汹汹,梁帝必然不能抵挡,我出手相救,是合乎天下大势,或者你认为,让大梁民众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才是对的么?” 张杜愣了,片刻之后他又道:“你怎么就知道朝廷的兵打不退鲜卑的兵?而且你既然知道是外患,更应该带着孟家军去打鲜卑才对。” 孟寻嗤笑一声:“为梁帝平了天下,再让他要了我的性命吗?” 张杜瞪大眼睛。 孟寻平静道:“不仁之君,没有辅佐的必要。” 张杜咬牙切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遂了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杜是凤州刺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才,只是为人太迂腐了些,孟寻皱了皱眉头,想要劝降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孟寻为此时愁得很。 午间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愁这件事情。 宛桃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让我去试试吧?” 孟寻抬头:“试试什么?” 宛桃笑道:“他应该有家眷吧。” 孟寻道:“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这里。” 宛桃道:“他既然是个你欣赏的人,定然对他的妻儿负责上心,我去试试从他的妻子入手。” 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天地间就有那么一点阴冷。 谢氏拥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 院子被守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他们几乎断绝了跟外面的所有联系。 大女儿小樱桃往谢氏怀里缩了缩:“娘,爹在哪里?我想爹了。” 谢氏眼睛一酸。 她温柔道:“别怕,你爹没事,只是暂时不能跟我们见面,你乖乖的,过一段时间就能见到爹了。” 这段时间,娘每天都这么说。 小樱桃闷闷地嗯了一声。 男孩山竹儿才五岁,他这几天被闷坏了,总是想着要出去玩:“娘,那些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柱子玩。” 谢氏摸了摸他的脑袋:“娘怎么跟你说的?现在你还不能出去,等过一段时间,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就跟出去玩了。” 山竹期待地看着谢氏:“那爹还有几天回来?” 谢氏抿了抿唇:“快了。” 她背过两个孩子,却红了眼眶。 她夫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张杜,大概不会投降的,他有他的坚持。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不是饭点,谢氏转过头,却见一个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走了进来。 谢氏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杏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可爱。 只是谢氏没工夫欣赏她的样貌,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宛桃:“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宛桃离着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便是张杜的夫人谢氏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了骨子里,即便是这么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依然是温和的模样。 宛桃笑道:“张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见谢氏不答话,她又接着道:“我是孟寻的未婚妻。” 守在外面的玄墨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让孟将军知道林小姐这么说,就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谢氏更加警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宛桃道:“我相信您也知道孟家的事情,还有现在国家的外忧内患,孟寻绝对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带领孟家军反了大梁,也不是因为他想要什么权力。只是梁帝不仁不才不德,大梁百姓流离失所,鲜卑女真占领了大梁很大一片土地了。张大人是个仁德有才能的好官,孟寻希望他能加入孟家军,只为了大梁国泰民安。” 这些事情,谢氏都知道,孟家的事情出来,张杜痛心疾首,几次欲上书,只是梁帝明令禁止,他就算递上奏折也没用,反而要将他一家也搭进去。 谢氏顿了半响,抬头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夫君他……” 宛桃道:“我相信您去说,张大人应该会想通的,若真是最后,鲜卑或女真占领了国土,那大梁的百姓定然会沦为他们的奴仆,您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您也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吧。” 小樱桃泪眼汪汪地往谢氏怀里缩了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大概也能知道一点,只不过她不想让娘亲难过。 山竹却啥也不懂,看着宛桃,他顿时把那个柱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是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他也可以不去找柱子呀。 宛桃看着谢氏:“张大人心怀天下,只是可能一时间不能想明白,劳烦夫人劝导他一番。” 像张杜那样,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算别人的刀架在他脑袋上也不动摇,比起现在转而跟着孟寻一起去开创另一个盛世,可能更容易些。 可是那样的坚守真的是对的吗? 在鲜卑入关之前,凤州百姓不是已经怨声载道了吗?张杜勤勤恳恳,也照样是收效甚微。 从朝廷派下来的检察官,到了这里也只会吃吃喝喝,张杜为此上了不少折子,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梁帝毫无作为,张杜还为此受到了朝廷一些官员的威胁。 谢氏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她还有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他们是无辜的。 张杜坐在牢房里。 孟寻提前让人将牢房布置得挺整洁,这里地势又高,一点也不潮湿。 一日三餐变着法子送各式饭菜过来,虽然都不算什么贵重的菜,但贵在都很用心,虽然张杜仍然冷着个脸,但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还比之前吃得更妥帖些。 这个年轻人啊。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张杜原以为这又是啥说客,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连忙站起来:“燕儿。” 守门的小兵将门打开,谢氏便走了进去,环顾四周,道:“看来你也没受到什么苦嘛。” 张杜拉住谢氏的手:“樱桃和山竹呢,他们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那孟寻没有为难你们吧。” 谢氏拉着他坐下,宽慰道:“我们都好好的,他对你都能如此,对我们就更加宽待了。” 张杜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待在这里,最担心的就是谢氏和两个孩子受苦。 他为官清廉,府中一个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谢氏跟着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对妻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愧疚的。 谢氏叹道:“现在天下大势,我相信你看得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要坚守你自己的那套了,你既然有才能,就为孟寻所用吧,也算是为了孟将军做些什么事。” 谢氏在嫁人之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也一直很敬佩守在边疆的孟大人。 其实这么多天来的思考,他已经动摇了。 只不过文人骨子里的气节,让他又觉得这似乎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决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氏了解他,见他如此反应,大概就是有戏。 她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坚守你那套思想,你就当是为了我跟孩子,我们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张杜叹气:“既是为了你们,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氏悄悄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臭屁。 从坚决不跟孟寻“同流合污”,到跟孟寻同桌吃饭,张杜觉得这个转折有些尴尬,还是谢氏苦口婆心地把他劝去的。 菜是宛桃和谢氏一块做的,俩人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之前,圆月还有些忧心:“小姐,奴婢做菜不是挺好吃的?再说这些菜也不多,奴婢一个人做就行了。” 就差说你们别做了,等会浪费食材不说,到时间还不一定能吃到饭。 宛桃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尽管瞧好吧,今天你就等着吃饭,我们俩肯定能把饭做好。” 孟寻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宛桃满腔热情的,他也不能打击她,而且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跟这位张大人联系联系感情。 张杜显然有些尴尬,面对比他小得多的将军,他竟然接二连三地有挫败感,孟家世代忠良,到了孟寻这一代,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播出来,孟寻虽然不至于落得个纨绔之名,但也不是和符合孟家形象的后代。 现在看来,孟寻倒是完全有孟天泽的风范。 孟寻笑道:“张大人高义,在下在此谢过。” 张杜咳了一声:“你也知道,我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我家夫人和孩子,那你不必谢我,以后也别叫我张大人了,我跟了你,就不是什么张大人了。” 孟寻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张先生吧。” 张杜摆摆手:“我也当不起你的老师,你谋略兵法都在我之上。” 谢氏走过来:“孟将军愿意叫你啥就叫你啥,你还那么多事。” 张杜扭捏道:“这人都在呢,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本来以为今天的午饭要惨烈收场了,结果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飘出来一股香味。 张杜正跟孟寻说到兴头上,忽然闻到了这股香味,心神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不禁大为惊异:“这是我夫人做出来的吗?” 谢氏之前也进过厨房,在张杜还是穷书生的时候,每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张杜坐到刺史的位置上,总算有了像样的俸禄,雇了厨子厨娘,谢氏就不再进 宛桃先端了一盆鸡汤出来了。 孟寻的注意力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说实话,这汤卖相不咋地,搭配的颜色也不是很诱人,但是盛到碗里,喝一口,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特别美味。 章节目录 第639章 好不容易递了帖子来,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收到回帖进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她身上还有任务呢。 李夫人有些后悔她刚才那么鲁莽了,便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将军夫人,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将士们可缺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商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银钱还是有一些的,守护凤州辛苦,我们李家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宛桃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李夫人赶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请将军夫人千万要收下。”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那还有凤城最精致的首饰,夫人要是喜欢,我送夫人多少都可以。” 最后,在她的恳请之下,宛桃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李家要送的银子,只是首饰她说什么也没要,倒不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李家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拿着这些首饰,她心里其实也不舒服。 谢氏道:“先前只是听说李夫人性子不算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如此不识时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宛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倒是没什么,现在这种时局,只要能用上的人,我们都得尽量用上。” 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接下来还有各种富商,小小的凤城,富商倒是不少,而且自从知道这里安全,从各地涌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倒是好事,但是麻烦也随之加剧。 一大早起来,圆月进门,边撩起帘子边道:“小姐,外面有个姓朱的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宛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奇怪:“我记得今天是没人过来的啊。” 圆月道:“奴婢也记得,最近小姐整天忙着这些事情,累得不得了,打算今天要歇一歇的,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回事,也不递帖子。”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还等了不小一段时间,宛桃也不能让人回去,便洗漱好出去会了这位朱夫人。 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朱夫人翘首以盼,在看到宛桃的时候兴奋地站了起来:“将军夫人!” 宛桃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这朱夫人怎么跟个媒婆的样子似的。 但是这些天也见多识广的宛桃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得体地笑道:“朱夫人,劳烦你久等了。” 让朱夫人没想到的是,将军夫人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她眼睛闪了闪,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风险。 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这将军夫人据说是从长安那边来的,一定是大家闺秀,从小定然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不会不能容人的。 朱夫人给自己打了气,这才眉开眼笑道:“是民妇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夫人休息。” 又说了几个来回的客气话,朱夫人这才期期艾艾道:“夫人啊,我们朱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进账也还可以,只是因为战事,我们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往的客人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朱家别的本事没有太多,家里的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我今天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女儿过来,留着给夫人捶捶背,洗洗脚什么的。” 宛桃被她说得一脸黑线。 她勉强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朱夫人这是何意,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朱夫人有些着急:“夫人,我知道您不需要丫鬟,但是这两个姑娘什么都能干,长得还漂亮……” 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宛桃,期望宛桃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不好那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宛桃放下杯子,正色道:“你为什么要送两个女儿过来?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别的什么小妾,通房,在这种乱世,你家女儿既然漂亮,那就保护好,就不要随便出门了。” 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简直忍不了。 朱夫人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要坏。 本来嘛,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她当着将军夫人的面说这个,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 就应该等着将军回来,亲自跟将军说的嘛,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的。 后来,有人喜滋滋地找了美女到了将军面前,却连人带美女都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的朱夫人开始抚着胸口庆幸,当时幸好是温柔的将军夫人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夫人满心的委屈,道:“夫人,民妇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算民妇多嘴了。” 宛桃冷笑:“那请朱夫人回去吧,别的话也不必再说。” 朱夫人连忙挣扎:“夫人,就算不要我们家女儿,我们家还有别的……” 宛桃淡淡道:“圆月,送客吧。” 朱夫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圆月有些不解:“小姐,自从到这里,您对诸如李夫人之流都和颜悦色的,为什么直接将朱夫人赶出去了,这样别人不都看到了吗?” 宛桃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且瞧着吧。” 自从朱夫人的事情被传开,许多跃跃欲试想往将军府塞美人的人都赶紧收住了手,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将军夫人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枕头风之厉害所向披靡,万一将军夫人看哪家不顺眼,给他家小鞋穿,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处很明显,坏处就是外面在悄悄地传,将军夫人是个妒妇。 圆月气得鼻子都冒火:“瞧瞧这些人说的,好像她们就希望丈夫纳妾似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宛桃笑道:“快去泡杯莲子茶喝一喝去火,我看最近你是挺火大的。” 圆月气呼呼道:“能不火大吗?左右都是他们的道理,真是……” “我可不认为妒妇是个贬义词。”宛桃悠悠道,“帮丈夫纳妾就是贤德了?这不过是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一代一代灌输给女子,好像就是伦常了一般,最早还是母系社会呢,只不过是男子力气大,占据了食物和水源,有了话语权,用这个来掩盖他们的自私。” 圆月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姐总是说一些很高深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的同时又不大明白,很是震惊。 宛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要嫁人的,千万要看准了,万一没看准,也不要受制于人,小姐这儿永远是你强大的后盾。” 圆月脸有些红:“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 这时候都这么说,宛桃嫌弃道:“行了,快把我把粥端上来吧,肚子都咕咕叫了。” 当初孟寻说要宛桃留在凤城处理事务,本来也没想到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一回来,他能干的将军夫人已经帮他入库了几十万两银子了。 而且重点还是,她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办的这些事情,孟寻既惊讶又感动,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艰辛在这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圆月喜滋滋地往院子里跑:“小姐,将军回来了。” 宛桃正在窗边梳头发,闻言下意识地将梳子啪一声放在梳妆台上,披散着青丝就跑了出去,跑到院门口,正好撞上那个熟悉的怀抱。 孟寻的下巴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嗅着发间的清香味道,轻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胡茬扎得她痒得很。 宛桃老老实实地被孟寻抱着。 俩人在这站半天,张氏夫妇从远处走过来,见这边情义正浓,就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站着,远远地往这里看。 谢氏有些羡慕道:“还是年轻人好,感情都这么浓烈。” 张杜侧过脸看向了谢氏。 自从谢氏嫁给他,一直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两个人都是情感内敛的人,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他平时也不怎么会表达,妻子帮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就更加温柔。 想了想,他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就悄悄地挪了过去,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 谢氏的脸刷一下红了:“干什么,孩子都在这儿呢。” 张杜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谢氏嗔怪地看着他,心里的甜蜜却一层层涌上来。 樱桃站在后面,看着爹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 山竹的目光却聚集在宛桃跟孟寻身上。 他有些生气。 娘说男子长大之后是可以娶妻的,他就一直在琢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好,见到宛桃之后他就忽然找到了目标,就决定是她了,等他长大了就娶宛桃姐姐过门好了。 没想到啊,孟将军居然捷足先登了! 谢氏和张杜正沉浸在甜蜜里,等发现山竹一溜烟跑向他们的时候,小短腿小朋友都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孟寻面前了。 “哎,孟将军,这是我长大要娶的妻子,你不能抱她。” 这么小个娃娃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可爱了。 宛桃顿时少女心爆棚。 刚想逗逗他,却发现孟寻警惕地将自己揽在了背后:“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夫人,你没听大家都叫她将军夫人吗?” 山竹被噎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道:“我以后也可以做将军啊,那样她不还是将军夫人。” 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孟寻一脸黑线,现在这么小的娃娃都觊觎他妻子了吗?这他以后压力得有多大。 孟寻当着山竹的面,将宛桃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炫耀般地看着山竹:“她就是我的,只有我能亲她,你以后长大了再去找别人去。” 山竹瞪大眼睛,都快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宛桃姐姐诶说过要做我的娘子的。” 孟寻气呼呼地看向宛桃:“是这样吗?” 宛桃被他俩一本正经的对峙搞得有些懵。 她咳了一下,道:“我那天就是逗逗他,山竹才三岁,啥也不懂。” 孟寻急了:“那也不行,就算是一岁也不行,反正谁都不行!” 在宛桃面前,孟寻永远都是七岁那年被困在山林里的孩子。 宛桃只好依他的意,认真地跟山竹说:“你看啊,姐姐我已经许配给孟将军了,没准以后姐姐生的孩子可以跟你青梅竹马呢。” 这还是宛桃第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情,孟寻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天地间盛开的都是粉色的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问宛桃:“咱们以后生几个孩子?” 宛桃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孟寻瞧了一眼兀自气恼的山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然两个女孩吧。” 他才不想夫人被别人霸占,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现在的男孩子啊,都是臭小子。 被孟寻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再看着宛桃姐姐同孟寻携手进院子的背影,小小的山竹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丝愁绪。 谢氏用帕子帮他擦擦脸,又好气又好笑:“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找到你自己的妻子的,宛桃姐姐是孟将军的妻子,你捣什么乱啊。” 山竹忧伤道:“是啊。”他转念一想,又拉着谢氏的手,“那娘,你以后嫁给我吧。” 谢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杜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孟将军说得没错,这臭小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宛桃拉着孟寻在床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你说说吧,此番陆州之行,究竟如何?” 孟寻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们带着一支轻骑兵,深入了粮草内部,劫了一些粮草回来罢了。” 其中的艰险孟寻没有跟宛桃多说,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陆小风提供的位置大致是对的,只是具体的地方还是由孟寻带人摸索的,陆州兵力强大,此去确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不过成果也十分显着,凭着陆州刺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床上了。 宛桃正想夸他厉害,忽然瞥见了他胳膊上有一块蜿蜒的伤疤,只露出来一点,但是宛桃直觉这不仅仅是那一点。 她伸手将他的袖子撩开。 赫然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手臂处一直到肩膀。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就红了。 孟寻没想到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没事,在战场上的人哪有一点伤不带的?我这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伤的不是要害,没事。” 宛桃紧紧地抱住了他,鼻子酸酸的。 这么深的伤口,砍在这样的位置,那该有多疼,而且多凶险。 这一年来,她看到了他的成长,却也不敢想象这成长的背后,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宛桃心疼极了:“你身上有伤吗?” 孟寻忽然坏笑道:“你想看看吗?” 好好的伤感气氛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宛桃的脸刷一下通红:“你就知道耍流氓,我问你身上有没有伤。” 孟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的,都是小伤,很快就都好了。” “不过……”他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得了,外面都说你是我夫人,那就顺其自然,怎么样?” 孟寻在很小的时候就想把宛桃娶回去。 那时候他翘首以盼长大,好不容易长大,孟府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则是想着,他还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可是,现在,他就想娶她。 宛桃的脸颊如同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何尝不想嫁给他,都被喊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军夫人了。 只是,他们现在远在凤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事,总体说来,要真的那么做了,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爹娘肯定都默认把自己交给孟寻了,不然不会允许自己只身前来找孟寻,他们之间,也只是差个形式罢了。 宛桃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成亲得要我爹娘同意,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了。” 孟寻锲而不舍地缠了她好几天。 最终,宛桃败下阵来:“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我娘寄去,要是得到我娘的同意,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种时局,两封信件能互相递到对方的手上,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她本以为孟寻这下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喜滋滋地就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咱俩一人写一封,都给咱爹娘寄去。” 这还没成亲呢,爹娘就先叫上了。 宛桃就顺着他的意愿,将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她找到孟寻的过程,和在凤城的近况。 这段时间,环境并不能算上多舒适,但是孟寻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大概一个月之后,孟寻得意洋洋地拿着信冲到宛桃面前:“娘的回信。” 宛桃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孟寻笑道:“你怕是忘了,墨影可是最优秀的暗卫,虽然通州城早就已经戒严,但是墨影进去,找到元府,还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宛桃目瞪口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别这么久,她很是挂心爹娘的状况,当下也来不及跟孟寻辩论,赶紧将信接过来看。 杜氏写了满满三页纸,介绍了这段时间以来在元府的状况,宛桃的推测没错,桃李村确实不安全了,通州城因为早就戒严了,里面还相对比较安全,元家更是刺史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来招惹。 杜氏一家在元府待遇不错,因为宛桃的原因,还因为元景的照顾,宛桃不在元府,元景有时候会来看看宛晨,没事的时候还会跟杜氏闲叙两句,林大树现在也跟元景和解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在元府里面做一些家丁的守门工作,只不过他这位家丁能经常跟少爷喝一杯,活到了家丁的人生巅峰。 当然,毕竟是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己家里自在,而且元琪挺难缠,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找找存在感,杜氏也不能对元琪怎么样,只是最小的元珠还很明事理,再说了,元琪再怎么样也只是嘴上说说,除了她,别的都还不错。 这些只大概写了一页,剩下的两页都在说宛桃和孟寻写信过去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从答应宛桃过来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先成亲吧,以后可以再补办,有个正当的身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宛桃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湿润。 守住了凤州,就等于守住了梁国的命脉,云州无忧,她的家人就能平安。 一抬头,只见孟寻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岳母大人同意了,我们是不是就能……” 宛桃的脸刷地红了。 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她只是怕爹娘会在意,现在她爹娘也着急让她赶紧嫁出去,那她就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无赖。” 孟寻眼睛一亮,她这就是,同意了啊。 陆小风这段时间在牢里住得还挺舒服。 一天三顿,变着法子送各种菜来,而且怕他闷着,还会送一些话本子什么的,只是看着他的狱卒太沉闷,不管他怎么说,那人就是不开口讲半句话。 但是陆小风是乐天派,即便只能自言自语,他也过得挺舒心的。 只是他偶尔会想念天天在他耳旁唠叨的豆子。 大约过了一个月,孟寻又过来看他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陆小风看到他还是激动极了:“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那事你到底跟你将军说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看陆小风这么天真的样子,孟寻居然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那个将军。” 陆小风猛然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孟寻道:“我就是孟寻,你给我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兵去陆州劫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军队用一阵子了。” 陆小风从来没想过他爹会中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书童,大概已经赶回去,将这事跟你爹说了,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被你爹扒下来一层皮。” 陆小风大脑一片混乱。 他并不是个好学向上的好青年,陆州刺史野心勃勃,却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所以陆小风从小没少被收拾。 但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不怎么闯祸,这次闯的祸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想过。 这哪里是被扒掉一层皮,简直就得被他爹打死再扒一层皮。 孟寻看他这么忧伤,本来准备跟他澄清香香的事情,也及时地闭了嘴,还跟他建议:“你看啊,我估计你现在回去也活不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也不会亏待你,等到时局稳定了,你爹的愤怒估计会被想念代替,到时候你再回去吧,还能做个功臣。” 陆小风脑子一片浆糊,猛然抬起头:“你骗我!” 孟寻无辜道:“兵不厌诈,其实我也挺愧疚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吃得比我都要好得多。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受了不少伤。” 陆小风气得要吐血,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铁栏杆:“那个香香,是不是你们故意找来引我上钩的? 宛桃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便耐不住性子找了进去。 结果正看到孟寻恳切地劝陆小风接受现实,在这里好好地过。 宛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