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甩后才知道男神在攻略我》 章节目录 初见 第一章 临近九月,天气依然很热。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夜幕降临时,沈又又正站在商厦的外围,看着旁边的橱窗发呆。橱窗里,一个纤瘦窈窕的女模特披着黑色的假发,一只手侧举,一条腿抬起,做了个起舞的姿势。 射灯照耀在女模特雪白的纱裙上,也落在她翘起的丝缎舞鞋上。 沈又又看得有些久,突然间,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从书包里取出小灵通: “喂,妈?” “又又,你去哪儿了?家里没人。” 陈秀娟粗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同学生日,要一起庆祝。” 沈又又说着,忍不住又看了眼橱窗。 橱窗里映出一个胖胖的影子,影子穿着灰色的T恤,蓝色的运动裤,像一只不小心误入人类世界的南极企鹅。 “哦哦哦,我记起来了…”陈秀娟一叠声问了几句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钱够不够,又忍不住道,“不过又又,明天你就开学了,快高三的学生,要拎拎清什么是最重要的。学学你堂姐,沈溪她年年考,年年第一,人还勤奋……” “她一整个暑假可都在学习……” 听筒里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扫过来。 沈又又的视线落到一旁的花圃。 花圃里开着一丛嫣紫的波斯菊,花盘很大,夺目娇妍;波斯菊旁错落着一丛麦冬,麦冬紫色的小花在荫蔽的夜色里,几乎看不清。 她和她这堂姐,就像是这麦冬和波斯菊。 麦冬再怎么努力,也长不出巨大的花盘,夺目的颜色。 “妈,”沈又又心底突生一股燥意,“我一整个暑假也都在学习。” 陈秀娟像是听出了女儿柔顺下的不耐: “当然了,你的努力妈妈都看在眼里,但是……” “丁零当啷——”一阵风铃响,商场有人出来,沈又又忙不迭避开,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硬邦邦的,像一堵墙。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搭着她的肩轻轻一扶,过去了。 沈又又回过身,只看到那人高高瘦瘦的背影,黑T,垮裤,椰子鞋,一截耳机线露出来,衬得脖子那截肌肤有种冷峭的白。 肩膀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一点体温,气息很干净,沈又又正愣着,却发现地上多了一根黑色的手绳,卡扣处松开,中间串着一颗黑底透金的圆珠,像转运石。 她捡了起来,再要去喊人,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电话那头陈秀娟已经开始煲起了老透的汤: “又又啊,咱笨鸟先飞,啊?不是有句话说,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天赋吗?咱没有天赋,但咱有汗水啊……” 沈又又拿着手绳在原地站了一会,那人没回来,小灵通却进了一条消息。 真真:【又又小天使,帝豪2318,快来,别跑错了啊。】 又又:【知道了。】 真真:【知道了就快来,那可是帝豪!帝豪!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傻妞。】 商厦的保安不肯接,顾明真又催得急,沈又又只得从书包里取了张纸,留下联系电话给保安,交代几句,就揣着手绳匆匆往帝豪而去。 这是整个江城最大的CBD商区 ,高楼林立,鳞次栉比,沿着霞飞路走到底,就是帝豪了,统共十二层,三楼是KTV,其他几楼就是各式各样的休闲娱乐,从健身房、游泳馆,到保龄馆、斯诺克室都应有尽有,建筑从外看就是一大片流光溢彩的玻璃。 旋转大门外,两个穿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兢兢业业地守在那。 沈又又远远地望见帝豪那片玻璃,就知道,这确实是块烧钱的地儿。 班里的男生吹比,都喜欢说“昨天我和谁谁谁去了帝豪KTV唱了半宿”,据说那KTV最差的包厢要一小时五百—— 至于往上,每一层都有最低消费,顶楼更有起底二十万的消费底价。 沈又又在台阶下站了会才上去。 门口的侍者什么都没问,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放她进去了。 她顺利地到达了三楼。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隔音墙面上绘满灰色几何图,整个KTV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九曲十八弯。 沈又又在迷宫里绕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3218,到了。” 侍者替她打开门。 热烈的音浪和冷气一下朝她迎面扑来。 沈又又下意识屏住呼吸。 门内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霓虹闪烁,光影迷离,一个…大人的世界。 班里许多人都到了,他们褪下了代表着青涩的校服,在那娴熟地掷骰子,玩游戏,还有人用嘴巴接食物。今天的寿星公班长更是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像骤然间从学生拔成了大人,见她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继续回头唱歌了。 爆破的音浪要将整个包厢掀翻。 “又又,别发呆啊,快来!” 熟悉的一声唤,将沈又又拉回了人间。 好朋友顾明真拉她进来: “快,随便吃,班长请客!” 大包厢环形沙发,长几上放着巨大的香蕉船和各种甜点,未开封的饮料四散,包厢里四个白衬衫黑领结的侍者安静侍立。 沈又又被按到了一个沙发上。 “我去点歌。” 顾明真待不住跑去切歌。 沈又又则安静地坐着,顾明真一走,她的存在感就被降到最低。 她取了杯气泡水在那小心地喝,蜜桃味的冰水入口就如同一股冷气,将外面的暑气全部驱散了。 一个人坐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沈又又,你还好吗?” “恩?” 沈又又奇怪,却见是个熟面孔。 那女孩看着她,眼神怜悯:“班长请了沈溪。” “沈溪?” 沈又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环形沙发距离自己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儿的人,她的堂姐沈溪。 沈溪脱下了常穿的校服,换了一身浅蓝碎花裙、黑色小皮鞋,坐在那像一株纯白温柔的丁香,只是目光看向包厢的门外,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属,那姿态……像是在等待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又又心中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对啊,沈溪。”那女孩细细的声音想起,“听说班长一会还要跟她表白,你……” “去去去,”顾明真挤过来,“都说多少遍了,我们家又又不喜欢班长。” 沈又又无奈笑笑: “真真没的说错。” 谁知,那女孩的眼神越发怜悯了。 好像她是强颜欢笑似的。 顾明真赶鸭子一样将她赶走,懊恼地靠过来: “为什么他们总不信呢,老说你暗恋班长,拜托,他是长得有点小帅,学习好,家境也不错,可这样你就一定要喜欢他吗?不就多说了两句话……” 沈又又没搭腔,她还在看着沈溪,心想: 沈溪她一向是不喜欢这种玩乐场所的,这次来……是因为班长吗?可她明明一眼都没看向包厢正中央认真唱歌的男生啊。 顾明真却突然一拍腿: “初一的时候,班长那狗比是不是给你送过一封情书?” 沈又又推开她: “没有的事。” “我印象里绝对有。” 顾明真拧着眉,可惜,年代久远,有些记不清了。 那时候的沈又又纤细窈窕,代表学校去市里独舞时,就像只真正的白天鹅,她现在还记得她带着王冠、穿着白色蓬蓬裙在舞台上跳芭蕾的模样,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孩,比电视上所有的童星都美。 可惜…… 她瞥了眼在黑暗里安静的沈又又。 现在也是好看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棕色的瞳仁笑起来时眼睛带点迷离,像慵懒可爱的猫——只是肉嘟嘟的,不怎么对人笑,闷闷的,还总穿着灰扑扑的运动服,像不起眼的马尾巴草。 这狗屁倒灶的事—— “没有啦,”沈又又往她嘴里塞了块甜点,“快吃你的。” 顾明真这才不说话了。 沈又又则将目光重新汇聚到沈溪身上,却见她突然坐直身体,身体微微往前倾像是要站起,可很快又坐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外。 而班长更是丢下话筒,直直往外走。 包厢的门开了。 侍者推门进来: “你好,3218到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双手插兜走了进来。 恰逢霓虹的光走到暗处,沈又又没瞧清,只觉得这人个子分外得高,杵在那像是将走廊所有的光都遮蔽了似的,而随着他再往前一步,一切就一览无遗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连沈又又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好看的少年。 灯光将他的脸打得薄白而精致,那张精致的脸上,长眉似凌厉的刀锋,刀锋下,一双瞳仁漆黑淡漠,好像一切都进不了那双眼睛。 “远哥。” 班长迎了上去。 沈又又的目光却落到来人身上的黑T,垮裤,椰子鞋上。 她极少见有人能将垮裤穿出味道,所以记得很清楚。 刚才撞到的那人,也是这样的身材,个子极高,肩膀又宽,身体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削薄——对普通人来说是灾难的垮裤,被他穿得又帅又酷,像T台上的潮范男孩。 对方似乎没认出她,眼神只是淡淡地掠过。 “我以为你不来了!” 班长迎着人过来。 那人两条长腿迈得懒洋洋的,目光一扫,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班长招来服务员:“开一瓶Dom Perignon!” 服务员:“您要哪个系列的呢?” “不用。”少年谁也没看,只淡淡一句,“一会还有事。” 班长就挥退了服务员。 两人坐那聊天,少年谈兴似乎一般,只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偶尔搭腔两句,班长也不生气,笑得像个二缺。 渐渐的,被镇住的其他人已经恢复了活泼。 只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大都有些拘束,玩乐的声音小了很多,连麦霸抢麦的声音都虚了几度,好像一大声,就破坏了气氛似的。 沈又又从口袋里摸出手绳,起身预备去还,却见沈溪已经被班长带着去了那少年那,班长爽朗地笑,沈溪的眼神很亮,蓝色碎花裙包裹得她像一朵淡雅的丁香,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 只有那少年始终懒洋洋的,黑色的碎发在沙发背上露出一点。 “艹,紧张死我了。”顾明真长出一口气倒向她,“不过,这人谁啊?脸绝了,娱乐圈里那些个明星,可没一个及得上,及得上的……也没这气质吧?” 沈又又抿了抿嘴,东西…还是晚点交给班长去还吧。 她又将手绳塞了回去。 过不多一会,包厢突然整个黑了下来。 “怎么了?停电了?” 人们惊了一声。 沈又又下意识往门口看,却见包厢的门开了。 一辆装着六层蛋糕的餐车被服务员推了进来,和它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道白色的投影,和一大捧热烈的香槟玫瑰。 餐车停在包厢中央不动了,投影自上而下地落下,将蛋糕和玫瑰点缀得格外动人。 四周包括环形沙发都陷入,唯有正中央有光,像一个小型舞台。 有人惊呼了一声: “哇,好浪漫。” “这是要告白了吗?” 沈又又坐在黑暗里,看着班长走到投影里,拿起玫瑰: “今天是我云珂18岁的生日,也是我鼓起勇气,向一个女孩表白的日子。” Leehom的《唯一》开始响了起来。 沈又又忍不住看向沈溪,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截纤瘦伶仃的影子。 投影里,声音还在继续: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聪慧又善良,温和而坚韧,沈溪——我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将成人未成人的年纪,青春的骚动被这一句告白点燃,黑暗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班长,够男人!” 沈又又也笑了笑,可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沈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伸手拽住她手腕—— 她猝不及防之下,竟是一下被拽了起来,拉到聚光灯下。 “沈溪?” 灯光刺目,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却听沈溪对着班长道:“抱歉,我不能接受。” 沈又又愕然看向沈溪,沈溪面色依旧得体而温柔: “我一直没说过,沈又又是我叔叔的女儿。我不能和我堂妹喜欢的人交往。” “轰——” 全场哗然。 “沈又又和沈溪是堂姐妹?!” “艹,太狗血了吧!” 黑暗里,有人叫了一声。 “所以,是沈又又喜欢班长,班长又喜欢沈溪,沈溪因为沈又又是她堂妹,然后拒绝了班长?” “那班长多无辜啊,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了,别人喜欢他又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要我看,还是沈又又没逼数,要学习没学习,要身材没身材……” “我没有,我不喜欢班长……” 沈又又辩解的声音湮没在嗡嗡嗡的讨论里。 不论她说几次,都没人相信。 一个男生帅一点,学习好一点,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他吗? 还是因为她…… 沈又又看着地板上胖乎乎的影子,难堪得像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去衣裳的乞丐,只求来一场雨,或一场洪,将她带离这太过刺眼的地方。 “这是怎么了?” 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很好听,像低音部的大提琴,却又比大提琴清澈,慵懒,冷淡,让人想起冬日蜷缩在门口的猫。 沈又又下意识朝声音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黑暗里站了起来,像是摩西分海般,将黑暗留在暗处,走入镁光灯下。那张脸被灯光照得英俊而夺目。 他插着兜,居高临下地看她。 “沈又又,我的手绳呢?” 沈又又仰头: “手、手绳?” “远哥,你认识沈又又?” 班长反应比她快。 少年没搭理他,只是朝沈又又摊开手: “手绳。” 镁光灯下,那双手白得近乎昳丽,沈又又的眼睛几乎被刺痛,过了会,才将手绳从口袋里拿出来:“这儿。” 他认出她来了。 她想。 少年却似是不耐烦了,从她掌中取过手绳,捉着她的手腕,就将那黑色手绳往手腕上扣。 沈又又缩了缩,“别动,”他道,冷白到到漠然的脸上,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半敛住狭长的眼眸,窸窸窣窣一会,才道,“好了”。 沈又又胖嘟嘟的手腕上,多了一条漂亮的黑色手绳,绳子上的黑金石头在光下熠熠生辉。 他…… 她讶然地看着他,却见少年手一翻,直接拉了她手腕,脸朝门口偏了偏: “不走吗?” “走。” 沈又又心噗通噗通跳。 她感觉到了快意。 她被他拉着,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走出包厢。 在即将走出包厢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虽然你们不信,但我还是要说……我不喜欢班长。” “沈溪,你要是喜欢他,不用顾虑我。” “又又!” 沈溪追了出去,等到门口,哪里还见那两人的身影。 包厢内一片死寂。 过了会,才有人道: “所以之前,应该……是我们弄错了吧?” 章节目录 强抢 第2章 包厢外。 帝豪迷宫一样的幽暗走廊里,沈又又反客为主,拉着黑衣少年跑得飞快。黑色光面墙在迅速倒退,时隔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快意,手汗津津的。 旁边懒洋洋传来一道声音: “同学,手还没牵够?” 沈又又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放开他,有些讷讷: “……牵够了。” 脚步却是停了。 “行,”少年嗤笑了一声,双手插回兜里,“走了。” 沈又又追上去: “手绳!” “不用,送你了。” 他像是连句话都懒倦,摆摆手,长腿一迈,头也没回地走了。 沈又又站在原地,当风刮过脸颊,才想起来,都不知道他名字。 — 江城是座小城,不通地铁,沈又又家在老城区,统共只有三条航线,沈又又在公交站等了将近三十分钟才搭上公交,等摇摇晃晃到家已经九点半。 楼道内的声控灯坏了。 沈又又用小灵通那一点光照着楼梯,一路走到顶,才拿出钥匙,门就从里面开了。 陈秀娟虎着一张脸: “你还知道回来?” 沈又又吓了一跳: “妈,你还没睡呢?” 说着就有点心虚。 “睡?睡什么睡?你都没回来,我哪睡得着?”陈秀娟没好气地接过她书包,丢了拖鞋给她,“明天都要开学了,还这么漫不经心的,学学人家溪溪……” “妈。” 沈又又心烦。 陈秀娟叹气:“又又啊,你怎么总单方面敌视人家?溪溪好歹是你堂姐……” “没有。” 沈又又想起刚才照遍全身的镁光灯 。 陈秀娟却还在继续:“……而且人家聪明,勤奋,明天都要开学了,晚上还背了书包去图书馆学习。” 沈又又一愣: “沈溪说,她去图书馆学习了?” “那还能有假?我刚才去跟你大伯娘打电话,她亲自告诉我的!” 沈又又:…… 原来,沈溪也会说谎啊。 她心里一时有点怪,可又有点说不出的轻松。 那感觉就像压在头顶的一座山裂了一道缝,一道阳光透进来。 见她妈还要继续“溪溪溪溪”个没完,沈又又拿起毛巾: “我去洗澡。” 等洗完澡擦着头出来时,陈秀娟已经睡了。 桌上有杯热牛奶。 她拿着牛奶慢慢地喝,在经过客厅墙上的全家福时还看了会。 全家福里的她还很小,别一根小小的珍珠发卡,穿着漂亮的白纱裙,被陈秀娟拥在怀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揽着陈秀娟。 爸爸年轻时很帅啊。 她想着远在榕城的爸爸,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有单独属于自己的一个小房间,虽然只有格子大,只放得下一张床,但有扇可以晒太阳的窗户。 她最喜欢这扇窗。 沈又又将腿挂到窗沿上,慢慢地压下去,起来时还在想,要将手绳放哪儿呢,一定要是个重要的地方,还不能让陈秀娟轻易发现,她总是很容易疑神疑鬼,目光落到床底,突然跳起来,撅着屁1股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大的纸盒来。 这是她的百宝箱。 盒子里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蝴蝶结,芭蕾鞋,发卡,奖状,照片,甚至还有一只上了发条会一蹦一蹦的小青蛙…… 沈又又郑重地将手绳放了进去 。 躺到床上,睡觉。 梦里全是穿堂而过的风。 醒来时就有些晚了。 窗外轰隆隆开始打雷,雨在出门那一刻越变越大,陈秀娟往她手里多塞了二十块钱: “打的去,啊 ?” 说完,就骑着小电瓶往雨里冲。 她上班要迟到了。 “你当心点!” 沈又又追出去,书包里除了学费还有一百块,是她这个礼拜的生活费。 她平时住宿舍,只有周末回家。 到学校时,报道的人来得还不多,她先去了趟宿舍,将东西放下,规整好桌子床,等再去教室,人就多了。 讲台前一个穿着黑色套装、面容刻板的中年女人拿了把教尺在桌上敲: “安静!安静!” 那是班主任李敏。 沈又又却觉得,自己进教室时造成的动静比教尺厉害,整个教室安静了三秒—— 直到她坐回自己的座位。 第一排倒数第三张,靠窗。 “嗡嗡嗡”的议论声像不停扇翅膀的小蜜蜂。 李敏又敲了两下桌子:“安静!安静!” “体委和后排几个男生去一楼的教科室搬书,课代表们收作业,班长,上讲台这来,一个个按座位交学费,记住,每一张交上来的钱,都要用铅笔标上自己的名字,字写小一点……” 教室里乱糟糟的。 同学们按顺序去班长那交学费,沈又又同桌是李苼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她推了推眼镜: “哎,沈又又,你知道昨天你走了后,包厢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沈又又漫不经心地回。 窗外雨还在下,天阴沉沉的。 一道闪电划破阴沉沉的天空,映在沈又又的脸上—— 李苼准备好的一箩筐子话突然给忘了。 沈又又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光落在她又白又细的皮肤上,也落在她浅棕色的瞳仁里。 “你还没说呢。” 沈又又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李苼这才想起来,“哦”了一声: “你走了后,包厢就炸了啊。” “他们都说,你不可能喜欢班长,咱们班长虽然好看,可差那个叫、叫啥来着……” “远哥。” “噢,比那远哥差远了好吗,压根不是一个星球级数的。” “但又有人推测,也许你是更喜欢班长家有钱呢?然后!刺激的来了,帝豪的经理进来,跟班长说季少临时有事来不来了,不好意思扫他的兴,就说请大家去楼上玩,随便哪一层,开销都记他账上!” “随便哪一层,你听听,你听听!当时谢海风就问,顶楼行不行?” “经理的腰啊,弯得都快到地上去了,说,行!” 顶楼? 听说那边起底消费都要百万起。 那人…到底是谁? 沈又又心底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所以你们就上去了吗?” “哪能啊,这是班长的生日,要去了顶楼,到时候人情不得他欠着吗,他就领了我们去六楼,我们玩到很晚,你看我这黑眼圈还挂着呢……倒是沈溪,你走没多久也跟着走了……” “沈又又!” 这时,讲桌上喊。 沈又又离开座位,拿了信封去讲台。 班长一身蓝白校服坐那,清清爽爽,和昨天的白衬衫黑西裤简直判若两人,两人眼神一碰,沈又又将信封递过去 ,班长数了数,就将表格推过来: “签个名。” 沈又又拿了笔签名,耳边却有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 她一愣,抬头却班长一脸歉意地对她说: “昨天很抱歉,我当时太吃惊了,应该早一点澄清的。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跟大家说我以前被你拒绝的事。” “哦,不过,”沈又又摇头,“都过去了。” “签好了。” 她将表格推了过去 。 班长接了:“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你也不要生沈溪的气 ,她……她习惯了这样。” 习惯了这样? 沈又又有点不明白,但对上班长的眼神时却怔了怔,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沈溪啊。 “……哦。” 她慢吞吞地道,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班长,你们在上面说什么话呢?能不能让我们也听听?” 台下有人起哄。 班长砸了本书过去,沈又又朝对方点点头,拿着收据下去了。 一节早读课在收钱发书中过去,等到下课,顾明真就冲过来: “卧槽,又又!你也太牛逼了!昨晚我才上个厕所,你就坐上了云霄飞机!” “这么个大帅比你也舍得拒绝?快,唠个两分钟的。” 沈又又被她闹得不行,只能努力板起脸: “还说呢,昨天我那么需要你,你关键时候却去蹲厕所。” 说起这个,顾明真就有点悻悻,昨晚她吃冰吃多了,关键时候屎落长河稀,错过了又又难得的高光时刻。 “哦,不说就不说嘛,”顾明真眼珠一转,想起另一件事,“哎,你知道吗,听我姑说,咱们班要来个新同学。” 顾明真她姑是学校里的老师,消息向来灵通些。 “新同学?” 沈又又一愣,这时候转进来? “对啊,听说这新同学——”顾明真还欲再说,却见班主任李敏在窗口一晃而过,她见向见李敏如老鼠见猫,忙压低声,“又又,我先回,不和你说了啊。”而后猫着腰往座位赶,沈又又则规规矩矩坐了,看向门口。 李敏没立刻进来,而是半转身和对面说话。 沈又又只隐约觉得,来人似乎很高,从她的角度,只能见对方蓝白色的衣角,和一截轻盈的黑色碎发。这是她第一次见李敏对一个人露出那么明显的热情。 正揣测着那人是谁,却见李敏进来,拍拍手: “同学们请注意,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 “季远,进来吧。” 远? 沈又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一跳。 却见昨日才见的少年穿一身蓝白校服走了进来,斜背的书包带松松垮垮,许是没睡醒,眼皮半耷拉着,站李敏旁一副懒洋洋的样。 李敏让他自我介绍。 那人便拿起卡槽中的粉笔,随手在黑板上一划拉——“季远”两个字,就张牙舞爪地占了黑板的半壁江山,那股子桀骜不驯劲简直要透过黑板扑出来。 “季远。” 他丢下粉笔。 恰逢上课铃叮叮当当响起,雨声渐停,走廊外游荡的学生归位,整个教学楼一下安静了。 沈又又心里却燥得像有只知了在叫。 那边李敏一拍手: “季远,你自己挑个空位坐吧。” 空位只剩下最后一排靠板报的位置,沈又又看着季远目光淡淡扫来,那双淡漠的瞳仁与她一撞,像是瞧见,又像是没瞧见,而后挪开: “老师,我可以选别的位置吗?” “什么?” “第一排倒数第二。” 她后面? 可有人了啊。 沈又又下意识抬头,却听身后的男生发出个“卧槽”的声音: “强抢啊,酷。” 章节目录 邀请 第三章 沈又又能感觉,有很多人在偷偷看她。 那些窸窸窣窣的目光像是黏在身上的蛛丝,扫也扫不掉。 李苼在旁边朝她笑:“沈又又,季远一定是冲着你来的!天哪,这也太像偶像剧了……” 偶像剧……吗。 沈又又抬头看了眼季远,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一脸困倦地站在黑板前,放下那么一句话后就等着李敏回答,那表情像是在乎——又好像不怎么在乎,仿佛只是心血来潮了那么一下。 “没有啦。” 她轻轻地道,那声音极低,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讲台上的李敏倒是不见生气:“哦?为什么一定要那一张?” 新来的转学生不搭腔,只是用那张极为优越的脸朝她笑: “老师,不可以吗?” 饶是李敏自觉经历的大风大浪够多,可面对少年那近在咫尺、耀得能灼伤人的美貌,也忍不住感觉心弦被拨了下。 这孩子…… 她咳了一声: “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取得袁理同学的同意。” “同意!一百二十分同意!” 袁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举手。 全班一阵笑: “老师,袁理同意了!” 李敏这才摆摆手,赶鸭子的语气: “行了,袁理,自己选个位置,季远,你下去吧。” 季远迈开长腿慢悠悠往第一排走。 窗外是沉沉的雨,头顶白炽灯还亮着,沈又又看着少年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能看见漆黑眼睛上半耷拉着的长睫毛,才触电似的垂下眼睛,可脑子里却还是晃过对方的脸,后知后觉地想: 他是不是混了点血? 五官也太深了。 一片阴影扫过桌面,又过去了。 “滋啦”一声—— 椅子被向后推,那人坐了下来。 沈又又背挺得直直的,明明没碰到后桌,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的存在感一瞬间变得非常强。 书包塞入桌肚,拉链被拉动,书页被反动,鞋子轻轻摩擦过地面…… “OK,”讲台上李敏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座次就先这么排,现在——” 李敏那张过分刻板的脸突然露出一笑: “请各位同学将桌上所有的书都收起来,桌面只许留笔,直尺,修正带,课代表上来发试卷。” 底下一阵惨嚎:“老师,不会吧?” “事实上是,会。” 试卷雪花一样发下来。 沈又又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振作精神。 每一个学渣都对考试有着天然恐惧—— 李苼苦着脸,将书本摔摔打打地塞进课桌。 “惨了,我一整个暑假都跟着舅舅在外面玩。沈又又,你看书了吗?” 她问。 沈又又红着脸:“看了。” 很可惜,如果看书有用的话,”依照她的努力程度,应该去一班,而不是吊车尾的十五班了。”——这是顾明真的原话。 沈又又已经认命了。 她代表大脑这一块的天赋点,一定从来没被点亮过。 李苼小心翼翼地觑她一眼: “那一会…你给我看看?” 沈又又默默无语地看她。 李苼:“好吧,也对,咱俩半斤对八两。” “要不你试试这样,”沈又又压低声,“选择题的话,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大题填满,让自己看起来很努力,老师说不定会给个同情分。” 李苼“哇”了一声:“听起来比转笔靠谱哎。” “噗嗤”,后面传来短促的一声笑。 沈又又回头,却发现季远旁边的时昀趴在桌面闷着气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苼怒瞪他,压低声骂: “时昀,你笑个屁。” “噗哈哈,你俩可真逗,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喂,时昀你混蛋……” 沈又又的目光却移到了旁边。季远正侧着脸看向窗外,神情寡淡,好像旁边发生的一切都引不起他的注意,雨停了,光照进来,给他侧脸镀了层暖釉。他有一张极为深刻的脸。 眉骨高,鼻梁挺,细窄的双眼皮,眼尾狭长。 沈又又转过头去。 台上李敏拿教尺拍了下桌子: “安静!准备考试!” 她拿出笔,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笔尖触及试卷的“沙沙沙”声。 — 题目做到一半,修正带被碰下去,滴溜溜往后滚了一段。 沈又又忙回身去捡,起身时才发现,季远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窗户不知被谁推开了一点,有风吹进来,碎发拂动,少年的脸被窗外-阴翳的光线浸得凉而冷。吊扇在头顶呼啦啦地吹,却丝毫没有惊醒他。 他睡得很沉,试卷就在他手肘下压着,卷面干净得像是刚从印纸厂里出来。 沈又又:…… 她没有叫醒对方。 学渣对学习,各有各渣的方式,互相尊重才能共存且共荣。 她又默默地转过身去,继续努力填满整张试卷。 — 上午语数外三门课,每门课老师一进教室,都来了场百试百灵的收筋骨下马威:随堂测验。 第三门课结束,沈又又已经整个蔫了。 她像棵晒干了的小白菜,趴桌上听旁边人聊天。 一帮男生吆五喝六地说要跟隔壁的十五班打篮球,考完试放松一下。 “篮球场现在不给开,要不我们打的去市立体育馆?反正开完年级大会就可以散了,赶在门禁前回来就行。” 开学第一天,规矩要比平时松很多。 “去我住的小区吧。”季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就附近,有个篮球场。” “也行,我去约,打完球还可以去外面下馆子,我请客。” 班长王珂道。 一群男生呼啦啦站起来: “班长,一起去!远哥来吗?顺便带你认认学校。” “去。” 后门被大动静拉开,热风灌进来,一群人又呼啦啦出去了。 沈又又还在想,这帮男生真是精力十足,顾明真就精神抖擞地蹿过来: “又又,起来,去小卖部!” 沈又又认真地想了下:“是蝴蝶酥吗?” 蝴蝶酥是她和顾明真的最爱。 尤其是他们学校小卖部的蝴蝶酥,用了很多黄油,咬下去浓浓一股奶香,一到货就卖空了,很难抢。 “对啊,快快,二狗子说了,小卖部的蝴蝶酥又有了,咱们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上热乎的!” 如果是平时,沈又又说不定去了。 不过今天她没什么精神,继续趴着: “算了,不去。” 顾明真怜爱地摸了摸她脑袋,在沈又又以为她放弃时,突然残暴地一把拉她起来: “不行,你必须去!老李说过,咱们是祖国的花骨朵,初升的朝阳,可不能这么颓。起来!赶快起来!去买蝴蝶酥!” 沈又又拗不过她:“好啦,好啦,知道了,你轻点,袖子都要被你扯破了……” 起身时经过季远桌子。 桌面干干净净,只有一只黑色笔袋。 一只派克笔随意放着。 顾明真也看了眼:“这大帅比特么也真是个牛人,开学第一天硬生生睡了三节课,门门交白卷,我看啊,等试卷一批下来,老李的脸恐怕要气绿了……” 两人从后门出去。 女孩之间的友情,大多就体现在手牵手一起上厕所,逛街,去小卖部……顾明真高高兴兴拉着沈又又去小卖部。 才到门口,就撞上班长领着一群人从小卖部出来。 季远也在里面。 他一手插兜,迈着长腿,正和旁边人说话,不知说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那笑也是懒洋洋的。 沈又又注意到,和季远说话的,正是沈溪。 她抱着书跟在季远身边,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而班长则站在她的另一边,三人看起来很和1谐。 “艹,C位。”顾明真牙痒痒地道,经过昨天那一茬,她现在怎么看沈溪怎么不顺眼,拉着沈又又就过去,“班长你们不是去六班了吗。” “啊,走廊上正好碰到六班班委,已经说好了,正好领远哥逛一逛学校,逛到这,远哥就请我们吃东西。” 王珂笑着解释。 “啊,对,蝴蝶酥!” 顾明真这才想起正事,拉着沈又又要往里冲,却被叫住了。 “没有了,刚才我们进去,已经卖光了。” 王珂露出个遗憾的表情。 “班长,走吗?” 有人问。 王珂:“远哥,要走吗?” 沈又又听季远应了一声:“恩。” 一行人错身而过。 沈溪柔和的声音传来: “啊,季远,你们要和六班打篮球?我可以去看吗?” “恩。” 又是懒洋洋的一声。 沈又又不觉回头,却见季远高高瘦瘦的身影旁边,沈溪亦步亦趋地跟着,竟有种小鸟依人之感。 沈溪她……要去看他的篮球赛了? “艹,这都什么事,季远不是说他在追你吗?” 身边顾明真愤愤地道。 “啊走吧。”沈又又回过神,“要上课了。” — 下午要开年级大会。 没有哪个礼堂能同时容纳得下高一到高三整个学校的学生,年级大会按例都在操场开。 提前十分钟时,李敏就到了班级: “大会开的时间比较久,都带上自己的椅子,班长领队,有序进场。” 椅子都是木质的,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沈又又刚搬起自己的,就感觉一股沉重的力量压上来,她险些没拿住,等手忙脚乱站稳,抬头,一张英俊的脸就撞入眼帘。 季远? “你……”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季远将他的椅子倒叠在她凳上: “同学,帮忙搬一下。” “什,什么?” 沈又又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帮忙搬一下椅子。” 少年道,还伸手,将他的椅子和她校准了下。 沈又又被他食指上的CH戒指晃了下眼睛。 “为什么?” “啊,有点事。” 季远懒洋洋的,又带点理所当然地道。 沈又又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来了后就没和她说过话的人,一开口竟然是要她搬椅子,态度还有种少爷式的傲慢。 可对着那张眉目飞扬的脸,她又说不出拒绝,只是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那就拜托你了。” 像是完成了一件事,季远摆摆手,插着兜走出教室门,沈又又看着看着,眼眶却是红了。 她也不知道,刚才一瞬间划过胸口的闷气是因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没买到的蝴蝶酥,也许是因为即将开始的篮球赛,也许是因为椅子太沉了,也许只是因为——从昨晚开始,她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有一点特别。 “走吧。”顾明真搬着椅子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觑她,“你……“ “……没事,就椅子有点重。” 两人跟着人流搬着椅子去操场。 雨已经停了,天还有些闷热,高三教学楼在东面,操场在最西,十五班更是在操场的最边缘位置,靠近栅栏,等沈又又哼哧哼哧地搬着椅子找到自己班级时,已经是一身汗。 才放下椅子,抬头,脸颊就贴上了一瓶冰冰凉的矿泉水。 季远就出现在她面前,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拿矿泉水贴着她,脸还朝她笑: “舒服吗?” 眉眼间有种漫不经心的肆意。 不知道为什么,沈又又的脸一下就红了。 “恩,舒服。” 她轻轻地道。 “那么,同学,一会的篮球赛……你要不要去看?” 章节目录 第 4 章 第四章 光线昏沉。 对着面前高高瘦瘦的少年,沈又又一闭眼,燥意直冲胸口: “要!” 一声短促的笑。 她下意识睁眼,却见季远已经收回了手,烟管细白,可他的手更白,手腕到指骨的线条干净利落,他耷拉着眼皮看了会燃烧的烟头,突然抬手按灭,再抬头时眉间就带了点轻佻的笑: “好孩子可不能抽烟。” 羞窘后知后觉地泛上来。 “我……” “没考好?” 他截断她的话。 沈又又轻轻应了声“恩”。 季远没说话。 沈又又也没说话。 楼道里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远处操场的阵阵喧哗声。 沈又又却像是一下子有了谈兴: “我……一直考不好。” 声音里带着沮丧。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谈起学习,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点,和一个近乎陌生的人谈起这个——大多时候,她都在极力装作满不在乎。 “恩?” “不论我怎么努力,那些东西都无法进入我的脑子。我一整个暑假我都在看书,从早到晚,可我还是考砸了。”沈又又擦了擦眼睛,“每一次都是这样。很多人告诉我,要勤奋,要努力,要笨鸟先飞……” 她仰着头:“可没有用。也许,我是只鸡,天生就飞不起来。” 少女的脸胖嘟嘟的,皮肤很白,大大的眼睛里沮丧流露出来—— 季远却突然“噗哈哈”笑了起来: “对,对不起,有点忍不住……” “喂!” 沈又又气鼓鼓的,嘴巴里却突然被塞进了一样东西。 她下意识捂住嘴,眼睛瞪得溜溜圆。 季远低下头,对着她:“甜吗?” “甜。” 沈又又愣愣的。 像裹着蜜的樱花,嘴里还带着樱花香。 季远也往嘴里丢了一颗,一边腮帮子鼓起来,桀骜的眉眼在这一刹那变得有些稚气: “我小时候很喜欢狗,求了很久,终于在六岁生日时,父亲给我带来一只金毛。那只金毛它很小,我每天给它准备食物,陪它玩,给它洗澡刷毛……就希望它能一直陪着我。可不到两个月,它咬了我一口,逃走了。” “可见这世上就是有努力也做不到的事。” 他用无所谓的口吻道。 昏沉的光线将少年的轮廓浸得冷而透,不知道为什么,沈又又竟觉得,他说的不止是金毛,而是别的更重要的什么东西 。 “那就这么放弃了吗?” 季远笑了一声。 “当鸡有什么不好,鸡还会下蛋,”他用半嘲弄的口气道,“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会当鸟呢?猎豹,狮子,孔雀,甚至是条鱼……” “世界那么大。” 少年的眉眼间全是肆意,沈又又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有别的选择,她的天赋…… “那只金毛后来找到了吗?” 他转过头:“你,猜?” “猜不出来。” 沈又又老实地道。 季远却像是突然丧失了兴趣似的,笑容一收,手插回兜里,直起身往外走。 脚步声回响在安静的楼道里。 沈又又看着。 “不走吗?” 声音传来,却见季远手搭在安全通道的扶手上,朝她偏了偏头。 场景似曾相识。 “哦,哦,走。” 沈又又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安全通道。 章节目录 剧院 第五章 季远的脸在夜色中分明,他侧过脸和旁边人说了几句,就走了过来。 “沈又又,你怎么在这?” 一道阴影罩过来。 沈又又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十根脚趾被拖鞋出卖,赤1裸1裸暴露在外。 拖鞋上的可达鸭朝她张着大大的嘴巴。 旁边是不息的车流。 人流如织,霓虹闪烁。 她张了张嘴,想说跟妈妈吵架出来了,可才吐了个字,又闭上了。 季远站到她身旁,卫衣松垮,越发显得他的挺拔英朗,沈又又盯着他卫衣上的两条黑色带子看,却听他问: “要一起玩吗?” “一起玩?” “溜冰场。” 沈又又愣了愣,那边一帮男孩们嘻嘻哈哈,朝这喊: “远哥,快点!只给你五分钟!” “可那是……” “坏孩子们玩的地方?” 他接话很快。 沈又又闷下头去,她想说,陈秀娟不让。 可脑子里却有另外一种声音在撺掇她,凭什么不让?凭什么总要在个框子里活着,当个好学生、乖乖女? 她乖了,可没人看得见她。 季远却像是把这一低头当成了拒绝,再说话,就有些不驯的模样出来了: “沈同学,好还是坏,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似是尽了义务,他说完便走,左手插兜里,右手随意地摆了摆。 黑色的身影重新混入来时的那帮人里,人群里爆出一阵笑。 沈又又站在原地,突生某种恐慌,追过去: “去!我去!” 季远转过头来,沈又又对着他: “季远,我去!” 少年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带着三分疏懒: “那恐怕要先去个地方,落难的辛德瑞拉。” “远哥,你要去哪儿?” “你们先去那等着。” 而沈又又则晕晕乎乎地跟着季远走,直走到一家街边小店,招牌是用黑色喷漆喷上去的,有种艺术的美感,进去,是一进的店面,一个单眼皮女孩守着店。 沈又又的目光落到两旁错落陈列的鞋柜上,晕黄的灯光将鞋子渲染得很美。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店员站了起来,对着季远的脸有些红。 “拿这双。” 季远目光掠过陈列架,指了双鞋。 店员目光一动: “请问您需要几码?” 沈又又正对着陈列架发呆,就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又又,你穿几码?” “36。” 她下意识回,等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我不买鞋。” “这……” 店员为难地看着他们。 “36,去取来。” 季远道。 他这人说话时语调总有些懒,不很严肃的模样,但很奇异的是,总能让人随着他的安排走。店员去后仓取鞋了,沈又又听他道:“我表妹要过生日了,她跟你差不多大,一样高,我正头疼选什么,你帮她试试。” 也许是他眼睛太美,也许是这灯光太晃 ,也许是这鞋太漂亮,沈又又不由自主地点头: “好。” 店员拿来鞋。 季远接了,半弯腰到她面前,沈又又坐试鞋凳上,看他将鞋放到脚前。 平底,鞋头稍尖,淡淡的藕粉 ,脚踝处一条粉色细带,细带上嵌满了莹润的珍珠—— 这是每个女孩都梦寐以求的一双鞋,褪去青涩,未及成人,恰恰好;最好再配以纯白公主裙,珍珠发卡,头发柔柔地披下来,有纤细的天鹅颈,和柔软的腰肢。 像城堡里的公主。 沈又又的目光迟迟不能挪开。 “需要我帮您吗?” 女店员亲切地问。 她刚才就觉得,这对新来的男女十分古怪。 男孩太帅了,带着点懒洋洋的痞,高,瘦,气质比电视上的那些明星还要出众,女孩就要不起眼一些,虽然也好看,皮肤白,眼睛大,但毕竟胖了些,穿了校服站男孩旁边,就有些灰了。 “不用。” 沈又又将脚从可达鸭拖鞋里抽出来时,有些羞。 她的脚胖乎乎的,很白,脚趾圆圆,伸进去时有些阻碍,等全部进去,就能感觉到鞋面有点挤,紧绷绷地裹了一层,有些透不过气。 店员替她将珍珠扣扣上。 沈又又站起,走了两步。 蓝白校裤下一双藕粉公主鞋,不怎么搭。 “很好看。”季远道,“就这双了。” 沈又又想说有点小,可转眼一想,季远的表妹必定不会像她这样,她应当是纤瘦的、优雅的,穿着正合适。 季远去结账,她脱下鞋放进盒里,拎着过去,正好见他拿了票据。 “给。” 她递过去。 谁知季远没接: “我表妹三岁。” 三岁? 她看了看鞋盒。 少年笑,眉眼飞扬: “辛德瑞拉可不能少了一双鞋。” “穿吧。” 沈又又捧着鞋盒的手一下子攥得死紧。 她低头看了眼鞋盒。 鞋盒上藕粉色的珍珠鞋精致而美丽,和她的生活不一样,和她那些灰扑扑的鞋也不一样,它曾经出现在她生活的每一天,又在某一天时突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殆尽。 它像是一个神秘而美丽的符号,象征着她逝去、又渴望的生活。 而如今,只需要她点头,轻易地、简单地…… 沈又又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递了回去。 “抱歉,”她看着季远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低头,对拒绝他的好意有些抱歉,“但我不能要。” “一双鞋子而已。” 少年毫不在意地道。 沈又又抿紧嘴: “也许这对您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一百块。” 季远啼笑皆非似的将票据给她看,票据上赫然用铅印字体打着“100”字样,上附有“粉色珍珠鞋一双”。 “是的,我家鞋不贵。珍珠并不是真珍珠,鞋也是pu皮。”女店员笑眯眯地,“另外,没有质量问题的话,本店售出不换哦。” 沈又又有些呆。 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一百块的话,她的猪宝宝储蓄罐里就有。 她捂住脸,觉得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结有些丢人。 季远也笑,灯光下,眉眼被灯光打过,有种肆意的昳丽: “所以,杉菜同学,可以穿上它跟我走了吗?” 沈又又:…… 她重新坐回试鞋凳,穿上珍珠鞋:“走吧,道明寺同学。” 他没反对。 沈又又就有些小小的雀跃。 两人出门,沈又又提着可达鸭,穿着珍珠鞋,踩着季远的影子往前走,谁知走了两步,季远突然停下来,像是改了主意: “算了,换个地方。” “换哪儿?” “沈又又,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最想去的地方。” 沈又又也停下脚步。 月光照亮她的影子,远处的LED屏上一群男爱豆在跳舞,太空步滑得漂亮极了。 她看了会: “大剧院。” 在少年惊讶的眼神里,沈又又认真地道:“江城大剧院。” — 黑漆漆的大剧院门口。 季远斜倚着门口的路灯抽烟。 手指隐入暗处,可每每抬起,随着一点明灭的火星,就显出一点冷冽的白,像淬着月亮的冷光。 不远处的电话亭亮着,一个女孩在那打电话,月光照亮了她的蓝白校服和柔顺乌发,一绺头发落到前面,她别到脑后,露出小半张脸,皮肤如细白的瓷盏。 有声音被风断断续续地送来: “恩,妈,是我……我一会就回来……妈,您别担心……我和同学在一块……顾明真……对,是她……” 不一会,才挂了电话过来: “季远,好了。” 季远按灭烟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他像是回忆,“离家出走还要跟父母报备的。” 沈又又抿了抿嘴角,腼腆地笑: “被你发现啦。” “都闭馆了,那现在怎么进去?” 被陈秀娟指着鼻子骂的场景,沈又又并不愿意再次回想,忙顾左右而言他。 江城大剧院是座老建筑了。 三层的白楼,十几年前算得气派的装修,现在却显得过于普通了,白色的古罗马式旋转楼梯是它唯一称得上洋派的地方。大门口拉着一条红色横幅,横幅上印着“欢迎某某领导莅临”之类的字眼,风一吹,就呼啦啦飘。 剧院外一圈低矮的白墙,漆都掉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路灯和门卫亭的灯亮着。 季远一撩眼皮,声调懒懒地: “想刺激点,还是普通点?” 他像是逗她。 “刺激点是什么,普通点又是什么?” 沈又又仰着头问。 “想刺激就翻墙;普通点,咱们就走正门。”季远将烟头用湿巾包好,投入旁边垃圾桶,“别犹豫,选一个。” “正门。” 沈又又看了眼脚上的鞋子。 翻墙的话,会…蹭到的吧? “行!” 季远长腿一迈,就往门卫亭去。 沈又又跟过去,新鞋有点挤,她走不快,等追上,大门的门闸已经开了,正“咔啦咔啦”往两边退,“走了,”季远当先一步进去,沈又又连忙跟上去,匆忙间只瞥见门卫眯着眼靠着凳乐滋滋地抽烟。 那烟很特别,细细长长一根,捏门卫粗糙的手里有种不和谐。 她记得季远抽烟的样子,修长的手指,细长的烟,烟身是黑色,有种冷调的高级感。 六年没来,大剧院还是老样子。 时光似乎在它身上静止了,白色的罗马旋转梯,沉沉的红色木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一排一排的阶梯,椅子是黄色的,漆有些斑驳。 头顶是一盏又一盏的射灯,阶梯前是环形的舞台,高出地面三个台阶,窗外月光透进来,隐隐绰绰。 沈又又像被一股线牵着,沿着台阶往舞台前走。 “啪”一声—— 谁碰了开关,灯亮了。 舞台被笼罩在一片明亮的白光里。 沈又又站在台前,手轻轻抚过上了釉的木板地面,一圈又一圈的花纹像水波一样散开来。 深紫色幕布往两边拉开,一架钢琴在舞台的左侧,最右侧是一张小小的报幕桌。 一道人影来到她的身侧。 “时间过得真快。”沈又又的声音带着迷茫,“我印象里,这儿很新,很亮,灯光也很漂亮,是五彩的,台下有很多叔叔阿姨,会高兴地大声鼓掌,很荣耀……原来,这么旧了。” “你来过这。” 季远的声音带着肯定。 沈又又愣了一会,才慢吞吞“恩”了一声: “跳过舞,不过……你一定想不到我那时候跳什么。” 她的声音里蕴藏着小小的骄傲。 谁知他却肯定地道: “芭蕾。” 沈又又惊了: “你……” “我周围很多叔叔阿姨的孩子会选芭蕾,你走路的仪态和他们很像。”季远面向她,轮廓被舞台外泄的灯勾勒得深邃又迷人,他看着她,“要上去吗?” 沈又又忙摆手: “不,不,我、我不行!” 谁知他突然手一撑,直接跳上舞台,而后半蹲下来,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勾唇笑得放肆: “沈同学,真的不上来吗?”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腕带在手腕上晃动,像是她无法遏制的心。 沈又又手抓了放,放了抓,在他要收回去的一刹那,猛地搭了上去。 之后的一切,就迷迷糊糊的了。 她的身体像变成了轻飘飘的风,一下被拉到了舞台上。 季远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坐了下来。 他穿着黑卫衣,运动裤,板鞋,明明极不搭调,可坐在钢琴前,却像是最优雅的王子。 一串音符流出来,他弹起了天鹅湖。 美丽的音乐在舞台上流淌。 沈又又小心翼翼地脱下珍珠鞋,赤足踩在舞台上。 木板的冰冷从脚底板一路往上,可很奇异的,她不感觉冷。身体内有股奇异的躁动,似遏制已久,似久别重逢。 恍惚间,她似又回到了她最快活的时刻。 她还没有变胖,还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公主,她有各式各样美丽的公主裙,她的人生里只有鲜花和掌声,她小幅度地旋转,落在舞台上的影子,像只蹒跚的笨鹅。 她忍不住看向钢琴所在的地方,却撞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褪去懒倦和淡漠,让人想起三月里的阳光。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窗外是深沉的夜,旁边是深色的幕布。 有一位英俊的少年在为你弹琴。 在他微笑的眼眸里,你仿佛一夜之间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如同神奇的午夜魔法。 他朝你一笑,于是,你的心尖就开出了一朵花。 沈又又的心“噗通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前所未有,空前绝后。 这像是一场盛大的潮汐,澎湃而汹涌。 以至于在这首天鹅湖结束,在沉闷无聊的出租车旅程里,她整个人都没缓过来,心燥得像陷入一个粉红色的梦境里,迷茫又燥乱。 季远送她到小区门口,手插着: “那我走了。” 略略打个招呼要走。 沈又又目送着他离开,在那高高瘦瘦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路灯后时,突然追了过去,脸颊绯红: “季、季远同学,我、我可以问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季远一愣,嘴角微弯: “当然可以。” 他将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划开屏: “自己输。” 最时新的苹果机。 纯黑色的界面透着高级的质感,学生里用苹果机的不多。 沈又又笨拙地找到地方,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进去,直到那边传来“嘟嘟嘟”的接通声,才挂断。 她仰头,眼睛晶亮: “好了。” 脑袋被揉了下,季远抽回手机,摆摆手: “走了。” 沈又又挥挥手: “后天见!” “后天见!” 她蹦蹦跳跳地回了家,在回去时,偷偷把鞋子放到门边,穿着可达鸭拖敲门。 陈秀娟一脸肃然地开门,在看到闷着头的女孩时,什么都没说,退开: “进来。” 沈又又洗澡,擦头发,回房间时一杯牛奶已经在她桌上,一张纸条压着,陈秀娟的字在上面: “对不起,又又,妈妈刚才的话太过分了,请原谅妈妈。” 沈又又的心一下变得暖暖的。 没关系,妈妈。 她想。 沈又又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桌的一个铁盒里。 等躺到床上,迫不及待地拿出小灵通,郑重其事地将那一串号码保存了下来。 【又又:谢谢你。】 她发了过去。 不一会,一条短信过来: 【季远:不客气。】 【又又:你……到家了吗?】 之后,小灵通就像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又又抱着它睡过去了,半夜醒来一摸,眯着眼睛看,屏幕有条短信。 【季远:恩,晚安。】 时间凌晨一点。 沈又又无声地笑了。 · 章节目录 做梦 第六章 周一。 当第一缕阳光落到枕间,沈又又就醒了过来。 从枕下摸出小灵通看了一眼,屏幕上“回来了,晚安”一字排开,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她莫名笑了下,等意识到自己在傻笑,忙放下小灵通,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 挤好牙膏,牙刷是粉色的,刷到一半突然想起门口的珍珠鞋。 猫着腰出去,厨房的油烟机开得“轰轰轰”响,门闭着,陈秀娟披着围裙在里面忙活。 她像做贼一样卷了鞋子回来—— 万幸,陈秀娟没发现。 沈又又用塑料袋装了放进书包,连同下周的衣服,将整个书包撑得鼓鼓囊囊的。 牙膏散了一点在水池。 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哗啦”往下冲,泡沫打着旋消失了,沈又又就着清水洗了把脸,抬起头。 镜子里照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 及肩发,发质极好,乌溜溜垂下来,衬得皮肤越加白,水豆腐一般。眼睛极大,瞳仁是棕色的,映着镜前灯,有种迷离碎影似的光感。她拿了根黑皮筋,利落地扎了个高马尾,晃晃脑袋,马尾荡了荡,像兔子的尾巴。 而后,像不太满意似的,用金色的细长卡子将刘海别到一边—— 镜子里的脸顿时就满得像十五的月亮了。 沈又又看了会,最后,还是将卡子取下来,用小梳子小心翼翼地梳了梳刘海,再用湿毛巾压了压、确保它不会随风乱开叉,才出了卫生间。 陈秀娟风风火火地拿着包出门: “又又,钱放桌上了,衣服周末拿回来洗,有事情打妈妈电话,啊?” “知道了,妈!” 沈又又坐了下来。 白粥温度恰到好处,萝卜丁爽口,溏心蛋一口咬下去,有浓浓的溏心流出来 ,沈又又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妈妈在哄她呢。 溏心,糖心,要开心。 吃完,穿上帆布鞋,背上书包出门,到校门口时还不到七点。 顾明真像根瘦竹竿一样杵在校门口,见她来,上蹿下跳似的招手: “又又,快来!” “真真,早啊。” 沈又又过去,抿嘴朝她笑。 顾明真上下打量了眼她,突然问: “又又,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没有啊。” 沈又又软软地否认,眼睛却同时弯成了一弯月牙儿。 “不,不对,肯定有什么事。” 在顾明真眼里,她这好朋友一直将自己藏在灰扑扑的窗帘布后,今天,窗帘布被揭开了一个角,有阳光照进来,使得她眼睛格外晶莹,皮肤格外通透——不过,看了会还是看不出:“算了,走吧。” 两人手拉手进学校。 高三教学楼在最后一栋,途中要经过高一、高二教学楼。 弯弯曲曲的林荫道,两旁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教学楼的白墙红瓦透过枝枝蔓蔓露出一角。 沈又又走在林荫道上,只觉得草是绿的,风是轻的,连阳光都格外温柔。 她步伐轻快。 顾明真又看了她几眼,心想今天这姑娘未免太活泼了,脸颊都粉扑扑的,正要开口,目光往前一扫,突然“咦”了一声:“季远?” 沈又又心一跳,下意识随她看去。 林荫道右边,绿色草坪延展出去,是高二教学楼的侧面。 白色的墙壁,一条鹅卵石径前,站着一对男女。 女孩穿一身夏季校服,腰肢纤细,小腿细长,她捧着盒巧克力,正仰头与一个少年说话。 那少年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蓝白校服,个高腿长,一只手插兜,站姿有种漫不经心的好看。两人在那聊天,少年不知说了什么,女孩就笑了笑,侧过来的脸颊上笑涡闪现,有种羞涩的动人。 他们俩挨得…有点近。 沈又又眨了眨眼睛,阳光落到眼睛里有些刺眼。 那一幕,仿佛镜像,深深地刻到了她的脑海里,少女的裙摆,少年的眼神,笑容,甚至嘴角扬起的弧度…… “那不是高二(5)班的蔚兰?她这是要跟季远告白?!艹艹艹!送巧克力了!又又,快看快看!” 顾明真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 沈又又被拍得倾了下,目之所及,女孩几乎是用飞的速度将巧克力塞到季远手里,而后,红着脸跑走了。 这时,一群男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起哄着将季远包住,一块往前走。 “远哥,是高二的蔚兰嗳,怎么不答应?” “数数看,都有多少个了,十个还是十二个……你随便挑一个答应也好啊!” “滚。” “雷子,你以为远哥是你啊,咱远哥可挑着呢,蔚兰还是有点一般了……” 顾明真走了过来: “话说最近BBS上因为季远,都快血雨腥风了,版主封贴都来不及,好几个大胆点的女生都放话说,要追季远呢……” “嗳,你说季远这长相,他爸妈得长什么样?” 沈又又垂下头,听顾明真喋喋不休:“……得有点混血吧?眼窝贼深,有一回我经过,季远恰好抬头,眼皮那么一撩,还没怎么样呢,我心就‘噗通噗通’的了,贼深情。也难怪那些女生那么疯。” “你也觉得…深情?” 沈又又喉咙发涩。 “对啊,当然。不过,你别看季远人懒洋洋的,风度很不错,上次我不是买了瓶可乐吗,开罐时喷了一脸,当时他正好经过,就给了我块手帕。” “手帕?” 沈又又听到自己的声音很空。 顾明真在书包找了找,最后翻出来一块暗纹格子帕: “呶,这个,高级吧?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用手帕哎,就是不一样……” 顾明真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嗡嗡嗡”,有些失真。 沈又又盯着格子帕上的“B”字标,记忆像穿过重重迷雾,回到阴暗的楼梯间,回到刚才的告白,她想起钢琴架前那惊天动地的一眼,想起温柔灯光下的珍珠鞋…… 所以,没有什么不同吗? 他所有的不同,不过是因为…风度吗? 记忆,像被分割成一帧帧的碎片,反复对比,试图找出那些细碎的、不同于旁人的点。 沈又又的心不断往下沉,最后,她突然道: “真真,你的手机可以给我看下吗?” “手机?” “我想看下BBS。” 像是被她的神色吓到,顾明真讷讷地交出手机: “在这。” 沈又又划开,划到BBS那页,只见闹版似的告白贴如潮水般涌现,还有那些少女心事——所有有关季远的“诗”,他的眼睛、他的头发、他的手指、甚至他一个不经意的笑,都能展开一场宏大的臆想,那些臆想里,所有的特殊,都和自己有关。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所以…,是她误会了吗? “给你。” 顾明真接过手机,目光恰巧落到一个帖子上: [你们这些女生真奇怪。别人看你一眼,你就以为他爱你。朝你笑一笑,你就以为他情深义重要跟你求婚。如果再多说几句话,你认为你们必定可以白头偕老。别白日做梦了。] 章节目录 尖锐 第七章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沈又又事后回想起来,大约就像是走在路上,有张彩票突然砸中你,亿万分之一的中奖几率,你怕失望要拒绝,可那彩票自行蹦到你面前,撕开肚皮,告诉你:【恭喜,你中了一百个亿!】 谁不喜欢彩票? 尤其还是季远这种骨相、色相都一绝的头彩。 他是天上月,而你只是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一朵狗尾巴草,而如今,那月照着狗尾巴草了,狗尾巴草就晕晕乎乎了。 沈又又晕了一天。 季远那句“喜欢你”“做我女朋友”一直在脑袋里单曲循环,世界在那句话后,一瞬间没有了实感。 她看到顾明真会想,是真的吗。看到李苼也会想,是真的吗。看到王珂更会想,这个人在她变得不起眼后立刻就喜欢了沈溪,那比他更优秀的季远喜欢她,可能吗? 世界像充满了迷幻的泡沫。 这样的情况下,大姨妈带来的痛感也被减轻了。 等回到宿舍,第一捧清水浇到脸上,才有种醍醐灌顶似的清醒—— 啊,季远向她告白了,还说要跟她证明。 镜子里的女孩脸是白的,可也是红的。 沈又又将翘起的嘴角努力抚平,拍拍脸,等看到大了一圈的袖口时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季远的校服招摇了一天。 “哇~哇~哇!”一阵脚步声响起,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夏芸的小脑袋探进来,等看到沈又又身上那明显大了一圈的校服就嘿嘿嘿直笑,“沈又又,知道吗,你出名了!” “出什么名?” “就今早啊,一出血染的风采,季大校草英雄救美,好不风光!” 沈又又:…… “你也知道了。” 她声音闷闷的。 “我十四班,你十五班,经过时谁没瞧见啊,你是没见到,我们班那帮女孩心碎的样子……嗳,这就是咱季大校草的衣服?开过光的吧?” “来,给摸摸!” 沈又又跳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人碰——哪怕只是件衣服。 “小气。” 夏芸嘟囔了声,想问沈又又是不是学过跳舞,下一刻注意力就给转移了。 “沈又又!”她痛心疾首地喊,“校草的衣服——都!让!你!给!玷!污!了!” 沈又又一扯衣服,果然。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放进水盆里,提了热水壶: “我去倒点热水来。” 光用冷水洗不干净。 “哎,等等我啊!” 夏芸颠不颠地也拎了水壶跟出去。 水房在女生宿舍一楼,两人拎了水壶过去,还没靠近,就听里面一阵笑: “哎,你说可不可笑?BBS上居然说,季远喜欢沈又又?太可笑了吧。” “沈又又,就十五班那个……” 里面又一阵心照不宣的笑。 “看我不去撕了她们,”夏芸脾气急,拎着水壶就要往里冲,却被拉住了,沈又又摇头,神色安静:“听她们说。” 夏芸望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里面还在笑。 一个人提出了异议: “可照片总不是假的啊,是季远亲自把衣服给了沈又又,还替她拉拉链,后来听说还为她去医务室要来了假条……十五班自己的人不是还透露,说王珂生日那天,沈又又是和季远一块走的。” “随便一个匿名帖你就信了?我有个朋友也在十五班,比你知道的还清楚点。沈又又这个人看起来很乖,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但心机很深,总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季远呢,人好,风度也好,那种情况下当然看不过去,出手帮她了。至于生日那天,”那人压低声,“鬼知道什么情况。” “反正我不信,季远又不瞎。如果一定要选,我选沈溪!” “怎么就跟沈溪扯上关系了?” “其实,是我听说季远和沈溪高二参加了同一个奥数营,他们早就认识了,季远对沈又又好,说不定是看在沈溪的面子上。你就想想,如果你是男生,你选谁?” “沈溪!” “说不定,BBS上那些匿名贴,是沈又又自己发的呢……” 后面的猜测越来越离谱。 夏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人一眼,却发现她面色如常。 “你……” 女孩转过头来,眼睛弯了弯: “要不要去吓他们一吓?” “吓?” 夏芸疑惑。 沈又又却已经提着水壶进去了。 水房内静了静。 背后说人坏话,却被正主逮个正着怎么都有些尴尬,几个女生的目光撞了下,到底没那么厚脸皮,纷纷作鸟兽散、水房里顿时空了很多。 “哇。” 夏芸这才轻轻哇了一声。 她一直以为沈又又是面团捏的,没什么脾气呢。 没想到,竟然也会这么无声地给人难堪。 沈又又去水龙头那灌水,热水滴滴答答地往壶嘴流,她盯着出了会神,水满溅出来,手忙脚乱地拧紧,塞好木塞,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 “又又。” 沈又又回过头去,却见沈溪拎着水壶站她身后,轻声对她说: “我能找你聊会吗?” 夏芸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游移—— 她实在太好奇了。 沈又又看了她一眼: “芸芸,能麻烦你先帮我把水壶带回去吗?” 夏芸遗憾地接过水壶: “行吧,早点回来,一有不对就大声喊。” 沈又又抿嘴笑,她这室友一向很活宝: “知道了,快走啦。” 沈溪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等夏芸离开,突然道: “其实我蛮羡慕你的,又又。” “羡慕我?” “对,你总有很多想保护你的朋友,他们把你当成易碎的娃娃,生怕别人会吃了你,比如那个很高的,叫什么真真,还有这个。” 沈又又没说话。 在她看来,沈溪也有很多朋友,而且,有更多人崇拜她、喜欢她,王珂被拒绝了,也一直在她身边。 “好啦,你说吧。” 她领着沈溪走到水房边的一块空地上,旁边一目了然,也没什么人。 沈溪沉默了会,像是在想措辞,沈又又看了她一眼,并没催。 有时候,她觉得沈溪很难理解。 可有时候,她似乎又能猜出来一点。 “你来……是因为季远的事吗?” 沈又又问。 沈溪迟疑地点了点头: “对。” 紧接着,她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别喜欢季远,又又。” “……哦。”沈又又慢吞吞地点头,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可下一刻,她却道,“是因为堂姐也喜欢季远吗?” 声音不大,带着点绵软,可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却十分清晰。 沈溪失了神。 这是她近几年第一次在这沉默的堂妹身上感受到攻击。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的、乖巧的,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像只慢吞吞的蜗牛。可此时,却第一次向她展露了尖锐的触角。 “是的,我也喜欢他。”她叹了口气,“又又,上一次王珂生日发生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我开不了口,因为我没法为我的行为辩解。我当时脑袋发昏,下意识就这样做了,我不愿意……” “因为堂姐你不愿意承担任何有可能使班长厌恶你的后果。” 沈又又安静地道。 沈溪意外地看着她,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堂妹竟然也有看得这么清楚的时候。 她总是用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世界,不轻易点评。 “……对。”她艰难地承认这一点,“我害怕。” “堂姐总是很容易害怕的。还记得小时候奶奶被摔碎的那只手镯吗?”沈又又慢吞吞地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院子里吃冰棍,那冰棍我求了爸爸很久,提子味的,我很高兴。然后,奶奶就拿着拖鞋过来对我劈头盖脸地一顿打,我被打闷了,等后来知道原因,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那个房间,明明只有你进去过。你看,我总是很迟钝。但我永远都记得那只冰棍,它还剩一大半呢,还有肿了一个月的脸。” “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跟你不亲。” “又又。” 沈溪无奈地。 沈又又却继续: “所以,即使你喜欢季远,我也不会让的。我跟你不亲。而且,季远不是东西,能让来让去。” 沈溪却叹了口气: “你误会了,又又。我让你不要陷进去,不是因为我喜欢季远,他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我之前和他在一个奥数营,我了解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我攀不上他,而你——” 沈又又的心像被扎了一下,有绵绵密密的针尖扎到她藏在灰暗地带的自尊,让她变得尖锐: “——我就差得更远了,对吗?” “又又!” “但我也不总是那么差劲的。”沈又又带着点拗劲地道,“你是不是怕季远他喜欢我不喜欢你?” “又又!”沈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你不是小女孩了,做梦是孩子的权利。” “算了,我先走了。” 沈溪的身影走远了。 黑暗里,沈又又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泛过一丝泪光,她踢了下小石子,嘟囔了一句: “讨厌。” 凭什么这么说。 可情绪到底是低落下来了。 季远是真的……喜欢她吗? 章节目录 第 8 章 第八章 外套上的印子已经一点一点搓没了。 沈又又满意地将它挂到外面的晾衣架上,和自己的一起,看了会,才回房间刷牙洗脸。 宿舍内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一个宿舍八人,有的坐椅子上吃小零食聊天,有的还开着台灯看书,一部分已经歪床上刷手机。 沈又又也爬到上铺。 小灵通在枕下,摸出:“您有1条新消息”。心里一动,点开,【女-优发牌,金沙送钱了:澳门金沙·官方直营·玩家首选,还不赶快吗?只要999,就能享受到您梦寐以求的一切!】 沈又又:…… 她面无表情地删除了。 手指却忍不住划到那句【到家了,晚安。】,看一会,按灭,看一会,再按灭,不知过了多久,才在输入栏慢慢输入: 【在吗?】 “取消”or“发送”? 手指悬空,犹犹豫豫,对面上铺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又又又又!” 沈又又手一抖,消息成功发了出去。 看着那个“√”,她呆了呆。 和她隔了一个过道的高媛对此一无所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又又!你看过王珂的QQ空间了吗? ” 不等沈又又回答,又一拍脑袋:“哦对,我忘了,你是小灵通。” “夏芸,给她看!”对床的夏芸一脚跨过来,两人平时是头挨着头睡的,“呶,媛媛说的是这个。” 一张照片冲入眼帘。 白色的照片墙,墙边有垂落的绿荫,似乎是正对着太阳,照片上的所有人都眯着眼睛。 季远一身迷彩站最左边,插着兜,眯着眼,皮肤被阳光照得晃眼;旁边是白T牛仔裤的王珂,再过去就是一身黄色碎花裙的沈溪,三人和一群陌生人排排站一起。 墙上隐约可见“奥数集训营”五个字。 “我听王珂的朋友说,他们和季远在奥数集训营里就认识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七月份。对了又又,你和季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夏芸的小眼睛里写满八卦两个字。 ……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又又想起帝豪迷宫一样的长廊,商厦前面与香樟树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8月31号。 晚了好久。 “记不清了。” 长长的睫毛敛了下去。 夏芸仿佛看到了这姑娘耷拉下来的耳朵,下意识伸手,要摸摸她的脑袋,却见沈又又放在被子上的小灵通亮了一下。 而后,她就见这姑娘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亮: “又又?” 沈又又拿起小灵通,“啊”了句。 “你看什么?” “短——”沈又又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推夏芸,“好啦,你回去啦,要睡觉了。” “啪——” 似乎是为了附和她这一句,整栋宿舍楼的灯突然熄了。 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整个宿舍爆出一阵哀叹:“什么都会迟到,唯独熄灯不会迟到!” 宿舍长开始拍床: “都快上床啊,一会宿管阿姨过来,可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夏芸忙跨回自己的床,回过头,只看见被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一个蚕蛹。 夏芸:…… “又又,又又?刚才谁给你来消息了?又又,又又?” 宿舍长:“安静!” 瞬间,世界安静了。 沈又又躲被子里,看着被按亮的手机屏: 【季远:打游戏。晚安。】 打游戏。 晚安。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耳边亲口说。 沈又又红着脸,认认真真地按: 【恩,晚安。】 她将小灵通扣在了胸口。 空调机的制冷剂在远处呼呼地扇着风,可她却一点感觉不到这份凉意。 迷迷糊糊地睡去前,突然想: 他也有一个QQ空间吗? 那里面,会装着什么呢…… 第二天醒来,外面下起了雨。 空气潮湿,沈又又去阳台摸了下外套,没干,还有点冷津津的湿。 到教室已经有些晚了,季远一天都没来,问班长才知道,他请了四天的事假,直到周六才来。 时间一下子变得格外慢,像掰着手指头一根根数。 这四天里,雨也没停过,地面总是湿濡濡的,从宿舍、教学楼、食堂,再宿舍一圈地跑下来,鞋底总是透着股潮冷,体育课从室外搬到室内—— 而高三更是直接取消,变为自习课。 周六,季远回来的一天,直接放晴。 阳光照在她的枕面上,沈又又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窗外是鸭蛋黄一样的太阳,又圆又大。 沈又又嘴角抿出一个笑,宿舍内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睡得很沉,看了下时间,六点。 还早。 翻个身想继续,却到底睡不着,只能干睁着眼睛,等舍长闹铃响,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踏着梯子往下。 刷牙,洗脸。 沈又又照了照镜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子里的脸似乎瘦了些,两边的轮廓出来些,倒显得眼睛更大了。 熟练地梳顺头发,选皮筋时,手转了下,最后挑了个粉色的草莓。 短短的小马尾一甩一甩,粉色的小草莓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她笑了笑,提着装了季远外套的纸袋蹑手蹑脚地出门,关上门时,宿舍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个一翘一翘的高马尾。舍长奇怪: “又又不都是黑绳子吗?” 夏芸摊平: “她问我买的,我昨天多买了一个。”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会,舍长叹了口气: “咱又又也知道爱漂亮喽。哎,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又又变瘦了?” 夏芸也叹:“自古相思催人瘦啊!不过头绳都换了,怎么还穿着校服?今天可是周六。” “行了,别贫,一会是不是有篮球赛?”刚才还死赖着,打算跟床再缠1绵会的姑娘们立刻坐起来,“对对对,上午九点就开始了,咱们成绩比不过,打篮球可不能输了。” 对大部分娱乐活动都停摆的高三生来说,学校难得响应号召,办个篮球赛是难得的盛事,虽然,十分鸡贼地利用了学生的放假时间:周六下午。 但被坑惯的高三生显然早就对此习惯,甚至对此雀跃。 一帮女孩哄地往卫生间去,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终哪个班有可能胜出,一边洗脸的洗脸、梳头的梳头,务必使啦啦队出场时不能逊色——这属于女孩们的小虚荣,生动又可爱。 而沈又又则提着纸袋子,先去了食堂,路上还碰到了沈溪。 周六可以穿便服,沈溪穿了一条和照片上一样的黄色碎花裙,露出纤细的小腿。 两人像是不曾有过开水房前的那一场谈话似的,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就交错开。 吃完食堂回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沈又又看了眼身后,桌上的东西没人分,都堆满了,巧克力曲奇,棒棒糖,依云水,甚至还有一只红得鲜艳的苹果。她走过去,将纸袋轻轻放到了他的桌下。 季远的桌肚很干净。 只有几本崭新的、完全没翻过的课本,上面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不像沈又又,她很喜欢在属于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 小到一块橡皮,大到一本书。 顾明真还曾经嘲笑过,说她是“小狗撒尿占地盘”,骨子里其实隐藏着霸道。 沈又又当然是不认的。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 从书包里拿出小灵通,短消息还停留在四天前,她发出的那条“晚安”上。 “早啊。” 第一个到的,是劳动委员。 他一进门,就开窗的开窗,通风的通风,沈又又也帮着一起,而后,十五班的人就陆陆续续地都来了。 但直到九点,篮球赛开始,季远也没来。 沈又又摸着口袋里的电话,鼓起勇气问:“班长,季远今天…不来吗?” 王珂看了她一眼: “不太清楚,远哥的事很少跟我说。” 沈又又咬了咬唇,还想再问几句,王珂已经被主持老师喊去抽签了。 整个高三的学生都挤在了篮球场,现场乱糟糟的。 体育老师拿着喇叭在喊:“班长呢?!班长都来我这抽签!” 一片兵荒马乱里,王珂抽到了一班。” 有人怪叫了声:“一班?!” “一班那帮书呆子,不是随便打?” 十五班的人一阵笑。 王珂板起脸:“一班有两个校队的,邓云琛和陆程,他们帽子戏法很厉害,你们当容打?别掉以轻心。” “有远哥在,我们怕什么?” 一群人起哄。 “我现在还联系不到他,他关机了,”王珂拧着眉,“咱们要做好没有季远的准备,宁肃,猴子,你打中锋,胖子,守好后门,我们按照之前的方式再排一下……” 一群男生浩浩荡荡地往旁边去。 沈又又则看着篮球场。 天很蓝,不过两个小时,湿漉漉的球场地面已经被晒干,场外名次抽到下午的班级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 篮球场外空了一些,但依然留了很多爱凑热闹的,一班就在对面。 她还看到了沈溪。 她的黄色碎花裙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抽到第一场的三班和七班已经换上球衣上场,主力球员站到球场的中间。 白色和黄色,分布在球场的两半,对比鲜明。 她不太看得懂球赛,但也看得出来,七班比三班强多了。 果然,第一场球赛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章节目录 告白 两班的人早在旁边候着了,一班是蓝色球衣,十五班红色,随着裁判一声响,红蓝两队直接分站到了属于各自的“半球”。 两个班的“啦啦队”也随着球队,站得泾渭分明。 沈又又站北边,忍不住越过人群、看向球场外。 操场的尽头没有人,季远还是没有来。 “哔——”一声,裁判吹响口哨。 跳球区,王珂和一班的陆程同时跳起—— 球被陆程抢去了。 他比王珂要高出十公分,弹跳力惊人,毫不费力地就带着球往前跑。 “王珂,猴子干啥呢?快啊,追啊!” 顾明真急了,一脚跨到边线去,沈又又拉她回来: “别捣乱,加油就好了。” 十五班从开头就被人打了个懵,邓云琛和陆程配合无间,几个长传,不到两分钟,就拿下了两分。 一班的学生们始终安静如鸡,有种学霸的冷艳高贵,只偶尔有几声“加油”冒出来,十五班的学生却是群情激愤,“加油”声喊得震天。可惜再震天也没用,陆程、邓云琛领着一班越打越勇,反观一开始士气如虹的十五班们像是丧失了信心,一路被压着打,比分越差越大,在上半场结束时,已经拉大到23:65。 差了42分。 这在球场上,扳回的几率几乎微乎其微。 中场休息时间,球员们蔫头耷脑地下来,坐地上喘气。 顾明真忍不住骂了句娘: “艹!季远怎么还不来?!好歹能不输得那么难看啊!” “又又,你能联系上季远吗?” 沈又又摸摸裤袋里的小灵通,抿紧嘴: “我试试。” 侧过身,让顾明真帮忙遮一遮,调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对着那串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嘟——” 突然变成了忙音。 沈又又看着手机:被…挂断了? 正发愣,一道阴影从天而降,将她罩了个严实,沈又又只能听见真真一声惊呼:“季远?!” 拨开罩着脑袋的东西,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找我?” 季远问。 他似乎是才从某个地方过来,身上穿的衣服和平时不大一样,宽宽大大的黑T,胸口戴着条黑金克罗心链,一身hiphop风,一顶棒球帽下,一双眼睛浓黑如墨。 沈又又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正要回答,却见季远已经掠过她,和迎来的王珂、猴子、宁仆等人击了下掌。 “远哥!你可总算来了!” “再不来,我们十五班可要丢人了!” 季远一声笑:“可不是丢人?这分怎么比的?” 一群大男孩们嘻嘻哈哈,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季远一边套红色背心,一边热身,沈又又看着,眼睛也忍不住弯了弯,顾明真嘿嘿嘿凑过来: “季大校草让你替他拿衣服?这可是光明正大的宠爱啊!” 沈又又这才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件校服外套—— 这是刚才季远用来罩住她的东西。 他一定是先回了教室。 “快、快看比赛!”沈又又不想否认,可又不知道怎么应付顾明真的促狭,忙推过她脸,“比赛开始了!” 中场休息结束。 裁判吹哨。 红蓝两队上场,红队一改刚才颓废的模样,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王珂的一号控球位直接让给季远,自己去打中锋,队形一变,邓云琛和陆程是对方的大小前锋,两人对视了一眼,由陆程带球—— 猴子一个冲刺,出其不意强过球,丢出去:“远哥!” 季远手长脚长,速度极快,接到球立刻突进,陆程忙喊:“防守!” 一班的后卫和中锋连忙回房,邓云琛和季远差不多高,直接跳起抢篮板——谁知季远竟是虚晃一招,将球往后一传,由王珂接到,来了个跳投。 “咚——” 篮球落入框里,2分。 “25分!” 记分员往后拨了两格。 十五班的人叫了起来: “十五班,加油!季远,威武!十五班,加油!季远,威武!” 沈又又嘴角翘了起来,从比赛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十五班这么轻松地进了一球,下半场开始才一分钟。 顾明真对篮球了解得多些,她忍不住拍手: “一个好的指挥,比一个出色的控卫更重要,季远很厉害。” “不是王珂进的球吗?” 旁边有人问。 “所以才说季远厉害。他没有为了求个人表现强行突破,而是冷静地判断,王珂那个位置没人防守,距离篮板不远,由他进才是最容易得分的,季远这反应、计算、冷静,在控卫里可是超一流的。” 接下来,季远的表现,似乎佐证了顾明真的说法。 他领着十五班强势反击,不贪功不冒进,在中场过半的时候,竟然生生拉回了25分,比分变成50:72,一班只拿到了7分。 中途,季远叫停了一次。 顾明真拉着沈又又过去听: “还剩下八分钟,如果邓云琛和陆程死守,磨我们的时间,那么我们进球的难度会变大,还有22分要拉平——” “远哥,这样已经很好了!” “对啊,就算只拿到60分、70分,我们也满足了!” 王珂也附和。 “不行。” 少年的声音懒而怠,沈又又忍不住瞧了眼,阳光落在他脸上,晃得人发晕,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的语气很平淡: “我季远怎么能拿第二。” “可现在球赛只剩下八分钟,就算一班一个球都不进,也还差22分。怎么可能?!” “所以,这需要一点办法。” 沈又又被顾明真拉着站远了点: “讨论战术呢,别听。” 中段的时间很短,十五班的球员们互相击了下掌就上去了。 之后,沈又又发现,一班的罚球频率变高了。 分数在极快地逼近。 顾明真眯着眼睛,过了会突然拍大腿: “妙啊!” “什么意思?” 她嘻嘻笑:“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扳回评分并且反超,靠之前的打法有点悬,可是如果引导对方犯错,我们拿到罚球点的话……就能节省出一部分时间,而且对方犯错的次数越多,就会越慌。” 说着,顾明真突然转过头,面色严肃地道:“又又啊,要不你换个人喜欢?” “啊?” 沈又又眨了眨眼睛。 “你玩不过他。”顾明真搓了搓下巴,“单从篮球风格看,这人可不是个绅士。” 冷静,强大,不喜欢居于人下,而且,还不择手段,像一匹孤狼。 沈又又又“啊”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场上传来一阵欢呼。 季远罚球。 三分线外,三个点球。 她看向一旁的比分,73:75,时间只剩下5秒。 “最少要进两个球。” 顾明真道。 季远拿着球到罚球区,阳光照着他的红色背心,露出的手臂白得刺目,手腕上一截红色护腕。 一个跳投,中了。 74:75。 全场静得针落可闻。 沈又又心也跟着提起来,季远也变得慎重起来,拍了拍球,投—— “噗通”,又进了。 75:75。 平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球,只要再进,十五班将直接反超—— 沈又又的肩膀被顾明真箍得发疼,就在这时,季远又跳了起来。 “又跳投?!” 顾明真忍不住叫出声,沈又又睁大眼睛,看着那颗球越过人群,十五班和一班的人全部聚到篮板下,等着抢篮板—— 那球砸到篮筐,转了转,下去了。 “76:75!” “十五班赢了!” 场下所有人都抱在了一起,一班的男生如考丧妣,女生们却无法抑制般全体叫了起来: “季远!季远!季远!” 沈又又也忍不住跟着小小声地道: “季远,季远,季远……” 场中的红衣少年突然笑了起来,飞扬的眉眼在光下简直熠熠生辉,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拿毛巾的拿毛巾,拿水的拿水。沈又又站在原地,却见他回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而紧接着,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他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 “沈又又,你在这儿。” “所以,可以做我女朋友了吗?” “轰——” 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沈又又晕晕乎乎:“为、为什么?” “篮球她蓦地睁大眼睛,却见眼前的少年笑得狡黠,手指了指她怀里的校服: “我的衣服只有我女朋友可以抱。” 她的脸红了: “我,我……” 低头,地上一高一矮两个影子交汇在一起。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周围响起了起哄的声音。 沈又又的脸更红了,她像是一脚踏入了巨大的粉红色幻梦里,晕晕乎乎,只觉得天是虚的,地是虚的,唯有眼前的少年是真实的。他英俊逼人,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告白。 她看了他一会,露出个小小的笑来,伸出手: “那男朋友,以后请多多指教。” 章节目录 第 10 章 第十章 周围一片哗然。 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但有繁重的课业压着,大部分人的高中生涯过得中规中矩、乏善可陈,即使偶有几个按捺不住青春的骚动,也都是背着老师、同学偷偷地谈起恋爱,哪有像季远这样当众表白的—— 李苼忍不住打了下旁边人,袁理痛叫了声: “干嘛?!” “你这座位让得好啊,兄弟!看到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下BBS上恐怕要闹翻天了,我看那帮人还敢不敢酸里吧唧地说什么又又不配、沈溪配。呸,她们说了不算!” “嘁,”袁理也远远地看,“不过远哥可真diao!体育老师还在这呢,瞧,脸都绿了!” 原以为体育老师要下来拎人,谁知他只是眼神瞥了一眼,就吹起口哨: “下一场赶快!” “十三班和八班上场!” 一班蔫头耷脑地散了,陆程和邓云琛似乎不服,梗着脖子要上来理论,最后被一个戴着眼镜的劝着走了,十五班的人简直像拿了元首一样兴奋,“嗷嗷嗷”地冲进教室,拿了书包出门—— 顺利挺进第二轮,第二轮比赛要到下周,现在可以直接下课。 一群人在校门口商量着要去哪儿庆祝,王珂提议去大钱门附近的鼎盛楼。 沈又又去过鼎盛楼,爸爸上个月回来那天带她吃过,不算贵,两个人吃了一百八,水煮鱼和小龙虾一绝。 她没发表意见,那边男生却回头问她: “嫂子,鼎盛楼行不行?” 嫂…子? 沈又又抬头,却见季远插着兜站香樟树下笑。 香樟树的阴影笼罩住他,他换回了宽大的黑T,黑色运动中裤,一双黑底嵌荧光绿的运动鞋是他身上唯一张扬的色彩。 “行。” 她道。 于是一行人就沿着路往大钱门方向走。 走到路口,碰到一班的三个女生,沈溪抱着书站中间,黄色小碎花十分招眼,王珂惊喜地招手:“沈溪!” 沈溪回过头来,目光轻轻一掠: “王珂。” “你们去哪儿啊?” “吃饭。” “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鼎盛楼。” 王珂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帮男生们当然不会拆台,帮着起哄:“对啊,一起呗,比赛归比赛,你跟我们班长可还是好朋友。”另外两个女生像是被说动了,推了推沈溪,沈溪开口:“那就打扰了。” 三个一班女生顺势并入他们这群人里,和王珂、季远站一列。 顾明真瞅了眼,不大高兴: “咱班长怎么跟捡破烂似的?一捡捡三个?一班的人吃没吃饭,关我们什么事?” 沈又又往前看了一眼,王珂让了个位置出来,沈溪就站到他和季远中间,另外两个女生站季远另一边去了,一行人说着什么,声音很细碎。顾明真看不惯她怂,伸手就推了她一把: “害什么羞,去!宣誓主权去!” 沈又又一下就撞到了季远的背。 他的背宽宽大大,还有些硬,撞得她鼻子生疼,沈又又忙站直身体,却见少年转过头来,棒球帽下一双黑眼睛煦满了笑: “哦?是我女朋友啊。” 沈又又一下红了脸。 正要说话,手就被牵住了—— 季远拉她到身边,微侧过脸,跟哄小孩似的: “女朋友,要不要吃糖?” “要!” 沈又又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钱门。 大钱门不是门,而是条街,就在学校附近,转过两个弯就到了。道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小商铺,沈又又从前在这淘过不少本小口袋书、书签,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礼品。 大约是面向学生,价格定得十分低廉。 沈又又被季远拉着,到了家一开门面的小超市。 高高瘦瘦的少年站简陋的门楣下,一身黑格外的嶙峋,白的皮,黑的眼,姿态有些懒洋洋: “老板,有没有棒棒糖?” “有啊,”老板捧出一堆不二家的棒棒糖,“有牛奶味、巧克力味、蜜桃味、草莓味……你要什么味的?” 沈又又在牛奶味和草莓味之间犹豫。 季远却利落地捡了个草莓味给她,自己拆了个牛奶味咬着,腮帮子鼓起一块,露出难得的稚气: “女朋友,给钱。” 沈又又:…… 她拿出钱包:“老板,多少?” “两块。” 沈又又注意到,老板看季远的眼神有些微妙,倒像在说…两块都不给买,忙拉了拉他:“走啦。” 季远却似不在意的模样,被她拽着往外去。 其他人先去了鼎盛楼,到那儿的时候,位置都坐定了,三楼汀兰厅,三桌,主桌留了两个空位,一边挨着王珂,王珂过去就是沈溪,和那两个女生。 “远哥快来!你知道吗,王珂那厮点了变态辣的水煮鱼!说你北方人肯定吃不了辣!” 有人喊。 沈又又看了眼季远:他是…北方人? 季远笑骂了声,也不否认,只道: “王珂,那今天这账我可不付啊。你自己来。” 人却迈着长腿往那走。 沈又又被他拉着过去,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她和季远交握的那双手上。这是一双对比分明的手。 季远的手,骨节修长,白皙净匀,连指甲都透着股艺术家的味道,而她的手则胖胖软软,五个窝窝团——展开倒像是婴儿的手。 就和她和季远这两个人一样,完全不搭调。 那些眼神也大都是费解的,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会陷入恍惚:季远为什么…就向她告白了呢? 凳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季远极其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沈又又坐了下去,季远挨着她坐了下来,嘴里的棒棒糖还鼓着,一双眼睛弯弯。 沈又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心情极好。 包厢里有人提议: “我们赢了比赛了,要不要喝点酒?” 在场众人大都跃跃欲试。 酒像是成人的一道分界,似乎喝了酒,就对这壁垒分明的世界作出了个小小挑衅。 一堆人同意,连向来稳重的王珂也有些意动。 季远在旁边笑: “喝,行啊,让你们班长赔在这儿当洗碗工。” 他这一笑,五官就格外舒展,王珂闹了个大红脸:“这、这不是有你呢吗?” “我现在归女朋友管。”季远手懒懒地搭沈又又椅背,“喂,女朋友,让不让?” 他凑过头来,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有种夺目的清俊。 沈又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红晕倏地泛上脸来: “……让吧。” 他转过身:“行,我女朋友让喝。” 章节目录 剥虾 第十一章 “服务员!服务员!把酒单子拿过来!” 一群男生嚎了起来。 菜一道一道地上,酒一瓶瓶地开,沈又又安安静静地吃水煮鱼片,果然是变态辣,辣得人嘴唇都火辣辣的,像是肿了。 她给自己灌了口橙汁。 大约是篮球赛的余波,包厢内气氛热烈,男生们似乎先天就知道怎么喝酒,几个酒量大得凑一块拼酒拼得起劲,连王珂都站了起来,和一帮人喝得面红耳赤。 可季远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他一直坐她身边,长指搭着菱形透明玻璃杯,并不怎么喝,只偶尔仰脖灌上一口,喉结动一下,黄澄澄的酒夜就入了喉。 他喝酒不上脸,越喝,皮肤就越白,眼睛黑得像墨。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季远转过头,那墨般的眼睛就落她身上: “哦?被哥哥迷住了?” “谁、谁是哥哥?” 沈又又脸急遽胀红。 “叫声哥哥,哥哥就给你剥虾。” 他放下杯子,语调懒洋洋的,透着股不正经,像是逗她。 沈又又惊讶于他的敏锐,她确实爱吃小龙虾,可也嫌剥虾烦,尤其是背线,所以如果要自己剥的话,她情愿不吃。 以前来这里时,都是爸爸给剥好的。 恰逢旁边沈溪看过来,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哥哥。” 声音软糯糯的,像蜜糖。 季远一阵笑,似满意了般,伸手,套上旁边的透明手套,慢条斯理地剥起了虾,一只只放她盘里。他手好看,指骨修长,骨节分明,剥起虾来也赏心悦目,不一会,就剥了十几只,推过来: “吃吧。” 沈又又低头看盘子里的虾,首尾相对、排得工工整整。 心里像有什么泛上来,抬头看,却只见季远剥下手套起身,胸口的克罗心链在光下泛着冷。 “你去哪儿?”她下意识问。 “洗手间。” 少年长腿一迈,黑色的身影就出了过道,往外而去。 “嫂子别怕,远哥不会丢了的!” 旁边一阵笑,沈又又闹了个大红脸,对面的顾明真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她看手机。 沈又又点开小灵通。 【真真:你牛批,让校草给你剥虾!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幕杀我,幸好我拍下来了,要照片吗。】 【又又:要。】 【真真:一杯甜记奶茶。】 【又又:成交。】 一条彩信进来,沈又又点开,照片拍得意外的好看。 在一片杯盘狼藉里,季远低着头认真地剥虾,清俊的眉目敛成一个温柔的弧度,旁边她穿着蓝白校服,笑得一脸傻气。 沈又又点击保存。 【又又:加一个星球杯。】 【真真:yoyo,铁公鸡开花啦。】 沈又又笑弯了一双眼睛。 拣了几只虾吃,麻辣的口感融入口腔,将所有味蕾占据,她喝了口橙汁,抬头,却发现季远还没回来,沈溪也不在她位置上了,没来由地有点慌,拉住个服务生问: “洗手间在哪儿?” “出门走到底右转就是。” 沈又又出了包厢。 鼎盛楼是全中式装修,走廊连同地板都是原木系列,墙壁嵌着一幅幅山水画,天花板吊着一盏盏红灯笼,整个过道都有种暧昧的朦胧。沈又又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底,右转时停住了。 洗手间门口站着两人。 季远单手插着兜,懒懒散散地站着,沈溪的黄色碎花裙在朦胧的暗灯下像烧灼的火焰。旁边是一个人高的落地盆栽,巨大的叶片伸展出来,两人的身影从交错的叶片里出来。 从沈又又的角度,只能看见季远垂下的一只手,黑色运动腕带衬得皮肤有种冷冽的白。 沈溪似是激动,上前了一步:“我喜欢你……” 沈又又忍不住靠得更近些,却只能见柔和的光影里,季远那双黑瞳透着淡,像是高傲和漠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溪,空气像是陷入了凝固。沈又又的心也揪得死紧,就在这时,却见季远突然抬头,朝她这边一笑: “啊,我女朋友来了。” 他朝她招手,沈又又就乖乖地过了去。 手被牵住,季远拉着她,面对沈溪: “抱歉,沈溪同学,你恐怕要先学会尊重一下我的女朋友。” “我……” 沈溪一下白了脸。 这是沈又又第一次在她那骄傲的堂姐脸上看到失意,沈溪眼里像是要泛上泪来,可很快,又压下去: “抱歉,又又,我只是不想遗憾。” 她挺直了背脊道。 沈又又看着沈溪,突然觉得,面前的一堵墙消失了。 她的碎花裙上并没有阳光。 “沈溪,如果是你的男朋友,”她慢吞吞地,声音并不激烈,甚至算得上平静,“我再喜欢,也绝对不会去向他告白。” 她转向季远: “季远,可以走了吗?” 季远像是看见新鲜事物般看了她一眼,继而笑:“遵命,沈硬硬同学。” “喂!不要给我起奇奇怪怪的名字。” “好的,沈软软同学。” “……” 两人手牵手,并肩走了。 沈溪站在原地,半晌露出个苦笑:她明明只是想告个别而已。 沈又又和季远回到座位时,包厢里已经喝high了,男生们全凑一块,你一杯我一杯,眼看这火要烧到这儿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季远朝门外偏了偏头: “走吗?” “走,啊,等等!” 沈又又起身,又突然回过来,将盘子里剩下的几只虾一股脑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季远看了眼,突然笑了。 “别笑。” 沈又又有些懊恼。 季远这才止了笑,只是还有几声哑音,右手随手拎了她椅背上的书包,另只手拉她:“走。” 沈又又跟着他,从过道里堂而皇之地出去。 王珂喊:“远哥,你怎么走了?” “约会!” 季远回头,神采飞扬。 “别忘了酒钱!” 季远摆摆手,他去一楼结账,沈又又在门口等他,屋檐下是一排大红灯笼,她默默数着,等了会,季远出来:“走。” “去哪儿?” 沈又又下意识问。 “想跟哥哥走?” 季远挑眉,笑得有点坏。 红灯笼映在冷白的脸上,有种暖。 “你、你不是说……”在对方的注视下,沈又又的声音越来越低,“约会嘛。” “也行。”季远像是决定了,“走。” 沈又又本以为,会是什么灯红酒绿的地方,没想到,最后季远带她去的,竟然是家网咖,就在大钱门附近。 不算高大上,但外观看上去也相当不赖。 一进门,没有网吧常有的乌烟瘴气,收银台贴着个“禁止吸烟”的标志,连着个环形吧台,还可以点餐,各式奶茶与套餐都在吧台上方那张LED屏上。网咖内人不多。 季远靠着吧台: “又又,要点什么?” 吧台后的妹子看他一眼,就眼睛亮晶晶的,细白的两颊飞上红霞。 沈又又攥住他手: “不用。” 季远任她牵,手指捏着卡递过去: “两杯黑糖玛奇朵,一杯要浓浓的奶霜。” 他笑,少年生动的眉眼显然让这女孩失了神,连说了两遍才“哦”: “好,两杯黑糖玛奇朵,一杯要浓浓的奶霜,三十。” 季远推了张100块过去。 “开个双人包,三小时。” “身份证。” 沈又又从书包里找身份证,和季远的一块递过去,在登记时,忍不住踮起脚去看季远的,他的证件照也清清爽爽的,要比现在小一点,眉目深刻又俊朗,只是表情有种沉郁。 她的还是高一办的,穿着身黑色外套,像包子。 “好了,35号包间。”吧台女孩推过来两杯黑糖玛奇朵,“这杯奶霜要浓一点。” 沈又又像抢似的拿回身份证,季远边笑,边拿了那杯奶霜浓点的黑糖玛奇朵,见那女孩惊讶,也只是示意沈又又去拿另一杯。两人肩并肩往35号包间走,沈又又有点不高兴,可又没法说,只是噘着嘴,像能挂个油瓶。 季远看她一眼,将自己手里那杯递过来: “想喝奶霜浓的?” 沈又又瞪他一眼,又泄气似的道:“你太受欢迎了啦,到哪儿都这样……” 谁知又引来季远一阵笑,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35号包间前。 黑色双人小卡座,两排电脑连着,没有门,以一道黑色帘子隔开。季远掀开帘子,当先走了进去。 不过沈又又注意到,他在她进去后,才放下帘子。 越和季远相处,越能发现,他懒散不经意的外表下藏着良好的教养,吃饭时会先帮女生拉椅子,喝汤绝不会发出声音,走路永远走在人左侧,在旁人感到难堪时也绝不会像那帮没长大的男生们一样大肆嘲笑。 只是有时候…会故意逗人。 季远娴熟地开了两台机。 用身份证号登入的等待时间内,转过头替她矫正了下耳机:“这家网咖还有种猫耳朵的,要给你换一副吗?” 他凑得很近,眼睛里全是碎光,沈又又摇摇头:“不,不用。”不等他回头,已经低下头啜了口黑糖玛奇朵,苦苦的、甜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股奇特的魔力。 她看了眼季远,季远也喝了口,眼睛弯起来,像只蜷在窗边晒太阳的猫,有种蓬松的幸福感。 就在这时,小灵通“滴滴”响了下。 沈又又从书包里找出来,点开—— [真真:快看照片!艹,季远怎么那么像二十年前红透半边天那个宁玉怜?宁玉怜啊,嫁给季城集团老总那个宁玉怜!] 滴滴,两张彩信进了来。 章节目录 半章 第十二章 沈又又对网络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宁玉怜。 在她落地会走,能摇摇摆摆地拿着几张毛爷爷去小卖部买汽水糖吃时,就知道宁玉怜了。小卖部的老板是宁玉怜的影迷,白漆墙上总是贴着一张宁玉怜的大海报。 沈又又现在还记得那海报的模样,浅绿色底,海报上的女人有一头浓密如海藻的长发,穿黑底红丝旗袍,撑一把红竹伞,雪肤红唇,走在青草地里—— 那时候的她,还太懂“风情”二字,可却对此记忆深刻。 小灵通又滴滴两声。 [真真:宁玉怜当年一双妙目,不知道被多少影迷奉为绝响,要不是退圈嫁人再红二十年也不是问题啊。] [又又:绝响不是这么用的。] [真真: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像啊,你男朋友跟她很像啊,也姓季啊!!!] 沈又又忍不住看向季远,大约是她的视线停留过久,季远突然转过头来: “在看什么?” 双人包实在很小,转个头都能碰到,季远的目光在她屏幕上轻轻一掠,再抬起,脸上就有了笑:“你喜欢宁玉怜?” 沈又又松了口气。 没人会这样叫妈妈的名字,不像是好,也不像是坏,倒像是在说个陌生人。 “觉得我跟她像?“ 季远又问。 沈又又点头,季远却一笑: “确实,小时候很多人都说,我这儿像她……” 他用手比了下眼睛。 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如星,微微弯起的弧度,像是在笑,沈又又才跟他眼睛触了触,脸立马红了,讷讷道: “你,你更好看。” “真的?” 沈又又用力点头: “真的!” 他的眼睛真的是她见过的最漂亮最漂亮的一双了。 笑起来时,眼睛里有星星,像阳光落满草地。 “啊,马屁精。” 沈又又:…… 她才不是马屁精。 沈又又低头,用力吸了口黑糖玛奇朵,等那苦苦、甜甜的味道入喉,忍不住眯起眼睛:真的很好喝呢。 这时,电脑的屏幕亮了,上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沈又又看了一眼。 “想玩什么?” 季远问她。 沈又又摇头:“不啦,我做会作业。” 季远揉揉她脑袋,声音懒散又温柔: “又又同学真是个乖孩子。” 沈又又捂着脑袋,兀自脸红了一会,见季远已经转过身对着电脑,干脆将键盘移开,清出一块地方,放上书包,趴在那儿写作业。 因为篮球赛的关系,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并不多,沈又又做得很悠闲。 她做一会,就抬起头看一会季远。 和很多男生不一样,季远玩游戏时很安静——沈又又以前见过沈溪的弟弟打游戏,初三的小男生,平时羞涩不多话,可打起游戏来暴躁得像变了个人,动不动“艹你妈”、“你妈没了”,甚至还摔过键盘, 但季远不同,他始终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侧脸有种沉静的剔透。 沈又又看了会,粉红色的泡泡就要从心里溢出来,捂着脸想了会,啊,那是她男朋友。 又垂下头去做作业。 不到一个小时,作业就做完了。 于是季远就教她打游戏。 他玩的是个网游,图标是把剑,名字叫“气岳”,沈又又听班里很多男生讨论过,在这时很流行,据说有什么下本、打装备,还能当厨师、医师、农民,还能养宠物。 这些知识,大多都是袁理在她后座时,她听到的。 沈又又想起一件事,慢吞吞地道: “我们班袁理在游戏里都娶了个老婆。” 季远闻言,眉一挑:“哦,女朋友查岗了?” 沈又又的脸倏地红了。 “所以,你像、像袁理一样了吗?” 她说不出娶老婆三个字,在这个年纪,老婆两个字像天然带着禁忌。 “娶了怎样,不娶怎样?” 他乜她,嘴角的笑有点坏。 “我,我……” 沈又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没有,网恋有什么意思。”季远像是放过她,揉揉她脑袋,“行了,号建好了。” 他让出沈又又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站着个穿粉红花苞裙的小女孩,小女孩个不高,圆嘟嘟的脸,扎俩小包包头,正站在一片草丛里,头顶一排字:【又又又来了】。 “这是我的号?” 沈又又惊喜地看着那套粉红花苞裙,好漂亮。 季远却答非所问:“啊,提醒你一句,你男朋友在游戏里有点受欢迎。” 章节目录 半章 第十三章 沈又又将相机小心翼翼地放好。 窗外一轮弯月,看不到几颗星星,天空像块深蓝色的幕布。 沈又又忍不住闭上眼睛,回忆起芭蕾舞的基本舞步。 压腿,拉筋。 舒展双臂,半蹲,全蹲,足尖擦地,跳!小踢腿,大踢腿,收回,足跟舒缓落地,阿拉斯贝克结束秒接鹤立,身体舒展,足跟落地——才触及地面,沈又又就听关节一阵“啪啦”响,身体重重摔倒在了地。 头磕到客厅的茶几,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沈又又捂着头,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门外一阵钥匙声,陈秀娟的声音进来:“又又,对不起,妈妈加了会班晚了……又又,怎么了这是?脚都肿了!” 陈秀娟放下包,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沈又又忙擦擦眼泪: “没什么,不小心撞到茶几,摔了。” “怎么就摔了?给妈看看!” 面对着陈秀娟担忧的眼神,沈又又摸摸额头上的大包,笑:“妈,是不是很丑?” 话一落,才止的眼泪立刻就掉出来。 “妈,对不起,就是有点疼。”沈又又想把眼泪擦干,谁知越擦越多,“就、就有点疼。” 和剧院那轻轻的、不标准地跳不一样。 她足尖立起来的时候就知道,她掉得太久太久了。 芭蕾已经远远把她抛下了。 她还……怎么跳? “嗳,别哭啊,”陈秀娟有点慌,“妈妈去给你拿药。” 沈又又却捂着额头,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去了社区医院。 医生给开了红花油,做了简易包扎,告诉她,脚扭了,最近不要用脚,沈又又抻着肿得跟猪蹄似的脚,被陈秀娟扶着,单脚蹦回了家。 躺床上时,那阵伤心劲像是过了。 眼睛红红的,只是不太吃得进东西,略略吃了点白粥,就开始赶人。 “行,妈走,你们一个个的,长大了都嫌妈妈烦……”陈秀娟好气又好笑地往她桌上放了杯牛奶,“有事喊我,牛奶别忘了喝。” “知道了。” 沈又又蔫蔫地回。 门“咔哒”合上了。 她才摸出小灵通,看着屏幕,按按灭灭,本想打几个字,却不知怎么提不起劲,只是发了句“晚安”,就关机睡觉了。梦里全是一片黑不见底的大雾,她在大雾里一瘸一瘸地跑,试图跑出这片大雾,可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大雾将整个梦境都遮蔽了。 醒来时,眼睛是肿的,像核桃。 开机,小灵通干净得像是刚被清空过,一条短消息也没有,季远没有给她发晚安,她用家里的电话打了下—— 通的。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等到周一,脚已经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了,一点不见消下去的迹象。被陈秀娟唠唠叨叨地送上计程车,沈又又小心翼翼地背着书包,一动不敢动。那里面装了相机,而小灵通…… 她看了眼,始终没有动静。 不在学校的季远,像是失联的风筝,她握着线,却不敢扯。 “小囝啊,到了。”计程车停在学校门口,司机亲切地回头,“要不要替你喊门卫、让他来扶你进去?” “啊,不用了,谢谢叔叔。” 沈又又回绝司机的好意,推开车门,左脚先落地,再右脚试探性地往下站,还没站稳,面前的光线就被挡住了。 抬头,却见稀疏树影里,前天才分别的少年正站她面前,对她露出一脸笑。树后的阳光都不及他灿烂。 沈又又却红了眼: “你怎么才来?” 章节目录 半章 第十四章 周六,天朗气清,是江城一中开家长会的日子。 家长会从九点开始。 一到教室,沈又又就被文娱委员抓了壮丁,去写板报。 沈又又的字,没什么棱角,看上去像一个个圆滚滚的南瓜,上黑板十分好看,当她一个字一个字写完,发现九点快要到了。 陆陆续续有家长进来,按着姓名贴坐下,走廊外站满了鹌鹑样的十五班同学,他们个个如丧考妣,垂着头、像即将上案板的鸭—— 这也是学渣班的特点了。 沈又又的目光忍不住往中间一排的最后两张桌椅滑去,那是她和季远的座位:经过一个月的轮换,第一排正好轮到中间,是正正好能够被老师一个板刷扔中的距离。 两张椅子都空着,她妈妈没来,季远的家长也没来。 “又又!又又!” 窗外顾明真杵在那,活蹦乱跳得像只猴子。 最近顾明真爱上了非主流,不过也不敢非得太明显,只敢把被遮住的一半眉尾染成了孔雀蓝。 沈又又放下粉笔和板刷,擦擦手出门: “真真,怎么啦?” 顾明真的孔雀蓝眉毛快从刘海里蹦出来了:“卧槽,你知道吗,明天季远生日。啊,你说我问的什么沙雕问题,季远生日你当然知道了。问题是,季远生日搞那么大,你居然不告诉我!” 沈又又有点莫名: “什么那么大?” 季远从昨天送完她回宿舍就消失了,今早并没有来学校,据王珂说他请了假—— 沈又又早习惯了。 这一个月里,季远请假的次数不多,可也不少,大概有四五天,而且每次请假都请得毫无预兆、相当突兀,到她这,一般也只有一句短信交代的功夫,诸如:今天不来,今天有事。 “他要办生日轰趴哎!轰趴,轰趴,一听就很洋气!而且,你知道办在哪儿吗?帝豪!帝豪十二层!”顾明真眼睛亮得几乎可以在黑夜照明,“我们一整个班都受到邀请了,哦,据说还有一班的沈溪,陆程,邓云琛,其他班跟季远熟悉的、打过篮球的、玩过游戏的……乖乖,季远可真是交游广阔。” “恩。” 沈又又声音低了下去。 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她最是知道,季远是有多受欢迎的,不仅异性,即使是同性,也很少有不喜欢他的。他大方,没什么架子,虽然性子偏向懒淡,但总会给人适度地尊重,打游戏、玩篮球都是一流。 “据说请了一百号人,十二层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星。” 沈又又给她泼了层冷水:“江城那么小,明星怎么可能来这儿。” “也对。不过能去十二层开开眼,我也高兴了啊。” 沈又又没有将自己拒绝季远跳开场舞的事告诉顾明真,只是拍拍他:“等等,我妈来了。” “藏起来,藏起来。” “……恩。” 说起成绩,沈又又也有点心虚,这次的月考虽然前进了两名,可也不过是从倒数第八变成了倒数第十。 顾明真扯着她躲到一边,两人扒拉着窗缝往里看,教室坐满了,只剩下季远的位置空着。 “他爸妈不来吗?” 顾明真奇怪地问。 沈又又却想起季远这次依然头铁得交了三张白卷的事实—— “我觉得他没有通知。” 季远对学习的态度,就像他对待游戏,貌似盛大,但毫无热情。 章节目录 飙车 第十五章 “好。” 沈又又道。 路边的车灯打在超跑幽蓝色的外壳,发射出某种昂贵而美丽的光线,呼啸的引擎声早在刚才就将周围的目光吸引过来,一个初中生骑着自行车经过,吹了声口哨: “酷!阿斯顿马丁!” 季远下车来。 蓝色超跑的一边车门打开,像某种鸟类的翅膀—— 在这老而旧的城区,它太过闪耀了。 而比超跑更抓人眼球的,却是季远。 和学校不同,他穿一身深色系机车服,黑白底的夹克外套,领子却是一条炫目的红,更衬得皮肤冷而白,头发整个后梳,露出俊挺的五官,高鼻梁,眼睛墨一样黑。宽肩窄腰大长腿,整个人站那,就像个偏瘦些的男模,又酷又帅。 这是和学校截然不同的一个季远,可同样令沈又又怦然心动,挪不开眼。 她几乎要被这先声夺人,忘了刚才的争吵。 “上车。” 季远拉开车门,沈又又上了车。 “砰——” 季远关了车门,回到驾驶座,蓝色超跑像箭一样飞驰在江城的夜色里。 沈又又先是看了会季远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戴戒指,克罗心戒,粗粗的戒圈,做旧的冷灰银,整个戒指都透着股古朴华丽的强调,戴在他白皙劲瘦的指骨上,有种迷离的酷劲。季远不说话,她就又看向窗外,一排排车灯被迅速抛在脑后。 跑车从老城区开出,驶入国道,似乎是……出城的方向? 她没问。 车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音响慢悠悠地放着一首老歌。 跑车一路往外开,开了也不知多久,直到一声“到了”,沈又又才发现,她在盘山公路前的一大块空地上,这儿停了不少跑车,霓虹与车灯交织,将这空地渲染得光怪陆离,不似人间。 四周都是引擎声、哄闹声。 一群年轻人聚拢在空地前,时不时爆出一阵大笑,还有的印着大花臂,生冷的天气,大花臂还露在外。 “不是说兜风吗?” 沈又又奇怪地问。 “这不是在兜?” 季远将跑车开出个刁钻的弧度,插进车流里,停了下来。 “季少!” 一个短平头小跑过来,“他们都在等你。” 季远降下车窗:“翟墨还没来?” “翟少去机场接翟小姐了,应该也快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一个甩尾,直接停到旁边,车窗降下,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露出来,他也是穿的黑色,只是这黑也压不住他眉眼间的朝气:“远哥!感动吗?我可是从北市千里迢迢赶来给你过生日的!咱说好了啊,这两天开销归你。” 季远一阵笑: “零花钱被老爷子扣光了?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 红色法拉利副驾的车门开了。 一个优雅高挑的女孩下了来,她穿白色蕾丝裙,黑长直,气质优雅娴静,只是一说话,那股北市大妞的气就流了出来:“远哥你是不知道,我哥他睡了我二叔最近包的一个小网红,还是被捉奸在床的,我家好一顿人仰马翻,我爸气得把他卡禁了,要不是要来给你庆生,连门都不让出。” 说着就过来拉季远的副驾驶车门,门一开,愣住了: “远哥,她是……” “沈又又。” 季远又指指对面,简短地道:“翟伊。” 沈又又朝她抿出个笑:“你好。” 谁知翟伊连个笑模样都没,那边翟墨下车来,眼睛往这一瞅: “妹啊,一会你就坐我副驾,给我当跑车女郎,哥哥带你赢!” “我才不要!”翟伊朝沈又又看一眼,“你下来,到我哥哥车上去。” 沈又又没动。 翟伊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嗳,你这人……这样,一会得的彩头,甭管是我哥的,还是远哥的,我都让你好不好?”见她不动,忍不住抱怨,“远哥,你找的这什么人啊,像个木头。” “你指望他?每次都路上随便抓个人上副驾,”翟墨摁了摁方向盘,“还走不走?一会比赛要开始了。” “喂,下来!” 翟伊气鼓鼓的。 “伊伊,这我女朋友。” 石破天惊的一声,翟伊眼睛瞪得都快从框子里出来了,“她?你女朋友?” “恩,所以,我有资格坐副驾了吗?” 沈又又硬邦邦地道。 她不喜欢翟伊的口气,好像跟她谈恋爱拉低了季远品味似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两人确实很不相配,而且她身上还穿着土土的校服。 “好了,伊伊,”季远似有些不耐烦了,“回翟墨车里。” 翟伊气咻咻地关了车门,沈又又看了她背影一眼,季远在旁边笑。 “笑什么。” “哟,会撅人了?” 沈又又抿紧嘴,她今天情绪很坏。 过了会才道:“你说的兜风,是指飙…车?” 她听人说过,江城和昆城中间有条盘山盘山公路,平时没什么车去,一群富二代时常跑这儿来飙车。 季远朝旁边几辆车闪了闪车灯,对面也闪了闪灯作回应,过会才转过头,朝公路旁指了指: “恩,一会开起来时,我将你放那边。” 沈又又这才发现,那儿也杵着不少人,大多是年轻漂亮的女孩,穿得火辣,个个美艳。 她想起刚才那声“季少”。 “不,”心里有股劲儿出来,她道,“我就坐这。” 季远像是愣住了,下一刻却笑了出来。 “也许会有危险,”说到危险,他眼里依然带着点漫不经心,可这让他更有种残酷的魅力,“又又,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不,我就要。” 沈又又执拗地道。 “行。” 季远发动引擎,跑车一下掉头,穿过车流,重新回到公路上。 沈又又这才发现,地上被人用红色彩纸拉了条线。 随着季远跑车停在线前,其他车也陆陆续续地动了,二十多辆跑车将盘山公路的一头堵得严严实实。 一个人降下车窗: “远哥,要开始了?” “恩。” 沈又又发现,这人副驾还坐着个美艳的兔女郎,那兔女郎还透过车窗,给了季远一个wink,季远笑了下,伸手过来替沈又又将安全带卡紧,又拉了拉。 “你们每次飙车都要带个人吗?” 她问。 季远捏了捏她脸颊:“吃醋了?” 沈又又没说话,她见识少,可是也看得出来,这帮人身边带的,大都不是正经对象。 “我们这有个说法,”季远也没说以前带没带,只道,“飙车时旁边要坐个人,压魂,免得飘。” 要照以前听到这话,沈又又必定一身冷汗。 她最怕压魂啊、鬼啊这种玄乎玩意,可这时脑子里乱糟糟的,反倒什么都不怕了。 随着一声响,车如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沈又又一下抓住了上面的把手,季远的车开得飞快,她瞄了下时速表,已经飙到80,油门还在不断加压,90,100,110……前后左右都有车紧紧跟着,轰鸣的机动声在寂静的深夜,即使隔着车窗,也能听得分明。 季远改成了手刹,手势不断变幻着。 沈又又的心,开始提了起来。 不断有车被超了过去,盘山公路的景色像撞的一样撞进眼睛,又迅速后抛,即使在车里,也能感觉像流矢一样的速度。 突然,一辆车从后面猛地加速,妄图从左面冲出封锁—— 季远方向盘一打,直接别住了对方。 沈又又往前面看了眼,突然惊叫起来: “弯道!” “季远!弯道!” 车身几乎飞起来,随着一个大漂移,沈又又身子往旁边倒,只觉得路边的树杈都快戳进眼睛,车身似乎要被甩出公路路面,下一刻,却又被拉了回来,车胎和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车身重新进入轨道——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可奇怪的,另一种感觉生了出来。 像是血液挣脱束缚,在血脉里汩汩流淌。 畅快,自由。 她仿佛能听到风的声音。 “啪——” 车顶的斗篷被打了开来。 急遽的风打在脸上,像刀子刮脸,又冷又疼,可沈又又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眯着眼,感受着风,在这一刹那,所有的人事物都消失了。 她只能感觉自己。 “要不要喊一下?” 季远问,声音混在风里,听不真切。 “啊?” “喊一下!” “喊什么?” “随便!” 远处不知道有谁“啊啊啊啊啊”叫了起来,风呼啦啦吹脸上,生疼生疼的。 可血液却沸腾着,所有积压的情绪激荡在胸口,从昨夜的、不,也许更早,早在六年前,失落、恐惧、颓丧、挫败……无数情绪被压抑着、跳跃着,亟待找个出口,沈又又一闭眼,也跟着“啊啊叫了起来,起先声音很小,渐渐的,眼睛有了泪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谷里回荡起响声。 “你想要什么?” “季远!我想要季远!” “还有呢?” “跳舞!我想跳舞!” 沈又又大脑空白,不假思索。 车速慢了下来,季远往沈又又看了一眼,少女侧过头来,眼睛闪亮: “季远,我要跳舞!我想跳舞!” 他一愣,旋即笑了: “那开场舞,我就恭候你的到来了,我的…辛德瑞拉。” 章节目录 分手 第十六章 沈又又回了家。 家里没人,一片黑暗。 “啪”,她顺手打开灯,五十瓦的白炽灯将客厅照得昏昏寐寐。小灵通还在桌上,书包和刚才散落一地的课本试卷全部被好好地归拢在那。 相机和陈秀娟一起不见了。 沈又又拿起小灵通,娴熟地拉到电话栏,对着“妈妈”两个字按了下去。 一串的忙音。 才挂断,那边电话就拨了过来:“又又,对不起,刚才妈妈按错了,你到家了吗?” 沈又又“恩”了声: “妈,你出去找我了?” 一句“对不起”想要出口,却犹犹豫豫的。她走到窗边,看了下外面,一辆熟悉的绵羊牌小电驴载着个熟悉的人影冲进小区门口,手隐隐约约抬着,像是在接电话。 “我先挂了。” 不等那边回,沈又又就挂了小灵通。 “咚咚咚”,不一会,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喘气上来,沈又又去拉门,门才开,就被陈秀娟推搡了下,她头发乱糟糟的,带着点气怒: “你这糟心孩子!跑什么跑,一个女孩子跑出去半夜才回来像话吗?!” 说着,眼眶就红红的。 沈又又眼睛也红了:“妈,对不起,我……” “行了,回来就好,妈也有错。吃东西了吗?” “吃了。” 季远请吃的BBQ。 她以为他不会吃这些呢,谁知道大腿一迈,就在路边找了个大排档,吃着烤串,配着像白酒的雪碧,吃得极其自在——每当她以为自己理解季远,就会发现,他总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赛车也赢了。 在最后关头,车都飘起来了,沈又又几次都能感觉自己在濒临死境——季远这人很矛盾,她以为他万事懒怠,可一旦参与,又决计不肯半途而废,胜负欲极其强烈,可同时,她又能感觉他并不看重这些,一旦得到,随时都能舍弃。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 和全天下大部分的父母一样,陈秀娟除了唠叨,在孩子出格时打骂几声,并不特别善于言辞,面对面时常说不出温情的话,她看一眼沈又又,“行了,早点睡,有事明天说。” “妈,相机去哪了。” 沈又又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我拿去修了,就咱们巷子口走到头那家,但那老板说不一定能修好。”陈秀娟家裤兜里的收据拿出来,讷讷道,“又又,对不起,你知道妈妈脾气急……可是,早恋是绝对不对的!” 沈又又接过收据,她现在不想跟她犟: “那我洗洗睡了,妈,晚安。” 第二天醒来时,陈秀娟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沈又又吃了早饭,等半个小时,就开始对着窗户拉筋压腿,也许是潜意识里一直存着点希望,她这两样基础一直保持着,劈个一字马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等筋骨松软,就开始将记忆里的舞步抠出来跳。 身体记忆是最不容易被遗忘的,她原来学芭蕾间隙,偶尔还会和别的学员跳其他舞种串着玩,老师并不拘束,所以她会的舞蹈其实挺多,恰恰,甚至连探戈、弗朗明戈都会一点,不过都不精。 沈又又不一会就找到了感觉。 她练了一上午,加大半个下午,就去巷子口的相机店拿相机。 “这个修不好了,小囡,太老了,有些零部件都配不到,就算配到……还不如重新买一个新的,说不定还要便宜。”老板一脸抱歉地将相机还给她。 相机勉强组装起来,才到沈又又手里,银色的外壳就“啪嗒”掉了。 她愣了愣,捡起来时没注意,指尖被壳子破掉的一角划出一道细浅的伤口,“嘶”了一声。 “小囡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谢谢叔叔。” 沈又又回了个笑脸,将相机装进了包里。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里面的照片和DV都拷贝出来了,只是…毕竟用了那么多年了,有些可惜。 “您好,请问您是不是沈又又小姐?” 正想着,路边停下来一辆雷克萨斯,一位穿着白西装套裙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 她打扮很利落,妆容精致,一派女强人的模样。 沈又又一愣: “我是。” “是季先生让我来接你的。” “季远吗?” “是的,我是‘dream’造型室的负责人琳达。” 相机店的老板跟她还算熟,见此警惕地问: “小囡,你认识她吗?要不要帮忙?” “不用,谢谢叔叔,是认识的。” 不过沈又又警惕,还是先给季远打了个电话,等确定是他派来的,才上了车。 *** 夜晚,六点。 帝豪顶层十二层被一个神秘人大手笔包下庆生,高级经理一遍遍地跟底下人核对程序,确定完全不会出错,才去楼梯口等候。 他身后还站着两列五官端修、仪态优雅的服务人员。 能在十二层呆着的,都是有点眼色见识的,连垂下的脖颈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当然也不会当着客人面和其他人眉来眼去。 可当一大群朝气十足的学生被引进来时,还是免不了惊讶了。 “哇,这就是帝豪的十二楼?跟皇宫也没什么两样了吧?” 一出电梯,推开门,冲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极具梦幻感的大殿。 两层跃层,一眼望去,天花板极高,用金粉绘出烂漫的壁画。水晶吊顶,每一盏都是栩栩如生的百合花,墙壁是如净雪一样的白色。 白色铺开蔓延,又被嵌了金丝的框框住。 纯白色旋转楼梯,扶手是金色的高跟鞋。 华丽,又充满着幻梦式的设计,让人想起西方式的宫廷。 顾明真也“哇”了一声,一眼看去,连服务员都个个是美人,不论男女——能在这包场,季远得多富。 她有点为又又担忧了。 等了一阵,十五班和其他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顾明真往门口看,却只见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过来,夏林菲也在里面,她化了点淡妆,正仰着头: “哇,好漂亮啊。嗳,你们说,一会季远过来,我直接就过去邀请他跳开场舞怎么样?他总不会让我一个女生难堪吧?” 顾明真刚想站出去说“你做梦”,门又开了。 门后走来一行人—— 说是一行人,其实只有三个。 左边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穿得hiphop风,黄色印花卫衣,黑色牛仔,裤旁吊着嘻哈风的银链。右边也是个美人,身材高挑,约莫有一米七,穿深海蓝鱼尾裙,细腰长腿,脖子里还挂这个钻石项链,一副优雅娴静的模样。 但其中最夺人的,却是被簇拥在中间的季远。 他穿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西装,里面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顶,戴一条暗格纹的细领带,他量极高,比旁边的小伙还要高出小半头,这套西装穿他身上有种清瘦的矜贵。 随着他走动,随意挽起的袖口处,一块深海蓝星空腕表若隐若现。 三人似乎在说话,旁边那小伙不知说了什么,季远微微勾起唇,飞扬的眉眼在灯光下有种夺人的俊。 顾明真说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她不得不承认,不论又又过去怎么样,现在的她和这样的季远站一起是不怎么搭调的,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丫鬟和……少爷? 顾明真看着季远旁若无人地过去,还能听他旁边那女生问: “远哥,你开场舞要不和我跳?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夏林菲也听见了,她看了眼季远旁边的女生,对方的穿着打扮让她有种相形见绌之感,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季远,如果你缺舞伴的话,也请务必考虑下我!” “抱歉,我女伴已经定了。” 季远风度绝佳地拒绝。 “是沈又又吗?都已经快六点四十五了,她不会来的!”夏林菲大声道,“我们十五班的都知道,沈又又不喜欢跳舞,也不喜欢上舞台,以前班里排节目,就算是大合唱,她也不会上的!” “哦,沈又又?你昨天那个副驾?” 翟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已经走到了六点四十四分,长针正“滴答滴答”地往12走,她露出一丝笑意,“远哥看来这回你要失望了——” “啪——” 随着钟声“咚”一声响,大殿的灯突然暗了。 而与此同时,只听一声响,门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一束光从走廊照了进来。 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少女沐光走了进来。 蓬蓬裙是白色的,行动间像轻盈的花,少女的乌发整个披散下来,戴一顶小巧的碎钻王冠,皮肤雪白,眼睛大大,瞳仁是浅色的棕,站在那,穿一双粉色珍珠鞋,有种惹人的怜爱。 她明明没有纤细的腰肢和小腿,脸还肉嘟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觉得她不好看。 “又又!” 顾明真兴奋地招手。 这一声像是破除魔咒,大殿里重新吵杂起来。 沈又又朝顾明真摆了摆手,提着裙子走到季远面前: “我怎么样?” 她眼睛晶晶亮的,有些腼腆,似乎迫不及待地渴望得到来自心上人的夸赞。 季远微微笑了起来,退后一步,微微屈身,左手置于胸口,右手前伸,行了个绅士礼: “May I?” 沈又又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将手搭了上去。 一束镁光灯射过来,恰好落在两人中间,拢出一块光明地带。 有优美的音乐开始在大殿里流淌。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和她交握,两人似乎从未那么靠近,足尖与足尖相碰,手掌与手掌交握,缱绻又温柔。沈又又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他抱在怀里,被他的气息紧紧包裹。 冷调的香,像夹杂着杉木,冷又倦。 这是首慢歌。 轻轻地摇,慢慢地跳。 “The last waltz。” 他突然在她耳边道。 沈又又“啊”了一声: “我英文不好。” 季远笑:“我是说,这首歌的名字。” 沈又又懵懵懂懂地点头:“很好听。” 再一次被带着旋转,沈又又的视线落到周围,他们都在看她跳舞,她本该感到恐惧,可体内的血液却像一点一点热了起来,被这音乐浸透,舞步感染—— 她跨出一步,抬头看了眼镁光灯。 依然刺眼,让人目眩。 可这炫却像是酒意的微醺,让她渐渐地放松起来,在歌曲即将走到尾声时,季远突然问: “会跳探戈么?” 还不等她回答,音乐却突然变了,从舒缓转为激昂,节律变得明快,这是首带着争斗意味的歌。沈又又还没缓过神来,人已经被丢出,她下意识舒展手臂,起了个势,才站稳,就被他一拽,带了回来。 她被他收入怀里,明明没有触到,却像带着无限暧昧。 后腰被一只手强劲有力的手控住,沈又又折腰,再被他带起时,却撞入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白的皮,黑的眉,连瞳仁也是黑的,带着冷锋与尖刀——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冷锋与尖刀却让沈又又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她踢腿,旋转;靠近又远离,远离又靠近。 他像她的轴。 血液和呼吸一同开始燃烧,皮肤开始沁出汗意,肢体开始颤抖,可她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快乐,头顶有光,而她是自由的天鹅。 再一次撞入他的臂弯时,音乐停止了。 沈又又仰着头,久久不能呼吸。 她看进了一双燃烧着炽焰的漆黑眼睛里——下一刻,她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季远闭上眼睛。 沈又又环住他的后颈,贴住他,周围的人像是都消失了。她像是陷入一场奇幻的魔法,过了会,才退开,在周围的嗡嗡声里,微微笑了起来: “季远,我想起来了。”她用梦一样的声音看着这片舞台,看着他:“我找到了自己。” 那个闪闪发光的自己。 她要重新跳舞—— 她从未如此确信过,比昨夜、比曾经的无数次梦里都确定。 少女的眼里迸出光,流光溢彩。 季远看着她,突然笑了。 他微微俯下身去,在她手背上留下轻轻一吻。 “恭喜你,我的辛德瑞拉,你终于变成了公主。”他抬头,温柔一笑,“我们分手吧。” “轰——” 沈又又的耳朵像是出现回音。 周围所有的声音、絮叨都消失了,一切都如同幻梦般不真实。 “你说…什么?” 她问。 “我们分手吧。” 季远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他的笑依然如春风般温柔,沈又又却第一次看清那温柔里的凉冰。 这时,一道奇怪的机械音在沈又又的耳边响起: [叮!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那个不起眼的她”,成功攻略沈又又,获得沈又又百分之百的爱……] “咚——” 窗外,突然有钟声响了起来,穿透梦幻的迷雾。 沈又又看看脚上的粉红珍珠鞋,茫然抬头: “钟声响了。” 章节目录 重逢 第十七章 七年后。 魔都电视台中秋晚会现场, 几十台摄像机兢兢业业地对准大舞台进行直播,摄影棚内早就爆满。除了打头安排给业界大佬们的座位,剩余的其他座次不论外围还是内场, 全部兜售一空,最外围的座次甚至被黄牛炒出了两千一张的高价―― 可就这样, 也还是一票难求。 财大气粗的魔都电视台这次不但请来了多年没出山的超一线天后陆懿, 还请来了最近具有超高人气的顶流安澜, 和三年前选秀出道, 如今已经跻身为第一的女团“Class”,而现场大多粉丝,都是冲着这三位来的。 区块划分也极为明显。 陆懿的粉丝大部分已人到中年,大都社畜打扮,西装革履、端庄正经。安澜女粉多,穿着统一的应援色深蓝T, T上印着一条豚鱼。 而Class男粉女粉掺半,应援色为鹅黄――Class刚出道时粉头们还想定粉色,后来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内部消息,Class团里的实力ace、也就是现在人气最高的队长沈双极其讨厌粉色,所以才改成鹅黄, T上印着Class的队标:一条向上延伸没有尽头的台阶,像钢琴键一样。 剩下的三分之一席位,才是由其他家粉丝包揽。 不过现在, Class团粉都十分恼火。 主办方不知道怎么回事, 将许灵洛的粉丝安排在了Class隔壁, 光看到那一溜的绿他们就一阵犯恶心。 粉丝群里全在骂: [他们不知道, 我们Class和许婊不合吗?当年选秀,自己空降C位, 还总是排挤我们奶双,还总暗搓搓买通稿黑我们奶双靠睡上位……Hei~tui!恶臭!我们奶双要是想走捷径,也不会当了整整四年的练习生,一直都睡在那像棺材板一样的地下室好吗?!] 说起三年前的选秀综艺,奶粉们都要含一包热泪。 出道位有七个,但沈双的唱跳实力包括人气,在整个综艺里都是压倒式的断层,绝对的top,却硬是三次都站到了淘汰席,最后被奶粉们你一票我一票地投了回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奶双是一点后台都没有,经纪公司力捧的就是这位许灵洛――据说是个白富美,后台很硬。 他们粉丝没日没夜地打投,好不容易让节目看到奶双的吸粉能力,争取到了最后七个出道位之一,也还是靠末的老幺,经常不给镜头。 也幸好,小糊团自己作,一年不到,就各自分飞,这才有了奶双后来的一飞冲天,星辰娱乐看上奶双的实力,将她从原来的公司签走,沉寂一年,和其他四人推出新团“Class”,以一首单曲《灰姑娘与公主鞋》一炮而红,之后,就是Class一路登顶,成了女团top。 可以说,Class团里属于队长沈双的粉最多,人气最高,至于为什么叫奶双,则是因为她之前参加的一个综艺,她又软又乖,粉丝们恨不得一个个化身老母亲老父亲亲自上阵,于是纷纷亲昵地称呼起了奶双、奶糖、小candy,自此后,沈双的粉丝们也都自称奶粉。 奶粉和卡粉不同,卡粉是团粉,奶粉是沈双唯粉。 [最搞笑的是什么,许灵洛堆了那么多资源也不火,最后跑去拍电视剧小火了一把就飘了,敢公开说我们奶双抢她男朋友,拜托,看看他男朋友的大饼脸、蒜头鼻好吗?!我们奶双连孟伽都拒绝了!] 孟伽是去年一部公路电影新捧出的小生,走硬汉路线,资源咖,也不怎么care粉丝,向来有些我行我素,据说是有一次行程对奶双惊为天人,公开追求―― 可惜,就这样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人,奶双也是说拒绝就拒绝了。 就现在,孟伽不也还每天兢兢业业地给奶双的营业博点赞吗。 [小花,娱乐圈里的直男斩可不是说假的,谁能抗拒咱们奶双的颜呢?] 此时,被粉丝洗成一朵白莲花的沈双正站在化妆间门口,笑着接过助理主持拧好的矿泉水,眉眼弯弯地说了声“谢谢”。 电视台这个助理主持还是个新人,脸一红,挠挠后脑勺: “不,不客气的。” 眼睛却忍不住那巧笑嫣然的女孩而去。 她已经换上了演出服,黑皮衣,抹胸,热裤,露一截白到晃眼的小蛮腰,锁骨精致,往上是choker,一副叛逆火辣的打扮―― 可脸却是乖的。 白皮肤,大眼睛,睫毛长得像洋娃娃,连瞳孔都是天生的浅棕,有种猫系的迷离感,这样的长相若生一双樱桃小嘴,就是清纯系的甜美,可她偏生生了一双嘟嘟唇,偏厚,微微上翘,配着那双眼睛,和眼角那颗痣,就有种说不出的挑逗感。 小助理被那一眼一笑挑得心砰砰跳,不期然间想起Class沈双横空出世时,粉丝批的那句“又纯又欲”。邓健过来敲了下他脑袋: “行了,去告诉陆老师,下一个节目就是她的,让她准备准备。” 小助理一走,邓健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和沈双熟,当年那个选秀节目就是他主持的: “收着点,双姐,我们电视台培养个新人不容易。” 沈双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盖上: “邓老师,您好像比我大十岁。” “小丫头片子,”邓健也敲了下她脑门,“收工后台里有个庆功宴,钟裴老师、毛礼秦老师会去,我可通知你了啊。” “行,那我一定去!谢谢邓老师。” 沈双调皮地敬了个礼,笑得阳光灿烂的,饶是邓健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咳了声,心想就这颜值,做花瓶也能红。等邓健走了,她才回了化妆间。 其他成员都化好妆了,就剩下个苏妤,她是队里的rapper担当,御姐长相,挑了沈双一眼: “又去碾碎纯纯的少年心了?” 沈双无辜地摊手: “哪有。我只是让他拧了个瓶盖而已。” “还没受教训?人许灵洛还在微博咬牙切齿地骂你吗。收收你那狐狸精气质,啊?”苏妤也闹不明白,队长业务能力过人,唯独有个毛病,兴起时就会去撩两下,笑一笑,说上两句话――那些男人骨头也是轻,随便一逗就过来了。 沈双这才露出个吃了屎的表情: “那可不怪我,我看不上那样的。” 可苏妤觉得,最最糟糕的是,这姑娘连吃屎的表情都是好看的,瞧这眼尾无辜地一垂,嘴唇一抿,又软又乖,连她这个直得不能再直的女人都忍不住恨得抱在怀里揉一揉,安慰几句,更别提那帮天生就生了一颗多情种子、爱怜惜乖的男人。 “好啦,苏妤,”队里的vocal担当范清打了个圆场,“这也不能怪我们双啊,怪只能怪他们意志不坚定。” 在范清看来,沈双身上有种坦荡的天真,她笑或撩,都是不在意的,也正是这点不在意,才使得那些好斗的男人前赴后继。 “清姐,你就继续包庇双姐吧,迟早有一天她得踢到铁板……书里都说了,她这样的妖精迟早给人抓起来关到一个岛上,每天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嗯嗯嗯嗯……”队里的另一个主舞毛小艾眉飞色舞道。 “毛小艾,你又跟着赵琪琪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书了?” 苏妤眉一挑,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老幺赵琪琪神秘兮兮地从手包里掏出一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霸道总裁的十日危情,要不要?” 沈双:…… 范清:…… 苏妤:…… 沈双起身,拍拍手: “OK,我们再对一下动作,陆老师节目再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小艾,第十个八拍的时候你注意下,那个wave幅度大一点,要再妖娆一点,对,你妖娆总差一点感觉……” 一说到主业,沈又又就又成了那个令人信服的队长,其他团员都跟着站起来。 练了会,门就被人“笃笃笃”敲响了。 经纪人赵奇闾探进头来: “好了?好了就去准备。” “加油加油!” Class们一个个将手伸出去,手背叠在一起,大声喊,所有人相视一笑,走出了化妆室的门。 电台内人来人往,刚才的助理主持将她们带到台下: “和彩排时一样,到时升降台会把你们送上去,沈老师,祝表演胜利!” 他朝沈双做了个Class的专属应援动作。 “谢谢。” 沈双朝他飞出一个笑,眉眼立刻生动起来,助理主持上楼梯时脚步踉跄了下,险些颠倒,惹出一阵笑,而后步履匆匆地走了。 苏妤小声: “悠着点。” 沈双这才收起笑,领着队伍踏上升降台,所有人以她为中心,摆出队形。 升降台往上升,灯光骤热湮灭,整个舞台一片漆黑,下一刻,强光骤然扫射,节奏明快的鼓点响起,所有人从升降台一跃而下:“Fire is bloming!Blom Blom……” 台下爆出一阵尖叫,那尖叫几乎要将录影棚的棚顶掀翻,粉丝们在喊: “Class!” “Class!” “Class!” 无数荧光棒晃起,台下是萤火虫组成的海洋。 沈双在唱:“世界在变,你在变,他在变,唯独我不变……” 卡粉痴迷地看着舞台,舞台上,五个青春热力的女孩在用生命跳舞。 黑皮衣,黑抹胸,黑热裤,唯有皮肤是白的,嘴唇是红的,腰肢随着节律扭动,踏腿出去,中间那人有一头海藻般的栗色长发,她仿佛化身成了精灵,旋步踢腿,长发跃起,脸上燃烧着的,是对舞台的热爱,对舞蹈的痴迷,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一个wink,所有奶粉都开始喊: “沈双!” “沈双!” “沈双!” 她是他们的信仰,他们共同聚在这儿,只为一个人打call。 Class一共就两首舞曲,十多分钟的时间,当燃爆全场后,就要鞠躬下台。 粉丝们大声喊着“安可”“安可”,邓健上台来:“看来大家很舍不得我们Class下去,不过很可惜,我们台比较穷,只买了两首歌的时间。” 底下一阵笑。 “好了,下去之前,就让奶糖来说两句,记住,只有两句,一句都不能多!” 粉丝一向知道沈双和邓健熟,两人偶尔在综艺上遇到,也会互相que的。 沈双接过话筒,未语已经先笑: “好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谢谢,谢谢你们来看我们,有你们,我才能站到这个舞台,有你们,Class才能一路向前,谢谢你们。” 沈双九十度鞠躬。 舞台的镜面照出一张漂亮的脸,白的、瘦的、美的,也照出一副漂亮的骨相,肌理匀称、浓纤合度。 她朝镜子笑。 底下爆起一阵热烈的掌声,“Class”和“奶糖”几乎要将整个摄影棚湮没。 这掌声比之前的安澜粉还要强些,尤其其中还夹杂着男粉们粗噶的吼声。 邓健一阵摇头: “嗳,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过我得告诉你们这些男粉,奶糖是属于大家的!” “好了,让我们谢谢Class女团的表演,之后我们台还会有后续关于Class的采访放送,记得关注我们官V,现在,让我们有请下一位,许灵洛!” 沈双和其他成员下台。 之后就没Class什么事了。 跟几个前辈和节目组打好招呼后,赵哥就带着几个助理领着Class们千难万难地走出粉丝包围圈,上了保姆车,将“女鹅妈妈爱你”“奶糖向前飞 ,奶粉永相随”丢在脑后,一路开往举办庆功宴的华庭酒店。 华庭酒店就位于魔都的东淮区,旁边临着情人湾,再远处,是魔都的地标建筑,一座几乎参天的高塔,最是寸土寸金,来往非富即贵。 饶是Class的保姆车,在驶入酒店停车场前,也被硬生生拦下来两次,彻底检查过证件才让进去。 “上次来还没这么严,是不是附近有什么尖端峰会?来了大人物,保安级别都变高了。” 赵哥一打方向盘,保姆车直接冲负一层开,负一停得满满当当,就只好继续往下,直到负三层才找到位置。 附近停满了豪车。 百万级的豪车像蚂蚁一样多,偶尔还能见到特别酷炫的千万级超跑,他们的保姆车夹在里面,显得格外寒碜。 Class们下了车。 苏妤感慨一句: “咱们女团赚的还是少。” 范清也道:“是啊,年前刚给爸妈在老家买了套别墅,三百万,钱就抽干了。不像演员,来钱快。” 女团不好做,国内音乐市场不景气,虽然近几年盗版开始少了,粉丝肯打投花钱了,可主要经济来源还是演唱会 。 Class肯花钱的大粉多,尤其是男粉,专辑动辄百张计,加上偶尔的综艺资源、广告、走秀,已经算女团里投资回报率偏高的了。 可比起演员,还是差得远 。 沈双没有说话,一双大眼睛盯着一辆银灰色超跑看,银灰色流线型,车标是双大翅膀,阿斯顿马丁。 赵哥也注意到她的视线,一乐: “喜欢?阿斯顿马丁77,限量版,4700万。” 毛小艾惊呼了声: “买这车,碰一下得要命吧 。” “要命也没用,还得送回去修,国内修不了。这车啊,一看就是人家玩咖才会买的。” 赵哥对车研究得多,一向能对豪车如数家珍 。 沈双弯弯嘴角,正要说话,却发现前面一行约莫五六人,后面约莫是秘书,男女都有,个个一副业界精英打扮,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为首那人十分高,肩宽背直,西装穿得尤其潇洒利落,一手插兜,幽蓝色袖扣在停车场的暗灯下微微闪着光。 她正觉眼熟,那人已经迈着长腿消失在了廊柱后。 章节目录 撞车 第二十章 停车场。 黑衣黑裤的女孩一下车, 旁边就传来一声口哨: “酷!” 帕拉梅拉和阿斯顿马丁这一充满金钱意味的一撞,几乎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沈双调整了下帽子,让长长的帽檐压下来, 压住大半张脸, 走到季远面前:“抱歉,我一晃神, 没注意就撞了上去……” “能不能不报警?” 声音软软的, 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沮丧。 季远的目光落在在帕拉梅拉掉落的横杠,和阿斯顿马丁瘪进去一截的车屁股上, 过了会,才道: “沈小姐?” 沈双惊了下,下一刻却已经抬起头,带着诧异: “你知道是我?” 等对上对方的脸,那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灯光映进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季总?” 很显然,对方并没有被这极近空间里的美色所惑,目光在那白肤红唇上轻轻掠过,并未多作停留,只是颔首: “沈小姐的声音很特别。” “那…能不能私了?”沈双咬着唇,“我不能上新闻。” 女孩脸上恰到好处的红晕, 像油画上惹人心颤的漂亮一笔。 正常男人都该在这时表示心软,季远却站直身体,双手插兜: “恕我冒昧, 请问沈小姐您是喝酒了吗?” 他似乎对猛然间闯入极近空间的美色视若无睹。 “没, 不, 是喝了一点,”沈双摇头, 紧接着又点头,像是怕说不清,回身从帕梅拉降下的车窗里拿出测酒精仪:“但都是低度清酒,我经纪人很注意,我驾驶时特意测过,不是酒驾。” “季总您、您放心,我会赔你的,绝对不会赖账,”她像是急了,又回身,从车窗里拿出个小小的dior手包,拿出嵌满水钻的苹果机,“您要是不放心,到时候就将账单发到我手机上,到、到时候我给您转账。” 说着,女孩的脸胀得更红,像染满了绯霞,有种艳光。 他看了她一会,突然一哂: “稍等。” 而后侧过身去打电话,一只手斜插在裤兜里,黑色袖口挽上去,露一截冷白的腕骨,星空蓝的腕表戴在上面,有种别样的冷调和高级感。 “益健路,对,莫离吧东面的停车场,尽快。” 不到三分钟,一辆低调的迈巴赫驶入,一个穿着条纹西装助理模样的驾驶座上下来,半弓着身: “季总。” “处理下。” 季远将阿斯顿马丁的钥匙丢给他,径自上了迈巴赫。 翟伊换到这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引擎声一动,两人已经坐着迈巴赫扬长而去。 沈双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助理推推眼镜: “沈小姐?” 他的脸部神经似乎坏死,对对方帽檐下那张几乎家喻户晓的脸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表现出了极度的专业: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留下您的手机号,后续事宜我会跟您交接,季总的这辆车国内无法检修,需要送去国外,账单我会随后发到您的手机上,经纪人也可以。” 穿了一身模糊性别的宽大黑T、黑色紧身裤的女明星脸上有种迷茫的天真。 下一刻,却笑: “行。” 沈双报出了赵哥的手机号:“赔偿事宜跟我经纪人谈就好。” “当然,沈小姐是名人,我们自然信您。” 略微说了两句,助理上了阿斯顿马丁,把车开走,沈双则上了自己的帕拉梅拉,在无数双眼神的盯视里拉上车窗,驶出收费口时,突然咯咯咯笑: “有趣。” “还有趣?我看你是钱多烧得慌。” 顾明真撇了撇嘴。 沈双手伸到窗边,车窗降下,任风掠过指尖,又缩了回去:“钱嘛,再挣就有了。我乐意。” 顾明真咋舌:“瞧瞧,这还是当初那个一块钱掰成两块花的沈又又吗?” 沈双把天窗也降下来,风呼啦啦刮: “真真,你跟着王珂,倒是越活越规矩了。” “是是是,你呢呆在娱乐圈,倒越活越自在了,那边就来钱那么快?” “比起死工资是快一点,不过花得也快,衣服、首饰、营销……不过啊,我是想开了,钱就是王八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钱难买我开心。” 顾明真忍不住伸手捏了把她荡漾起来的脸: “还笑,别恃靓行凶,啊?所以……你撞上去到底想干什么?” “要手机号啊。” “要到了吗?” “没,他叫了助理。” “那你还笑?” 顾明真是真弄不懂了,这姑娘的心思,现在变成了六月的天,一会一个,特别难捉摸。 沈双打双闪,靠边停,转过来,眼角眉梢都是笑: “我是高兴。要换成一般的男人,我撞了他的车,他肯定当是个美好的艳遇,留个号码、一来一去不就熟了?可季远却偏偏叫了秘书来,连个号都没给一个。” “那你高兴什么?偷鸡不着蚀把米。” “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她脸上荡漾着笑,那笑看得人心痒痒的,“越是难征服的高山,才值得我沈双攀啊。谁要去爬一个矮坡。” “真是个坏女人。” 顾明真面无表情地道。 沈双一阵笑,朝她伸手: “那把王珂电话给我。” “你想干嘛?” 顾明真捂住手机,活脱脱她是要强抢唐僧的妖女。 沈双乜她一眼: “放心,我不抢姐们地里的菜。” 顾明真这才交了电话出去:“你别欺负他啊。” “放心,不欺负。” 沈双记了电话,就将顾明真放回学校,开车回了家。 上床前刷了会手机,例行搜了会名字,发现全是粉丝夸她晚会跳得好的,这才美美地去睡了觉。 第二天醒来,赵哥怒气冲冲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 “你跟人撞车了?还大晚上去酒吧喝酒?” “怎么?出绯闻了?” 沈双懒洋洋地。 她刚睡醒,声音还有点沙。 赵哥的怒气值减了点: “没,是季总的助理联系我了。” “哦,那他联系得挺快,有说什么吗?” “你撞了什么车,初步报价要两百万?” “就那辆阿斯顿马丁77,你之前见过的 ――” “――什么?!”赵哥捂着心脏,“双儿啊,你下次找好点的车撞行不行?大众啊,迈腾啊……随便你cei,行不行?你以为你家里有矿啊,到处霍霍。” “赵哥,”沈双打断他,“我是不是有五天假?” “对,你下个行程在北市,要个单人封,再之后是个电台……” “知道了,那赵哥我挂了。” “等等等――”赵奇闾打断她,“昨晚你除了这,没闯祸吧?” “我去的清吧,而且叫了朋友。” “男的女的?” “女的。” “有证据吗?” “拍了照。” “那行。” 赵哥是圈里的老行家,深谙这个圈子的规则,娱乐圈最怕的是过气,消失在大众眼中太久是很危险的。所以有些明星没事也会折腾出点事来,丢一件无伤大雅的绯闻,等事件发酵得差不多,再给个证据洗一洗,表示这是好朋友之间的聚餐―― 话题度也有了,吃瓜群众满意了,艺人也满意了 。 “双儿啊,还是你靠谱。” 听出赵奇闾嘴里的意思,沈双问: “其他人犯错了?” 经纪人除了拉资源,还是填篓子的。 毕竟艺人是人,人就有各种天性,可很不人性化的,艺人还是商品,必须按照包装售卖,一旦超出包装了,就容易引起反噬 。 “还不是赵琪琪,”赵哥困恼,“昨晚回去,通宵打了十几场王者,被人扒出来,是跟蓝伽一起打的,粉丝们都爆,说他俩有暧-昧!” “哦,琪琪。” 沈双笑。 “后来我问琪琪,她说是蓝伽微博私信找她,让她把你微信号推给他,她就想给自己找个陪练,忽悠了他一把,让他当了一晚上陪练,到时候再推说你不肯,拒绝掉。” 沈双想了会: “告诉琪琪,说,行。” 蓝伽不是季远的表弟么。 “什么?”赵奇闾被她吓了一跳,“你不是对蓝伽没兴趣?” “啊,是没兴趣,多条朋友多条路嘛。”沈双掀被起床,“他表哥是季远,自己演技不错,前途无量,说不定以后就是梦华的一线。” 公司层面有竞争,跟演员之间可没关系。 “行,”赵奇闾知道她大事上从不糊涂,“我会转告琪琪,你自己看着办。” 沈双去衣帽间挑了件朴素的碎花裙,哼着歌去冲澡。 冲完澡,联系王珂,约了个茶餐厅。 等到下午,茶餐厅的私密包间里,王珂一双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沈又又?你是沈又又?” 他看着摘下草帽进包间的漂亮女人。 她穿一身无袖碎花连衣裙,直角肩,锁骨精致,耳边的珍珠细链一晃一晃,坐椅子上,整个人有种焕然的光彩。 简直判若两人。 “恩,”沈双将草帽放桌上,指间的粉色甲油衬得手指白又嫩,她问,“毕业那么多年,真真就没跟你提起过我?” “没,”提起顾明真,王珂似乎有些不自在,“我俩不聊你,我以为你……” “以为我高中肄业去外地打工?” 沈双随口调侃。 王珂一脸赧然,他生了一副眉清目秀的模样,也许是多年没脱离象牙塔,还是一身的学生气:“难怪我总觉得Class的队长像你。啊,对了,我室友是你粉丝,给签个名?” 沈双从LV的提包里取出照片,签上名: “对了,你室友叫什么?” 王珂告诉她,她签上推了过去,在王珂伸手要接时按住,似笑非笑: “班长,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找你叙旧的吧?” 王珂一愣: “那你想要……” “季远。” “那不可能!” 王珂险些跳起来,肩头却被按住,沈双将他按了回去。 “班长,季远干的事地道不地道?” 女孩脸鼓鼓的,恍惚间,王珂以为,又看见了曾经的沈又又。 只是两人差别太大了。 一个是明星气质,站人群里怎么都不会被湮没,自带光环,而沈又又……印象里,总是沉闷的,灰扑扑的,不怎么说话。 “是不,不地道。” 王珂承认。 他当然还记得季远在帝豪过的那个生日,还记得他俩跳的那支舞,沈又又跳舞时甚至算得上好看,可那样美的气氛下,季远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分手,第二天更是直接出国留学去了。 后来…沈又又就不来学校了。 学校里很多传闻,说她出去打工了,说她转学了,各种的都有。王珂还问过沈溪,沈溪只回不知道。 不过―― 他和季远的朋友关系,却是留下来了。 “也不用你出卖朋友,”沈双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他常去的地方。” “他常住京市。” 王珂道。 “要整顿梦华股权,恐怕还要停留一阵。” 沈双并没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和王珂之间也没什么情、没什么理,只是道:“班长,您不说,我也会找别人,您自己把握分寸不是更好?何况,季远一个大男人,我也做不了什么。” 王珂复杂地看着她: “沈又又,你和从前很不一样。” “吃一堑,长一智嘛。” 沈双支着下颔,笑得格外甜。 王珂愣了会,低头,用签字笔在旁边的菜单上写下一串地址推过来: “每周一三五的晚上,季远会去这个健身房。” 沈双拿起看了下,弯弯眼睛: “谢啦。” 她将地址塞进提包,起身出门时突然回头: “哦,对了,班长,菜我点好了,钱也付过了,你安心地吃,不过……可不可以麻烦你不要将我是沈又又的事告诉季远?” 王珂摇头: “你们之间的账,自己算。” “啊,那谢啦。” 沈双笑得眼睛弯起来,像一弯荡漾的月牙,格外动人。 而后,她摆摆手走了,当天,就去王珂给的那家健身房办了张卡。 第二天就是周三。 章节目录 甘心 第二十一章 周三。 出门前, 沈双花了二十分钟,给自己撸了个素颜妆。 什么是素颜妆呢? 得素。 得明明你化了妆,可别人偏偏看不出来―― 妆面要清透, 考虑到去健身房要流汗, 还得防水。 沈双底子好,干脆弃了粉底, 只涂一层隔离。 再选比肤色稍深一层的修容粉, 在眼窝、鼻窝、颧骨处各点一点,眉形很好, 不必修,眼影、眼线通通不用,只刷个睫毛,睫毛膏也必须防水―― 沈双刷睫毛的本事早就练出来了。 快,又不会苍蝇腿, 根根分明。 最后,将口红也撇了,只淡淡扫上一层蜜粉,于是,整个妆就完成了。 干净,通透。 头发松松扎成个丸子头, 白T,运动裤,镜子里就照出一个元气感满满的女孩。 皮肤白, 眼睛大, 睫毛长又长, 没有任何攻击性。 可沈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等目光落到额头时顿了顿, 取出防水的眉笔在发际线轻刷、揉搓开,使得额头与发际那一块分界鲜明,额头更饱满,才高高兴兴地拎上健身袋出门。 王珂给的健身房地址,在魔都的徐连区,寸土寸金的地方,离她家十五公里的距离,帕拉梅拉已经送去检修,沈双只好开另外一辆灰色迈腾:这是她用挣的第二笔钱买的,落地二十来万。 开到一半,一条微信弹出来。 [孟伽:找到一家很好吃的馆子。】 沈双看了眼,等红灯时回了个微笑。 昨晚琪琪就将她的微信推给了孟伽,两人聊了两句。 她应付着,又去翻了翻对方的朋友圈。 和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孟伽的朋友圈充斥着各种平日的生活,又拍大夜戏了,打游戏碰到演员,偶尔分享下生活的片段―― 而她要找的那个身影,只出现过一次。 大约是过年时的随手抓拍,季远穿一身灰色针织,松松垮垮地坐沙发里,碎发覆额,有种难得的松软。照片里只露了小半张脸,浓的眉微挑,眼睛很黑,朝照片看来时还带诧异。 那张照片的赞也是最多的。 [孟伽:在干什么?] 沈双看了眼,没回。 她将小迈腾停进了辉悦俱乐部的停车场。 辉悦俱乐部是家高端会所,准入门槛极高―― 普通会员一年会费二十万,直通健身房,有些地方却是高级会员才能去,据说高级会员需要无限额的运通黑卡保驾护航,才办得下来。 健身房在二楼。 沈双出了电梯,摘下墨镜。 前台是个干净秀气的小美人,一见她就笑: “沈小姐,您来了。” 昨天也是她帮忙办的卡。 沈双刷了下卡,“滴”一声,拦门的两道透明闸才开了。 “你们这手续还真繁琐。”她之前呆的健身房已经算安保措施不错了,可还及不上这里的。 前台笑出两个梨涡,见惯了来来去去明星的她并不会对沈双大惊小怪,而是微微屈身: “沈小姐,您慢走。” 笑容带着十二分的亲切和诚意。 沈双也摆摆手,提着包穿过闸门,往里去。 健身房里很安静,连音乐都是班得瑞的钢琴曲,跑步的、骑单车的、撸铁的,人人各自目标明确地在做自己的事,即使偶有交谈,也都压低了声音。 每隔几步,还有穿着俱乐部工作服的健身教练在一旁等候。 她一眼就看见了几个熟面孔,都是电视上常见的,还有…许灵洛? 许灵洛也瞧见了她,暗地咬牙阴魂不散,目光还在对方身上转了圈。 白T、白底黑边运动裤,蓬松丸子头,细细的腰肢,脸上是天生奶油肌,有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感,看起来随性又舒服―― 这样一来,倒显得她这身粉色有种矫揉造作,不够大方。 沈双主动跟她招呼: “许姐,晚上好。” 许姐? 许灵洛看着对方满脸的胶原蛋白,皮笑肉不笑地道:“双姐,不敢当,您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演艺圈的人,哪怕背后恨得要把对方摁臭水沟里一辈子起不来,也不会当面撕破脸,贻人口实。两人互相比着眼,只可惜,比起沈双的真诚,许灵洛的脸就僵了点,落了下层。 “啊?这儿不能来吗?”沈双笑得一脸天真烂漫,“许姐难道不是听说这儿的保密措施不错,过来的?” 许灵洛僵了僵: “当然。” 至于沈双嘴里说的话,她一句不信。 这就是只千年的狐狸,生了一张天真无邪脸,心计却很深。人人都说她背地里手段下作,把一个女生下药送去高层那谄媚,可当初沈双明知道酒里有药,还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就只为录一份影,好威胁那高管,一起去参加选秀―― 要不是这样,哪有她今日的风光。 许灵洛琢磨着沈双来意,却见她放下健身袋,抽出毛巾、饮料挂上跑步机,不由心想:难道真是来健身的? 沈双做戏一向喜欢做全套,要骗人,就不能只装个腔。 跑步机打开。 斜坡、竞走模式,过了会,就开始认认真真跑。 假使季远不来,她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艺人是吃青春这行饭的,身材管理最为严苛,在这一块上,沈双一向执行得很好。 跑了半小时步,她就去旁边的小房间,跟着教练做一对一的普拉提。 空暇时还观察了下。 健身房里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孩,有些是真的来健身,有些约莫是来钓凯子来的,怕影响形象,并不轻易上跑步机,呆了小半小时,额头连丝汗都不出,拿着瓶矿泉水跟人聊天,眼神轻佻地评估每一个人身上的配件价值。 沈双理解。 来这儿健身的男士,大都是自律的成功人士,年纪大点的,身上也沉淀着儒雅的气质――他们见多识广,往往也有足够的金钱,包一个小情儿,好替她续交第二年的会费。 至于许灵洛…… 大约和她打着一样的主意。 果然,当她练完普拉提出来,季远已经来了。 他的包放在跑步机的一边,修长挺拔的身材,远远看去,十分拔群。 一身黑,黑T,黑色运动裤,正站那带护腕,阳光大片大片地透过落地窗,落到他白皙的侧脸,碎发耷拉在额头,弱化了他身上的冷淡,倒有种柔意。 周围时不时有年轻貌美的女孩经过,目光与窃窃私语将他包围―― 他却像是习惯了般,泰然自若。 他上了跑步机,跑动起来。 一个穿着粉色套装的女孩站在他跑步机旁,手里拿着瓶水和毛巾,声音如铃音出谷:“季总,好巧啊,又在这遇见你了。” 沈双眯眼看着,突然觉得,健身房偶遇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在许灵洛时不时扫来的警惕眼神里,她泰然自若地选了不近不远的一台跑步机跑了起来,认认真真又跑了半小时,才下了跑步机,拎着健身包去旁边冲澡。 出门前,还看到季远在另一边的房间里打躲避球。 透明的落地窗里,能看到他漂亮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她看了眼,就回去了。 当晚在电话里跟顾明真提起来,顾明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喂,你够了啊。” 沈双揪着枕边的大熊,声音却不见恼。 “又又啊又又,你知道王珂今天到实验室时有多担心吗,好像季远要被一只大尾巴狼叼走,你居然去了就什么都没干,就灰溜溜地回来了?这还是你吗?” 沈双站了起来,她住在三十六楼,底下是一片流动的灯带。 更远处,是一条横贯整个魔都的普怀江,她眯起眼睛看了会:“你不懂。” “哪里不懂?” “如果我那时候凑上去,就是健身房里的几十分之一。” “那你也一定是那几十分之一里最好看的。”顾明真是沈双吹,滤镜厚到哪一天即使有头大身子小的ET说爱上沈双也不会觉得奇怪。 “宁玉怜美么?” 沈双突然道。 顾明真愣了愣:“美。” 那是曾经横扫整个娱乐圈的美,真正的烟视媚行――和又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饶是顾明真,也没法闭着眼睛吹,又又比宁玉怜还好看。 两人是不同种类的美,一个美得风情,一个美得娇憨。 “季远是看着宁玉怜的脸长大的。” 他妈妈,或者周围那些美貌值过人的女孩们。就像邓健老师说的那样,美貌对他来说,从来不是稀缺资源。 残酷的丛林法则,在求偶界同样适用―― 就像娱乐圈潜在的规则一样:不被看见,意味着死亡。 她对上季远那双眼睛时就知道了:他确实不记得她,以他地位,也没必要装不认识。 想被看见,那么,就不能做健身房的几十分之一。 她需要更特别一点的方式。 沈双若有所思。 顾明真不明白了: “又又,你现在已经发展得很好,还能在舞台上跳舞,为什么…还一定要去招惹季远呢?” “为什么……”沈双停了会,手在落地窗上画了个大大的心,下一刻,却笑了起来,语气轻佻,“因为不甘心啊。” “行,我不管你,又啊,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 沈双ipad滑到微信界面。 孟伽一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是在pub的: 两杯血腥玛丽,一个剪刀手,和孟伽强行入境的半边脸。 配文:[祝翟哥开业愉快。] 附了一个酒吧地址。 翟? 沈双下意识想起当年从北市打飞的过来给季远庆祝生日的浓眉大眼―― 翟伊的哥哥。 忍不住放大酒杯,却在其中一只高脚杯的旁边,发现了一道阴影。放大看,像是她不久前在季远手上见过的星空表。 “怎么不说话了?” 顾明真问。 沈双“啊”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在看机会。” 章节目录 夜阑 第二十二章 如果是翟墨开的pub… “啊真真, 不跟你说了啊,我还有点事。” 说着,沈双就挂断顾明真电话, 匆匆起身。 褪去家居服, 穿上一套便于行动的灰色运动服,沈双就开着迈腾出门了。 一路跟着CPS导航走, 最后开到了一间热闹的pub前。 pub门口人来人往, 两个长相英俊的泊车小弟就守在门口,沈双将车停到路边, 打开双闪,透过窗玻璃看着刻有“夜阑”两字的招牌―― 黑底金边,镶着斑斓的色彩,有种夜场的喧嚣。 进进出出都是年轻男女,他们大都衣衫轻薄, 姿态暧昧。 沈双的迈腾就隐在路边高大的梧桐树影里。 隐隐绰绰的树影,路边有玉兰花灯,她就候在车里等。 车内极安静,只有Anson Seabra的《love is gone》在流淌。 沈双盯了会门口,就拿小号刷微博。 先搜了“季远”,微博上跳出来一堆同名同姓, 一个个翻过去,都不像对的;倒是有几张曾经在江城一中BBS上见过的侧拍,少年时的季远穿一身红色58球衣, 在烈日曝晒下的球场上奔跑, 碎发轻扬, 他恰好对镜头笑―― 点进去看,却是一个女孩的疯狂臆想, 还有对沈又又的各种咒骂。 沈双退出去。 又搜“翟墨”,依然跳出来一堆同名同姓,再搜“夜阑”,却有了,顶头就是个蓝V认证,十来万僵尸粉,号很新,寥寥十来条微博―― 不像沈双大号,光粉就四千多万。 沈双将夜阑官V往前翻,翻到第三条,就看到一个喜气洋洋的开业词,@了不少人,她一个个点进去―― 最后,找出来个叫“胸无点墨”的黄V会员,沈双点进去看,关注列表几十个,粉丝却有将近二三十万,大都是分享生活状态,名车、名表,对一些时事的吐槽,和各种玩乐。 沈双一路翻到底,终于在最后,翻到了一张照片,定位是瑞士的一家滑雪场,一个穿红色滑雪服、戴护色镜的少年站在一片白银般的雪地里,怀抱着滑雪板,对镜头咧嘴笑。 巨大的护色镜遮去大半张脸,只隐约露出下颔。 沈双对着下颔线辨认了会,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七年前那个打着飞的来给季远过生日的大男孩。 她并不焦虑,而是安安静静坐车里,对着“胸无点墨”的关注列表往下翻,最后叫“伊人之远”的,不过大约是不常用微博,发的状态也并不多,沈双不一会就翻到了底―― 七年前,伊人之远发了第一条微博: 一张来自宾夕法尼亚文理学院人类学的录取通知单,一捧鲜花,以及一行字:[一座城市,一座学校,一个人。祝:我人生中唯一坚持下来的梦想。] 宾夕法尼亚啊… 一个学校呢。 沈双正想着,pub门口就出现了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大都衣着光鲜,远远看去,就有不同。 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季远。 他穿得并不如何抢眼――相比起左边穿着白底绿花衬衫的翟墨,右边一袭红色连衣裙的翟伊,一件银色亮片小西装的孟伽,他的黑衬衫、黑西裤,简单单调过了份。 可即使这样,人群里依然一眼就看得到他。 修长挺拔的个子,黑衬衫解开两颗,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胸口冷白的皮肤,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微醺式的懒洋洋。 路边陆陆续续有豪车驶过来。 孟伽、翟伊、翟墨…… 最后,只剩下季远。 夜风吹动他的碎发,露出整个额头,沈双注意到,他姿态悠闲疏懒,似乎并不如何着急,只是看着不远处的普怀江。江上的汽渡在夜色里,像一只只来自异世界的怪兽。 沈双收回视线,一踩油门,经过季远。 在汽车和他擦肩而过时,恍惚间似乎隔着薄膜和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 下一刻,沈双打开天窗,车载电台里《Love is gone》猛地爆出来。 季远在后视镜里飞速远离,沈双感觉到心情很畅快。 顾明真的电话重新打过来,沈双看了眼,接通: “怎么?” 她带上耳机。 “又又,”顾明真很直接,“我还是觉得你不妥,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花下巨大的时间成本、精力成本后……季远还是不喜欢你,你该怎么办?” “恩。”沈双笑,风呼呼灌进车里,她笑,“所以?” “所以,咱还是放弃吧,又又。” 顾明真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真真,现在让我放弃……”沈双的声音混在风里,听起来不大真切,“还不如将车开进普怀江里。” 顾明真没听清楚:“什、什么?” “啊,没什么。”沈双一脚油门踩到底,“好啦,别操心我了,还不如操心操心什么时候把班长睡了,免得继续拖。” “啪”,顾明真将电话挂了。 沈双笑着揭下耳机,回了家。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她那回老家的助理肖楠已经回来了,正窝在她的小厨房里给她做草食。 “早啊,小楠。” 沈双趿拉着拖鞋进卫生间洗漱,等洗漱完出来,肖楠已经将早餐端到了桌上。 白煮鸡胸肉,生菜叶,三颗圣女果,和一杯猕猴桃汁。 沈双眉也未皱地坐到桌边,叉了块鸡胸肉往嘴里塞。 整个Class女团都共用一个经纪团队,肖楠却是她自己请的,不但拥有高级营养师证,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还负责拎包、跟车、接洽,堪称十项全能,当然,薪资也是相当可观,一个月就要五万。 “双啊,你昨天急急忙忙地把我call来怎么回事?” 肖楠将围裙挂回厨房。 沈双放下叉子: “有点事。” 她笑嘻嘻地。 肖楠却看了她一眼:“你有事。” “啊,不管,反正你得帮我。” 肖楠家小时候是开道馆的,有些拳脚功夫,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只可惜学习不好,高中肄业,一度只能找些在会所端盘子的活。 两人认识的契机,就是肖楠瞧见许灵洛往她酒里下药,告诉了她。 再之后,沈双就聘了她,一开始工资一个月只有1500,肖楠也没嫌,等她宽裕点,就出钱请她考了个营养师证,两个人一直伴到现在,情谊早就处出来了。 “行,你说的事,我什么时候反对过了?” 肖楠无奈似的道。 沈双这人身上有种极其矛盾的特质,靠谱又疯横,专一又肤浅,谁也不知道她那根线在哪里―― 就像她可以七年如一日地吃这些草食,绝不碰那些高热量食物一下,万一应酬需要,吃完还会去厕所催吐。她对身材管理之严格,偶都尔会让肖楠觉得病态。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沈双凑过去说了句话,肖楠无奈地道:“行吧,你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四天。 夜阑,十点半。 “一杯玛格丽特。” 酒保只听一声清甜的嗓音,下意识抬头,就只看见一道婀娜的背影。 黑色一字肩连衣裙,黑长直,手中的亮片包在幽蓝的霓虹灯下闪烁着鳞片似的光,裙摆膝上十公分,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连腿窝都是美的―― 这是一个光背影就足够迷人的女人。 她坐到了长吧台的另一侧,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只能见削瘦骨感的肩膀,皮肤白到晃眼,面孔隐在阴暗中,只能见挺翘的鼻梁,和饱满红艳的嘴唇。 酒保调了杯玛格丽特过去: “您好,您的玛格丽特。” 等对方抬起头,朝他一笑时,酒保一愣: “C、classs的沈、沈……” “嘘。”女孩食指摁了下嘴唇,在酒保的失神里、朝他眨眨眼,“保密哦。” 酒保晕晕乎乎地走了回去。 沈双将手机从手包里取出,肖楠发了条消息过来: [楠宝:人已经给你安排到位了啊,再过两分钟,黑衬衫、大背头,带着金项链。] 沈双笑着回: [double:好,谢谢肖楠宝宝(* ̄幔)。] 手机放回手包,拿起镜子,果然和肖楠说的一样,她身后的一个卡座里坐着季远。 他穿一身黑色细格纹衬衫,懒洋洋靠着座位,正拿着杯加冰威士忌漫不经心地喝。黑色袖口挽上去,露一截修长的手臂,腕上的表换了,似乎是劳力士,黑色的表盘衬得是手指都有种冷白的高级感。 他一个人在卡座喝酒,旁边站着位美艳的陪酒女郎,穿兔女郎装,黑丝长腿,长耳一只高高翘起、一只耷拉下来,臀部翘着个软乎乎的毛绒球,随着她弯腰倒酒,整个人有种高级的情1色感。 成年人之间的暗示无需言明,只要季远愿意,随时可以带着她出去,到旁边的五星级酒店玩一场。 可他却只是懒洋洋地,既不挪开,也不迎合,仿佛快跌到他怀里的不是个美艳女郎,而是个寻常木头。随后一仰脖,将杯中的威士忌喝了。黑暗勾勒出他深邃的线条,夜色中有种忧郁。 沈双注意到,他似乎往自己这儿看了眼,只是神情看不真切,下意识收回镜子,酒保又推过来一杯“马提尼”,示意: “那位先生请您的。” 沈双抬头,却见旁边距离两步的位置,来了个黑衬衫的男人,五官端正,他朝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可以请沈小姐喝一杯吗?” 沈双重点看了看他的大背头和金链子,这时手机滴滴两声,进来一条消息。 [楠宝:双儿,你可别失身,啊?] 章节目录 追求 第二十三章 要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喜欢上你呢? 心理学上有个效应, 叫富兰克林效应,即引导对方对你好。 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不要怕麻烦别人。 她试过。 当她对一个男人展露微笑, 倘若这个男人条件普通, 那么,一个微笑就足够他神魂颠倒。可倘若他条件不俗, 一个微笑就不太够了, 得加上一点行动,对方付出, 譬如,拧个瓶盖、提点重物,那么,第一步略带有些“救”意味的关系联结就建立起来了。 不过―― 对季远这样的顶级高富帅,仅仅拧个瓶盖、买个冰激凌可不太够。 必须要更刺激点、印象更深刻一点的事件。 沈双看着旁边的大背头, 微微笑了笑,拿起手边的玛格丽特举了举: “谢谢。” 她抿了个杯口。 “沈小姐居然会出现在这儿。” 大背头拿着酒杯慢悠悠晃到她身边,沈双注意到他搭在杯壁上的右手搓了搓,这是她和肖楠约定好的暗号。 她心定了定,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 大背头却不客气地伸手过来,将那杯马提尼拿过去一饮而尽,杯底倾倒在她面前: “沈小姐的戒备心很足啊。” “抱歉, 我不喝陌生人的酒。” 只要不是太弱智的女孩都不会在酒吧里随便喝陌生人的酒。 即使季远没注意, 沈双也不会漏去这个细节。 这时, 一道微信的视频音叮叮咚咚响起来,沈双低头, 略带粉色珠光的指甲轻点屏幕,打开后置的摄像头,微斜了个角度对准身后,嘴里在跟楠姐说话,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摄像头里的季远已经不喝酒了,正懒散地靠着沙发背,一只手拿着电话在打。 沈双朝大背头看了眼,大背头领会到她的意思,在她不小心碰掉手包急急侧身去捡时,迅速往她酒杯里丢了颗白色药丸。 一切发生得快速。 可沈双确定季远看见了。 她去捡手包时眼睛也没离开屏幕,所以,她确定季远看见了。 他漆黑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可也只有这一瞬间的变化,下一刻,就重新移开视线,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削薄的唇略略扬了扬,显然是没有告知的意思。 真是个狗东西。 沈双心里骂了句,直起身时,嘴角依然带着笑。 她跟镜头里的肖楠对视了一眼,突然拿起杯子,手顿了下,预料之内的――她没等来阻止。 而后一仰脖,将那加了料的玛格丽特喝了下去。 肖楠在那边“哎”了声:“双儿你――你赌什么气?” “我没赌气。”沈双将杯子放到吧台,轻笑,“既然英雄不愿意救美,那美就只好自救了。” 她挂断视频。 混合着迷/幻药的酒液入肚,脸颊就像发了烧。 沈双撑着额头。 脑袋渐渐的有些沉。 周围的阴影渐重,大背头的手搭到她背上,沈双抬头看他一眼:下一步? 大背头点头,嗓门却扯着,像是不怀好意: “沈小姐,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说着,就动作强硬地来搀她,不过沈双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真的触碰到她肌肤,她推他,却手软脚软地推不动,两人拉拉扯扯地往季远所在的卡座去,从外人看来就像是吵架了的情侣,这样的事在pub里不算少见,加上室内昏暗的灯光,以及女孩披散的黑长直,很多人并没看清脸,就不感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沈双计算着距离,在看到下一个卡座旁的绿植时,猛地抬头。 “季总?” 她脸上带着惊喜,眼眶里含泪地看着沙发椅里靠着的男人。 季远穿一身黑,长腿舒适地伸展着,支着下颔,像是看戏。 沈双却像是见到亲人似的,猛地甩开身后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下子扑到季远怀里: “季总,救我。” 季远垂目望着猛然扑到怀里的女孩,削瘦冷白的肩膀,乌黑柔顺的黑发,还有雨后森林般扑来的青木香,眸光不带一丝感情: “怎么了,沈小姐?” 手却伸向旁边的兔女郎,兔女郎微微俯身,往他杯里倒了杯威士忌。 季远喝了一口。 沈双将头埋到他怀里,声音里带着惧怕和哭腔。 “那个人我不认识他,他却想把我带走。” 季远抬头,示意保镖将要闯进卡座的大背头挡在外。 “先生,您不能靠近。” 保镖拦住了大背头。 “凭、凭什么?” 大背头一眼就看到了沙发里的男人。 英俊、挺拔,衣服看不出牌子,黑色细条纹衬衫,衬衫领口敞着,西裤,腿也长,任由一个女孩抱着,一只手拿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喝,整个人明明很懒散,却透着股不羁的风流。 难怪…… 他骂骂咧咧,又极其迅速地消失了。 “沈小姐,人走了。” 季远通知怀里的女孩。 沈双抬起头,眼里还挂着泪: “走,走了?” “恩,走了。”季远看着她,“沈小姐,你可以起来了。” 沈双的脸腾地红得更厉害。 她似是才注意到这一点,手一撑要坐起,可下一刻又滑了下去: “对,对不起……我……” “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等好不容易成功,整个人已经像是被水煮过的虾,软趴趴地靠着旁边的沙发椅,白生生的皮肤透出一股气喘吁吁的娇艳: “不知道为什么,我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带着点抱怨般的娇嗔,才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是季远。 他支着下颔,这样看了她不知多久,那眼睛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耍猴戏。 这是七年后重逢,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除冰冷疏离外的其他表情。 “季…总?” 沈双眨了眨眼睛。 季远勾了勾唇角: “沈小姐,我恐怕得告诉你一件事,以后你千万不要去演戏,会掉粉。” “啊?” 沈双眨了眨眼睛。 “你的演技有些…”他咳了一声,“拙劣。” 沈双:…… 她心咯噔了下,笑却更甜:“季总说笑了。” 季远却懒得兜圈子了: “那个男人是沈小姐雇来的?” 沈双吓了一跳,不过下一刻,她却笑了: “季总发现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小姐还是太单纯,没有见过真正恶人的眼睛。这人的眼神太温顺,不够凶,明明对你图谋不轨,却连搭个肩膀――”男人突得靠近,手握住她削薄的肩往他那一擒,他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沈双毫无反抗的余地,那一瞬间侵体的感觉让她鸡皮疙瘩一下起了来。 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漆黑又幽邃,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沈小姐,明白了吗?” 沈双明白了:大背头连碰她的肩都不敢。 一个真正想占人便宜的,第一个要碰的,绝对是没被布料包裹的地方,比如肩膀。 下一刻,季远毫不留恋地放开了她,好像刚才握住的只是一截木头。 沈双也不恼,她笑眯眯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看来季总一直在留意我,不然怎么会发现这么细节的事。” “沈小姐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季远喝了口威士忌,身体往后一靠,姿态疏懒,“沈小姐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面前,第一次撞坏我的车,第二次去了我常去的健身房,第三次,是现在――” 沈双心里咯噔一声。 而他却慢条斯理地道:“沈小姐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印象深刻,不是吗?” 轰隆,像有一声惊雷炸响。 透过pub黑暗的光线,沈双这才发现,季远眼里不是看到陌生人的疏离,而是讥诮和嘲弄,那里面藏着对她浅薄心机的洞彻。 他早就看穿她了,却还是静静地看她围着他转―― 像在看耍猴戏。 他的表情和姿态,有一种上流人士特有的傲慢和骄矜,不动声色,却又居高临下。 沈双却不恼,愿赌服输。 认真地想一想,一个沃尔顿商学院的MBA,毕业于这个全球top3的金融专业,据闻创业也完全是白手起家,在国外有一定规模后才转到国内,一开始并没有祖辈庇荫的人,怎么可能愚钝。 世人总以为霸道总裁蠢,可实际上每一个能开疆拓土的人,于人性细微处都是洞悉而敏锐的。 她从一开始的切入点就错了。 对这样的人,正面进攻是没用的。 他防备他人的高墙,早在成年累月里,铸成了铁桶一般。 对这样的人,隐瞒是没有用的。 思及此,沈双索性也不装了,眉一挑,就有种慵懒的意味来: “没错,季总,我想追你。” “喜欢我?” 季远懒洋洋地看她。 沈双没说话,只是笑。 干扰信息放出去,结论最好由对方得出,才能让他深信不疑。 尤其季远这样的人,天生天之骄子,傲慢与审慎同在,对这样普遍存在的事实―― 果然,他信了。 对已知答案,季远显然丧失了兴趣,他放下威士忌: “那我恐怕要让沈小姐失望了。沈小姐这样的,不是我的取向。” “那季总喜欢什么样的?” 沈双好奇地问。 翟墨恰好来找季远,听了这一句,哈哈笑了一声:“我远哥喜欢良家妇女型的。” 他穿一身黑底花衬衫,一屁股坐到季远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太漂亮,温柔乖巧,听话、不能太有主意、太活泼,着装要大方得体,最好能跟他谈论讨论波浪曲线、对冲基金、永续中票、买仓卖仓这种……噢,起码硕士学历,因为我远哥不喜欢孩子智商太低。” 沈双:…… 非常好,每一条都在狂踩她痛点。 “那看来我跟季总是无缘了,毕竟,第一条我就不太符合。” 沈双摊摊手,红唇浮艳,沮丧里带着洒脱。 翟墨刚才没注意她,现在见她带着薄怒一笑,粉红霏霏的两颊,皮肤白,眼睛大,红唇艳艳,一身黑裙,腰细得像杨柳枝――整个人沐浴在pub半暗半明的灯光里,漂亮得不像话。 他看直了眼: “你、你是C、Class里面那、那个――” “――沈双。” 沈双伸出手。 翟墨和她一握,只觉得柔弱无骨,想再握一握,那人的手却像鱼一样滑了出去。 “你好,我是季远的发小,翟墨。” 翟墨的浓眉大眼,让他看起来有种男孩子气。 他没认出她。 沈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去开瓶唐培里侬。” 翟墨差遣一边的兔女郎,等酒上来,殷勤备至地给沈双倒了一杯:“沈小姐,你喝喝这个。” 沈双给面子地喝了两口。 眸光往前一递,在翟墨惊艳的眼神里,目光往旁边转,等落到季远脸上,却是一愣。 这个刚才还滴水不漏的男人,竟然难得地露出了别的情绪。 很轻微的一点不悦,不多,就一点,浓黑的眉微蹙,像是只警惕地被踩到一点领地的猫。而她就是那企图越界、勾引唐僧的白骨精。 “沈小姐,你该走了。” 他道。 沈双挑了挑眉,瞧,她发现了什么。 季远挺关心他的发小。 也对,人不是活在石头城里的,墙里总是要圈着点东西,起码,翟墨是在城里面的―― 她要碰他城里的东西,他就对她生出了提防。 也好,有情绪总比没情绪好。 坏印象也是印象,烈火也不止是火,还焚烧一切,不是吗? 她朝翟墨甜甜地笑: “翟先生好厉害,这pub是你开的吗?” 翟墨被她笑得七晕八素:“是,是啊,我开的,沈小姐有空来玩。” 沈双有意哄人,不一会就哄得翟墨心花怒放,两人还交换了微信。 等肖楠一来,沈双就志得意满地走了。 沈双的身影消失在门背后,翟墨就将腿翘到桌上: “远哥,她怎么样?” 季远瞥他一眼,翟墨嘟嘟囔囔地把脚放下: “我自己pub还不让挂脚。” 季远揉揉额头: “我去三楼睡一会。” “嗳,哥,你还没说她怎么样呢?”翟墨眼睛发亮,“你不觉得她特别好看吗,还甜。” 季远却想起油画里永恒腐烂的水果,明明内里已经腐烂,却还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玩玩可以,别上心。” 章节目录 飞机 第二十四章 沈双志得意满地回家。 洗完澡, 肖楠任劳任怨地帮她吹头发,沈双躺沙发上,惬意地边敷面膜边刷手机。 翟墨的微信和他本人一样。 花里胡哨的, 朋友圈各种秀, 名车、名表、名牌鞋,一路往下滑, 几乎就能看尽他这个人, 和她的肤浅如出一辙。季远在他朋友圈出现的次数比孟伽这个表弟多得多,两人显然交情极好, 有限的几张合照里,季远都是眉目舒展、姿态慵懒,一看就是在熟识之人面前的放松状态。 这时,一滴墨水分享了一条消息。 沈双点开一看,是条搞笑消息。 是个老手。 她在心里得出结论。 新手应该是像孟伽这样, 第一句不是“你好”,就是“你在干什么”,这种带着点生涩的、查户口一般让人根本不想接话的招呼方式。 老手就是别样的风景了,他们就像在池塘里养鱼,能钓一条是一条,同时给好几个人分享有趣的消息, 或者有趣的表情包,先提高你的愉悦值、降低心防,于无形之中拉近距离, 之后再开展聊天―― 这是一个打破边界值的举动。 人与人之间会存在一种叫边际值的东西。 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大一些, 熟人与熟人之间小一些―― 而翟墨这样小小的举动, 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缩小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边际值。 很小,但很有用。 沈双选择让自己上钩。 [double: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她面无表情地丢过去一张捂肚子狂笑表情包。 一滴墨水回消息回得很迟。 [一滴墨水:还没睡?去健身了。健身.jpg] 很聪明的推拉模式, 既没有上赶着,也在不经意间表达出相对自律的生活模式,引起对方的好感,还能引起勾起下一个问题。 沈双深谙个中道理,十分捧场: [double:哇,好棒,不过这时候去健身,你不用管pub吗?] [一滴墨水:三楼是休息室,有配健身房,器械很全。] 配了一□□身图。 深灰色的墙面和地面,一排排整齐的黑色器械,斜线构图,和头顶的射灯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 构图完美,滤镜出色,整个健身房确实如他所说,十分专业,各种器械齐全,装修极其高大上,在展现财力的同时,也表现了一种健康的生活状态――这对任何一个普通的姑娘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的,足够“哇哇”两声。 而且对方还巧妙地规避了一个的点―― 他已经特意规避了,但沈双还是注意到了,她把最东边一角放大,而后,在镜子一样的地面找到了一个正坐着推拉器械,练力量的男人。 T恤随着动作,胸口一块稍稍隆起,整个人都充满了健瘦的力量感,侧颜太过优秀,即使只是个影子,也还是叫沈双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季远。 翟墨不像她想的那样傻白甜。 沈双心想。 也对,这样环境里长大的男孩,撩妹就像吃饭。 [double:看起来超级棒,比我们公司的还好,我们公司的都旧了……] [一滴墨水:你下次想要健身,可以直接跟我们员工说,我这里免费对你开放。] 上道。 没有油腻地说自己带她上来,而是跟员工说,既不过界,又给人尊重,好像给了她独此一份的虚荣。 对方如此上道,倒是省了她的心。 沈双顺水推舟,登堂入室。 [double:真的可以吗?啊,太棒了,我们公司的健身房总是有很多人挤,听说悦动那边隐私好,我还去办了一张卡,可是又太远。你这里如果可以用的话,就太棒了。] [一滴墨水:随时恭候。] 沈双拿捏分寸,就不再回复了。 肖楠在她脑袋后嘟嘟囔囔:“还好那□□我让我那大兄弟弄的小剂量的,就晕一会……双啊,你也太胆大了……我得告诉你经纪人!” “赵哥管不了我。” 沈双道,正说着话,赵哥就在Class群里发了个红包:[炸鱼条。] 顿时,好几天没动静的群里炸出来一群鱼。 沈双手速极快,然后无语地看着到手的人民币:0.1元。 [double:赵哥你也太抠了。] 群员们纷纷冒泡。 [琪琪气:我证明,赵哥不抠。] 赵琪琪甩出了一张88.88的红包记录。 [小艾同学:我证明,赵哥不抠。] 毛小艾甩出一张30快的红包记录。 范清38.08。 沈双点进红包记录,看红包总额度:200。 是的,不抠。 微信红包上限值200。 还剩53.97没领。 [琪琪气:非联酋人设不崩。] [小艾同学:非联酋人设不崩。] [柳色清:非联酋人设不崩。] [double:……] 沈双对着剩下没人领的红包眼红。 [double:妤姐呢?妤姐怎么不领。] [小艾同学:……] [琪琪气:……] [柳色清:……] 不一会,有视频电话打过来,沈双在敷面膜,不想见人,点掉,换成语音,范清的声音传过来:“苏妤她这两天心情不好。” “怎么了?” 沈双没当回事。 苏妤她嘴巴毒,心肠软,经常自己气着自己。 心情不好是常事。 “她跟她男朋友分手了。” 范清丢下一颗大石子儿。 沈双一下坐直了身体,肖楠“哎”了句“头发头发”,她才重新坐回去: “苏妤有男朋友,谁?我怎么不知道?” 爱豆是吃青春饭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说爱豆不能谈恋爱,但为了自己的人气着想,一般人都不会去冒这个险。当然,也不是没爱豆谈过――不过那俩后来都转型了。 “我也不知道,据说是个富二代,她瞒得挺死,谈了有三个月了吧?我还是那天跟她偷溜出去玩的时候,才正好碰到的,她男朋友手里挽了个妹子,苏妤当场就崩溃了。” “劈腿了?” “恩。” “知道谁吗?” “知道是谁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让你那好助理雇人去套麻袋?” 范清好笑地问。 旁边苏妤擤鼻涕的声音传来: “不跟她说,她一准嘲笑我!” 沈双:…… 要平时她肯定撅回去,现在就算了。 “那你安慰安慰她,恭喜她早日脱离粪坑。” 在苏妤突突突骂回来前,沈双干脆利落地挂断。 肖楠看着她: “你啊,安慰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你不懂,”沈双笑嘻嘻地,“这时候啊,越安慰越脆弱。” “一个人最好啦。” 不知道为什么,肖楠听着这话,总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手机滴了下。 赵哥在群里@她。 [老赵:双儿,后天去北市拍Vogue的单人封,别忘了,机票订好了,还有,明天别忘去做个spa,保持状态,早睡。] [double:知道了。] [老赵:别忘了营业,拍张照,看看别的爱豆,每天都在跟粉丝分享日常,就你,一个礼拜一次还嫌多。] [double:知道了。] [老赵:知道还不去做?!现在,立刻,马上!爬起来!] 沈双撇了撇嘴,她一向认为,爱豆的本职工作是唱好歌跳好舞,但显然,这个职业的特性,就决定了她不能只唱歌跳舞。 她开大号上微博,然后就发现,翟墨也关注了她大号。 挺上道。 她想,不过,没有回关。 要让她那些粉丝看到,她突然关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号,恐怕会顺着网线爬过去,把对方先扒得底儿掉。 沈双po了那天去健身房的照片,配文: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照片里的她穿了一身白色运动服,简洁利落,丸子头,眼睛笑得弯起来,露出一对洁白的牙齿,脸颊红扑扑的,阳光落进她浅棕色的眼睛。 翟墨几乎是秒赞。沈双没怎么在意,后台叮叮咚咚就全是红点,一排排的名字飞快交替,不一会就积累了几千个评论。 切出去看,粉头们在不遗余力地对她表白,夸赞她美颜盛世,小粉们在努力地把大粉点赞投上去。 她弯了弯嘴角,每当这时候,都能感觉自己被真切地爱着。 沈双看了会,又切出大号,去了小号。 翟伊半小时前刚发了一条微博。 对方晒了一束百合,还有两张机票:“回家。” 是往京市的,时间正好在…后天。 翟伊很少发微博。 而每次发微博,都似乎与季远有关。 这一次,应当也是。 沈双凭着女人的直觉,直接通知赵哥,让他把订好的机票改到了翟伊这一班。 第二天没去pub,和翟墨在微信上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去公司练习室练了半天,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去spa馆,等做完全套spa,才回了家。 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空一碧如洗,无风无雨,是适合飞翔的好天气。 果然,飞机没延误。 沈双戴着墨镜,气场十足地出现在机场。 今天她穿了dior新出的裸粉色丝质衬衫,搭配了一条烟灰色的掐丝长裙,雪白纤细的脚踝上,缠绕着一根细带,是jimmychoo最新一季的黑色细带高跟鞋。 是的,她是来准备邂逅季远的―― 她原本选了条白色仙女裙,可临出门前换了。 仙女裙是好看,是端庄淑雅,可她又不是来当女朋友的。 对男人而言,仙女裙是膜拜,而一件剪裁贴合的丝质衬衫,却会更让人有撕扯开的欲望。 一路走来接收到的眼神,让沈双很明确地感知到,她的感觉没错。 肖楠去了经济舱。 沈双推着行李箱去了头等舱,一进去,她就看到了季远和翟伊。 他们一前一后坐着。 翟伊坐前面,穿白色蕾丝裙,戴珍珠耳环,一派优雅大方,跟她临出门前的那身装束有些相像。 季远坐后面,面前摆了个mac本在敲,金丝眼镜,烟灰衬衫,整个人修长而挺拔。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他抬起头,眸光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到她身上时,竟让沈双有一种被看光了的冷锐感。 季远看一眼,目光就挪开,重新落回了mac本,不再注视她。 倒是翟伊带了丝提防地看着她,这女孩太漂亮,就像一颗发光的钻石,让人无法忽视。 不过等看到季远冷淡的态度,她就放心了。 这样咄咄逼人的女孩,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沈双只摘下墨镜挂到胸口,招来空姐,等空姐替她将小行李箱放上去后,就坐了下来,恰好和季远隔一条过道。 沈双目不斜视,也不主动同他们打招呼。 空姐送来毛毯,过了会又推着推车推过,沈双要了杯咖啡,一眼瞥到了摆放整齐的水果拼盘。 里面有猕猴桃,圣女果、葡萄,甚至还有荔枝。 季远最不喜欢吃荔枝。 很好。 沈双才有了点兴趣,弯弯嘴角,把剥好的荔枝、葡萄放一个小盘里,伸出手臂递到过道那侧,笑着问: “季总,吃吗?” 季远瞥了眼沈双吃得鼓鼓囊囊的腮帮: “不吃,谢谢。” “你好歹吃点,我好不容易剥的……” 沈双半探过身去,谁知手伸得太长,没拿稳,人往下滑了下,小盘子“啪嗒”翻了。 噼里啪啦,荔枝和葡萄掉在了季远颇具高级感的烟灰色衬衫上。 翟伊回过头来: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懂不懂礼貌的――” 沈双一脸抱歉,拿一片湿巾站起来,翟伊如临大敌地打开她: “不用你。” 空姐也过来收拾,一片兵荒马乱里,沈双看了看自己细长的手指上沾的圣女果汁液,问空姐:“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得到答案后,也不在这儿待,干脆往卫生间走。 洗好手,也没离开,在洗手池边等了一会,果然见季远迈开长腿过来,手肘里挂了件替换衬衫。 沈双不再犹豫,趁着他开门,跟了进去。 “啪嗒”,沈双将门锁上。 头等舱的洗手间也不大。 两个人将将挪身,后面是个母婴台,季远靠着母婴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小姐刚才泼那一下,就是为了现在?” 他没见恼,唇角微勾,维持了一贯的好风度。 “嗯哼。” 沈双点头,笑。 “也是为了…投怀送抱?”季远看了看周边,回过头来,“老实说,我有点挑――” “――唔。” 沈双却上前一步,吻住了他。 削薄的唇,在吻上后迅速热起来,像火一样滚烫。 她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倾压在他身上,将身体的重量交付他,薄薄的丝质在挨触时几乎轻若无物。 狭小而逼仄的空间里,两人之间的气息瞬间从冰凉变得滚烫。 痒,却又解不了。 空气一触极燃,然而下一刻,她却被推开了。 季远的双手握在她肩膀,一绺头发垂下来,金丝眼镜后的眉眼依然深邃,又带了点不一样的感觉,像是含着轻微的欲。 他朝她笑: “沈小姐,这恐怕不行。” 两人挨得极近,沈双嘴角弯了弯,突然踮起脚尖,让红唇摩1挲他削薄的唇,: “可你刚才的反应告诉我,你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季远低头。 沈双也同样看见了被多解开一颗的扣子。 细白的肌肤敞露一大片。 他伸手,用那双堪称艺术品的修长手指替她将所有的扣子扣起来,动作温柔,声音薄凉: “天气燥热,而且,沈小姐确实迷人。” 他放开她: “我是个正常男人。” 沈双却不管。。 。 她一向认为,欲是通往爱的捷径。 这世上,不存在没有欲的爱。 她朝他伸手: “手机。” 季远手插在兜里: “你要什么?“ “季总的微信。” 季远感觉到有趣:“为什么?就因为你亲吻了我,而我回吻了你?” 沈双摇头: “季总不是担心我骚扰你的发小吗?你给我微信,我就不用去骚1扰他,只骚1扰你了。” 季远勾了勾唇:“沈小姐恐怕预估错男人这种生物了。我虽然认为翟墨不一定能驾驭你,却也不觉得你们俩之间需要我插手。你们在一起,不在一起,都是他要经历的事,不关我的事。” 沈双拿不到微信,也不伤心。 反正她本来就是来确认的,季远对她本身有欲望,这就足够了。 她目光往下一落,嘴唇弯了弯: “季总,我看您还是冷静下再出来吧。” 季远没生气,反而坦然地转身,一颗颗解扣子,而后换衬衫。 沈双则推开门。 翟伊就站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沈双挑挑眉: “翟小姐?” “你,你,你不要脸!” 翟伊第一次词穷。居然追到洗手间了。 沈双摆摆手,承认自己不要脸,眉眼飞扬地走了。 当一个坏女人,可真快乐。 章节目录 大秀 第二十五章 飞机落地。 季远和翟伊上了早早候在路边的豪车, 黑色迈巴赫低调地混入车流。 沈双看了一眼,降下的车窗里季远正低头看报表,翟伊还在提防地看着她, 活像她是要去鸟窝里掏蛋的坏鸟。其实从卫生间出来, 他们俩就没什么交流了,刚才某一瞬间爆发出的荷尔蒙好像只存在于那段空气里。 沈双是见好就收, 并没打算继续。而季远则被翟伊央求着换了位置, 他坐到了翟伊那个座位,翟伊和她隔着一个过道, 像只捍卫领土的老母鸡。 正想着,突然一只手挡到她面前: “回神了。” “肖楠。” 沈双笑了起来。 肖楠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哼哧哼哧地过来,眼角的余光一拐,恰好见路边一辆豪车经过, 迈巴赫半降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能让人一见钟情的脸。白的皮肤,侧颜清俊。 她叫了起来: “哎哎哎,刚才那长得比明星还明星、个高高的那个,就是上次pub里……” 沈双乜她: “喜欢?” “喜欢。” 肖楠手摆胸口,做了个西子捧心状。 沈双拍了她一记:“别贫了,走吧。” 两人嘻嘻哈哈地上了酒店派来接机的车, 别克君威一路驶到酒店的地下车库。 check in,入住。 明天要录制Vogue十月的单人封。 沈双去年已经上过Co□□o的闭年刊,今年一月上过嘉人的开年刊, 三月时尚芭莎的开季刊, 上个月又刚拍过Elle的金九刊, 次次都是单人封,可谓气势如虹―― 如今五大杂志封里, 也就只差一个Vogue了。 这意味着,她将是新生爱豆里第一个集齐五大封的。 纸质传媒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杂志基本都靠粉丝消化,没有多少路人愿意真金白银花在一本杂志上,所以曾经自矜身价的高端世上杂志也开始向流量折腰。 越是top流量,能割的韭菜就越多―― 可即便这样,时尚杂志的基本审美需求,也绝不会选择一个土气的明星合作,更别提当封刊人物,因为那意味着品味的缺失,和低端的媚俗。 他们需要的,是高级的美感。 而能在短期内集齐五大杂志封,不仅代表着沈双的人气值,也代表着时尚界的认可度―― 她也会被各大蓝血品牌关注、纳入考量。 迄今为止,沈双一个大蓝血品牌的代言都没有,最有逼格的,还是卡地亚的品牌挚友,而真正的大蓝血品牌在这之前,根本不会聚焦在她一个新生的爱豆身上―― 他们会更青睐成名已久的影星。 因此,这次Vogue的单人封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出于对明天拍摄的重视,沈双敷完面膜,做完全套护理,早早就睡了。 等到第二天,赵哥也来了,他带着化妆师lili乘飞机,直接到了Vogue位于北市的总部,季影大厦的十一楼。 Vogue的总监alan是个十分干练的职业女性,妆容精致,衣饰很有品味,一身的香奈儿套,隔出淡淡的距离感。话不多,领着沈双团队进摄影棚,只在摄影棚里待了六分钟,见没什么问题,就留下助理,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走了。 对于拍照,沈双早就是驾轻就熟。 摄像机的镜头,摄影棚的灯光,周围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不再让她感觉局促,她像条回到海里的鱼,随着摄影师的指点,自在地舒展自己。 摄影师Nico也对今天的模特十分满意。 拍摄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是绝妙的灵感创作,大多数时候,它只是一项枯燥的工作,它有一整套机械的流程。 拍之前需要有大量琐碎的准备,调研,定主题,设计贴合主题的妆容,配合主题、妆容挑选服饰,而这妆容、服饰还必须贴合模特本身―― 否则,就是一场灾难。 而拍摄途中,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模特不能呈现主题,模特和衣饰不贴合,模特无法在镜头下自然地呈现自己―― 可沈双不一样。 不论他怎么指示,她都能迅速配合,妖媚的,清纯的,烂漫的。 镜头里的她美极了,当nico和镜头里的那双眼睛对视时,仿佛能感觉到里面燃烧的灵魂,闪着光,又蒙着灰:那一瞬间的矛盾,足以让任何一个摄影师悸动。 nico只能凭借本能按下快门,留下每一个瞬间。 这期一共三套衣服。 封面是最重要的,主题为“衰败”,黑色大丽花裙,墨的底,上面绘着浓烈的妖艳大花,化妆师将沈双无辜下垂的眼线上挑、拉长,绘出浓烈的红唇,眼下一颗美人痣,浅棕的瞳孔似琉璃,整个人都如同一朵绽放到极艳的花。 里封和中间也会各换一套。 一套一改封面的艳丽,是清新无比的小碎花,配一顶原色的草帽,两根麻花辫,十足十的田园风。 另一套就是纯白仙女裙,长发披肩,妆容也素淡恬静,反倒更显出沈双清新漂亮的五官,眼睛极美。 化妆师还给戴了顶浅蓝小花编织而成的花环,沈双从化妆间出来时,不少人都“哇”了一声。 然而沈双自己站到鼓风机面前时,只觉得自己被吹得像落了仙女毛的鸡,冷风嗖嗖地吹,头发、裙摆呼啦啦往后,却偏还要摆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但显然,摄影师Nico情绪十分高昂,一个劲地叫好。 闪光灯“咔咔咔”不断。 “好!好!非常棒!” “手再抬起来点,下巴内收!好,换个姿势!” “再享受一点,对,对,要纯洁一点,表情再梦幻一点……” 等沈双下来,人都被吹糊涂了,这时候九月已经过半,北市的天穿一层薄纱已经有些冷。 肖楠心疼地拿了件小坎肩冲过来: “来来来,双儿,披上,披上!” 赵哥塞给她一杯热姜茶。 女艺人当然是不能喝奶茶的,不仅是怕胖,还有抗糖化的需求,喝多了皮肤暗沉、粗糙―― 别人她不知道,但沈双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脸开玩笑。 她拿着姜茶走到鼓风机吹不到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拿了杯子在手里捂。 一抬头,正好见季影大厦里,透明的观景电梯“叮”一声响,门开了。 电梯里走出来一行人。 刚才对她还有些冷淡客气的总监alan领着一行人一脸殷切的跟在一个女人身后,脸上的笑容热忱又真挚,哪有半点自矜的模样。 沈双的目光落到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女人身上。 她穿一条纯白仙女裙,头发梳成松松垮垮的编织辫,珍珠耳坠,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手上提一个橘色的爱马仕包,踩着小细跟,气质优雅,神色也从容。 沈双眯眼看着,就听旁边alan的助理叫了声: “是翟小姐。” “你认识?” alan助理忙道: “当然!这栋楼……就是这一整栋,是季影大厦,季影大厦知道吗?就是季城集团旗下的,我们Vogue只租了其中一层,租金要上百万,这样的大厦全国各地都有……这位……” 助理带着丝艳羡:“这位翟小姐,和季城集团的独子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感情也好,季家长辈对她和她家也很满意,据说很快就会嫁入季城集团,到时候,就是我们攀都攀不上的人物喽。” 沈双当然知道季城集团有多厉害。 它是做实业的,全国大一点的城市都有以季影大厦为中心的CBD商区,算是国家实业集团里的巨擘,世界福布斯排名冲到了53,只可惜,这样大的集团,却只有一个继承人。 这对高中的她来说,只是个数字,还不能感知其厉害。 可在娱乐圈呆得越久,就越知道―― 即使是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明星,也不过是资本操纵下的玩物。 当资本要倾轧下来时,他们甚至连发声都不能。 所以alan总监可以对她们不假辞色,却绝不会对资本倨傲。 “……哦。” 沈双慢悠悠地喝了口姜茶。 小助理还在继续: “说起来,翟小姐家境虽然不错,可和季城集团还是差了好几级。季城集团的独子和翟小姐的哥哥是好朋友,要不是有季城集团一路提携,翟小姐的爸也当不了台长……” 沈双像听闲话似的,有些漫不经心。 翟伊和季远将来什么关系,她不关心―― 反正他们现在没关系。 那边翟伊没看到沈双,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身上的白裙子。 prada最新系列,她是飞去巴黎买的。 北市只有一条,现在在那女孩身上。 于是,她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清了那张脸。 白肤红唇,鲜妍得像花儿一样。 昨天才在飞机上见过。 翟伊脸耷拉下来: “你们杂志在拍她?” alan一看,就知道翟伊恐怕不太喜欢沈双,心下计较,脸上带着笑: “是的,现在人气很高的一个小姑娘。” “Vogu现在的门槛这么低了吗?” 翟伊轻声细语,话却像冷刀子。 alan脸色却变都没变: “啊,随便拍一拍就完事……” 沈双不用看,就知道翟伊要压她。 这样的人,不用亲自动手,随便两句暗示就能将她的资源碾没了。 可这样的人,也最好对付。 面子大过天,怕失身份。 她捧着姜茶,慢悠悠走过去: “翟小姐,好巧。” 翟伊看了她一眼: “不太巧。” 沈双朝alan笑了笑: “alan总监,方便我和翟小姐单独说两句吗?” alan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来两人之间有龃龉。 一个顶尖漂亮、地位一般的女人,和一个普通漂亮、身家不俗的女人之间要有龃龉,通常都是为了男人,想起上回在世贸大厦惊鸿一瞥的男人,alan识趣地退了一步: “那翟小姐,我在门外等你。” 她朝沈双略略点了点头,人就出了旋转大门。 翟伊站那,看沈双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裙子,就有种如鲠在喉的不快。 等看到那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脸,就更不快了,她可还记得这人酡红着一张脸从卫生间出来的模样,唇妆都被弄撇了――不难想象之前的激烈。 她心里骂了声不要脸,板着脸,高傲和轻蔑都不屑隐藏: “你想说什么?” “翟小姐刚才是想让alan总监撤我的封面?”沈双笑得轻佻,“撤也不是不可以,我还可以赚个违约金。” “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当然,我也很高兴,”沈双煞有介事地点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去跟季先生说,翟小姐不但在外面假借你未婚妻的名义行事――” 翟伊打断她: “――我没有。” 她恼怒地脸都红了:“我没传过。” “那我就期待我这次封面的顺利完成喽。” 沈双笑眯眯的。 “你――”翟伊红了脸,“你封面顺利不顺利关我什么事?” “我拍封面是不关翟小姐的事,可如果上不了就一定关翟小姐的事,”沈双眨眨眼,“””就一定是你的事,毕竟我和vogue合作很愉快……但你不同了,你怕我抢了你的”你怕什么呢,你名校毕业,出神优越,有什么好怕的?你和季先生是青梅竹马,有二十年的情谊,名校出身,家境优越,又得到了季先生父母的认可;而我这样的出身,怎么也不可能进入季家。最多就是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那远哥也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肖想的!” “翟小姐这反应,倒让我怀疑你宾夕法尼亚的人类学白修了。” “你说什么?!” 翟伊怒得脸都红了。 “我是说,如果我是你,必定稳坐钓鱼台,压根不会动我。你要动了我,我就可以去跟季先生告状,季先生喜欢的,可是温柔大方的女孩,你越打压我,他就越怜惜我,逆反定理听过吗?越是受到压迫的,就越容易坚不可摧。” 女孩笑意盈盈,像是在说情话,“你是要做我和季先生之间的反促力吗?” 翟伊拳头松了紧,紧了松。 她摸不准季远和沈双的真实关系,就不敢冒险,万一真的让她所说的成真…… 她等了那么多年,默默守候到现在,可不是为了这时的功亏一篑。 过了会,才道: “季伯伯和季伯母是不会让你这样的人进门的。” “……哦,”沈双眨眨眼,“翟小姐,我这样的,也没想要长久,您放心,我就是来蹭个金。” “不,不要脸。” 翟伊说不过她。 她从没见过这样厚脸皮又无耻的女人,连拜金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可心却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 季哥哥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泥塘里的一团泥巴呢? 即使这是快难得见的漂亮泥巴。 他再聪明不过了。 翟伊走了。 沈双慢悠悠地拿着杯子回去,路上还在想,季远说错了。 她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茶味很够。 她继续拍剩下的,alan总监后来又进来了一回。 这回,态度明显又热情了一些,还给了她一张LV北市秀场的VIP票,就在两天后。 沈双欣然从之。 LV大秀的票她不是不能拿到,但是alan带她入场,这意义就不一样了――不管在翟伊面前,这人表现得有多谦卑,但alan本人在时尚界的地位、人脉资源,在国内还是很不错的。 alan的谦卑不是对翟伊,而是对翟伊身后的季远。 她带她入场,恐怕也是同样的原因: 她以为季远和她有些“情谊”。 这大约就是大佬的大老婆和小老婆都要安抚,都不得罪的道理。 沈双当然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机会,顺势退了回去的机票,打算在北市多呆两天。 ―― LV秀当天,晚上八点。 沈双挽着一身黑西装黑西裤的alan进场,四周都是时尚界人士,入眼看去像是一场大牌秀。 人人穿着Gucci,Lv,Amani等奢品在场中走来走去,以T台为中心辐射开,一排一排座位整整齐齐地排列。大约是秀还没开始,场中水晶灯还亮着。 衣着光鲜的人们三三两两站着,互相寒暄、应酬。 沈双被alan领着转了一圈,alan问她: “要不要去后台看看Mike?他可是LV最近炙手可热的新锐设计师。” “好啊。” 沈双眼睛亮亮的。 她听说过这位Mike,两年前巴黎时尚周这位美籍华裔横空出世,凭着一场个人秀一战成名,后被LV当时的设计总监高薪聘请,成为LV总部唯一的一位华裔设计师。 当时国内外报纸都大肆报道了一通。 沈双也被狂轰乱炸过,不过,她最爱的,还是这位设计师最初设计的一个成衣系列“破茧”。 蝴蝶这个在从前被人以为是小女孩的元素,几乎被他玩出了花,他将其变成了一种妖艳、空幻的梦想,可惜,Mike的这系列已经绝版了,而以她如今的地位和积蓄,也并不足以请这位新锐设计师给自己定制成衣。 “……LV上一任李紫嘉合约即将到期,听说LV不打算再续,要找更年轻更适合的新血替代,”alan领着她往里走时,轻轻告诉她,“你要是能和mike搭上线,他的意见在LV总部很受重视。” 沈双知道,这是alan在提点自己。 她轻轻笑:“谢谢alan姐。” 眼睛也笑,弯成一弯甜蜜的月牙。 alan忍不住看了眼。 时尚圈里待久了,什么美女都不稀奇,可饶是如此,沈双也让她眼前一亮。 她身上充满矛盾感,明明在名利场里浸泡过,浑身透着金钱和物欲的气息,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让人讨厌,大约是那双眼睛太…漂亮了,像脆弱的琉璃。 alan心想。 穿过长长的T台,还没到后台,就见T台的左边也行来一行人。 比起她们这边的两个,那边有十来个,为首是个极富风韵的女人,穿一袭墨绿底的旗袍,皮肤白净,红唇妖娆,上挑的桃花眼睇来时就有风情万种,像是一下将人拉回了宝马香车、十里洋场的旧年月―― 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沈双正觉得那桃花眼眼熟,当目光往旁边一落,顿时就知道为什么了。 季远就站那女人旁边西装革履,一手插兜,一手半屈,由那旗袍女人涂了红艳指甲的手指半搭,幽暗的灯光里看去,是一身的风流蕴藉。他似乎看见了她,那双桃花眼瞥来,无端端就让人心尖一跳。 沈双回了个笑。 旗袍女人回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季远低低一笑,再抬起来,眼里便映了灯火。 而后,他像是没看见她似的,领着那女人往里去。 一群人又脚步杂乱地往里去,沈双这才注意到,那旗袍女人背后被挡去了大半光彩的另一个人――翟伊。 翟伊像朵不起眼的小花,提着dior小方包,小跑步跟了过去。 “宁玉怜。”alan看着前面叹道,“当年她嫁入豪门,多少男人心碎。” 沈双没说话。 “只可惜小季总不进娱乐圈,”她又叹,“不然,有那些顶流什么事,这种人什么都不用做,笑一笑,就有一堆女人为他发疯。” 沈双意识到,alan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有种“怎么就叫她这只猪拱了一棵大白菜”的意味。 “不进去吗?” 她笑盈盈地问。 alan拉着她: “走。” 两人进了后台。 秀场的后台乱糟糟的,一堆人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最里面的小房间的有人在咆哮。 “kiki怎么回事?” alan抓住一个红着眼睛出来的小模特。 那小模特哭丧着一张脸: “压轴的那条裙没人穿,mykio吃坏了肚子,在医院挂水,mike就发火了!” “这里模特那么多……” kiki:“可是Mike眼光高,经纪公司临时找了两批人,都被他刷下来了,但Mike的要求本来就很难搞啊,当初mykio姐都是勉强用上的,说什么要又堕落又纯真,什么鬼,哪里来这样的人……” 年轻模特看起来腹怨颇多: “现在LV那边公关部也焦头烂额,生怕Mike撂挑子不敢,毕竟Mike放话说,要没合适的,秀情愿取消……” alan在和kiki聊天,沈双的视线却已经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到里面。 她发现,季远、宁玉怜和翟伊也在房间里,几人在说着话。 里面的咆哮声静止了。 就在这时,季远侧了侧身,一个扎着小揪,穿银色西装的男人露了出来,他长一双细长狐狸眼,五官极其精致,眼珠是浅度的灰。 沈双认出来,这就是当初刷爆各大平台的美籍华裔设计师Mike。 “季先生怎么也在里面?” 她问。 Kiki早就看到alan旁边的女孩了,只不过刚才灯光走到暗处,她没注意,此时一看,倒是惊为天人―― 原来是最近极火的第一Class女团的C位。 “啊,听说是季太太喜欢Mike老师的设计,小季先生就特地带她来了。”kiki道,“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小季先生和Mike是旧识,听说Mike初到巴黎,到处碰壁,连场秀都办不起,还是小季先生慧眼识英雄,资助Mike办了当年那场秀,才让Mike一战成名……Mike一直说,小季先生是他的伯乐,所以第一场秀才执意办到北市来。” “Kiki,”一个瘦小的男人翘着兰花指过来,招手,等看到alan打了声招呼又转过头对kiki道,“kiki,走了,去换衣服,第一套就是你,别给我掉链子了……” “不是说找不到人,秀就不办了吗?” “季太太听说秀要取消,很失望,Mike不想让小季先生的母亲难过,就决定还是继续……” “那最后压轴的那条裙子,找到模特了吗?” “小季先生旁边那位翟小姐自告奋勇,说在学校里有礼仪班,学过一点,季太太一听很高兴,mike就看在小季先生的面上,允许了……” 两人说着离去。 沈双注意到alan看了自己一眼。 不用猜都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大约是大婆还是大婆,她这样的小情儿注定还是得让位。 要…争取下吗? LV代言要换人,她已经集齐五大杂志封,如果能和mike交好,拿下代言,以后身价自然就上另一个台阶,何况LV秀的压轴模特,说出去也是个噱头,很多影视圈花旦都在争…… 名媛圈里也喜欢玩个票,毕竟LV很抬身价。 沈双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心下拿定主意,就在alan惊讶的眼神里,提起裙摆往前去。 她在房门前站定,“笃笃笃”敲了下门。 门内一声“come in”,她就推门进去。 明显能感觉到翟伊一愣,旋即如临大敌: “你来干什么?” “伊伊,这是谁?” 宁玉怜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沙发里,目光流转。 季远半倚着沙发,姿态闲散而慵懒。 “她,她是……” 翟伊偷偷看了眼季远,发现他一声不吭,支支吾吾道,“就一个女团的……那个队长。” “哦,女团啊。” 沈双明显能感觉宁玉怜的目光淡下来。 她也不在意,只走到那明显失了神的细长眼Mike面前: “Mike先生,听说您缺一个模特,我能推荐我自己吗?” Mike看着面前的女孩。 和很多中国女孩一样,她纤细又漂亮,模特标准身高170,他毒辣的眼睛让他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这女孩差了2cm。可不要紧,她可怜又可爱,垂着的睫毛又长又翘,像无辜的中国娃娃。 华伦天奴最新款的雾霾蓝长裙,让她像个天使,可她眼里藏着的狡黠和挑衅,却让她像个恶魔。 Mike的灵魂一下子颤栗起来。 艺术家浪漫的天性让他几乎在一个照面就爱上了这个女孩: “Ji……” 他转过头: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位才是我的muse。” 即使她差了2厘米。 季远不在意地摊摊手,一派洒脱: “Mike,这是你的秀,你做主。” “远哥!” 翟伊跺了跺脚。 宁玉怜拍拍她: “伊伊,别任性,我们去前台看秀。Mike,预祝你成功。” 绿色旗袍走过自己,带来一阵香风,沈双闻出,这是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而后是翟伊,最后才是季远。她微微抬眼,却只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他只微微侧了她一眼,还没等她看清楚,就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Mike走到她身侧: “看得出来,你和他有故事。” 他用不那么标准的大舌头中文道。 沈双微微笑了起来: “哦,哪里?” 她笑得烂漫。 “说不上来,”这个外表有一部分香蕉、内里已经全部香蕉的美籍华裔挠挠脑袋,“好吧,不提这些,这位美丽的小姐,秀已经要开始,我们需要快一些……” ― 前台。 alan坐了下来,在各处和人兜了一圈、拿了一大叠名片的赵奇闾见她单独一个人回来,忙过来: “alan总监,看见我们沈双了吗?” alan脸色还有些恍惚,半晌才用赵奇闾无法理解的语气道:“她是今晚的压轴。” “压轴?” 赵奇闾的牛眼睛都快瞪出来。 “是的,Mike大师缺一个压轴秀的模特,沈小姐十分勇敢,就毛遂自荐了,而且,成功了。” 这在alan看来,还是有几分不可思议的。 中国的教育大都讲究谦虚、仁和,教出的女孩也大都娇柔可爱,她们大体都走不出大众目光的限制,即使在网上会冲锋陷阵,现实里也更愿意表现出温和柔软,把尖锐的刀藏起来,而像沈双这样直锐进取的,还是少数。 令人印象深刻。 赵奇闾:…… “赵先生坐。” alan请他在沈双的座位上坐下。 赵奇闾坐了下来,不多会,他注意到,之前在魔都有过一面之缘的季远一行人也走了过来,就在第一排,后脑勺对着他们。 “开始了。” alan提醒。 赵奇闾这才专心看向T台。 大厅内的灯光整个暗了下来,只剩下舞台那一隅,白色的光穿透舞台,干冰迅速气化,将整个T台都笼罩在一片轻烟里,有若仙境。 “这次的主题是:蜕变。” alan介绍。 LV花了重金打造这场秀,还邀请来各国时尚买手,其他奢品公关也派人过来跟进――作为LV倾权利培养的新锐设计师Mike,他第一次面向中国的首秀,当然非同小可。 第一位模特是时尚界成名已久的Rebecca,金发碧眼,穿一条白底金丝的花苞裙,金丝缭绕着白色的花苞,像蝴蝶停留在花芯,让人想起生命的纯洁。 后面一位,则是亮银片做的鱼尾裙,通身没有一点装饰,只有那亮闪闪的银片,可走动间,却让人想起蝴蝶翅膀扇动时的妖娆。 黑暗里,闪光灯此起彼伏。 “Mike的才华果然无人能及。“alan叹道,“我现在很好奇,压轴秀能多美。” “…我也很好奇。” 赵奇闾仰头看着T台,心里还在计算着,要怎么发通稿,才能利用这一场秀,让沈双的逼格提上来:如果LV之后换代言人的时候能考虑到…… 时间悄悄流逝。 一个接一个的模特让人眼花缭乱,在蝴蝶元素的狂欢乱炸、所有人的精神开始陷入疲软时,整个T台突然暗了下去,音乐也消失了。 大厅整个陷入黑暗,极致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有人要提出抗议时,一阵空灵的琴音猛地想起,灯光也骤然亮了起来,起初只是一点浅灰色、混在缭绕的云雾里,像一曲暗梦。T台的尽头,那灰蒙蒙的一点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光一点点亮起来,那人影也渐渐清晰。 她纤细而脆弱,像一折就断的杨柳,可随着光越强,身上的裙子也渐渐显现出来。 墨色的底,红色的线,丝质的垂感一路贴着臀腿往下,随着款款走动,那裙上的红线像是活了过来,如蝴蝶翅膀长出妖娆曲线,这本是一件妖娆性感到了极致的长裙,可长裙的主人,却有一张纯真的脸。 白的肤,红的唇,妖娆明艳的妆容,偏偏眼瞳似琉璃,有种脆弱的迷离。 当她的视线混着舞台薄纱似的光往下落时,人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 于是,眼角那点泪痣,就成了瞳孔里最后留下的剪影。 一声清音过去,她转过了身。 众人怅然若失,不知所以。 整个大厅都陷入了一片寂静,紧接着,一阵如雷般的掌声响了起来,有人在喊: “Mike!Mike!Mike!” 还有外国人在打听模特的名字。 而台下的翟伊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季远的脸隐在舞台半明半灭的光里,他转过头来,很无所谓地问: “怎么了?” 翟伊看着那黑瞳里的清明,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 怎么可能呢,季远可不是那些肤浅的男人。 章节目录 夜会 第二十六章 大秀结束, 沈双就获得了Mike的邀请,来参加LV内部举办的庆功宴。 说是内部,几大奢侈品的品牌公关也纷纷到场, 各大时尚类杂志总监、时尚买手也均在位,甚至还有些艺人、金牌制作人、大导、投资商和名媛们也都受到了邀请。 时尚界和娱乐圈隔着一道山堑, 可这道山堑越往高处就越稀薄。 “谢谢。” 沈双随手从侍从的托盘上取了杯香槟。 Mike领着她在全场转了一圈。 这是五星级酒店香缇的顶楼,漂亮的水晶灯, 随处可见的白玫瑰,暗蓝色幕布,幕布揭开, 巨幅的落地窗将一整个北市的星空都纳入进来。 与座都是俊男美女, 即使不是, 也因着衣饰、自信加成,而显得风度翩翩。 衣香鬓影,名流荟萃。 沈双能感觉到,许多人对她好奇, 那些落在身上的视线带着各式各样的意义,善意的, 恶意的,打量的,评估的,轻薄的…… 不过,与外界妖魔化的不同,越往高处, 那些非要潜规则、以至于动用公权力的还是少数。 娱乐圈美色并不稀奇, 对大部□□居高位之人来说,没了葡萄有西瓜, 没了西瓜有樱桃,生活多姿多彩,实在不必对着一个强扭的瓜去摘―― 他们可没兴趣去玩什么驯鹰的游戏。 而这个庆功宴,更像是给双方品估搭桥的相亲宴。 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沈双已经陆陆续看到好几对看对了眼,彼此勾肩搭背出了门了。 “双,他们都很喜欢你。” Mike跟一个人拥抱了下,回过头来道。 “谢谢。” 沈双跟他碰了碰杯,垂下眼睛时想起收到的十几张房卡邀约,确实。 他们都很“喜欢”她。 再抬头,目光与Mike那双害羞的灰眼睛一碰,她就知道,这个设计界的新星也喜欢她。 很喜欢。 这很好。 她看向LV大中华区的负责人leo那边,leo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穿深咖LV西装,戴复古的怀表,正热情又不失谦和地和几人说话。 上一任代言人李紫嘉也拿着高脚杯,在那和leo谈笑。 沈双的目光,却落在leo的对面,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挺拔修长的背影。 高而瘦,裹在黑西裤里的双腿又长又直,左手被翟伊挽着,袖口挽上去,露一截黑色的劳力士腕表,腰线还是窄,整个人站在那,潇洒又倜傥,硬生生将对面还算翩翩的leo衬得像个路人。 宁玉怜似乎回去了。 沈双左右看看,都没看到那道曼妙的绿旗袍。 “你也喜欢季?”Mike走到她身侧,“他在中国人里,啊,不对,在学校时他就一直很受欢迎。” 沈双听出了别的意思: “你也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 她想到模特kiki那段介绍。 “嗯哼。”Mike耸了耸肩,“不太像,是不是?” 不等她回答,他就继续: “我们学校的华裔都认识他,他在那帮留学生里很出色,英俊不凡,还出手阔绰。当时学校里很多人都爱慕他。你知道的,国外很多女生都不像你们亚洲女生那么害羞,她们很热情,还有女生在暗地里打赌,一定要把他带到床上,测试他sex的能力。” “Why?” 沈双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 “因为他中指很长,鼻梁很挺。”Mike做了个很strong的动作,见沈双没生气,才道,“你们中国女生很容易害羞,但你让我吃惊。双……” “Angel!”突然,一个高鼻深目的少年跑出来,他有一头金发,给了沈双一个拥抱,“噢,你太棒了,你知道吗!” 他转向Mike: “你哪里找来这个精灵?” Mike一脸骄傲:“是精灵自己撞进我的网里。” “哇哦,”那少年一脸赞叹,沈双正觉得他眼熟,Mike却道,“这是Leo的大儿子,Jason。” “Jason,”沈双朝对方甜蜜蜜一笑,“可以给我引荐你的父亲Leo先生吗?” Jason被她笑得眼花,挠挠头: “当,当然可以。” 于是,沈双就由Jason和Mike左右护法,一起往Leo先生所在的地方去。 蓝裙女孩走过去,显然引起了那波人的注意。 Leo排开人群,走出来给了她一个贴脸拥抱: “Angle!” 他热情地喊。 不过沈双感觉得出来,这位Leo先生的热情是假热情。 她的目光看向季远,他后面是剔透的香槟塔,香槟塔的光却不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 他朝她举了举杯: “沈小姐。” “季你认识这位angel?” Leo惊喜地道。 季远笑,勾起唇角:“沈小姐是我的一个……” “朋友。” 沈双接话。 两人的视线隔着白茫茫的光相对,下一刻,又各自分开。 舞池里响起了轻快悠扬的音乐,有小提琴手领着乐队在舞池里奏起了歌,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下了舞池。 Mike后退一步,弯腰作势: “可以请这位美丽的小姐跳支舞吗?” 沈双欣然将手搭了上去。 两人滑入舞池。 这是首慢华尔兹。 在一个旋转时,她发现一位金发美人向季远发起了邀请,他将酒杯一放,也下了舞池。 Mike留意到她的视线: “那是Rebecca?还记得吗,我秀的第一个模特。” “记得。” “也是季的其中一任女朋友,大概交往了…半个月?”Mike像是陷入回忆,“季的女朋友总是持续时间不长。” 沈双“哦”了一声,她下意识想起那道机械音。 “那季先生一定很努力追求。” “Nonono,季从来不追求人。”Mike笑,“他有过许多任女朋友,但都是他的那些女朋友追求他,季在华裔圈里很有名,风度翩翩,温文有礼,但每一任女朋友都不长,最短的半天,最长的不超过一个月。” “……哦。” 还真是个浪子啊。 “双,这注定是个让女人伤心的男人,没人能留下他的心。”Mike用忧郁的眼神看着她,“每当她们以为自己靠近了对方一点,就会发现,她们实际上碰到的,只是冰山外的水,她们连冰山的角都没碰过。” 沈双被Mike的比喻激得“噗嗤”笑了出来。 “Mike先生,您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您爱上了他。”她不在意地调侃。 Mike:…… “如果我是女人,应该也会爱上他。”Mike道,“季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而你们女人,总喜欢抛弃我们这些单纯简单的男人,去探寻未知的大海。” “也许只是无聊。” 沈双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 一首歌过,沈双又去了Leo那。 Leo是只老狐狸,表面热情,实际上关于下一任代言人的消息一点口风都不露。李紫嘉活像领地被侵犯的猫,沈双被撺掇着灌了好几杯酒。 舞池音乐声燥,酒气泛上来,沈双干脆去旁边的空中花园透透气―― 香缇顶楼,一大半用来半宴会厅,旁边则是连着宴会厅的露天花园。 偶尔会有新人礼宴办在这儿。 大约是刚办过宴会,一闪一闪的彩灯挂在一片绿里,路上还有未凋谢的红玫瑰。 花园里除了正中放置遮阳伞和吧台的地方,两边是栽着各式各样的绿植,七弯八拐,像个别具童趣的迷宫。沈双提着裙摆,顺着迷宫一步步往前,她记得季远似乎往这儿去了…… 越往前,灯光越暗。 才走到头,就见前面靠墙的地方,站着一对丽人。 女人的金发在黯淡的夜色里,像流淌的金子,她挨着一个男人,那男人高挑挺拔,西装革履,脸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站姿不羁而落拓。 两人形成一个格外暧昧的姿势,似乎在絮絮说着小话,暗夜里,有一声暧昧的轻笑: “季……” 沈双这才认出,那女人是Rebecca,秀场里第一个出场的模特,胸以下全是腿的金发碧眼儿,此时换了一身黑色高开叉的丝质长裙,那双长腿正挨着男人的西装裤蹭,蜜色的肌肤在黑色纱裙里若隐若现。 当真是人间尤物,艳福不浅。 沈双心想,正要弄出点声响,好阻止这一对野鸳鸯,却见那Rebecca踮起脚,像要亲吻对方,却被季远一个侧脸,躲了开来。 Rebecca受伤的声音传过来: “季,你还是……” 下一刻,却听一阵凌乱的高跟鞋扣地声,美人已经消失了。 沈双将身体往绿植丛后掩,打算等一会再出去,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沈双一愣,才要开口,面前绿色的枝枝蔓蔓就被拨开,一张英俊非凡的脸露了出来,他似乎一愣,下一刻,却已经笑了出来: “沈小姐?” “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 沈双见躲不了,干脆站出去: “是,我也不知道季先生什么时候成柳下惠了。” “莫不是……”她目光往他掩得好好的西装裤下瞥,“不行?” 章节目录 跳舞 第二十七章 季远微微弯了腰, 那张脸近在咫尺,浓的眉,黑的瞳, 他像是在端详她,目光像刀尖上的一簇冷光, 下一刻,却笑了起来: “沈小姐在拍偶像剧?” “以为我会像剧里那些男人一样, 为证明自己……”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和你做?” 沈双一个激灵。 耳畔的皮肤像被火燎过、起了颤栗, 她仰头, 似乎在那双幽沉的黑瞳里找到了同样的波澜。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道路尽头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带着含混: “噢Mike,这里不行,这里……咦, 季呢……” Rebecca去而复返。 旁边搂着她的,正是Mike, 两人搂在一块跌跌撞撞往这里来,Rebecca的长裙被掀了一小半,露出肌理漂亮的大腿,她目光熏然地往角落去了一眼,没见到人,才要开口, 头就被别回去, 和Mike难分难舍地吻在了一起。 沈双咋舌。 抬头,却见季远双手插兜、悠闲自在地在看, 神色从容,眼里甚至带笑,像是这一幕十分有趣味似的。他站的角度很巧妙,恰好被一丛枝蔓的阴影遮住,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那里有人。 显然,那对吻得难分难舍的情人暂时不会发现他。 沈双却手一拉,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将季远拉到了身旁。 两人一下子挨得极近。 “好看?” 她踮起脚,凑在耳边说。 “还不错。” 季远没避,微垂的眼睑,睫毛很长。 “不难过?” “不。” “那可是你前女友和你兄弟……” “So?” 季远微微眯起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下,眼珠很黑,像是要将她整个吸进去。 沈双被罩在名为季远的阴影里,几乎以为他要亲吻她。 一切都是黑的。 只有那张英俊冷白的脸是亮的,沈双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当年宁玉怜横扫半个娱乐圈的魅力,呼吸像是停滞。 下一刻,她却笑了笑,问: “季远,要不要和我做?” 像是要响应她这一声,OO@@的衣料摩1擦声里,夹杂着清脆的一声拉链,而后是一声似畅快又痛苦的呻1吟:“噢,Mike……” 情1欲在这幽夜里灼烧。 沈双仰着头,仿佛能看到那双幽瞳里即将燃起的火焰,在那样的眼神里,一切都无所遁形,她像被一寸寸剥光,肌肤起了火。 季远低下头来,薄凉的手指搭在她颤栗的领口肌肤,沈双感觉到他手指的力度,下一刻,却只感觉耳垂微微一痛,耳边就荡了道东西。 “沈小姐的东西掉了。” 他道。 沈双一摸,摸到一串流苏。 这才发现,耳坠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捡到,还替她带上了。 “谢谢。” 沈双弯了弯眼睛。 季远低头,专心替她调整耳线的长度。 沈双只能看见他长长睫毛下幽深的眼睛: “季先生是用这个办法……回避我的邀请吗?” 季远微微一笑,随着一声“好了”,人已经退到了枝蔓笼罩的阴影之外,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将他英俊的眉眼勾勒得越发动人。 “抱歉,如果沈小姐坚持这么认为,那就当我是……,”他不大在意地道,“不行好了。” 沈双:…… 这一声,惊动了那边的野鸳鸯。 Rebecca尖叫了一声,捂住胸口: “季?!” Mike抬起头,嘴边还留了个鲜明的口红印:“季?!” 季远抱歉地笑: “噢,抱歉,Mike,Rebecca,请继续。” 说着,就迈开长腿往前走,在即将走出去时,突然转身,眼中带笑: “忘了告诉沈小姐,您今晚很美。” 沈双也提起裙摆站了出去。 在那对野鸳鸯的惊慌失措里,露出个调皮的笑: “啊,抱歉抱歉,打扰了。Mike先生、Rebecca小姐,你们继续。” 说着,也笑眯眯地走了。 设计师和旗下模特激情燃烧、随时来段风流韵事,太寻常了。 靠灵感吃饭的浪漫主义者,行为也常常更浪漫呢。 去往大厅时,要经过一面透明的雕花镜。 沈双在雕花镜前站定,镜子里的女人皮肤雪白,眼波含媚,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小巧耳垂上的银色流苏,一荡一荡,如细碎的流星。 她笑了笑,进大厅。 季远在大厅的另一侧,拿着红酒杯,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过头去。 庆功宴结束,沈双就坐飞机回了魔都。 而在她上飞机时,有关“某第一女团C位以LV挚友为LV走压轴秀”的消息,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终于在赵奇闾联合公关部,以及各大营销号的推动下,在微博、头条、抖音等各大门户网站刷上了首页。 LV作为从不降key的大蓝血奢牌,其合作的品牌挚友、代言人无一不是娱乐圈里能顶半边天的人物。 他们挑选合作对象极其合格―― 不仅要有高级脸,拥有和品牌匹配的身材、时尚度和格调,还得考察粉丝量、国民度,和个人成就值。上一任代言人李紫嘉就曾经拿过金马奖影后,在娱乐圈红了有小十年,虽然近几年不行,但圈里提到她,也大都是赞誉多过毁誉。 所以,对大部分艺人来说,LV都是一块大饼,还是最顶尖的那一拨,拿下它,不仅意味着高昂的代言费,还意味着格调:被这种大蓝血品牌认可,就相当于在身上打了“逼格”二字。 对沈双来说也是如此。 Class如今发展势头很好,在国内是排名第一的女团,粉丝千千万,可在大部分人眼里,还是属于唱跳爱豆,吃青春饭的。 比起那些逼格满满的影帝影后,甚至早期的天王天后,她们这类新崛起的女团,在大众心目中还是差了一截――找上门人的代言,也大都是小零食,网游,或者各种甜美系青春品牌。 所以,这样一个大蓝血品牌,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根橄榄枝。 抓住了,她就能跨到最上面那一级。 抓不住,就只能继续等待。 沈双下飞机,在候机厅里等待公司派人来接时,就刷到自己“参加LV压轴秀”的消息已经上了热搜第一。 尤其里面还有个路拍,记录了她从T台出现那一刻,到回转那段时间的视频片段,技巧感人,晃得像得了帕金森,可就那样,还能看出当时灯光与舞台的惊艳。 不过话题广场里顶到第一的评论下,黑黑粉粉包括路人,全部都大战成一团,堪称乌烟瘴气。 有称赞“美颜盛世”的颜粉,有夸奖“女鹅争气”的事业粉,还有以一当十的战斗粉;还有那拼命喷脏的黑粉,主持正义的路人―― 沈双正要继续往下看,提前一步回来的赵奇闾就走了过来,抽掉她手机: “还看?嫌日子太好过?” “赵哥,您总把我当小孩。” 沈双嘟嘟嘴。 “这不是看那些黑粉喷得太脏了吗。” 赵奇闾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十年如一日的黑粉这种生物。 骂人用生1殖器、P人遗照,别说一个女孩看了糟心,他这个大男人看了都要一肚子火。 但他又能理解。 一个没有摩擦、只有和平的粉群,是缺少凝聚力的,只有为一件事共同战斗过的粉丝,才会产生类似“战友”的团体感,也才会对偶像粉得深沉。 黑粉就是沙丁鱼群里的那条鲶鱼―― 鲶鱼追得越凶,沙丁鱼才会活得越久。 黑粉咬得越狠,粉丝才会对偶像更加怜惜,产生“我家哥哥/姐姐/女鹅只有我了,我们要为保护他/她而和世界战斗的”那种悲愤、自我牺牲的使命感。 这样奋斗过的粉丝,也才不会轻易地爬墙。 不过赵奇闾更佩服的是沈双,虽然他总想着保护这个大腿还不及他胳膊粗的小姑娘,但其实这小姑娘并不需要他保护。 她心大得很,都能嘻嘻哈哈地刷黑骂。 私信里那一堆堆的污言秽语,他看了都要七窍生烟,沈双却能当笑话看。 也许这样强大的心脏,才适合娱乐圈――不过偶尔连他都会觉得,这姑娘没心。 “去公司?” 沈双给自己系安全带。 肖楠将行李箱全部推上去,赵奇闾坐到副驾驶,司机开着车沿国道一路开。保姆车直接将他们带回了公司,报道完,就去了集体公寓。 集体公寓就在星辰娱乐后面的小区,来来去去不要几步路,进进出出也都是星城娱乐签下的艺人。 他们大都不温不火地混着,奔波在各个片场,演着一个又一个的小角色。有的起来了,有的埋没了。 沈双推着行李箱过去时,就碰到了两个眼熟的小鲜肉,一个唇红齿白,一个清秀干净。 “下午好。” 她笑着打招呼。 小鲜肉们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对她喊: “双姐,下午好!” 朝气十足的声音让沈双顿时高兴了,她笑眯眯地推着行李箱过去,等她一过去,两小鲜肉就兴奋地击了下掌: “双姐好漂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双姐一样,有忙不完的行程,每天到处飞就好了!” 沈双回了集体公寓。 公寓里只有苏妤和赵琪琪。 “其他人呢?” 她将行礼箱推给肖楠,肖楠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去她的房间理东西,她呆在客厅,看苏妤靠墙练形体。赵琪琪捧着ipad,趴沙发上看。 范琪琪闻言抬头: “清姐去录demo了,一部电视剧请她来配片尾曲。小艾的话,想争取那个‘食肀蓖’,插进去当一期飞行嘉宾,所以去试镜了。” “那我睡会。” 飞来飞去的行程让沈双疲惫,她洗了把脸,卸了妆趴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等再醒来,竟然是第二天了。 公寓里一个人都没有。 肖楠留好的早餐在桌上,沈双看了眼,吃完就去公司了。 练习室内,只有林之译在。 在沈双进星辰娱乐时,林之译就在了。他唱跳能力一流,还擅长编舞,只可惜人红不红全靠命,一连进了好几个组合都散了,可又不甘心离开娱乐圈,就干脆留在了星辰,当现代舞指导老师。 是沈双常年的伴舞―― 在去年的新专里,他还露过脸,两人跳了一小段双人舞。 “早。” “早。” 沈双将包放下,拉了会筋,林之译就打开收音机,两人默不作声地各自练习。 跳舞并非像大部分人想的那样,是件很酷很帅的事―― 它的练习是枯燥而机械的,每一个动作、定点都需要反复练习,练上百次、千次,直到将这一动作化为身体的本能,才算完成。 沈双被粉丝捧得那么高―― 甚至团粉也从不说她一句坏话,也源于她在舞台上的表现,她永远是那五个人里最闪亮的,动作的完成度最高,跳得最好:这么多的公演舞台上,她始终都以0差错的成绩站在那。 就连黑粉,也从来不黑她这一块,毕竟,她的敬业程度在唱跳界有目共睹。 有粉丝统计过她出道前的练习时长,早上七点去公司,晚上十点走―― 刨除中午的吃饭时间,和偶尔的休息时间,大部分时候,她都在跳舞,像上了发条的永动机。 即使是出道后,除非条件不允许,否则沈双也尽量保持着每天六个多小时的训练量。 林之译也一向习惯沈双的“拼”。 可今天,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对:她太拼了。 如果说人的韧带和肌肉程度,是有一定承受能力的话,以林之译常年习舞的经验,沈双这样已经太over了,会给关节和韧带增加负担。 再又一次的locking后,已临近傍晚。 林之译拍了拍手: “沈双,你停一会。” “你停。” 见沈双还要继续,林之译打断她,坚持道。 沈双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到边角,安安静静坐下来。 手里在包里丁零当啷地响起来,她拉开拉链,取出一看,是顾明真。 “真真。” 接通。 顾明真笑着道: “你总算接了。” “什么事?” 沈双伸长两条腿。 “你真成功了?”顾明真带着丝惊讶地道,“你让季远去看你的秀了?” “秀?” 沈双蹙眉,她可什么都还没跟顾明真说呢。 “就秀啊!都上微博热搜了,说是某某神秘男子特地……” 顾明真的声音还在耳边叽叽喳喳,沈双却已经打开微博,往下滑,她需要费尽心机才能去到首页的头条上,赫然是:#神秘男子去看沈双LV首秀#。 点开一看,第一条就是季远的路拍。 白,五官立体。 一片黯淡的光里,他端坐在台下,看向舞台,整个人有种旁若无人的专注,周围的世界都像与他隔开了。 底下有路人评论: [像光。] [原来这就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的感觉。] 也有一看就是粉圈混多了的: [这位小哥哥是谁?啊啊啊啊娱乐圈的新人吗,赶快丢上来!啊啊啊,对不起,哥哥,我要暂时爬墙一会……] 底下一堆小号纷纷冒出来,表示要爬墙,为这位超级大帅比生猴子。 [你们不知道吗,他是季城集团……] 后面的评论被吞掉了,沈双想要继续下滑,那条微博却消失了。 [对不起,你查看的微博已删除。] 再继续往下,整个词条都被禁掉了。 而微博上,涉及到季远本人的照片、微博,全部被清空了。 “……台上是你吧,”顾明真道,“看的那么专注,感觉能被他这么注视的人,一定是深爱之人,是不是你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你俩和好了?” “没。他不知道我是谁。”沈双并不知道这照片拍在什么时候,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真真,你知道吗?” 她笑: “有种人,看着母猪都能无比深情。” “嘿你――” 顾明真正要说话,那边却“啪的”挂断了电话,“真是……” “来吧,继续。” 这边沈溪擦了擦汗,真起身,重新回到练习室的中央。 林之译按响收音机,这次,居然是芭蕾舞曲。 “我知道你以前学过。”他道,“你调节下心情。” “谢谢。” 沈双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她最喜欢的,其实是转圈。 芭蕾舞里有个叫挥鞭舞,也是转圈,当人开始转起来时,身体是完全飞起来的,思维被彻底抛开,她什么都不需要想。 人有种放松感。 林之译在旁边数: “一,二,三,四,五,……” “三十。” “够了啊。” 沈双跳起,做了个一字跳跃,落地,休止动作。 背弓起,头垂了下来,像只温顺的羚羊。 原木地板干净得像是镜面。 镜面里,季远正专注地注视着舞台下一刻,却又换成了一张残破的照片。 照片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下,罩住一张白白胖胖的脸。 一滴汗落了下来。 沈双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的笑: “今天就到这儿吧,有点累了。” “行,你早点回去休息。” 林之译摆摆手。 沈双提起脚边的包,取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double:今天能借你的健身房用下吗?] 收件人是一滴墨水。 章节目录 营业 第二十八章 翟墨过了一个小时才回, 看起来很忙。 [一滴墨水:今天吗?你直接去pub,我会交代服务生。] 沈双看出了其中的意思。 [double:你不在?] [一滴墨水:我在东京,朋友的滑雪场开业, 来玩几天。] 翟墨发了个笑脸.jpg,还附了定位, 在东京银座附近。 沈双笑了笑,这人果然深谙泡妞套路―― 女孩总是会为这样潇洒、又浪漫的生活方式着迷, 从而被能提供这样生活的人吸引:因为这代表着一种生活品质。 尤其这人的朋友还在东京开滑雪场,朋友的层级,通常也代表着本人的层级。 沈双没着急回, 提着包回了公寓。 手机放沙发上, 人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苏妤和赵琪琪还没回来。 “啪”,她开了灯,坐在沙发上。 厨房里肖楠开了油烟机,“轰轰轰”地响。 沈双拿起手机, 按亮。 那边又发了条消息,是张对话截图, 翟墨吩咐手底下人安排。 [一滴墨水:已经都交代好了,你随时去都行。] 很nice,很贴心。 她主动提出去对方领地,这在两性关系里是一种松软的示好:尤其发自女性的提议,通常只代表一个态度,你可以追我了。 而翟墨这时却用一种相对客气、又高端的方式不出现――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都会给提起邀约的人造成一个微妙的落差感。 这落差感下, 会加剧燃起对方“我要得到对方”的胜负欲。 可惜,她的胜负欲不在这人身上。 沈双笑眯眯地回: [double:啊, 实在太感谢了你不知道,我们公司的健身房总是被占,悦动那边又太远了。这样,等你东京回来,请你吃饭!(* ̄幔)] [double:现在,出门准备健身~] 附上一张活力满满的“小鸡运动”图,又可爱又亲切。 [一滴墨水:摸头.jpg。] 对方突破边际值,暧昧。 很会撩妹。 沈双再次确认这一点。 到这个时候,就不能回了。 需要吊着对方。 沈双切出微信,登录微博小号,日常刷了下翟墨和翟伊的微博,翟墨发了个东京滑雪图,收获一堆迷妹的“哥哥真厉害”,翟伊却没什么动静。 还是那张机票图。 她又去自己的广场看了看。 没什么特别的。 大粉很敬业,兢兢业业地做数据领着打头,举报黑称,而#沈双参与LV压轴首秀#的词条热度已经退下来一点了,掉到第三位。 评论依然是乌烟瘴气,粉粉黑黑战成一团。 沈双又分别用“看秀”“神秘”“颜值”三个关键词条搜了下。 果然,即便禁得过快,没有引起大面积的讨论,但禁词条、删话题这一行为,反而会引起人们的逆反心理,他们如同地1下党接头一样,用各种暗号指代,试图找出这位神秘人的真正身份,甚至比之前更加兴奋―― 大数据时代,没有秘密。 沈双设想了下对方被扒出来的场景:颜值吊打娱乐圈,获得沃尔顿商学院MBA,毕业后自己开了家创投公司,如今已经上市,短短几年内估值几十亿,还有个几百亿身家的爹―― 啊,简直是现实版玛丽苏男主。 一般小说男主也不敢这么写。 沈双有点无聊地退出微博,盯着翟墨又发来的一条[要给你带点手信吗]发呆。 肖楠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吃饭。” [double:那……生巧好不好?-v-] 她懒懒地打完,才将手机放了:“知道啦。” “对了,楠姐,我一会要去趟夜阑。” “又去?”肖楠一愣,“你要去见…机场那位?” “不是他啦。” 沈双坐下来,拣起一粒鸡肉丸子嘴里。 今天的晚饭是六粒鸡肉丸,一小碟生菜叶,和一杯牛奶。鸡肉丸子用香菇、胡萝卜、鸡蛋、鸡胸肉,加一点葱末、黑胡椒制成,味道还算丰富。 “那你去夜阑干嘛?难道你又看中了其他人,池塘里还打算养……一条别的鱼?” 肖楠面色古怪。 沈双笑得可爱: “啊?楠姐,我在你心里有这么坏吗。” 肖楠没好气地:“你应该问问,那些被你撩了又甩的男人,你坏不坏。” 沈双笑嘻嘻地: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单身狗肖楠自闭了。 于是,她从厨房端出来一盆香喷喷的红烧肉,对着只能吃草的沈双大快朵颐。 谁料这位大美人却没什么反应,还是高高兴兴地捡那寡淡的鸡肉丸吃,好像那是山珍海味似的。 ― 夜阑,八点半。 “沈小姐,请跟我来。” 沈双提着健身包,一进夜阑,就被一个别着“夜阑”标牌的侍应生领着往后走。 肖楠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跟在她后面。 三人穿过大大小小的卡座,经过一条幽暗的甬道,到了后门。 肖楠提防地看了他一眼: “你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侍应生歉意地一笑,微微躬身: “是我没说清楚,老板事先交代过,沈小姐是公众人物,时常出现在夜阑恐怕会引起非议,为了避免您的困扰,交代我将钥匙给您。沈小姐以后可以从这儿进。” 他递过来一把遥控钥匙。 沈双这才发现,pub进进出出的后门旁有个室内停车场,卷帘门闭着。 她接过遥控钥匙还没按,那卷帘门就一阵“咔啦啦”往上升,一辆银色宾利驶了出来。 侍应生像见了偶像似的,眼睛一亮,也不管沈双了,“蹬蹬蹬”上前,站到宾利旁: “季先生要走?” 宾利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冷白略带疲倦的面孔。 是季远。 他似乎朝她这儿看了眼,声音飘来,带着点懒怠的磁性:“领人来这儿?” “是!季先生!”侍应生激动的声音有点大,“沈小姐不是一般的客人,老板特地交代过,让她以后从这儿走!” “行。” 淡淡的一声。 沈双没凑上前,而是摘下墨镜,朝对方嫣然一笑。 雪白的脸在路灯下透着浮艳的情态。 季远没说话,只是盯了她一会,而后,露出个懒洋洋的笑: “沈小姐好精力。” 说完,不等她回答,车窗就重新升了上去。 沈双嘴角的笑始终没下去。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车窗升上去,灰暗的车膜只映出一个影子,男人随意地一打方向盘,腕表反射出隐约的光。 沈双眯起眼睛,银色的宾利上了旁边的公路,开出视野。 “沈,沈小姐?还上去吗?” 旁边传来小心翼翼地问话。 沈双看一眼侍应生,就知道他误会了。 不过,也没误会。 她本来就是个坏女人啊。 “上去。” 她重新戴上墨镜,迈开腿往车库里走。 里面是空的,约莫三十多平,有个直达电梯。 啊,Sweety。 翟墨可真是个小甜心。 沈双没心没肺地想。 肖楠也高兴,以后她们就不用走人来人往的pub大门,直接把车开到这而,再从直达电梯上去――这样,就不怕狗仔跟拍了。 侍应生跟进来,帮她按亮电梯,沈双和肖楠上去。 三楼很宽敞,整层约莫四百多平,健身房占了一半,另外一半是休息室,一共五个房间,其中三个房间的门锁着,侍应生见她疑惑,忙道: “这三间都是有主人的,一间是我们老板的,一间是老板妹妹的,一间是刚才那位季先生的。只有剩下两间是给客人用的。” 他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有淋浴间,沈小姐要是健完身,可以在里面冲个澡,累了也可以在这休息。您放心,房门可以从里面反锁,绝对不会有人乱闯……” 沈双一进三楼,就脱了帽子和墨镜,此时正看着并排过来的房间。 翟伊的休息室和季远的只有一墙之隔,刚才季远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在这健身完冲了澡,不排除在这儿休息的可能。 比起悦动,这里更私隐。 初步推测,季远来这儿的频率不会低。 看来,她也得经常过来守着。 “沈小姐,您还满意吗?” 侍应生退后一步。 沈双这才往里看。 客房不大不小,简欧式装修,以冷灰色作底,幽蓝为配色,整个房间舒适大方,两米宽大床,电视机,沙发套组,里面还有淋浴间…… 倒是很齐全。 “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她笑盈盈的。 侍应生像是被她这笑惊艳,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当,当然。” “那我要运动了,如果可以的话……” 沈双道。 侍应生知情识趣地躬身: “那、那沈小姐如果有事,可以让助理到下面叫我。我叫阿四。” “好的阿四,谢谢你。” 沈双又露出了个笑,睫毛弯弯,眼睛也成了一弯荡漾的月牙。 阿四晕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肖楠叹了口气,作孽。 “开始吧?” 沈双点头。 她来健身房,当然得认认真真健身。 一个半小时后,健身完毕,冲个澡回去。 之后的十来天,除了有行程的日子,沈双都会来这儿。 等翟墨回来,健身的时候就多了一个人――但即使这样,她也一次都没碰到季远。 问阿四,阿四也只说,季先生没来过。 连肖楠都有些焦躁了,沈双还是老样子,很沉得住气,每天准点来,准时走,比打卡机都准时。 只是,赵奇闾有些沉不住气了―― LV和李紫嘉的代言合同即将到期,妖魔鬼怪就都出来了。 利益的争斗,常常是无硝烟的战场,比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白刃战,要更险恶更隐蔽。 这份代言,好几个小花同时在争,甚至还有曾经的视后、影后下场――前者渴望提升逼格,来个鲤鱼跳龙门。后者是荣誉不嫌多,LV这样的大蓝血品牌可不止是锦上添花。 甚至连许灵洛也在争。 她靠一部网剧翻红,前几天又有一部上星剧在苹果台播出,之后还有毛礼秦、钟裴的制作团队为她兜底今年年底的金曲奖,梦华娱乐已经完成最终整合,动作不断,最近接连吞并了好几个小制作公司,已经完成了宣发拍摄一条龙的闭合―― LV也并不排除这一人选。 于是,有Mike在内部支持、赢面很大的沈双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也不知是谁,放出了一段酒店的监控录像,头一段,是沈双和Mike跳舞,后一段,掐头去尾,只有沈双和mike一前一后从香缇酒店的空中花园一前一后出来的场景。 监控录像当然是灰的,可还有人补了一段路拍,那路拍就清晰多了。 沈双脸颊绯红,满面含春,mike也是红赤着脸从花园里出来,一前一后间隔不超过两分钟,甚至mike头发里还沾了一片叶子。 这段视频剪得很巧妙,配字也十分具有煽动性。 “LV新锐设计师Mike和缪斯女神的风流韵事?是缪斯,还是交易?是爱豆失格,还是职场营业?” 在和LV谈合作的当下,这条黑料几乎是致命的。 放出这料的对手,不仅是想坏了她和LV的合作,还想一举断送她的女团生涯。 赵奇闾在公司大发雷霆,见沈双还每天往夜阑去,简直是要吐血。 “双儿,你怎么想的?你自己的前途就一点没放心上?看看,看看网上这些言论,多少粉丝在等你给一个交代,还有多少在脱粉边缘?再说这也不只是你的事,还有咱Class一整个团的事,你要是倒了,Class也就倒了,做事难道就不能多想想?” 沈双支着下颔,见赵奇闾像只气疯的驴子,气撒完了,才道: “赵哥,我有监控视频。” “什么?” 赵奇闾惊了。 “我那天回去前,就让肖楠去了香缇的门卫室,把完整的监控视频拷了一份。”她调皮地眨眨眼睛,“我没跟你说吗?” 赵奇闾:…… “你真有?” “恩,有。”沈双理所当然地叹气,“我这样的大美人,想害我的人太多啦。” 章节目录 定房 第二十九章 沈双话音一落, 电梯间一片死寂。 她发现,季远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灼,像在穿透她看向另一个人, 他的轻慢和鄙薄被绅士的西装包裹,只从那双黑钻一样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 之后,便收敛了。 他朝她颔了颔首, 下一刻,人已经迈开长腿出了电梯,擦肩而过时才丢下一句: “翟墨, 送完沈小姐来我这一趟。” “行!哥。” 翟墨乐呵呵地道。 沈双回头, 只看到助理拎着公文包小跑步地跟上, 季远高大挺拔的背影行走在诺佰深咖色系的长廊,随着轻轻的一阵碰门声,身影消失了。 肩头被拍了拍: “走吧。” 翟墨走到她身边。 沈双朝他笑了笑:“好啊。” 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门“叮”的一声关了。 电梯下行。 翟墨手插着兜, 心里比较着刚才沈双判若两人的样子,又从电梯的镜面看了她一眼。纯白裙子, 黑长直,耳边坠着一对小巧的白色四叶草,整个看起来纯洁又乖巧。 可她面对远哥时,就是另一幅面孔。 像带刺的玫瑰,或者…艳丽的罂粟? 两人一路安静地到了车库,沈双走出电梯, 肖楠就在外面等着, 她回过头,朝翟墨笑:“墨水, 不用送啦,我坐楠姐的车。” “还是我送你吧。” “季先生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沈双弯了弯眼睛,笑起来温柔又可爱,“好了,快上去吧。” 她也不怕季远说什么,反正翟墨感兴趣的,也从来不是她的性格,而是她的皮囊。 “也行,楠姐,”翟墨跟着叫,“那就拜托你了。” “拜拜。” “拜拜。” 沈双跟着肖楠上了那辆不起眼的大众。 大众发动时,她看了眼手机,突然道: “去接顾明真。” 肖楠一打方向盘,尽职尽责地将她送到了顾明真所在的学校。 到那边时已近傍晚,车还没到校门口,沈双就突然喊停。 “怎么了?” 肖楠连忙打了双闪,靠边停。 沈双拿了棒球帽扣在头顶,带上口罩,匆匆下了车,走过去: “真真?” 肖楠这才发现,路边的阴影里站了一个瘦高个,长发,格子裙,低垂着头站树荫下像抹幽灵。沈双走过去,两人似乎交谈了几句,再把人领上车,等那人抬起头,肖楠才发现,竟然是顾明真。 只是这时的顾明真小脸煞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去天和嘉苑。” 沈双将顾明真脑袋枕自己肩上,跟肖楠说。 她能感觉,肩头像被细细的雨打湿,顾明真的眼泪从肩膀一路流到她的脖子,浸在了皮肤里,有些凉,让人想起初秋的雨。 沈双看着窗外,什么都没说,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连父母都不能。 她能做的,只是将肩膀挺得更直,让顾明真靠得更舒服些。 到了天和嘉苑,肖楠识趣地没上去,而是将私人空间留给了沈双和顾明真。 沈双拉顾明真进了房间,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热牛奶,忙忙碌碌一通,最后才坐下来,顾明真扁了扁嘴: “我乳糖不耐受。” 沈双弯弯眼睛,那张漂亮的脸极近温柔:“我知道,这个可以喝。” “……哦。” 顾明真啜泣了下,才捧着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 沈双还是没问,顾明真忍不住抬头:“你怎么不问?” “你想说就说。”沈双笑,“我这里随时可以做你的垃圾桶。” “呜呜,又又你真好。” 顾明真一把抱住了她,乍听这陌生了许多的名字,沈双愣了一下,而后才拍拍她的背:“是王珂惹你不开心了吗?” 顾明真摇摇头,又点点头。 眼泪又星星点点浸在了她肩膀:“王珂要出国了。” “出国?” 沈双奇道。 “是的,他拿到了斯坦福的博士offer,又又,他暗地里一直在申请留学资格,就因为沈溪也要出国留学……他一直跟着她,却从不肯回头,看一看我。” 她每天早起给他买早餐,下雨会多带一把伞,天冷怕他着凉,总会发短信提醒,去图书馆总会替他占座,连在导师那他报告写不完,都宁愿放弃自己的报告替他写…… “又又,我追不动了。” 顾明真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 沈双替她擦泪,说话格外冷峻: “追不动就歇歇。” 顾明真“哇”的一声哭出来,像个小孩似的: “可我不甘心。你知道吗,又又,我不甘心。王珂他其实不坏的,他人很好,只是不喜欢我。我追着他,从一滩烂泥变成了现在的博士,毕业以后还可以有一份不错的安稳工作……” “一个人,他在你生命里既占了爱情,又带来了梦想……那样的位置,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顾明真的一声又一声好像叩到了沈双的心里。 是啊,一个人在你生命里,既唤醒了你的梦想,又残忍地打碎你对爱情的憧憬,你拼命地沿着他的足迹往上爬,可多年后重逢,这人却完完全全忘了你…… 怎么能云淡风轻地过去呢。 窗外突然下起雨,沈双起身,将窗帘拉开,雨哗啦啦从天空倾泻而下,像是要将一切腌H冲刷干净。 雨声掩盖了顾明真的哭声,她迷茫地看了会,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你和季远现在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沈双回过身,倚着墙,有些话她不会和肖楠说,唯独会对顾明真说: “没有,一直在原地打转。” 她将最近做的一些事告诉顾明真,听得顾明真一愣一愣的。 “所以,撞车,健身房,pub,又私人健身房,飞机,后花园,酒店……” “你少说了一样。” “什么?” “我还要争取去他的生日宴。” “你还要去他的生日宴?又又,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像什么都没捡起来啊。” 顾明真是真的不理解。 “恩,我知道,”沈双笑,声音很轻,像是陷入回忆,“真真,你怎么忘了?我脑子不聪明的。” “啊?” 顾明真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了这儿。 沈双难得认真,声音去了那故作的妖娆,显得干净软糯糯: “我一定没跟你说过,Class的初舞台上的其实很艰难。公司花大价钱联系了一家电视台推我们,我们为了初舞台那个舞已经练了两个多月了,每个人都攒着一股劲,可谁知在表演还有一个礼拜时,电视台突然通知我们,节目组换了个新PD,那PD觉得女团舞不符合要求,要请男团跳。经纪人联系几次都没有回音,于是Class就这么被放鸽子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打听了那个PD的住处,健身房,常去的咖啡吧、酒水吧,或者别的爱好,每个地方我都会去碰运气……最后,他愿意给我十分钟的机会,我就在咖啡吧的前面把那支舞完完整整地跳给他看了。最后,我们Class初舞台表演大获成功。” 顾明真听出了她的意思。 双儿的意思是,她不聪明,唯一能有的,就是努力,所以每个地方都会去碰一碰运气,每个办法都会试一试,不管是健身房还是后花园,不管是酒店还是pub―― 总是要去试一试,不轻易放弃。 想到这儿,顾明真忍不住看了眼沈双。 她没什么笑,被粉丝称为天使颜的脸有点紧绷,可她突然觉得,双儿是真的漂亮。不是皮囊的漂亮,而是来自里面的漂亮。 这一刻,她是亮闪闪的。 当年那个软绵绵的沈又又,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刀枪不入、总用一张笑脸示人的沈双呢。 “怎么这么看我?” 沈双莫名地道。 顾明真却站起来,一把抱住了她: “双儿,你受苦了。” 沈双任她抱着:“啊,对,我太苦了,你把对王珂的好拿一半出来甜甜我。” 顾明真:…… 她抱了一下就放开,像站不住似的拎着斜挎包往门口走:“就这么蔫巴巴地放弃不是我的作风……我要去跟王珂告白,是生是死就这一朝了!” “啊对了,又又,季远的生日邀请帖你包在我身上!” “你要问王珂拿?” 沈双想拒绝,谁知顾明真道:“如果他接受,那我问他多要一份季远的生日请帖对男朋友来说不出格吧?如果不接受,那就当补偿,好歹我还给他买了这么多年的早餐呢。” “行,那就谢谢真真小朋友了。” 好朋友之间不那么计较,沈双让肖楠送顾明真回学校,又给赵奇闾打电话,让他订酒店。 她本来打算定总统套房的对面,想了下,既然碰见季远,对面那套就不合适了。她让赵哥定了三十五楼,最靠近东边电梯的那间房。 那边翟墨站在原地,目送沈双和她的助理走出视野,才按下闭合门,电梯平稳快速地上升,不一会,又把他送回了诺佰的顶楼。 3601。 刷卡进门,翟墨将车钥匙丢茶几上,进去找季远: “远哥?远哥?” 这是个大套间。 一进门是个开阔的大客厅,整副整副的落地窗,阳光大片大片地倾泻进来。季远就站在落地窗前抽烟,西装外套已经脱了,露出里面挺括的白衬衫,插着兜,有种落拓。 “来了?”他头也没回。 “啊,送到车库就上来了。”翟墨将自己丢在大客厅唯一的一套咖色沙发上,“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季远转过身,影子被阳光拉长,“伯母让我告诉你,周末回北市一趟。” “啊――”翟墨苦恼地抓头发,“我妈以前也不这样啊?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给我安排相亲,要不是她,我至于躲到这儿吗?不不不,我不去!” 季远掸了掸烟灰: “反正话我是带到了。” “你别得意,你那生日宴你见着了没?那邀请帖啊,是把北市那边数得着的名媛都叫来了,还有魔都这边的……要古代有王子选妃,也就你这排场了。也就我那傻妹妹啊,还颠颠地准备,什么高定,什么艳压全场……” 翟墨挤兑他,不过季远却像是兴致不高,看着窗外吸了口烟,没答话。 他暗骂了声自己臭嘴,明知近几年季远不喜欢生日,却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脆提起另个话题:“远哥,刚才你可是误会我了。我和沈双可没开房。” “我知道。” 季远淡淡地一声。 “你知道?” 翟墨惊讶了。 季远眯起眼:“表情,神态,站姿……” 他那模样像是回忆,下一刻,转过头来,“还要我解释得更深入吗?” “不,不用,远哥,您慧眼如炬,”翟墨一拱手,“毕竟您八岁的时候就能看清母狗发没发情……” 这时门铃“叮咚”响了两下,翟墨喊“孙助理开门”“孙助理开门”,季远出声:“进来。” 门“滴滴”一声,孙助理从外刷卡进来,恭恭敬敬地站着: “季总,对面那套房已经订下了。” 翟墨惊了一下: “远哥,有谁要来?” “没谁,空着。” 季远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翟墨脸都跨地上了,一副第一次看清他是什么狗样的稀奇样,季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远哥,难道你要学电视里那些煞笔霸道总裁,”翟墨高抬起下巴,学电视里那样,“Lisa,我喜欢清静,顶楼和下面一层都给我包下来。” 真正的富人,和电视里的霸道总裁是不一样的。 他们对财富有清醒的认知,对理财有清醒的规划,热衷于钱生钱,会聘请专业的团队替自己打理资产。他们也擅长享受,舍得为更好的生活花出普通人根本没法想象的天文数字,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买两碗豆浆――吃一碗,倒一碗。 他们很少会为不必要的消费买单。 “你钱多支援小弟我啊,小弟我刚开了pub,正缺钱缺得嗷嗷叫,那房又不住,一天一万多呢……” 翟墨小嘴叭叭的,谁知季远不为所动,只是乜他: “以防万一。” “万、万什么一?有人要来害你,劫财、劫色?” 翟墨才不信。 酒店的安保好着呢,电梯直达,而且就远哥这样的,一个能打好几个,他们这样的人家,从小第一个要学的,就是自保。 远哥可是学的散打,空手道也是黑段级。 “劫色。” 季远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解开扣子,露出小半片宽敞的胸膛。 他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不一会,水声哗啦啦响起来。 章节目录 生日(一) 第三十一章 季远这话一放, 翟墨的好奇心都快被吊到天上去了,他跟到卫生间门外,扯着嗓子问: “哥, 谁啊,要劫你色?漂不漂亮?” 一道含混的声音隔着水汽出来: “还行。” “就还行啊?” “恩。” 淡淡的一声。 翟墨“哦”了一声, 顿时没什么兴趣打听了。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稀得在这没点女人气的房间里呆, 正要走,见茶几上一小篮水果什锦,橘子苹果都有, 摆得很漂亮, 料想是酒店提供的, 赶忙道: “孙助理,你要有空,帮你老板把苹果削皮、切块,还有橘子、山竹什么都给剥好, 放一小盘里。你老板爱吃。” 孙助理一愣: “季总不太吃水果。” “孙助理,远哥他不是不爱吃, 就整一大少爷脾气,懒的。你不弄好现成的,他情愿不吃。记得切盘给他,啊?” 翟墨觉得自己娘们唧唧的,简直是操碎了心。 见孙助理连连应下,才捞起桌上的车钥匙: “跟我哥说, 他那辆拉法我开走了啊。” “可――” 孙助理想阻止, 翟墨已经像个大爷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 “欢迎光临诺佰。” “预约过,对, 姓赵……” 肖楠推着行李箱在前台办理入住,沈双站她身后,将黑色的渔夫帽往下压了压。 “身份证。” 肖楠将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 前台是位年轻端秀的小姑娘,拿过身份证刷登记系统,当录到另外一张时,忍不住往后看了眼。 瘦小精干的女孩身后,站着位略比她高一些的女生,瘦高窈窕的身材,戴渔夫帽、大口罩,穿一件大嘴猴T,破洞牛仔裤,长发笔直笔直地垂下来,乍一看不怎么起眼的模样,可站姿莫名好看,让人想起轻盈的白天鹅。 此时正拿着手机在玩。 这个沈双,是Class的那个队长沈双么? 不过作为隐形的超五星级酒店,诺佰平时入住的明星并不少,前台只激动了一下,就稳住了情绪: “抱歉,这位客人,需要您摘一下口罩,核对下身份。” 沈双并不与人为难,她快速地拉下口罩,在对方明显亮了一度的眼神里轻笑: “记得保密哦。” “当,当然,”前台点头,“我们酒店有严格的保密规定,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对外透露客人的信息,您放心。” “谢谢。” 沈双将口罩重新带回。 在前台办理信息录入时,沈双则百无聊赖地往旁边看。 此时大堂的人不多,装饰是高雅的咖色系,背景墙立着一大片咖色几何木雕墙,旁边是竖条的浅色镜面墙,墙面能照出清晰的人影。 沈双看了眼镜面,似有所感,突然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 一道袅袅娜娜的身影踩着细细的高跟从旋转大门进来,她是朝东侧电梯去的,大半身体侧对着她,从沈双角度,只能看见那颇具民国风的复古内扣小卷,以及灰色流苏披肩。 Parada的新款。 沈双漫不经心地想着,后背就被拍了下: “双儿,走了。” “哦,好。” 她转身,随着门童和肖楠往西边电梯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刚才那女人已经站在了电梯里,恰逢电梯门闭合,隐约见一条男人的手臂横在那女子腰间,肌肉遒劲结实。 再要细看,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看什么?走了。” 肖楠催。 沈双才又跟了上去。 3501。 3601的正下一层,隔着钢筋水泥和一层地板,超人一拳就能打穿的距离。 沈双走进玄关时,没忍住往上看了一下。 很寻常的吊灯,没有超人来打穿两者之间的隔膜。 肖楠在一边整理行李,该挂的挂,该叠的叠,这是间豪华海景大床房,沈双伸手将窗帘拉开,巨幅浪漫的落地窗,普怀江横贯东西,江面映着粼粼金波,斜侧面“季影大厦”四字高挂空中,像一盏不灭的明灯。 电视机被随手打了开来。 正好播到财经新闻,季城集团掌门人季霄的脸一晃而过,圆圆脸,圆圆眼,只除了眼神过分锐利清明,完全一个和气生财的中年生意人脸。 “季总和小季总还真的完全不像。”肖楠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幸亏娶了宁女神,小季总才长得那么逆天。” “你说什么?”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晃而过,等沈双去抓,却已经消失了。 “季总和小季总还真的完全不像?” 肖楠复述。 沈双:“不是这句,下一句。” “幸亏娶了宁女神,小季总才长得那么逆天?” “算了。”沈双摇摇头,“洗洗睡吧。” 等洗完澡出来,躺到床上时,她还在想,该怎么拿到季远生日宴的入场券呢。 真真虽然话放得大,但沈双知道,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无所畏惧的顾明真了,她的软肋是王珂,倘若她这棵向日葵拿王珂有办法,也不会在学校门口哭得像个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孟伽…… 不,这个备选要去除。 据她这阵子观察,孟伽这个表弟和季远这表哥的关系不那么亲近―― 普通亲戚层面的程度。 而且孟伽太纯情了。 最好的选择,还是翟墨。 但翟墨知道她之前“喜欢”、也许现在依然“留恋”季远,作为想泡她的一员,在关系确定前,他会尽量避免她和季远的再次接触,所以,邀请函他不会主动发出。 要怎么说服他呢…… 沈双带着这个疑问睡去时,发现自己再度变成了一艘在海中行驶的帆船,帆船乘风破浪,跟在一条美丽神秘的深海蓝鲸身后,试图追逐它。蓝鲸拥有美丽光滑的表皮,身上的点点如同暗夜里的无尽星空,当快要追上时,蓝鲸那双黝黑的眼睛扫来,变成一双极美的眼睛―― “啊”! 沈双猛地坐了起来,心脏还在胸口跳得厉害,看向窗外,遮光帘未完全合拢,阳光透过缝隙洒了一丝进来。 天亮了。 离生日宴还有两天。 沈双擦了擦额头的汗,掀被起床,当洗完脸、对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女人时,想:翟墨如果不打算邀请她,会不会邀请别的人当女伴? 如果去的话……倒是可以做文章。 她忙完下午的电台采访,去公司和老赵碰头,聊了会关于LV网络舆论的后续处理问题,就又去了夜阑一趟。 找阿四聊了几句,果然在他嘴里套出了老板即将和一位美人去参加季远生日宴的消息。 阿四话一出口,就道“要糟”,果然,Class女团里的门面担当也不用那盈盈的笑对他了,只是说:“看来翟先生是很忙的了。” 说完,连健身房都没去,转身重新走了。 阿四知道自己大约坏了老板好事,忙不迭打电话,等翟墨接完电话,没忍住将这木脑袋酒保骂了一顿。 他可还要追沈双的! 现在让沈双知道他有别的女伴:这还叫什么事。 于是,之前的打算只能作罢,当场打电话过去,先将酒保阿四骂了一顿,预先透露了他的打算,他本来就打算邀请她,现在连这份惊喜都没了,之后又郑重地邀请她做他的女伴…… 沈双“不情不愿”、又半推半就地应了。 ―― ―― 魔都最高最豪华的旋转餐厅“星空”被人大手笔地包下了。 星空位于四百多米的高空,一眼俯瞰下去,整个魔都尽收眼底,从来一位难求,在单人最低消费1000起的限定里,预定的桌次依然排到了三月开外――而这样一个地方,却在某一天被人包下了,只为一人服务。 翟伊挽着宁玉怜,一副季家准媳妇的模样负责接待客人时,忍不住生出一丝与有荣焉之感。 “伊伊啊,还是你好。”宁玉怜拍拍她的手,“女儿贴心。我家那兔崽子到现在都不出现,全部一推四五六,让我操心。还有他爸,儿子生日这么重要的事,他还在欧洲谈合作……” “季伯母,我哥也这样,我妈啊,为了他连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翟伊笑。 “是是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没什么定性,哪像小时候,抱着妈妈不肯撒手……” 宁玉怜语气怀念,两人十分默契地对到来的宾客露出微笑,“行了,伊伊,你也不用陪我了,帮我去催催季远,像什么样,客人都要来了,主人还没出现。” “好。” 翟伊放开宁玉怜,去酒店外打电话。 季远接电话倒是快的: “伊伊?” 语气听起来还算舒缓。 翟伊心里甜,能让季远这么亲切称呼的,至今也只有她一个人。 她笑: “远哥,你在哪儿?要不要我下去接你?” “不用。” 随着电梯一声“叮”,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走出来,“我到了。” 翟伊一抬头,就看见了季远。 他正挂断电话,身上是她两个月前她陪季伯母一起买的黑色细翻领西装,boloni的,里面配了件黑衬衫,额前的碎发垂下来,还带着水汽,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就是那露在外的皮肤,冷而白,让人想起中世界传说里的吸血鬼。 翟伊 的心又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每次一见季远,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乱跳,像情窦初开的小女生。 “远哥,”她奔过去,自然地挎住他胳膊,“你再来晚一点,季伯母可要我去捞人了。” “哦?” 季远懒洋洋地,任她挎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讲。 “还有,你怎么穿这件?季伯母之前说了,生日要穿亮点,喜气洋洋的,一会她肯定得说你。”翟伊皱皱鼻子。 “哦?伊伊不帮哥说话?” 季远笑。 翟伊微微抬了头,却还是被对方的笑激得一脸红。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光是笑,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将所有奉上,在他身后守了那么多年。 “那远哥也得答应我件事,”翟伊乐道,“我下半年有个课题,需要一个采访对象,你配合我,行不行?” “听起来我似乎有点亏。” 季远道。 翟伊还要说话,电梯门又“叮”地一声开了。 里面出来两个人。 一个浓眉大眼,穿白色西装,像是很少穿西装,皱着的眉头有种拘谨的不适,像是随时要将领口扯开。他半屈着手臂,那白色的西装面料上松松搭着一条手臂,手臂套着一副半透的黑色蕾丝手套,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地透出来,骨肉亭匀,有种魅惑。 很美的一双手。 翟伊将目光落到那女人脸上,惊呼出声: “沈小姐?” 章节目录 生日宴(二) 第三十二章 “哥, 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翟伊觉得她哥是大傻逼,还是绿毛龟,看女人的眼光挫到爆。 她试图用挑剔的眼神去看沈双。 和自己穿的高定不一样, 这女孩穿的不过是Dior当季的一条黑礼服裙。 两片贝壳式抹胸,上面缀着细闪闪的黑钻, 胸型被裹得漂亮又饱满,细腰被鱼骨束出细细一段, 往下是绽开的黑色细纱裙摆,整个人站在那,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翟伊着重看了眼对方的胸, 又忍不住看了眼季远, 季远的黑瞳没什么变化, 仿佛是看到了一座石雕。她忍不住松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却见对面那明媚又娇俏的女孩朝她露出个挑衅的笑,目光还落在自己的小Acup上, 简直要气炸了,可当着季远面又不敢发作, 只捏得手心都要青了,才蹦出一个“哼”。 沈双听着这高贵冷艳的一声哼,笑容更大了。 琉璃瞳里的欢悦简直要散出来,等抬起,对上季远那双黑瞳,也忍不住给了个笑: “季先生, 又见面了。” “是, 沈小姐。” 季远眼微微勾起,就是一片凉薄。 沈双不大介意, 只是让眼角飞出的笑更灿烂些,两人目光在空中对接,似乎带着点不明的意味,又各自轻飘飘地挪开。 翟墨心粗,马大哈地叫了声“远哥”,翟伊独属于女人的雷达却开始启动,忍不住想起飞机上厕所门打开时,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那是季远从未在她面前展现的一幕。 思及此,她如临大敌地拽着季远往里走:“远哥,季伯母还在里面等你呢,我们快点进去吧!” 季远随她扯着,懒洋洋地进了去。 沈双也笑眯眯地由着翟墨带进了星空。 星空她之前来过两次。 女明星吃饭,菜恨不得在水里过两遍油才往嘴里放,所以沈双对星空餐点的唯一感觉是量小味寡淡,倒是环境是意外的美。 三百多米的高空,大落地窗,坐落地窗旁,头顶是触手可及的星空,脚下是万家烟火与粼粼江波,整个魔都都仿佛被踏在脚底,那感觉实在很不一样。 不过,这次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了不同。 原来落地窗边错落摆放的餐桌消失了,许多身着晚礼服正装的男男女女拿着高脚杯在窗边安安静静地聊天,铺了桌布的长桌错落摆在了舞池的两边,上面摆满了各式餐点。 侍者端着酒水在人群里穿梭。 悠扬的大提琴音在室内流淌。 沈双识货,一看里面的陈设,就知道是用金钱堆出来的生日宴。 她还看到了几个圈内跺一跺脚都要震一震的娱圈大佬,而这些大佬也都一团和气,当然,更多的是衣着不凡的生面孔,而更多的,沈双猜测,应当是季家生意场上的往来对象。 翟墨领着她到了一堆公子哥儿面前,有人笑着侃了声,带着京腔: “墨水,厉害啊,这沈双啊,国内很火的女团队长,你都到手了?” 翟墨笑骂了声: “嘴巴都给我放干净点!” 沈双没生气。 她太知道这帮人的德性了,这些蒙受祖荫的二代们,有几个看得起他们娱乐圈的?好听点,叫你一声明显,难听点,就叫一声戏子。戏子能有什么地位?等改天翻身成了资本,兴许还能叫他们“高看”一眼。 “这我朋友,沈小姐。” 翟墨介绍了声,不算走心,但还算尊重。 沈双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落落大方:“你们好。” 这时候羞涩就不对了,羞涩、柔弱一般是在向对方释放女性信号,沈双没打算和这帮人有牵扯,不带丝毫暧1昧的大方才更合适。 果然,这帮公子哥儿也就歇了打趣。不过沈双注意到,孟伽也在这堆人中间,硬汉似的那张脸上,被粉丝称为“无辜可爱”的垂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受伤。 沈双感到抱歉,不过,她不后悔。 孟伽太真了,越真,她就越不能靠近。 翟墨领着她和其他人寒暄,孟伽狠狠给自己灌了杯酒,酒杯随手一放,走开了。 翟墨又领着她去找寿星。 季远、翟伊,和宁玉怜并排站一块,自然是整个星空最热闹之处,沈双发现一个奇妙的现象,饶是翟伊已经摆出了未来女主人翁的架势,领着女儿、侄女等小辈的宾客也都络绎不绝。 她压低声问: “相亲宴?” 翟墨哈哈大笑一声: “两只,你可真聪明!” “你就不为你妹妹争取?” 沈双看着穿了白纱裙的翟伊,灯光打在她晶莹的细钻王冠和粉扑扑的脸颊上,倒真像个迎宾的新娘。 “争取什么?”翟墨翻了个大白眼,“我远哥这样的人,要真感兴趣早就下手了,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别看着总笑嘻嘻的,还喜欢逗人,可霸道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让人碰,还喜欢圈地盘,万一让人碰了……” “碰了怎么?” 翟墨看了下头顶的水晶灯,像是陷入回忆: “就我小学二年级,去他家玩,不小心碰了他的手办一下,被他用狗整整撵了三条街!最关键的是,那手办还被他摔碎、直接扔垃圾桶了!” 他说起来还义愤填膺:“你说变不变态?就碰了一下哎,他天天都要看一眼的手办就给摔了!” “说不定他只是没看清自己的心呢?” 沈双笑盈盈的。 电视里可是有很多这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故事,尤其这种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最容易模糊亲情与爱情的分界,这种时候,就需要她这种恶毒女配推一把才能百年好合。 沈双脑补得不大开心。 她虽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可也不喜欢自己是个给男女主角感情做垫脚的坏女配。 “这……”翟墨挠挠脑袋,“不可能吧?算了!太复杂,不管!走,带你去见见宁伯母,她人很好。” 沈双回忆起在LV后台初见时宁玉怜的眼神,可不觉得对方能看得起自己。 宁玉怜也看到翟墨领着一个漂亮女孩过来―― 几乎一个照面,她就想起了对方是谁,LV秀场见过,那位压轴模特。这样娇艳如花的年纪,这样年轻漂亮的一张脸,尤其那气质十分特别,叫人印象深刻。 她先看了眼季远,满意地看到儿子并没动摇,才应了翟墨的招呼。 “墨水,又换女朋友了?” “季伯母,哪里来又?”翟墨不高兴被拆穿,叫了声,“而且小双就是我朋友,朋友!” 沈双看翟墨像彩衣娱亲的小辈一样在宁玉怜旁边逗她开心,一双眼睛往旁边飘,和翟墨说的不大相同,季远正笑着和一对父女说话,桃花眼弯弯,看不出丝毫不愉,风度翩翩,有礼有度。 生日宴无非是吃吃喝喝。 当工作人员推来六层黑森林蛋糕,分完蛋糕,倒好香槟塔后,宾客们就开始跳舞。 开舞当然是要寿星来。 沈双看着旁边那些名媛们亮闪闪的目光,以及目光投诸的对象季远,心想,还真像大型选妃现场。 在颜值即正义的年代,季远这人的正义实在太富余了,都快抵得上一整支银河护卫队了;尤其能力也是压倒式的,在许多二代们还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时候,他已经创立了上市公司,跟老一辈们平起平坐。 也难怪这些名媛们肯放下骄傲,送上门来由人挑挑拣拣。 沈双也毫不意外地看见季远邀请了翟伊―― 他似乎是个孝子,在公共场合并不十分违逆宁玉怜的意思。 两人滑入舞池,跳了首交谊舞。 一首歌毕,宾客们开始纷纷下舞池,季远放开翟伊,又接受了另外个年轻女孩的邀请,滑入舞池。 沈双没跳。 她站在边上,看着季远安静地接受每一个漂亮女孩的邀约,和她们跳舞。他跳舞时更英俊了,浓的眉,黑的发,眼睛灼灼若有神,四肢修长,每一个动作都有力。 没人比他在舞池中更耀眼。 这是一个天生就是人群焦点的男人,他英俊不羁,潇洒不群,每当和一个女孩时,人们都以为他要爱上她了,可当下一个女孩邀约时,他又会毫不留恋地抛弃上一个,接受下一个邀请。 翟墨支着下巴,一脸艳羡: “我远哥小学四年级就被送去了英国,大概11岁?初中进入伊顿公学念的,伊顿公学不是贵族学校吗,礼仪课上教的。” “伊顿公学?” 沈双不吝于展露自己的无知。 翟墨也没笑她,只一脸与有荣焉: “啊,就出过20位英国首相的那个!” 似乎是为了向沈双证明季远的牛逼,翟墨举了这个最浅显的例子,沈双也立刻get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哇”了一声: “可我听说季远是在国内读的高中?” 翟墨嗤笑了声:“你哪儿听说的?” “不过也没错,其实那时候我远哥就是暑假陪他姥爷,顺便在那上了一个多月的学……我还奇怪呢,那时候远哥已经从伊顿公学毕业,还拿到了宾夕法尼亚的offer,只等着入学了,去那小地方上什么高中?……我后来想想吧,大概是新奇,想体验下国内高中?反正脑子好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沈双没说话。 季远的经历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另一个世界的。 可这样一来,似乎所有的的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他总是试卷交白卷,为什么学校里的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人家根本就不需要高考,学籍也不挂靠啊。 可那张奥数夏令营集训的照片、据说辉煌的履历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想对方的家境,又觉得都能理解了。 钱和权,在大部分时候都是硬通货。 “最奇怪的是什么,你知道吗?”翟墨像是难得找到个人倾诉,“我远哥找了个胖妞当女朋友!我远哥什么人?我都怀疑他被那胖妞下蛊了。” “哦?” 沈双意味不明地道。 她拿出手机,在某乎搜索栏上输入“伊顿公学”,无数介绍立刻跳出来。当看到对方入学考试有多变态、学校有多牛逼时,她又把屏幕按灭了,漫不经心地问: “说不定是你远哥对那胖妞下蛊呢?” “怎么可能?图啥?图她胖,还是图她不洗澡?” 说完,翟墨都笑了。 沈双也跟着笑。 她似乎感觉可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耳边的大提琴音突然换了,翟墨听了听,打了个响指:“这歌我熟!我远哥跟那胖丫头跳过,那时候我找了好久,叫、叫……叫什么来着?” “一步之遥,阿根廷舞曲。” 沈双擦擦眼泪,站直身体,一身黑裙站那,像只骄傲的天鹅。 “会吗?” 翟墨理所当然地摇头:“交谊舞还行,这个我不行。” “可我想跳。” 沈双说完,人已走到季远面前,摆了个邀请的姿势。 “May I?” 与此同时,翟伊的手也伸了过来。 章节目录 生日宴(五) 第三十五章 黑色卡片没有插进它的卡槽, 在开门的刹那,就落到了地板。 黑暗将整个房间拢住,唯有月光照明。 只这束月光无论如何都照不进深深的玄关, 也照不到这被丛生的欲1望所控制的一对人。 高跟鞋砸落地面,发出“啪”的一声响。 沈双伸手, 试图去够旁边的门把手,却扑了个空。常年练舞的绝佳平衡感, 让她在失去一条腿的支撑后,又能很快站稳: “季先生……” 可季先生没理她。 他微微低着头,捧住她的脸, 留下一个更深更重的吻, 男人细碎的黑发蹭过她的肌肤, 从嘴唇,到纤细的脖子,锁骨… 身体里像被带起一场海啸,也或者火烧, 昏沉与热烈交织。后肩裸1露的肌肤蹭着门板上凹凸的玫瑰花纹,有种刺痛感, 沈双头不自觉往后靠,余光却只能瞥见男人黑色的发顶。 再往下,便是宽宽的肩,细瘦的腰,地面上,卡包、手机, 和蕾丝手套散落一地, 显露惶急。 “撕――” 拉链声过,黑色的贝壳被打开了。 dior黑色的裙摆, 如同黑天鹅的翅膀,片片撕裂。 良久。 一捧月光垂怜般照到这阴暗的角落,却只照见一只尖尖赤足。 它小小的,绽放在半空,足背在月光下如润泽的玉,指甲修得漂亮,被一层藕粉覆盖,间或点缀着一颗颗红色的小草莓,草莓很可爱。 “可以吗?” 最后关头,他突然停住了。 沈双抬头,却是一愣。 她从前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竟然能性感成这样。 他衣裳还是完整的,一身劲瘦地压迫在她身前。黑衬衫,黑西裤,只领口和发丝微微凌乱。衬衫领口解开两颗,露出冷白的皮肤,锁骨性感,喉结性感,甚至连下颔线的弧度也是性感的,一滴滴汗顺着他深刻的下颔线往下淌。 糜乱与克制,在他身上恰如其分地融为一体。 沈双知道,今天的季远不正常,也不清醒。 也许是过量的酒精,也许是母亲的出轨,也或者如翟墨所说,生日宴的低气压、坏脾气,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可这样的时刻,他都能忍耐,用那双火烧着、酒灼着的漆黑眼眸看她,仿佛只要她一个不愿,就能就此打住――沈双一方面感觉兴奋,另一方面,戒备、恐惧、颤栗又如水一样漫过她。 她压下那点情绪,手搭在他的肩膀,脸上浮起笑: “哦?你愿意停?” 季远像是得到答案,放下她毫不犹豫后退,就在即将离开她时,沈双用力一扣,扣住他劲瘦的腰身。 她贴了上去,吐气如@看书就去www.clew-x.c o m@兰: “不,继续。” “但是,换个地方。” “哪儿?” 他声音被灼得很沙。 “站得有点累。” 沈双用那双眼睛看他,她知道,自己这个角度最好看。 季远的目光轻轻一落,紧接着,沈双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浮了空,忙抱住他脖子。 她被抱去了旁边的沙发。 厚厚的沙发垫凹下去。 下一刻,她“嘶”了一声,带着点怒意: “季远!”他他妈,居然…… 沈双脸薄红:“你没…过?” 这都能弄错!? 季远一句话没说,下一刻,沈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了砧板上一跳一跳的的鱼,而季远,就成了主宰她生死大权的刽子手。 只是这刽子手显然不怎么会杀鱼。 还拿了把巨大的、不怎么合寸的大刀子。 … 沈双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大约是没怎么睡,印象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透明玻璃窗,三百多米的高空,抵着窗模模糊糊往下看,有种失重又刺激的沉沦感。也或者,是淋浴间,淋浴间几何花样的瓷砖很冷,可浇头的水很热… 她手伸到旁边,没人。 “醒了?” 一道声音懒洋洋传来。 沈双睁开眼,却见季远就坐在落地窗边的桌前,戴一副金丝眼镜,他似乎在处理公务,手指轻轻敲击键盘,见她醒来,才合上mac本过来。 “恩,醒了。” 沈双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了。 季远端来一杯水,微微俯身: “喝点水。” 沈双就着这姿势,看到他微俯下的身躯,藏蓝色丝绒睡袍松松垮垮地披着,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见胸口细细的几道红印子,像是抓得狠。 她眨了眨眼睛,起身拿过水杯,一口气喝了。 水温不冷不热,正好。 季远却伸手过来,将滑落的丝被拥住她: “沈小姐,开了空调,会有点冷。” 沈双笑盈盈的: “季先生昨晚可没这么绅士。” 季远将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印,才收回手: “沈小姐,我想,我们有必要聊聊。” “聊什么?” 沈双当着他面,大大方方下床,站起。 就这样站到他面前,可季远的防备似乎又升了起来。 她在他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波动,昨夜那个热烈的情人,好像随着日出,与月亮一并消失了。 他又恢复了翩翩风度,甚至还提醒她: “沈小姐,备用的衣服就放在床头。” 沈双回头,发现床边确实叠着一套衣服。 裙子,bra,胖次,很齐全,上面还挂着吊牌。 “沈小姐愿意的话,可以先去洗个澡,换上衣服再谈。” 他道。 沈双“哦”了一声,笑笑: “行。” 洗完澡,披着头发出来。 沈双发现,季远已经坐到沙发前,他已经穿戴整齐,米灰色的休闲衬衫,和金丝眼镜,让他有种儒雅。 听说商人谈判前,都喜欢以无害示人,好降低对家的提防,果然如此。 “沙发换了?” 她坐他旁边。 还是一身黑裙,花苞样的裙摆,腰肢细细,她露出的胳膊又细又白,只是锁骨还有些红色的印子。 纤细的腿就挨着他的裤腿,季远望了她一眼: “很适合沈小姐。” 沈双则在观察房间。 她洗澡的时候,好像有工作人员进来过了。 床单似乎换过了,清清爽爽的,沈双目光不由看向那大落地窗,窗上隐隐的手印也消失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好似昨晚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她眯起眼,心想果然有钱好办事。 季远推过来一份合约。 “这是什么?” 沈双好奇地问。 “你想要的东西。” 他道。 沈双拿起合约,当看到上面是LV和自己下一季度的代言合约,还不仅仅是一个系列,而是全品目东亚代言时,不由惊了。 那边已经签上了负责人名字。 “你…” 她讶然地睁大眼睛,琉璃色的瞳仁在光下有种灿然。 季远微笑: “不用怀疑,代言是真的。” “要我做什么?” 沈双从来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如果只是睡了一觉,就有这好事――她还不会那么天真。 任何一个能靠自己将公司在短短时间内上市的成功商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季远眼里流露赞许: “沈小姐可以往下翻一翻。” 沈双继续往下,发现后面还附了单独一份的保密协议。 这保密协议是让她对昨晚发生在宁玉怜身上的事守口如瓶,而违约金…… 沈双看着后面无数个零,十个她,都付不起。 她看着季远,从他不像老季总的长相,到季太太出轨―― “沈小姐,相信我,事实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父亲是个商人,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季远像是会读心术,摊开手: “在我生下的第一时间,父亲就去做了DNA测试。” 沈双:…… 也对,生活可不是狗血剧。 她利落地签上字,推回合约。 “其实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眨眨眼睛,一男一女之间,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往往会加深羁绊。 “沈小姐,比起口头的承诺,我更相信具有约束力的契约。” 季远将合约分成一式两份,一份给了她。 “接下来,再说说你我之间的关系。” 他始终主导谈话,态度强势。 沈双知道,不能继续下去,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打乱节奏,就会像游戏里的巫师,一直控你到死。 她支着下颔,笑盈盈地问: “季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昨晚是季先生的第一次吗?” 面前的男人明显愣住了。 他英俊的脸上划过愕然,紧接着,却哑然失笑: “确实。” “沈小姐,这不代表什么,欲望是人最低级的层次需求,不值一提。” 节奏乱了。 沈双立刻道: “那我要季先生的微信。” 她没有提一个不可能的请求,比如成为你的女朋友,或者炮1友之类的。 季远对欲望的控制能力非同凡响。 食髓知味这种说法,不适合他,他清醒了,那么昨晚热烈的情人就消失了。 季远没回答。 “这也要拒绝吗?” 沈双撅了噘嘴。 季远将书桌上的手机递给她,沈双看他一眼: “要私人的。” “这就是。” 沈双这才满意了,拿着他手划开屏幕,进入微信,一眼看去,聊天界面很干净,还停留在三天前。 她没多看,扫了下二维码,就加上了。 “不能删哦。” 她小声道。 季远笑,他笑时,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里面似乎漾满春波:“当然。” “那我给你发消息,你会回吧?” 沈双拿着手机,睁大眼,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 季远一哂:“我也被沈小姐睡了。” 沈双明白他的意思。 季远并不认为要为此做出补偿,他十一二岁就去了英国,受西式文化熏陶,在这方面和大部分国人不同,并没有一定女生会吃亏的想法。 “没关系。”她起身,在季远嘴唇上亲了亲,“季先生,我该走了,经纪人要找我了。” “下次见。”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拉住了。 季远拉住她手腕: “等等。” 沈双回头,却见他从茶几下拿出昨晚她放在那的十字药箱。 她顺着他力道坐回沙发: “怎么了?” 季远没答她,而是将她的小腿放到他膝上。 女孩纤白的小腿在男人灰色的裤腿上小小的,膝上两块明显红肿,擦破了点皮。 他打开药箱,拿出棉签沾了消毒药水,替她擦拭,棉签轻轻擦过伤口,沈双下意识缩了下:“疼。” “抱歉,昨晚是我太粗暴了。” 季远平静地道歉。 沈双看着他,他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睛,动作专注,仿佛帮她擦伤口是天大的事。 她一时不知什么感觉。 这人真是… 难怪书上总说,残酷不可怕,冰冷不可怕,因为我们知是风雨,自会对抗。而最怕的,却是如这风平浪静的深湖,你以为万事晴好,可等发现时,却已经无法脱身了。 “季先生,你帮许多女孩擦过药?” 她问。 “沈小姐,我只会回答女朋友这个问题。” 季远放开她的腿。 温热残留在皮肤处,沈双看着那上面欲盖弥彰的创口贴,心想,幸好他拿来的是过膝裙。 她直起身,季远又替她穿上鞋。 玄关处,手包和手机都被好好地放在那。 沈双拿起手包,将合约叠好塞进去。 “季先生,我该走了。” 季远双手插兜站在玄关处,对她淡淡颔首: “沈小姐,昨晚撕坏的裙子需要从别的城市调,到货后会尽快送来。” 沈双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又突然回过头,快走几步,踮起脚,在他肩颈处狠狠咬了口。 季远没动。 像这狠狠的、几乎咬出血来的一口不是在自己身上,甚至还伸手轻抚她的头发。 他说: “司机在下面等。” 声音也是轻柔的,像她只是个恶作剧的小女孩。 章节目录 朋友圈 第三十六章 走廊的灯是做旧的晕光, 纤瘦袅娜的女人拎着手包,高昂着头消失在了转角。 等最后一点身影消失,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的俏丽女人走到季远面前, 微微躬身: “季总,孙助理让我把要签的文件拿来。” 手里拿着个公文包。 “进来。” 季远微微颔首, 先一步进了门。 女人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就闻到股奇异又暧?昧的气息。 她瞟了一眼, 就不敢再看。 可这一眼,也足够将一切看得清楚了。 床上凌乱的丝被,一角垂下去, 耷拉在半空;一件看不出原貌的黑色布料, 一个印了红十字的医药箱半敞着, 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 脑海里突然浮起刚才那袅袅娜娜的背影,女人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季远,却只见到他正站在窗前, 拿了根烟在点。 季总点烟的姿势很漂亮,他手指长, 正值太阳行到中段,一蓬自自然然地洒到他黑色的碎发上,也洒到他白皙修长的指尖,将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的,如同一副画。 这样漂亮,这样写意, 这样优雅。 在季总身边工作的三年, 李明明印象中的季总,大都是这样的。 优雅, 具有翩翩风度,极少使人当面难堪―― 听说这都是拜他早年在伊顿中学的求学经历所致。 这样一个人,也会对女人粗暴吗? 可想到刚才的惊鸿一瞥,那被撕成一片片、看不出本来模样的黑色布料…… 不过,季明明作为专业素养极高的助理,即使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微微躬身,将公文包里的合约都拿出来,放到桌上,又顺便将小药箱合上,收到茶几下。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将茶几、沙发都收好了。 茶几的地毯上,她捡到了一根长长的黑发,很柔很顺,像亮丽的丝缎,缠绕在指尖有种缠绵的感觉。 季远捻熄烟头,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明做贼心虚似的丢掉头发。 她将文件递过去。 季远接过。 李明明立时就闻到了一股冷杉与酒意混合的气味,还混杂着股淡淡的女人香,让人想起夏日的午后,一只猫偷偷在窗台打盹,有种拂面的微醺。 所有香气混合成了一种特别的气味,不让人讨厌。 用这样香水的女人,一定很懂得男人,也很懂得向同性宣誓主权。 香气一闪而逝。 李明明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季远蓬松的黑发,以及米色的立领。 棉质的衣料在这房间里有种惬意温暖。 耳[-[醋.溜.文.学.发.最.快]]边只有纸张翻动的声响。 李明明的神经松了下来。 过了半晌,季远像是看完了,签完字递给她: “交给孙助理。” “好。” 李明明接了过来,放回公文包。 “还有,我在楼下碰到了您母亲,她似乎在找您。” “知道了。” 季远淡淡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明觉得季总的心情在瞬间败坏下去了。 不过,她不奇怪。 在生日前后这几天,季总的心情总是不怎么好的。 想了想,她从皮包里取出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那是之前她用来哄自家侄子的: “季总,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了。” 季远撩起眼皮看了会她。 李明明直僵僵地站那,手递得都要酸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看穿时,才听那管好听的声音道: “李秘书,我没有习惯和员工交朋友。” 李明明脸白了下,立马笑道: “对不起,季总。是我的错。” 空调的风“呼啦啦”吹到她身上,硬生生吹得她出了身冷汗。 “行了,出去吧。” 季远挥挥手,李明明如蒙大赦,拿着公文包出了去。 门一开,翟墨吊儿郎当地走进来:“远哥,瞧瞧你把我们明明同学吓得跟什么似的,那小脸煞白煞白的。” 季远蹙了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住?” “我问的前台。” 翟墨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手支在沙发扶手上,贼兮兮地看向自己的发小: “哎,我敢打赌,明明同学一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季远没答话,在翟墨一叠声的催促里,才淡淡道: “和我无关。” “我高薪聘请的,是她的能力。” 翟墨:…… “怎么管不着?人家喜欢的可是你。好还是不好,给个暗示也行啊,你呢,偏偏还视而不见。真该让那些说你gentle的女人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碎碎念,“狂妄,傲慢,还冷血。纨绔什么德行,你就什么德行。想想啊,飙车,夜店,玩女人,啊不对,你不玩女人,只是爱换女朋友……怎么就没人能看我呢,可惜啊,这个世界看脸。” 季远懒懒地看他: “再不走,你借过去的那辆哈雷还我。” “不,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翟墨像是屁股底下有弹簧,腾地弹了起来,猴子一样蹦出去。 就在他拉开门要出去时,季远叫住他,翟墨睁着那双天真的大眼睛,喜气洋洋地看他: “远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季远一哂,“不重要。” 他摆摆手:“快走。” “那我走了!”翟墨走了一步,又探进来半个头,“要不要和我去东京滑雪?正好,伊伊也要去那里购物。” 季远不耐似的,翟墨吓了一跳,“哐”一声,门关上了。 屋内一下子陷入寂静。 季远起身,打开mac本,他还有个远洋会议。 才打开,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 点开,一个染了头奶奶灰的年轻人跳了出来:“季,你还是卡得这么准。” 视频界面一共四连线,连季远在内一共四个视频画面。 其中一个金发碧眼儿,她看了下时间,用中不中洋不洋的中文道:“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他们中有两人和季远一同毕业于沃尔顿商学院,后来被高薪聘请成他的海外投资人,掌握着他的私人钱袋,在世界各地投资。 季远的第一桶金,对其他三人来说,甚至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传奇。 当时他才在沃尔顿学院学了第一年,就利用杠杆原理,凭仅仅一千万,趁时局动荡去中东贷下一大片油田,甚至还在南非拍下一个钻石矿,那钻石矿后来甚至还开产出了稀有纯净的粉钻,每年都能有一颗才苏黎世拍出高价…… 现在,那些油田和钻石矿正源源不断地替他带来金钱。 每一秒过去,他的身价都在不同。 季远甚至在瑞士银行开了私人账户,比现在多出许多倍的资产并没放在明面上。 “…所以季当时说要回国,我觉得不可思议。他还开了家小小的风投公司,虽然现在已经敲钟上市,可是,季全世界最好的金融公司都在华尔街,你回国去,为什么?”金发碧眼儿耸了耸肩,“难道你们国家,有一个小情人在等你?” “我猜,季是觉得无聊。”奶奶灰大笑,“他总是因为无聊,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还记得毕业那年,他一个人跑去爬珠穆朗玛,躺在雪地里半天才被人找到……” “五分钟到了。” 季远敲敲桌子提醒。 另外三人这才敛起笑,他们个个都是顶尖的金融人才,一旦认真起来,就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时间悄悄流逝。 当所有的项目都过一遍,时间已经悄悄走到了下午。 季远挂断视频。 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走到了西边,天空很蓝。 他起身,正要按铃叫私人管家,却突然停住了。 走到床边,在雪白的枕头与被子连接的缝隙里,一点细碎的光流出来。 季远拿开枕头,枕上咖啡与保加利亚玫瑰混合的香气飘来。 他不自觉地皱眉,伸手拿起枕下的东西。 一只流苏耳坠。 流苏荡阿荡,像银河里细碎的小星星。 他一哂,拿出块手帕,包了起来。 …… 这时的沈双已经回了诺佰,她定好的酒店房间。 经纪人赵哥就等在她房间: “真的?双儿啊,你说的是真的?” 沈双从手包里将LV的代言合约推给赵奇闾: “没错,是真的。” 赵奇闾像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喜事给砸懵了,半天才抹了把脸。 而抹完这把脸,他才注意到沈双过分苍白的脸,像霜打的蔫花,不,也不对,蔫花没有这样红润的唇色,没有这样水雾的眼睛。倒像是从前那纯情的少女,骤然间有种艳光,如同水蜜桃。 “你……” 他被心里的猜测吓到了,“你不会是……” “赵哥!你想哪儿去了?”沈双安抚她的经纪人,“反正这合约没问题,而且你得去公司,跟宣传部门商量下,看看怎么推,才能将这份代言利益最大化。” 大蓝血品牌的全品类东亚代言,带来的是不可估量的逼格提升。 从一个女团爱豆,跻身为被时尚界普遍承认的时尚感和高级感,这也意味着之后的时尚资源不会差。 “对对对,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公司,你要是想参与,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沈双实在是累。 从电梯走到车库,又从车库上到酒店,走路时撕扯的疼痛感,让她感觉自己就是踩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只想躺平。 好言好语地将赵奇闾送走,沈双就去浴室。 流理台前的镜子照出一个脸颊苍白、眸光艳艳的女人。 沈双扯开裙子的后拉链,一踢,黑色的丝绸布料就顺滑地落了下去。 镜子里的女人密密麻麻遍布红印,汹前一块尤其严重,她皮肤嫩,有些红印甚至发展成了青色。 她站在那,就有种楚楚可怜的残破感。 沈双弯弯眼睛,镜子里的女人就弯弯眼睛。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而后回到沙发,从微信里找到季远,置顶。 他的头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地一排倒走的鞋印。 其余什么都没有。 名字是:lejanía。 沈双:…… 不认识。 只好求助万能的百度。 lejanía,原来是西班牙的“远”,远方。 可…为什么是西班牙语呢? 沈双发了会呆。 又去翻朋友圈,干干净净的,只零星有几张风景图。 间隔以年起步。 极光。 雪地上的鹿撬。 雨林里奔跑的狮子,迷彩卡车。 黑暗铁轨上长出的一颗绿色小草。 … 往前翻,一年一张。 七年前,是一双旧兮兮、底磨掉了的布鞋。 所有的图都没有配文,如果不是知道是季远,沈双几乎以为这是个装逼?文艺爱好者的。 点赞倒是很多。 评论点开,每一条翟墨都在热烈地捧场。 季远只回了两条。 “出来喝酒?” “骑马?” 沈双又关闭了朋友圈。 想了想,将刚才拍的照去掉头脸,留下颜色最斑驳浓重的一块。 [double:季先生,像不像一只斑点鹿?] 图上白馥馥的肌肤,红与紫是隆起与凹谷上最斑斓的色彩。 她还配上了一张可可爱爱的斑点鹿图做对比。 沈双不知从哪里听过一句话。 性是繁衍欲的体现,也带有残暴的、先天性别力量上的压迫本能。 即使一个人隐藏得再好,也会受柔弱和残破吸引。 季远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沈双万分肯定这一点。 章节目录 回避她 第三十七章 季远没回复。 手机像死了一样安静, 不过沈双也没守着,她很忙。 赵奇闾一回到公司,就打电话来告诉她, 跟LV签约的事得先捂着#www.c-lewx.c o m首发#。 “为什么?” 沈双问。 “你知道现在网上呼声最高的是谁吗?” “陆懿?” “对,她也有意争取, 陆懿得过双料影后,路人缘非常好。”赵哥解释, “如果现在就宣布,一来是得不到最大的宣传效果,二来有可能跟直接跟陆懿对上, 陆懿本人怎么样咱们不知道, 但她粉丝可不是吃醋的, 论实绩你还差她不少,路人不会站你。再说还有搅浑水的……” 赵奇闾虽没点透,沈双也明白过来。 是怕和她有竞争关系、或看她不顺眼的人趁机黑她。 路人缘这东西在娱乐圈属于玄学,但没有路人缘却是万万不能的―― 甲方爸爸可是靠你的路人缘卖东西呢。 “公关部那边有什么想法?” “还在讨论。”赵奇闾说, “等有了妥善的方案,我再通知你, 先捂着,别一个兴奋漏了底。” “赵哥,我可不是琪琪。” 沈双笑,“不过我倒有个想法。” “说说看。” 赵奇闾一向知道,沈双很有点点子。 虽然她办起事来颇有些随心所欲,但大多数时候十分靠谱。 “就…有点损。” 赵哥笑了: “双儿啊, 你什么时候怕过损?” 沈双扁了扁嘴, 要换作平时,她肯定要抗议一番, 不过今天她兴致不高,慢吞吞地道: “古时起义军如果不降,就会斩杀来使振奋军心。我们这虽然不像,却也可以仿照这法子,建个靶子。只要靶子够可恶,等消息出来,我们的可恶程度就会减一点。” 赵奇闾:…… “你想选谁做靶子?” 他脑中浮现一个人。 “许灵洛,怎么样?” 赵奇闾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双这人说矛盾也矛盾,说不好懂,却又很好懂。有时旁人在意的事她丝毫不在意,有时又十分记仇,心眼不比针尖大。 比如… 这个许灵洛。 “比起我和LV签约,她签约不是更离谱?” “确实,”赵哥在电话那边点头,“许灵洛如今只有一部小网剧,虽然有毛礼秦和钟裴在为她打造新专,但等新专出来怎么样也要三四个月,不拿金曲奖…实绩就比你差远了。” “所以啊,选她最合适。” 沈双笑眯眯地。 “双儿啊,你告诉哥,哥以前得罪过你不?” 赵奇闾突然问。 “赵哥您是我的大恩人,我报恩还来不及呢。” 沈双笑了一声。 赵奇闾也笑,开着玩笑道: “那你千万记住了啊,坑谁都不能坑你赵哥。” 他挂电话时,还提醒了她别忘了晚上的电台采访。 沈双没忘。 晚上的电台采访是早就定下的,她要和别的Class成员一起为新出的单曲作宣传,再过几天她还有个舞蹈综艺要录,行程排得很满。 不过对一个艺人来说,忙是不可怕的,不忙才致命的。 大众的记忆就和金鱼一样短暂,唯有时不时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刷波存在感,才不会被遗忘。 可等她接受完电台采访,回到诺佰酒店,季远还是没回消息。 这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正天,普怀江上一片静悄悄,有白色的游艇停靠,游艇上灯光一闪一闪,像湖中倒映满了星星,江面波光粼粼。 她在窗边站了会,才回床上。 手机安静得像是冬眠了。 例行公事般刷微博,粉丝对今晚的电台采访反响很好,上次绯闻的余波还在,不过舆论大体已经扭转过来了。新曲在打歌榜上已经在短短时间内蹿到了第三,有望往第一而去―― 事业这一块,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关手机时,沈双又去看了眼翟伊和翟墨的微博,这两人在昨天不约而同地发了条生日祝福,只不过没有@的对象。 一觉醒来,才六点。 阳光很安静,手机也很安静。 于是,沈双知道,自己光荣躺列了。 季远这人,似乎一直在刷新她的认知。 她以为,他多少会受到点肉?体关系的束缚。 世间男女,但凡发生过关系,身体那样亲密又激烈地负距离接触过,皮肤与汗水交融,唇齿那样相濡过――那么,即使没有欣赏或爱,也会多多少少有点不一样。 不忍。 留恋。 一点点亲密。 这一点点的亲密,就像在不相干的两人之间种下种子,慢慢浇灌,种子总会发出一点芽,长出几片绿叶。运气好一点,还会长成参天大树。 何况,她还是季远的第一次。 她应当像一个浅浅的烙印,或者疤痕,让他偶尔想起,起码此时会想起。 可这条规律在季远身上失效了。 那样一条亲密的、又十足挑逗的,几乎能带起昨夜所有回忆的微信,他却能冷冰冰地不回复。 不过,沈双还是坚持在空闲时间发消息。 早上七点。 [double:早安,今天下雨,不开心。不过赵哥送了我一双很漂亮的雨鞋,好不好看?] 附自拍,一种穿着雨鞋的自拍照―― 当然,所有自拍照务必千挑万选,一定要最自然最可爱。 生活里攻击性太强,会让人容易起戒备心,可爱的柔缓的就刚刚好。 中午十二点。 [double:午安!今天楠姐让我吃了草。难过。不过我换了新的指甲油,好看吗?] 附午餐图,还让手指出了镜。 修剪的漂亮整洁的指甲上,贴了一朵朵粉色的小草莓。 至于为什么选草莓,因为草莓一般是深红的,沈双等这他这样回她:「你的草莓为什么是粉色的?」 他喜欢草莓。 之前做时,他尤其喜欢抓这她的手放在他胸口,他还亲吻她指甲上的一颗颗小草莓,夸她可爱。 季远做1爱时,是温柔又热烈的,并不吝啬说一些漂亮话。 可惜,季远似乎并不好奇。 他像个木头。 下午一点。 [double:要去练习室啦,今天要练习卡门,希望顺利。] 练习时,她会扎高高的丸子头,露出天鹅颈,穿大圆领贴身舞蹈服,露出漂亮的锁骨窝,舞蹈服柔软贴身,跳动起来时会很美――沈双看过视频。 就像粉丝说的那样,她跳起舞来时,就像舞蹈的魂灵附在她身上,偶尔连她自己都会被惊艳到。 她还会让楠姐录下来,在五点时,准时发给季远。 也或者,不是去练跳舞,偶尔飞去别的地方拍广告,拍代言…… 到了晚上,她还会在十点准时说晚安。 沈双就像个报时鸟一样,准确地将自己的生活一点一滴地强行分享给对方。 “为什么要准点呢?” 有一次,楠姐问她。 沈双想了想,还是回答了: “如果他在看,那么就会养成一个准点的阅读习惯。如果哪一天,我突然不发了,或者不准时发了,他也许会问我,哎,你今天怎么不发了;或者担心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不开心?” “只要一点点反馈,我的目的就达到啦。” 楠姐又问:“万一季总他没有用微信的习惯,根本不看呢?” “那就当我在跳单人舞咯。”沈双不在意地道,“而且万一以后墙角被我挖倒了,就可以把我之前发的消息给他看,告诉他,喂,季先生,你看,我在追你时有多努力!让他感动心疼,好更爱我一点。” “那万一没挖倒呢?” 楠姐还是问。 “呸呸呸呸呸,快收回快收回,太不吉利了!” 沈双回了她一堆“呸”,还专门带着口罩偷偷去上了回香。 可她发了半个多月,季远的微信就像死了一样,始终没有给过一星半点的反馈。 但沈双并不气馁。 越难摘到的果实,到手时才越美味。 只是,她发现,她似乎完全接触不到季远了。 他仿佛在回避她―― 也或者只是错觉。 可不论是悦动的健身房,还是翟墨的健身房,抑或者百诺,不论她怎么创造机会,都再没有碰到过季远。 她决定,在十月十号开始,不给季远发消息。 他…… 会回复么? 章节目录 女朋友 第三十八章 季远一直没回复。 沈双躺在诺佰酒店的沙发上, 看一会手机,又看一会头顶的天花板。 楠姐给她切了盘水果过来,她一直是不赞同沈双最近这段时间突如其然的抽风的, 见她腮帮子鼓成一个气鼓鼓的河豚,连LV代言顺利官宣都不是很高兴, 不由劝: “天涯何处无芳草,双儿啊, 以前也不见你这么执着,要不,你……换一个?” 沈双烦躁地翻了个身, 泄愤似的踹了下沙发上的抱枕, 过了会, 又抱过来。 “啊,真烦。” 肖楠觉得她特可爱,这时的沈双才有一点女孩子的天真样子,笑着问:“哪里烦?” “反正烦。” 沈双嘟了嘟嘴, 又看了眼季远微信后一直没亮起的小红点。 “那就换一个不烦的。” 肖楠哄她似的,用小叉子叉了块圣女果, “啊,吃一个。” 沈双一张嘴,就将圣女果吃了: “你不懂。” 她幽幽地道。 “哪儿不懂?” 肖楠坐了下来,正打算好好劝一劝,虽然季总确实是人才难得,不看他那身家背景和能力, 单看他比娱乐圈明星也要出色出一筹的颜值, 就足够许多女人追逐了…… 可一对上沈双的眼睛,就什么话都忘了。 那双漂亮的、比一般人要浅淡点的猫瞳里沉淀着她看不懂也解不清的东西, 叫她一时间张不了嘴。 于是,她又把嘴闭上了。 只听沈双幽幽地道: “换不了。” “……心魔啊。” 她语声浅浅,嘴角一弯,那雪白的脸上还有一点轻浮的笑,像是在开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肖楠突然有点难受。 正说着话,顾明真打电话过来,约沈双晚上去清吧喝酒。 沈双拒绝了: “我现在可不能去。” 她脆生生地道:“LV那边刚官宣我是全线代言人,狗仔们都在蹲我……” “啊,忘了恭喜你!”顾明真在电话那头振作了下精神,“我看到新闻了,网上都炸了好吗?!谁也没想到,你居然能拿下LV东南亚全线代言大使……你粉丝一个个都在抽奖,说要庆祝呢!就是吧,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沈双“哦”了一声:“在我们预计的范围内。” 感谢拿出来“祭天”的许灵洛同学,她粉丝和陆懿粉丝之前战得是天昏地暗,等她再出来官宣时,陆懿粉丝那边的仇恨值明星降低了。 奇怪的是梦华那边的态度,大约是季远没透露消息,梦华公关部在处理这件事上明显拖泥带水了。 等一官宣,她在大众心理的逼格立刻直线上提。 至于其中的各种猜测,黑子的喷脏水,沈双完全没介意。 想吃肉,就要做好各方面挨打的准备,现在的情况完全在控制中――等她为LV拍的宣传片出来,在机场、各大商厦一放,情况就会有好转。 顾明真也替她高兴:“我查了查,上一个全线代言大使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告诉我,双儿,你怎么拿到的?” “我?” 沈双笑了,“秘密。” 难道她能告诉她,这是封口费,事关季城集团掌门夫人的出轨秘闻? 要换成以前的顾明真,必定是猜不出来原因,可多年困于情爱的经历让她在这方面反应迅速无比:“难道是…因为季远?” 沈双嗯了一声,就让她这么以为吧。 反正也解释不清。 “天,挖,挖槽!” 顾明真像是吓到了,“现在的季远这么牛吗?” 不过想了想,这些人本来就和她们这些人不同,对她们来说千难万难的事,也许只需要他们一个电话。 “也好,咱俩中间,总要有一个成功的。” 说着,顾明真声音突然低下来。 沈双听出了点什么,联想到顾明真突然约自己出去喝酒,这很反常: “王珂那边……” “他正式拒绝我了。”顾明真平静地道,“我也追不动了,正好。” “你舍得?” 沈双问。 “不舍得也得舍得,”顾明真道,“你知道王珂怎么说的吗?“ “他说,他心里种着个沈溪,就像我心里种着个王珂一样。他喜欢沈溪喜欢得太久了,早就不舍得放弃,一旦放弃,就好像要放弃自己的过去一样。”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如何悲伤,“原来他心里都很清楚,我还总当他不知道。” 沈双起身,看着映照着夜空的窗,却突然想起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睛。 她不怎么擅长安慰人,只提议: “要不要来我这儿喝酒?” “好啊。” 顾明真来得很快。 她打了部车来这儿,从学校到百诺花了半个小时不到,这半小时里,肖楠去了一趟超市,搬回来两大箱子啤酒,和一小袋花生米。 两人就坐在酒店的客厅里,面对面盘腿在地毯上,仿佛高中那样亲密,两人喝了一夜的酒―― 顾明真什么都没提,沈双也什么都没问,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就对着喝酒。 肖楠在旁边照顾这两个醉鬼。 第二天,顾明真醒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沈双起得晚,揉头看向窗外时,太阳已经出了来,大大方方地洒进来。 她眯了会眼睛。 肖楠过来掀她被子:“酒鬼,起床!” 沈双头有点疼,宿醉让她涨得慌,懵里懵懂地坐起来,肖楠一看她那脸,就忍不住叹气: “一会赵哥要是看到,你一定得挨骂,瞧。” 她拿来面镜子,沈双看了眼,忙捂住脸: “拿开拿开!” 果然,就算是美人,也经不起酒精和熬夜的折腾。 沈双想着那张核桃眼,水肿脸,以及眼睛下一圈浓重的黑眼圈,连忙拿了那一百块一张的急救面膜来敷,敷完再用refa在脸上滚来滚去,等一通弄完,脸才不肿了。 “不许告诉赵哥!” 她凶巴巴地威胁。 “知道了。” 肖楠无奈地道,艺人操守第一条,请务必将自己当成一个昂贵、需要精心呵护的商品。 下午要和LV讨论一组样片,在等待化妆师上门的时候,沈双又拿出手机,不出预料的是,季远还是没回。 “楠姐,我拜托你之前打听的,怎么说?” 沈双漫不经心地刷着微博。 粉丝已经开始刷早安了。某乎、头条、豆瓣上,她代言LV的热搜还占据首位,且热度不减,连路人也纷纷下场,某乎更是对此议论纷纷,各种猜测。 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她养小鬼的,每个都有鼻子有眼,要不是沈双知道自己真相,简直信了―― 不过,她倒看到了一条看起来相对看起来靠谱点的匿名爆料。 [一群鱼唇无知的凡人,让本仙君来告诉你们真相是什么吧。真相就是某小姐背后有个能量强大的某先生,某先生恰好认识那边在总部的高层,一通电话打过去,就成了……] 后面是无数对某先生的溢美之词。 底下全部是嘲讽,有路人说他事情未定,就往小姑娘身上泼脏水不厚道,有粉丝在骂――不过,等沈双刷到的下一秒,这条匿名爆料就被举报没了。 那边肖楠还在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沈双: “季总的早餐不在诺佰吃,据说他的一日三餐都是远方苑的厨师做好,再由生活助理送来的。” “生活助理?” “是,生活助理。” 肖楠点头,也是调查了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说一样也一样,都是一日三餐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可说不一样,那也就太不一样了。 在时间上他们极为吝啬的,不肯浪费一分一秒;但在金钱上,却十分慷慨。 他们深信享受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所以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会聘请各种专业人才为自己服务。 生活助理负责一日三餐;每月固定有专业发型师上门,替他们修剪发型;会有专门的造型师负责好每日穿搭;每当上新季,各大品牌商负责人会抱着册子亲自登门,让他们将新品先过目…… 买私人停机坪,买私人飞机,买私人岛屿,买私人游艇,他们会为了一瓶葡萄酒飞去伦敦,会为了躲雨坐私人飞机回家…… 总而言之,太不一样了。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能进入他们心里的,要么是同阶层的那批,天生没有防备:也或者,更早一点出现在他们生命里…… 所谓爱情,对他们来说,就像金钱,俯首可得。 肖楠越调查,越觉得悲观。 小季总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会轻易被打动? 她怜悯地看着还像小蜜蜂一样“嗡嗡嗡”追在小季总身后跑的沈双,只觉得她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怎么可能成功呢。 自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公子哥儿,即使外表有着绅士谦逊,骨子里也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而且听说,季总前天已经坐私人飞机去了伦敦。” “伦敦?” 沈双一愣,“去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即使是自诩三教九流都能来点事的肖楠都有点垂头丧气,“我这消息还是翟先生那边的人透露出来的。要不……我再去查查?” “不用了。” 沈双看着手机。 屏幕停留在翟伊的微博上。 她发了一条关于自己私人画展的微博:[……时光画廊,于本周六上午十点博宁区香榭里街等你,不见不散。] “我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个地方。” 她道。 ―― 周六十点,时光画廊准时开放。 沈双早就托人拿到了票,在时光画廊附近的地下车库的地方等,肖楠先进了去,不一会传消息过来:[来的都是名流,娱乐圈也来了不少人,你来也不打眼。] [double:季远人呢?] [楠宝:没看见。] [double:翟伊呢?] [楠宝:也没看见。] 沈双照了照帕拉梅拉里的镜子,在嘴唇涂上薄薄的一层水红,拢拢头发下了车。 她今天穿的,还是那晚之后他让人给她买的小黑裙,配chanel双色尖头小皮鞋,裸色和黑灰搭配得恰到好处,过膝大裙摆,腰肢细细,就这样一摇一摆地走了上去。 时光画廊一眼看去,是一体的白,门口摆了无数祝贺的花篮。 里面的陈列,看得出是找设计师精心设计过的,雪白的墙面,上面挂满了一副又一副的画,连旁边的装饰都配得恰到好处,雪山玫瑰点缀在各处,整个画廊热烈又清新。 沈双发现,她居然能看得懂那些画。 她以前也去过画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主办者和她不对路,那些印象派、抽象派她看起来就像天书,但翟伊的油画,她却在能每一副里察觉到浓烈的情感,似乎每一副里,她都能找到一点……季远。 是的,季远。 这仿佛不是画,而是一场盛大的暗恋和告白―― 可她明明没在画人。 整个场馆里只有一副是画人的,沈双长久地停留在那副画前。 那画以太阳花作底,画中男人被浓烈的阳光包围,连黑发都成了碎金,瞳孔里也是阳光被剪成的碎片,整个人看上去温暖得不可思议,像降落人间的天使。 “你看了这副画很久,很喜欢吗?” 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走到她身边。 沈双仰头看着那画:“不,是觉得画太暖了,不对。” 年轻男人一愣,等要开口,却发现刚才还一眨不眨盯着这幅画的女人已经走开了,黑色的大裙摆一摇一摆,像朵盛开的大丽花。 沈双离开,是因为看到了这次来的目标―― 季远、翟伊,和翟墨三人,从二楼的楼梯口转出来,大约是说了什么笑话,翟墨在旁边一抖一抖,笑得像个傻逼,翟伊也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他们都没看见她,不过沈双敢肯定,季远发现了她。 他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自己一眼,那双黑色的眼瞳里像是滴进去一点墨,等她抬头,他却已经转过头去,和迎上来的几人笑着聊起天来。 沈双没有跟上去,只是远远地看。 比起翟伊的白裙子,翟墨的黑西装,季远难得穿的休闲,他穿了件米色大针织,针织衫松松散散,被他高大的身材穿得有型又慵懒,里面配了件米灰圆领T,穿暗格纹灰色休闲裤,配白色板鞋,整个人站那,被画廊晕白的光笼罩,有种自后花园走来的慵懒感,像是陡然间年轻了十岁。 这样的季远,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他悠闲的像是在度假,连脸上的笑都带着和煦,像暖暖的风。 那边三人被人群簇拥着,一个场馆模样的人过来领路: “季总。” 沈双远远地看着他们绕了一圈,最后停在翟伊的人像画面前。 翟墨笑了一声,带着促狭: “伊伊,你这画的谁?” 翟伊脸红了,她看了眼季远,声音有点冲:“反、反正不是你!” “噢噢噢,翟伊啊翟伊,你也有今天……” 翟墨逗她。 翟伊一下忘了淑女风度,跳了起来,追着翟墨打,两人围着季远吵吵闹闹起来,季远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他们打闹,吹起他柔软的毛衣摆和黑色发丝。 沈双远远地看,一对母女经过她身边,口中道: “妈,你看季总和翟家那两个关系可真好!” “哎哟,关系能不好吗?你说说看这画展,就翟伊那水平能开画展?来这的人,有几个是真心来看画展的?还不都是看在季总的面子上。人啊,自己不争气不要紧,找个争气点的未来老公也行,露露啊,多跟翟伊学学……” “他们要订婚了?” “迟早的事。上次我一个麻将搭子王阿姨还记得伐?她经常跟季太太打麻将,季太太有一次就说,她挺喜欢翟伊的,外面的女的她看不惯,一个个心思都不纯……” 一个字一个字像石头一样砸进沈双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看向季远那边,却见翟墨不知什么时候没影儿了,翟伊在跟一个穿了中山装的老头远远地说话―― 季远落了单。 他像是要走,踱步往画廊转角的一个楼梯口去,不一会,就要消失在楼梯口。 沈双提着裙摆跟过去,还没进去,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保镖拦住了: “小姐,这里是私人场地,不对外开放。” “季远!” 沈双喊了一声。 季远已经踏上电梯,正面对着她。 他穿着米白开衫,细碎的黑发被打理得蓬松漂亮。随着她唤他一声,那双狭长又多情的眼眸看了她一眼: “沈小姐。” 沈双提着裙摆,倔强地和他对视。 他微微叹了口气,声音轻柔: “沈小姐这样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双落泪:“不,你说过我不聪明的。” 季远按开即将合上的电梯,也没出来,只是远远看着女孩的眼泪:“沈小姐,眼泪在珍爱你的人面前才有用。” “阿杜,送她回去。” 人高马大的保镖腰瞬间弯了两个度:“是的,季先生。” 他走到她面前:“沈小姐,请。” 沈双擦了把眼泪: “你在躲我?” 季远眼睛弯了弯: “沈小姐,躲是处于弱势地位的人才会用的词。” 他后面的话没说,可沈双却神奇地懂了他的未尽之语: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用――驱逐。 时隔七年,他还是能让她时时燃起暴打他一顿的决心。 沈双不怒反笑,眸中还带泪,两颊却像是敛了艳光,美得逼人: “季总,你放心,我再喜欢你,也是有自尊的。”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 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季远眯眼看了会,突然转头对旁边的助理道:“确实很美。” 孙助理“啊”了一声,不懂他的意思,季远却像是已经说完了,任电梯下行。 沈双没让那叫阿度的保镖送,她走到门口,泪和伤心就一起从脸上消失了,正巧撞到要出去的翟墨,他穿了黑西装,却还是一身掩不住的阳光: “两只,你怎么会过来?”“有人送了我票。不过我看不太懂,先走一步了。” 于是翟墨就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 他惊艳的目光落到沈双身上,沈双知道,今天精心打扮过的自己是好看的,如果颜值十分顶天的话,她今天大概能打到9.999分。 黑色大摆裙,束出细细腰肢,无袖,锁骨和天鹅颈一览无遗,不过和往日不同的是,她一头黑长直被一次性染膏染成了栗色,成风情的大波浪,像海藻一样披下来。 在画廊里已经有好几个年轻男人来搭讪过了。 只可惜,季远却像是一颗顽固的大石头。 沈双的目光落到翟墨那张阳光帅气的脸上,季远执意要驱逐她,可还有翟墨啊,如果她当他的…… 脑中一闪而逝的想法,如同浮出潭底的暗流,咕咚咕咚往外冒泡。 眸光闪了闪,正要答应,却听画廊门口传来一声惊讶又熟悉的声音: “双儿,你怎么在这?” 沈双回过头看去,前天练习室刚见过的苏妤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目光在翟墨和她之间游移,旁边还站着范清。 范清也是一脸惊讶。 沈双这才发现,翟墨和她站得有些暧昧。 “我来看画展啊。”她歪了歪头,退开一步,“你们俩也来看画展?” 苏妤却哼了一声,高昂着头,什么也不说,转头就走。范清用安抚的眼神看了她一下,急匆匆地: “双儿,回头再说。” 说着,也走了。 沈双莫名其妙,可又觉得哪儿不对,转过头来,却见翟墨无所谓似的耸肩: “走不走?我送你。” 她的答应在舌尖滚了滚,出口变成了回绝: “不用,我开车来的。” 翟墨也不强人所难: “行,那路上小心。” 沈双这才上了车,肖楠已经在驾驶位了:“去哪儿?” “公司公寓。” 火红色的帕拉梅拉在公路上一路奔驰,沈双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心里不断跳过苏妤和范清当时的眼神,哪里不对呢…… 回到公寓,按密码锁,“叮”一声开门。 才进门,一个抱枕就被人从里面扔出来,直往她脸上怼,沈双一个伸手捞了回来: “难得回来,就给我这么大礼啊。” 毛小艾像幽魂一样蹿过:“苏妤说要杀了你。” “杀了我?”沈双将手包放玄关,换了鞋子进来,“哦,我又得罪她了?” 苏妤就窝沙发上,直起身来瞪她: “对,你得罪我了。” “我最近可没干坏事。” 沈双耸了耸肩。 “呸!”苏妤瞪她,“你说,你去美术馆干什么了?” “看画展啊。” 沈双坐她旁边。 苏妤不情不愿地让出个位置。 “咱俩谁还不知道谁,你看画展?你有那艺术细胞吗?” “艺术是共通的。”沈双支着手看她,“说吧,什么事得罪你了,让我听听。” “翟墨是我前男友!”苏妤恶狠狠地道,“就我那垃圾堆里捡来的、劈腿的前男友!” “翟墨?” 即使在来的路上有所猜测,沈双还是瞪大了眼睛。 “对,就他,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现在在撩他?” 苏妤今天本来是想去找翟墨晦气,可临到美术馆了,又磨磨蹭蹭有点气短,谁知就碰到沈双和翟墨站那么近…… 那边沈双轻轻“哇哦”了声: “世界可真小。” 语气却是不大在乎的。 “双姐,别告诉我,你真看上翟墨了。”赵琪琪抱着本书出来,“你眼里一点都没爱。” 爱? 人心易变。 沈双嗤之以鼻。 毛小艾怪叫一声:“琪琪啊,你要知道一个事实,你双姐的爱就和大部分亚洲男人的瘠薄一样短小。” 范清用书砸了下她头:“毛小艾!要让你粉丝看到这样,可都得脱粉!” 毛小艾痛叫了一声,捂住脑袋:“清姐,我说的又没错!” 沈双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而是将脑袋搭到苏妤肩膀:“妤妤,我可能会干一件你真的想打死我的事。” 苏妤硬邦邦地: “你想干什么?” “那你先答应我,不打我。” 沈双抬起头,雾一样的大眼里全是娇滴滴。 苏妤看她一眼,先保证下来: “那你还是别说了。” 她预感到一定是她不喜欢的话。 “不,我还是要说,妤妤――” “――我要当翟墨女朋友!” 沈双说完,立刻捂住脑袋。 这话一落,如石破天惊。 屋内一片寂静。 赵琪琪手里的书“啪”掉下来,她眨巴眨巴眼睛,准备好一会俩人要是打起来就去拉架。 谁知苏妤只是脸色变得更黑了一些,声音还是平静的,像是习惯了沈双的不靠谱: “不行,我反对。” “反对无效。” 沈双坚持。 苏妤看着对方脸上惯常的吊儿郎当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喉头滚出的话又收了回去: “你就那么喜欢他?他劈腿,很渣。” 沈双摊手: “我也渣啊。” “这都什么事。” 旁边范清抓了下头发,毛小艾和赵琪琪都看呆了。 苏妤愣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才冷冷地道: “哦,随便你。” 沈双认真地端详着苏妤脸上的表情,确定她脸上茫然多过失落,才起身,在她脸颊亲了下: “妤妤,你最好了。” “你走开啦。” 苏妤不耐烦地挥开她,脸上却没那么紧绷了[[醋.溜.-文.学.发.最.快]]。 沈双和她腻歪了会:“等我事情办完了,随便你打你骂都行……”才整整头发起来,往自己房间走。 苏妤瞪着她背影,心想:这狐狸精! 她恨恨地用抱枕砸了狐狸精一记:“别回头找我哭啊!” 声音里却藏着关切。 沈双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你啊,总是没办法对她真生气。” 范清在旁边叹口气,视线里,那袅娜的身影已经进了房。 苏妤瞪她一眼:“你能跟她生得起气?” 范清悻悻摸了摸鼻子:“确实。” 赵琪琪见一场吵架化于无形,不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说: “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她用那双明媚如洗的眼睛看着你,好像所有快乐和悲伤都藏在那双眼睛里了,于是,你所有的不快都像雪一样消融了。’这就是美人的魅力。” 这时,被她们唠叨的美人已经坐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沈双让嘴唇弯到最合适的角度―― 这个角度最好看,牙齿洁白,眼睛弯弯,有着无忧无虑的天真。 啊,下一次出现在季远面前时,要怎么介绍自己呢? 说,“嗨,我是翟墨女朋友,请多多指教”吗? 这样的话,你…还能驱逐我吗? 章节目录 新女友 第三十九章 不过, 对一个上升期的艺【醋-溜儿文学最快发】人来说,沈双不仅是忙,而且是非常忙。 有几份代言陆陆续续要到期, 其中两份不符合现在定位,沈双不打算再续。而另外一部分, 品牌方爸爸显然对她的带货能力和快速提升的高逼格满意,并不打算换代言人, 双方坐下谈判,在提高将近三分之一代言费的情况下,签下了下一年的代言合约―― 其中琐碎细节, 虽然大部由赵奇闾团队负责, 但沈双偶尔也需要到场。 虽然才十月初, 各大品牌已经提前进入下一季度的新品筹备阶段,配合新品发布的杂志内页、广告拍摄也都要开始进入正题,而前两个月谈下的舞蹈综艺即将在十月六号开拍,地点是在北市, 分成两次录制,分别在十月和十二月, 每次为期两周。 而和LV的合作,反倒是敲定地最晚,因为广告取景是在国外,她要在巴黎、伦敦和东京三地连轴转,在团队和品牌方多次协商后,干脆定到了十二月。 这样一来, 沈双每天不是在去机场的路上, 就是在去酒店的路上,和翟墨的联系只能见缝插针―― 所幸翟墨是个不事生产的纨绔, 每天有大量时间飞来飞去,也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赶到她所在的地方和她吃个饭、聊会天,在她有意无意的控制下,她能感觉翟墨对她的喜欢值越来越高。 终于,在十月二十号,她结束为期两周的封闭式综艺录制后的凌晨一点,翟墨打了个飞的,赶到她下榻的酒店,风尘仆仆地向她告白。 “沈双,”他怀里捧着束鲜花,脸上有着腼腆,低了头,不一会又抬起头,“我挺喜欢你的,做我女朋友吧。” 沈双有一丝恍惚。 她想起了篮球架下那懒洋洋的少年,热烘烘的校服,以及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风刮到脸上是热的。 只有那双黑漆漆的漂亮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是冷的。 和这双完全不同。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分辨了。 沈双摇头,掸去那一瞬间的失神,倚着门,也不接那束花: “怎么这么突然?” 肖楠在一边先进了门:“你们聊。” 翟墨一向不大在意这不起眼的助理,只手伸着,也不收回花,耍赖皮一样: “两只,接吧接吧,我一路拿着它,手可酸了。” “你从魔都带到这儿的?” 沈双问。 舞蹈综艺是在北市录,翟墨在魔都的夜阑刚开,兴致还很高,所以大部分还呆在那儿。 “对,跟着我坐了一路飞机。” 翟墨笑。 沈双在心里比较起他和季远的不同。 季远一定不会那么仓促,在凌晨一点的酒店走廊拦住她,将一份喜欢活泼泼、毫无遮掩地奉上。 他必定会选一个合适的时机,穿上优雅矜贵的外套,在一个气氛不错的餐厅,佐以红酒、西餐,配上小提琴也许还有萨克斯,在恰恰好的时机、风度翩翩地同人告白。 她想象不出他让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的模样。 许是她沉默太久,翟墨执着花的手泄气似的垂下来,与手一同垂下去的,还有肩膀。 玫瑰花萎靡地朝向地面。 沈双一哂: “给我吧。” 她伸出手去。 翟墨惊喜地抬起头来: “你接受了?” 两眼晶亮。 沈双却道: “这可不行,今天啊,我只收花。” 翟墨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松软,这话的意思是……来日方长,总有接受的一天。 他眼睛大,一笑起来就有点憨: “是是是,今天只收花,只收花。” 沈双也笑。 她借着酒店走廊不够明亮的夜灯,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大男孩”。 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足够她将翟墨了解得透彻。 他喜欢她,不假。 可他同时也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孩。 他爱玩爱热闹,爱夜店爱刺激,追求她,却也不妨碍他同时和别的女孩开房。 比起云山雾罩的季远,翟墨浅得一眼就像一眼能看到底的山泉。 不过,这山泉也是洋山泉,在钱里面泡过的―― 要让对方认真一点,就不能轻易地答应,留一点暧昧就可以。 沈双捧着花,头房门努努: “很晚了,那我…进去啦?” “等等――”翟墨叫住她,“你录影是不是结束了?” “对啊,”沈双点头,“下次录要到十二月。” “那你明天有空吗?” 翟墨问她。 “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 “赵哥是给我放了两天假,但我不能去人太多的地方――” 沈双想推了,翟墨却道: “我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正好聚聚,人不多,都互相认识的,就办在一家私人会所,去不去?” “你朋友聚,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沈双心里已经愿意了。 打入翟墨朋友本来就是她的目的,而且还是他主动的。 翟墨不以为然道: “你也是我朋友啊,而且你那么忙,难得有时间……正好我还缺个女伴。” “那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啦。” 沈双笑得人比花艳,翟墨被她笑得晕晕乎乎,等回过神来,发现门已经合上了。 他小声对着门喊: “明天见。” 从酒店门出来,手机响了,翟墨接起:“喂,哪儿呢?隆钰?现在?有点晚了吧。不行,明天方哥回来,我还得去参加他的欢迎派对……” “真不来?” 那边问。 “不来。” “那到时你可别说我没喊你啊,青子他女伴带来她学校好几个正妹,贼漂亮,赶紧的!” 翟墨想了下: “哪个包厢?” 他回头看了眼酒店门头,跨进车里,对着等候已久的司机道: “隆钰。” ―――― 第二天,遥戈私人会所。 “远子,哥哥我才从外面回来,你就这么欢迎我的?” 一个穿了一套骚白西装的男人笑着将手里扑克一甩,撒气似的,“瞧瞧你面前那一叠,够买小半辆拉法了吧?” “方少,消消气,吃颗葡萄。” 他旁边倚着他没骨头似的女人,往他嘴里塞了颗小半颗葡萄,一双眼睛却偷偷地往对面瞄。 对面的男人靠着椅背,姿态有些懒洋洋,他也不回答,只一只手搭桌上,指间夹了根黑色的长烟,一个纤纤弱弱的女人断了把小椅子坐他旁边,拿了个Zippo打火机凑过去给他点烟。 烟点着了,他吸了口,袅袅的烟雾升起来,可男人那张冷峭深刻的脸却未被淡缓上那么一点。鼻梁还是挺的,鼻峰还是峭的,偏那薄唇微微勾起来,眼睛一扫,便像有把刷子在人心上刷上一下,于是,心脏便像生了病,一阵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男人似乎笑了下,声音也极好听,散在这包厢里有种懒淡: “鸣之,一个车轮子而已,输不起?” 他旁边的女人挨着他,却也不敢挨得太近,隔着一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坐,不一会就剥了一盘子的葡萄。 男人却像是对手里的烟更感兴趣,一口都懒得吃。 他下手位一个长脸寸头男人眉毛一皱: “那可不?远哥你是不知道,方哥上个月瞒着他老爹去了趟拉斯维加斯,被一对外国妞迷了眼,输给人家一套春水居的公寓。” 春水居在北市属于高端住宅,即使是最小七十平的,也要一千多万。 “打住,不许提,谁提我怼谁。”方鸣之笑骂了声,伸手出来洗牌,“继续,远子,手下留情,哥哥就这一点零花钱了。” 季远也笑,不说好,却也不说不好。 坐方鸣之右手位的一个圆胖男人搭腔:“方哥,远哥你还不了解?他打牌什么时候留过情……咱们这是捧着钱,巴巴往他面前送。” “说好了啊,远哥,今天这水酒你出!” “行,我出。” 季远叼着烟,看方鸣之发牌。 胖子高高兴兴地喊来waiter,要他上年份好的唐培里侬,包厢里人人喜气洋洋,他们这帮人平时都是玩在一块的,有的还是一个大院长大,自小的交情―― 只除了季远,十二岁就去了伊顿,脱离大部队去国外,可逢年过节几人也会聚聚,倒没因此生疏。 只是二世祖里有争气的,比如季远;也有那不争气的,到现在也还混日子,靠爹妈手指缝里流出一点零花过日子,所以季远说他请,其他人顿时高兴了。 这包厢里谁都可以差钱,就季远不行。 方鸣之嗤笑了声:“德性。” 他边发牌边问:“墨水呢?墨水怎么还没来?” “墨水?他说要去接个人。” “接谁?” “没说,神神秘秘的,看上去还挺高兴。” “话说我昨天在湘江大道看见他了,大半夜的,捧着束玫瑰傻乐。” “一定是个女的。” 方鸣之舌头灵巧地一卷,将葡萄籽吐在女伴的掌心里:“这重色轻友的,前几天还跟我说要第一个来祝贺哥哥,机都没来接。” “哦,我想起来了,墨水之前还兴冲冲地,说要有新女朋友了。” 季远掸了掸烟灰,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时,包厢的门开了。 章节目录 砝码价 第四十章 走廊里的光先撒了进来。 一个纤细窈窕的人儿逆光从门外走来, 面目浸在光里看不清,只隐约见细白的皮肤,海藻一样披散的栗色长发。纯白裙摆随着走动, 如丁香花一样摇曳,细细的小腿露出来, 连膝盖骨都是美的―― 饶是在场无不是见惯了漂亮姑娘,也忍不住在心底叫一声好。 于是, 便忍不住对来人更加期待起来。 “啪”,不知是谁误触了开光,包厢的灯乍然亮起, 一室幽暗被驱散, 白炽灯将{醋...溜..文.学.最.快.-发.布}角角落落都照得亮堂, 也照亮来人瓷娃娃一样精致的脸颊,双颊饱满,皮肤雪白,一双浅棕色眼瞳睁得大大的, 好奇地看着在场所有人。 方鸣之发牌的手一顿,心想他早该回国才对。 拉斯维加斯那对金发洋妞哪儿能和他们这儿土生土长的漂亮姑娘比, 这样清纯娇憨、娇艳动人,也只有他们这样的水土才孕育得出来。 才要开口,却听旁边女伴惊呼了声:“沈双?” “你认识?” 方鸣之问。 他才从国外回来,对国内明星还很陌生。 “Class的队长啊,第一女团,现在很火的!” 他身边女伴是个十八线, 对她来说, 沈双这样的基本上已经是她一辈子奋斗的目标了,她艳羡地看着对方一身不显山露水的打扮, 尤其是那个漂亮的白色贝壳包―― LV的新款,北市还没有,要去国外才能买到。 方鸣之没把身边女伴的走神放心上,只“哦”了一声,心想,小明星。 多大的腕儿,在他们这帮人眼里,都是小明星。 沈双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身骚白的方鸣之和他女伴。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季远。 四四方方的棋盘桌,一整包厢的人,男男女女、琳琅满目,空气里是酒气、烟味混杂的喧嚣。季远穿了件棉质的灰衬衫,半靠着椅背,食指和中指夹了根黑色的长烟―――这合该是不起眼的、被埋没的色调,可他就是有本事让旁人将目光汇聚到他身上,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淡,淡得成了他个人的背景板。 隔着袅袅的烟雾,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自己,时间像是一下子拉长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眼,沈双竟然品出了活色生香四个字。 她漫不经心地朝对方回了个笑,季远神情未变,只是开口,像是回了对面一句话。 话头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个沉而淡的话音“恩”。 他右边依偎着的女人正睁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自己,沈双才朝她一笑,那姑娘就急急收回视线,拿起旁边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剥皮,红艳艳的指甲,橘色的果肉,旁边还有一小碟子剥好了皮的葡萄。 大约是她耽搁太久,一道声音从后传了过来: “两只,怎么不进去?” 沈双往旁边让让,翟墨就进了来。 他一进来,包厢里就更热闹了。 “哟,墨水,去哪儿了,现在才来?” “接人了啊,看到这位没?” “大明星啊,墨水,你行啊。” 有人给了翟墨一拳。 翟墨嘻嘻哈哈地带着沈双跟其他人打招呼,跑了一圈过来,站到棋盘桌边:“远哥,方哥,打牌呢?” “你还晓得来?”方鸣之瞪他一眼,笑骂,“还以为是方哥哥一直在国外,让你把方哥哥忘了。” “哪能啊,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我方哥哥啊。” 翟墨贫,旁边胖子朝他招手:“快,来替哥哥一会,我去放放水,可急死我了。” “胖子,你又跑。” “没办法,你远哥太凶了,我顶不住,再打下去老婆本可都要打没了。” 胖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翟墨踹了他一记:“快走。” 人却还乖乖坐过去,沈双本来想去长沙发那坐,翟墨不肯,非说她是她幸运女神,要她挨着他坐,给他加油打气。 沈双觉得,翟墨这人挺有意思的。 你说他全没心眼吧,也不是的,他像显摆一件稀奇物事一样显摆她,这显摆还带着点雄性本能的占地盘意识,把她圈在他那,虽然没介绍她是他女朋友,可行为却做足了―― 可要说心眼多吧,那也还真没有。 他就这么把她放在他和季远中间,浑然把她之前对季远的“痴心”全给忘了,心大得可以开船。 这下,打牌的座次围一圈,正好是翟墨、季远、长脸和方鸣之。 她就坐在季远和翟墨中间,打牌的人身边各自都挨了个女人,不像是正经女朋友的样,个个乖顺得很。棋盘桌过去,还有个环形长沙发,沙发上坐了一帮子男男女女,跟沙龙似的,有的在掷骰子,有的在轻声聊天,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还有亲亲密密的交颈鸳鸯。 包厢里有两个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立着,一个穿着黑蕾丝兔女郎服的高个女孩端着个盘子在卖酒,大开的领子稍一低,就能看见一条深深的马里亚纳海沟。 一眼望去,是纸醉金迷。 白炽灯不知什么时候又灭了,灯光变成了带一点暧1昧的雾灯。 沈双坐在季远左边,右腿伸过去,就能碰到他的右腿;右手伸过去,就能碰到他裸露在外的右手。季远似乎嫌热,袖口挽到手肘,右手拿着牌,左手的烟不知什么时候捻熄在了烟灰缸,嘴角噙着笑,懒怠地看着对面方鸣之: “翻不翻?” 旁边女人喂他一瓣橘子,他瞥了眼,没张嘴。 翟墨见了,吵着也要吃橘子,沈双就也给他剥了个,剥完,甚至还细心地将橘瓣上的筋筋条条撕干净。 “给。” 沈双递过去。 翟墨看了她一眼,像是试探她意思似的张嘴,沈双瞥了季远一眼,他拿着牌懒洋洋地看两人,眼里似乎还带着笑――沈双手往前一递,翟墨一张嘴,就将一瓣橘子吃了进去: “两只,你真好。” 他笑得像只被顺毛的大熊。 于是,一个塞一个吃,两个橘子就这样被吃了下去。 到第三个时,翟墨撑不住了: “不,不要了,吃不下了。” 沈双只好遗憾地将剥好的橘子放到一边的果盘里,新一轮牌还没结束,翟墨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匆匆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妈。” 方鸣之笑:“又叫你回去相亲呢?” 翟墨做了个苦瓜脸,指指门外,意思是要到外面接电话,又示意沈双替他打两把。 “我?”沈双指指自己,“我不会。” “放心,输了算我远哥的!” 翟墨毫不知耻地放完话,就像火烧眉毛一样跑了出去。 沈双看向季远: “远哥,真能算你的?” 她笑得甜甜的,雪白的脸颊上,一点泪痣在光下有种妩媚。 季远看了她一眼,桃花眼渐渐地也带起笑来。 “不行。”他温柔地道,“沈小姐,我可不给不相干的人出钱。” 沈双:…… 方鸣之一阵笑: “弟妹,远子跟你开玩笑呢,放开了打。” “……你是不知道,远子跟墨水的交情可是比亲兄弟都亲,你是墨水带来的人,又是替他打的,怎么会算你头上?来来来,继续,继续……” 牌才又重新开始。 也许是新人手气旺,沈双坐到翟墨椅子上,不一会竟是连赢了好几把,从包子到同花顺,竟然让她摸了个遍。 翟墨面前的砝码不一会多了起来。 方鸣之感慨:“远子,你再会算牌有什么用?碰到这样天生旺的,还不是个输?” 季远只懒洋洋笑,不说话。 “洗牌洗牌,再来一把,我还不信了。” 方鸣之催促,沈双洗牌发牌,因要让着砝码,手肘一个不小心,竟将季远搁在桌边的打火机碰落了。 “哐当”一声,打火机落了地。 沈双低头去捡,才碰到打火机,却碰到了另一根手指。 凉而硬的触感,下意识抬头,却撞入一双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明明沉不见底,却让她想起冬夜的火焰,一簇一簇地跳。她像是被烫到般,下意识想收回手,可那手指反而更用力地去与他那根手指纠缠,紧扣。 时间像静止了,心脏也像停摆―― 也或许只是错觉,下一刻,两人手指已经分开。 季远捡起打火机,坐直身体,沈双也起身,笑着道歉,牌局继续。 翟墨不一会回来了,打了几圈,季远却像是打疲了,叫了沙发上一个人来替,自己拿了烟盒和打火机: “出去抽根烟。” “这儿不能抽?” 方鸣之问。 “闹。” 季远摆摆手,长腿一迈,就从沈双边上出去了。 他身边的人想跟,却被墨水叫住:“哎,你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呢?我远哥嫌闹,就是想一个人呆呆。别去!” 那女人委委屈屈地同意了,自己去沙发那边跟人玩。 沈双坐了会,起身: “我去洗个手。” 刚才剥了橘子,手上还有股腻劲儿,翟墨打得正起劲,也顾不着她,胡乱点了头,沈双告了声抱歉,拎着小贝壳包袅袅娜娜地出去了。 会所很幽静,中式装修风格,红木制的回廊让人有种梦回过去的错觉。 沈双问了服务员卫生间在哪儿,洗完手出来时,便想找一找季远。 可到处都没人。 难道……是走了? 心想着来日方长,也不在意,顺着来路回去,绕过一个长廊才要回包厢,就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拉住了。一个踉跄,她就被拉进了旁边的包厢,门“嘭的”关上了。 “季远?” 她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灯是暗的,只有月光透进来,照亮季远那张轮廓分明、英俊至极的脸。 他看了她一会,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突然弯了弯眼睛: “沈小姐,出多少,你才肯离墨水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