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妃的成长日常》 章节目录 第1章 初见 “我跟你说啊,我做媒这么多年,不骗你,那马语柳马姑娘可是实打实的漂亮。” 一穿着粗麻衣衫的妇人拿着芭蕉扇还在那里卖力地对一边儿躺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的俊秀男子说着。 “我也是念着你娘才这般费心来为你操持婚事,想当初你娘跟我可是发小,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说说你,虽说长得好,以前也有些积蓄,可这眼睛……也没法子再怎么……” 顾淮的娘亲儿时确是长在这清泉村,但这婶子却不是,是后来嫁过来的,哪里能跟他娘亲是发小?但顾淮没有下她脸面,偏她还不放弃。 “马姑娘是隔壁村子的,刚刚回来,爹娘都不在了,也没有娘家那些个糟心事,虽说岁数是大了点吧,不过女大三抱金砖,你可是抱了两个多的金砖呢,你先瞧瞧……” “王婶……”这人已经来了四五回了,跟顾淮说了好几个了,初时他还能应付下,这会子实在忍不了了,打断了王婶接下来的话,“劳烦您带来给我瞧瞧,若是再不成您就莫要再来同我撮合婚事了,我自知眼瞎,不愿连累旁的姑娘。” 王婶心头暗喜,这顾淮看着还算有些银子的,这桩婚事要是成了自己又有好大一笔进项了。 “你且放心,我们清泉村可是很多达官显贵都爱来修庄子的地儿,你婶子我也给大户人家做过媒……”王婶笑眯了眼,“虽然大多都是说的小妾,但也见过不少世面,保准没错!” 她说完这话就欢欢喜喜地去张罗明儿两人见面的事儿了。 待王婶走后顾淮才睁开一双眼,单从眼形看来真真是好一双桃花眼,偏这双眼的光亮全熄了去,令人叹惋。 翌日一早王婶就带着马语柳并两个小娃子往竹林深处去寻男子了,被女子牵着的小男娃似怕生,紧紧拉着马语柳,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喊着要回去。 一个看起来该是姐姐的小女娃在一旁轻声哄着:“弟弟乖,待会儿姐姐回去给你煨红薯吃好不好?红薯很甜的。” 王婶蹙着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个娃子:“你这……我都跟你婶子说了不让你带娃子来了,怎么还带着啊……这亲事还没定呢,将娃子带来怎么交代啊?” 小女娃本就忐忑,听得这话更是担忧,忍不住悄悄瞅了眼她娘亲,却见她昂着头不屑道:“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一瞎子呢!” 小女娃心头更是害怕,不知她娘到底作何打算。 母亲本就是跟弟弟的父亲赌气才回了老家,谁知母亲的婶子以为她们娘仨要赖上她了,紧赶慢赶地要让母亲嫁人,她本以为母亲定然不会应允,没想到骂骂咧咧的答应了。 她听过她娘念叨,说是为了气弟弟的父亲,望他给自己一个名分,可那个将要跟她娘见面的人不就很可怜了吗?被她娘欺骗…… 男娃还在哭闹不愿走路,马语柳终是不耐烦了,对小女娃道:“骆卿,把你弟弟背着!” 骆卿身量不高,小男娃虽说四岁但长得还是有些高了,她咬咬牙才将小男娃给背了起来,可小男娃显是怒了,用力地扯着她的头发。 她吃痛,却也不敢直接凶他,而是小小声哄着:“乖啊弟弟,放开姐姐的头发,等会儿回去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啊。” 又说了好一番哄人的话小男娃才收回了手,可算是也不哭闹了。 几人进了竹林没走多大会儿就瞧见了一茅草屋,而在茅草屋前的凉亭内正坐着一嘴角带笑的男子在烹茶。 男子一举一动行云流水,气度斐然,不时有微风袭来,卷起男子的墨蓝衣角,自成一派风骨。 骆卿看呆了,虽说只简单地用一根木钗将头发半挽起,只露出一个侧脸,但她确确实实从未见过连侧脸都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子。 还是王婶打破了这一片沉寂:“顾公子,我将人给带来了。” 顾淮起身,言笑晏晏地对着声音的来处微施一礼:“顾淮有失远迎,来者是客,请坐。” 真的好好看啊,骆卿想,当真是眉目如画,似仙人下凡般。 “哥哥,你……好好看啊……” 不自觉地骆卿就说出了口,说完她就惊住了,忙去看马语柳的面容。 果不其然,女子秀眉紧紧拢起,斥道:“没大没小!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王婶也有些尴尬,骆卿这女娃的母亲可是她要撮合给顾淮的对象,她这一喊哥哥,两人生生隔了一辈儿。 骆卿的话却是深得顾淮心,他本就只是打算见上一面就作罢,免得王婶再成日地来闹腾他,这不,连门也是不愿让人进了,在凉亭内摆了一桌子。 要说这王婶还真是……让他“惊喜”啊,说是给他撮合姻缘,竟是撮合来了两个娃子的母亲。 他拿起桌上的折扇招呼着两人坐下,可这凉亭的石桌也就四张石凳子,他们共有五个人,自是不够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在下想得不周到了,这就去搬一张凳子来。” 骆卿想起王婶说这位好看哥哥眼睛不好的事儿,将自家弟弟抱来放在石凳子上后一屁股坐到了凉亭的围栏上:“不用了哥……我坐在这里就好……” 顾淮没想到这小女娃这般懂事,拿折扇点了点桌上的茶点:“那就辛苦小妹妹了,不若拿些茶点吃着吧。” 骆卿不想再给她娘亲丢脸,摇了摇头:“谢谢哥……公子,不用了,我看着弟弟就好。” 顾淮点点头,坐下后为王婶和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女子各倒了杯茶,而骆卿就一直看着他。 “是我脸上有什么吗?小妹妹一直盯着我瞧。” 骆卿反应过来,红着脸垂下了头:“对不起,我……没……我只是听说你眼睛……看你倒茶的动作好看,我没有……不是……” 顾淮笑着安抚道:“无碍,想必王婶跟你们说了,我眼瞎,其实也不尽然,只要着颜色鲜艳的衣裳在我面前,离得近了我就能模模糊糊看个虚影,大抵知晓人在哪里。” 他轻抿了口茶:“况我惯喜烹茶,这套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自也没甚问题。方才知晓你盯着我看其实也没瞧见,只是感觉罢了。” 从方才顾淮同骆卿说话开始她就一直偷偷偏头看着他,这会子听他说完,脱口而出道:“好厉害啊哥哥。” 说完这话她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去瞧自家娘亲,就见自家娘亲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心头失落不已,垂着头不再说话。 可她这头还没失落多久呢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碟糕点。 “这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你们不吃可就没人吃了。” 还没人如此照顾自己,骆卿又高兴起来了,偏头对着顾淮甜甜一笑,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出来:“谢谢……”哥哥。 只是这糕点她还没入嘴就被一只小手夺了去。 章节目录 第2章 好看哥哥 “你不准吃,我吃完了你才能吃!” 小男娃捏着原本属于骆卿的糕点,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此话一出口骆卿是窘迫又伤心,那可是好看哥哥给她的。 但她不能跟弟弟争,娘亲和弟弟本可以过上好日子的,都是因着她,娘亲不能跟弟弟的爹爹在一起,不能有个名分,弟弟也没法子认祖归宗,而且弟弟还小,不懂事。 顾淮不爱管旁人的家事,可这女娃他莫名喜爱,他也就忍不住多一句嘴了。 “小娃子,这糕点还多得很,你吃不完的,况且那是你姐姐,你可是男子汉,长大后可是要护着姐姐的。” 说着,他又递了块糕点给骆卿。 骆卿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从未有人这般教过弟弟,更未有人为自己说话。 “拿着啊。”顾淮轻笑。 骆卿回神,慌忙接过了顾淮递给自己的糕点。 “小妹妹,不是自己的不要也罢,是自己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 顾淮脸上笑意愈发温和,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容置喙。 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般话,骆卿只觉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然后猛烈地跳动起来,头一回觉着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 马语柳却是有些不乐意了:“我孩子我自己会教,哪里就轮得上你来说?” 这话要再说下去哪里还有谈拢的余地? 王婶忙打圆场道:“你们两人啊都生得好看,也都是在城里待过的,肯定啊这话也能说到一块儿去。这两个娃子生得也是白白嫩嫩的,顾公子这一见怕也是喜欢得紧,以后要是一家人啊再合适不过。” 这话转得还真是生硬。 顾淮轻笑一声:“王婶,我这眼睛虽说还没到瞎完的地步却也是看不清人的,马夫人长得再美于我也是无用。” 此话一出口王婶登时有些尴尬。 顾淮仿似不觉,又对坐在他对面的马语柳说道:“马夫人,此事在下还是要同你说清楚的。” 这“夫人”二字一再被腔调委实尴尬。 “是啊,说清楚得好,免得啊,有些人话不说清楚,旁人孩子有两个了我们都不知晓。” 一个跟王婶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提着竹篮子往这边凉亭走来。 “顾公子,该吃饭了。对不住啊,我这儿只煮了顾公子一个人的饭。” 顾淮没有同马语柳介绍这妇人的意思,只同她微微点了点头,歉然道:“委实不好意思,在下不喜同不熟悉的人用饭。” 这是赶人走的意思了。 可顾淮今儿是打算彻底将此事给了了,也不打算给王婶面儿了。 “在下没打算成亲,王婶不明就里,马夫人,实在对不住了。” 说着,顾淮握着折扇微微弯腰同马语柳作了个揖。 马语柳本就无意顾淮,可也没想过被个男人拒绝,当下更是生气。 “你以为我想啊?别自作多情了!” 骆卿虽小却也觉出这时候氛围紧张,况她娘本就无意这位好看哥哥,是她娘对不住人家,如今她娘还这般理直气壮…… 偏这时候自家弟弟要说话,骆卿心头一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被马语柳瞧见了,就听她斥道:“你弟弟嘴里还含着糕点的,你想噎死他啊!” 骆卿忙松开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一茶杯递到了自己面前,就听一温温和和的声音自旁边响起:“给你弟弟喝杯茶水吧。” 骆卿忙不迭接过水:“谢……谢谢……”而后小心翼翼地喂自家弟弟喝水。 王婶见状,又卖力地撮合起来:“我们顾公子眼睛不好,但细心啊,马姑娘……” “到底是姑娘还是夫人啊?”这刚来的妇人委实没有给人留面儿的意思,“这姑娘大我们公子多少啊?这女娃子怕是该喊我们顾公子哥哥吧?” 王婶怒了:“钟家的,你什么意思?你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就想给顾公子做主了?” 骆卿见两位婶子要吵架是愈发焦急了,好像是因着他们来了才扰了这犹如谪仙般的人,忙对着马语柳道:“娘,弟弟待会儿要午睡的,不然该闹了,我们回去吧。” 马语柳白了骆卿一眼,这才道:“王婶,人也瞧了,走吧。” 顾淮还是保持着他的风度,声音不咸不淡道:“在下就不送了。” 马语柳看也没看顾淮一眼,径直走了。 骆卿牵着自家弟弟跟着马语柳往外走的时候又生出些不舍,禁不住频频回头看去,却见顾淮还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 骆卿心念一动,想起弟弟的爹爹为弟弟请来的夫子念的:“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她虽对这句话懵懵懂懂的,但她想,这话用在顾淮哥哥的身上该是再合适不过的。 一行人出了竹林后马语柳才道:“王婶,不若我们在你家住上两日?虽说我们是隔壁村的,但我们村子离你们委实有些远了,我这俩娃一来一回的怕是受不住。” 话罢她就塞了一锭银子给王婶。 骆卿不懂她娘这又是要干什么,好像她娘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 王婶看着到手的这白花花的银子自是高兴,忙将银子给塞进了自己袖中,拉着马语柳的手笑眯眯道:“好说好说,多住几日也没什么。” 马语柳看了眼骆卿:“快带着你弟弟跟上,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也不折腾了,等着他来寻我们娘仨吧。” 骆卿自然是知晓“他”指的是谁,是弟弟的父亲吧,那个男人不多待见自己,可是对娘亲和弟弟都挺好的,他每每来就要给弟弟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而她只能躲着,不能见他,怕惹得他心烦。 她其实很羡慕的,羡慕弟弟有娘还有爹,他们就像一家三口,她不过是一个外人。 她知晓自家娘亲不喜自己,只因为自己的生父甜言蜜语哄骗了她,结果生了自己还被赶出门去,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后来遇见了弟弟的父亲,可又因为自己进不了门。 如今那人的正室生不出男娃来,他们就想抱走弟弟,自家娘亲不肯,这才闹了这么一出。 这都是她娘骂她的时候说的,她有些事儿不懂,但有些还是能明白的。 章节目录 第3章 一个红薯的心意 王婶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她夫君也算是能干的,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红火,房子也修得大,很快就拾掇了间屋子出来给马语柳娘仨住,还给人备了顿还算丰盛的午饭。 骆卿懂事,回老家这几日也是她一直照顾着她娘和她弟弟,这会子吃完饭就要主动去洗碗。 王婶怕马语柳不高兴,为难地瞧着她,却见她摆摆手道:“她就贱皮子,随她!” 骆卿捏着碗沿没说话,垂着头将碗给收进厨房去了。 比起面对自家娘亲,她更愿意干活。 王婶算是看明白了,这娃子不得她娘喜欢,但这娃子实在懂事,怪找人疼的。 她在心头暗叹口气,将自己方才煮饭煨在灶灰里的红薯掏出来偷偷塞给了骆卿。 “婶子见你勤快,长得又水灵,这才给你的,你别傻不拉几地又给你弟弟吃了。” 骆卿随了她娘,生得唇红齿白的,眉眼中还带了些媚色,偏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看得人颇为心软。 她仰脸一笑:“谢谢婶子。” 骆卿将碗洗好,再将厨房的东西规整好出来的时候马语柳已经带着娃子去睡了,她没有进屋,悄悄从怀里拿了团粗布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饱满圆润黑乎乎的已经被烤焦的红薯就跑了出来。 她轻轻从红薯把儿那里将红薯掀开了点皮,里面金黄莹润的红薯肉就露出了头,她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甜得她眉开眼笑的。 她咽了咽口水,又用粗布将红薯给包好放回自己怀里,同王婶招呼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去了。 骆卿跑到竹林外的时候猛然停下了步子,待喘匀了气儿才沿着一块块石板慢慢地往竹林深处行去,待离得顾淮住的院子愈发近了却听见阵阵琴声袭来。 琴声铮铮,是万丈豪情。 骆卿心头激荡,顿时生出了股子勇气,心头那股子沉甸甸的感觉更是渐次散去。 她耐不住了,提着裙摆往前方那座小小的茅草屋行去,院门没关,她一眼便瞧见了穿着墨蓝衣衫嘴角带笑坐在琴后的顾淮。 这时候的他不同清晨时分见到的他,嘴角还是挂着抹笑,却让人觉着孤傲、高不可攀、睥睨众生。 骆卿止住了脚步,偷偷摸着藏在自己怀里的那个红薯,她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这样好看的一个哥哥会稀罕自己一个红薯吗? 她收回上前的脚步,就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听着,听着顾淮弹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你这都听我弹了四首曲子了,还不打算进来?” 顾淮的声音乍然响起,害得骆卿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像犯了错似的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进了院子,却只站在门边没再往里去。 “公子……我……” “是今儿早间的那个小妹妹啊,不过,我更喜欢你唤我哥哥。” 骆卿又忍不住抬眼去瞧顾淮了,不弹琴的他还是早间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哥……哥哥……”顿了顿,她又道,“我叫骆卿,哥哥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好名字,真好听。恩……”顾淮拖长了语调,笑得愈发温和,“那我以后就唤你卿卿吧。” 骆卿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细细小小的:“还是第一回有人夸我呢。” 她又低头看了看顾淮面前的琴:“哥哥弹琴真好听。” “你们不是回去了吗?小妹妹怎么自己又来了?”顾淮实在是怕王婶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骆卿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慌忙从自己怀中掏出了用粗布包着的红薯,手中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脸上扬起了舒心的笑容。 “还好,还热着。” 她忙将包着红薯的粗布掀开,又轻轻剥开红薯皮衣,这才递到了顾淮手边。 顾淮眼睛很是不好,只大抵知晓这人站在哪里,要全须全尾地看见个人还真不行,好在骆卿贴心,他一抬手刚好将红薯接了过去。 “哥哥,吃。” 顾淮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哥哥方才才吃了饭还有些饱意,你吃吧。” 说着,他又将红薯递到了骆卿跟前。 骆卿接过红薯:“好,那……那我就吃了。” 她面上很是失落,但尽量稳着自己的声调,生怕顾淮听了出来,但顾淮是什么人?自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可他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旁人给的东西他一向不会轻易去吃。 “怎么想着给我带红薯来了?” “我尝过……”骆卿怕顾淮误会,又急急解释道,“就用手轻轻捻了点来尝,我觉着甜,就说给哥哥带来尝尝的,想着……答谢哥哥今儿早间给我的糕点。我娘怕弟弟和我累就说明日回去,今儿下午……我还可以……” 她鼓足勇气终于抬起了头:“可以再听哥哥弹两首曲子吗?” 顾淮轻笑一声,传入骆卿耳中惹得她心底痒痒的,倒更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了,躲着怕他见着自己脸红,但又禁不住偷眼去瞧他,直到听到他应允了她才微微安下心来。 顾淮又弹了两首曲子,大抵是觉着这儿有个小娃子,弹的曲子比方才温柔了不少。 琴声回荡,直往骆卿心里蹿,她竟生出股子岁月静好的感觉来,不知不觉间就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抱着双腿睡着了,待醒来后身上盖了件毯子,而给自己盖毯子的人则窝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摇着折扇打盹。 这时候时辰也不早了,骆卿一个激灵,想跟人打个招呼再走又怕扰人好梦,好在顾淮不过是闭目养神根本没睡。 “今儿有风,又是在竹林里,怕你着风寒给你盖了一毯子。”顾淮顿了顿,又道,“要走了吗?” 骆卿点了点头才惊觉顾淮看不清,又开口说道:“恩,谢谢哥哥。我走了,以后……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顾淮轻笑:“好。” 骆卿走到门口又有些不舍,回头望向还坐在摇椅上的顾淮,而后才小跑着离开了。 时候有些晚了,马语柳该是起了,骆卿有些害怕,在门外磨蹭了些许时候才进的屋,可没成想王婶瞧见她很是惊讶。 “小娃子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跟着你娘回去了吗?” 骆卿一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脑门儿,她急急上前抓住正在摆着碗筷的王婶。 “王婶,您说什么呢?我娘和弟弟他们不是在这儿歇晌吗?” 王婶当即傻眼了:“说什么呢?他们早走了!” 章节目录 第4章 被抛弃了 王婶见骆卿浑然不知的模样,这才觉出不对,一巴掌拍在了正在偷嘴的儿子头上。 “你不是跟老娘说他们走了吗?还是一气派的大马车来接的吗?” 王婶儿子到嘴的肉也没来得及嚼,囫囵一下吞了下去,颇为委屈道:“是啊,您跟我交代了的,我回来刨了两口饭后也没歇会儿就在院子里劈柴来着,就说看看他们有什么吩咐,结果没多会儿就有一马车来了,那几人可傲着呢,上来就问我人在哪里,我给他们指了,他们没说几句话就走了,我还上前跟人打了招呼来着。” 话罢,王婶儿子又嘀嘀咕咕道:“我咋知道还有个小女娃啊?那女人,自己生了几个娃都不知道吗?” 听得这话骆卿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眼眶霎时红了,半晌才颤着嘴道:“我……我娘没找我吗?” 王婶儿子没好气儿道:“找了你我能不知道吗?” 王婶一巴掌呼在自家儿子的后脑勺上:“是不是你脑子不清醒听错了?” 王婶那儿子不耐道:“确实没找!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就见着她抱着一个小男娃就钻进那气派的大马车里就走了,多得也没说。” 骆卿小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猛地摇了摇头,拔腿就往外跑,可是外面哪里还有她娘和弟弟的身影啊? 但她不信,她不信她娘就这样抛下她走了,她要回去,回隔壁村去,说不定她娘和她弟弟还在那里等着她回去煮饭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们都不会做饭,要是回去晚了肯定又要被娘说了,弟弟肯定又要哭闹个不停了。 她越急跑得就越快,一个没留神就磕地上去了,手心被石子带着划拉了一道大口子,可她早已顾不得这些,爬起来又往前奔去。 王婶在后面跟着有些不忍,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自家儿子在后面给拉住了。 “娘,你要去干什么?” “这娃子……我送她回隔壁村儿去。” 王婶是贪财,还有些泼辣,可见着这水灵灵的小女娃这样着实有些心疼。 “送她回去干什么?就在隔壁村儿,能有多远?她还找不着回去的路不成?你忘了当初那女人的婶子为什么要你去做媒了吗?她娘上了一辆那么气派的马车,能养不起她吗?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要她了!你上去管这事儿你能管得了吗?” 王婶儿子的这番话让她犹豫了,最后她到底是没上前。 “你说得对,那女人也是心狠,也不是养不起这娃娃。罢了,这年头,卖女娃娃给儿子凑嫁妆的比比皆是,这女娃娃好歹是没被卖了,个人有个人的命!走吧,回去吃饭。” 这是夏天,天黑得晚,骆卿终于赶在天全黑下来的当口回到了隔壁村。 她先是去马语柳带她们姐弟俩回来后住的破败的茅草屋去找了找,黑漆漆一片,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在等她回去,连熟悉的骂声都不见踪迹。 恐惧紧紧绞着她的心。 她急喘了几口气又往她大爷爷家奔去了。 马语柳的父亲自小被卖到了大户人家,自从马语柳的父亲去世后她便再没有回来过了,要不是这回赌气只怕也是不会回来的,这不,她婶子生怕她拖累了他们这才急急让王婶给做媒。 这时候许多人家已然紧闭房门了,但骆卿顾不得许多,急切地拍响了她大爷爷家的大门。 是骆卿的大奶奶、马语柳她婶子来开的门。 她看见骆卿明显一怔愣,眼神还有些躲闪,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凶巴巴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啥?” “我……”骆卿跑得急,这会子又着急,话也拎不清楚,眼见着她大奶奶就要关门忙用手卡住了,“大奶奶,我娘和我弟弟呢?” 大奶奶避开了骆卿的双眼:“我怎么知道?我连你娘怎么突然回来,又怎么没成亲就有了你们两姐弟我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不定被她哪个男人接走了!” 骆卿跟着自家娘亲多年,不懂什么琴棋书画,但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见大奶奶又要关上门一把将她推开闪身进了门里。 “大奶奶,我娘他们到底去哪里了?您是不是知道?求求您跟我说吧。” “我哪里知道?你走走走!” 说着,大奶奶就推着骆卿往外去。 骆卿哪里肯?抓着门框不愿出去。 大奶奶见状,也不管门了,双手叉腰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想怎么样?你娘把你给扔了你就赖上我们了是吧?” 骆卿听得这话拉着门框的手渐渐松了,大奶奶见状,一把将她给推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了。 骆卿被推得倒在了门口,但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猛拍着大奶奶家的房门:“大奶奶,您就告诉我吧,您跟我说了我立马就走。” “我不知道!”大奶奶隔着木门斩钉截铁道,声音比面对着骆卿的时候不知硬气了多少。 骆卿不放弃,在外面叫了许久,可门内迟迟没传来动静,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往下一家去问问的时候大奶奶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进来吧,我同你说。” 骆卿一喜,忙开口道谢。 可进得屋内大奶奶迟迟没有同她说,这让她很是着急,正欲问却听大奶奶道:“吃完再说。” 骆卿点点头,也不管一双小手有多脏,拿过桌上的馒头就往嘴里塞,硬生生塞完一个后就眼巴巴地看着大奶奶。 大奶奶给骆卿倒了杯水,这才道:“你娘走之前回过村子拿东西,也跟我们说了两句话,我还以为你在马车上呢,谁想到……你娘也没跟我们提。” 接下来的话骆卿全听不下去了,她娘真的不要她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往下流,大颗大颗地砸在藏满污垢的饭桌上。 大奶奶叹了口气:“你今晚先住在大奶奶这儿,明儿再做打算吧。” 骆卿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大奶奶牵着她往另一个屋子去了她就去了,让她躺下就躺下了。 不多会儿,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漆黑一片,她蜷缩在床角,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好似这样更多的悲伤就没有空隙入侵进来了。 她被抛弃了,在她十一岁这一年她真的被自家娘亲给抛弃了。 她觉得身子里好像有无数只虫子不停地啃噬着她,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痛楚了,大声地哭了出来,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章节目录 第5章 要被卖了 大奶奶在门外听了许久,听得屋内哭声渐歇才准备回自己屋子,一转身就碰见了披着外衣出来寻她的大爷爷,吓了她好大一跳,待看清了人才抚着心口道:“你个糟老头子,吓我一跳。” 大爷爷颇为不悦:“你将那个娃子留下来做啥?一看就是没吃过啥苦的,能干什么?白养啊?” 大奶奶狠狠拍了一把大爷爷的手臂,又给他使了个眼色,见他住了嘴特特往骆卿住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见没甚动静便将大爷爷一把拖进了他们住的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大爷爷不解:“你这是干啥?” 大奶奶低声道:“我这是瞧那娃子歇了没,这娃子我瞧着随了她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要是卖给人伢子,你说说,我们不得又赚一笔银子?” 大爷爷大喜:“那感情好啊!” 大奶奶被他这大嗓门一惊,又上手拧了一把大爷爷的手臂。 “你给我小声点!要是那娃子听见了跑了咋办?” 而后她又不屑道:“哼!她那娘,一看就是个狐狸精,傍上了谁家的老爷,还就给我们这点银子让我们给她养女儿,她自己都不要的女儿我们凭什么给她养?我们底下还有两个儿子呢,我们攒着,也好给咱们儿子娶个好的,到时候看看还有谁家敢嫌咱家穷!” 大爷爷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说得对,还是我婆娘聪明啊。” 骆卿站在门外将这段对话尽数收入耳中,屋内大奶奶得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是。” 她方才哭累了,脑子也清楚些了,睡不着,不想呆在那黑漆漆的屋子里,就说想出来坐坐,没想到就听到这段对话。 原来他们不是真心要帮自己的,他们得了我娘的银子还想将我给卖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泪又落了满脸,但她知道不能耽搁,不能叫屋内的两人发现自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下作想法,不然她就跑不了了,她还想活啊! 她悄悄回了屋,待得整个屋子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她侧耳听了半晌,大爷爷大奶奶的屋里没甚动静了,只传来了阵阵鼾声,该是睡熟了。 她咽了咽口水,捏了捏拳,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大堂木门的门栓取下来,将门给打开了,可她没想到的是大奶奶他们用锁将院子的大门给锁上了。 她掰了掰,委实没办法,只好翻墙出去。 只是这围墙实在有些高,而她身量小,徒手根本就翻不出去。 她急得一脑门儿汗,却见墙角正好放了个磨刀石,而一边儿还放着个矮墩。 她心头一喜,忙上前将矮墩放到了磨刀石上面,然后整个人都站在了矮墩上,双手顺利地扒拉上了墙头。 只是这会子双手被挤压,伤口更是疼了,可她不敢放手,她不能被卖给人伢子! 她忍着疼痛往上撑着往墙上翻去,只是她双脚甫一离开矮墩矮墩就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惊得一旁的鸡鸭惊叫起来。 骆卿大骇,忙翻身上了墙,再抬眼瞧去就见大奶奶他们的屋子亮起了灯。 今晚的月光不甚明亮,不时还被乌云遮住,她借着这明明灭灭的月光往围墙外面看了一眼,一时有些眩晕,太高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尖利又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老头子,快来啊,门咋开了。” 后面的声音愈发急了:“啊,是骆卿那小丫头片子,快来将她逮住啊!” 骆卿狠狠心,咬咬牙,闭着眼往围墙上跳了下去,右脚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显是脚崴了。 但她顾不上这许多了,拖着脚伤就往前奔去。 她不敢再喊人了,这村子里她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万一他们串通一气怎么办? 虽说大爷爷大奶奶年岁有些大了,但好歹是全须全尾的,骆卿受了伤,他们眼见着就要追上了。 骆卿看了看四周,正好那边有片树林,她赶忙闪身跑了进去躲了起来。 大爷爷追到这边也没力气了,又有些着急,结果一跟斗摔到了一边儿的地里,腰给闪了,蹿出了一身冷汗。 大奶奶见状,急吼吼地赶上来将人给拉起来了。“哎哟,老头子,你可没事吧?” 大爷爷好容易缓口气出来:“你看我像没事的吗?你整这些个事儿来干啥呢?自己受罪啊!” 骆卿就躲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丛里,是害怕得不行,只能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是生怕喘气都被他们给听了去。 大爷爷没好气道:“个丫头片子,哪里追得上?不追了不追了,反正也得了她娘给的银子,她也不敢回来了,也不用多她一口饭,快扶我回去!” 大奶奶紧紧扶着大爷爷,却是没立刻走,犹豫道:“万一她又找上门来怎么办啊?” 大爷爷冷哼一声:“怕她?怕她做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而且那银子是她娘自己给我们的,也不是我们偷来抢来的,说到官府去也是说得过去的!她娘都走了,人也找不到了,哪里找得来人证?” 大奶奶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也是,走吧,折腾一晚上了,要是被村里人知晓了也麻烦,就这样吧。反正那小丫头片子她娘都不要她了,不定会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说着大奶奶就扶着大爷爷往回走了,大爷爷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骆卿听得两人交谈声渐小,这才试探着探出头去看,见两人确实走远,她禁不住狠狠地松了口气,只是心头另一股子恐慌又不停歇地爬了上来,一时令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她小心翼翼,听娘亲的话,照顾弟弟,从不出门,就是怕弟弟的爹爹来瞧见自己,徒惹他心烦,可到头来还是被抛弃了。 她该怨吗?但她娘到底给了她吃给了她穿,什么也没断过,只是不给她好脸色罢了。 不行,不能泄气,她还要活啊,这里离大爷爷他们住的村子太近了,她不能再逗留了。 天大地大,她就不信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顾淮笑着的脸。 她想要再去见这个好看哥哥一面,就一面,她如是告诉自己。 章节目录 第6章 “哥哥,我再也没有家了” 天约将白,一声声闷雷从头顶压来,骆卿知晓,大雨将至。 骆卿觉着自己快撑不下去了,但她必须清醒着,这里不是个能令人安睡的地方。 骆卿踉踉跄跄地走着,终于,那片竹林就在眼前,而这时候雨水倾盆而至,她赶忙往竹林里跑去,不多会儿顾淮住的茅屋就在眼前。 顾淮住的茅屋大门紧闭,骆卿脑子虽说是迷迷糊糊的,但想着时辰尚早,要是扰了好看哥哥安眠就不好了,遂靠着木门就坐了下来,一个不小心竟睡了过去。 “小娃子,小娃子,你在这里干啥呢?” 谁在叫我? 骆卿迷迷瞪瞪的,想要将眼睛睁开看一看,可双眼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只听得耳边有人在说话,感觉离得很远,但还算听得清楚。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骆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不消片刻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钟婶,这是谁啊?” 顾淮方才就是听到钟婶的声音才出门来的。 “是之前王婆子给您说媒那妇人的女儿。”钟婶放下自己手上的食盒伸手摸了摸骆卿的额头,“她发烧了。” 顾淮听得这话将伞放在一边儿,一把将骆卿给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屋里去。 钟婶怕顾淮摔了,忙在一边儿护着人,又给人打着伞,待得顾淮将人放在床.上了才安下心来。 “钟婶,劳烦你给她换件衣裳。” 顾淮说着便打开自己的衣柜拿了套里衣出来递给了钟婶,做完这些就转身出了屋子等着。 “顾公子,衣服给那个小女娃换好了。”钟婶出得门来将食盒里的早饭都给摆了出来,“早饭做好了,您先吃吧。” 顾淮坐到了饭桌前,拿起了个馒.头:“钟婶,还得劳烦你去找个大夫。” 钟婶叹了口气:“顾公子,能做到您这份儿上的也是少见了。” 顾淮咬了口馒.头,轻笑道:“举手之劳。” 钟婶只是个帮着顾淮做饭的,多的也不好说,既然他这般说了她就打着伞往村东头那边去请大夫了。 顾淮吃好了饭就进屋子去瞧骆卿了,甫一踏进屋子就听得她躺在床.上喃喃念着什么。 “娘,娘,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我会听话的……不会出来的……你们……不要追我了,不要追我……不要把我卖掉……不要……” 说着说着,骆卿竟然低声哭了起来。 顾淮摇了摇头,心道,也不知这小女娃这不过短短半日都遭遇了什么,想起这小娃子特特给自己带个红薯来的心意,他不禁有些心软,伸手轻拍着她的肩安抚着她。 “没事了,卿卿,在这里不会有人要卖了你的,没事了。” 骆卿被这温柔的语调安抚,缠绕不去的噩梦渐渐散去,终于安睡了过去。 顾淮听床.上没甚动静了就打算出门去琢磨会儿棋局,没成想自己的衣袖被躺在床.上的骆卿给紧紧揪住了。 他本欲将衣袖轻轻拉出来,可这一动免不得惊到了床.上的骆卿,他干脆就在床边坐下陪着了,直到钟婶带了大夫来他才解脱。 骆卿醒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间或有雨水沿着茅草屋顶滴落下来,砸在地上,滴答滴答。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先入眼的便是白色的床帐,微微一偏头,是床脚放着的木施,紧挨着木施的是一衣柜,再过去是个木架子,上面放着一盆花,屋内布置得颇为雅致。 雅致?她猛然瞠大双眼,她怎么在这里? 她当即就要坐起来,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浑身更是酸疼不已,禁不住一声痛呼。 敲门声应声而至,而后响起了一道温厚的男声:“卿卿,你醒了啊?我进来了哦。” “是顾淮哥哥啊?进来吧。” 骆卿委实觉着难受,可又怕顾淮摔跤,好在他对这屋子的布置很是熟悉,不多会儿就到了她歇息的床边,她这才安下心来复又躺回了床上。 “卿卿,你可感觉好些了?大夫说了,你要好生静养几日。” “好多了,谢谢哥哥。”顿了顿,骆卿又道,“哥哥,我睡了多久了啊?” “快要到晚饭时分了吧,我跟钟婶说了,待会儿会做些清淡的来,你吃些。” 说完这话顾淮没再多问什么,其实他上午已经从钟婶那里听了些,说是马语柳带着她儿子走了,却将骆卿留在了清泉村,她连夜找回去,却是不知这丫头怎地一早又到了他房前。 他也不缺一个小丫头一口饭吃,让她多住几日也没什么,待她身子好了再做打算也是一样的。 可他不知的是骆卿现今是如何忐忑,她最怕的便是给人添麻烦了,还是给好看哥哥添麻烦。 “哥哥,我……我本来只是想来再看看你的,我就是睡了一觉,我也不知……我也不知怎么就睡过头了……” “不怪你,谁没有睡过头的时候啊?哥哥也爱睡懒觉得很。” 骆卿不知怎地,听得顾淮这般温声细语的劝慰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跑。 “哥哥,我只是贪玩了会儿,你说,我要是……要是不贪玩是不是我娘……我娘就不会抛下我了……要是我再讨喜点……勤快点,我娘是不是……” 其实,骆卿明白,她娘是早已想好要将她抛弃的,不然不会给大奶奶一家银子,更不会不找她就径直走了,她只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已经被抛弃的事实。 顾淮在心中叹了口气,摸索着上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骆卿头顶,轻轻摩挲着:“卿卿,与你无关。这世上就是这样,有的人抛弃另一个人无关你够不够好,只是因着在他心中你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顾淮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飘渺,面上带着丝丝惆怅,似是想起了些往事。 “哭吧,哭完了就好了,人啊,总要朝前走的。” 骆卿慢慢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顾淮,半晌,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了顾淮怀里,声音嘶哑道:“哥哥,我再也没有家了。” 章节目录 第7章 “我家小孩” 顾淮自认不算个心软的人可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在听到骆卿说自己再也没有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到底是将骆卿留了下来。 “不过一个小女娃,我也不缺这么一口饭,就让她留下来吧,也能照顾照顾我这瞎子。” 他是这样告诉别人的,可他到底如何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日,骆卿身子终于全好了,顾淮就带着她出了门。 “哥哥,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骆卿和顾淮坐在牛车的车斗里,钟叔则坐在前面拿着根杆子赶着牛。 “去城里办点事。” 骆卿不再多问,只是悄悄捏住了顾淮散在一边儿的衣角。 顾淮看不见,但感觉很是灵敏,知晓这是骆卿又不安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任她抓着自己的衣角,他则拿着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 入得岚县,骆卿率先下了牛车,然后又回身扶着顾淮下来,待他站定她又伸手将他的衣角给轻轻抚平。 而顾淮则是跟钟叔叮嘱晌午过后来接他们的事儿,待一切吩咐妥当他便由骆卿牵着自己往前走了。 骆卿按照顾淮的意思找了处卖成衣的铺子,一进去店小二就挂着笑脸迎了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不知是两位谁买衣裳啊?” 骆卿还不及说话就听得一边儿的顾淮道:“我家小孩儿。” 只这短短几个字就让她觉着自己整颗心都跌入了蜜糖罐子般,甜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再反应过来时泪水已流了满脸。 “卿卿,卿卿?” 骆卿慌乱擦干净自己满脸的泪水,应道:“怎么了?哥哥。” “方才叫了你许久,怎么了?这衣裳不合适吗?”顾淮眼神不好,骆卿方才流泪又是无声无息的,他自是不知。 骆卿摇摇头,后惊觉顾淮瞧不见,才道:“不用了,我有衣裳,我……我们去那边拿过来就好了……不用花这份冤枉钱……” 她一个人是不敢去的,方才好看哥哥那般说,她想,她是又有家了吧,好看哥哥肯定也愿意同她一起去桥头村拿衣裳的吧。 况且,既然她以后要跟着好看哥哥了那她得为好看哥哥多多打算,这成衣要花费好多银子的。 顾淮哪里不懂骆卿的心思?不过是怕花费自己的银子罢了。 他展开折扇,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扇着风,故意摇头叹气道:“卿卿这是嫌弃我这瞎子赚不了多少银子了?” “没有!”骆卿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卿卿怎么会嫌弃哥哥?哥哥虽有眼疾,却是与常人无异。” “那卿卿……”顾淮合上折扇指了指店内的成衣。 “那我看看。”骆卿双眼扫过一件件衣裙,最后选了件大红色的布裙,也没甚多余的装饰,只是很简单的样式。 那店小二忙不迭道:“小姑娘肤如凝脂,长得又是唇红齿白的,穿这件大红色衣裙定然好看。” 顾淮笑笑,不置可否,转头去问一边儿的骆卿:“卿卿喜欢?” 骆卿双手挽着顾淮的手臂:“哥哥可以一眼就看见我。” 顾淮失笑,没想到他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被这小孩子记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拿扇子轻点了点她的发顶。 “你呀……” 骆卿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从店小二手中拿过衣裳就进里间去试了。 如店小二所言,被那红色衣裙一衬,骆卿看着真真如花般娇艳,让人眼前一亮。 店小二对着这样的骆卿又是一顿好夸,一边进来选衣裳的妇人也纷纷附和,这一夸是夸得骆卿愈发不好意思,倒是将顾淮哄高兴了。 自家小孩被人夸了能不高兴吗? 他大手一挥就又要给骆卿买,还是被骆卿阻着才只买了两套外裙、一套里衣。 “哥哥,不买了,我们买点布匹回去自己做吧,这样还可以省点银子呢。”骆卿劝道。 顾淮也知适可而止的理儿,怕骆卿为此惴惴不安,也就点头答应了,最后就在这成衣店里又买了两批什么花样也没印的红布,一匹月牙白色,上印有小小梨花的白布,并一匹蓝布,说是待会儿办完事再来拿。 “哥哥,我们还要去哪儿啊?”骆卿拉着顾淮的手臂往他所指的方向去。 “去一个茶馆,约了个朋友。”顾淮耐心答道。 到得茶馆坐定,顾淮要了一壶雨前龙井,不过随意一口他便摇了摇头将茶杯给放下了。 骆卿好奇,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抿了口,装模作样地摇着头叹了口气。 顾淮好奇:“叹什么气?” “没哥哥煮的茶好。”说完骆卿自己倒笑了起来。 顾淮听得这笑声不禁也笑了起来,到嘴的话囫囵一圈变成了:“是呀,你哥哥我是谁啊,当然煮得好啊。” 骆卿是头一回见到顾淮这般笑容,怎么说呢?往常的他也是笑着的,但说不上来几分真心,如今这笑容却不一样。 恰在这时候,一道男声在他们桌前响起:“是吗?有机会我倒是想尝尝顾兄煮的茶。” 随着这话音落下的还有个穿着褐色衣衫、留有浅浅胡须的男子。 骆卿立时收了笑,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坐在她右手边儿的顾淮道:“林兄来了啊,喝茶啊。” 骆卿想,原来这个文人模样的男子就是哥哥的朋友啊。 “卿卿。”顾淮从衣袖中掏出个碎银子给骆卿,“我跟你林大哥要谈些事情,你去隔壁买点糕点回来吧,看看外面是不是有卖糖葫芦的,你要想吃也可去买一串儿,不可吃多了,对牙不好。” 骆卿接过顾淮给的银子,乖巧地一一应下了。 待人走了,林典史才道:“顾兄如今怎么改为带小娃娃了?” “是啊,只是有人欺负我家小孩,不知林兄能不能帮帮我这瞎子呢?” 顾淮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一只手还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茶杯,但林典史却隐隐觉出他发怒了。 他还是头一回见着顾淮生气呢。 他当即敛起脸上笑意,正色道:“顾兄直说。” 顾淮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打开来,一下一下摇着。 “我听闻桥头村有户马姓人家,两口子膝下有三子,平日里也就种种田、给人帮帮工,最近却新得了笔巨额钱财,林典史不去查查?” 林典史了然:“是该好生查查。” 顾淮还不肯罢休:“听说他们家有三个儿子,有个儿子就在县上准备乡试呢,这父母都品行不端他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只怕就算考上去也是我大启的蛀虫,我觉着林典史也该好生跟上面叨叨。” 林典史讶然,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咄咄逼人的顾淮,这是不打算让他们家翻身了。 “行,顾兄放心,我都会好生追查一番的。” 顾淮举起面前的茶杯:“顾某在此谢过林兄了。” 林典史也举起自己的茶杯:“顾兄,客气。” 然后双双一饮而尽。 章节目录 第8章 要哥哥管着 “听说了吗?马大他们家昨儿来了官老爷,说是他们家得了不义之财,这一查,还真被查出不少银子。” “是啊,我也听说了,我瞧着那笔不义之财怕就是他那侄女给他们的,听说他们侄女将自己的女娃给留下来了,谁叫他们不将人接回来的!” “听说他们那正准备乡试的儿子也被查了,说是品行不端,今年是考不了了,这一等怕又要三年了哦。” “他们那一家都是黑心肝儿的,这下遭报应了吧!” 有两三妇人蹲在河边绞着衣裳,说着近日来的那些个是非闲话。 今儿天气刚刚好,虽有太阳却不算太过晒人,骆卿就拉着顾淮来桥头村收拾衣物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要过去那些个东西了,但能省则省,以前的衣物料子还是不错的,能穿好久的。 况且里面还有她两支钗子,那是她所有的首饰了,到时候也可以拿来当了换些银子。 只是她没想到甫一到桥头村就听到了她大爷爷一家出事的消息,当真是好不痛快! 将东西收拾好了之后骆卿毫不留恋地就要跟着顾淮回清泉村,只是刚刚到得门口就遇上了来给她送东西的人。 骆卿一惊,竟是哥哥的朋友林典史。 “马大一家都交代了,这是你娘亲给你留的银子,现今也该物归原主了。至于马大两夫妇,也不好定罪,关个几日让他们服帖了就好。” 骆卿这会子才算是回过味儿来,此事她只同哥哥说过,没成想他不但记下了,还为自己讨回了公道。 原来不是什么恶人自有恶报,不过是有人替自己争罢了。 她回头看了顾淮一眼,见他仍嘴角带笑没甚表露,暗暗压下心头阵阵袭来的暖浪,又转过头对林典史道谢:“谢谢林大人为我做主。” 林典史摇摇头:“可别介,我可算不得什么大人,至于谢,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跑腿的,倒是你这哥哥,是什么都给调查好了。” 顾淮抱拳施了一礼:“谢过林兄了。” 林典史回了顾淮一礼:“顾兄只要给我煮壶茶就好。” 顾淮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儿算是过不去了是吗?无碍,烹茶品茗,翘首以待。” 这边厢事情解决了骆卿就和顾淮回去了,至于这银子,一回到林中小屋骆卿就将它全数推到了顾淮面前。 “既是你的你就拿着。” “可我们是一家人,我才十一岁,哥哥比我大,自然该是哥哥管钱。” 若是可以这些银子骆卿还真是不想要,但她还要活,哥哥也还要活,这银子也不少,若他们节省些,够他们过活好几年了。 顾淮哪里不知骆卿的心思?心中只觉熨帖万分。真心最是难得,想来自己不过是收留了她,却能得她满心满眼的对待,也真真是值得。 他不再多言,只答了一个“好”字,心道,以后给她多备些嫁妆就好了。 只是……“既你将我当亲兄长,那我该教你的也得教。” 骆卿正襟危坐:“哥哥,你说。” 顾淮听得骆卿这小大人般一本正经的语调心下好笑,但现下氛围已经造好,自己再笑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只好憋住。 “我之前教过你,是自己的,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该争的便要去争,如今也算是身体力行地教你了。但,量力而行,首先得有命去争,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就只能蛰伏。” 顾淮拿起折扇轻轻地敲着自己的手心。 “记住,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有时候不定非要自己出面,只需在后面做个小小的推手就好。” 骆卿听得似懂非懂的,但还是点头应道:“卿卿记住了。” 顾淮也知教多了无用,也不再说这些个空话了,只待下回遇着事了再教便是。小孩也才十一岁,十五岁及笄了才有说亲一事,至少还能陪在自己身边四年。 想起这儿他竟有些惆怅,但面上却是不显,只道:“你记得就好,待会儿歇过晌就跟着我学学读书写字吧。会吗?” 骆卿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淮,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衣裳。 “跟着弟弟学了点,不多,其实主要是要我看着弟弟,娘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女子无才便是德。” 提及此,她兴致明显低了下来。 顾淮显是对这话极为不赞同:“那都是唬人的,要真没用那些个大家小姐识字干什么?” 说着,他又调笑道:“哥哥是希望你多读些书的,见识得多了便不会被旁人一块糕点就给骗走了,不然到时候哥哥该多伤心啊。” 骆卿噘了噘嘴,小小声反驳道:“才不会呢。不知哥哥说的是卿卿还是说的自己。” 骆卿向来很是懂事,生怕给顾淮添一丝一毫的麻烦,这般撒娇的骆卿他还是头一回见,惹得他大笑起来,禁不住连声讨饶。 他想,这算是个好的开端吧。 不多会儿钟婶就将饭菜做好给送来了,骆卿接过食盒送别钟婶就回屋将饭菜一一摆好,又按照顾淮的意思拿银针出来将饭菜一一试过毒。 “哥哥,没事了,可以吃了。” 哥哥眼睛不好,原先他自己用银针试了也看不清楚银针变色了没有,好在眼睛不好耳朵、鼻子和嘴巴挺好使的,银针遇着毒物又会作用产生很淡的气味,他只需拿到鼻前嗅嗅就知晓了。 他也不是不信钟婶,只是有些人就是防不胜防,钻空子下毒。 这些都是哥哥同她说的。 她这才明白当初她特特带给他的烤红薯他为何不吃。 她不懂,哥哥这样活着不累吗?要防这个人又要防那个人的,但…… “哥哥,你的眼睛……为何会这样啊……” 顾淮拾筷子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不过一瞬就恢复如常。 “如卿卿所想,被人在食物里下了毒。其实银针有很多毒物是防不住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安慰罢了。” “哥哥……”骆卿又试探着问道,“得罪了很多人吗?有很多的人想要害哥哥吗?” “是啊。”顾淮伸手轻拍了拍骆卿的头,恫吓道,“所以卿卿可要小心了,跟着哥哥可危险了。” 骆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才不怕呢!” 半晌,她又道:“哥哥,我想学医!” 这是她头一回有这般强烈的愿望,想要治好好看哥哥的眼睛,想要为他辨毒识药,想要护他安宁。 顾淮夹菜的动作一顿,复又继续,只听得他温和道:“好。” 章节目录 第9章 忙碌的小骆卿 骆卿跟着顾淮已经认了好几日的字了,不认识的她就在顾淮手中比划,他便教她,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顾淮还给她定了规矩,每日都要练两页字,可她想早些识字早些看医书学医,就自发地给自己增了两页,倒也费不了多少时辰。 只是每每看见顾淮摸着纸写的字她就惭愧不已。 好看哥哥不禁人长得好看,字儿也好看,写得很是磅薄大气。 而且她发现哥哥竟然骗她,他根本就不爱睡懒觉,每日早早地就起床打拳练剑了。 她很喜欢跟顾淮呆在一起,发现他的这个习惯后她也每每早早地起床,也不做什么,就给他烧好水,然后就看着他打拳练剑。 被她看了两日顾淮突然兴起:“要不以后你每日晨起就跟我练练,我教你些简单的功夫,也练不成怎样的高手了,但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也能保护自己。” 跟好看哥哥做什么骆卿都是高兴的,她自然是欣然应允了。 这第一日也没做什么,就是扎马步,可把她给累得,比跟着她弟弟跑一日还要累…… 思及此,她拿帕子擦脸的动作缓了缓,还是顾淮唤她去洗脸她才回过神来。 这日,两人吃着饭,骆卿终于将自己攒了好久的话说出来了:“哥哥,以后要不我们自己做饭吃吧?” 顾淮轻笑一声:“这你可就为难你哥哥我了。” 骆卿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哥哥还有不会的啊。没事,正好,我会,我来掌勺。” 顾淮爽快地答应了:“行,以后菜还是在钟婶那里拿。” “那……”骆卿试探着问道,“我们以后是不是只用给钟婶买菜的银子啊?” 顾淮放下碗伸手轻拍了下骆卿的头:“你脑袋瓜整日里都想些什么呢?小财迷。” 骆卿瘪瘪嘴:“我这不是想省着点银子花嘛。” “咱们家也不是那般穷的。”顾淮又摇摇头,“还是个小孩子啊,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骆卿跟着顾淮久了,胆子也愈发大了,这会子直接坐到顾淮坐的那根长凳上,抱着他一只手臂撒娇道:“所以才要哥哥教啊。” “好,教你。” 顾淮无不庆幸这孩子跟在马语柳身边没学坏,只是不大通世事罢了。 “你想啊,你没来之前钟婶家有我这边一笔进项,你来了他们就没有了,你这不是抢了他们活计吗?钟婶人虽好,但多少心头都会有些不平的,我们还是照常给,依照钟婶的性子到时候自收不了我们那么多银子的。” 骆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又不会得罪钟婶,钟婶更是不会敌对我了,哥哥真好!” 顾淮摸索着上手捏了一把骆卿的小脸儿:“你呀,可有得学哦。既然我们都是乡里,能多结识个朋友总比多个仇家得好。” 骆卿不迭点头应是,只觉自己今儿真是又学到了。 以前马语柳从不会教她这些,她也甚少出门,不过是能从照顾他们的一个妈子并一个丫鬟那里听他们提及些。 “哥哥啊,要是没有你,我真的无法想象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顾淮心头一颤,伸手揽住了骆卿的肩,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哥哥啊也遇到过一个恩人,是他抚育哥哥长大,可后来啊……” 骆卿疑惑:“后来如何了?” 顾淮摇摇头:“不提也罢。吃饭!” 骆卿不懂,为何后来就变成了不提也罢,但她知晓她决计不会让哥哥变成自己的不提也罢。 骆卿其实还想在他们房子后边儿弄个菜园的,奈何她不会种菜,哥哥也不会,问钟婶也不是好时机,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可学医的事儿她却是一直记在心头的,这不,她就打算趁着闲暇时候去村东头李大夫家学习一番。 虽说她现今识不了那般多的字吧,但先学着认草药总是好的。 那老大夫为她诊治过,自是一眼认出了她来,听得她的来意只是笑了笑,也没说愿不愿意教她。 骆卿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也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保证,就帮着那老大夫做事。 看他晾晒草药就上前搭把手,看他剁草药就帮着他挑拣,有人来寻他看病,她就在一边儿听着,一下午倒也学了不少。 就这样,她连续了半月有余,整个人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不是跟顾淮练武,就是跟顾淮识字,或是在李大夫家帮着做事学医,再者就是在厨房捣鼓吃的,弄得成日里就窝在摇椅上懒得动的顾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慢腾腾地挪到灶火前坐着:“卿卿啊,哥哥是说多学点,多点见识好,但咱们也没必要将自己弄这般累啊。” 他初时以为骆卿说学医不过是嘴甜讨他欢心,如今看来倒是他狭隘了,这孩子的心思是真的单纯无暇,一心想要治好自己的眼睛,他也不好劝她放弃。 “要不,这做饭的事儿还是就交给钟婶做吧。” “不用,我不累,反而还很高兴,从前的日子从没有如今这般踏实过。至于这做饭,也就两个人的,很简单的,而且……”骆卿不禁为自己的想法红了脸,“我想给哥哥做饭吃。” 顾淮虽说是坐到了灶火前,但他自知看不见,也不敢乱动,也没来得及再继续劝说,倒是被骆卿给赶出了厨房。 “我真的不累,哥哥去一边儿等着我就是了,我一会儿就做好饭了。” 顾淮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前他还真不会觉着不好意思,奈何这娃子忒招人疼了。 想着想着,他禁不住又自得起来。 自己养的娃子,能不招人疼吗? 吃了午饭,打了个盹儿,骆卿就起床练字了,不多会儿顾淮也起了,就在一边儿陪着,等她写好了又教她认字。 她就像个忙碌的小蜜蜂似的,完成了今日的课业就跟顾淮道别,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往竹林外奔去学医了。 以前顾淮独自惯了还不觉什么,如今这娃子跟在她身边快要三个月了,这大半个月里成日里不着家,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也知自己跟这娃子认识还没满三个月啊?自己这张嘴倒是说了不少事儿,难不成自己眼瞎了连基本的警惕性也没了?如今还操心成个老妈子了。 骆卿自是不知顾淮这些个复杂心思的,只一心想要快快赶去学医,只是刚刚出了竹林就瞧见有几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小子在从竹林里穿过的小溪边儿玩水。 她没心思理会他们,径直绕过他们就打算往李大夫家去。 这李大夫眼见着这几日对她的态度松动了,也不会赶她走了,她可不能功亏一篑。 只是还没走出去几步她就被人泼了一身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后面一阵哄笑声。 “二狗,厉害啊,一下就泼中了。”一小子对另一个显是他们领头的小子道。 要是以前的骆卿这事儿就打落牙齿活血吞了,可她如今被顾淮捧在手心悉心教养了将近三个月,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你们做什么?”她当下冷冷质问道。 几个小子顿时被骆卿的气焰给镇住了。 他们没想到朝她泼了水,她不哭鼻子,反倒要让他们给个说法,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骆卿见几人不说话,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好好走我的路你们凭什么泼我水?给我道歉!” 章节目录 第10章 野种 骆卿可不想白瞎了好看哥哥教了她这般久。 既然这帮人做错了事,合该给她道歉。 “还是要我去寻你们的父母,让他们逼着你们给我道歉?” 被一小女娃呵住,那个叫二狗的小子显是觉着丢面儿,当下对着骆卿吐了吐舌头,道:“就知晓跟我们父母告状,你有本事来打我们啊。” “打你们?”骆卿嗤笑,“你们几个男娃子,我打得过吗?” 顿了顿,她又道:“给我道歉!” 骆卿本就生得好看,穿的衣裳又要比村子里一般人家户的小孩子要好,又爱穿一身红衣,衬得她更是玉雪可爱,这会子气鼓鼓的又是另一番灵动模样。 人生而爱美,二狗也是。 他原本就是小孩心性,经常躲在自家门后偷看骆卿,这日好容易鼓足勇气想在骆卿面前惹个眼,见她如今真生气了,一时更是不知所措。 他后面的小子些些可就耐不住了。 “我们就不道歉!你娘不要你了,你连爹都没有,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呢?谁给你出头?别想让我们告状!” 有人起个头这群小子们也不管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纷纷附和着念了起来,甚而还围着骆卿念。 “野种,野种,我们才不道歉!” “我才不是野种!” 骆卿愈听愈气,正好瞧见了那帮小子拿来的木桶,她干脆将手中的竹篮子放下,拿起木桶装了半桶水就一泼,泼得一群小孩当场歇了声。 “你们泼我,我也泼了你们,扯平了!” 话罢,骆卿就将水桶往溪水里一扔,然后捡起自己的篮子就要往回走。 二狗本就是这帮小子的小头头,要是他这时候不出头委实丢份儿,没轻没重地上去拉了骆卿一把。 骆卿本来就还站在小溪边儿没来得及走远,被二狗这一拉人直直往后摔去,一屁.股坐到了溪水里,头恰好磕到了一块儿小石头上。 她禁不住痛呼出声,而站在一边儿看热闹的一帮小子还在嬉笑鼓掌,说二狗干得好。 这一摔,摔得骆卿是眼冒金星,半晌都反应过来,想起来又没气力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钟婶正打算进竹林给骆卿他们送菜,没成想远远地就瞧见骆卿站在这边儿同这帮小子说话,她是愈瞧愈不对劲儿,忙赶了过来。 “骆卿,你没事儿吧?” 骆卿捂着后脑缓缓站了起来:“我……我就是有点头晕……” “我送你回去啊。”钟婶扶着骆卿道。 “我……”二狗也知晓闯祸了,正要说什么,却是被几个男娃一拉,被他们给拉走了。 顾淮这时候正在院子里吹.笛子呢,就听得门口传来声音,心中还在纳闷骆卿不是刚出门嘛,怎么就回来了,而后就觉出不对了。 来人有两个。 “顾公子,骆卿受伤了。” 顾淮一惊,循着一片模糊的红色准确地拉住了骆卿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入手一片濡湿,他心中着急,干脆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 骆卿只是觉着后脑磕到石头那里有些疼,倒也没什么,这会子陡然被顾淮抱起来,怕他摔着,忙道:“我没事的,哥哥,你快放我下来。” 顾淮不欲,直将骆卿抱来放到了床.上,又回身让钟婶去叫大夫,自己摸着去衣柜里给她拿了件衣裳出来。 “快将衣裳换了,浑身都湿透了,到时候着了风寒可怎么办。可以自己换吗?” 骆卿抓着顾淮给她拿来的衣衫,心头暖乎乎的。 “哥哥别担心,我没事的。” 顾淮点了点头出门去等着了。 不多会儿钟婶就将李大夫请来了。 李大夫摸着胡须,见得骆卿就叹了口气:“我还说你今儿咋没来呢,原以为你放弃了,没想到是被村里那群混小子给欺负了。” 李大夫先是给骆卿把了把脉,又循着骆卿说的,给她看了看后脑,有些肿了。 “还好,没甚大碍,可能是摔着了,上点药油,休息个一两日,这包散了就没事了。” 骆卿此时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听得李大夫这般话,还瘪了瘪嘴:“那就不能来帮李大夫的忙了。李大夫,您可不能算我懈怠啊,我是真的很想学医的。” 李大夫摇了摇头:“也罢,不过我就一乡野大夫,也不占你便宜收你徒弟,你跟着帮我忙,我教你一些就是了。” 骆卿听得这话眉眼俱笑:“谢谢李大夫。” 待送走李大夫和钟婶顾淮又折回来看躺在床.上的骆卿。 “我同钟婶说了,这几日还是劳烦她做饭,你就好生歇息,我也不打扰你了,明儿再同我说说为何会与他们争执吧。” 骆卿听得这话咬了咬唇,拉住了顾淮的手,撒娇道:“要哥哥陪着。” “你呀,倒是愈发会撒娇了。”顾淮叹了口气,“行,哥哥就陪着你。” 其实骆卿今儿歇了晌,这会子根本就睡不着,掂量了半晌干脆将方才的事儿尽数给交代了。 “你倒是出息了,我是教你不要被人欺负去了,但是也得知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啊,要是你有帮手,譬如,哥哥我在旁边,那你惹就是了,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那群混小子,不知轻重,你个娇滴滴的女娃子,要他们更是混账直接动手打你怎么办?你倒是回来叫哥哥帮忙啊!” 顾淮摇了摇头。 “也是哥哥的错,只教你其一没教你其二。有时候,能隐忍时就要隐忍,悄悄地将自己该得的讨回来就是,没必要直接跟他们闹,反倒损兵折将。” 说着,顾淮就伸手摸了摸骆卿的头。 “卿卿真的什么都同哥哥说了吗?” 骆卿知晓顾淮看不见,但她的双眼还是不敢直视他。 “卿卿可不是个旁人泼了你的水就生这么大气,直接将水反泼给那些个人的人。” “他们……”骆卿很是气不过,可心里又觉着他们说得对,升起来的气焰又生生给压了下去,声音也小了几分,“他们说我是野种……” 顾淮眉眼间的温和尽数敛去:“那他们还真是没有教养。” 章节目录 第11章 赔礼道歉 骆卿从未见过顾淮这般模样,有些不习惯,禁不住拉了拉他的手,道:“哥哥别生气,我都不生气了。” “你好生歇息。既然你同哥哥说了,便是寻到靠山了,哥哥自会为你出头。”顾淮为骆卿拉了拉被子,“入秋了,冷了,将被子盖好,哥哥陪着你。” 跟顾淮熟识的人从不觉着顾淮是个温和之人,没惹到他他倒也算是好说话,可是惹到他了那可就要战战兢兢过日子了。 顾淮坐在凉亭里喝着茶,等着村长将昨日欺负骆卿的几个小子及其父母给带来。 那几个小子的父母本是不想来的,但乡里乡亲的,别人都喊村长来解决了,他们不来也不好。 况且他们也好奇,这林子里到底住着什么人?村里也就稀稀拉拉几个人见过顾淮的真面目,见过的人无一不说好的,只可惜据说是个瞎子。 这会子他们见着真人了,纷纷在心里一顿赞叹,奈何他们读书少,他们也只能夸一句人长得是真真好看啊,标志得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只可惜这标志的人儿今儿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顾公子啊,这人都给你带来了。” 顾淮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劳烦村长了,村长请坐,待会儿还得劳烦村长做个见证。” 他又为村长倒了杯茶,这才对着一边儿等着的一干人道:“抱歉,这外面没那般多的凳子。” “无事,这凉亭的横栏也是可以坐的。”一妇人笑眯眯地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顾淮轻轻一笑,又道:“想必村长应已告诉各位,顾某此番找各位来所谓何事了。” 那妇人又道:“哎呀,小孩子打闹,回家后我们都狠狠训过他们了。” 一帮人都觉着顾淮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必然好说话,七嘴八舌地就开始附和起来:“是啊是啊,顾公子,都是小孩子玩闹。” 甚而还有个汉子笑眯眯拿起桌上的炒瓜子就磕了起来。 这桌上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啊,看那瓜果都是极好极新鲜的,还有各色糕点,什么绿豆糕、芝麻糕,还有个什么糕点,他们也没见过,看起来就顶顶贵。 这摆盘也是极好看的,哪像他们?随意搁在一个碗里就好。 他们见那汉子拿桌上的炒瓜子磕顾淮也没说,心头就痒痒起来了,想着这人该是个大方的,也不会在乎这点,有几个贪图便宜的就跟着拿起桌上的东西吃起来,还啧啧夸赞这东西好吃。 顾淮耳朵好,自是听见了,心头冷笑,敢情是将这当做茶话会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转着面前的茶杯,漫不经心道:“正因着是小孩子顾某才托村长请各位来了,不然各位就该去官府看自己儿子了。” 他的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惹得在场诸人都呆愣当场,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了。 有个妇人囫囵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忙不迭道:“你吓我们做什么勒?以为我们不知道啊,就小娃子玩闹,我娃子就怎么要被带去官府了?况且我娃子说得也没错啊,她就是野种啊!” 有人接着那妇人的话就说了起来:“就是勒,你以为你谁啊?这事儿官府也管不了!况且我姐就是嫁到隔壁村去的,他们村谁不晓得这事儿呢?这孩子的爹还不知道是谁呢,当娘的也是个勾引人的婊.子!” 众人七嘴八舌都说了起来,一时凉亭内唾沫横飞。 顾淮冷眼听着他们说完,待得都安静等他表态了,他才不慌不忙道:“其实按照我大启律法来说,伤了人就该被处罚,该坐牢的坐牢,该斩首示众的斩首示众,可没说是大人还是孩子啊。” 众人听得这话都慌了,到嘴的话也不敢吐出来了。 他们娃子也不过十一二的年纪,且都是小子,他们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娃子被砍脑袋啊? 一旁的村长见状,忙帮着说情。 “顾公子,大家乡里乡亲的,这娃子也不是故意的,让他们赔了银子,赔礼道歉便是。这您……要是告到官府去,官府老爷们也不爱管这事儿,也只会当作是小娃子玩闹了结了。” 村长这话说完就给一边儿的村民们使了个眼色,眼尖的忙同顾淮道起歉来,一时场面又混乱起来,吵吵嚷嚷的,反倒惹得顾淮不快。 “那村长的意思是我妹妹受了委屈我还不能替她讨回来了?还是村长觉着大启的律法就是摆在那里看的?” 村长正欲说话,顾淮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其实并不想做什么,特特昨儿就让钟婶来同你们说了,想着晚饭时分,顶多今儿上午你们就能拉着自己娃子来赔礼道歉了吧,可你们谁都没来,我今儿下午只好请你们来了。” “我妹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们几个,十一二岁,能为家中劳作的年岁了,也不小了吧,竟去欺负她,最最可气的是还骂她野种!” 他端起茶杯,刚刚放到嘴边,突地想到什么,蹙了蹙眉,又放了下来,这帮人倒是寻到机会辩白了。 “都是小孩儿,我们这不就来赔礼道歉了嘛,孩子没事就好,要不……”开口的汉子咬咬牙道,“我们赔银子,给姑娘看病。” 旁边另一家小子的妇人也忙开口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赔钱,给姑娘补补身子。” 而另一妇人则假作恶狠狠的模样拍了自家小子一下:“还不快来给人道歉!” 被打的正是那日为首的二狗。 顾淮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兀自转着茶杯勾唇冷笑道:“银子?大可不必。我一个瞎子做不得什么,倒也不差这点银子。只是……” 他缓缓抬头望向他们。 “若是你们没有人当着这群小子的面说过他们又哪里知晓野种这一说法?若是你们没背着说过我妹妹的闲话他们又怎么知晓我妹妹的身世?我妹妹性子温驯和善又如何招惹你们了?你们当真以为没人替她出头了吗?她是我的妹妹!她有家有哥哥,不是野种!” 骆卿从这帮村民来的时候就一直躲在门口瞧着,顾淮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自是入了她的耳,更是入了她的心。 她想,真好,这世间还是有人会在乎她的,在乎她是否过得开心,在被欺负的时候会为她出头。 她不自觉就红了眼眶,可到底是没忍住,泪水直直落了下来模糊了双眼,这让她有些看不清亭子里坐着的那道墨蓝色的笔直背影,她只好伸手去擦,可是越擦眼泪越多,多得停不下来了。 顾淮铿锵有力的声音又从不远处传来:“子不教,父母都有过错。所以,不但你们的孩子,我希望你们也能给我妹妹道歉!” 章节目录 第12章 有人要拱自家白菜 这帮人活了半辈子了,要是跟谁拌了嘴、吵个架,从不会理出谁是谁非,顺着日子过就是,日子长了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事情就过去了,哪里会赔礼道歉? 大人总要比小孩更难将抱歉说出口。 几对父母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顾淮可不管他们那么多,回头温声唤躲在门后的骆卿:“卿卿,还不出来?躲着作甚?” 骆卿擦了擦眼泪,实在擦不干,也不管了,提着裙摆直直就冲进了顾淮怀里。 顾淮不察,身子往后仰了仰,好在很快稳住了,只是他立时觉出胸口这块儿有些不对,不消多会儿就濡湿一片。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了骆卿的头顶:“傻卿卿,哥哥在这儿给你撑腰呢,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好半晌骆卿才止住了眼泪,只是想起这般多的人又不好意思起来了,一手拿帕子擦眼泪,一手紧紧拉着顾淮的衣袖,可她没想到的是手上突然传来一股温热。 她忙不迭抬眼去瞧,就见自己的手被哥哥的大手给握住了。 这还是哥哥第一回主动牵我的手呢。 “想好了吗?”顾淮对着村长带来的那一帮人又是一副冷淡神色。 二狗也知自己闯祸了,率先站出来道歉了。 “是……是我不对,对不住,骆卿,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就是想跟你玩儿,你……你长得好看嘛,比村子里许多姑娘都好看,我……” 二狗说得自己面红耳赤的,可都说到这儿了,他干脆直接弯腰给骆卿鞠了一躬。 “反正就是对不住你!我就是……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会努力的,到时候……到时候……” 听得这话骆卿脸霎时红了起来,不知该当如何。 这番话说得顾淮都哽了一哽,没想到这娃子小小年纪就在觊觎他们家的卿卿啊! 这就好比自己悉心养了许久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他不许! 他当下就没好气地打断了二狗未完的话:“我们家卿卿还小呢,我没想给她说亲!” 别妄想! 说着他犹觉气不过,一手拿起桌上的折扇‘砰’地一声就将其打开猛地扇了起来。 顾淮这话说得骆卿的脸涨得更是红了,她赶忙摇了摇顾淮跟她相握的手,娇嗔道:“哥哥……” 顾淮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大了,清了清嗓子,道:“小孩子,交交朋友是可以的,别的,还是以后长大再说吧。” 二狗像是受了鼓舞,抬起头来还在说。 “好……我一定会努力的,努力配上骆卿。” 二狗的母亲一抬手就拍在了二狗的脑袋上:“小子就会给我惹事,人骆卿多好看的姑娘啊,被你们欺负!” 有二狗打了头阵,还缓和了番气氛,二狗父母这厢就好开口道歉了。 其余的那些个村民也深知是自家孩子没理,也怕顾淮当真逮住他们不放,也纷纷跟着赔了不是。 至于惹事的那些个小子,垂头丧气地也跟着道歉。 骆卿也不是个爱记这种仇的,摆摆手,说原谅他们了,此事也就算揭过了。 待一帮人呼啦啦地要离开时,顾淮脸上又带上了温和笑意,还将桌上的瓜果糕点都分给了几个小子。 小子总是要皮实些,犯错惹事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也有被父母训的时候,这会子见有吃的方才的气不过、委屈尽皆给抛诸脑后,只有一两个还记仇的顾淮也不理,也不怕他们敢再欺负骆卿。 待人都走了,骆卿才担忧地问道:“哥哥,他们不会记仇吧?毕竟都乡里乡亲的,要是……” 顾淮摇了摇头:“不打紧,有哥哥。再说,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就是这么个理儿。我们家卿卿可还有得学呢,至于这说亲的事儿,还早着呢。” 骆卿没想到顾淮还惦记着这事儿了,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脸埋到了顾淮膝头:“哥哥,别说了。” 顾淮失笑道:“好好好,哥哥不说了,起来吧。” 骆卿没打算起身,头还是搁在他的膝头,只是侧着脸抬眼看着低头对着他的顾淮的俊脸,撒着娇道:“不,卿卿才不要呢,卿卿就要这样赖着哥哥。” 顾淮开怀大笑了起来,伸出手一下下轻抚着骆卿的秀发,不无宠溺道:“好,卿卿想这样便这样。” 骆卿本就是想撒个娇,没成想竟直接趴在顾淮腿上睡着了,待她醒来后还保持着睡着的姿势,只是身上多了件秋日穿的披风。 “醒了?”顾淮沉稳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她一抬头就迎上顾淮打趣的笑容,霎时羞红了脸:“哥哥怎地不叫醒我?这披风……” “方才钟婶来过了,我让她去我衣柜里拿的。”说着,顾淮便将骆卿一把拉了起来,“腿该麻了吧,坐会儿。” 骆卿坐到了一边儿的石凳上,正揉着自己的腿,突地想起顾淮也那般久没动了,忙抬头问道:“哥哥的腿也麻了吧。” 顾淮突然心生逗弄的心思,故意摇头叹息道:“腿是麻,过会儿也就好了,只是我竟不知我们生得如此玉雪可爱的卿卿睡觉竟会……” 说及此,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骆卿一阵紧张:“怎么了?”看顾淮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她更是着急了,“打呼了吗?还是磨牙了?还是说梦话了?难不成……流口水了?”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我感觉没有啊。” 顾淮拿着折扇点了点骆卿:“当然没有呢,都干了,我这衣摆都干了。” 骆卿一阵哀嚎:“不会吧?” 怎么办?她在好看哥哥面前脸都丢尽了。 她对此耿耿于怀,还兀自懊恼地捂着自己的嘴。 “我真的流口水啊?哥哥。我记得我以前睡觉都不会流的啊。” “哈哈哈哈……”顾淮禁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骆卿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哥哥,你骗我?” 顾淮还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在笑:“谁叫我们卿卿那般好骗呢。哈哈哈……” “好啊。”骆卿对着自己的食指吹了吹气,“那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顾淮还在笑:“你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骆卿没回他,直接上手戳中了他的胳肢窝,听得他狂笑起来,又对着他的肚子下手了。 顾淮最是怕痒,笑得连连讨饶,眼角都沁出泪来,整个人都要摔到地上去了,骆卿这才罢手。 顾淮被骆卿整得没力气了,整个人都趴在桌上,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笑。 骆卿见了也很是欢喜,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哥哥如此开怀大笑,以前的他虽也笑着但她感觉得到,那并不是真心的笑容,不过是一种惯性,对着旁人戴着的面具。 只是……要是哥哥眼睛能瞧清楚就好了,那样笑起来该是何等的顾盼生辉啊。 夏日跑过,秋季走过,转眼已是冬日。 今日,骆卿吃了晚饭就钻进了自己屋里没出来,这让顾淮有些担忧。 他敲了敲骆卿的门,唤道:“卿卿,怎么了?你今儿不来陪着哥哥说会儿话,读会儿书给哥哥听吗?这冬日也该添置新衣了,明儿我们去县里买两身衣裳吧。” 他等了等,里面久久没传来骆卿的回答,他有些急,又猛地敲了几下:“卿卿,到底怎么了?你是存心让哥哥着急是吗?” 半晌,他竟听得里面传来低低的哭声,他心头一紧,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直接推门而入,循着哭声坐到了床边,伸出手去摸索了半晌总算是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 “卿卿……” 他话还没出口骆卿直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哥哥,卿卿……卿卿怕是不能陪着你了,卿卿要……要死了……” 章节目录 第13章 月事 顾淮大骇,忙将骆卿从自己怀中拉出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就同哥哥说啊,不要一个人憋着,哥哥会护着你的。” 骆卿很是信任顾淮,听得他的话便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儿都同他说了。 “哥哥,我生病了,我……我方才肚子,不对,是小腹,不舒服,就去瞧了瞧,我衬裤里竟然有……有血……好多啊,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啊?我还没医好哥哥的眼睛呢,我……我还不想死呢……” 顾淮松了好大口气,骆卿没发觉,还顾自伤心着呢,甚而又扑进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顾淮没养过孩子,更没养过女孩,因着行军打仗是连通房都没找一个,倒忘记了女娃子还有这一遭。 他本还有些扭捏,不知该如何同骆卿说,可听她这般哭下去更是心疼,忙抱着她安抚道:“卿卿不是要死了,只是卿卿长大了……” 骆卿听得这话总算是止住了哭声,从顾淮怀里抬起头来问道:“哥哥是什么意思?” 顾淮揉了把骆卿的头:“亏得你还跟李大夫学了两个月的医术呢,怎么这事儿都没搞明白啊。” 骆卿更急了:“哥哥,你快跟我说,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就……”顾淮感觉到骆卿的视线,只觉灼人得很,但又不想她再为此担心,分外不自在道,“就……每个女孩长大都会有的,月事,你知晓吗?” “月事?”骆卿还没反应过来。 顾淮点点头,温声道:“对啊,月事来了就会有些不舒服的,就会流血……不过卿卿别怕,过个几日就好了。” 好在骆卿是在医书上看到过的,也不用顾淮再多解释什么了,只是自己闹了这么大个乌龙,她委实觉着不好意思,烧得小脸通红,干脆回身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顾淮知晓骆卿这是害羞了,隔着被子接着安抚道:“卿卿,这事儿没什么好害羞的,只是……这具体该如何哥哥确实不知道,哥哥去给你找钟婶来,让她跟你说说,好吗?” 骆卿躲在被子里点了点头,可想着顾淮听不见,又闷声闷气道:“好。” 真是好丢脸啊…… 骆卿跟着钟婶学做月事巾的时候还在想这事儿。 好在做月事巾还不算麻烦,钟婶那边自己又囤了两个,都给了她,她自己也做了两个,也算是够用了。 顾淮身子因着受不得寒气,冬日里总是备着炭火的,他也让骆卿在自己屋里烧着炭火,她每每都答应得好好的,可往往他一转身回自己屋里休息她又将炭火给熄了。 方才他拜托钟婶给骆卿将炭火升起了,又叮嘱了再叮嘱让她不准熄,还将她给自己备着的汤婆子从自己被子里拿出来给她放到了床上,催着她上.床休息了,这才转道回了自己屋里。 可饶是如此骆卿半夜还是被生生疼醒了。 她只觉被子里冷得很,沁凉沁凉的,她实在耐不住了,只想着要去寻哥哥,哥哥一定有法子的。 她扶着墙,好容易挪到了顾淮门前,而听得动静的顾淮也起床了。 他原以为是什么小贼呢,结果门一打开就有个人跌进了他怀里。 ——是骆卿。 骆卿疼得冷汗淋漓,声音听起来虚弱得很:“哥哥……我好疼啊……” 顾淮一听就知晓骆卿痛经了。 骆卿不知晓的是顾淮真是为她操碎了心,一个大老爷们竟为了她听墙角。 方才钟婶教骆卿一些月事来时需要注意什么事儿的时候他就支着耳朵在屋里听着,就怕她有些事记不住,也好照顾她,结果将汤婆子都给了她还是没用,人还是给疼成了这样。 这屋子里黑得很,他是全看不见了,干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自己床.上。 骆卿似是痛迷糊了,感觉到了热源就往上靠,被顾淮放到床.上后也不愿从他怀里退出来,嘴里哼哼唧唧地撒着娇,说自己疼。 顾淮哪里忍心再推开骆卿? 他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上.床将人给紧紧纳入怀中。 只是骆卿犹觉不满,又拉着顾淮的手往身.下探去。 “哥哥,肚肚疼……” 然后顾淮温热的大手就贴在了骆卿的小.腹上,吓得他是一动不敢动,不过骆卿倒是不折腾了,只听她迷迷糊糊地还跟自己说着话。 “哥哥,我娘从没教过我这事,还好,还好有你在……” 顾淮更是心疼了,抱着骆卿的手又紧了紧。 “睡吧,哥哥陪着你呢,以后都有哥哥护着你了。” 快要天亮时顾淮才堪堪睡了过去。 令顾淮没想到的是骆卿竟这样连续疼了两天,他特特请了李大夫来,让他出些药膳方子,好给骆卿调理一番身子。 可李大夫到底不过是乡下的赤脚大夫,医术本就不算多好,于药膳之道更是没甚研究了,最后顾淮只好找来钟婶,煮了点补气血的给骆卿吃。 过了四日,骆卿总算是将月事这尊大佛给送走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哥哥,哥哥,你说,要吃点什么,这几日我可怕你折腾惨了吧,我给你补补。” “以后还是钟婶做饭吧,李大夫说月事来的时候要少沾最好是不沾冷水。” 顾淮找了本书塞到骆卿手里要让她给自己念。 骆卿嘟嘟嘴:“我这都过了。” 顾淮不依她:“你才过了……况且李大夫说了,平日里也要保养。” 骆卿拉着顾淮的衣袖撒娇:“无碍的。再说了,你去瞧瞧,哪户人家的女子有这般娇气?” 顾淮打定主意了:“哥哥就是要将你养得娇气些,不然什么二狗子都给你拐走了怎么办?” 骆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趴到顾淮背上,娇嗔道:“这都多久了哥哥还记着的啊。”这怨念是有多深啊。 顾淮不置可否。 骆卿跟着顾淮这般久,也知他最是纵容她了。 一番软磨硬泡下,可算是让顾淮答应过两日就让她做饭了。不过每每还得先烧一大锅热水来备着,要洗什么都用热水,她不得瞒着他用冷水。 她很是苦恼,哥哥太惯着我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14章 病根儿 是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顾淮的腿又隐隐痛了起来,他也不敢去外面了,干脆让骆卿将书房的炭火烧起来,两人都在书房呆着。 骆卿很是不解,哥哥不该是这般怕冷的啊? 她忍不住就问了出来:“哥哥很怕冷吗?” 顾淮边摸着纸将骆卿今日要学的字儿给骆卿写好,边回道:“对啊,以前在北方屋子里成日里都烧着炭火的。” “原来如此。”骆卿点头应道。 顾淮低低笑了一声:“你就懂了啊?其实哥哥是骗你的。” “哥哥为什么骗我啊?”骆卿支着头,看着顾淮两眼一抹黑写得字,当真是上上品。 顾淮一时没回答,待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凭借熟悉感将毛笔放回了白蓝交加的玉制笔搁上,才道:“其实哥哥昔日曾参军打仗,连年征战,身上总会带点伤嘛,一到冬日就容易痛,不说多剧烈,就隐隐的,一直缠着你,恼人得很。” 骆卿听得这话,更是心疼:“没有法子根治吗?” 说完这话,她就觉着自己说的废话,既是病根儿,哪里又那般容易治好的? 顾淮从书案后离开,让骆卿坐过来练字,自己则坐到一边儿的榻上将毯子拉来盖住了双腿。 “不严重的,只是……行军打仗的时候便无事,这一闲下来人就娇气了。” 骆卿边练着字,边道:“待会儿我给哥哥做个护膝。”顿了顿,她又道,“哥哥,你以前定然是个将军吧。” 顾淮低低笑了起来:“如何见得?” 骆卿一边练着字,一边同顾淮闲话:“因为哥哥长得好看啊。哈哈哈,其实不是的,哥哥气势不一般,见识广,还……好像还有些银子。哥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一股子求表扬的语气…… 顾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们家卿卿啊真是聪明。” 下午练完字,骆卿也不去寻李大夫了,就呆在屋子里给顾淮做护膝,可她知晓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她跟着顾淮后见识也长了不少,识了不少字,也看了许多书。 她知晓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湿冷,若是在北方,烧着炭火就不觉着多冷了,南方却不一样,湿气还是直往身子里钻。 她只好每夜给顾淮端热水来泡脚,驱驱寒。 往往顾淮在一边儿泡着脚,她就拿着本书借着烛光读给他听,这时候读的书往往是些奇闻游志,待读到北方如何如何的时候骆卿突然生出了向往。 “哥哥,我们总也生活在南方,以后有机会不若我们去北方瞧瞧吧,北方下大雪该很是美丽吧。‘同为懒慢园林客,共对萧条雨雪天’,这样的日子还真是好。” “我们卿卿都会念诗了。只是……”顾淮拿着汤婆子,嘴角带笑地望着骆卿,“我们现今过得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对啊,哥哥说得对。”可是骆卿还是不放弃,“可是卿卿还是想跟哥哥去瞧瞧。” 在自己瞎了后,顾淮头一回因着一个人生出些遗憾,遗憾自己不能同她一起赏雪,但他还是应道:“好啊,哥哥以后陪着卿卿去瞧一瞧。” 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骆卿打算给顾淮亲手做一身衣裳。 她打算给顾淮量量尺寸,可她身量矮,够不着,让顾淮矮身将就着他又怕量出来的尺寸不行,最后她只好搭着板凳来,可将顾淮笑弯了腰。 她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过年那一日将衣裳给制好了,当日顾淮就将衣裳穿了起来,还带着她去城里逛了一圈。 到了晚上,两人又随着村民去河边放了祈福灯,碰上小孩顾淮还大方地给人散了些铜板,说是压岁钱,骆卿就眼巴巴地看着。 哥哥都没有给她压岁钱呢。 一路上,她都闷闷不乐的,谁成想一回去她就在自己床上发现了一个盒子,一想到这是哥哥给自己的惊喜她整颗心就怦怦直跳,待将盒子打开才发现内里是支钗子。 钗身是银制的,钗头是朵含苞待放的粉白色梨花,看着好不精巧。 顾淮偷偷出现在她身后,调笑道:“卿卿对于哥哥这件过年礼可还喜欢?” 骆卿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喜:“喜欢,再喜欢不过了。哥哥能帮我戴上吗?” 顾淮接过钗子,摸索着将发钗为骆卿戴上了:“这东西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专门为咱们家卿卿做的这个样式。” 骆卿更是欢喜了,摸着发上的钗子,心头像裹了蜜般:“哥哥今儿带我去城里就是为了这支钗子吗?” 顾淮伸手摸了摸骆卿的发顶:“对啊,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骆卿笑得咯咯的,而后反应过来了,不禁惊叫一声:“可是我没给哥哥准备礼物啊。” 说着,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个包子。 顾淮双手捧住骆卿的脸,然后找准位置,一捏,真是软啊,顿时心满意足了。 “方才才夸了你机灵你就犯傻了,哥哥身上这件不就是。” 骆卿嘟了嘟嘴,不甚满意。 “这件衣裳做得不是那么好看,都靠哥哥长得好看,而且哥哥提前都知晓了,以后定要瞒着哥哥。” “卿卿这句夸赞可惹得哥哥心花怒放的,这也算是卿卿给哥哥的过年礼啊。” 顾淮宠溺道。 “哥哥最会哄人了。” “才没有,哥哥说的是实话。” 只是骆卿没想到,翌日一早她又收到了顾淮给的压岁钱,直接一锭银子。 “哥哥,你这压岁钱会不会太大了?” “不会,卿卿大了,要存些私房钱了。” 骆卿听得这话心里直犯嘀咕,我的钱都是你给的,我有多少你不还是一清二楚,哪里算是私房钱啊? 顾淮自不知他家乖乖巧巧的卿卿竟然敢在心里腹诽他了。 过了年之后骆卿又忙起来了。 许是乍暖还寒,正是换季之际,村上陆陆续续有人惹了风寒,李大夫的儿女没有学医的意志,他老伴儿又不在了,也只有骆卿去帮忙,这几日她跟着顾淮读书识字的时辰都少了。 不过这厢下来她也学到了不少,起码处理风寒是没问题了,至于识别药物采药这些个活儿也能干些了。 这日,她忙完回家,却听屋内有个一惊一乍的声音传来。 “你这屋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小女孩儿的玩意儿?你一个糙老爷们不会转性了吧?那我得赶快走,不然要是被你……” “放心,我就算转性了也不会看上你个抠脚大汉。” 顾淮爽朗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骆卿不禁加快了脚步。 章节目录 第15章 刘霄 “哥哥。”骆卿试探着喊道。 再一抬头,他就见一略显邋遢的男子翘着腿坐在一张凳子上,嘴里还叼着根草,双手放在后脑勺上,身子略略往后仰着靠在墙上,看起来约摸三十岁上下。 顾淮听得她回来了就朝她招了招手:“卿卿,来,你认识一下,这是哥哥的朋友刘霄,你唤他刘大哥就是了。” 刘霄在见到骆卿进来时就坐正了身子。 骆卿有些不喜刘霄,觉着他吊儿郎当的,但哥哥教过她,第一面并不能识别一个人的好坏,况她脾性好,自也没显出自己的情绪,而是乖乖巧巧地喊了声刘大哥。 刘霄是真没想到顾淮会认识这么一个小姑娘,看样子,这小姑娘应该是同顾淮住在一起的,这些个姑娘的玩意儿也是她的。 他看了眼顾淮,见他神色坦然,甚而在同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还更温和了几分,心中有了番估量,甚而主动问起了骆卿的名字。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骆卿,刘大哥直接唤我的名字便是。” 骆卿分外乖顺地答道。 “卿卿啊,你刘大哥的医术可是比宫里太医院的太医都要好的,被人称作神医呢。” 刘霄听着顾淮对自己的夸奖只觉脊背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 顾淮可没空理会刘霄的坐立不安,兀自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你不是想学医吗?我这回请他来就是为了教你的。” 刘霄不干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顾淮!我就知道,你一夸我准没好事!你休想……” 骆卿听得顾淮的话双眼陡然亮了起来,什么不喜都抛到脑后了:“真的吗?刘大哥真的能教我吗?” 刘霄看着满脸惊喜的骆卿后面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顾淮趁火打劫。 “当然了,你别看着你刘大哥邋里邋遢的,也显老,但人还是不错的,我们卿卿这么乖,他定然会答应的。” 说着,他对着刘霄又道:“是吧?刘霄。” 刘霄看着顾淮嘴角带的这抹半带威胁的假笑就头皮发麻,偏骆卿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最受不了这个了,摆摆手道:“行行行,多久?” 骆卿却陷入了纠结:“可是……刘大哥既然是神医,为什么不能治好哥哥的眼睛吗?” 刘霄最受不得旁人质疑自己了,脱口而出道:“这可不赖我,是人自己中毒后拖着,这一拖不就成这样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他给全瞎了,想想法子以后不定还能看见。那药多磨人,也亏得他能忍着!幸好那毒药不是直接要他命的!” 骆卿更是担心了:“哥哥,你怎么……”可她又有些不忍揭他的伤疤,更是不知自己该不该问,将到嘴的话又给咽下去了。 顾淮知晓骆卿着急了,瞪了刘霄一眼才安抚她道:“没事,你好好学医,不定哪日哥哥的眼睛就被你治好了,那时候哥哥就可以看见这么小就被旁人惦记上的卿卿生得是有多好看了。” 骆卿没成想自己又被打趣了:“哥哥,我看你这能给我记一辈子了。” “是呀,可得记一辈子。”顾淮回道。 刘霄还从没见过顾淮露出这般腻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还说这种话,怪肉麻的,禁不住抖了抖,看能不能褪下一层鸡皮子疙瘩来。 “我说顾淮啊,你……咱能不这样吗?是欺负我没妹妹吗?” 顾淮笑了笑,没说话,倒是骆卿,颇为温顺地同刘霄行了一礼:“以后还望刘大哥多多照顾骆卿了。” 刘霄看了眼顾淮,突然起了坏心思:“那……是不是得拜师啊?” 顾淮摇头失笑道:“去你的,你就是想占我便宜吧!我是卿卿的哥哥,你是卿卿的师父,你是不是还大我一辈儿啊?” 刘霄摆摆手:“算了,我大人有大量,看在骆卿小姑娘的面儿上不与你计较。” 骆卿知晓两人许久没见面该是有许多话要说,主动出了大堂转道去厨房做晚饭了。 待人走了刘霄才压低声音道:“之前我来你还不让我住这儿,说什么你一个人的清净地,她,是住这儿吧?” 顾淮敛了脸上笑意:“刘霄,好好教她,你不知道,她以前的日子有多苦,有多招人疼,我是真的将她当成自己妹妹来待的。” 刘霄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好,谁叫我欠你一条命呢。我就在这里呆个一两年不走了吧。” 顾淮拿起折扇在空中点了点:“算你仗义!” 刘霄看了顾淮手中的折扇一眼:“这大冷天儿的,就别拿着把折扇装模作样了!到这儿多久了,这脾性还没改!” 顾淮也不反驳,只道:“待会儿吃了饭你还是去钟婶家住,我都让钟婶安排好了。” “什么?”刘霄知晓顾淮不是玩笑话,撇了撇嘴,认命道,“知道了!” 一时,屋内有些静,刘霄到底是憋不住了:“你对她这般好你就不怕到时候她……” 话未完,但顾淮已知他话中的意思了。 “我都退到这一步了,眼睛也瞎了,再也不能带兵打仗了,他还要逼迫我到何种境地?况,卿卿只是一个孤女,什么都不知道。” 刘霄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刘霄吃了骆卿做的饭之后终于是心甘情愿地愿意教她医术了。 谁叫他无欲无求,就喜好吃呢?这骆卿做的家常菜实在太合他的胃口了。 骆卿收到这一连串的夸赞还真是受宠若惊,只好让刘霄多吃点。 到得晚上,刘霄要走的时候骆卿才微微安下心来,这里还是只住她和哥哥两个人,没有旁的人。 只是她却觉着今晚的哥哥有些反常,在她吃饭的时候就发觉了,太过沉默了。 送走刘霄后他就进了书房弹起了琴。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坐在一边儿听着,默默陪着他。 只是琴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她试探着问道:“哥哥,怎么不弹了?” 顾淮抚摸着琴声,半晌,才道:“这是我娘的琴,所以我从不让外人碰。今日刘霄来,勾起了些往事。” 顾淮是在解释自己今晚上失常的缘故。 可顾淮接下来的话却让骆卿呆住了。 “卿卿,你想学弹琴吗?哥哥想,哥哥可以教你了。” 只要顾淮愿意教她的东西她都愿意去学,只是…… 哥哥不喜旁人碰他的琴,就连擦拭也是他摸索着小心翼翼地自己上手的,就连她也从未碰过。 “那我明日去买把琴。” 顾淮没有回头,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琴弦,好半晌,骆卿才听得他的回答。 “不用,就用这把吧。” 章节目录 第16章 学医问诊 “哥哥好棒啊!这套剑法好生利落。”骆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顾淮将剑递于骆卿:“你来试试。” 骆卿接过剑,凭着记忆比划了一圈,是累出了一身汗。 “这套剑法正适合你这种没甚功底的女子,好好练,强身健体,还可护着自己。女子不还有的会剑舞吗?这套剑法好看,也可做剑舞。” 顾淮在一边儿守着。 “不过小心些,记不得的问我便是。” 刘霄一来就瞧见了这一幕,算是又见识了顾淮对骆卿的好。 “我说顾淮啊,人一个女子你以为跟你男子一样啊?你真是自己会的都给人教了,也不管人喜不喜欢,累不累。” 还不待顾淮说什么,骆卿却抢先帮他辩白了起来:“哥哥教我东西之前都是问过我的,我都想跟着他学,况,多学点也好,哥哥都是为我好。” 顾淮朝刘霄挑了挑眉。 刘霄摇了摇头:“行了行了,倒是我做恶人了。你们练完没?练完了我要带着骆卿上山采药了。看书重要,但远不上亲眼看见实物来得深刻。” 骆卿听得这话忙放下剑就进屋去拾掇自己了,拾掇好后又赶忙进厨房去做了早饭。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按照刘霄的意思将晌午要吃的干粮带上,又去托钟婶晌午给顾淮送饭,这才背着背篓跟人走了。 “这一般入门啊就要个两三年,先是识药,跟着诊脉,再说给病人配药之事,悟性高的则不然,就要快得多。像我,就是悟性高的,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也有了点名声。” 刘霄说着说着又不正经了。 只是骆卿没想到刘霄才二十四岁。 她这般想着也就这般说了出来,刘霄听了就不干了,硬要让她说个一二三出来,还是她借着问医术方面的事儿才逃过一劫。 两人在山上耗了一日,刘霄也算是摸清了骆卿这些日子关于医术到底学了些什么,也发现她在这方面悟性确实还挺高的,最难得的是被顾淮这般养着还一点不娇气,做事一点不马虎,还分外认真。 而骆卿在今儿也学到了不少,譬如什么药适合什么土壤,何种气候,大多都生在什么地儿。 刘霄这一呆就在清泉村呆了两年,教了骆卿不少,也带着她诊治过不少人,倒是有不少人闻名而来。 刘霄本就是呆不住的,也是个极嫌麻烦的人,见势不妙,同顾淮和骆卿道了别,匆匆卷了细软跑了,让许多慕名而来的人扑了空。 饶是如此那些个人还不放弃,说骆卿是刘霄的徒弟,那定然不差,硬要让她诊治。 她现今是会治病,但也是近半年的事儿,自己开的方子都让刘霄过目了的,这会子让她自己来委实胆怯,还是顾淮鼓励她,她才接了几个病人。 她小心谨慎,自是没有出过差错,倒也没有砸了刘霄的招牌。 一晃眼,骆卿已经跟着顾淮三年了。 这日,她正同顾淮练琴,村中一农妇却是带着一个姑娘来了。 那姑娘梳了个丫鬟髻,穿着一件粉色衣裙,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只是她看着骆卿的眼神显是不信任的。 一旁的农妇也瞧出来了,赶忙道:“姑娘,耽误不得了。这骆卿骆大夫啊,你甭看她年岁小,但师父的医术可是非常厉害的,这神医离开的半年许多人都是寻她看得勒。” 那丫鬟也知晓请大夫这事儿耽误不得,也只好狠下心死马当活马医了。 骆卿也没因着那丫鬟的不信任生气,而是好脾气地问明缘由。 原是这丫鬟家中主子犯病了,听说这儿有个神医徒弟就来寻她了。 那丫鬟的主子是位老太太,又是发的急病,她不敢怠慢,忙进屋里准备好东西就跟着来人走了。 她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又托带那丫鬟来的妇人去寻李大夫,没成想李大夫今儿一早便去山上挖草药了,现今还没回,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 她一进得屋内就先同老太太问了话,老太太迷迷瞪瞪地还能答一两句,心中有数后,她又翻看了下老太太的眼白,再是诊脉,一番折腾下来后她心中也算是有了底。 这老太太的病是来得急了些,却是不怪,她忙而不乱地诊治了一番,倒也制住了她的病情。 她诊治完,见已生了半头华发的老太太已经安睡,便顺手给老太太盖好了被子,这才提着药箱出了门。 待到得门外,她才对着守在外面儿的一干妈妈丫鬟叮嘱道:“老太太是心悸,只怕是连日颠簸这才惹得老太太犯了病,也显得疼得厉害了些。好在我那边有草药,你们派个人跟我回去拿来熬制就好,文火慢熬,一日两顿,一顿都不能少。” 一直伺候着老太太的林妈妈赶忙道:“还是让草儿跟着姑娘去吧。” 说着,她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锭银子。 “说来,真是谢谢大夫了,这些银子是我们的小小心意,还望姑娘笑纳。” 骆卿笑着拒了:“我诊病还真的从未收过这般多的诊金。” 林妈妈跟着老太太多年,深受老太太信任,老太太又是个出手大方的,这锭银子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我们是京城人士,是按照京城那边的诊金给的,况不还有买药的银子嘛。” 话已至此,骆卿也不矫情,落落大方地将银子收了起来,又同林妈妈说了些照顾老太太需要注意的事儿,这才带着草儿离开了。 草儿还算是好相与的,有些耐不住两人间的沉默,还主动同骆卿提起了老太太犯病的缘由。 原来他们这趟是回庆和老家祭祖去的,偏生老太太一老姐妹要办个五十大寿,特特寄了信来让老太太去,老太太着急,就让人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这日这不就犯病了,只好就近找了户农家住下了。 骆卿不是个爱多话的,同草儿客气了两句就回到了她同顾淮一起住的林中小屋。 她手脚利落,心中念着药方,不多会儿就给草儿配出了三副药来。 草儿将将已经打量了这林中小屋半晌,虽说还是茅草屋,但支撑着茅草屋的不似农户们的土墙,而是木板,还刷了漆,跟京城的房子一般无二。 再四下瞧瞧,院子里还种着不少花,特特是那株梨树,虽说开花的时节已经过了,但稀稀拉拉还有几片残留在树上,树干上竟挂着个风铃,风一吹,梨花飘落在下面的摇椅上,风铃也清脆作响,看着好不雅致。 她禁不住就起了心思。 “骆大夫,你这屋子可借给我们老太太住上一住?也好方便你帮我们老太太诊治,你放心,我们会给银子的。”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很是坚决地拒绝道:“对不住,我们这房子不给旁人住的,就连神医在清泉村时也是住的别家。” 草儿听得这话,再估量了番骆卿的谈吐,心中也算有了些谱,说不得这家人是避世隐居来的。 “是我唐突了,我这就拿了药去给老太太熬制。” 章节目录 第17章 骆老太太 方才那丫鬟来寻骆卿时顾淮就回了屋,不为其他,只因他听出了那丫鬟的京城口音。 他倒也不怕人知晓他在这里,只是不喜再应酬,未免麻烦,干脆就躲进屋子犯懒去了。 骆卿不知他心中所想,但知晓他定然是在书房的,送走草儿后就去寻了他,陪在他身边给他念书听。 两人就这样过了个还算惬意的下午。 翌日一早,草儿又来寻骆卿了,说是让她再去给老太太诊诊脉,看看是不是可以赶路了。 骆卿只觉这老太太胡闹,昨儿闹得那般严重,年岁也不小了,今儿好些了竟就催着赶路。 她到时老太太是醒着的,瞧见了她就和蔼地笑了笑,还打趣道:“没想到给我老婆子诊治的是个小姑娘,现今的小姑娘都这般厉害了啊。” 骆卿被人夸赞还是有些不适应的,腼腆一笑:“老太太谬赞了,骆卿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老太太听得这话更是欢喜了:“原是家门啊,我夫家也姓骆,你瞧着,倒也让我有几分眼熟。” 骆卿只当是老太太说的客套话,便也同她客气了两句,然后就问起了她今儿的身子状况,待问完又给她诊了脉,这才作罢。 见骆卿诊治完骆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骆小大夫,我可否赶路了?”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老太太,您这身子还得休养个几日,不急着赶路,这什么事儿啊都比不得自个儿的身子重要。” 她没提昨儿草儿同她说的老太太要赶回京城的缘故,这合该是他们的家事,草儿透露了主人家的行踪本就不该,若是她主动提及只怕会惹得老太太不快,平白害得草儿被罚。 骆卿没有父母,再往上数的长辈更是没有,这会子见老太太还算好相与禁不住就多劝了两句。 “您这都是老毛病了,本就要好生调理,况您是有福气的,合该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不必着急,来日方长嘛。” 老太太听得这话就乐呵起来了,对一边儿守着的林妈妈道:“这小姑娘,还真是厉害,说得我不听都不行。那就……三日后再赶路吧。” 林妈妈知晓老太太这是被哄高兴了,也不会着急赶路了,笑着应和道:“骆小大夫医者仁心。老奴这就去吩咐底下的人,给主君去一封信。” 骆老太太摆摆手让林妈妈去了:“骆小大夫啊,我瞧着一般庄稼人也养不出你这样乖巧的闺女,医术精湛,人长得这般水灵,心地也是极好的,谈吐也不一样,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 骆老太太是存了将骆卿带回去给自家孙儿做个妾的想法的,但骆卿没经历过这些个事儿,也不知晓骆老太太的想法,听得这话就中规中矩地答道:“骆卿福薄,没有父母,所幸有位兄长收养了骆卿,骆卿才学得了这些。” 提及此,她眉目间满是温柔缱绻,语调也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兄长是极好的,温文尔雅、芝兰玉树、英姿飒爽,是才貌双绝。” 老太太听得笑得眯缝了双眼:“看样子骆小大夫很是喜欢这位兄长啊。” 骆卿这才觉出不好意思来,羞得红了脸:“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但兄长于我而言确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了。 老太太微摇了摇头:“看得出来骆小大夫是个知恩图报的。冒昧问一句,骆小大夫芳龄啊?” 骆卿这会子不多说了,规规矩矩地答道:“十四岁了。” 老太太双眼亮了亮:“我家有三个女娃,岁数跟你相差不大,可人啊,没你机灵,不像你,小小年纪还会医术。” 骆卿虽小,但顾淮教了她许多,人情世故她也懂了些,当下便道:“老太太谬赞了。老太太家的姑娘自然个个都是极好的,琴棋书画只怕是样样精通,不像我,出身乡野,只会些浅薄医术,识得几个字。” 这不,老太太笑得更是欢了,要不是草儿突然来说有人找骆卿,只怕骆卿还不得脱身。 一出得屋来骆卿就瞧见顾淮站在院中等着自己,她很是惊喜,蹦蹦跳跳地就跑到他面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你很少出门的,今儿怎么来等我了啊?” 顾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三年了,我们卿卿也长高不少了啊,都到我胸口了。” 骆卿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今儿的哥哥有些不同寻常。“哥哥,怎么了?” 顾淮没有隐瞒:“走吧,我们先回去,回去同你说。” 说着,他就接过了骆卿的药箱。 骆卿心下惴惴,同草儿道了别就随顾淮往回走了,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直到走到竹林处顾淮才开了口:“卿卿啊,你想不想见见你的生父?” 骆卿不知顾淮话中的意思,直言道:“以前挺想的,现今有了哥哥,也没甚好大的心思了,能见就见吧,不能……就算了吧……” “不觉得遗憾吗?”顾淮问道。 “遗憾?会有吧,但……人不也找不到嘛。”骆卿挽着顾淮的手臂,两人慢慢往前走着。 两人不多会儿就见得了林中小屋,只是小屋外坐着好几个人,有个明显是领头的管事,两个家丁,并两个丫鬟,这些个丫鬟的服饰倒是跟骆老太太底下二等丫鬟的服饰一模一样。 还不待骆卿说话,她就听得顾淮在一边儿道:“若是人寻来呢?” 骆卿愣住:“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不及顾淮回答,凉亭下的管事倒是先寻了过来:“这便是骆卿姑娘了吧?” 骆卿不明所以:“你们是来问骆老太太的病况吗?” 为首的管事诧异道:“老太太在这儿?” 顾淮愣了愣,而后嘴角牵起抹苦笑,这还真是…… 骆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管事的不知情,心头存着疑惑将骆老太太的事儿同这位管事说了。 管事同骆卿微微行了一礼:“谢过骆卿姑娘了。只是……小的们是来寻您的。” 骆卿觉着从方才开始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那股子恐惧愈发浓烈了。 章节目录 第18章 是骆家的孩子 骆卿听完了骆家管事说的话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煞白的,她嘴唇颤了颤,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她觉着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什么?她竟是骆家主君的孩子?怎么会呢? 她颤着手急切地揪住了顾淮的衣袖,然后转过头拿那双早已泛红的双眼直直盯着他道:“哥哥,是真的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顾淮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骆卿的父亲找来了,他虽万般不舍,可他又有什么立场阻拦?他知晓,骆卿一直想要有个家,他是给了骆卿一个家,但父母的爱呢?他给不了。 况且她此番若是不回去怕是要遗憾,他不想她遗憾。 还有他的立场,京城异动,他也不知自己会不会被波及…… 顾淮的沉默让骆卿不知所措,偏这时候一边儿的管事还来火上浇油。 “您确确实实是我们骆家的五姑娘啊,主君寻了您许久,如今可算是找到您了,就盼着接了您回去好阖家团圆呢。” 骆卿没想到顾淮方才问自己是这个意思,当下便道:“我不去京城,我要陪着哥哥。” 骆家管事接下来的话被骆卿这句话一下子给堵死了。 顾淮叹了口气,让管事带着人先去寻骆老太太,他再来劝劝。 骆卿见顾淮似要对自己说什么,立马捂住耳朵,丢下一句“我不想听”就跑进自己屋里躲着了。 她回了自己的闺房后就将门给关上了,然后顺着门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才不要……才不要离开哥哥。 不多会儿她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独属于顾淮的温和沉稳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卿卿,你出来,跟哥哥好生说说好不好?” “我不要,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烦卿卿、觉着卿卿碍事了?” 一说出这话骆卿就后悔了,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她再知晓不过,任何人都可以说哥哥的不是,就她不能。 她怕哥哥生气,又久久没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是愈发慌乱,忙起身将门打开了,却见门前站着她高大挺拔的哥哥。 “哥哥,对不住,卿卿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 她一把扑进了顾淮的怀里。 顾淮也紧紧回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哥哥也舍不得卿卿啊,但是那是卿卿的父亲啊,卿卿不也一直想要父亲吗?” 骆卿在顾淮怀里用力地摇着头:“可是……可是现如今我更舍不得哥哥,比起父亲,我更想要陪着哥哥。” 顾淮勾了勾嘴角:“哥哥听到这话真的很开心,这三年啊,哥哥总算是没有白费。可是卿卿啊,你十四岁了,再过两三年你就要成亲了,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哥哥的。” 骆卿停止了抽泣,慢慢从顾淮怀里退了出来,良久,才低声道:“不,卿卿大不了不成亲,哥哥不也一直没成亲吗?” 顾淮拉着骆卿到大堂内的凳子上坐下,又掏出帕子摸索着给骆卿擦着眼泪,这才温声道:“哥哥之前是因着战事耽误了成亲,也是没遇着欢喜的,如今到了这儿……也没遇上,以后也不知能不能遇上。” 骆卿听着顾淮的话,心头产生了股子异样的感觉,她才发觉她不想哥哥成亲,不想他喜欢上别人。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但她觉着她或许找到了可以留在这里一直陪着哥哥的法子。 她一把拉住了顾淮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扬起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坚定道:“那我嫁给哥哥,我嫁给哥哥后就不用去京城了,就可以一直陪着哥哥了。” 顾淮诧异地望向骆卿,多少年没有过的心慌意乱突然席卷心头,只觉她握着自己的小手灼热异常,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骆卿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很是低落:“哥哥……我知晓,我配不上哥哥,但我……我可以努力,我……” 顾淮知晓自己的举动让卿卿伤心了,又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脑袋,温声问道:“卿卿可知什么是喜欢?” “卿卿知晓,卿卿就很喜欢哥哥,看着哥哥就欢喜,要是见不到哥哥了就会很伤心的。”骆卿极力想要说服顾淮,要顾淮让自己留下来,只要顾淮能让自己留下来就好。 顾淮知晓骆卿的惶恐,但他的卿卿还小啊,她有大把的青春年华,不该被困于这一隅,她该去瞧瞧的。 最为重要的是,他不想他的卿卿往后后悔,怨怪她自己,也怨怪他。 这可能是他的卿卿唯一一回感受什么是父爱的机会,再往后,他的卿卿就要及笄了,再大一些就要成亲了。 说来,他也觉着好笑,这还是自己头一回这般瞻前顾后,为人思前想后。 骆卿不知顾淮的种种顾忌,只想着留在他的身边。 “哥哥,就让我留下吧,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卿卿也不放心啊。” “卿卿,哥哥以前也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顾淮此言一出骆卿当即怔住了,而他狠狠心又将残忍的话说出,“卿卿小,只觉着哥哥便是最好的,待卿卿见了世面,许就明白哥哥不是最好的了,还有更多可以让卿卿欢喜的事物或是……人。”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像是有根针轻轻扎了下他的心般,有些刺痛。 他没有多想,只觉这大抵就是做兄长或是做父亲的感受吧。 骆卿松开了一直紧紧揪着顾淮的衣袖,埋下头默默流着泪。 她拗不过哥哥。 她想说她不会后悔的,也不会怨怪哥哥,但一切都是徒劳,哥哥会说她还小,一切的一切,只要一句她还小就能堵得她哑口无言。 顾淮耳朵好,听得见骆卿哽咽的声音,可他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陪着她坐在那里。 是夜,骆卿坐在院子里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着梨树上挂着的风铃和几朵还坚强生在梨树上的白花。 这风铃是她挂上去的,还差点摔了一跤,还好哥哥接住了她。 “哥哥……” 顾淮就站在门口,骆卿低喃着唤他的时候他也听见了,可他没有上前,就静静陪着她。 最后,他想,要是卿卿实在不愿回去,就算往后她会怨他,她会觉着遗憾,就由着她吧,留下她吧。 饶是因此他要摆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饶是因此惹出许多麻烦,饶是…… 章节目录 第19章 他的卿卿终要远行 翌日,骆卿不知该如何面对顾淮,在草儿来请她去给骆老太太把脉时就匆匆去了。 可到得骆老太太房门前时她又胆怯了。 屋内的人一夕之间就变了身份,不再只是旁人的祖母,也成了她的祖母。 草儿敲响了骆老太太的门,在屋内传出骆老太太的声音时她深吸了口气才鼓足勇气抬脚进了门。 进得屋内,骆老太太已经半坐了起来,正同林妈妈说着话,见得她进来直直地盯着她瞧。 她被盯得浑身不舒坦,干脆直接开口道:“我来给您把把脉。” 骆老太太没说什么,将手腕伸了出来。 骆卿将手轻轻搭在了骆老太太手上,凝神把脉,脉象平稳,气色也不错。 “老太太这两日休养得不错,但药还是要吃着。” 骆老太太收回手,颇为慈蔼地说道:“还叫老太太啊?该叫我祖母了。” 骆卿勉强一笑:“许是找错了呢?” 骆老太太叹了口气:“哪里就能找错啊?你眉眼间像极了你母亲,又隐隐带着你父亲的一些影子。想来,我觉着你眼熟也是这个缘故。” “当初你母亲怀着你离家出走了,我们是找了许久,就是没寻到你们母女俩,如今好容易找到了。”她伸手拉住了骆卿的手:“待明日,跟祖母回去吧。” 骆卿没应。 骆老太太是什么人?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你是舍不得你那位兄长吧。” 骆卿点了点头。 “可是你父亲、兄长、姐姐妹妹都等着你回去呢,祖母也想好生补偿你一番,你忍下抛下我们这些亲人吗?” 说着,骆老太太眼角还带了些泪花。 林妈妈在一边儿见了,忙呈了帕子给骆老太太。 骆卿见状,也安慰道:“老太太,您别哭,我……我只是……”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安抚一位长辈。 骆老太太又接着道:“你放心,你跟了我们去,我们会好生谢过你那位兄长的,听说他眼睛不好,我们可以给他银子,他后半辈子也有着落。” 骆卿想说,哥哥不会收的,还想说,哥哥也不差银子,更想说,哥哥对她的付出又岂是银子能估量的? 但她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她同哥哥生活了多年,不知哥哥到底有多少银子,但看他出手阔绰,特特是在对她的时候,她也知晓了一二,哥哥不差银子。 何况少了她,哥哥更是不会怎么花银子了吧。 骆老太太见她还犹豫,又道:“我知晓你舍不得你哥哥,以后你再回来瞧他就是了,也不是不能来了。” 林妈妈也在一边儿帮腔道:“是啊,五姑娘,以后要是您想来瞧瞧这边这位公子也是可以的,老太太和主君都是极好的人,只要您开口,定然会为你安排。况且……” 她悄悄看了骆老太太一眼,见骆老太太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接着道:“您是骆家的人,那位公子于情于理也不能留您啊,要是闹到官府去,也是一样的,何必让他劳心劳神呢?” 骆卿不笨,一下子明白了林妈妈的意思。 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林妈妈:“你们不能告去官府!” 骆老太太连忙训斥道:“你个老皮子,胡说什么呢?” 而后她又拉着骆卿坐了下来:“小五啊,你放心,他是咱们家恩人,养了你,我们不会去官府的。只是你真的不想回去见见你的父亲吗?他很想你。若是见不到你,他会遗憾一辈子的,你也会遗憾的。” 会吗?会吧! 可是她实在舍不得哥哥。 “我想想。”话罢,她就提起药箱走了。 林妈妈见人走了,便对床上的骆老太太问道:“老太太,这法子也不知行不行。” 骆老太太凝着眉道:“这话让她记在心头了就好,她小,吓吓她,她总要顾忌一二的。我那个儿子啊,当初也不知干的什么事儿!明知马语柳有了身孕还将她赶走了,就为了个宋元春,造孽啊!” 林妈妈笑着劝慰道:“这不是有老太太嘛,主君是多情了些,但好在于仕途一道还是走得稳稳的。” “走得稳稳的能被人……”骆老太太看了看门口,复又压着声音道,“能被人拿住把柄吗?好在我正好在这边儿,有法子将小丫头给接回去。” 林妈妈又同骆老太太说了好些好话才将人劝住了。 骆卿刚刚见得林中小屋,就见她的哥哥已经站在檐下等着她了。 她一步步走向他,走向她这三年的归宿,走向她的家。 药箱滚落在地,她伸手抱住了他,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哥哥,卿卿一定要回去吗?” 顾淮回抱住她,轻声问道:“那卿卿想回去吗?若是不回去,卿卿以后会不会后悔呢?” “不知。”骆卿嘴角一勾,眼泪却是落了下来,“不知啊,卿卿不知,卿卿果真还是太小了吧。” 顾淮叹了口气,终是道:“卿卿若是不愿那就……” “不。”骆卿抱着顾淮的手又紧了紧,“卿卿去,跟着他们去,卿卿就依着哥哥的意思,去看看这繁华世间。哥哥,你放心,卿卿会好好的,也会回来看你的。” 顾淮低头,将脸颊轻轻搁在了骆卿的头顶,到底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们卿卿怎么这般懂事呢?” 骆卿又是哭又是笑的:“卿卿可懂事了,也听哥哥的话,而且哥哥为卿卿做了许多事了。哥哥这两日叹了太多气了,卿卿让你为难了吧?卿卿是想哥哥高兴的。” 顾淮想告诉卿卿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既然她已做了决定他也就不再说那些个动摇她决心的话了。 “哥哥会给卿卿写信的。” 没说要去看她,不是不想,只是京城,他不能再踏足了,他已经安稳四年了,一朝踏足,一切努力都会烟消云散。 他的卿卿啊,终要远行了。 章节目录 第20章 上京 是夜,屋外的知了叫个不停,屋内的顾淮也是辗转反侧。 就在他又要翻身的时候却听自己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吧。” 骆卿是抱着个枕头进来的,还反身去将门给关上了。 “哥哥,明儿卿卿就要走了,今夜卿卿可不可以挨着你睡啊?” 以前也不是没一起睡过,但都是骆卿来月事疼得很的时候,可是……明日将要离别,他又如何拒绝得了她呢? 他掀开被子一角:“上来吧。” 骆卿甜甜一笑,脱了鞋上了床挨着顾淮躺了下来,一个侧身又窝进了他的怀里,拿来的枕头根本没用。 可是她还是睡不着。 “哥哥,你睡了吗?” “没呢,卿卿想说什么?” “哥哥,卿卿也会时常给你写信的,你要回卿卿啊。” “每一封都回。” “哥哥,卿卿走后你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好。” 好半晌,骆卿又道:“哥哥,要是卿卿过得不好怎么办啊?” 顾淮坚定道:“那卿卿给哥哥写信,哥哥把你接回来,无论如何,就算要……”踏足京城,“也会亲自将你接回来。” “好。”骆卿又哭了,顾淮感觉到了,但两人都没提这事儿,“哥哥,明儿你不要出门送我,不然,我会不舍的。” 顾淮轻轻答:“好。” “还有那间卧房,你要一直给卿卿留着,不能给旁人住,起码在你同旁人成亲前不能同旁人住。” “好,哥哥给卿卿留着。” “哥哥,你是不是什么都不会拒绝卿卿啊?” “因为卿卿从不对哥哥提过分的要求啊。” “那卿卿现今就要提了。”骆卿故意做出一副骄纵不已的模样,“等卿卿见识广些了,还想嫁给哥哥,哥哥又还是独身一人的话,哥哥可愿意娶卿卿。” 顾淮顿住了,他知晓卿卿依赖他,但卿卿到底是抱着何样的感情他却不清楚,而他相信卿卿也是不清楚的。 但他还是答应了。 “好,若是卿卿真的懂了何为男女之情还愿意嫁给哥哥,想跟哥哥过一辈子,而哥哥又没成亲,那哥哥就来娶卿卿。” “哥哥真好。” 骆卿窝在顾淮怀里又哭了,但她是笑着的。 顾淮温柔地抚着骆卿的头发:“等卿卿去了京城就可以看雪了,到时候可以给哥哥写信,就当是……卿卿跟哥哥一起看了。哥哥的故乡就在那里,卿卿可以帮哥哥回去瞧瞧。” 骆卿猛地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翌日一早,在顾淮将骆卿送别家门前给了她许多银子。 骆卿自是不肯要的,这不定就是哥哥的全部家产了。 最后,两人各让一步,骆卿只带了顾淮给他的一小部分银子走。 “还有这把琴,送给你,你要是想哥哥了,就弹一弹,就像哥哥跟你说话一样。” 骆卿惊住:“可这是哥哥的娘亲留给哥哥的,哥哥不自己留着吗?” “可是现今哥哥想送给卿卿,让她陪着卿卿。”顾淮宠溺道。 骆卿到底是接了过来:“我会好好爱惜这把琴的。” 再怎么磨蹭,骆卿到底是同骆老太太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她不知前路如何,但她还是没有放弃要治好顾淮眼睛的志向。 她在走之前同顾淮说了,让他等着,她终有一日会想法子为他治好眼睛的。 这番折腾下,骆卿半道上就病了,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着要哥哥,骆老太太听后直摇头说造孽,到得一处小镇时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瞧,又休整了两日才走。 而顾淮这边也不大好过。 以前有小蜜蜂似的骆卿在他身边围着他转,如今人走了,倒是觉着分外冷清孤寂了。 可他做事有思量,在骆卿走后第二日就去了城里,找了个骆卿不认识的人,递了封信出去,是寄往京城的。 骆家到底是官宦之家,虽说初初找回骆卿他们必然会补偿她一二,但他还是不放心。 那封信一则是让人去查查骆家此番作为是不是还存着旁的什么心思,二则是让人派两个机灵的女使婆子去骆家,想法子贴身伺候卿卿,他也能安心些。 他之前其实也是想查的,但骆家在京城,离得远了些,一来二去,再一查,也是来不及了,而且他也不能明着查,如今倒是可以好好纠一纠。 况且,雏鸟终归要离巢,他自己虽过了四年的安稳日子,但往后呢?他若是死了,卿卿要如何在这世间立足?他狠不下心教她世间的残酷,那就让旁人来教她吧。 只是,他却没想过,许也是不敢想,他让人派女使婆子去照顾骆卿的作为本就是他的不舍。且骆卿已经十四了,哪里又会在骆家待多久? 骆卿从未来过京城,身子好了之后也提了几分兴致起来,听骆老太太说到得城内了就掀起帘子看了看。 一座挨一座的房子,处处青砖绿瓦,街上叫卖声不断,不愧是遍地贵人的京城。 走了不多会儿,马车就停下来了,骆卿知晓,骆家到了。 骆老太太似是觉出了她的紧张不安,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无碍,都是一家人。” 她朝骆老太太点了点头便跟着林妈妈下了马车,而后反身去扶骆老太太。 待骆老太太也下了马车后早在骆府门口等着的一干人都纷纷迎了上来,行礼请骆老太太安。 骆卿觉着好奇,到底是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为首的男子一眼,只见他长着一绺胡子,头上还没有白发,精神矍铄,此时很是恭敬地同骆老太太说着话。 “卿卿。” 骆老太太的一声唤吓得她忙转回了头:“祖母,怎么了?” “来,见过你父亲母亲。” 骆卿很是紧张,点点头,上前就行了个大礼:“女儿见过……” 这父亲母亲在嘴里囫囵了好大一圈,就在骆卿的父亲骆文要开口说算了的时候她才愣是将称呼给逼了出来:“父亲母亲安。” 骆卿是知晓的,在大户人家,庶子庶女都不能称自家母亲为娘的,只能将主母当作自己的娘亲。 是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来扶起了自己。 “小五啊,这十四年你受苦了吧。” 骆卿摇头:“不苦,有劳父亲费心了。” 而那个被自己称作母亲的人却淡声道:“先进去吧,在这外面让人看着也是见笑了。” 骆卿直觉这人不好相处。 而骆老太太听得这话也笑道:“也是,都进去吧。” 章节目录 第21章 骆家 骆卿只觉骆府很是气派,还有些大,进得府内是个堆有假山的院子,上有水不断流着,四周还有许多花草,再往里走就是大堂。 进得大堂,绕过门前绣有石林的屏风,就见得堂内摆放着的桌椅。 对着披风的上首摆有一对椅子,其间放有一置物的桌子,而后他们的下手各摆了五个椅子并配有四张小桌,而四角皆摆放有株兰花,还有几个青花瓷瓶则是摆在了梁柱下面,看着颇为雅致。 待一家子人都坐下来后,一个女子主动拉起骆卿的手,温温柔柔地笑道:“现今将五姑娘找回来了啊,主君可算是安心了。” 这妇人头上戴着一支步摇,发髻周围由许多粉色小珠花点缀,配着她今日的一身绣有牡丹花样的粉色衣裙刚刚合适,手腕上还戴有一个玉镯子,通身打扮看起来不简单倒也不算繁复,配上她那双盈盈水眸,还有时常噙在唇边的温柔笑意,真真是恰到好处,让人觉着温柔似水。 而主母宋玉静的一身打扮则要更稳重端庄些,又是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相比之下,让人更觉她不好亲近了。 这妇人还在说:“五姑娘你不知道,主君这些年有多想你,为了你是日日殚精竭虑的。” 这话骆卿却是不敢信的,毕竟自家父亲可是到最后也没有纳自家娘亲为妾。 这妇人可不管她信不信,就要拉着她认人。 宋玉静却是见不得宋元春如此打眼的模样,冷冷道:“小五刚回来,怕是禁不住你这般热情。” 骆卿算是明白了,这是针尖对麦芒,一直拉着自己说个不停的怕是父亲的妾室,还跟主母是不对盘的,而坐在另一边儿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该也是父亲的妾室吧。 只是她一直坐在一边儿听着,嘴边带着抹温婉笑容,头上只戴了一串珠花,身上也只穿了件素色衣裙,不争不抢的,骆卿倒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她想着路上骆老太太同她说的,两厢一对比,方才一直拉着她说话的该是宋元春春姨娘,而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儿的则是王晴歌王姨娘了。 所幸春姨娘被主母说了之后笑着放开了她,还道:“五姑娘,对不住啊,我瞧着你欢喜,话多了些。” 骆卿笑意盈盈地起身同宋元春行了一礼:“不打紧,有劳春姨娘如此挂心骆卿了。” 骆卿话音刚落就听上首传来一声冷哼,然后就听得坐在上首的宋玉静道:“这是你王姨娘。” 骆卿顺着宋玉静的视线瞧去,又上前几步同王晴歌见了礼。 王晴歌有些惶恐,起身回了她一礼。 而后是二哥哥骆阳明、三姐姐骆如烟、四姐姐骆如兰和六妹妹骆如月,他们也都起身同她回了一礼。 家中有多少人骆老太太在路上都同她说了,只是没见着大哥哥骆阳舒。 没见着这事儿也就过了,毕竟骆卿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不会主动提及这茬来得罪当家主母,但宋元春就不一样了。 她还是那般温温柔柔的模样,似是为骆阳舒辩白般,笑着道:“哎呀,五姑娘啊,你别介意啊,你大哥哥今年是要参加秋闱的,这才没能来见你。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家中谁不知晓骆阳舒不争气?日日去外面吃酒,吃得烂醉回来,要不是宋玉静把持着,不定妾室就有多少了。 这不,一提及这事儿骆文整张脸都黑了,斜眼看了眼宋玉静:“那逆子呢?” 宋玉静狠瞪了宋元春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回道:“大哥儿昨夜看书晚了,这会子还睡着呢。” “不像话!”骆文拍着桌子道,“你就替他遮掩吧!跟你说过几遍了,现今正是吏部考校的关键时候,要是他那边出了什么差错,累及了家中,看我不扒他一层皮!” 宋玉静自知理亏,点头应道:“主君放心,我定会同大哥儿好生说说的。” 宋玉静脾性火爆,可随着骆文的官职愈发高,而她母家能给予他的助力愈发少了,她在他面前也收敛了不少脾气。 况,这是关乎家族和她两个孩子前途之事,骆文官职愈高,以后她孩子的仕途也才更好走,她只好忍气吞声了。 骆卿就坐在一边儿听着,是一句话也不肯再多说了,只默默在心中捋了下这家中的关系。 大哥哥骆阳舒、二哥哥骆阳明还有四姐姐骆如兰是主母宋玉静生的,而三姐姐骆如烟是春姨娘生的,至于这六妹妹骆如月则是王姨娘生的了。 而这主母和春姨娘显是不对付的,再看父亲的模样只怕是更喜欢这春姨娘,而王姨娘则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起码她如今看来是这样。 只是,这春姨娘姓宋,为何不是宋姨娘呢? 她心中饶是有再多疑惑也是不敢问的,毕竟这些人要不是有血缘跟她连着,于她而言都还是陌生人。 骆老太太见他们理清这些个是非了,才发话道:“你们说完了吗?小五刚回来,你们也不怕她见笑。” 骆文还很是敬重骆老太太的,忙笑着赔罪道:“是儿的不是,让母亲一回来就看笑话了。” 骆老太太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了口:“我啊,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小五刚回来,怕是有许多不习惯的。” 骆卿支着耳朵听着,她知晓这是要说她往后要跟着谁过活了。 之前骆老太太就来过信了,骆文这会子颇为上道道:“母亲,儿子想啊,小五惯会医术,以后就跟着您,既能让她好生跟您调养调养身子,替儿子尽尽孝,儿子也能托您帮儿子好生照看一下小五,好好教教她。” 骆老太太哼笑一声:“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人小五刚回来,就要给你这个父亲尽孝,凭什么啊?” 骆卿也是想跟着骆老太太的,毕竟这府中人她是谁也不认识。 这会子听得这话,她忙恭敬答道:“没事的,小……小五是愿意的,小五也十四了,是可以尽孝的年纪了。” 骆老太太拿帕子捂着嘴笑道:“我们小五啊,就是善解人意。” 骆卿笑道:“祖母谬赞了,卿卿只是觉着祖母亲切,是巴不得跟着祖母呢。” 这话哄得骆老太太分外高兴,大伙儿都在一边儿陪着笑,只是也不知谁偏在这时候冷哼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22章 骆家人 骆卿嘴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心头是懊恼不已,她怎么忘了哥哥同自己叮嘱的呢? 哥哥说了,骆家虽在京城人家中不冒尖儿,但后宅怕是一样的,定然不是很太平。虽说她刚回去大多人都会对她客气些,让着她些,往后就不一定了,让她时不时要学着装傻充愣,该嘴甜还是要嘴甜的,可这头一日就这般嘴甜,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显然大伙儿都听到了这声冷哼,骆老太太和骆文都不笑了。 骆文循着冷哼声看去,是宋玉静生的嫡女骆如兰,他当即便训斥道:“你这什么态度?你五妹妹刚回来,你大哥不来,你又在这儿摆什么脸色?” 宋玉静脸色铁青,但她向来极宠这个女儿,忙帮着找补:“主君,小五回来如兰自是高兴的,哪里会摆什么脸色啊?” 话罢,她就给骆如兰使了个眼色。 骆如兰不情不愿道:“父亲,如兰不敢不高兴,只是方才高兴过了头。” 骆阳明对于自己这个妹妹委实无奈,眼见着父亲又要发火,连忙帮腔道:“父亲,四妹妹脾性使然,如今家中多了个妹妹她是高兴都来不及呢,只是没有显出来罢了,她昨儿还来问了我要给四妹妹准备什么礼物呢。” 骆卿眼睛闪了闪,只觉这人跟哥哥的感觉有些像。 她禁不住偷偷地打量起了骆阳明,温文儒雅的书生模样,可跟哥哥的感觉又不一样,哥哥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但胸有丘壑,带着股子说不出的贵气和傲气,站在那儿就让人移不开眼,但骆阳明要内敛许多,倒很容易让人忽略。 骆文就两个儿子,就骆阳明最为出息,既然骆阳明开口主动将话头岔开了,他也就没追究了,顺势让家中人给骆卿送见面礼。 有送钗子的,有送镯子的,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王姨娘送了她一件衣裳,还是大红色的。 “我想着五姑娘刚回来,穿着红色的喜庆,就自己做了件大红色的衣裙,是按照三姑娘和四姑娘的身量做的,还怕不合适,如今瞧见也是安心了,五姑娘穿着定然好看。” 骆卿很是诧异,忙上前双手接过了,看着上面绣着的朵朵梨花,她不禁想到了种在林中小屋的梨树,花开了,风一吹散下来,好不漂亮。 这大抵是最为用心的一件礼物了,她忙同王姨娘行了一礼:“骆卿在此谢过王姨娘了,骆卿很是喜欢。” 王姨娘笑得分外温婉,同骆卿回了一礼:“五姑娘喜欢就好。” 轮到骆如烟的时候,骆如烟先是好一番嘴甜地将骆卿的模样夸赞了一番,又道:“没成想五妹妹竟会医术,那定然也读过不少书吧,真是厉害呢。” 开口的是骆如烟,骆卿委实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道:“三姐姐过奖了,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书也只是读过几本医书,什么诗词歌赋的我是一窍不通。” 她这话倒还真不是谦虚,她于琴棋书画一道学得晚,心思要么给了学医,要么给了学琴,要么给了练字,然后就是每日晨时的练武习剑,什么诗词歌赋的,她还真是不会。 骆如烟还不作罢,又提议道:“父亲,妹妹既然会得这般多,不若跟我们一起去学堂读书吧。” 骆文按了按自己唇上的胡子,点头赞同道:“我们家烟儿就是懂事,懂得照顾妹妹了。” 宋玉静最是见不得宋元春母女了,当下就皱眉给否了。 “这怎么行?舒家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舒家家主曾为当今天子和怡亲王授过学,是当代大儒,桃李满天下,舒家主母也是不遑多让,是这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他们三年一收徒授学,多少人家是抢破了脑袋要去?要不是舒家主母同你们祖母在深闺之中时是密友,你们几个兄弟姐妹又哪里有机会进舒家学堂?” 舒家人虽不入仕途,但朝中许多人都是受过舒家学的,舒家主君教出来的学子大多都是好的,且大多都是家世极好的,有那么几个家世不好的也是极富才学的,同他们结交总也是好的。 而这舒家主母呢也开学,但教的是女学,什么琴棋书画、插花、礼节,能被她教过的女子,去说亲旁人也要高看一等的。 他们骆家为此想了好久的法子,最后还是骆老太太凭借着同舒家主母以往的交情才将自家孩子给塞了进去。 只是这骆阳舒不争气,不过去上了三堂学她就没让去了。 不为别的,这骆阳舒三堂课,堂堂睡觉,气得舒家主君直呼“孺子不可教也”,最后为了家中另外几个孩子,骆老太太无法,就做主不让他去了。 宋玉静为此,一提及此事她就气儿不顺呢。 但此番她说这话也不是因着生气,更不是为了给骆卿使绊,这么个小女娃,她还真没必要,只是要是骆卿不懂大户人家的礼节,冲撞了旁家的姑娘怎么办? 能由舒家主母教学的,甭说嫡女庶女,个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骆老太太早先同宋玉静不对付,如今已经好了许多,思量了一番道:“你说得也是。只是……我们家姑娘个个都去,就小五不去,你让旁家如何看我们?” 这事儿拿着还真是难办。 骆卿早就有打算了,来这儿待到及笄,长了见识,待自己能议亲了,就去信同哥哥说,让哥哥来娶自己,那样她一辈子就能同哥哥一起了。 思及此,她心中思念狂涌,难受得紧,也没注意他们的话说到哪而去了,还是挨着她坐的的六妹妹骆如月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 “啊?什么?” 骆文见她这番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小五确实还不大适宜送去教学,至于再过一年就要及笄,教学不能拖之事,要不就再等两个月?母亲觉着如何?” 骆老太太点了点头:“行,我亲自教她规矩。” 骆老太太又伸手捶了捶自己的手臂:“赶了这般久的路,我也乏了,想必小五也是,今儿就先这样吧,午间还是各自在各自屋里吃了就算了,晚间再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听得这话,大伙儿纷纷站起来送骆老太太,而骆卿则跟着骆老太太走了,临走前还对方才提醒她的骆如月点头致谢。 章节目录 第23章 初入骆府的日子 回到祥瑞园后,骆老太太将骆卿安置好了便回了自己屋里,让林妈妈服侍着自己歇会儿。 骆老太太觉着头有些疼,干脆让林妈妈坐在床.上给自己揉揉。 林妈妈看着闭着眼睛养神的骆老太太,到底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老太太以前想养大哥儿,主母不肯,后来老太太就没心思再养底下的哥儿姑娘了,如今这是……” 提及此,骆老太太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她不让我养大哥儿,结果大哥儿被她养成这副模样。” 她幽幽叹了口气:“罢了,至于小五这孩子啊,机灵良善,又会医术,她母亲到底是我院儿里出去的,我这时候不养谁养啊?要是亏待了,不定外面又要传出什么话来,不若我就养了,左右也十四了,在家中待不了几年。” “是,老太太思量得最是清楚不过了。”林妈妈见骆老太太眉目间满是疲色,也不再多问,只尽心为她揉着头。 骆卿就此便在骆老太太的祥瑞园住了下来。 骆老太太素日里得空就教教她规矩,知晓她爱鼓捣医术,还专门给她腾出了个屋子来,对她倒也算好,只是这种好浮于表面,到底是到不了心坎去。 不像她的好看哥哥,会想着挑拣些有用的教她,会忧虑她心情是否舒朗,会不计回报地为她出头。 其实,她也没有妄想过能彻底融入这个大家族,况她来的那日也见识过了,她更是不想掺和这些个事儿了,就这样也好,不出眼别惹事,安安分分的,就等着岁数到了见哥哥。 骆卿到得府中五日,宋玉静身边的得力妈妈突然来了。 “不知魏妈妈怎地突然来了?”骆卿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起身迎了她,看着颇为乖巧。 魏妈妈见了,自是高兴,话中也客气了几分:“给五姑娘见礼了。” 骆卿微微点了点头,笑道:“魏妈妈客气了。” 魏妈妈摆摆手,将身后的一个妈妈并两个丫鬟让了出来。 “这不,家中有许多事,主母一直没忙过来,想着您要回来,家中人手也不够,就说找两个,但招进来的人是要伺候您的,主母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的,就拖到了今日这才将人给您送来了。” “还请魏妈妈同母亲说一声,让她费心了。” 骆卿倒不是太在意这个,反正她可以自己做,但大户人家讲究排面,给她她就接着就是。 “这话老奴一定带到。”而后魏妈妈又看着那个妈妈并两个丫鬟道,“你们还不快见过五姑娘。” “见过五姑娘。”三人齐声答道。 “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们?”骆卿从不觉着自己高人一等,自也不会拿乔。 老妈妈先道:“老奴姓盛,五姑娘可唤老奴盛妈妈。” 穿着一身青衣的丫鬟道:“奴婢青杏。” 穿着一身粉色衣衫的丫鬟道:“奴婢红梅。” 府中的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的服侍都是一样的,一等丫鬟却是可以随意,这两个丫鬟虽说是新进入府的,但算作命好,一进来就贴.身伺候骆卿,自然直接是一等丫鬟了,这可是少之又少的。 要说为何如此,还不是因着骆老太太不愿旁的院儿里的人来自己院儿,可她自己这边的人手也是将将够,好容易才抽拨了个不算多得脸的盛妈妈出来,多的丫鬟却是没有了,只好在外面儿找个身家干净的。 骆卿点点头,算作都记住了。 魏妈妈跟着主母颇为得脸,自不会放过这等威风机会,又对着三人耳提面命道:“你们别瞧着五姑娘性格和软就欺负了她去,若是主母晓得你们照顾五姑娘不得劲儿,看主母不得抽掉你们一层皮!” “是。”三人齐声答道。 待将魏妈妈送走了骆卿才同三人道:“我素日里也没甚大事要你们帮忙的,就是我的药房,没有我盯着你们万万不要乱动。” “奴婢记住了。”三人又齐声答道。 骆卿向来起得早,在骆府这些个日子还有些不适应,醒得更是早了,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然后就开始打拳,打完拳外面才会有丫鬟家丁活动,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青杏和红梅竟比她起得还早。 她今儿早上一推开门就瞧见了两人:“你们……” 青杏答道:“奴婢们特来伺候姑娘起身。” 骆卿有些为难:“你们不必如此早的。” “奴婢们头一遭来,不知姑娘什么时辰起床,只好早早等着了。”红梅的性子显是要比青杏活泼些。 “你们也是刚来府中的,我也没来多久,合该互相照应一番,不知的问我便是。”顿了顿,骆卿又道,“还有,我委实不需要你们做这些个事儿。” 青杏稳重些,立时答道:“姑娘,奴婢们来府中就是伺候您的,若是您不需要奴婢们,奴婢们又有何用?只怕主母也会说是我们偷懒。” 骆卿说一句,这青杏就有话将她给堵回去,偏生青杏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她生不起气来,又拗不过青杏,就只好由着她们伺候了。 “姑娘,今儿穿这身衣裳怎么样?”红梅拿着王晴歌送的那身红色衣裙过来问骆卿。 骆卿伸手轻轻抚过这身红色衣裙,做工精致,其上的梨花图案很是真切,可见做衣裳之人是极用心,绣工也是极好的。 “就穿这身吧。” 骆卿生得貌美,肤色也白,与红衣很是般配,自然穿上是好看的。 红梅是个爱说的,给骆卿换后就连声夸赞,还是骆卿无奈地阻了她,她才住了嘴。 骆卿突地想到了王姨娘那日同她说的话,她想,今儿既穿好了就去见见她,给她瞧瞧,也可以同她好生讨教一番绣工,到时候可以给哥哥做一套。 王晴歌住的院子比不上骆老太太的,连宋元春的也是比不上的,且很是偏僻,但胜在清静。 骆卿不知王姨娘如何想,但她是觉着这样挺好,倒跟王姨娘给她的感觉挺相称的。 到得王姨娘院内,就见王姨娘正坐在檐下做衣裳,有个丫鬟则坐在一边儿给她打着扇。 骆卿见了,笑言道:“正想说来同王姨娘讨教一番这刺绣的技艺呢,看样子骆卿来得正是时候。” 王姨娘见了她,双眼亮了亮,忙起身同她见了个礼:“五姑娘来得正是时候,快快来。” 骆卿几步上前将王姨娘扶了扶,没让她将这礼做完:“王姨娘,您快快别跟我客气了,您是长辈。” 章节目录 第24章 王晴歌 王晴歌的父亲是一秀才,她也是跟着识过字的,最是知礼不过,进了骆府后也向来恪守礼节,虽为妾,却一直秉持着主君的孩子皆是主子的理儿,饶是许多大户人家的妾都不兴这个,只要在主君面前得脸,惯会恃宠而骄。 就算后来她有了孩子也说是要拿给主母宋玉静养的,但宋元春有了孩子后同骆文讨来身边养的事在前,他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便让她将孩子养在了自己身边。 可就是如此,王晴歌也是不许骆如月称自己为娘亲的,只许她唤自己为王姨娘,当真是……守规矩得很。 “礼是不可废的。” 骆卿知晓王姨娘大抵就是这个性子,也不强求了。 “王姨娘,今儿骆卿穿了您送骆卿的衣裙,今儿特来给您瞧瞧。” 说着,骆卿将双臂打开给王晴歌瞧了瞧,又缓缓转了一圈。 王晴歌没想到骆卿会将衣裳特特穿来给自己瞧,只觉惊喜万分,甚而有些受宠若惊了,说话都有些激动。 “正好,正好合适,五姑娘穿着也好看,真真是天仙下凡似的。” 骆卿看得出来王晴歌是真的高兴,虽不明她为何活得这般小心卑微,不过是穿了她做的衣裳来给她瞧瞧就能让她如此欢心,但她还是诚意地道了谢。 “王姨娘可别夸骆卿了,还是您做衣裳的手艺好,所以啊,今儿骆卿特意恬不知耻地来讨教一二。” “可别介,进屋坐吧,再吃盏茶,我慢慢儿跟您说。” 王晴歌这边厢甫一说了,那边厢丫鬟已经在打帘子了,骆卿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就随着她进去了。 “王姨娘,您也别一口一个您了,我是小辈,可不带这样折煞我的,况我还想着在您这里学学刺绣的技艺呢,您这样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王晴歌有些为难,但听她这般说到底还是应了。 自此,骆卿无事便去寻王晴歌,王晴歌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也必然是有骆卿的一份,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熟识了不少,而骆卿在骆府总算也是有了点安慰。 这日,骆卿和王晴歌无事,就说去逛逛园子、赏赏花什么的,可偏就有人来扰她们兴致。 只听假山后传来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声。 “你说咱们这五姑娘,也算是命好,在这当口将她寻回来的,要是再迟些,过几年,她成亲了,哪里还能有这福气享受?” “那又怎样?说是五姑娘,这连族谱都还未上呢,哪里算是正经的五姑娘?” 骆卿听得这话,说是不失落是假的,但有多难受也确实没有,可王晴歌却是听不下去了。 她绕过面前的假山,对那两个躲懒的丫鬟训斥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主子的家事岂是你们能议论的?不好好做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两个小丫鬟显是没瞧见过王晴歌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加之她们不过是两个三等丫鬟,被他们说闲话的正主听见了,自是怕得不行,慌忙认着错。 “王姨娘,五姑娘,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骆卿也是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抢,甚而有些懦弱的王姨娘能为了她出头,两人也不过只是相处了月余。 上一个能这般不求回报待自己好的还是哥哥呢。 思及此,她心头又涌上了一股酸楚,最后只是拉着王姨娘的手,对着一边儿诚惶诚恐埋着头的两个丫鬟道:“罢了,你们去做事吧。” “她们真是……一群乱嚼舌根的!”王晴歌怕骆卿伤心,又安慰道,“你别介意他们说的,主君啊定然是将你的事儿放在心头的,只是主君近日忙,这才没来得及。” 王晴歌是真心疼骆卿的,一是怜惜她的身世,二是她瞧得出来,骆卿是个有主意的,性子又好,她也想骆卿能同自家孩子相照应一番。 她的孩子被她养得太过懦弱,到底是比不得她两个姐姐厉害,免不得有时候要受些委屈,有骆卿在了,她总算也能得些姐妹之情。 骆卿不知王晴歌的想法,但就算知晓了也会答应护着骆如月的,毕竟骆如月是真的乖巧,每每见到她都是一口一个五姐姐的。 “王姨娘,骆卿都是知道的,您也莫要生气。” 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要真的珍视她,觉着愧对她,哪里又抽不出一丝一毫的时间来上个族谱呢? 这日回去,骆卿不大说话,脸上也没甚笑意,青杏和红梅都瞧出来了,以为她还在想白日里那件事,两人是轮番上阵安慰,倒是将骆卿给逗笑了。 “你们两个啊,还真像我姐姐,我也没有因着白日里那件事不开心,只是……有些想哥哥了。” 她太想好看哥哥了,但是她知晓,没人愿意去听她说这些,今儿她见青杏和红梅如此关心她,禁不住也就说出来了。 青杏和红梅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红梅开了口:“姑娘想哥哥,那就同他写信啊,姑娘不好出府,奴婢们去送便是。” 骆卿双眼一亮:“正有此意。” 说做就做,她当即便让青杏和红梅将笔墨给她备好,然后又将人都给赶回去歇息,自己则一个人在屋子里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怎么写呢?一定要将自己写得悲惨些,让哥哥快快来接自己。 想着想着,她又兀自摇起了头,不行不行,要是哥哥过于担忧自己怎么办? 想了许久,她终于动笔了。 亲亲吾兄…… 她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晌,自己忍不住都打了打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只觉抖落了一层鸡皮疙瘩,最后又被她自己给否了。 不行不行,太肉麻了,哥哥眼睛看不见,要让旁人读的。 然后她将这张信纸给团成一团扔到了一边儿。 章节目录 第25章 送课业 费了两个时辰,骆卿可算是将这封信给写出来了。 她轻轻吹了下信纸,待墨迹干了便将信纸装进了信封里。 想了想,她又去自己枕头下拿出个荷包来,这里面可是有她这一个多月攒下来的银子。 她给自己留了些,大多都装进了另一个荷包里,然后再拿另一个信封来将这个荷包装进去再裹好,又怕驿站的人给弄错了,特特将这个裹好的信封同她方才写好的信黏在了一起,这才安心上床准备睡觉。 她美滋滋地想,明儿就去将信寄出去,当然,要是自己能出去自然是更好了。 其实骆卿要想出去也是可以的,只是大户人家讲究的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正经由头出门总要被主母敲打的。 骆卿想自己将信寄出去,这样她才能安心,可苦于没有正经由头出门,自己又刚回府,就怕太过打眼。 她正暗自懊恼着往外走呢,就见得王姨娘也急匆匆往外走,她赶忙上前拉住王姨娘:“王姨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六妹妹今早起得迟,将昨儿老师布置的课业落下了,我说追出去瞧一瞧,看看她人走没有。”王晴歌很是着急,“等会儿回来咱们再说啊,我先去瞧瞧。” 骆卿是知晓的,身为妾室,没有家中主君主母的应允,是断断不能私自出门的。 “王姨娘,这时候只怕六妹妹他们已经往学堂赶了,不若将这册子交给我,我给六妹妹送去。” 王晴歌也知骆卿说得在理,但还是有些犹豫:“你能寻到路吗?还有,你还未出阁,待下了马车定要戴着帏帽。” “王姨娘,您就放心吧,我心头都有数。”骆卿心头算盘打得砰砰响,等给六妹妹送了课业回来她就能去寄信了。 但她也没敢耽误,接过王姨娘的信就急急往门口那边儿去瞧了瞧,见着人确实走了,这才去跟门房说,让他安排马车将她送去舒家开的白鹭书院,而青杏这边厢才回去替她寻帏帽还有骆文的名帖。 上得马车,青杏却是突然拔高声调道:“姑娘,驿站那边儿有个玉浓轩,他家做的糕点很是有名,入口软糯,姑娘要是想,倒是可以去品尝一二。” 骆卿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感激地同青杏点了点头,嘴里却是嗔怪着回道:“就你嘴馋,行,我们到时候去瞧瞧,我也想尝尝。” 青杏此番恐是怕外面坐着的马车夫和另一家丁多嘴,将半道上她去寄信的事儿说出去,这才特特主动提及这茬。 虽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吧,但经青杏这一提醒,她仔细想想,要是传出去了只怕主母和祖母都会不大高兴。 况,若不是她早早准备好的,又哪里来的信寄呢?只怕王姨娘也会多心,觉着她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说出来到底不好。 倒也不是她们心思重,只是她头一日来骆家的时候他们就让她见识了一番哥哥所谓的千人千面,她也该小心些才是。 她忍不住在心底叹一句,这青杏啊是真的对她好,当真是什么事儿都替她想到了。 到得白鹭书院,青杏和红梅先下了马车,这才回身去扶戴好帏帽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走下来的骆卿。 只是她们甫一走到门口就被门房给拦住了。 红梅机警,忙道:“几位大哥,我们是骆府的,这是我们家五姑娘。因着我们家六姑娘不小心将课业落下了,五姑娘这才特特来同她送课业的。” 话罢,她就看向一边儿的青杏。 青杏办事向来稳妥,同红梅又是一起长大的,默契自不必说,当下就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了骆文的名帖。 “这是我们家主君的名帖。” 骆卿隔着帏帽帘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又对青杏和红梅赞扬了一番,果真办事经验老道。 白鹭书院的门房均是见过世面的,也听说了骆家确实是新进回来了个五姑娘,见了名帖后就将人给放进去了。 骆卿本就小,到底好奇,这会子有帏帽遮着,就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了白鹭书院。 这白鹭书院当真是书卷气浓厚。 绕过门口的那个绘有青竹的照壁,院内的景象就显在了他们眼前。 雕梁画栋、飞阁流丹,不外如是。 院中也没放什么,但院子角落却是值得观赏的,一角有一丛生机勃发的青竹直直立在那里,直越过墙头,不愧爱拿它来比作君子,另一角又放有一缸碧莲,没有争奇斗艳,有的只是两三朵供其点缀,再有几朵花.苞等着,不争不抢。 她们正正对着的一处是待客的大堂,而左右两边则分别开有一拱门,一书文竹园,一书定心园。 方才门房已同她说了,今儿一早是大课,男子和女子皆在一处由舒家的主君教学明理,都在文竹园。 几人也不多做逗留,匆匆往文竹园去了。 章节目录 第26章 拜师 文竹园如其名,当真是种了许多竹子,见着这一根根文竹,她不禁想到了她和哥哥的竹中小屋,顿时生出些许亲切之感。 想着自己加把劲儿,也来这白鹭书院读书,那样每每读书那日就能见到很多竹子了。可仔细一想又觉着划不来,那样每日里研究医书的时辰就少了。 这园中构造还算简单,走过两个院子,绕过一道回廊,就见得一荡漾着荷花的池塘,池塘上建造有一屋子,夫子授学的声音就从里边儿传来。 骆卿透过放下半卷竹帘的窗户瞧去,坐了三排,可入目的皆是男子,其中还有她的兄长骆阳明,而中间是由屏风隔着的。 骆卿忍不住又仔细瞧了瞧,这屋子很是奇怪,是双开门的,一边儿一个。 她霎时明白过来,女子该是往另一边,下了课堂也是往另一边儿去的,而男子则是往她来时的路走的。 青杏和红梅也反应过来了,就要拉着骆卿绕过去,可这屋子是修葺在一处池塘上的,生生绕不过去,要么往后退回去,要么从屋内穿过去。 可骆卿是来替骆如月送课业的啊,这都到这儿了。何况,她听舒夫子似是在训诫骆如月。 “读书是一则,但光是读书也是枉然,需动笔思考,斟酌其意,方能明其一二。” 骆卿心头火起,这不就是话中有话吗? 骆卿听骆老太太说过,舒夫子脾性正直、宁折不弯,只要是他的学子,无论家世,就连当今天子当初也是被他训过的,她没成想这种大课堂,还有男子在,他都能毫不留颜面地将一小女娃给拎起来训。 何况六妹妹性子本就胆小懦弱,要是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训,怕是都不敢来念书了。 只不过是没交课业罢了,又不是没写,何必如此? 她心头气不过,干脆不躲了,轻声对青杏和红梅安抚道:“无事,都到这儿了,去送了课业我们就走。” 话罢,也不待两人阻止,几步走到了书屋门口,想着这是学堂,她要见的是夫子,若是隔着帏帽同夫子讲话委实不敬,干脆利落地将帏帽帘子掀起,露出了一张白皙娇艳的小脸。 虽说骆卿将帏帽帘子掀了起来,但侧脸还是挡着的,也就靠着屏风和坐在中间那排的前两行的四名男子瞧见了骆卿的容颜,特特是第一行靠着披风的那名男子,竟是瞧得怔住了。 骆卿没心思顾忌那些,见舒夫子瞧过来后背脊是挺得愈发直了,双手拿着课业搭在身前,很是得体地走到了夫子面前,然后在屏风前站定,面对舒夫子做了个礼。 “舒夫子,舍妹确是完成了课业,不过因早上太过着急不慎遗落在家中,望海涵。” 舒夫子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笑道:“原是如此,既如此你便去给她吧,以后莫要大意了。” 骆卿又行了一礼:“谢过夫子。” 她抬眼瞧了瞧,总算是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瞧见了骆如月,正要上前,却见她双眼通红地看着自己,那双眼跟其母王姨娘一模一样,瞧得她心头一紧。 她到底是忍不住了,转身便对着上位的舒夫子道:“夫子,舍妹将课业落在家里确实不对,但她也确实知错了,您委实不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训她。”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连骆卿自己都不知晓此刻的自己像极了护短的顾淮。 没了你,我活成了你的模样,大抵便是如此。 骆如兰在底下听得这话只觉丢脸,站起来便训道:“骆卿,你乱说什么呢?” 骆如烟心头也急,这得罪了舒夫子,她们哪里还能安生上完学? 但她在外向来是个温婉体贴样,虽着急,但还是勉力撑着自己打着圆场。 “五妹妹,你确是误会了,夫子没有那个意思,夫子只是不满意我们交的课业罢了,从始至终都没有训过六妹妹啊。” 骆卿一愣,僵硬地转过头瞧着舒夫子,就见他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 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始自圆其说。 “骆卿的意思是……其实骆卿也没读过几本书,但因材施教的理儿还是晓得的。舍妹这不,这不胆儿小嘛,骆卿又以为您在训斥她,这众目睽睽之下,骆卿就怕她胆儿是愈发小了,出去要是旁人问师承何方也是丢了您的脸面……不是嘛……” 说到后面,她是愈发没底气了,最后只好耷拉个脑袋赔礼道歉。 “夫子,对不住了,是骆卿听岔了,没有将话听全就来打胡乱说,是骆卿没有做到‘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她是愈发懊恼,自己怎么着就忘了哥哥说的呢? 从方才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骆卿的那名靠坐在屏风边的男子见状,起身同舒夫子行了一礼,帮着骆卿说话道:“夫子,不知者不罪,皆是一场误会。” 骆阳明为人和善,与同胞妹妹骆如兰的性子是南辕北辙,这会子也忙站起来为骆卿说话:“夫子,舍妹初生牛犊不怕虎,冒犯了。” 骆卿听王姨娘说过,二哥哥德才兼备,如今她才是真切感受到了。 只是这会子她委实不敢抬头,只站在屏风前垂着头等舒夫子发怒。 可舒夫子并未发难。 只见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而后竟是难得地大笑了起来。 “好个因材施教,好个‘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师承何方啊?” 骆卿咬了咬嘴唇,这是在拿她的话噎她? 她只好委屈巴巴道:“夫子,骆卿只是粗略读了几本书,至于师承何方,倒也说不上。” 舒夫子难得地在课堂上玩笑了起来:“诶,理儿是一套一套往外蹦的,就别那般谦虚了,同我说说,不然你这说不上可得让教你的夫子伤心了。” 骆卿心内是叫苦不迭,这舒夫子哪里严肃了?跟个老顽童似的,跟刘霄大哥是有的一比。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尊师清风霁月、隐居避世,有骆卿这样的徒弟,委实怕丢了尊师的颜面,就不说了吧。” 舒夫子挑眉看着骆卿,就是不说话,只一下一下捋着自己的花白胡须,就在骆卿还要讨饶时,他可算是开口了。 “行,既然你那位师父是出世之人,若是小姑娘不嫌弃,我倒是可以教教小姑娘入世之道。” 骆卿觉得自己今儿还真是运道好,碰上个这般大度的夫子,也不敢懈怠,当下就跪下认师父。 “夫子在上,请受骆卿一拜。” “善!起吧,今儿先教你一点,明儿再正式来受学吧。” 舒夫子说罢,骆卿便起身站到一边儿听着。 “你们别瞧着骆卿一介女流,但她有护妹之心,又能知错就改,甚善,这是你们需得学的,友爱兄妹。但……” 骆卿眼瞅着舒夫子看了自己一眼,帮讨饶地对他笑了笑,心中更是叫苦不迭,这“但”字后面的才是舒夫子要说的话啊。 不过她自己犯了错,以身试教也是应该的。 “但如我新收的这学子说的,‘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故此,无论何事,总要知晓个前因后果,拨开眼前的雾障,才能窥得后面的真相啊。” 骆卿就那样站着听完了舒夫子的一堂课,好在她往日里爱去山上采草药,这站一个时辰倒也不打紧,但可把一直在外面守着的青杏和红梅吓惨了,待舒夫子走后忙来扶她。 “我无事。” 说着,她便将自己帏帽的帘子给放了下来,然后偏头去寻方才为自己解围之人。 那男子不似方才在课堂上时的端正,一手随意地搭在书案上支着头,脚也不收住了,就那样大喇喇地伸出来,说不出的懒散不羁。 方才她没来得及细看他容貌,如今看来却只觉凶得很,不是不好看,反而很是英俊,就是侵略性太强了。 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再一双丹凤眼,配上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而这些又恰好一起框进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不得不说很是俊气,但骆卿还是觉着这长相有些凶了。 但这人方才帮了自己。 骆卿向来知恩图报,见书屋内没多少人了,而那男子的书童还在帮着他收拾,忙上前同他行了一礼。 “公子高义,骆卿在这里谢过公子了。” 成景躬身回了骆卿一礼。 “往后都是同窗了,姑娘不必如此。”顿了顿,他又道,“既然知了姑娘芳名,那在下就冒昧介绍一句,在下成景,心想事成的成,春和景明的景。” 骆卿只觉自己怕是又以貌取人了,初初见到刘大哥时她不也觉着他邋里邋遢的吗?后来他也确实尽心教了她。 她听得成景这般介绍自己,忙回道:“骆卿,骆驼的骆,客卿的卿。” 骆阳明这时候也上前来同成景作了个揖:“多谢小侯爷仗义执言。” 骆卿才知这人身份原来如此之高,忙改口道:“若是骆卿冒犯了小侯爷,还望小侯爷海涵。” 成景突然觉着没意思,又回了两人一揖便带着书童走了。 见人走了,骆卿才回身同骆阳明做了个礼:“多谢二哥哥。” 骆阳明摆了摆手:“兄妹之间,不必言谢。” 可偏这时候有个煞风景的声音传来:“今儿出了风头,可把你高兴坏了吧。” 章节目录 第27章 负荆请罪 骆阳明眉头一皱:“如兰。” 骆如兰没好气道:“怎么?哥哥有了个好妹妹就瞧不上我这嫡亲妹妹了?” 她又回头瞪了骆卿一眼:“我也不在这儿扰你们了,我走便是,看回去了父亲母亲怎么教训她!有她苦头吃的时候!” 话罢,她便扬长而去。 骆阳明叹了口气,对骆卿道:“你别介意,如兰就是这脾性,心地还是好的。” 骆卿轻轻摇了摇头:“四姐姐教训得是,是我冒失了。二哥哥快快去忙吧。” “五妹妹,四妹妹就是如此,你且放心,父亲母亲不会怪罪你的。”骆如烟安慰道。 骆卿微微一笑:“罚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做了错事。三姐姐也快去吧,之后你们不还有课吗?” 骆如烟点点头,轻拍了拍骆卿的手以做安抚之意便转身走了,只是她转身后脸上笑意全无。 骆卿深深吐出了口气,终于将一尊尊大佛都给送走了,只是一回头,却见骆如月还怯怯地站在一边儿。 她只好打起精神,又问道:“六妹妹,怎么了?还有事吗?” 眼瞧着,骆如月又落泪了:“五姐姐,五姐姐……” 骆卿吓坏了,忙上前揽着骆如月的肩,轻声问道:“你别哭啊,夫子也没有怪你,你这是怎么了?” “都是我……我胆小,我觉着自己没带课业,夫子说的话就好似在说我一般,我也不敢同夫子说……是我忘了,要是我……我能像你这般勇敢就好……” 骆如月抽抽噎噎地好容易将一番话说完了。 骆卿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来为她擦着泪,边擦边道:“若是要像我一般便将眼泪收起来。其实,我也很胆小的,只是疼我的人不在身边也就不怕了。” 青杏和红梅听得这话只觉一阵心酸。 可骆卿不觉:“等疼我的人来接我了,那我又成了胆小的骆卿,我又会躲在他身后了。你胆小是因着还有人护着你呢。” 骆如月泪眼婆娑地看着骆卿:“我还是……还是头一回觉着有姐姐真好呢,五姐姐,你真好。” 骆卿好容易将骆如月安抚好了,将人送去另一处书屋了,这才带着人离开了白鹭书院。 这会子还真将她给折腾饿了,她倒真的挂念起青杏说的糕点来了。 几人下了马车,先在驿站边随处寻了个地儿用饭,她就在用饭的时候说自己要去玉浓轩瞧瞧,红梅留下来将马车夫和家丁盯着,她则带着青杏去了。 待她将信给了驿站的人后青杏也买了糕点回来,一回去,正好,菜也上来了,几人是大快朵颐。 骆卿想,这京城的饭菜倒是做得很是好吃,她得好生学学,哥哥定然很是想念这里的味道。 回到骆府,骆卿甫一从马车上下来就被这气势镇住了。 却见魏妈妈领着两个丫鬟,吊梢着眼看着她:“五姑娘,您今儿真是好不威风啊。” 骆卿还未及反应,就听魏妈妈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主母有请,还望您跟老奴走一遭。” 她这会子算是反应过来了,怕是她顶撞夫子的事儿传回了府里,惹得主母发怒了。 她想了想,对一边儿的魏妈妈道:“魏妈妈,还烦劳您同母亲说一声,我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这样去怕顶撞了她,容我换一身衣裳,再去同母亲负荆请罪。” 魏妈妈帮着宋玉静理家,做事是麻溜的,但也爱拿乔,她也是知晓骆家急吼吼接骆卿回来是为何,如今听得她这话,当下便冷哼一声道:“五姑娘顶撞得还少吗?” 骆卿没有在意魏妈妈的态度,乖乖巧巧道:“还有劳魏妈妈了。” 魏妈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罢了,若是主母因此愈发生气五姑娘可要自己兜着点。” 骆卿没有说话,点点头便带着青杏和红梅走了。 待见不得几个人了,红梅才愤愤道:“说来这魏妈妈也不过是个婆子,还要骑到主人头上来了?这要是在……” 青杏一眼瞪了过去,红梅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改口道:“这要是在别的大户人家啊,不知是要被如何处罚的。” 骆卿摇摇头:“可这是骆府啊。” 顿了顿,她又吩咐一边儿的青杏道:“青杏,你悄悄儿地去为我寻一根荆条来。” 红梅性子活泼,人也机灵,瞬时明白了骆卿的意思。 “姑娘这是打算负荆请罪?” 骆卿点了点头:“说是负荆请罪,没荆条算什么负荆请罪?” 青杏得了令,急急地去了,骆卿则带着红梅回了祥瑞园,一问,这骆老太太去了大堂,想必也是为了她的事情。 既然她说是回来换衣裳的,自然是要换的,这边换着她边嘱咐起了红梅待会儿需要她做的事儿。 “红梅,我同你说,待会儿我势必会挨打,就让她打,然后你待会儿……” 红梅听完了骆卿说的话,忙不迭点头应下了。 “姑娘不愧是姑娘。” 只是青杏将荆条给骆卿寻来后却是吓了她好大一跳。 “这……是荆条?” 只见青杏找来的荆条足有成年男子拇指那般粗,还是三根! “你确定不是荆棍?” 青杏一本正经答道:“细的打来比粗的疼,火辣辣的,这是奴婢寻的荆身,所以粗了些,虽说主母不定会用这个打,但以防万一。” 骆卿被青杏弄得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又憋着笑,故作正经地给青杏竖了个拇指。 “我们青杏真是机灵,高!” 说完她就禁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屋内凝肃紧张的气氛被骆卿一笑倒是轻松了不少,连带着青杏和红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梅笑道:“你且放心,姑娘心中是有成算的,待会儿见机行事。” 青杏惯来沉稳,虽不知他们是何打算,却也点头应下了。 骆卿带着青杏和红梅到得宋玉静院儿里的大堂内,却见骆老太太已坐于上位,而春姨娘和王姨娘也都在了,几人的神色皆不轻松,特特是王姨娘,双手紧紧绞着,显是怕极了。 骆卿脸上带上惧意,手中捏着三根荆条,急急上前跪到了宋玉静和骆老太太面前,青杏和红梅紧随其后。 “骆卿今日出门顶撞了夫子,自知犯的错无法挽回,特来负荆请罪,还请祖母、母亲,责罚。” “责罚?我瞧着你是一丝一毫的悔意都没有?魏妈妈去请你,你说什么要去换衣裳?让长辈的都在这里等你不成?当真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深吸了口气,又回身同骆老太太陪笑道:“母亲,这……您说该当如何?” 其实骆卿犯了错合该宋玉静管教就完了,也不必惊动骆老太太,奈何骆卿是养在骆老太太身边儿的,于情于理也该同她说一声。 骆老太太摆了摆手:“我听着便罢,你是主母,你管吧。” 要是以前骆老太太势必会插手,但她现今也没那般不待见宋玉静了,比起宋玉静她更不待见宋元春,况宋玉静是骆府的主母,为后宅安宁,她也得妥协一二。 宋玉静听得这笑,脸上的笑意也浓了几分:“那儿媳就大胆管了。” 话罢,她转头对着骆卿就是另一副面孔了。 “你刚进府那日我就说过了,你兄长姐妹些是如何艰难才能入得了白鹭书院,就那么几个名额,如今你呢?顶撞夫子,你是想如何?让你兄长姐妹都回来同你大眼瞪小眼?毁了你兄长的前程,毁了你姐姐妹妹们的良缘吗?” 骆卿不作声,只双手举着荆条,垂着头,安静听着。 “竟好去欢欢喜喜地吃了饭再回来。你一个乡下来的,没教养也就罢了,你祖母用心教着你呢,你何曾听得进去?还去抛头露脸!那书院内多少大户人家的公子姑娘?你让他们如何看我们骆府?还负荆请罪呢!” 这“没教养”三个字分外刺耳,骆卿捏着荆条的手紧了紧,但她知道要隐忍,现今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将气儿都给咽下去了。 愈说宋玉静是愈气,当下一拍桌子道:“将手伸出来,给我打!没看好主子,这两个丫鬟也都给我拎出来打板子!” 骆卿听得这话,忙道:“母亲,都是我的错,这两个丫鬟是要拦我的,没来得及,不关她们的事儿。” 青杏却道:“主母,是奴婢没看好姑娘,要罚就罚奴婢吧,姑娘身娇体贵,受不住的。” “还真是主仆情深啊!”宋玉静给一边儿的魏妈妈使了个眼色,“打五姑娘手板的时候让她看着这两个丫鬟,让她好生记住,一人犯错,可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了!” 一旁的婆子丫鬟早就在一边儿等着了,听得这话,忙将青杏和红梅给押到了地上趴着,就等着宋玉静的一声话。 “既然五姑娘自己拿着荆条来请罪了,就用五姑娘拿着的荆条打吧。” 魏妈妈脸相本就长得凶,听得这话,拿起骆卿手中的荆条,又给一边儿的婆子一人分了一根,而后对着跪着的骆卿道:“五姑娘,请吧。” 骆卿放在身侧的手捏了捏,就依着跪着的姿势转了个方向,直直地对着青杏和红梅,然后慢慢伸出了手。 宋玉静一拍桌子,中气十足道:“给我打!” 章节目录 第28章 受罚 不行,不能让青杏和红梅也跟着自己遭罪! 她猛地收回了手,魏妈妈的荆条落了空,可青杏和红梅还是不可避免地各遭了一棒子。 她心头一颤,立时跪着转过身去,直直地看着宋玉静。 宋玉静没想到她还跟自己来这一茬,这不是直接下了自己面子马?当下更是生气。 “怎么?我们五姑娘不服气?罚还罚不得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还不是个乡下来的丫头,教你,你还怕自己学太聪明了?” 骆卿恭敬道:“骆卿不敢,骆卿一人犯错,与旁人无关,还请母亲饶过骆卿的两个小丫鬟吧,她们也是初初入府的,许多事儿还不懂。母亲大善,定然不会与两个小丫鬟计较的。就……骆卿一人受了吧。” 红梅诧异,姑娘不是同她商议好了吗?先让主母出一棒子气儿,她就哭天抹泪的,状似不经意地将舒夫子让她明儿去上学的事儿说出来,这会子怎么…… 宋玉静冷笑:“我说了,一人犯错那就不是一人的事儿。别出去说母亲没教你,主仆,荣辱与共!一起给我打!” 就在骆卿打算再与宋玉静辩驳的时候王晴歌突然扑来将她抱住了。 她被王姨娘紧紧抱在怀里,是错愕不已:“王姨娘,您……” “王晴歌,你想要做什么?”宋玉静一拍椅子扶手道。 这人可是她特特照着宋元春的调调为骆文纳的妾,就是为了压制宋元春一二,谁料到这人性子是懦弱得很,一点不争不抢,除了听话是一丝好处也没有,这会子竟还敢违逆自己了,以后莫不是要上天? “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主母吗?” 骆卿很是诧异,她万万没想到将尊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王姨娘竟有勇气来阻止主母宋玉静。 她已经连累青杏和红梅了,不想再连累王姨娘了,就想从她怀里挣脱,没成想王姨娘是用了劲儿的,她竟没挣脱出来,而且王姨娘抱着她的手还又紧了紧。 “主母,晴歌不敢违逆主母,但五姑娘是为着六姑娘送课业去的,说来说去也是晴歌的错,不该让五姑娘去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骆卿窝在王晴歌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她维护的话,只觉一股暖流从四肢百骸流过,禁不住就红了眼眶。 她的生母从未这般维护过她。 她素来知晓王姨娘性子软,哪里想过她能上前来维护自己?可这人,确确实实是维护了她,纵然她能感到抱着自己的这双手还是微微颤着,但说话的语调却是坚定的。 眼泪还是克制不住落了下来,她忙低头用衣角悄悄拭去,伸手拉了拉王姨娘的衣裙。 “王姨娘,不是您的错,是骆卿自己惹了事,您不必如此。骆卿自己做错了事,那就骆卿自己担着。” 王姨娘还想说什么,骆卿又道:“若您真的是为了骆卿好,还请您坐回去。” 王晴歌见骆卿如此坚决,也怕自己是火上浇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迟疑着站到了一边儿去。 宋元春在一边儿见事情如此发展是高兴得很,但脸上不显,反而还打起了圆场。 “哎呀,主母,五姑娘回府也没多久,许多不懂的,慢慢教便是,何必如此嘛。” 其实骆如烟的贴身侍婢刚刚将此事给传回来的时候她是狠狠骂过骆卿的,还想找机会狠狠收拾她一番,但她如今看着宋玉静吃瘪心情又好了许多。 不过,她帮着骆卿说话可不是真的为了骆卿。 宋玉静恨她,她要帮着的人,宋玉静更是不会让她好过。 果不其然,宋玉静立时斥道:“你懂什么?主母教训家中孩子,哪里由得了你说话?” 话罢,她又对着骆卿道:“我们五姑娘果真懂事,也知晓是自己闯了祸,那就该你自己担着!给我打!” 红梅往前爬了几步,哭喊道:“主母,求您饶了姑娘吧,求求您了。” 青杏也忙上前求道:“主母,姑娘有些事还不大懂,奴婢们以后定会好生看着姑娘的,求求您了。” 青杏见求宋玉静没用,又转道去求骆老太太。 “老太太,老太太,您是知晓的,咱们姑娘最是懂事,是真不是故意的啊,以后她决计不会再犯了啊。您也是知晓的,姑娘每日里都爱泡在药房里鼓捣药的,她的手要是受伤了得将养多久啊,她该得多难受啊。” 宋玉静见骆老太太面露不忍,怕骆老太太心软,当即对一边儿站着的婆子丫鬟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是叫你们打了吗?” 眼见着婆子丫鬟们又将青杏和红梅拿住了,又要动手打,骆卿忙道:“母亲,舒夫子要骆卿明儿去上学,您要处罚,骆卿绝无怨言,还请您不要打手。骆卿也就青杏和红梅两个贴身丫鬟,明儿也要跟着骆卿去上学啊。” “停!”宋玉静立即喝止住了这屋内的乱象,她脾性是不好,但还是拎得清轻重的,“你说什么?” 红梅泪眼婆娑地接着骆卿的话道:“舒夫子说了,要教……教咱们姑娘出世之道,让姑娘明儿……明儿就去学堂读书……” 骆老太太听了红梅的话脸色也变了变:“当真?” 红梅撑着自己的身子从地上跪了起来:“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宋玉静忙招了回来报信的丫鬟来问:“说,舒夫子说没说过这话?” 那丫鬟见宋玉静似是发怒了,吓得跪在了地上:“奴婢见情况不好就回来报信了,后面的事儿却是不知。” “你……”宋玉静本还想训斥,却是被骆老太太阻了,“好了,既是这丫鬟的过错,罚没半月例银便是。” 说着,她又上前将骆卿扶了起来,拉着骆卿的手,慈蔼道:“小五啊,让你受委屈了。” 骆卿微微一低头,恭敬答道:“不委屈,是骆卿的错。” 宋玉静有些下不来台,咽了咽口水,道:“嗨呀,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啊?罢了,只是你在外要恪守尊师重道、男女有别。” 骆卿忙跪下给宋玉静递上台阶:“母亲教训的是,是骆卿误会了舒夫子,也确确实实冒犯了舒夫子,这顿打本是该挨的,就是骆卿明儿去上课怕被人瞧出来,另请母亲责罚。” 宋玉静听得这话,舒心了,上前将人给扶了起来。 “你知晓母亲的良苦用心就好。魏妈妈啊,我那儿不是有瓶上好的药膏吗?拿去五姑娘房里,让她这两个丫鬟用,也能尽快好,好伺候五姑娘。再给五姑娘准备些读书要用的东西,明儿好去受学。” 骆卿又道了番谢,是恭敬有加。 这边厢是皆大欢喜了,宋元春就不大高兴了,这丫头竟得了舒夫子的青睐! 她禁不住回头狠瞪了眼回来同自己报信的丫鬟,而后又笑眯眯道:“哎呀,我就说呢,五姑娘最是知礼不过,怎么会犯这种错?原是丫鬟没听完,怕是前面儿也是五姑娘同夫子玩笑呢。” 她惯会做戏,偏爱装作不经意地说些惹人不快的话,特特是拿住宋玉静的短处来说,这很令她愉悦。 在场诸人都听出了这话中话,不就是说宋玉静的丫鬟不得力,她这个主母也是偏听偏信,不知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但此事确实是她没理,她也不好辩驳什么,只能笑着将骆老太太和骆卿送走了。 回去的路上,骆老太太笑问道:“小五啊,可有怪祖母没有维护你?” 骆卿摇摇头:“不怪。” 她没听到骆老太太再说话,疑惑地抬头望向她,却见她正打量着自己。 她微微一笑,眼神纯澈干净,又说了一遍:“真的不怪。” 她从来不敢对无关的人抱有太大的期待。 骆老太太此番才算是信了她的说法,对她倒是有了些欣赏的意味,觉着倒还真的可以好好教教她。 但她可不想养个白眼狼出来,面儿上还是要做足的,所以又细细地解释了起来。 “那是你母亲,是这个家的主母,我不好插嘴,不然她如何在这个家立威?你也莫要怪她。” 骆卿笑着点了点头:“骆卿晓得的。” “对了,还有你入族谱的事儿,我昨儿已经同你父亲提了,应该也就这几日了。”骆老太太又道。 原来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们都知晓。 骆卿只觉心寒,这些个有血缘关系的人竟还比不上与她本来无甚关系的王姨娘。 “谢过祖母。” 回到祥瑞园后,骆卿让青杏和红梅去下人房里歇着,她则去药房里拿了治疗皮外伤的药膏来。 “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们擦药。” 青杏和红梅深知主仆有别,不肯,骆卿只好拿出主子的威严来,好歹是让她给擦药了。 “委屈你们了,跟了我,还受了伤。” 红梅忙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 骆府不算多显赫,她们虽是一等丫鬟但还是住的大通铺,不过是一等丫鬟房里住的人少点,但还是多耳目,红梅又刻意压了压声音。 “这又不是姑娘打的,姑娘还为我们擦药呢?哪里能寻到这般好的主子?” 青杏反倒认起了错:“是奴婢们没护好主子,该罚。” 骆卿摇了摇头:“我既是你们的主子,合该我护着你们才是。说来,你们倒更像我姐姐。” 青杏和红梅悄悄对视一眼,到嘴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待她走了后,红梅才忍不住道:“怪不得主子让我们护着姑娘,这姑娘人也忒好了。” 青杏剜了她一眼:“此话万不能再说了,主子现今已经隐居在野,要是被旁人知晓了该如何?” 红梅知晓自己又没轻重了,忙伸手轻掌了掌自己的嘴:“是我多嘴了。” 章节目录 第29章 下马威 这日,天高云舒,正是好时候,骆卿一早起来便准备着要去书院了。 “姑娘,今儿我们不如多戴支珠花吧。”红梅很是高兴,“咱们姑娘也要去书院读书了。” 骆卿摇了摇头:“不用,这是要去读书又不是比美,像平日一般,简单些就好了。” 红梅只好将珠花又给放回去了,给骆卿梳了个简单的髻,然后用支钗子钗上,再戴了朵小小的不甚显眼的珠花便作罢。 “姑娘,这支钗子见您一直戴上,虽说这支钗子很是别致好看吧,您也不用一直戴着啊,偶尔可以换换旁的。” 红梅性子活泼,又知晓骆卿并不介意这些,免不得就爱跟骆卿说话。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这支钗子不一样。” 红梅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不多问了。 骆卿又嘱咐道:“让你们今儿不用来当值了,你们偏要来,待会儿去书院就让盛妈妈跟着我吧。” 青杏却是不依:“姑娘,奴婢们跟着才安心,况您给的伤药很是好用,已经不疼了。” 红梅也道:“姑娘,您有瞧过去读书带的不是小丫鬟,而是家中妈妈的吗?” 骆卿无奈,只让他们一个人跟着,最后还是青杏坚持,红梅拗不过就只好留在家中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骆卿戴上帏帽就由青杏陪着往骆府门口去了,可原本该等在骆府门口的马车却是不见了。 青杏忙拉了门房来问,门房显是也不知情的。 “原本是准备了三辆马车的,二哥儿一辆,四位姑娘两辆。” 青杏蹙眉:“就没有别的马车了吗?” “没了。”门房也着急,生怕因着此事自己被责罚,慌忙解释了起来,“家中原本是只有两辆马车的,这都是因着哥儿和几位姑娘要去上学才又填补了一辆,主君都是坐轿去应卯的。不过,待将哥儿和几位姑娘送到后那几辆马车会马上折返回来。” “姑娘们走了多久了?”青杏忙又问道。 门房道:“刚走没多会儿。” 这还不清楚吗?这是两位姐姐想给她个下马威呢,骆卿心里明白,自己昨儿到底还是太过出风头了。 这头一日她受学就迟到,就算是舒夫子大度到底还是不好,回来只怕还会被训。 其实要是路程近,她走过去就是了,偏白鹭书院离骆府远得很。 “青杏,我往前走着,半道上定然能遇上回来的马车,该是不易迟到的,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回府歇着吧。” 话罢,骆卿也不待青杏再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装有笔墨纸砚的书箱就走了。 “诶,姑娘……你不识路啊!” 青杏本想去追,奈何她背后还伤着,她一跑动便疼得厉害。 骆卿回头同青杏摆了摆手:“无碍,我问路便是了。” 骆卿以前经常上山采药,腿脚好,走得很快,不多会儿就走到了一处喧闹的三岔路口,可她不知该往哪边拐了,她只得去问一边儿的妇人。 待问清了路,喘着气儿又往前走了。 只是她一身红衣委实打眼。 成景坐在马车里瞧着她往前疾走的身影是愈发觉着眼熟,只好踢了一脚自己身边的书童问道:“你来瞧瞧,这是不是昨儿来书院的骆府五姑娘。” 书童全平忙凑上前去瞧:“瞧着身形有些相似,但戴着帏帽的,委实不清楚。况且,这骆府五姑娘不坐马车来这市井狂奔做什么?” 成景一拍全平的脑袋:“我要是知晓还来问你作甚?看模样她好像是朝书院去的,该就是她,让车夫前面停停。” 全平虽不知自家小侯爷的心思,但还是掀开马车帘同外面的车夫叮嘱了。 骆卿见一辆马车在自己身边停下了也没在意,还想跑,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五姑娘这是去书院吗?” 她听得有人唤,喘着粗气回了头,却见是昨儿帮过自己的成景,想起他的身份,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才行礼问安道:“小侯爷安好,您这边厢也是去书院读书吗?” “确是。”骆卿的动作自是没逃过成景的眼,禁不住又打趣道,“不知是我面目太过丑陋还是为何,五姑娘为何识我为洪水猛兽?” 依照骆家的家世,是巴不得攀上他的,可这五姑娘最是知礼不过了,偏又有昨儿的那番护妹之举,他实在对她好奇得紧。 骆卿是没想到堂堂小侯爷能说出这般话来,虽说是玩笑,但未免有些轻佻了。 她心下惴惴,想起男女大防,特特是京城这地界儿,忙又往后退了一步,因着奔跑而逼得通红的小脸是更觉烧了。 “额……”不丑陋,就是有点凶,“骆卿断断没有这个意思,小侯爷玉树临风,非常人能企及。” 她着急着要走,又道:“小侯爷,骆卿着急去书院,这就辞别了。” 成景又伸手将人给拦下了:“五姑娘,你这跑过去怕是要迟到,也费力,不若我带你一程?” 骆卿又同成景行了一礼:“谢过小侯爷,只是骆卿为女子,总有不便。” 成景一愣,而后洒然一笑,同骆卿作了个揖:“让五姑娘见笑了,倒是我疏忽了。” 恰在这时候,骆家的马车来了。 “五姑娘,二哥儿方才下了马车没瞧见您,特特让小的来接您。” 骆卿只觉果真还是二哥哥最为靠谱,派来的人来得也忒及时了,当下便对成景道:“小侯爷,我家已经有人来接我了,劳烦您了,骆卿这就告辞。” 然后她果断上了自家马车。 成景见状,倒是被气笑了。 上了马车他还逮着全平问:“本侯爷真的长得那般丑?” 全平瞧了瞧自家小侯爷的面色,心头是叫苦不迭,但话还是要回的。 “我们家小侯爷可是这年轻一辈中的头一号人物,长得那叫一个玉树临风,京城多少姑娘都爱慕着您呢,怎么会丑呢?定然是骆家五姑娘脸皮薄。” 成景听得这话,白了全平一眼,摆手道:“去去去,我怎么听你的?” 说着,他双手放到了自己后脑上,仰躺在车壁上道:“不过你说得对,你主子我,确实是风流倜傥啊!” 成景此话倒也所言非虚。 他确实长得好,家世更是不必说,还有才华,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姑娘私心里都爱慕着他,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嫁于他。 至于人有些轻浮这事儿,倒也无伤大雅,倒更显得他像个风流才子。 看着上首案几上还有点余燃的香,骆卿只觉好险,自己好在没迟到,可她这番作为却是引得屋内的人纷纷都望向她,或好奇,或不屑,但她全不在意,只顾兀自站在一边儿喘着气。 就在她急喘气的当口,一妇人就带着两个丫鬟来了。 骆卿小心偷瞧了眼,只见那妇人发髻梳得很是规整,用华胜装饰,再简简单单地别了支钗子,耳上则戴了对跟华胜颜色一样的玛瑙红,妆容也很是简单,再配以素色显沉静的衣裙,整个人说不出的大气。 只是鼻头有些发青,嘴唇还有些爆皮,却也无伤大雅。 想必这便是舒夫子的夫人刘夫子了吧。 据说这刘夫子虽说出身书香门第,可人却是不拘小节,舒夫子也很是尊重她,待迎了她入门后誓言不再纳妾,只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后来发现刘夫子难以有孕也没动过纳妾的念头,还收养了个儿子跟着刘夫人姓,又特特在白鹭书院开了女课,平日里旁人来这里受学,他也不让旁人以舒夫人称呼她,而是都叫她夫子。 好在,上天总是眷顾有情人的,两人老来终于得了一女,岁数还跟骆卿他们差不多,还都在白鹭书院一起受学。 刘夫子站定在骆卿面前,柔声问道:“你就是骆家五姑娘?” 骆卿同刘夫子行了一礼:“骆卿在此,见过刘夫子。” 谁成想刘夫子倒是先朗声大笑了起来。 “真是好样的,那老犟头,可算是吃瘪了。你不知道,活了这么多年,能让他吃瘪的也就三个,我一个,他儿子一个,还有就是怡亲王一个,如今有了你,就是四个了。” 骆卿羞红了脸,忙垂头告罪道:“都是骆卿搞了个大乌龙,骆卿脸红得很,万望刘夫子莫要再玩笑骆卿得好。” 刘夫子听得这话,眼中欣赏之意愈浓。 这小姑娘不说让她莫要生气、莫要介意,只说让她莫要玩笑,既让她将此事就此揭过,也不会让她觉着她是在说自己小气,最为重要的是偏还不让人觉着她世故,只是觉着教养让她如此。 “好好好,不玩笑你了,你的位子我也让人备好了,你后来,就坐后面吧。” 骆卿只觉这刘夫子亲人得很,心中也放松了几分。 “谢过刘夫子。” 她就要转身往自己位子上行去的时候却见刘夫子恰好低头用手拭了拭眼睛,想起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疲累,她心头有了几分思量。 “刘夫子,冒昧问一句,您近来是否脾胃不大好?” 章节目录 第30章 不小心又出了风头 刘夫子愣了愣,也并无隐瞒,只笑着问道:“你怎地瞧出来的?” 骆卿乖巧答道:“骆卿粗略懂些医术。” “那姑娘可有什么法子?家母进来吃了两副药了,却是不见成效。” 骆卿循着声音望去,却见是一跟刘夫子长得颇像的青衣女子在说话,这该就是刘夫人的女儿舒以歌了。 “要是信得过骆卿,骆卿倒是可以出个法子,但要长久还需忌口,好生调养。” 今儿不知要教什么,每人桌上都有许多鲜花,骆卿方才就发现了,这会子便顺手指着桌上的几朵黄色小花道:“说来这旋复花的花朵也有健胃祛痰之效呢。” “怪不得你舒夫子昨儿同我夸你,懂得还真是多,说说,还有什么不会的?读过书,会医术,瞧着你食指上薄薄的一层茧,刺绣该也是不错的。” 刘夫子是毫不掩饰对骆卿的欢喜。 骆卿忙道:“骆卿只是浅薄的懂些罢了,这医术还有得学呢,还有书,是读过,但大多都是医书,算不得什么,刺绣也还在学。就像今儿这堂课,骆卿却是不知要做什么。” 说着,她又行了一礼:“还请刘夫子教导。” 刘夫子笑着坐了下来:“好,你先去坐着吧,等下了学再请骆小大夫给我看看病。说来,我儿子的医术倒是很好,只是他云游去了,不然倒是可以让他来给大伙儿教些浅薄的医理。” 大伙儿笑笑,也不多话。 骆卿往自己位子走时才惊觉过来,自己这是又出风头了,在经过骆如兰的时候,却听她还小声讽刺道:“不知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就爱出这些风头。” 骆卿绞紧手中的帕子,埋着头,加快了步子。 她是该好生收敛一番才是,再不收敛,只怕就不是马车不等她的事儿了。 之后这一整日,骆卿也不多话,该听夫子讲的就听夫子讲,时不时走神想些医书上不懂的。 学了一日,她也觉着收获颇丰,只是到得白鹭书院门口时不免有些惊讶,她不但见着自家马车了,骆阳明竟还站在马车外等她。 “五妹妹,今儿早上的事儿委实对不住,竟不知你还未上马车。” 骆卿知晓自己这二哥哥为人敦厚,万不会同自己使这些个小绊子,自也是不介意的。 “都是误会,二哥哥不必觉着歉疚。” 骆阳明点点头,指着最后的那辆马车道:“如兰和六妹妹同坐一车,你便和三妹妹一起吧。” 骆卿同骆阳明行了一礼便同青杏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刚刚行了起来,骆如烟就开口了。 “五妹妹,对不住啊,我一向是同六妹妹同坐一车的,四妹妹是嫡女,一个人坐一辆车,我还以为你在她的马车上呢。” “没事,都是误会,只怕四姐姐又以为我在这后边儿的马车上呢。” 他们家的马车不算多大,一般四个人乘坐一辆就差不多了,两个姑娘两个丫鬟,刚好合适。 她不知骆如兰如何作想,但她知晓骆如烟并不是表面那般待见她,这话也是将责任推向骆如兰。 其实初时她也没看透,还是经了青杏和红梅的提点,这才留了心,后来骆如烟同她说话她都会在脑子里琢磨一番,这一琢磨就发觉不对劲儿了。 回到骆府,几人各自回屋去用饭了。 而骆如烟甫一回到自家母亲住的如春园就垮下了脸,一气之下还将桌上的杯子摔了。 宋元春一回来就瞧见骆如烟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也顾不得训斥她,上前就拉着她的手问道:“我的乖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又是那骆如兰拿嫡庶之分来欺侮你?” 骆如烟将自己的手从宋元春手中收了回来,然后气愤地坐到了一边儿的榻上。 “她骆如兰也就是嘴巴上的嫡女罢了,我才不会因着这个生气呢!” “那是谁惹我的闺女生气了?”宋元春也陪着她坐到了榻上,“莫非是有谁又拿着什么好东西来炫耀?” “还不是骆卿!”骆如烟委屈地看着宋元春,“舒夫子喜欢她,刘夫子也喜欢她,她今儿是真的好不威风。” “这骆卿我瞧着是不简单。”宋元春想着不能长他人志气,又笑着哄起了骆如烟,“可说来她也不过是个庶女,还是主君本也不想认的,不足为患。还是我的乖女儿啊,长得这般好看,到时候嫁到有爵位的人家去,是谁也不敢瞧不上你了。” 骆如烟欢喜了:“对啊,到时候什么骆如兰,什么骆卿,算个什么!” “对,不同她们一般见识。”宋元春道,“让她得势,让她狂,她一个庶女还这般出风头,书院中的姑娘们自是愈发不喜她了,她的日子后面也更是难过了。” 骆如烟眼睛亮了亮:“还是娘亲想得多。” 宋元春宠爱地点了点骆如烟的鼻头:“你还有得学呢。快,别想这些了,今儿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只是她们母女没想到,用过饭就都被骆文叫去了。 原是为着骆卿入族谱的事儿。 骆如烟心中更是嫉恨骆卿了,但面上还是得挂着笑。 一家人由骆文领着,拜了祖宗祠堂,一管事就将族谱拿了出来递于骆文。 骆文端坐于一边的案前,提笔打算将骆卿的名字写上,只是写完骆这个字后第二个的笔锋却是有些不对。 她急急道:“父亲,您这是……要我改名吗?我不想改名字。” 这时候最是严肃不过,哪里容得骆卿辩驳? 他瞪了骆卿一眼,斥道:“闭嘴!” 骆卿忙闭紧了嘴,没再置一词。 待将入族谱之事都规整好后,骆文将骆卿留了下来。 “你是不是心底还在怪为父呢。” “不敢。” 骆卿垂着头站在骆文面前道。 骆文冷哼一声:“是不敢,不是不是。” 他盯着骆卿的头顶看了半晌,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你想叫骆卿我们在府中就都叫骆卿,但你这辈是如字辈的,族谱上还是要加个如字进去的,出去同旁人说的时候最好也加上,旁人也不好轻视了你。” 骆卿诧然抬头,她这是头一回听到骆文关怀的话。 骆文见她傻愣着的模样,心中到底是生出了丝愧疚,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回来后为父是对你的关怀少了些,但你到底是我的女儿啊。” “你祖母跟我说了昨儿的事儿,还有你王姨娘,也是好的,护着你,受了点伤,我昨儿也去瞧了,她同我说了府中下人们的那些个流言蜚语,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为着这一点点的关怀,骆卿竟然忍不住哭了。 她边擦着眼泪,边摇头道:“不委屈,这还是……我第一回感到父爱呢。” 以前只有哥哥一个人待我好,哥哥说,他的爱终究不能代替父爱,所以想让我回来看看,如今我确实感受到了。 骆文听得这话心中愧疚更盛,又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没事啊,既然回家了,一切都会好了。” 骆卿眼含热泪,嘴角却是勾起的,就这般抬起头看着骆文,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回到祥瑞园后骆卿独坐了许久,待收拾好了心情才又开始翻起了医书。 红梅瞧见了,很是担忧:“姑娘,您这会子还看书啊?” 骆卿边翻着书边道:“现今要去白鹭书院读书,每隔五日才有两日的假,若是晚上不看怕是要荒废了,什么都能荒废,这学医术之事是万万不能落下的。” “那我再给姑娘点支蜡烛来。”红梅又从别处挪了支烛台来给骆卿点上蜡烛,“说来,万家是我大启有名的医药世家,听说万家的嫡子年纪轻轻医术也很是了得,这会子该也在白鹭书院读书。” “医药世家……”骆卿猛地抬起头来,“那你明日随我去的时候帮我打听一二,我正好有些疑惑,想问问他。” 红梅有些迟疑:“可不能让人瞧见姑娘私下见男子。” “没法子了,若是不私下问便没机会问了。”骆卿拉着红梅的手,坚定道,“你只听我吩咐便是。” 万家子她是一定要结交的,一点能治好哥哥眼睛的法子她都不能放过,无论冒什么险。 红梅很容易就打听来了万家嫡子万康的消息。 “行,我们去巧遇。” 趁着用过午饭的空当,骆卿借口消食就往定心园深处转去了。 她也是听舒以歌才知晓,原来这文竹园和定心园是连通的,就以舒夫子上大课时的那间池塘上的书屋连着的。 今儿没大课,那边人少,她们自那边儿去再合适不过。 “如烟,你在瞧什么?”骆如烟被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的舒以歌吓一跳,却听她瞧了瞧前面后又问道,“那不是如卿吗?” 骆如烟怕舒以歌喊骆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伸出食指在自己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见她点了头才放开了手,解释起了方才那番行为。 “我瞧着如卿今儿有些不对,我就说跟来瞧瞧。” 舒以歌打心眼儿里感谢骆卿为自家母亲开方子治病,听闻骆如烟此言,也有些担忧。 “我跟你一起吧。” 骆如烟虽不愿,但怕舒以歌坏事,只好点头答应了,至于丫鬟,却是不能带了,人多了容易被发现。 而走在前面儿的骆卿和红梅却是浑然不觉。 章节目录 第31章 私会男子 骆卿和红梅一穿过书屋就瞧见了个男子正坐在池塘边儿的石头上专注地看着池中的荷花。 “这便是万家嫡子,万公子。”红梅早就去认过脸了。 不得不说还真是巧。 骆卿咬了咬唇,到底是踏出了书屋,入了文竹园的地界儿。 “好巧啊,竟是遇到了万公子。” 万康很是诧然竟会有女子往文竹园这边来,也不敢瞧来人的脸就避嫌地低下了头,只是一晃眼却瞧见了她一身红衣,立时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忙作揖行礼。 “原是骆家五姑娘啊。” 骆卿心道,这万公子果真是个君子。 “看万公子的模样很是喜欢荷花啊。” 万康仍垂着头:“是,只可惜将要步入秋季,荷花也渐次凋落了。” “来年花开依旧,万公子不必太过惋惜。”骆卿紧了紧交握的双手,正欲开口说明来意,却听万康打算告辞了,“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些课业,就先失陪了,望骆五姑娘海涵。” 已经冒昧了,也不怕更冒昧了。 她忙道:“万公子慢步,其实骆卿只是来请万公子解惑的。” 万康顿时止了步子,虽是回头了但依然没瞧骆卿的脸:“五姑娘请说。” 骆卿微微转过身子,面朝着荷花池:“万公子可知晓无感这味毒药?” 这是她后来从刘大哥那里得知的,她缠了他好久他才给他透露了这点,说哥哥当初中的是无感,多的却是不肯说了。 她去查过这味毒药,说是无色无味,服之,似万蚁啃噬全身,痛苦不堪,却不会要人命,待尘埃落定,五感尽失,而哥哥只是眼睛不大好了,这一切都还得仰仗刘大哥。 她也知晓,这万家医术太过正统,虽精湛,怕是比不上涉猎更广的刘大哥,但她还是想问问,说不定就有法子呢? 万康一惊,也忘了什么礼节,猛地抬头看向骆卿:“五姑娘从哪里得知的?” “我从医书上看到的,瞧见之后一直致力于研制解药,可一直不得其法。”骆卿想着顾淮的隐瞒,还有他是京城之人的事,到底是没将真实原因给说出来。 她将泪水硬逼了回去,回头对万康笑问道:“不知万公子可有研究过?能为骆卿指点一二吗?” 红梅见状,搭腔道:“万公子,我们姑娘是一心扑在钻研医术之道上,一日不瞧瞧医书也是睡不着的,为着此事是夜不能寐的,还望您能为我们姑娘解解惑。” 万康也没有多想,当真以为骆卿是学医如痴的人,这会子听得红梅的话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骆卿看了许久,忙又低下了头。 “知晓一二,那毒药还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出来的,不是说其中所需材料有多昂贵,但寻常人家是买不起的。而我们万家学的是治病救人,所谓的病是自然形成,非人为,于毒一道委实不擅长。” “我其实也心血来潮研究过,但最终还是不得其法,只得作罢。不过听闻舒夫子的义子很擅此道,涉猎也很是广泛,不定他能知晓一二。” 骆卿本因着万康的话而愈发低落的情绪又陡然欢快了起来:“那我待会儿就去问问刘夫子。” “我之前问过舒夫子了,刘公子云游去了,现下不在京城,要寻他只怕不易,况且他……” 万康不是个爱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但他也委实不想骆卿抱有太大的希望,希望愈大失望就愈大。 “刘公子脾性有些古怪,不定就会同你说。” 骆卿立时想到了昨儿刘夫子在堂上说的话,刘夫子口中的儿子怕就是这个义子了。 “那我就等,无论如何我也要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毒药。” 刘大哥同她说过,其实哥哥体内的毒素差不多都清了,也不会影响身子,就是这眼睛,不知是不是还残留着余毒还是怎样,费了老大劲儿也不过是能在近处模糊看个虚影,不至撞到什么物什摔倒。 她如今想来,也不是非要解毒?若是按照明目的方子下药呢? 万康没想到骆卿竟有这般决心,笑着同她作了一揖。 “若是五姑娘愿意,在下倒是可以帮帮忙。在下也觉着这种毒很是怪异狠毒,若是五姑娘真的有了眉目,还望五姑娘能让在下见识一二。” 骆卿听得万康能帮自己,自然很是欢喜。 “骆卿医术不精,还有许多要向万公子讨教的,万公子能帮骆卿,骆卿自是感激不尽。” 万康到底是男子,这回是她运道好,正撞上了来赏荷的万康,要是下回呢?况她做事以后要更慎重才行,不能拔尖儿冒头,更不能让人拿住错处,免得拖累了旁人。 “万公子,我们到底是男女有别,不好常相见,不若这样,要是我有何疑问或是须得见面才能问清楚的,我就写了纸条放在书屋的第一个窗棂处,劳烦你到时候差人来取便是。” 万康觉着这法子不错,当即便点头应下了。 既然往后的事情定下了,骆卿也放下心来,同万康道了别就带着红梅走了。 只是她们甫一穿过书屋红梅就瞟到往定心园去的拱门处飘过一青衣女子的衣摆,那青衣是特制的荷叶边,同舒以歌今儿穿的衣裙一模一样。 她心头大惊,也来不及同骆卿多解释什么,提起裙摆几个箭步就冲出了拱门。 骆卿愣了愣,转瞬就明白过来了,整颗心倏然提起,也顾不得其他了,忙紧随其后,出得拱门就见红梅已将人给拦下了。 是骆如烟和舒以歌。 骆如烟回去怕是要同父亲母亲说的,而舒以歌昨儿见着为人和善,也不知会不会守口如瓶。 “三姐姐,以歌,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骆如烟转过头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五妹妹,你怎能……怎能私会男子呢?” “我没有!”骆卿当即否决了骆如烟的话,“我方才只是来池塘这边看荷花,正巧碰上了万公子,也就同万公子聊了聊我于医学一道不甚明了的地方。” “真的吗?” 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骆卿诧然抬头,舒以歌正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骆卿不知舒以歌这是怎么了,就要上前要拉着她的手问,却是被她一把挥开了,“啪”地一声,她的手背竟直直打在了骆卿脸上,因着她留着指甲,骆卿的脸上立时多了道红痕。 红梅大骇,忙走到骆卿面前扶着她:“姑娘,您的脸……” 骆卿摇摇头:“我没事。” “我……”舒以歌看着自己的左手,张了张嘴,解释的话语到底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骆卿知晓舒以歌不是故意的,又道:“无碍的,小伤。” 哪里是小伤?女子的脸多重要啊?遑论骆卿已经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就可说亲了,要是她真的留了道疤该如何? “姑娘,都红肿了。”红梅是看得心疼不已,这会子是又红又肿的,要是再深点怕是得见血了。 骆卿摸了摸,有些疼,但没见血就该是还好,见舒以歌似很是害怕,又笑着安抚道:“真的无碍,你也莫要担心。” 这话像是踩中了猫儿的尾巴,舒以歌立时就不干了:“谁担心你啊?你这样……这样私会男子的……我才不会担心你呢。” 红梅见状,心中有了思量,凑在骆卿耳边小声提醒道:“只怕是这舒姑娘有意……” 她没说完,眼神往她们身后示意了一番。 骆卿诧然,没想到原是因着这茬。 她脸上反倒愈发欢喜起来:“以歌,我同万公子真的没什么,只是讨论医术之道罢了,只是君子之交,无关其他。若是你真的……” 她看了眼骆如烟,到底是没将之后的话说出来。 “你不信我还不信万公子?万公子出自大家,又受舒夫子学,最是知礼不过了,要是我有僭越的地儿他还不早早地躲着我了?你们想必也看了许久了,我们并没有什么。况且红梅就在我身边儿,就是为着避嫌。” 舒以歌为人本就良善,听得这话也信了个八九成了,但还是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自是真的。”骆卿说得真切。 舒以歌长出了口气,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这才上前拉着骆卿的手,歉意道:“对不住,你的脸……” “无碍,待会儿我同刘夫子请假,回去敷点药就是了。”骆卿倒真的不在意这些,她屋里有刘大哥教她做的这种治疗外伤的药,到时候回去敷一点待这红肿消下去就好了。 红梅见舒以歌同骆卿和解了,顺势便道:“舒姑娘,有些话奴婢却是不得不说了。” 舒以歌看着她:“你说啊。” 红梅这才道:“还望您莫要将今儿的事儿说出去啊。要是因着我家姑娘同万公子讨教了几句医术方面的事儿,平白让人误会了去,那可就不好了。” 舒以歌是知晓这其中轻重的,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竖起三根手指发起了誓:“我发誓,我决计不会说出去的,不然就天打雷劈!” 骆卿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以歌啊,你可别这样发誓,也不算多大个事儿。” 她明白,其实这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性子单纯的舒以歌,而是骆如烟。 哥哥说过,最可怕的不是一见着你就对你冷眼嘲讽的人,最可怕的往往是那些一见着你就笑脸相迎的人。 而骆如烟的无心之言,无一回不将她引入不利的境地。 章节目录 第32章 什么是喜欢? 舒以歌见骆卿一直盯着她身后瞧,也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她霎时明白了骆卿的担忧,保证道:“哎呀,你别担心,如烟最是良善不过,不会出去说什么的,更不会回去告状的。是不是啊,如烟?” 舒以歌这话让骆如烟骑虎难下,可是又有什么法子? 她自是不能说出去的,要是传出他们骆家女儿私会男子,那她也甭想嫁到勋爵世家去了! 至于回家告状,她确实想过到时候来个不经意地说漏嘴,可如今舒以歌都这般说了,要是她真将事情说出去就是打舒以歌的脸,到时候这人必然不会再理自己。 书院中的那些个嫡女都看不上她是庶女出身的,就只有舒以歌这个大傻子不介意,带着她玩儿,给她傍身份,要是她不理会自己也就罢了,就怕她再去同舒夫子和刘夫子说个什么坏话,那时她这学也别上了。 思及此,骆如烟更是恨骆卿恨得牙痒痒,只觉她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克制不住地看着她的神色就带上了些怨毒,却见她笑意盈盈地瞧着自己,只好慌乱地又换上一副笑模样点头应下了。 “既然是误会,我自是会保守秘密的。只是五妹妹,男女终归有别,你以后还是莫要……莫要如此了,毕竟这也关乎着我骆家的声名。” 骆卿像是没见到骆如烟方才那个怨毒的眼神般,如常笑着认错:“三姐姐,是小五思虑不周了,你且放心,小五以后当多多想些,想清楚了再做。” 骆如烟只以为骆卿没瞧见自己方才的恨意,心下微安,上前拉着她的手,故作担忧道:“我们快快去寻夫子,不然你这脸……” 舒以歌听得这话也忙不迭点头:“是啊,我们快快去寻娘吧。” 姑娘家的脸伤了到底是大事,骆卿去同刘夫子告假的时候刘夫子吓了一跳,又问了她缘故,知晓她是不小心被树枝给刮了的,叮嘱了她当心些,又遣了人送她才作罢。 坐得马车上后骆卿就开始发呆,发着发着呆又笑了起来。 她这模样是吓了红梅好大一跳:“姑娘,您这是……您别怕啊,这只是道小口子,看着厉害了些罢了。姑娘年岁小,长着长着就没了。” 骆卿见红梅这般着急,心下熨帖:“我不是想这事儿呢,你以为我神志不清了啊?” 红梅听得骆卿的话微微放下心来,拍着自己的胸脯玩笑道:“姑娘,你可吓死红梅了,红梅还以为你受了刺激呢。” “我像是那般脆弱不堪的人吗?”骆卿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又特特压低了几分,“我只是想到了你方才对我说的,以歌对万公子……是真的吗?” 红梅点了点头,瞧了瞧前面的车帘,才低声答道:“我瞧着像,不然舒姑娘也不会哭啊。心仪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舒姑娘从小被人宠大的,心思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藏不住的。” “说得也是,不然她没道理哭啊。”骆卿突然想起了顾淮说她不懂何为男女之情的话,这会子亲眼见着了还是有些不懂,“那何为男女之情的喜欢呢?” 红梅听得这话,没有当即回答骆卿的话,而是捂着嘴笑了起来:“我们姑娘大了,知晓问奴婢这些个问题了。” “休要拿我打趣!”骆卿握上红梅的手腕,“你快快同我说。” “奴婢没喜欢过人,也不清楚,但瞧过不少。”红梅眼中也显出了些憧憬,“你看着他就欢喜,他一蹙眉你也难受,每日里都想见他,想他对你跟对旁人是不同的,这大抵就是喜欢了吧。” 骆卿似懂非懂,她确实看着哥哥就欢喜,哥哥一蹙眉她也难受,每日里也都想见他,不想同他分开,这就是喜欢?男女之情的喜欢? “是人人都是这样吗?” “也不一定,等姑娘遇见过就知晓了。” 骆卿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坚定道:“我要帮以歌。” 红梅诧异抬头:“啊?” 骆卿看着红梅,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帮以歌。我不是同万公子约好了可以去同他讨教问题吗?趁此机会我可以帮帮以歌。” 红梅还没反应过来骆卿的意图,就听她道:“以歌眼见着这腊月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就可以说亲了,若是成就了他们一段美好姻缘,岂不也是桩美事?或许我就更能懂男女之情了。” “姑娘这是打算做红娘?”红梅委婉劝道,“还是不要了吧,顺其自然嘛。” 骆卿却是分外不赞同:“那也得让他们先处处看才知合不合适啊!若就这样错过了岂不可惜?” “不,主要是……”红梅咽了咽口水,呢喃道,“您不懂情爱啊,还来给人撮合……” “我看了许多话本子的,大不了……”骆卿也没了底气,“你再去帮我多寻几本话本子。” 红梅能如何?自家的主子,当然得惯着咯! 在收到骆卿的信前顾淮早已收到京城传给他的关于骆府调查的密函。 密函上说,骆文之前根本就没寻过骆卿,是最近他要升为户部左侍郎了才突然找起了骆卿,目的性也很强,是直奔桥头村而来。 当初,马语柳可不就是打算将骆卿丢给桥头村的马大一家养吗? 可马语柳没有回骆府,但她一定跟骆府的人有联系。 如今得了骆卿寄来的信,他是迫不及待地要打开,只是有个信封里包着的东西却让他疑惑不已。 他急急打开来,竟是个荷包,再隔着荷包仔细一摩挲,他已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不会吧,这荷包里是小骆儿给你的银子?”刘霄叼着根带着竹叶的竹茎道。 顾淮打开了那个荷包,果真是些细细碎碎的银子。 是攒给他的银子。 他心下一股暖流潺潺涌来,可又品出几分酸涩来。 偏刘霄个不解风情的大笑道:“诶,你不会没告诉小骆儿你最不差的便是银子吧?” 顾淮将装着银子的荷包收好,漫不经心道:“刘霄,你的皮子是不是该松松了?” 刘霄不会功夫,忙讨饶道:“好好好,我不笑你了,你要真对我动手,信不信我不给你念信了?” 顾淮直接拿扇子敲了下刘霄的肩,然后将信递给了他:“快念!” “我真是欠了你们兄妹的。” 顾淮将嘴里的竹茎给吐了,然后将信接了过来,拆开信展开,却又不念,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就在顾淮以为他要念的时候,就听他道:“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这字儿跟你一样一样的。” 顾淮展开折扇轻轻摇着,这才不慌不忙道:“我觉着你是该好好练练了,对身子好。” 刘霄咽了咽口水,白了顾淮一眼,到底是不敢作怪了。 “吾兄,一晃……” 一晃卿卿已来了骆府一月有余,也有两月未见哥哥了,对哥哥甚为思念,不知哥哥身子可好? 哥哥勤于锻炼,身子想必是极好的,只是不知可有思念卿卿?一个人可否孤寂?若是孤寂可请刘大哥来清泉村做客。 卿卿也是极好的,也会每日里坚持打拳,只是不比在哥哥跟前。但卿卿会在骆府待下去的,到时候寻机会去为你看一看这片生你养你的故土。等冬天再瞧瞧雪,想必也是极美的。 “……希望哥哥到时候遵守诺言,来接卿卿。这些银子是卿卿攒的……” 刘霄瞪大双眼,又往骆卿寄来的信纸前凑了凑,确定自己没看错:“攒的……攒的……” 他觉得自己嘴里像是被人逮着塞了把黄连般,这叫他怎么念啊? 顾淮不明所以,以为他又在搞怪,又一拢折扇稍稍带着力打了下他的手臂:“你倒是接着念啊?” 刘霄摸着被顾淮打的手臂,是有苦难言:“你让我怎么念嘛!” 顾淮不想跟刘霄多磨了,他正是听得百感交集的时候,是生怕错过一丝一毫,这人还跟他来这套? 他朝刘霄伸出手来:“你不念我再找人念,你将信给我。” 刘霄将信往自己这边儿拿了拿:“不行不行,这可不能给人瞧见。” 顾淮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刘霄!” “好好好,我念,我念。”刘霄深吸口气,这才接着念道,“这些银子是卿卿攒的嫁妆,哥哥不能拒绝。勿念!” 念完之后刘霄也不管顾淮的怔忪,直将信往他怀里塞:“拿去拿去,真的是!人一个小姑娘你也忍心下手?不会你当时养别人就是为着这个吧?你禽兽啊!” 顾淮可不管一边儿咋咋呼呼的刘霄,只兀自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信放进了自己胸前。 刘霄从没见过顾淮这般模样,迟疑道:“你……该不会真的动心了吧?” 顾淮仰头又窝进了身后的摇椅里:“再过两年,若是她愿意,我也没遇着旁人,何不呢?” 说完这话,自骆卿离开后他绷了两个多月的心竟奇异地平静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你你你……”刘霄指着窝在摇椅里闭着眼睛,嘴角竟还勾着笑的顾淮,“你个禽兽!” 良久,刘霄收了嬉皮笑脸,又问道:“你真的……欢喜小骆儿?我是认真问的。” 顾淮睁开双眼,也正了脸色:“我心疼她,起码从未有女子让我心疼过,我想瞧瞧,等等,看看我的卿卿能长成何等模样。如今许还不是男女之情,以后也不一定啊。” 刘霄明白了,轻轻一笑,也不打算多问了。 可顾淮没想过这般轻松就放过他。 “所以啊,刘霄,作为兄弟,你是不是该回京城帮我照拂照拂卿卿?” 刘霄现今是万分懊悔,他不该多嘴问的。 章节目录 第33章 谣言 “如卿,我不去了吧。” 舒以歌见要走到池中书屋后就不敢再往前了。 “以歌,没什么的,也不越矩,就先就近探查一番,说不得现今的他不是你心中惦念着的那个人呢?当然,也不定他愈发好了,那你再主动争取一番,让他瞧瞧你的好,不定就成了,就算不成,死心了也好。看你吧,我也不逼你。” 舒以歌踌躇半晌,而后抬起头对骆卿坚定道:“好,我去!是伤心,是欢心,在此一举!” 红梅原以为自家姑娘同她说的要撮合舒姑娘跟万公子只是玩笑话,或者不过一时头脑发热,直到看着她每日看医书的间隙都要翻翻话本子她才知晓她不是玩笑。 可她却是迟迟没有行动。 谁想到自家姑娘不过只是觉着还不是时候,毕竟她同舒姑娘还没那般熟悉,跟万公子更是,跟人相处了月余,她觉着两边儿都混熟了,就下手了。 这不,她昨儿就问起了舒姑娘此事,没成想舒姑娘红着脸承认了,今儿就带着人来这边见万公子了。 “我瞧着万大哥喜欢矜持的女子,到时候我还是照常去问他医术方面的事儿,你就在书屋里边儿等着我,不时露个脸就行了,毕竟是头一回这般见面嘛,总要留点念想。” 她可是在话本子上看过的,同男子相处,还不算相熟的时候需得保持神秘感,勾起他的兴趣,再说接下来的事儿。 舒以歌见骆卿这般自信,自然很是信任她,听话地就坐到窗后去,不时露出半张脸来,而有了上次教训,红梅则守在书屋门口瞧着,舒以歌的丫鬟则在一边伺候着舒以歌。 骆卿见得万康后,也不同他多做介绍,只说怕有人误会,干脆就寻了舒以歌来陪着自己,而后她就问起了医书上的一些不懂之处。 一旦说起医书,骆卿就一心扑在了上面,多得便不会再想了,等将自己的疑问给解决了方才想起拉红线之事。 “万大哥,你欢喜什么样的女子啊?” 书屋内的舒以歌知晓骆卿这是特意问给自己听的,支起耳朵等着万康的回答。 而万康这边厢则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整张脸都红透了。 “我……我……五妹妹,你……五妹妹与我委实不合适。” 骆卿听着万康支吾的话才回过味儿来,忙摆手道:“不是,我只是好奇,我没别的心思。咱们也都这般熟识了,我就想着看能不能为万大哥物色一个。” 万康失笑:“原来五妹妹是这个意思,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一定要说合我心意的,我确也不知,想再多又如何?到时候遇见了也未必就是那般模样的,但我娶了必定好好待她。” 骆卿深以为然:“万大哥是个有责任有担当之人,我相信若是娶了妻定然会善待她的。” 骆卿同万康告了辞后就去寻等在书屋中的舒以歌,舒以歌本想回头瞧瞧万康的,被她给阻了。 “别回头,直接走。” 舒以歌不明所以,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骆卿。 而在他们身后的万康则目送着她们离开后他才走的。 万康是认识舒以歌的,幼时这舒以歌还曾缠着他玩闹,如今大了,当真不一样了。 方才同骆卿讲解医书时他不时抬头去往书屋里的人,却也只能隐隐看见半张脸,她再也不是会跟在自己身后闹着要同自己去玩的小女孩儿了。 他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今儿怎地生出这般多的感慨? 待出得书屋,舒以歌低声问道:“如卿啊,你让我不要回头是为何啊?” “你以前是不是爱同万大哥玩闹?后来长大了,懂得男女有别,之后就不闹着他了?”骆卿问道。 舒以歌点点头:“对啊。” “他不见着你便觉着没什么,如今见着了,你却连书屋也不出一步,一个招呼也不打,定然能勾起他对儿时的记忆。”骆卿胸有成竹道。 舒以歌一双眼登时亮了起来,整张脸看着更是娇艳动人了,但还是想再听一回肯定的回道,又问道:“真的啊?” 骆卿肯定地点点头:“这是我在话……”差点子说漏嘴了,她看了眼舒以歌,忙又改口道,“这就叫欲擒故纵啊!” 舒以歌笑得眼睛弯弯:“如卿,你好厉害啊!” 骆卿又同舒以歌支起了招:“我之前听万大哥说过,他喜爱荷花,我们下回见面的时候你可以穿一身绣有荷花的衣裳。” 舒以歌忙道:“待我今晚回去我就寻人赶制。” 舒家有自己的府邸,同白鹭书院只有一墙之隔,但舒家没让人将其打通,舒以歌再着急也只能等着下学回去再说了。 骆如烟拐过一回廊就瞧见骆卿和舒以歌两人头挨得极近在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还挂着笑,一副很是愉快的模样。 她眼中恨意更浓。 凭什么?这骆卿就是故意的,这段日子故意缠着舒以歌,如今舒以歌也不同她亲近了,成日里就去寻骆卿,她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不见了。 她手中手帕愈绞愈紧,直到两人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突然想起了前一月的事儿。 当时舒以歌哭了?因着看到了骆卿同万康一起说笑。 难不成…… 她心中有了思量。 “采菊。”她唤了声自己后边儿跟着的贴身丫鬟,让她附耳过来,将自己的计划同她说了,“好生去办,若办好了姑娘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采菊笑着应下了:“姑娘且放心,待会儿您就安心上学,我这边同那些个小丫鬟叨叨就好。只是……为何不说是五姑娘心悦万公子呢?” “你傻啊?”骆如烟伸出食指点了点采菊的脑袋,“要说是骆卿心悦万公子,那背后指的就是我们骆家的姑娘,要是反过来,虽说对骆卿的名声不大好,但于我,却是牵连不到的,最为重要的是,还能挑拨舒以歌同她的关系。” 无论在哪里,小话总是传得最快的,这不,下学的时候就有流言传出来,说是万康欢喜她。 不过这话还没传到骆卿耳中,只是引得了颇多人的目光罢了。 她虽疑惑,但赶着回去,也没去问,翌日再来书院的时候这谣言却是愈演愈烈了,直接说等她及笄万康就会去骆府提亲了。 青杏将打听来的消息同骆卿说了后,她涨红了脸,也不会骂人,半晌才憋出一句:“这……这哪里传出的碎嘴谣言?” 说着,她便起身往外行去。 “怪不得今儿瞧着以歌怪怪的,也不同我多说话,怕是介意着今儿的事儿,我去同她说说。” “奴婢方才已经打听到舒姑娘在哪里了。”说着,青杏便将带毛的白色披风给骆卿披上了,这才带着骆卿往外走。 只是这一路行来,免不得又要被人评头论足一番。 骆卿现下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沿着一回廊行去,又拐过一道拱门,在一偏僻角落终于才瞧见了兀自生着闷气坐在石凳上的舒以歌。 “以歌,你这是怎么了?怎地在这里?” 舒以歌回身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过头去,扣着自己的指甲。 骆卿笑着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就要去拉她的手,却是被她躲开了。 “怎么?以歌令愿相信那些个流言蜚语也不愿信我,信你万家哥哥?觉着我们不是君子之交?” “没有。” 舒以歌虽说着这话,但一颗脑袋还是埋着,不愿抬头看骆卿。 “没有?那你一上午躲着我?” 骆卿也不生气,话里还带着丝玩笑。 “没有……我就是……”舒以歌被骆卿说得没理,“我就是觉着心头不舒服,也知晓不该怪你,可就是……忍不住,我不想同你置气的。” “我知晓,所以今儿上午我也没来寻你啊。”骆卿复又拉过了舒以歌的手,“想通了吗?那日万大哥的话你也是听到了,他分明是没那个意思的,也不知这浑话是哪里传出来的!” 其实她心里头已经有了个猜想,但有些话却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特特是以歌,她不懂这些个九弯十八拐的心思的。 “就是!”说到这儿,舒以歌也很是愤愤,“面上你同万康哥哥从未来往过,也就那日我同如烟看到过你问万康哥哥……”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而后又觉着这样怀疑骆如烟不对,摇头道:“不不不,如烟不会做这样的事儿的,怕是又被什么人瞧见了才会传出这种闲话来。” 骆卿知晓以歌心思单纯,也不好多说骆如烟的不是,但长此以往呢?这回她大抵是想挑拨她同以歌的关系,之后不定就会干出什么来了,是防不胜防,特特是以歌,被她害了只怕还会笑着说与她无关。 “其实要想找到是谁在背后捣鬼,我也是有法子的。” 舒以歌疑惑地看着骆卿,骆卿则倾身到她耳边道:“我瞧着那人是想挑拨我们姐妹关系,不若我们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到时候再……那人必然上套!” “好法子。”舒以歌笑道。 “小骆儿,你人机灵,像我这傻妹妹,人傻总被人骗。”一道漫不经心的浑厚男声自墙头响起。 章节目录 第34章 设计 几人纷纷抬头望去,而青杏最是稳重,率先护在了骆卿身前,待听得身边舒以歌朗声唤了句哥哥才安下心让了开来,而骆卿这才得以看清墙头的人。 只见墙头之人穿着身灰白衣衫,下巴留有浅浅胡须,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又是头一回见的那副邋里邋遢的模样。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刘大哥竟然就是舒夫子和刘夫子的义子、舒以歌的哥哥。 她想起了万康的话,禁不住打趣起来:“刘大哥,原来你就是刘夫子脾性古怪的义子啊。” 舒以歌万分诧异:“你们……认识?” 刘霄跳下墙头,缓缓向她们走来:“自是认识的,说来还算她师父。” “只算半个,这师父教了我两年就收拾包袱不辞而别了。”骆卿丝毫不留面子地揭穿了刘霄的真面目。 舒以歌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像是哥哥干的事儿。” “以歌,你……还有小骆儿你!”刘霄双手抱在胸前,“你现今是愈发没大没小了啊,都是给你哥哥惯的!还有那什么脾性古怪,谁跟你说的?我脾性怪吗?” 骆卿同舒以歌挑了挑眉,神神秘秘道:“自是……万大哥。” 刘霄叹了口气,右手取出了含在自己嘴里的狗尾巴草:“好吧,既是万康那小子就算了,要是收拾他,我怕我们以歌找我算账。” 骆卿和刘霄这一唱一和的,惹得舒以歌一张小脸烧得通红:“你们……你们别说了……” 刘霄见了也不再打趣舒以歌了,将话头对准了骆卿:“以歌啊,我同你说,小骆儿可是早早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同人定下了,你就放心吧,她可不会跟你抢那万呆子!” 骆卿没想着自己也被打趣了,小脸上迅速飞上了两片云霞,羞恼道:“刘大哥,你胡乱说什么!” “非也。”刘霄拿着根狗尾巴草摇着头,“你写的信可是我读给你哥哥听的。” “怎么……”骆卿想到顾淮的眼睛,又没话说了。 她当时只想着哥哥或许会寻个村里识字的人来读,也不算多熟识,谁想到当时刘大哥也在那里呢,现今也只能任他笑话了。 良久,她才气鼓鼓地问道:“哥哥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刘霄眼见着骆卿情绪低落下来,才又接道,“没说什么让我回来作甚?说让我回来瞧瞧你,怕你受欺负了。” “真的啊?”眼见着刘霄点了头,骆卿一双眼登时又盛满了星子,整颗心更是向跌进了蜜罐子里滚了一圈,甜滋滋的。 刘霄见着骆卿和舒以歌这般模样就想着自己啊,一定得好好珍惜这一个人的日子,不用被一个人左右情绪,多好啊。 舒以歌不知两人说的谁,只能睁着双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逮到机会问了又被刘霄给训了。 “管好你自己吧,小傻子,别谁都信。不过,小骆儿倒是可以信的,哥哥还是相信小骆儿为人的。”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唉,妹妹大了,不中留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舒以歌脸蛋还是红红的,不敢看刘霄,倒是骆卿,瞧见他又往来时的路去了。 “刘大哥,你不会又要翻墙过去吧。” 刘霄身子还是往前,头却微微偏了过来:“不然勒?我可不想被老头儿念叨。” 话罢,刘霄就利落地翻墙走了。 看着刘霄这娴熟的动作,骆卿心道,这人怕是没少干这档子事。 骆卿和舒以歌在这边耽误时辰够久了,送走刘霄后就往回赶,还说说笑笑的,骆如烟见了,咬得后槽牙生疼。 骆如兰瞟了骆如烟一眼,不免讽刺道:“庶女就是庶女,还妄想攀上高枝儿?也不看看别人是什么身份。” 骆如烟回过头,伸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发簪,笑道:“四妹妹这是什么话啊?都是姐妹,要是父亲听见了,只怕又要不悦了。” 骆如兰偏头瞪着骆如烟:“你就知晓拿父亲压我,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本事?成天装着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给谁看?” 骆卿就坐在她们后面,听得两人的对话,忙小声提醒道:“二位姐姐,旁的姑娘都瞧过来了。” 骆如兰又回身瞪了眼骆卿:“要你说!”然后兀自回头翻开了课本。 而骆如烟这边还是带着一副和善笑意:“谢五妹妹提醒了。”回过头又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而后又看向窗外。 采菊见了,点了点头,回身去寻青杏的身影了。 青杏像往日一样,一个人去了池中书屋,然后将信纸塞到了挨着文竹园那边的窗棂上,然后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便走了。 在她走后本是躲在一处假山石后的采菊却是又出现了,她本欲上前去看看青杏放的是个什么东西,可不大会儿却瞧见了万康身边的书童。 她勾了勾嘴角,然后转身走了。 而她不知的是,青杏其实一直没走,而是躲在拱门后悄悄观察着她,在她走后她才离开。 “果真是她。” 骆卿听得青杏的话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而一旁的舒以歌却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 骆卿伸手握住了舒以歌的手:“以歌,你心思单纯,自是……罢了,明日就知晓了,一切眼见为实。” 第二日,骆卿还是带着青杏去的书院,跟昨儿差不多时候,青杏照她的意思去了池中书屋,然后跟昨儿同一个位置放下纸条就假意走了,而她则带着舒以歌矮身躲在属于文竹园那边儿的回廊上,只要一有人动窗棂她们就能将人抓住。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就有人伸手来拿纸条了,她也不躲,直接起身上前将人的手给抓住了。 ——是采菊! 而站在采菊身后的是骆如烟。 骆卿放开了手:“三姐姐,果真是你。” 舒以歌一直不敢相信,如今见着了,更是难以置信:“如烟,你怎会……” 骆如烟也没想到这是骆卿挖的陷阱,但她可不打算就这样认了,急切地从书屋内走到了外面的回廊上,然后一把拉住了舒以歌的手,颇为委屈的模样。 “以歌,我这是来瞧瞧你们在做什么的?这两日又有流言,说万公子欢喜我五妹妹,我这是……担心她啊……没想到你们竟是在这儿,这可是文竹园啊,我们快走。” 说着,她一手拉住一人就要往书屋里去。 骆卿没动,用右手握住了骆如烟的右手,笑着将被她握住的左手挣脱了出来,然后用右手轻轻地将她的右手放回了她身侧。 “三姐姐,你昨儿就让采菊跟着青杏来了,又何必说这些呢?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不必如此。” 舒以歌是单纯,但她还不傻,而且她也更相信骆卿,不过,她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骆如烟笑着道:“你们在说什么啊?不会以为是我……怎么会?以歌,我们认识这般久了,你也不信我的为人?” 舒以歌不看她,她知晓瞒不住了,但她不能自己担这个责任,她得舒以歌愧疚,不然她在书院也不好待下去了。 “以歌,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不想被人说歹毒的!”说着,她眼眶子里就含起了泪花,“我在书院就你一个朋友,而五妹妹来了,一切都变了,你成日里就跟她一起,我同你也说不上两句话,我也不想的,我就想看看你们在干什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嫉妒的……” 不得不说骆如烟很是了解舒以歌,这避重就轻的话一下子拿住了她的软肋。 骆卿想了想,又笑着问道:“那三姐姐为何要传出这种谣言呢?若是三姐姐不喜我,也不必将万公子也拉下水,祸及无辜啊。” 她气的便是这个。 她不喜有人因着她受到伤害,而且那人还是一心帮她的朋友。 骆卿这话让骆如烟无法逃避,她心中恨恨然,面上却是抹着泪道起了歉。 “对不住。我……是我昏了头……我们到底是姐妹啊,你一回来,又深得舒夫子和刘夫子的喜欢,连我唯一的朋友也喜欢……对不住,三姐姐对不住你……我以后不会了……” 骆卿没说话,她不知骆如烟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她的哭得很真切,但…… 哥哥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特特是那种面上看着和善背地里却琢磨如何害你的人。 就在她以为舒以歌会心软将此事揭过的时候,却听她道:“我不知晓该说什么,只是觉着你的心计好可怕,因着旁人不顺你意你就要去害人?” “是,我是你的朋友,可如卿也是你的亲妹妹啊!”她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不会怪你,但以后我们也是做不得朋友了,不为着旁人,就只因着你的算计,我们才十四啊,你怎么能……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骆卿很是诧然,她没想到舒以歌竟有这份决断。 骆如烟也没料到,她一直以为舒以歌单纯好骗。 舒以歌没再看她,对骆卿道:“如卿,我们走吧。” 骆如烟不甘心就这样输了,就在这时,她远远瞟见成景带着他的书童正拐过拱门往这边行来,她心下有了决断,立时上手就去拉舒以歌:“以歌,你听我……” 果不其然,舒以歌甩开了她的手,她惊呼一声,顺势就往池塘里栽去。 她想,她成功了。 章节目录 第35章 骆卿落水 采菊在一边儿瞧见了,惊呼:“姑娘!” 舒以歌和骆卿皆回过头看去,就见骆如烟正往池塘里栽去。 骆卿见状,赶忙伸手去拉人,好在她有些功夫底子,拉着人转了一圈,总算是将骆如烟给拉回来了,但她没估量自己的气力,倒是将自己给甩进池塘里去了。 她可不会水啊。 她栽进池塘里后,双手奋力地挣扎起来:“救命啊……” 舒以歌见状,也反应过来了,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而这时候成景已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骆如烟惊魂甫定就瞧见了这一幕,是恨得牙痒痒,这本是她一石二鸟之计。 但现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脚翻过回廊栏杆,嘴里喊着:“五妹妹,你别怕,姐姐这就来救你。” 采菊见状,忙拉住了她:“姑娘,你不会水啊。” 舒以歌也拉着她道:“对啊,你不会水啊,小侯爷已经下去了,你要是再出事,小侯爷也救不过来啊。” 这池塘说不上多高,但淹过骆卿是没问题的,好在骆卿素日里爱练些功夫强身健体,这会子还能扑腾,没力竭一头摔进水里,只是她还是吃进了不少水进嘴里。 她脑子是愈发迷糊,无意识地喊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哥哥,哥哥,救命啊……” 成景这时候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用手穿过她腋下带着她往池塘那边游去。 舒以歌见状,带着丫鬟就往池塘边去等着,骆如烟也赶忙带着采菊过去,而这会子,文竹园有不少人已经循声而来。 不大会儿,成景就将人给救上了岸,可骆卿迷迷糊糊的,不大清醒,嘴里还在喃喃念着:“哥哥,哥哥……” 边说着,边颤着身子,看着是好不可怜。 成景抱着人,小心翼翼地要将人放到地上。 舒以歌先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铺在了地上,成景就将人放在了披风上。 他见骆卿的样子不大好,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就要上手去按压骆卿的胸脯,想让她将肚里的水都给吐出来。 骆如烟见状,忙阻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小侯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成景蹙着眉,道:“她吃了不少水进肚里,须得按压胸脯,让她将水吐出来。” “怕是不成啊,男女有别。”骆如烟伸手拦着成景,“要是我妹妹醒来以后,您这样该让她如何啊?” 成景有些恼了:“哪里有这般迂腐?这是救人!” 青杏方才本是在外面放风的,听见动静也过来了,忙道:“小侯爷,还是奴婢来吧,奴婢会。还请各位公子散开些。” 骆如烟咬咬唇,放下了手,让青杏方便动作。 成景浑身湿哒哒地站了起来:“男子都回避一下吧。” 万康也赶了过来,见骆卿这副模样,有些担心:“我留下来吧,我是大夫,没什么不方便的。” 一道男声自他们身后响起:“你也走。” 舒以歌回头,是刘霄! “哥哥。” 青杏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兀自给骆卿按压了起来,好在骆卿没整个人彻底沉在水里,吃进去的水不算太多,不大会儿就歪着脖子吐了出来。 但她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就觉着自己的手被人拿了起来。 好半晌,她才虚弱地唤道:“刘大哥……” 刘霄把了脉,将她的手给放了下来,又让青杏将还挂在她脖子上的厚毛披风给取了,见舒以歌的披风也差不多湿了,忙将自己的披风给解了下来,将骆卿密密实实地裹住了。 “我来将她抱回去。” 青杏知晓这人于骆卿算是半个师父,当下便点了点头。 可只是在不远处背过身去的成景当下就转过头来阻了刘霄的去路:“你这样大喇喇地出去,她一个女子的清誉岂不毁了?” 成景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这般话,明明他方才还理直气壮地说骆如烟迂腐的。 刘霄眼睛闪了闪,品出了些味道,面无表情道:“方才已经引了很多文竹园的男子来了。况,命重要还是什么清誉重要,本就没什么,总不能奢望着几个女子将人给带回去吧。” 成景心头也不知怎地,就是无端端有股子火,只好看向方才一直阻着自己动作的骆如烟。 骆如烟试探道:“要不……我试着背一背妹妹?” 刘霄勾唇一笑:“不必,小骆儿虽轻巧,但你也背不起她。” 说完,他也不顾成景青白交加的脸色走了。 骆如烟落在最后,正欲出言安抚成景一二,可成景什么也没说兀自走了。 她咬了咬唇,忍了忍,只好摆起担忧的面孔打算去追前面儿的舒以歌他们,可还没走出两步,她就瞧见了方才骆卿躺着的地方有一支钗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只见那钗子钗身是银制的,钗头是朵含苞待放的粉白色梨花,样式好不精巧。 她记得这钗子是骆卿的,她日日都戴着,怕是个珍视物件。 她勾唇一笑,将钗子捡了起来,这才往定心园那边去。 出得池中书屋,刘霄就让舒以歌去寻马车,他得带人回隔壁舒宅去。 这数九寒天的,人是醒过来了,就怕她发寒生病,要她真有个好歹只怕那瞎子是饶不了自己了! 思及此,他就觉着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小骆儿哦,你可争点气,别染风寒啊,不然我就要被你哥哥祭天了。” 青杏在一边儿听得这话也不知是该哭该笑,这人还有心思玩笑?看样子姑娘身子是没甚大碍了。 一到舒宅,他将人安置在了一处厢房就遣人去熬姜汤了,又吩咐人燃了炭火,待身子慢慢暖起来骆卿就幽幽转醒了。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青杏扑到床边看着骆卿,眼中竟还存了些泪花,“可还有哪里不适?” 骆卿见了,笑着摇了摇头:“无事,我……” 她看了看眼前陌生的陈设:“这是哪里啊?” “这是舒宅。”青杏话音甫一落下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她忙去开了门,就见刘霄端着姜汤,忙接了过来。 刘霄直接进了屋,坐到了一边儿的凳子上:“你可算是醒了,要是被你哥哥知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了,怕得扒我一层皮!” 骆卿咯咯地笑了起来:“哥哥最是温柔了,才不会!” “那是在你面前!”刘霄倒了杯茶喝了起来,“你随便去问问这京城中人,谁人不知他……” 骆卿已经被青杏扶了起来,听得刘霄没将话说完,便好奇问道:“哥哥怎么?” 刘霄吞了屯唾沫,他这嘴上没把门儿的,差点又说漏嘴了,只能掩饰地摆摆手:“罢了,不提了,你快将姜汤喝了,我配了点药在里面,一起喝了,更易好。” 骆卿知晓这又是哥哥的秘密,她虽失落不能得知,但也没再多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将姜汤拿来喝了。 待她又歇了会儿就打算回去了,刘霄却是摇了摇头,阻了她。 “我娘已经同你父亲传信去了,该是会有人来接你。” 骆卿很有些为难,但又觉着这一切好像是理所应当,此事闹得如此之大,舒夫子和刘夫子必然知晓,他们是不可能瞒着她父亲的。 只是回去怕是又免不得一顿罚。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怀里抱着汤婆子忧心忡忡地窝在被子里发呆。 刘霄人虽看着不靠谱了些,但其实做事还算是靠谱,道:“别想了,这大户人家就是这样那样的规矩多,所以我才不喜欢呆在京城。” 骆卿勉强笑了笑:“会给家族蒙羞,哥哥……哥哥的身份也不一般吧,你说他知晓了,会不会也觉着我……不知礼啊……哥哥让我来,本就是让我见世面的,我却总也闯祸……” 刘霄失笑:“你觉着你哥哥是会介意这等小事的人吗?他只会担忧你过得是否顺遂,可有好好爱惜自己。你说说你,怎么跟以前一样,爱逞强啊?” 骆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不然哥哥也不会催着刘大哥回来了。” “你知晓就好,别想那般多了。”刘霄想了想,又道,“你哥哥没给信给你你也不要多想,他只是不大方便。” 骆卿怔了怔,复又笑道:“我知晓。” 刘霄知晓男女有别,他虽说算是骆卿的半个师父,但也不好多逗留,又叮嘱了骆卿一番就打算离开,可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了步子。 “你是五月的生辰是吧?也快了,再熬一熬,你哥哥应该……”会在你及笄之后就来接你了。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完,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他可是迫不及待地要手书一封信给顾淮呢,同他好好说道说道,他家小骆儿可是有人盯上了。 想想他就觉着顾淮的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听青杏说父亲亲自来接自己的时候骆卿愣了愣,又为父亲这难得释放的关怀而感动。 只是上了马车后,这低沉的氛围让骆卿有些难受。 她小心翼翼道:“父亲……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 “你既也知晓是错的为何还要这般做?你这是晓得自己错了,但还是照样要犯!”骆文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你被男子抱回来这事儿我就不说了,我听说了,那人算是你半个师父,但那是文竹园啊!男子读书的地儿,你说说你为何会掉进那边的池塘去而不是这边的池塘?还有那些个传言,你要是没半点错处,会传出这种谣言来吗?” 骆卿双手放在身前,安静地听完骆文的话,沉默半晌才开口问道:“父亲对骆卿就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吗?” 句句都是怪罪,句句都是指责。 章节目录 第36章 寒心 骆文被骆卿这话一噎,脸色更是铁青:“你不是好好坐在这里的吗?我说一些废话作甚?你难道就只想着你自己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举止可有一丝大家小姐的风范?” 骆卿苦笑,原来于父亲而言,关怀的话只是废话,不必多说。 要是她保持着初心,不对他们抱有期待,不对所谓的父亲抱有期待,大抵也不会如此寒心吧。 骆文还在发着火:“你两位姐姐,一个来年二月就要及笄了,一个来年三月及笄,你是想毁了她们的大好姻缘吗?你就不怕给家族蒙羞吗?旁人该如何指点我骆家?” 他伸出食指指着骆卿,显然很是气愤:“还有你的两位兄长,也都还没有成亲,我本就是打算他们考取了功名再说,而你呢,是不是要害得一切都功亏一篑?” “我也不打你,回去跪在祠堂好生反省!这几日也都不用去上学了!”想了想,他又缓和了语调,“舒夫子喜爱你,还为你说情,你们每每修完假不就有堂大课嘛,待你过几日上学时要记得感谢他一番。” 骆卿算是看清楚了,她于骆家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开心了就施舍给你一点关怀,不开心了也可随意打骂,什么亲情、什么愧疚,全没有!可是为何要找她回来呢? “是,以后不会了。” 骆文见她这副模样,又缓和了语调:“你也别怪父亲,我们是大户人家,不是之前你住的乡下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入了这个家,你就该多为家族考虑。” “父亲教训得是。” 骆卿乖巧答道。 是,她也有错,没有思量周全,分明告诉过自己来骆府后须得小心处事,可总也出风头,可不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嘛。 在这里,没有人会护着自己。 回去之后,骆卿就乖乖去祠堂跪着了,跪了没多会儿王晴歌就来了。 骆卿笑问道:“王姨娘,您怎么来了啊?” 青杏见状,给红梅递了个眼色,红梅忙去门口守着。 “我的五姑娘啊,你这是……”王晴歌让丫鬟将她带来的护膝给骆卿拿来,“这是我做的护膝,快快戴上,膝盖也好受些,如今是天寒地冻的,这祠堂更是寒凉。” 骆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没想到王姨娘也会做这种事儿啊?” 王姨娘捏了捏她的耳垂:“姑娘,莫要再说这些了,快戴上。” 骆卿用力点了点头,由青杏帮着戴上了。 “本是说过几日给你的,没想到今日倒是用上了。”王晴歌又赶忙从自己提来的食盒里拿来了清粥小菜,“我特特去厨房里做的。听说你今儿下午落了水,这没吃饭又来跪着,快吃点暖暖身子。” 骆卿想,这人大抵是自己在这个家唯一的温暖了。 她不想辜负王晴歌的好意,也不管是不是对着骆家祖先的牌位吃饭大不敬了,端起碗来就拿着勺子给自己灌了几口,而后又笑着抬头道:“好吃。” 王晴歌看着她傻乎乎地对着自己笑,心中更是酸软,拿帕子给骆卿擦了擦嘴角:“好吃就好。” 不大会儿,一碗粥就见了底。 “饿坏了吧?”王晴歌眼中满是心疼。 骆卿摇了摇头:“没事。” 王晴歌叹了口气:“五姑娘啊,你这是……你是骆府的人,这大户人家讲究的就是体面,也要比乡下更注重男女之别,我知晓你没旁的心思,但切不可再行差踏错一步啊。” 王晴歌看了看外面,红梅还守着的,她这才安下心来接着道:“主母是主子,四姑娘又是嫡女,自不一样,而三姑娘的生母又是春姨娘,颇得主君宠爱,您……什么都没有,我也是护不住你的,你更应该小心些才是啊。” 她替骆卿将跑到脸上的发抚了下来:“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主见的,但有时候冒尖儿了可就不大好了,守拙才是,那样才能长久。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到时候也好找个好婆家,不然……” 说着,王晴歌更觉伤心。 骆卿叹了口气,知晓王晴歌是在哭什么,怕是因着她连带着也想到了六妹妹。 “王姨娘,骆卿知道了,骆卿会谨记的。初初回来时骆卿不识人,倒是处处顾忌,这日子愈过是愈回去了,吃了这么几回亏也晓得了。” 她现下理了理,也觉着自己是昏了头了,处事未免太过张扬了。自己现下没人撑腰,若是还不懂守拙为进的理儿,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主母不管她,是不屑,觉着她一个小丫头,翻不出什么风浪,而春姨娘不动她,更是基于此,觉着没必要用太多的心计到她身上,可若她威胁到了她们女儿的地位,她们迟早会下手的。 就算她们不下手,父亲也不会放过她的,只会愈发厌弃她,将她丢到某个犄角旮旯,自生自灭! 她以前不懂,现今却是懂了。 “王姨娘,您快快回去吧,要是被人瞧见了只怕对你不好。” 王晴歌又叹了口气,摸了摸骆卿的脸,到底是走了。 冬日里黑夜来得格外得早,王晴歌走了没多久这天儿就彻底黑下来了,而骆如烟竟然乘着夜色过来了。 “五妹妹,你都是因着救我才跌入水中的,对不住,我来陪你吧。” 骆如烟说着就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 骆卿不知骆如烟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她心态已不是当初,她们生在同一屋檐下,不能撕破面皮。 “不用了三姐姐,不怪你,是我不懂事,下了学不该总拉着以歌去玩儿将你留下的。” “没事,是我鬼迷了心窍,你是我的妹妹,合该我更照顾你一些,反让你来迁就我,委实不该。” 其实她是不想来的,但是她的计划已经前功尽弃,偏舒夫子和刘夫子的义子又算是骆卿的半个师父,舒以歌又不相信她了,她只好听自家娘亲的,在骆卿这边下手,看看能不能修复同舒以歌的关系。 “五妹妹,看着我好像风光无限,同四妹妹不分伯仲,都受父亲宠爱,可那只是家中,在外面,旁人看我与四妹妹终究是不同的,好容易有了以歌,她不嫌弃我的出身,我是真的很看重她这个朋友的,所以我才容忍不了她为了你一再忽略我,对不住,五妹妹。” 说着说着,骆如烟又低头哭了起来,不停地拿帕子擦拭着眼角。 “回去我已经被我娘狠狠训过了,我也知晓错了。” 骆卿伸手轻拍了拍骆如烟的背;“没事,事情都过去了。” 骆如烟抬头看着骆卿,突然伸出手发起了誓:“我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我以后定不会再这样了。” 骆卿看着骆如烟这样,到底是不忍心,她到底也才十四岁啊,听听她对她的生母是怎样称呼的?她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是觉着她抢了她的东西去。 说来,她也不过是太小,有些任性,兴许这回她是真的知晓错了。 骆卿不愿记恨旁人,那样太累了,不若这样,趁着这回就和解了,况且不和解她又能如何?她也只能以后再多留个心眼便是。 “三姐姐不必如此,妹妹相信你。更深露重的,三姐姐明儿还要上学,还是早些去歇息吧,我怕是也跪不了多久了。” 骆如烟半推半就的就回去了。 待人走了好一会儿了,青杏才试探着问道:“姑娘相信三姑娘说的话吗?” 骆卿轻轻一笑:“她本就还小,设身处地,我要是平白被人抢了朋友怕也是不高兴的。” “那姑娘不高兴会去……”青杏话未完。 骆卿偏头看着青杏,眼中升腾起了丝丝悲哀:“那又如何?不和解也得和解,不是吗?” 这个家,容不下她。 那接她回来是为何呢? 她开始怀疑起了骆文的动机。 如骆卿所言,在她跪了两个时辰后,骆文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她回祥瑞园闭门思过。 回得祥瑞园后骆老太太已经睡下了,只是让林妈妈给她带了药,说是擦膝盖的,很有用。 就是这样,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骆卿想,这种手段是骗不了自己了。 第二日,骆卿却是没起得来。 青杏和红梅觉着不对劲儿,去瞧,却见人冷汗淋漓地躺在床上,一摸额头,像个小火球似的,显是着了风寒,发热了。 跌进了冬日的池塘里,回来后又没吃上一顿热乎饭就去祠堂跪着,心情还万分低落,饶是身子骨再硬朗也熬不住啊。 青杏和红梅吓坏了,当下去寻骆老太太,骆老太太做主,让人去请了个大夫回来,给开了药。 青杏是见识过大宅门里那些个腌臜事的,况自家姑娘因着太过拔尖儿不知被多少人记恨了,她不敢将熬药的事儿交给旁人,只好亲自去熬了药来喂给骆卿。 可骆卿怎么也咽不下去,嘴里就一直说着胡话,念着哥哥,让哥哥来接她,是将红梅都着急得哭了起来。 可不能这样拖着啊。 章节目录 第37章 哥哥送的发钗不见了 青杏是个沉稳的,当机立断,让红梅将骆卿扶起来,掰着骆卿的嘴巴硬灌了下去。 红梅见了,很是不忍,但知晓这药骆卿必须得喝下去,不然人都要给烧傻了。 给人喂了药,又给人擦了身子换了衣裳,折腾到晌午,骆卿可算是退了热了。 骆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红梅大喜过望,是又要哭,骆卿见了,笑道:“岁数比我大,怎地比我还爱哭啊?” 青杏见了都想哭了,可她性子不如红梅外放,只含着泪光,眼泪到底是没掉下来。 骆卿刚醒来,身子软绵绵的,见两人这般,禁不住玩笑道:“哎呀,我还活着呢,可别这样。还有刘大哥,还说是我半个师父呢,说什么他的姜汤跟人不一样,喝了更不易感染风寒,看我,还发热了呢。” 青杏和红梅知晓这是骆卿在逗她们呢,到底是露了个笑出来。 青杏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姑娘醒了就好,厨房我煨着清粥的,姑娘饿坏了吧?我这就去端来。” 红梅则上前替骆卿又掖了掖被子:“姑娘,这会子可得好生养着。” 骆卿最擅苦中作乐:“可不,反正闭门思过,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在家养病了。” 红梅听得这话,更是自责:“都怪奴婢们,没有护好您。”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又能怪你们?” 生了病没甚胃口,这清粥正合适,骆卿将青杏端来的满满一碗都给喝了,喝了之后又睡不着,就撑起来要看医书,青杏和红梅拦不住,只好给她找来厚披风裹着,由着她去了。 “青杏,红梅,父亲只罚了我几日,我但这整个十一月我都不想去书院了,还得劳烦你们帮我瞒着,就说我还未好。” 青杏和红梅不知骆卿打算,但觉着这样也好,在家避避风头,免得那些个流言传个不停,脏了耳朵。 骆卿是有这个打算,也想理理自己的思绪,再好好在家研究一番治哥哥眼睛的草药。 她倒是有了些眉目,趁这日子也好好试验一番,刘大哥也回了京城,到时候弄出来了可以问问刘大哥。 骆卿一直不见好,是谁也不见,说是怕过了病气给人,毕竟人在骆老太太院儿里,她到底还是亲自来看了她。 她今日其实已经下过床了,再骆老太太来之前她还同顾淮手书了封信,但她既是装病总不能显得生龙活虎的模样,听得人来了就急急上了床。 骆老太太一进屋就打算去床边瞧瞧骆卿,被青杏拦下了:“老太太,姑娘还病着,只怕过了病气给您。” 骆卿在里边儿听到了,也道:“祖母,青杏说得是,您来看小五小五已经很是开心了,莫要再进来了,要是过了病气给您,小五只怕更是难受了。” 骆老太太只得作罢,干脆坐在了外边儿的凳子上:“行,祖母就隔着屏风同你说说话。” “好。”骆卿柔柔答道,似是浑身没甚气力。 骆老太太先是叹了口气,只听得这一叹气骆卿就知她要说什么,怕又是来调和关系了。 果不其然,就听她道:“你也别怪你父亲罚你,你做事也该要有分寸,你不小了。你父亲担负着整个骆府的荣辱,已很是辛劳,不免对着你们就严格了些。” 骆卿嘴畔带着抹讽笑,声音还是诚恳的:“我知晓,父亲为了骆府的荣辱很是辛苦,是小五不够懂事,不够体谅父亲。” 骆老太太语重心长道:“以后你能好生在书院读书,安安分分的,那就好。你回家晚,不知道,我们骆家其实是世代为官,后来,你曾祖父被贬回了庆和老家,好容易,你父亲才又回到了这京城,他是兢兢业业,一日不敢懈怠。” 骆卿道:“祖母,您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约束自己,不给家族蒙羞,不为父亲招惹麻烦。” 骆老太太满意道:“你晓得了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骆老太太便起身离开了,而骆卿则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红梅来唤她才醒过神来,又去钻研医药方子了。 骆卿在自己屋里赖了十日,硬生生将十一月给赖过了,这才对外称自己的身子好了。 她在屋里呆了十日,十日不曾梳妆打扮,这会子让青杏给自己挽发髻才发现自己梳妆盒子里没有哥哥送给她的那支钗子! 她又找了找自己的妆奁,发现里面就是没有那支钗子。 “怎么会……” 青杏和红梅也是知晓这钗子于骆卿的不同的,当下也翻找了起来,可将整个屋子翻个底朝天儿也没寻到,青杏和红梅还去祠堂那边一路寻了过来,依然没有。 骆卿颓丧地坐在床边,喃喃道:“怎么会弄丢了……” 被罚她没有哭,落水她没有哭,可这钗子不见了她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这是哥哥送给她的第一件物什啊,也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之后哥哥虽也送过她不少东西,但都比不上这一件于她的意义。 她心头慌乱得不行,就像将顾淮同她的联系也给弄丢了般。 青杏见状,忙认错道:“都怪奴婢,明知姑娘如此爱重那支钗子,偏还没收好。” 骆卿摇了摇头,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红梅则道:“不定是姑娘那日落水后去了舒府,将钗子落在舒府了,待会儿去书院,姑娘问问舒姑娘,不定就寻到了。” 骆卿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好,那我们快去书院。” 这日是休完假的头一日,是大课,在池中书屋受学,一去了池中书屋骆卿就急不可耐地拉着舒以歌问起了此事。 舒以歌摇了摇头:“没听说你落有东西,怎么?是什么寻不到了吗?” 骆卿一听这话,更是着急:“是一支钗子,我日日戴着的,于我很是重要。” 就坐在舒以歌后边儿的骆如烟听得这话,勾了勾嘴角,却是没吱声。 舒以歌安慰道:“无事,我遣我的丫鬟回去再问问。” 骆卿忧心忡忡地,也没心思上课了,只想着那支钗子,是哪里也没找到,生病那十日又没戴,就只有…… 她抬起头隔着屏风望着文竹园那边的池塘,莫非是自己掉水时落进了池塘里? “如卿,你说呢?”舒夫子坐在前面问道。 可骆卿心不在此自也没听到,坐在一边儿的骆如月很是着急,小声道:“五姐姐,五姐姐……” 骆卿回过神来,也没注意声气儿,看着骆如月问道:“怎么了?” 这声音不大,奈何屋内足够安静,这声音还是分外清晰的,纷纷都朝她望来。 舒夫子对待骆卿脾性还算好,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你十日没来上课了,跟不上来也情有可原,下去可得好生补上。” 骆卿站起,同舒夫子行了一礼:“骆卿谨遵教诲。” 骆卿还是不习惯自称为骆如卿,这会子没心思,更是没在意这些,就直接称呼自己为骆卿了。 舒夫子也没在意她这般,只道:“我那不成器的义子,就是你那算得上半个师父的师父,跟我和你刘夫子讨了你未时的课,专门给你上医理,你切记着去受学。” 骆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行了一礼道了谢:“谢过夫子,骆卿记住了。” 成景在一边儿听得这话也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站起来同舒夫子作了个揖,才道:“夫子,骆五姑娘是女子,怕是不妥吧。” 舒夫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就是为了避免闲话,这会子也好驳了去。 “犬子算是如卿的师父,师父如父,没甚男女有别。况,前几日我也同骆侍郎说了。” 成景还要说,舒夫子却摆了摆手阻了他接下来的话:“其实既然书院开了门课合该大伙儿都上,奈何犬子脾性古怪,我也无法。” 刘霄恰好行至书屋外,听得这话便顺嘴接道:“我哪里脾性古怪了?我只是不喜受束缚,学子多,麻烦!骆卿悟性高,教她不那么费事儿。” 成景看了他一眼,也不好再多言,坐回了自己位子。 骆如兰回首瞧了眼骆卿,不屑道:“不就医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骆如烟却很是不甘心,小侯爷竟然替骆卿说话! 舒以歌见骆卿上课一直失魂落魄的,知晓那钗子于她是真的很重要,也不敢耽搁,下了课就特特遣了丫鬟回去问洒扫那间厢房的丫鬟,可丫鬟来回复了说没有。 她们又当面问了刘霄,刘霄也说没有。 刘霄见骆卿这副模样,问道:“怎么了?是你哥哥赠你的那支钗子?” 骆卿失落地点了点头:“对,只怕是掉进了池塘里,我想着寻个机会去瞧瞧。” 舒以歌却颇为不赞同:“如卿,你身子刚好,池塘的水那般冷,那钗子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身子重要啊,你哥哥不会怪你的。” 刘霄也道:“对啊,他不会怪你的,不若我同他说说,让他再做一支给你送来?” 骆卿摇摇头:“不一样的。” 舒以歌从没见过骆卿对什么物件这般执拗,而同她相处了两年的刘霄却知晓,她是一定要寻这钗子的。 “罢了,今儿不同你说医理了,我帮你寻钗子吧。” 好容易熬到了午后上课的时候,书屋这边没人,骆卿就想着自己下手,却是被刘霄拉住了。 “你可别介,你可不会水,身子又刚好,你要下去我怕你哥哥削了我。你们去书屋里呆着,我寻了两个家丁来,加上我,我们三个人下水,保准把池塘给你翻个底朝天儿!” 他们确是翻了个底朝天,可确也没寻到,钗子不见了,哥哥送给她的钗子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38章 上门拜.谢 骆卿还是不愿放弃,本想私下问问成景的,奈何还有大半月就要过年了,书院却是放了假。 就在她苦于寻不到机会问成景的时候,骆文却打算借由她落水当日成景救了她的由头,带着她上门拜.谢宣平侯。 宋元春听得这消息,当夜忙请了骆文来,是美酒佳肴,好一番下功夫,就是想让骆文将骆如烟也带上。 骆文不傻,斟酌思量了良久,到底还是没答应。 “我带着小五去是为了感谢小侯爷于小五的救命之恩,那是拿着这由头去送礼的,若是连如烟也带上,哪里像话?旁人还以为我们是说亲去的呢!那郡主娘娘是好惹的吗?” 谁不知晓宣平侯和淑华郡主生了三个孩子,就生了成景这么一个儿子?那可是跟个宝贝疙瘩似的,也是他们家敢肖想的? 骆文于后宅之事是糊涂,但于人情世故一道他还是拎得清的。 宋元春在骆文面前何时吃过瘪?还不是她一撒娇,骆文是什么都会依了她?这会子听得骆文这般说自是不甘心。 “我们家如烟又怎么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知书达理,哪里就不能配勋爵世家的公子?” “这就不是一个事儿。” 宋元春本是坐在骆文腿上的,此时却是被骆文放了下来。 宋元春更是不干了:“怎么就不是一个事儿了?” 骆文一手搭在桌上,脑袋偏向了别处:“这怎么就是个事儿了?” 想了想,态度到底软化了,他又对着宋元春哄道:“我这次去是为了探探宣平侯的口风,想着跟他交好的,又不是为了说亲,带两个孩子,还都是女娃,哪里像样?” “那你不是要带着骆卿去嘛。”宋元春嘟着嘴,又凑到了骆文面前,拉着他的手撒娇道,“主君,你就让烟儿跟去嘛。说不得那小侯爷也欢喜上咱家烟儿呢?” 她将骆文的右手抱在怀里,整张脸凑到了骆文的肩头:“你想想啊,咱们烟儿明年二月就要及笄了,你不着急吗?你不是最疼烟儿的吗?” 骆文抽回了手:“什么事儿都能依你,就这事儿不行!” 宋元春瘪了瘪嘴,背过身去不理骆文。 骆文叹了口气,双手按在她肩上,细声哄道:“这勋爵世家看着体面,咱们烟儿嫁去也只能做妾,饶是小四嫁过去,也只够做个贵妾的,还不如家世比咱们差点的,但上进,有前途的,做个正妻,岂不是很好?你且放心,我定会为咱们烟儿好生相看的。” 一听这话宋元春就不乐意了,当下就火了:“什么叫比我们家世还要差点的?主君,你这是将烟儿往火坑里推啊!那日子怎么过啊?” 骆文耐心哄了宋元春许久,再好的脾性也被她给磨没了,偏她还说了这般话,他也火了,一拍桌子道:“我是烟儿的父亲,家中孩子,宋元春,你摸着良心问问,我是不是最疼烟儿了?谈不拢咱今儿也甭谈了!” 话罢,他穿上一边儿的外衫就出了门,让候着的随侍给自己披好披风就气冲冲地出了如春园。 他又不想去宋玉静的屋子,让她看笑话,转道便去了王晴歌的屋子,想听听她温言细语的安慰。 宋元春见人走了也知自己今儿过于任性了,忙让人去盯,却是得来骆文往王晴歌屋里去的消息。 她气得牙痒痒,一怒之下将桌上的碗筷都给砸了! 骆如烟这时候还没睡,一直等着听自家娘亲的好消息,刚开始还好好的,没成想没一会儿就听得她屋里爆发了一阵争吵,然后就是自家爹爹甩门而去的声音,她不敢出去,又等了会儿,再出来就见自家娘亲将桌上的东西都给砸了。 她抓着门框,问道:“娘,怎么了?” 宋元春勉强笑了笑:“没事,你回去睡吧。” 骆如烟没得到消息,自是不肯,又迟疑着问道:“是不是……爹爹不同意?” 宋元春点了点头,又抬头对她笑道:“没事啊,娘再想办法。” 骆如烟摇了摇头:“爹爹都生气了,你还想什么办法?” 说着,她也不管宋元春反应就跑进了自己屋里。 骆卿可不管他们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只想着自己那支钗子,这都半月了,她是茶饭不思的,好似没了钗子便没了念想,隔个两日就要手书封信给顾淮,却又不寄出去,可是急坏了青杏和红梅。 这厢她听得自己要跟着骆文去宣平侯府,心中总算又有了些盼头。 骆文同骆卿同乘一辆马车,瞧得她心不在焉的,禁不住就多叮嘱了两句。 “宣平侯府比不得在咱们家中,更比不得在书院,那是勋爵世家,小侯爷的母亲更是恭亲王最为宠爱的郡主娘娘,你说话做事都得妥帖,当心些。” 骆卿微微一低头,恭敬道:“是,父亲,小五都记住了。” 到得宣平侯府,待家丁递了拜帖给门房,门房出来请了,骆文和骆卿才下了马车。 进得正堂内,宣平侯和淑华郡主已坐在上首等着了,骆文先上前躬身作了个揖,而骆卿则落后一步,在骆文身后同人行了个礼。 宣平侯笑道:“不必多礼,请坐吧。” 骆文谢过宣平侯,带着骆卿在一边儿的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骆卿怕给骆家惹出事端来,就微微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在那边听着,也不多看,也不多言。 就听得骆文道:“是这样的,上月,小女如卿不慎落水,幸得小侯爷相救,下官心头一直惦念,打算来拜.谢小侯爷,奈何衙中事情还未了解,也怕扰了侯爷和郡主娘娘,如今快要新年了,想着朝中也休沐了,特来拜.谢小侯爷。” 说着,骆文又起身作了个揖。 骆卿见状,紧随其后。 宣平侯摆了摆手:“应该的,骆侍郎不必多礼。” 淑华郡主显是受过宫里教养的,无论体态打扮亦或行为举止都分外端庄,这会子便轻声吩咐一边儿伺候的妈妈,让她去把成景叫来。 成景在外是潇洒不羁了些,但在长辈面前向来恭敬有加,加之又听得骆卿来了,心头不自觉带上了丝丝喜意,更是迫不及待往正堂去了。 成景到得正堂,骆文免不得又说了些场面话,成景同他推辞一番,他这才招了骆卿上前。 “如卿啊,来,好生谢谢小侯爷。” 骆卿起身,恭敬规矩地同成景行了一礼:“如卿在此谢过小侯爷的救命之恩。” 成景起身回了一礼:“五姑娘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 淑华郡主微微勾了勾唇角:“说起这五姑娘,本郡主倒是突然想起,这五姑娘不就是舒夫子钦点去白鹭书院上学的嘛。” 骆文忙接道:“嗨呀,也是小女不懂事,顶撞了夫子。” 成景笑道:“五姑娘的勇气才真真是让人佩服。” 骆卿自从丢了那支钗子后就魂不守舍的,除了看医书,研究药方子,做事总也打不起精神,听得人夸了,这才轻轻地回了句:“小侯爷谬赞了,是如卿鲁莽了。” 淑华郡主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细细打量着这骆卿,见得她精气神全无,在心头微微摇了摇头,只觉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真小气,白瞎了一张脸,面上却是不显。 她多少知晓朝中那些个门道,虽说不是很喜欢骆卿这样,但还是带着成景邀她去了后花园,留出屋子让宣平侯和骆文说话。 成景自也瞧出了骆卿的不同,不似前两回见面,眼中没了光,似是被乌云遮住,整个人都黯淡了起来。 奈何他母亲一直在,他也不好多问。 几人行至后花园不过坐了半晌,一妈妈却是来了,似有急事,俯身在淑华郡主耳边说了几句,淑华郡主听罢,当下就站起来准备离开,不过临走前让成景好生招待骆卿,又敲打了边儿上伺候的丫鬟们一番,这才离开了。 淑华郡主走了,骆卿正打算开口问,成景倒是先开了口:“五姑娘,我们走走吧。” 骆卿也想着这里这么多人,委实不好问,听得他这话就点头答应了,谁知那群丫鬟还打算跟着。 成景也瞧见了,道:“你们别跟着了,五姑娘自有丫鬟,我这边有全平伺候着便是了。” 一众丫鬟都知晓,这全平既是书童也算是随侍,跟着小侯爷多年,自然能伺候好小侯爷,况那五姑娘身边也还有人,倒也不会传出什么,她们也不上前自讨没趣了,就在亭子里守着。 走了几步,成景才问道:“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一直忧心忡忡的?” 骆卿咬了咬唇,才道:“是骆卿落水那日将钗子给弄掉了,那钗子于骆卿很是重要,不知小侯爷可瞧见了?” 成景突地忆起前几日在书院听了一耳朵有两个家丁说谁的钗子掉了,没想到是在说骆卿,想了想,他才问道:“什么样式的?” 骆卿听成景这般问,心头升腾起了满满期许,眼睛都要亮了几分:“是银质的,钗头是由粉白色的玉雕成的一朵梨花,是特制的,只此一支。” 成景想起几回见骆卿她好似都戴着那支钗子,原来那物什对她如此重要,她这般模样该也是因着钗子掉了,如今以为他见过才有了几分以往见她的那副灵动模样。 他实在不忍见她眼中的光黯淡了去,便笑道:“自是见过的。” 骆卿眼中光芒更盛:“真的吗?可算是寻到了,刘大哥帮我翻了池塘也没寻到,原是被小侯爷寻到了,骆卿在这里谢过小侯爷了。” 成景听到提及刘霄却是不高兴了,双手背在身后,勾唇笑道:“五姑娘,这天下可没有这般好事的,一句谢就想将我打发了?” 章节目录 第39章 三件事 骆卿微怔了怔,没想到成景会突然变脸,只好问道:“不知小侯爷想要什么?骆卿也没有什么好答谢您的,但只要您能说出来,骆卿定然倾尽全力办到。” 成景歪了歪头,嘴角笑意带上了几分轻佻,意味不明道:“只要五姑娘答应我三件事便行。” 骆卿抿了抿唇,很是为难,万一这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红梅听到此处却只觉这小侯爷简直是仗势欺人,就要开口同他理论,被青杏拉住阻止了,她只好愤愤作罢! 成景见骆卿拿不定主意,又问道:“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我瞧着五姑娘也不是很想要回那支钗子。” “不!”骆卿一听这话就急了,“我答应,我答应您!” 青杏和红梅大惊:“姑娘!” 骆卿对青杏和红梅摇了摇头,而后又道:“不过,骆卿希望小侯爷答应,这三件事,一不违背人伦常理,二不伤天害理。” “自然。”成景昂了昂头,笑容愈发放浪不羁,“那些个事儿五姑娘也做不了,放心,我这三件事儿也不会僭越的。” 骆卿可不信成景,毕竟这人一会儿一个变,但面上还是点头应下了。 钗子在旁人手中,能如何? “那第一件事儿是什么?” “五姑娘不要着急嘛。” 骆卿没说话,执拗地看着成景。 成景无法,一点头:“行,第一件事……”他突然不说话了,懒散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骆卿更是着急:“还请小侯爷明言。” 成景一下子蹭到骆卿面前,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还请小侯爷莫要作弄骆卿。” 成景撇了撇嘴:“你能不能不要对着我一口一个小侯爷?我也不缺你一个称呼我为小侯爷的。” “这是礼节,不能让人觉着我骆府的人没有规矩。”骆卿顿了顿,又问道,“这是第一件事吗?” 成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只记得这个了吗?行,第一件事就是在我面前,就只有我们几个的时候,不要再对我称呼小侯爷了,叫我的名字。这总可以了吧?是私底下!” 骆卿苦笑:“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成景哑然,后知后觉地可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自诩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老爱去撩.拨旁人,结果这会子自己栽了跟斗,还是个大跟斗。 也罢,当自己还了欠那些个姑娘的情。 想是这般想的,可他嘴上还不放过骆卿:“叫我一声成景来听听。” 骆卿不知成景如今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也是听说过成景为人的,是尊师重道、长辈们对他的风评都是不错,可私下也是放浪不羁、爱拈花惹草,但被人提及,也只说他是风流才子。 骆卿很是不屑,要是女子这般早被拖去沉塘了!要不早被人戳脊梁骨给戳死! 偏这世道对男子总是格外宽容,对女子则是格外严苛。 她心头再如何不愿,被人拿住了软肋,也只能顺从,况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成景……” 声如蚊呐。 成景将右耳往骆卿那边儿送了送:“五姑娘,你这声音也忒小了点儿。” 骆卿捏紧了拳头,将声音提高了些:“成景!” “诶!”成景响亮地应了一声,而后还大笑了起来。 骆卿只觉这成景怪得很,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小……”成景向她看来,她只好改了口,“那接下来还有两件事是做什么?” 成景仰头看了看天,沉吟半晌,而后对着骆卿洒然一笑:“还没想好。” 不多会儿,就有人来寻他们了,骆卿是迫不及待地同成景道了别,带着青杏和红梅转身离开了。 成景见人走了,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全平跟着成景多年,见状,忍不住多嘴道:“小侯爷,您何时捡到过骆家五姑娘的钗子啊?” 成景白了全平一眼:“要你多嘴!” “可你……”全平本就老实,在成景面前胆子也要大些,嘀嘀咕咕道,“您这样不是骗人五姑娘吗?” 成景伸腿踹了全平屁.股一脚:“我不骗她看着她消沉?你瞧瞧她那模样?这钗子都丢了多久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儿,跟人说话也是,人在魂儿不在!我见过那钗子,到时候找人做个一模一样的,她定然也瞧不出来!” 全平捂着屁.股离成景几步远之后,才道:“那您干嘛又逼迫人五姑娘答应你三件事啊!您明明……” 他颇为委屈地揉着自己屁.股:“您明明喜欢人家,还这样逼迫人家,您这不是找上门被人讨厌吗?” 成景心头本就还有气,这会子被全平一点就着:“好啊,你敢这般说起我来了,看样子是久了没教训你了!” 说着,他一个箭步就冲上去要收拾全平。 全平是抱头鼠窜,可嘴里还在说:“小的这也是为您好啊,您随意找个由头,总也比这手段强啊!还会让五姑娘心存感激,不定人一感激就也心悦您了呢?” 成景是愈听愈生气,也不追全平了,转道回自己院儿里了。 他能说是因着嫉妒另一个男人吗?他能说他是吃醋吗?他能承认自己蠢吗?当然不能啊! 既然知晓钗子没丢,骆卿可算是安心了,做事儿也比前段儿日子好多了,也有条理了,青杏和红梅也稍稍安下心来,可一想到小侯爷那三件事又提起心来。 骆卿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只要钗子没丢就好,接下来只要做完三件事就可以将钗子拿回来了。 可她直到年前也没寻到机会再见成景,更没法子问问他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是什么。 不过,大年前后事情很多,骆卿也一直忙着,倒是分了她不少注意力去,也没那般心慌。 只是…… “青杏啊,你们说,这都入冬这般久了怎么还未下雪啊?” 骆卿打开窗,瞧着屋外开得傲然的红梅,很是苦恼。 她还想看一场雪呢,也好同哥哥说一说这雪是什么模样。 青杏摇了摇头:“不知,这京城一般十一月份就会下雪了,今年许是要暖些,这雪一直没下下来,但瞧着这寒意,年前应该就能见雪了。” 骆卿听得这话放心了,就打算出门去寻王姨娘和骆如月。 甫一进得屋子她就瞧见王姨娘和骆如月坐在火堆边的小马扎上,一边儿放着薄纸,一边儿拿着竹条在作弄什么骨架。 她心头疑惑:“王姨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王姨娘听得骆卿来了,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起身来迎,而骆如月也乖乖巧巧地站了起来,听得她的问话,才欢欢喜喜地拉着她的手回答道:“做孔明灯。” 她拉着骆卿的手坐下了,才委屈巴巴道:“五姐姐,这孔明灯我们做了许久了,一直不对,姨娘也不会,你会吗?帮帮我吧。” 骆卿笑道:“巧了,我还真会,我教你。” 以前她还在清泉村的时候每年过年就会同哥哥去放灯,如今哥哥不在身边了,她倒是忘了这茬了。 “这骨架很是重要,先将两根竹条这样交叉着搭起来,用绳子固定住,然后啊……” 同样将下端也要用绳子绑住,待固定好骨架,又将薄纸拿来,用米糊糊将薄纸糊在孔明灯骨架上,最后再拿带有引线的蜡块来,滴几滴蜡油,固定在下端的竹条上,一个简单的孔明灯就算做完了。 做孔明灯本就不算多复杂的事儿,很快骆如月也上手了。 王晴歌见两人玩得高兴也不打扰,还特特去厨房给两人做了马蹄糕来,那马蹄糕色如茶黄,带有剔透之感,入口更是软滑爽口,还带着股子韧性,味至香甜,真真是回味无穷。 “今儿可有口福了。”骆卿吃罢一块后道,“王姨娘做的小吃果真是极好的。” 骆如月小嘴鼓鼓的,却是没多的嘴再说话了。 王晴歌捂嘴一笑:“就你最捧我的场子,是不是又想学啊?” 骆卿双眼放光,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所以,王姨娘,还得烦请您教教我了。” 王姨娘帮着两人做起了孔明灯:“好,我们五姑娘不知在我这里拿去了多少手艺了。” 骆卿眼角弯弯:“谁叫王姨娘如此贤惠啊,是什么都会。” 吃罢了马蹄糕,几人又做起了孔明灯,再罢手的时候一屋子都堆满了。 “做了这么多,是打算什么时候放啊?”骆卿手上还有最后一个孔明灯。 “一些等着六日后的除夕放,一些等着初一放。”骆如月答道,“到时候五姐姐一起啊。” 骆卿看了看王姨娘,笑眯眯地点头答应了。 想了想,她又道:“这孔明灯其实我们还可以写字儿,画画的,奈何我画画不好看,就只有等着我们放灯那日写字儿祈福了。” 骆如月还有些孩子心性,拍手欢呼道:“好,我们到时候在上面写字儿!” 翌日一早,果真如青杏所言下起了京城的第一场雪,满天的白雪,压在了枝头,堆在了屋顶,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好不漂亮。 骆卿披着大红披风,伸手去接,再收回手,手上已有了几片,不过转瞬就消失在了她暖呼呼的手中。 她不甘心,干脆跑进院儿里任纷纷扬扬的雪花往她身上砸,好不畅快! 哥哥,我终于看到雪了,可惜身边没有你,来年,你说,来年我会再见你吗? 心中装满了期许,只等着一日所思所念之人踏雪而来。 章节目录 第40章 过年 过年前三日,骆文和宋玉静将宅子里的下人们都叫来,各分了银钱,也都打赏了一二,只让家生子留在府中,放了其余下人各自回家过年,大年初二再回来。 青杏和红梅本也该回家的,可她们是自小被父母来了的,后来幸得……但如今那里也是不能回去的,自也留下来同骆卿一起过年了。 骆卿听了她们的身世不禁想到了自己,便想着就算只有她们仨儿那也得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她在游志里是看过的,北方人过年爱吃饺子,就打算做饺子。 只是这擀饺子皮儿就将她难住了。 以前她只听说哥哥在京城呆过,却是不知他是京城人士,还是她要离开那会子才晓得的,也没机会给哥哥做顿饺子,思及此,她心情不禁有些低沉。 哥哥一个人怎么过年啊? 青杏和红梅还以为她是因着不会擀饺子皮儿才如此失落的,青杏忙挽起自己的衣袖道:“姑娘,奴婢会擀饺子皮儿,奴婢来教您吧。” 红梅听得这话是双眼放光:“姑娘,您是不知道,青杏最拿手的就是和面、擀皮儿,那皮儿擀来哦,是又薄又不易烂。” 骆卿打趣道:“那你会做什么呢?” 没成想红梅一拍胸脯道:“奴婢会剁馅儿啊,奴婢做的馅儿,包管您满意。” 还别说,红梅的手脚还真是麻利,不多会儿就将馅儿料备好了,有葱姜蒜、白菜、猪肉,然后双刀齐下,剁剁剁,刀碰着菜板,响声不绝于耳,是看得骆卿眼花缭乱。 再来看青杏,已经在泡发面粉了,这会子也准备擀皮儿了,她又忙凑上去学。 只见她左手拿着擀面杖,右手不停地转着皮儿,不多会儿一块皮儿就放在了一边儿案板上。 骆卿拿起一块看了看,不说薄如蝉翼这种夸张的溢美之词,但确确实实是骆卿见过擀皮儿擀得最薄的人了,虽然她也没见过几个人擀皮儿。 青杏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就让了她来,手把手开始教起了她。 “要将擀面杖拿稳,却不能死板地捏着,要灵活,转面皮的时候不着急,一定要每一地儿都压着,这样擀出来的皮儿才匀称……” 骆卿于吃食一道是很有天赋的,一摸这面也觉出了不一样:“擀出来的面皮儿不烂也跟这和面有很大的关系吧?” “对。”青杏又帮着骆卿擀了张面皮儿。 刚开始骆卿擀的面皮儿是又厚又不匀称,还在她天分还算高,师父也厉害,连擀了三十多张面皮儿可算是能将面皮儿拿得出手了,虽还比不上青杏的,倒也不算太难看。 几人在厨房泡了两个时辰,终于将饺子下锅了。 红梅显是很喜欢吃这饺子,又开始说了起来,脸上还一副陶醉的模样。 “这饺子啊,不用什么佐料,就蘸醋就好了,咬一口,里面的油脂渗出来,那个味儿啊……” 骆卿被红梅也给说馋了,眼巴巴地看着锅里起起伏伏似耳朵的饺子,就等着青杏一声令下将饺子捞起来了。 这时候厨房没甚人,几人将饺子捞起来后也顾不上拿回房去吃了,骆卿直接拿起筷子就蘸了醋吃了块儿,是又烫又爽,捂着嘴直哈气。 好容易平复过来,她才见得青杏和红梅两人就站在一边儿,都没动筷,红梅是最为好笑,分明看着饺子是双眼放光,还咽了咽口水,还是站在那里没动。 她禁不住就笑了起来:“你们做什么?今儿大过年的,没什么主仆,快吃。” “诶!”红梅应了一声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青杏也没再像以往那般恪守主仆之道,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罢,几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一边儿的长凳上歇着。 “其实合该明儿带你们来吃的,但明儿中午估摸着要去同老太太同吃,晚间又要吃团圆饭,咱们就将这个年提前过了,等明晚带你们去放灯。” 青杏和红梅从小就没感受过什么关爱,主子待她们宽厚她们已很是感激,如今见骆卿如此真心待她们,她们只觉心头酸酸软软的,禁不住就红了眼眶。 青杏还能忍住,红梅直接哇地一声像个孩子般哭了出来:“从来没人为我们过年操持过,也没人想着带我们去放灯。” 红梅这一哭吓得骆卿不知所措,只得拿出帕子来让她擦眼泪,然后一叠声让她别哭。 “若是有机会,以后我们都一起过年。” 青杏和红梅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论以后如何,她们家姑娘有这份心也是好的。 一眨眼,就到了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这日没下雪,骆文也高兴,晚间吃了酒,大手一挥,让他们兄妹几个自去外面逛夜市去了。 骆卿来京城后除了去书院就是呆在骆府,甚少出门,更别说这时候出门了,这会子自然是高兴的。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夜市不可谓不繁华,是人流如织、摩肩擦踵,街头更是处处张灯结彩,映得整个街道灯火通明,一眼望去恍如白昼。 就跟他们走了会儿骆阳舒就耐不住了,撇下他们带着他的随侍就走了。 骆阳明不放心,禁不住就叮嘱了几句,也不知骆阳舒听没听见。 骆如兰撇撇嘴:“大哥哥总是这样,不管他了,二哥哥,我们去前面看看花灯吧。” 说着,她就拉着骆阳明往前去了,骆卿拉着骆如月连忙跟上,骆如烟虽不喜跟着人走但他们是一起来的,她一个人也不敢走,就跟着他们去了。 “姑娘,看花灯啊?我这儿的花灯可是整个夜市最好看的,买一盏吧。” 这是夜间,没白日里规矩那般严,也不好视物,骆卿她们出来都没戴帏帽,就将披风后带着的帽兜戴在头上凑合了。 这会子骆如兰走累了,干脆连着披风的帽兜也不戴了,掀开来埋头专心致志地看起了花灯。 骆阳明摇头失笑,回头对骆卿她们道:“几位妹妹可别等着如兰选,你们也一起看看啊,二哥哥送给你们。” 几人笑着道:“谢谢二哥哥。” 骆如兰斜睨了她们一眼,可也没大过年的说些不痛快的话,只是站在中间不让。 这花灯还真是好看,有可爱俏皮的,有文静雅致的,最后骆卿选来选去挑了个画有梨花的,而骆如兰的是绘有兔子的,骆如烟的则是绘有牡丹的,一旁还题有一句诗。 骆如兰瞧见了,嘲道:“附庸风雅!” 骆如烟碍着边儿上还有这许多兄妹,没吭声,只笑了笑,倒是一边儿的骆阳明说了骆如兰一句。 骆如兰哼道:“她就在你们面前装乖巧!” 话罢,她就兀自朝前走了。 骆阳明摇了摇头,对骆如烟道:“三妹妹别介意啊。” 骆如烟摇摇头:“无碍的二哥哥,我们快去追四妹妹吧。” 骆阳明点了点头,回身将银子付了就往前走了。 骆卿在后边儿看着只觉自家这四姐姐还当真是真性情,是一点喜恶都不知掩饰。 “六妹妹,我们也走吧。” 可她一回身却见骆如月双手空空,正无措地站在那里。 她再往前边儿去看,骆阳明他们就要走不见了。 “要不,我把我的这盏灯送给你吧,我们先去追二哥哥他们。” “可……” 骆如月有些犹豫。 “我这手里正好有一盏,送你吧。” 一盏绘有红梅的花灯出现在了骆如月面前。 骆如月愣愣抬头,是成景,那个总是在众才子中谈笑风生的人。 骆卿见了,对着成景行了一礼:“见过小侯爷。” 骆如月忍着心中悸动,埋着头对成景行了一礼,声音低低切切:“见过小侯爷。” 成景朗声一笑:“收着吧,我这盏灯我一男子拿着也不大像话。” 骆如月忍不住抬头看了成景一眼,却见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她似受了惊吓般,忙又低下头去。 骆卿见状,就要上前替骆如月拒了,可骆如月却伸出手接了过去,还低低道了声谢。 骆卿很是诧异,没想到总也胆怯的骆如月会接。 恰好这时候,成景问道:“怎么?就五姑娘和六姑娘出来玩儿吗?” 骆卿再抬眼看去,哪里还有骆阳明他们的身影? 她只好去问后边儿跟着她们的青杏和红梅,青杏答道:“二哥儿他们往前去了。” 成景笑了笑:“正好我也是逛夜市的,左右是一个人,就陪着两位姑娘去寻骆兄吧。” 骆卿还想寻机会问他第二件事是什么,也没拒绝,几人就一起往前行去了。 六妹妹还在一边儿,骆卿很是犹豫,不知该不该这时候问,可是再不问,待会儿找到二哥哥他们就更不好问了。 就在这时候,就听得成景道:“原来他们在那边放花灯啊。” 骆卿抬眼望去,就见前边儿是条河,许多人都在河边放着莲花灯,有男有女,都分外虔诚。 一个个莲花灯放下去,顺着河流飘荡,好似洒满星子的星河。 骆卿不禁又想到了哥哥,她禁不住就念了出来:“哥哥……” 成景就站在她身边,此时又听得了她的这声呢喃,不禁就联想到了那日他将她从河里救出来时她迷迷糊糊念的,也是哥哥。 他直觉这个人对骆卿很是重要,心头又仿似有把火在烧,问出口的话难免有些冲:“这个哥哥不是你二哥哥吧?” 骆卿回过神来,就要矢口否认,却听他又道:“可别跟我说是你大哥哥。” 骆卿难得地有些生气了,嘴角挂起抹讽笑,头一次抬头坦然直视着成景:“哥哥就是哥哥,没什么大哥哥二哥哥。” 章节目录 第41章 第二件事 骆卿和成景就这样对峙着,气氛愈发僵滞,连骆如月也感受到了。 直到骆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她才反应过来,偏过头去瞧身边的骆如月:“怎么了?” 骆如月飞快地瞟了成景一眼,然后对骆卿道:“五姐姐,我们也去放莲花灯吧。” 骆卿愣了愣,突然想起她同哥哥头一遭放莲花灯那日的对话。 她说她是头一回放莲花灯,哥哥说自己也是,刚开始是没机会,后来却是不想了。 “可是见到卿卿就突然想带卿卿来做这件事了,虽然哥哥看不见了,但卿卿可以为哥哥看看这世间的美好啊。” “不了。”骆卿好容易从回忆中剥离出来,只觉眼眶酸涩得很,心头更是堵堵的,但她强忍着对骆如月笑道,“姐姐给你买莲花灯,你去寻二哥哥他们放好吗?” 骆如月想说自己也不去了,可看了一眼一边儿的成景,到底是点头答应了。 在骆卿还在摊位前替骆如月挑莲花灯的时候成景突然走过来:“这大过年的,不去放莲花灯做什么?走吧,一起吧。” 骆卿摇摇头:“我有些累了,就不扫你们的兴了。” 听了这话,成景更觉恼怒,心头那蹿火更觉没处发了,只好在骆卿眼前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然后低声在她耳边道:“第二件事。” 骆卿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又问道:“一定要这样?” 成景得意地一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骆如月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只是捏紧了手中的花灯,左看看右看看。 骆卿只踌躇了半晌,便道:“好,我们一起去放莲花灯吧,六妹妹,莲花灯选好了吗?” 骆如月点了点头。 成景落后了骆卿她们几步,他就在她们身后看着骆卿的背影。 其实他方才就觉出了骆卿的不对劲儿,知晓大抵是因着自己提到了她口中那位被她念念不忘的哥哥,再看着她瞧着莲花灯那副模样,不像是不想去放的,反倒像是在透过那灯在思念谁。 他一生气就……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追上了骆卿。 好歹用了一件事,可不能白白用了。 是骆如烟先发现了成景:“小侯爷,您怎么来了啊?” 成景微微一笑:“放莲花灯。” 骆如烟瞧见了在成景边上的骆卿,又对骆卿笑道:“五妹妹啊,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刚二哥哥还说把你们丢了的呢,四妹妹说你该是就在这里,只是人多没瞧见,这不就瞧见了嘛。” 骆卿不知骆如兰说没说过这话,骆如兰显是在专心放花灯也没注意他们这边,她只好道:“谢谢三姐姐关心,我们就是落后了几步。” 成景没心思搭理骆如烟,转过头来用火折子替骆卿将一盏灯给点上了,然后他就打算拿起自己手中莲花灯的蜡烛在骆卿莲花灯上点燃,没成想骆卿一转头去给骆如月点了,他只好讪讪地又拿起火折子自己给自己点了。 骆如烟在一边儿被忽视了,是气得牙痒痒,想着是不是自己今儿的装束不好看啊? 她先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粉色配红色,让人眼前一亮又不似骆卿的大红衣裙那般单调,又是新衣裳,没甚不妥。 她又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没有乱啊,甚而还想借河水看看自己的妆容是不是花了,奈何这是晚上,河水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骆如兰注意到了骆如烟的动作,不禁讽笑道:“三姐姐这是做什么啊?我们是来放莲花灯的,又不是来比美的,就算你打扮的再精致小侯爷也不带看你一眼的。” 骆如烟狠狠剜了骆如兰一眼,兀自放起了自己的莲花灯。 骆卿那边却是不知,只专心地放着莲花灯,每一盏灯放出去许的都是同一个心愿——愿我与哥哥早日团聚。 成景看着骆卿被灯盏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容嫣,心头的恼怒、不甘、醋意,好似都被抚平了,独余一种一眼一辈子的感觉油然而生。 回去的路上,骆卿不知骆如兰和骆如烟生的口角,只很是纳罕,从不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骆如兰竟突然拉着她上了同一辆马车,好似还挺高兴的模样。 她知道骆如兰快人快语,不像骆如烟什么都憋在心里,也就直接问了:“四姐姐,你今儿怎么突然愿意同我乘一辆马车了啊?” 骆如兰又恢复以往高傲的模样:“你可别误会,我只是觉着今儿解气。你看骆如烟那副模样,可人小侯爷也没跟她多说一句话。跟她娘真是一模一样,狐媚子!” 骆卿知晓,这话不是自己该插嘴的,干脆只听着也不多话。 骆如兰看骆卿半天没有一句话的模样,撇了撇嘴:“闷头闷脑的,但好在不像骆如烟,心眼儿那么多!” 骆卿笑笑:“我就是有点笨。” 然后她又闭口不言了。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经此一夜,骆如兰倒是对她和善了些,没抱有那般大的敌意了。 这不,大年初四的时候户部尚书的正室夫人带着自幼长于她膝下的侄子左其来骆府串门,骆卿几位姐妹未得到骆文和宋玉静的应允没能去得厅堂见人,骆卿却是被骆如兰拉了去。 快要走得前面厅堂的时候骆卿却是不敢再往前了,握住骆如兰的手温声劝道:“四姐姐,没有父亲母亲的传唤,我们还是不去了吧,到时候要是被父亲母亲怪罪……” 骆如兰很是不耐:“不会的,我们就在屏风外看看。” 说着,她左右看了看,又凑到骆卿耳边道:“哪里是去看左夫人的?听说左夫人将她那早早参军的侄子带来了,她那侄子都二十岁了还未说亲,不定左夫人这回子来就是为了此事呢?你不先去瞅瞅样貌,万一定下你怎么办?” 骆卿被骆如兰说得涨红了脸:“四姐姐,上面还有三姐姐和你呢,再怎样也还不会轮到我啊,我还小呢。” 骆如兰一听得骆卿提及骆如烟就不大高兴了,恨铁不成钢道:“那左其的家世多好啊,怎么能跟骆如烟定下呢,我觉着你合适些!而且有什么好小的,也有很多人早早定了亲,过个几年成亲也是有的啊!” 骆卿知晓骆如兰是个没心眼的,她不喜骆如烟,又不会耍心计害她,只会翻翻嘴皮子,冷嘲热讽几句,她如今这般说也不过是比起骆如烟,她没那般讨厌自己罢了。 骆卿还是不愿去,她不愿再惹祸了,可骆如兰此番是铁了心要人陪着她去瞧的,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拉着她就往厅堂的偏门进去了。 这偏门是开着的,只放了个绘有墨兰的屏风挡着,骆卿不好再同骆如兰争执什么,只好同她一起站在屏风后屏息听着。 “早听说了左将军是何等的英武之姿,如今见了,还确实如此,当真是年少有为啊。” 是宋玉静的声音。 “哎哟,我这侄子你们可别这般夸,天天就只知道舞枪弄棍的,一去边疆好几年,一直隐姓埋名就想自己闯出点名堂来,如今有了官职了可算是回来了,可这一拖啊,都及冠了还没定亲。” 这笑声很是中气十足,话语中还是满满的骄傲,该就是那左夫人了。 这里面儿还没说两句话,骆卿她们这屏风后倒是愈发热闹了。 “哟,你怎么也来了?”骆如兰斜睨了刚刚跨进门口的骆如烟一眼,只见她今儿穿了身紫色衣裙,外面则是披着个白色披风,脸上妆容精致,禁不住又讽道,“别以为你穿成这样就有谁能瞧得上你了!” 骆卿担心里面的人听见了,忙拉了拉骆如兰的衣袖:“四姐姐,小声些。” “两位妹妹都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骆如烟吊着眼梢瞟了骆如兰一眼,又将视线投向骆如兰,“五妹妹才是好人缘,我倒是愈发令人不喜了。” 骆卿微微一笑:“三姐姐说笑了。” “别理她!”骆如兰拉着骆卿又往屏风前凑了凑。 这偏门本就不大,放着的屏风也不会多大,顶多也就能将三个人遮掩的严严实实就罢了,偏生骆如兰不想让骆如烟瞧里面的人,特特将位子占得大些,骆如烟更是不得近前,也没法子从屏风缝隙里瞧见里面的人。 骆卿不爱凑这些个热闹,就想让一让骆如烟,偏骆如兰不肯。 “五妹妹,你可别让,刚我还没瞧见里面的人呢,你等我瞧了再说。” 骆卿无奈,只能对骆如烟尴尬地笑笑,到底是让了半个身子出来。 骆如烟对着骆卿笑笑,侧了半个身子挨着屏风,可这屏风就中间那么条缝隙,骆如兰还瞧着呢,她自然没法子瞧人了。 其实她今儿是不想来的,她是一心想嫁给小侯爷成景的。 于她而言,这左其不过一介莽夫,成日里在军营里厮混,混到头不过是正六品武官,还早早死了父母,只能靠着他大伯户部尚书,偏生他还不愿靠,嫁过去有什么好大的荣光吗? 但她娘偏生说什么要给自己多留条后路,要是小侯爷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她之后总算也不会落到差处去,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来了,结果来了还受骆如兰的气! 她见骆如兰这会子正全心贯注地要从屏风缝隙里瞧里面的人,似乎是瞧见左其了,正招手让骆卿去看。 她侧首听了听厅堂内的动静,突然心生一计。 她慢慢往偏门边儿退了一步,看着两人还头凑在一起专注地瞧着里面,然后勾唇一笑,伸出双手,用力在两人背后一推! 章节目录 第4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骆卿感觉自己背部一沉,就要往厅堂内栽去。 她慌忙一回头,却见骆如烟站在那里,讽笑地看着她们往厅堂内倒去,而她自己却打算转身离开。 骆卿本就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脚下一使劲儿,然后她一手拉着诧然失措的骆如兰,一手拉着走到门口正离开的骆如烟,然后一个旋身,骆如烟同她们调换了位置。 她不敢多做逗留,看也不看屋内一眼,迅速拉着骆如兰出得厅堂偏门,听得骆如兰就要出声,忙将她的嘴给捂住了。 而厅堂内,噼里啪啦,还有传来一阵惊呼声,显是骆如烟摔到了厅堂内。 骆如兰忍不住要探头往里去看,被骆卿拉着跑开了。 骆卿很是着急,是生怕有人瞧见她们了,偏骆如兰不慌不忙的,自离开厅堂后一直在背后笑着。 “欸,五妹妹,你刚怎么不让我瞧啊?” 见没甚人了,骆卿终于放开了骆如兰的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头饰,又给骆如兰整理了番。 骆如兰却还在笑:“我是真的很想看看这一向爱在爹爹面前卖乖讨巧的人突然有失礼仪地扑进了厅堂内,让外人看了笑话,是何等的糗样!这骆如烟还想害我们,真是自作自受!” 骆卿叹了口气,摇头叹息道:“四姐姐,事后只怕父亲还会寻我们。” 骆如兰嗤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还有理了?” 骆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四姐姐这话是哪里听来的?” 骆如兰一屁股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仰头看着骆卿,分外骄傲道:“这话好吧?是我去厨房寻吃食时听一厨娘说的。” 骆卿听得这话禁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又有些羡慕起骆如兰来,也只有这样被母亲、兄长好生护着的人才能这般简单。 她也坐到了石凳上,然后道:“待左家的人走了父亲定会罚三姐姐,三姐姐必然会说是我们推的她,到时候我们咬死了没去前厅,只说本是打算去的,后来怕父亲母亲责怪,就半道上回去了。” 骆如兰不服气:“怕她做什么?就同爹爹说她想推我们结果自己摔了不就行了?何苦还费心思撒谎?” 骆卿摇了摇头,拉着骆如兰的手劝道:“四姐姐,你有没有想过,父亲或许不会信我们吗?而且我们去了前厅定然还是要被罚的,你也不想吧?” 骆如兰愤愤道:“那骆如烟跟她娘一个德性,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的,算了,不跟她们计较,听你的,我就照你说的说。” 可骆卿心头还是惴惴不安,这回跟如春园的人是彻底搞僵了,以后在府中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四姐姐,我还有一事要央你。” “什么忙?”骆如兰回握住骆卿的手,欢天喜地道,“你放心好了,今儿你帮了我,还为我解了气,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你说,什么忙?” 骆卿微微一笑:“就……我让你撒谎这事,你谁都不能说。” 骆如兰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骆卿,以为她要说个什么大事来,结果就这事儿,一挥手道:“嗨呀,这算什么大事啊,我定然是谁都不会说的!” “母亲也是不能说的。”骆卿试探着道。 此事若是宋玉静知晓了不知她会如何想自己,会不会觉着自己心计太重也容不下自己?这些都不得而知,只求骆如兰能帮自己保守住这个秘密了。 骆如兰也没多想,笑着保证道:“你放心吧,我谁都不会说的,今儿我们俩丫鬟都没带,就我们俩知晓。” 骆卿还是有些担心,怕骆如兰口无遮拦说多错多,忙又叮嘱道:“你只一口咬死我们没去,不要多说,多的我来说。” 骆如兰向来心大,也没有骆卿那许多担忧,答应了她后又提及了左其:“长得跟个房中烧的黑炭似的。” “哪里有那般黑啊。”骆卿被骆如兰这说法给逗笑了,“我也瞧见了,是要偏黑一点,但常常在军营里呆着的人,黑点实属正常,长得尚算端正。” 骆如兰来了兴趣,直直地盯着骆卿看,嘴角还带着笑,是看得骆卿莫名其妙。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骆如兰摇了摇头:“你说……”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不会喜欢上那黑炭了吧?” 骆卿很是无奈:“说到哪里去了?” 两人又说笑了会儿就往回走了,半道上就碰上了匆匆来寻她们的丫鬟。 骆卿所料不差,出了这档子事左夫人也没留多久就带着她侄子走了,人走后骆文就大发雷霆,要拿着戒尺打骆如烟。 骆如烟就在一边儿直哭,而后赶去的宋元春也拦着骆文,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好一番求情,要他听骆如烟的辩白,这一辩白就将骆卿和骆如兰给抖搂了出来。 一边儿的宋玉静听了,又是好一场发火,但耐不住骆文的心是偏的,当下就找人去寻骆卿和骆如兰了。 骆卿和骆如兰甫一踏进厅内就听得一道柔柔弱弱的哭声传来,是颇为委屈,好不可怜,还有另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安慰着她。 骆如兰不用猜就知晓是宋元春母女,是听得心烦:“你自己犯了错你还有脸哭啊?” 骆文一听这风凉话更气,拿着戒尺敲了敲一边儿的桌子。 “怎么?你们是都要造反吗?是不是你……”他拿戒尺指着骆如兰和骆卿,“你们……还不快来跪下认错?” 骆卿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反倒是骆如兰,噘着嘴,不甘不愿道:“凭什么要我们跪?是她犯了错!” 骆文又是一戒尺打在桌上:“要是此事与你无关你是怎么晓得烟儿犯了错的?” 骆如兰被骆文吼得一愣,看了自家母亲一眼,又看了跪下来的骆卿一眼,咬咬唇道:“府中还有谁不知道吗?” 说着,她就跪了下来。 还别说,谁不晓得这骆如兰最是说话没个遮掩,骆文当下也没再多怀疑,只问道:“说,是不是你们将你们三姐姐给推倒的?” 骆如兰摇头道:“爹爹,您不能听信骆如烟的一面之词啊,我和五妹妹可没有。” 骆如烟本是窝在宋元春怀里哭着的,见骆如兰矢口否认,也按捺不住了:“四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将我推到了,害得我撞到了屏风,还……还害得父亲丢了颜面……” “这是我丢颜面的事儿吗?”提及此骆文就是一肚子火,“那左夫人带自己侄子来是何意思你们不知道吗?左其年纪轻轻就做了六品校尉,是靠他一双手打出来的,很有前途,我就想着能为你们姐妹物色物色,结果都被你们给毁了!” 宋玉静见自家女儿很不服气地跪在那里,知晓理儿在自己这边,假咳一声后道:“小五,你来说说,你们来了前厅吗?” 骆文瞟了眼宋玉静,也跟着宋玉静坐到了上首,等着骆卿回话。 骆卿恭敬答道:“回母亲,四姐姐和我方才本是想来前厅的,但……” “看吧,她承认了!”骆如烟不让骆卿将话说完,她现今是恨极了骆卿,都怪她,要不是她,自己能丢这么大的脸吗? 宋玉静一拍桌子:“还有没有规矩了?主母在问话哪轮得到你插嘴了?” 骆如烟还欲辩驳什么却是被宋元春阻了,她只好将气儿给吞进肚里。 宋玉静挑了挑下巴:“小五,你接着说。” 骆卿恭敬道:“但四姐姐和我到底是念着父亲母亲的教诲没有进得前厅,又转道回去了。” “你们骗人!”向来都是她冤枉人,哪里有她骆如烟被冤枉的?她还从没吃过这个亏! 骆如兰跪得直直的,讥讽道:“有些人啊,最爱装柔弱、卖乖,如今这些也都是没用咯,犯了错还是快快认错得好。” 骆文瞪了眼骆如兰,而后看着骆如烟,训道:“你还不认错?” “爹爹,爹爹……”骆如烟又哭了起来,“她们……她们定然是怕被你罚,这才瞒着……撒谎骗您……” 宋元春也在一边儿求道:“主君,您是知道的啊,我们的烟儿最是乖巧懂事、知礼守礼,是断断不会做出这等事的啊。” 骆卿在一边儿听着宋元春和骆如烟的哭求心头是毫无波澜,她知晓,骆如烟是改不了了,她已经给过她机会了,但她还是要害她,那她只有反击了。 宋玉静一拍桌子:“你们母子是够了!主君,你还要包庇骆如烟吗?她已然被教成这样,你还不好生管管?” 骆文知晓宋玉静心中一直对他偏心宋元春母子不满,况此事确实非同小可,当下便对着骆如烟道:“手伸出来!” 骆如烟看着骆文手中的戒尺分外害怕,摇着头直往宋元春怀里躲,宋元春也紧紧抱着她,嘴里还向骆文求道:“主君,烟儿这回只是不小心犯了个错,您就手下留情,扰了她吧。再不济,都是我的错,我没教好她,我来替她受好了。” 宋玉静也是做母亲的,知晓怎样才最是戳心,坐在上首讥笑道:“你替她受?你难不成能替她受一辈子?往后她若是嫁出去了该当如何?还要带着你去不成?” 骆文听了这话,狠了狠心,还是让骆如烟将手拿出来打了她十戒尺。 骆卿心头暗自发笑,她这父亲的父爱大抵只给了骆如烟吧,这十戒尺除了前五戒尺是真的狠心打了,后面却是全然收着力的。 章节目录 第43章 梨花钗子 骆如烟没想到大年初四自己就被罚了,只觉自己今年一年的运道就要不好了,心中万分不痛快,偏生这时候宋元春给她上药又疼得她一激灵。 宋元春见状,心疼得不行,将她挨打的左手拿起来轻轻吹了吹,又是好一番安慰。 “爹爹不疼我了。”骆如烟嘟着嘴,还在哭。 宋元春替骆如烟上完药,又伸手为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哄道:“不会的,你爹爹最疼你了,只是你爹爹今日委实太气了,你也知晓那是户部尚书的夫人,你爹爹也是户部的。” 骆如烟转而又恨恨道:“骆卿、骆如兰,特特是骆卿,肯定是她出的主意,那骆如兰最是不会撒谎瞒人,定然都是骆卿那野种作的妖!” 宋元春眼中也带上了几分狠戾:“我也是真没想到,这骆卿小小年纪,会的手段不少啊,先是舒夫子一家,而后是骆如兰,看样子是该好好收拾她一下了。” 骆如烟埋首在宋元春肩头撒娇道:“娘,您定然要为我报仇啊。” “放心,旁人欺负了我女儿我定然不会放过的!”宋元春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而头枕在宋元春肩头的骆如烟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捡到的骆卿的那支钗子,她不是最为宝贝那支钗子了吗?她就要让她看得到得不到! 一转眼,一月就悄悄溜走了,又是白鹭书院开学的时候,而谁都知晓白鹭书院有个惯例,每每开学第二日都是要斗才的。 怎么个斗才法呢? 就是一学子出个彩头,无论什么物件都好,那出彩头的学子可出个题目,让旁的学子就这个题目进行两两相比,一较高下,谁胜这彩头就归谁。 毕竟白鹭书院虽大多都是官宦子女,但也有特别出类拔萃的才子是出自寒门的,故此,舒夫子和刘夫子也放出话来,这彩头也不要多贵重,讨个喜庆就好。 而每每斗才也不单单是白鹭书院的事儿,京中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瞧热闹,当然,白鹭书院学子的父母是定然在被邀之列的。 后来,来凑热闹的人委实太多,舒夫子干脆就说只要是在场之人,人人都可拿彩头出题目,然后下场去比,不限于他的学子。 故此,这斗才倒是愈发热闹起来。 骆卿不爱出这个风头,也没准备彩头,当日同骆如兰同乘一辆马车就去了白鹭书院。 自从经历了上一回子的事,骆如兰就同骆卿很是要好了,但她们各自在书院都有密友,下了马车就去自寻自己的小姐妹了。 骆卿知晓骆如月胆怯,倒是不忘将骆如月给拉上,这才去寻了舒以歌,两闺中密友见面,是唠嗑不停。 骆如烟也是认识旁家庶女的,但不大想搭理,就自安静站在一边儿看着,一抬眼,就扫见了笑得分外开心的骆卿。 她在心头冷嗤一声,笑吧笑吧,待会儿有得你哭的! 文竹园要比定心园大,故此历来斗才都是在文竹园的厅堂内举办的,而这日有许多人伴着,女子也不用戴着帏帽出来见人。 堂内已经备好了一铜锣,一人站在铜锣边一敲,第一样彩头已经出来了,是一方造价不菲,但看起来颇为雅致的白玉砚台,是由赵国公出的,给的题目也简单,一首赵国公最为喜爱的诗,诸位才子谁写得最好这尊砚台就归谁了。 这比法倒是够直接。 骆卿从没参加过这种聚会,倒是新鲜有趣,看得是兴致勃勃的。 这场比试虽简单,倒也将场子给热络了起来,讨论声此起彼伏。 骆卿接连看了两场比试也很是兴奋,一偏头,却瞧见了对面坐在前头的成景,突地想到他未说的第三件事,脸上带着的笑又淡了几分。 就在她正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成景却瞧见了她,还对着她扬起了个大大的笑容。 骆卿不知如何回应他,更不知他这是挑衅还是何意,干脆低头不再去瞧那边了。 成景就坐在淑华郡主身边,两人的互动她看在眼中,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打算回去敲打成景一番,有些人做个妾就够了。 而骆如烟也将两人的对视看在眼里,她心中恨恨,也不打算等了,直接上前拿出了自己的彩头。 是一支身为银制,钗头是朵含苞待放的粉白梨花的钗子! 骆卿大惊,她的钗子为何会在骆如烟手上? 她决计不会认错,这就是她的钗子! 骆如烟挑衅地看了眼面无血色的骆卿,而后缓启唇瓣:“方才两轮大多都是男子感兴趣的物件,如今如烟就拿这支发钗做彩头,算不得什么好物件,却也是如烟的心意,不知能不能引得诸位女子也下场展示展示自己的才华。” 骆卿手指颤动,白着一张小脸看向对面的成景。 成景也很是错愕,下意识紧紧抓住了藏在自己袖中的,同骆如烟拿来做彩头的,近乎一般无二的钗子。 他摇了摇头,想要同骆卿说自己没有,可没有什么呢?没有欺骗她?可自己分明骗了她! 他看着骆卿眼中含着的失望、悲伤和愤怒之色,整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了般,有些喘不过气,唯余由钗子尖利一端插.入掌心的感觉最为深刻。 骆卿不再看他,锣鼓响起,这场比试要开始了,而骆如烟出的题是她最为不擅长的丹青——一幅岁月静好图。 骆卿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要起身上前,却是被舒以歌拉住了。 “如卿,你要去做什么?” 舒以歌方才看到那支钗子就知晓事情要糟,果不其然,骆卿就要上场。 “不可,你是骆家的人,如烟又是你姐姐,她拿这支钗子出了题目,你再上去比试,旁人会看笑话的,会说你骆家输不起,你姐妹失和!” 骆卿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中只有那支钗子,甩开舒以歌拉着她的手就要上前。 而这时候,骆如烟已经走了回来,正准备落座,瞧见了急急要往外冲的骆卿,笑道:“哟,五妹妹这是做什么?” 骆卿脚步一滞,眼眶泛红,尽量稳着声调问道:“我倒是想知晓你这是要做什么?” 骆如烟轻声一笑,慢慢凑近骆卿耳边,轻启唇瓣:“我想做什么?你让我当着左夫人和左将军面前丢脸,好啊,那你这喜爱的钗子也就甭想再拿回去了,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你找了许久的东西就这样落到了旁人手上!” 骆卿还不及说什么就听得一道男声道:“我愿来一试。” 待瞧清说话之人,满堂沸然,原是成景。 坐在一边儿的淑华郡主也很是愕然,甚而有些生气,方才骆如烟已经说明了,大抵就是让女子下场的意思,她儿子一向最是知礼不过,这会子怎能下场去争? 熟料,成景语不惊人死不休,又道:“原本这钗子我不该争的,奈何这钗子做得委实精致,想送给心悦之人,只好腆着脸来争上一争了。” 斗才没那般多的拘束,此言一出大伙儿不免调侃了成景几句,但到底是没人上前去争了。 也不是他们不想去争,谁不晓得这一众学子中成景的丹青是数一数二的?一时还真没人敢上前比试。 骆卿心头却是蹿起一团火,这人又要做什么?戏耍她戏耍得还不够吗? 她不能再受制于他了,她不能再让他骗了! 她回头瞧了落座的骆如烟一眼,甩开舒以歌的手就要去厅堂中央比试,而在一边儿坐着的骆文瞧见了她的动作,面色大变,一把拉住了她。 “你做什么?”他小声斥道,“你是要人说我们骆家小家子气,一支钗子都要讨回来吗?” 骆卿害怕有人先于她上前去比试,但骆文紧紧捏着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她急得是眼眶泛红,带着哭腔回头道:“父亲,那是我的钗子,于我很重要,求求您,让我去吧。” 骆文又斥道:“你是缺这点首饰吗?大不了回去给你买便是!回去坐着!” 骆卿朝骆如烟望去,却见骆如烟嘴角带笑,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儿坐着,见得她瞧她,她还回了她一抹讽笑。 她用力得脖颈间青筋根根暴起,这才强自止住了将要喷薄而出的泪水,乖顺道:“好,父亲,我回去。” 眼见着骆文放开了她的手,她几个箭步跨到了厅堂中央,正欲开口,一道男声却是截断了她的话头:“不若我来试试吧。” 骆卿到嘴的话堵在了喉咙口,只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窜上脑袋,耳朵一阵轰鸣,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这一句温和的“不若我来试试吧”在耳边反复回响。 暌违半年之久却仍没有忘怀一丝的熟悉语调,熟悉的嗓音。 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待清醒一二了才敢往声音来处看去。 来人是从成景斜后方的偏门处进来的,只是此时那里放着一张绘有墨竹的屏风,只能瞧见来人的一个身影,待来人摇着折扇从屏风后款款走出,诸人皆惊。 这大冬天的还摇着折扇的还能是谁?这个总是嘴角含笑眼中却毫无波澜的人还能是谁? 纵然四年没见,他们仍是记得这位十七岁便名扬天下的大启战神言淮。 拿着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做着最狠辣的事! 大堂诸人皆反应过来了,纷纷做礼高呼:“参见王爷。” 唯余骆卿还笔直地站在厅堂中央,直直看着言淮,是格外惹眼。 章节目录 第44章 怡亲王言淮 骆文一抬眼就瞧见了骆卿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是吓得直冒冷汗。 这怡亲王是谁啊?先皇的老来子,当今皇上的小皇叔! 十五岁上战场,十七岁名扬天下,被先皇封为怡亲王;十八岁先皇驾崩,他临危受命,位及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段果敢狠辣、恩威并济;后来呢?中毒眼瞎,在京城疗养半年后他到底是卸下一身重担隐居去了。 如今为何会回来?在场诸人不得而知,但恭敬有之、畏惧有之。 骆文是怕得不行,只好在骆卿后面低声喊道:“骆卿,你干嘛呢?还不快行礼!” 骆卿还未反应过来,他急得一脑门儿汗,想着怡亲王反正也眼瞎了,狠了狠心,大胆地往前挪了几步,伸手去扯了扯骆卿的手臂。 “还不快行礼!” 骆卿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随着这跪下的动作,框在骆卿眼中久久没有落下的泪终于砸在了木质地板上。 骆卿这动静委实有些大,何况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达官显贵,倒也不用跪下行礼,偏就她跪了下去。 骆文不忍直视,偏头不愿多看骆卿,只想将自己的脸给埋起来。 “各位,不必多礼。如此,本王倒像是不速之客了。”还是那道熟悉温和谦逊的嗓音,“本王眼盲,瞧不见,都没人来扶本王一下吗?” 这话是漫不经心地说着,双眼却是对着跪在中央着一身红衣的骆卿说的。 在场许多学子也是听过怡亲王的战绩的,心中都很是敬仰,一时都跃跃欲试,岂料一道女声却先他们一步响起:“若王爷不弃,让卿卿来扶吧。” 言淮轻笑一声,眉眼更是温和:“自是不会嫌弃卿卿的。” 骆卿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站在墨竹屏风前的人行去,站定,泪眼朦脓地看着夜夜梦回中那张熟悉的温和笑脸。 “卿卿不识,似神仙般的哥哥竟是大启鼎鼎有名的怡亲王。” 言淮心下无奈,知晓他惹他的卿卿生气了,只是这软乎乎的声调他真是想念得紧。 在场诸人皆是心头一惊,谁不晓得这怡亲王是个笑面虎?还没人能从他嘴下讨便宜,更没人敢这般同他说话。 什么神仙似的人物?是,堂堂怡亲王是俊秀不已,但和着大名鼎鼎,莫名却有些讽刺。 骆文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本就因着骆卿胆子大要去扶人就心惊胆战的,这会子更是狠狠捏了把冷汗。 还有成景,从骆卿主动开口要去扶怡亲王后他心中就很是纳罕。 他了解骆卿的为人,她不是个爱出风头的,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认识,在听了骆卿对怡亲王的话后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也不知这四年隐居的日子将这位怡亲王的脾性都给磨没了还是如何,却见他收拢折扇,用折扇轻点了点站在他面前的骆卿的脑袋,然后温和笑道:“可别玩笑我。” 骆卿撇撇嘴,伸手自然地挽住了言淮的手臂。 在场诸人大骇,谁不知这怡亲王向来不近女色,这人也忒大胆了些。 骆卿却是浑然不觉,依着言淮的意思将他牵到了堂内做丹青的地儿。 言淮微微低头同上首的舒夫子和刘夫子见了个礼:“两位夫子安好。” 舒夫子捋着胡须:“劳烦王爷惦念了,甚好。” 言淮点点头,将折扇搁在了书案上,伸手抚摸着宣纸,道:“怎么了?大家也别拘束啊,不是斗才吗?既然本王也说了要参加,如今也不过是个参试者罢了。” 吓! 虽说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怡亲王言淮是个文武全才,但如今人已经瞎了,再厉害,能写字还能画画不成? 也只能看看这成景小侯爷能否识趣,直接弃了这场比试。 淑华郡主也很是担忧,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拉了拉自己儿子的衣袖,熟料,他是铁了心要争一争这钗子的。 他径直走到另一处书案后,朗声道:“那成景就不客气了。” 此言一出,堂内鸦雀无声,还是舒夫子笑着将人招呼来坐下后堂内才又有了些热乎劲儿。 言淮是个很强大的人,他身上有股天生能让人信服的威严,两军对垒,只要他站在那里,大启士兵就好似有了主心骨,有了必胜的决心。 而他也是个很要强的人,他坚信残而不废,在他任毒药侵蚀自己身体时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是瞎了,但他在试着不用眼睛去感受一切,这四年,他无事可做就作作画、练练琴、写写字,再自己跟自己下盘棋,他看不见,一切就只能凭着触感、听感、嗅觉,还有记忆。 后来,他身边有了卿卿,同他一起做这些的人就多了一个。 他画一笔,卿卿自会同他说清楚这一笔可好了。 所以在座之人就见怡亲王带来的一随侍在一边儿为他磨着墨,而扶他到案几前站定的骆卿却是没有离开,站在他左手边看着他画画,他画一笔她就说一句。 “这里差不多了。” 待言淮又起身一笔,就听得她又道:“下笔重了。” 成景看着骆卿和成景此般互动,已经肯定两人熟识了。 而坐在骆文身后的骆如烟却是气得牙痒痒。 这人什么意思?就爱出这些风头!还端得跟怡亲王分外熟识的模样! 骆卿心头还生着气儿呢,但自己理亏,将钗子弄掉了,如今还得哥哥赢回来,那股子气儿又悄悄散了,到头来爬满心间的还是思念。 哥哥画着画,她为他看着,好似回到了竹中小屋的时光。 她到底是忍不住了,悄悄在书案后拉住了他衣衫的一角。 言淮立时就觉察到了骆卿的不安,奈何他眼睛不好,画画若是不一气呵成只怕再提笔就不知画到哪个地方了,虽说也想抬头对她笑笑,安抚她几句,到底是没有停笔。 慢慢地,言淮手中的画初具雏形,骆卿也算是瞧见了言淮心中的岁月静好。 只瞧得画中,一片竹林,一座小屋,屋外一个亭子,亭中坐着个墨蓝衣衫的男子,一个红衣女孩坐在地上睡着了,人窝在男子的腿上,而男子轻轻抚着睡着女子的发。 她心头扑通扑通直跳,那是从未有过的热.烫感觉,原来这便是哥哥心头的岁月静好,原来哥哥心头是有她的。 她抓着言淮衣衫的手又紧了紧,就见哥哥已停笔,对她温声道:“这细节还得劳烦卿卿了。”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讶。 言淮拿起折扇,笑道:“诸位都知晓本王眼睛不好,一些细节总也把持不到,只能请个人来了,还望见谅。” 说着见谅言淮却全无让人见谅之态,似乎我只是同你们说一声,至于反对声,麻烦憋回去,我不在乎,就是这般理直气壮。 骆卿向来极听言淮的话,也惯常做此事,如今仿似有了言淮就有了撑腰的,也不去多想,当下就拿起方才言淮用过的笔就画了起来。 她其实不擅作画,但言淮眼睛不好,作画自然有许多细节顾及不到,每每这时候他就让她帮他补上,时间长了虽说画得不好,但补一些细节的功底还是有的。 也就是这边添一笔,那边戳个点,初时她总觉着很是突兀,久而久之,习得言淮的画风,倒也能很好地融合了。 成景先作完画,此时已停笔,当下也朝骆卿看去,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描着细节,嘴角还噙着抹笑,那是他从未在骆卿脸上见过的笑容,像是裹着层蜜。 其实在座的人无一不好奇这骆家新进找回不过半年的孩子怎么同怡亲王搭上了关系,看两人的模样决计不像不认识的。 只是饶是再好奇,再想试探,他们也是不敢当着怡亲王的面问的,倒是骆文这边,左右相近的人都问了他,但他哪里清楚这些? 莫说骆卿被接回来后他都没有同她多说几句话,往前的事儿他更是不知了,只得悄声去问一旁的宋玉静,想着她管着后宅的能不能多知晓一些,但她又哪里清楚? 到头来大伙儿都看得云山雾罩的。 骆卿描完之后,就提着笔,微微蹙着眉,细细打量着书案上的画,像是回到了在竹中小屋的时候,脱口而出便道:“哥哥,这幅画是不是合该再题一句诗啊?” 哥哥? 这骆卿不是骆家新进寻回来的女儿吗?怎地成了怡亲王的妹妹?认的义妹? 成景也很是诧然,他不止一回听骆卿唤过这声“哥哥”,或依恋,或想念,没想到这哥哥竟是…… 骆卿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喊错了。 她不过是区区一侍郎的女儿,而哥哥是大启的亲王,能唤他哥哥的只有他的皇妹……在清泉村,哥哥只是她的哥哥,可如今是在京城,哥哥就不止是她的哥哥了。 她好像僭越了。 “哥……王爷,卿卿……” 言淮心头一抽,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但他身份特殊,到底是要给京城这些个达官显贵,特特是宫里那几位交代一番,他若显得太过亲近了反倒对他的卿卿不好。 “无碍,卿卿愿意叫便叫吧。这题字倒不必了,有些字儿不必题出,已在心中。” 言淮神色如常,似只是同众人闲话家常罢了,又说起了旁的。 “本王隐居在野这几年收养了个小女孩,可赶巧了,原是骆侍郎走失多年的五女儿。” 骆文率先反应过来,携着宋玉静上前拜.谢道:“下官在这里谢过王爷。王爷大善,下官这才得以寻到下官的女儿,成就了这份阖家团圆。” “骆侍郎客气,不过是凑巧罢了,卿卿很是乖巧,我眼睛不好,亏得她多有照顾。如今她找到家人,本王也是替她高兴的。” 言淮面上如常带着笑,话中也是客客气气地疏离着,却是莫名多了份高高在上的意味,好似不过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并未有多大的在意。 骆卿听得言淮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他们的过去,脸上笑容微僵,心头温热渐次退却,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章节目录 第45章 我也是皇家人 言淮察觉到了骆卿的动作,但他没有阻拦,也没有出言安慰。 倒是骆文,瞧见骆卿又一副傻愣着的模样,又开始着急上火了,但面上却是笑嘻嘻道:“小五啊,快来,跟王爷道谢。” 骆卿反应过来,走到骆文身边,同言淮行了一礼:“哥……谢过王爷。” 言淮心中也分外不忍,但有些戏还是要做足的:“不必多礼,卿卿要是愿意叫哥哥本王也是不介意的。” 骆卿心头一恸,在她面前,他对自己的自称不再是“我”而是“哥哥”了。 她勉强一笑:“卿卿不敢。”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厢两幅岁月静好图也挂起来比试了。 碍于眼睛,言淮的丹青到底是比不上以前画的了,但也是数一数二的,看着倒真的让人生出了种岁月静好、意境悠远之感。 而成景画的则要热闹许多,在夜市中,京城一河畔,许多人蹲在河边放着莲花灯,其中一红衣女子笑靥如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分明那红衣女子不过是蹲在河边的那群男男女.女中的一个,但莫名却给人以作画之人原只是想画她一人之感,但碍于种种,只得将其隐于喧闹人群之中。 笔触也是极好的,但到底是要稚涩了些,且岁月静好之感淡了些,反有些心事不得的苦涩。 骆卿见得这幅画的时候眼神闪了闪,只觉这成景小侯爷当真是无趣得紧,是拿这画来膈应自己吗? 最后,到底是言淮赢了。 言淮接过钗子摸了摸,心道,果真是自己送给卿卿的钗子,方才听随侍提起他就知晓卿卿该着急坏了,如今可算是给她寻回来了。 他右手执折扇,左手将钗子递于了骆卿:“说来这幅画也有卿卿的份儿,这女子之物于本王也无甚用处,还是卿卿收着吧。” 骆卿抬眼瞧了言淮一眼,双手将钗子接过,而后行礼谢道:“卿卿谢过王爷。” 成景看着骆卿的背影,心中无凭依,慌乱下又捏住了自己藏在衣袖中打算以假乱真送还给她的钗子。 此情此景,他只觉自己像是个玩笑,可笑地想要用赝品充作真品,可假的终究是假的,老天爷都不给机会让它见光。 骆如烟恨极,心中妒意更盛,她骆卿凭什么这般好命?不过是自家爹爹不想落人把柄才寻回来的一个野种!她凭什么有此机缘认识怡亲王?又凭什么惹得小侯爷的喜爱? 她放在案桌上的右手用力,指甲狠狠划过案桌,发出刺耳声响,留下了五道深深浅浅的划痕。 坐在一边儿的人听得这动静不悦地皱了皱眉,朝骆如烟看去,她这才反应过来,勉强扬起一抹歉然的笑容,慌忙将右手放到案桌下,用衣袖遮好。 骆卿坐在回骆府的马车上有些恍惚,骆如兰叽叽喳喳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最后还是听得骆如兰恼怒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眼中尽是迷茫:“啊?怎么了?” “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了?”骆如兰嘟了嘟嘴,似忧带怨地看了骆卿一眼,不悦道,“上了马车后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当真攀上了怡亲王的高枝儿就了不起,连我说的话都懒得听了是吗?” 骆卿知晓骆如兰这是又在使小性子了,倾身拉着她的手道:“四姐姐莫要生气,我只是久了没见哥……” 她又有些恍惚了,好在这回很快反应过来了,接着道:“王爷,今儿乍然一见有些恍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儿,没成想他身份竟如此显赫。” “说来,幸得王爷好心,收养了我。”她只觉喉头酸涩,快要说不下去了,陡然转了话头,“实在抱歉,没有听到你方才说了什么。” 骆如兰听得这话到底是生不起气来了:“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收留你的竟是个王爷。” 骆卿勉力笑了笑,怅然道:“是啊,我是真没想到。” 回到骆府,骆卿又被骆文叫去了,她还以为自己又要因着今儿的事儿被罚了,但显然,她同言淮认识的消息更令他在意,只问了她一些同怡亲王的相处之类的。 她想着言淮今儿的态度,又想着他身份不凡,不想同他添麻烦,就只说了言淮待她很好,教了她琴棋书画,她则负责他的起居饮食就好,再特别的却是没有了。 她说完之后就听得骆文叹了口气,似失望又似大松了口气,她不清楚朝中那些个弯弯道道,干脆也不多话,就立在一边儿,待得骆文挥手让她回去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她现下是什么也不想多说了,就只想回到自己房中去,将自己团起来。 她想,哥哥是不是不在乎自己了啊,不然为何这半年只给她回了一封信,且只有寥寥数字? 她愈走愈快,趁着夜色,干脆跑了起来,也不管身后青杏和红梅的呼喊,只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不知是不是夜风太冷,眼泪扑簌簌流了满脸。 怡亲王府。 “大半夜的,你来就是同我说这些?”言淮抚着自己的琴。 刘霄窝在椅子里,翘着个二郎腿,还在笑:“看你急不可耐的样子,一回来就来了书院,还跟人成景小侯爷相争,给人一下马威。怎么?你这是回来给小骆儿撑腰的?” 说着,他又摇头叹了口气:“唉,我去迟了,没瞧见,都是听人事后说起的,没想到我们堂堂怡亲王也有这一天。不过,你给小骆儿撑腰就撑腰吧,怎么又像要撇清关系似的,你也不怕小骆儿回去伤心。” 言淮到底是不堪其扰,停下了拨弄琴弦的修长手指,冷笑道:“我不撇清关系等着人给她找麻烦?只要跟我扯上关系,要么巴结的,要么想害她的,比比皆是。” “反正她已经跟你扯上关系了。”刘霄也不管言淮的脸色如何难看,还在嘟囔,“我说的难道不是?何况本来你就要娶她的,没差嘛。” 言淮抬头面向他,嘴角那抹笑意愈发讽刺:“你以为我回京之事真的只是这般简单吗?我原以为这京城我是再不会踏足了的。” 刘霄立时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肃色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言淮淡声道:“是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意思。” 刘霄一听得这话就怒了:“你说你是不是贱皮子啊?人叫你回来就回来?不要你了你还真就麻溜滚了,怡亲王还真是高义啊!” 言淮对刘霄的怒骂不为所动,好像他骂的不是自己般。 “去他奶奶的!这皇家的人都是黑心肝儿的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用了就给你个甜枣,没用了就给你一棒子,喂你杯带毒的茶,还装着自己一副被逼无奈,为了天下安稳的模样!” 他犹觉不解气,不管不顾地又骂起了当今天子。 “他不是九五之尊吗?坐拥天下!觉着靠他自己就行,当初豪言壮语也都放下了,这不是自打脸吗?还要你作甚?有本事出了问题别找你啊!这叫什么?这叫‘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吗?” 言淮见刘霄愈说愈离谱,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知晓刘霄向来口无遮拦,也知晓他是为了自己着想,但…… “我也是皇家的人。况且,哪里就是为了他们?皇权不稳,外戚干政,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还有什么钟无艳、夏迎春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顿了顿,他还是提点道:“刘霄,有些话当着我的面儿可说,出了这个门是万万不能说的了,否则我也保不了你项上狗头!” 刘霄一噎:“我知道……”想了想,他犹觉生气,“可这皇家又不止你一个人,他们凭什么觉着能拴你一辈子?” 言淮微微一挑眉,嘴角带笑地问道:“你觉着我跟你是一个物种?还需要拴?” 刘霄恨恨道:“别想将话头岔开!你个烂好人!就你心中有百姓,就你明事理,然后呢?落了个什么下场?” 难得地言淮脸上没带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本就因着眼盲而黯淡的眸子此刻更显晦涩:“我是皇家的人,没道理享了这皇家的福气,受了百姓的跪拜,什么也不做。” 刘霄知晓言淮既回来了那便是铁了心要做的,是谁也劝不下了。 他只觉自己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像是场笑话,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好,你要当这大启的战神,当英雄,你就当吧,要死要活也跟我没有关系,别想着我再来救你!” 言淮知晓刘霄不过是死鸭子嘴硬,忍不住又逗他:“没事,我有卿卿呢,卿卿可是深得你真传,她可没你狠心,舍不得她哥哥死的。” “那你到底是作何想的?”刘霄心头有股气横冲直撞出不来,“我告诉你啊,小骆儿算是我半个徒弟,天分很好的,你……” “我知道。”言淮嘴畔的笑意敛了敛,几许怅惘,“疏远她只是因着我四年未在朝中,朝中局势现今还不明朗,我想再等等,左右卿卿也还小,给我们彼此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刘霄无话可说,言淮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他胸怀天下,可又从未想过争那个位子,一切只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至于他自己,总是放在最后的。 章节目录 第46章 争执 骆卿再是伤心难过第二日也是要去书院读书的,只是青杏和红梅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发现她一双眼睛红肿得很,给她用水煮蛋敷了敷,一时半刻也没消肿,奈何要赶着去受学,就只能这样颇为狼狈地去了。 只是她这双眼委实太过惹眼,骆如兰一瞧见她就拉着她好一番问,到得池中书屋,又被舒以歌拉去好一番盘问。 “你这钗子也寻到了,怎地昨晚上还哭了一场?” 骆卿见舒以歌这般实实在在担忧着她的模样心头微暖,但到底是不好说实话的,干脆玩笑道:“喜极而泣。” 舒以歌可不比骆如兰好蒙,虽说两人性子都分外单纯天真,但舒以歌总也多了份通透和决绝。 “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了,你若想说我听着便是。” 骆卿无法,总也不能说实话的。 谁料到这昨儿惹自己伤心的人今儿就出现了书屋的大课堂上。 头发还是那样随意地披着,拿一支簪子半挽起,仍是一身墨蓝衣衫,但衣衫的料子却是要比在清泉村时细软些,做工自不在话下,倒更与他周身的气质相符些。 她觉着脑中一阵轰鸣,万籁俱寂,好似心里眼里只有那个人了,好在舒夫子的话拉回了她的神智。 “这位是谁想必也不用我多做介绍了,我大启的战神,用兵如神啊,当然,琴棋书画也是不在话下的,不过因着那赫赫战功平白让人将这些都忽略了。” 舒夫子提及言淮满脸都是骄傲,难得地脸上一直都含着笑,没了往日那般严肃。 “我这是腆着一张老脸去求来的啊,王爷这才答应了我给你们授学,当然,讲的是兵法,你们可别给我丢脸啊。” 言淮一直含笑坐在一旁听着,这会子见舒夫子讲完了才开口道:“夫子谬赞了,夫子乃在下的授业恩师,不过是来给学子们授学,在下也是高兴的,恐在下学识浅薄,教不了什么。” 言淮这话顿时让在场诸人对他好感倍增,且不说他是怎样让人佩服的人物,单看着他就能让人热血沸腾,就说他对着夫子的谦逊,那也是让他们一众会文不会武的钦佩不已啊。 “别,王爷可别这样说。”舒夫子也高兴,笑得是见牙不见眼,但还不忘摆着威严训道:“还有你们,别以为自己学文的这兵法不学也可以,男儿该有志气保家卫国,能去军中当个军师也是好的。” 言淮笑着摇了摇头:“在下倒是希望学子们都能入仕为官多为百姓谋福,至于军师这行当,愈少愈好。” 成景心气儿盛,昨儿回去想了一夜,还是觉着不甘,这会子听得言淮的话,也顾不得涵养,当下就犀利发问。 “不知王爷这是何意思?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学子,觉着我们去军营也是添乱?” 骆卿再生气伤心也是容不得人待自家哥哥这般无礼的,立时就站起来反驳道:“小侯爷,话也不能这样说。小女子见识浅薄,可愿听小女子一言?” 言淮嘴角笑意更深了几分,但只是坐在那里听着,没法子,被人护着的感觉委实太好了。 成景却是嘴中发苦,这人果真是……一点也容不得人说她心心念念的哥哥。 他也站了起来,对着屏风那边的人道:“骆五姑娘有何高见,成景洗耳恭听。” “高见谈不上。”骆卿看着坐在上面嘴角含笑,手中拿着折扇摆弄的人,这才道,“骆卿斗胆,王爷并非是驳了夫子的话,不过是王爷早年侵染战场,更知战争给百姓带来的伤害,王爷不过是望国泰民安,再无战乱,那军师自也不用那般多了。” 舒夫子大笑:“不愧是王爷一手教出来的。” 说着,舒夫子不禁就同言淮提及了骆卿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 “她是真的胆子大,我还道是谁教出来的,原来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怡亲王。” 言淮轻摇了摇头:“她做事心细大胆,倒也不用怎么教,将该做好的做好便是,也就不怎么拘她了。” 舒夫子捋着自己的胡须,调侃道:“那王爷可很是会教啊,可别谦虚了。”他又抬头对成景道,“成景,可明白了?” 成景揖首:“是学生狭隘了,冒犯了王爷,也多谢骆五姑娘为在下解惑。” 骆卿在屏风后回了一礼:“不过班门弄斧。” 闲话也聊得够多了,舒夫子又说起了正事:“刘夫子的意思呢,说是女子也来听听王爷的课,长长见识,王爷的课也不多,每五日两堂课。” 言淮走这一趟本就只是舒夫子说要在这每五日一回的大课上同学子们都说说他,如今说完了他便起身离开了,只等着安排他的下午那堂课。 刘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言淮:“你昨晚上怎么不同我说你要来书院?” 言淮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而后勾唇打趣道:“你跟吃了炮仗样,怎么同你说?” 刘霄见言淮这番动作,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瞟什么瞟,反正也看不清!” 言淮用折扇狠狠拍了言淮的胳膊一下,嘴角却还带着不紧不慢的笑容:“这好歹是夫子备给我休息的地儿,可不能辜负夫子心意,别来扰我,我还得备课。” 刘霄嗤之以鼻:“你备课?我信了你个鬼!我去转转。” 言罢,他便起身离开了。 其实来白鹭书院教书是他提的,太皇太后那边的意思是让他快快去上朝,可他四年不曾踏足京城一步了,在朝中的威严被削弱不少,而太后母家的势力却是如日中天,他不能真的两眼一抹黑就搅进那摊子里。 他便决意先来白鹭书院,看看如今这帮后继之子是个什么模样,至于朝堂之上的事儿再慢慢谋划。 也不消他出面,就都让皇上出面好了,给皇上涨了威严,也能给自己避些锋芒。 这一回,他有了牵挂之人,不想再做那马前卒了。 晌午用过饭,骆卿眼睛有些疼,实在撑不住了,就打算找个地儿歇息一番,想着下午的课是言淮的,还是带着青杏去了池中书屋。 只是半梦半醒间,却听得有些喧闹,她蹙着眉缓缓睁开了眼,就听得屏风那边一道男声传来。 “要我说,怡亲王算什么?这天下不还是皇上的?他不过是一舞女所出。” 这话中满是轻蔑。 “话也不能这般说,怡亲王不单是我大启的战神,当初可是权倾朝野,可不能拿出身论英雄,这兵法课还是有得一听的。” 这话倒还算客气。 骆卿伸手揉着双眼,缓缓抬起了头,就听得一道嗤笑声响了起来,令人生厌至极。 “他过去是我大启的战神,如今双眼已经瞎了,如同废人,还能做什么?” 方才嘲讽言淮出身的人附和道:“对啊,不过一废人,他那兵法不听也罢,我们是文人,也不消与那莽夫一流。” 骆卿听不下去了,带着青杏直接绕过屏风怒斥道:“文人?文人会在背后编排立下赫赫战功、惹了一身病疾的忠君爱国之士吗?怕是文人也要与你们为耻!别玷污了文人才子!” 那三人尽皆是勋贵人家出身的公子,且都是嫡子,先前说话还算客气那人于骆卿的话还未有什么反应,但另两人却是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还没人敢这般同他们说话。 “你?原是你!” 他一眼认出了骆卿,他父亲好歹是有个伯爵的,比起侍郎不知高了多少,当下也没顾忌。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庶出,听说你以前服侍过怡亲王,怡亲王原来好这口。” 说着,他就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方才也在背后说言淮不是的人这会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别说,她姿色还真是不错,没想到是怡亲王的姘头,可惜啊,怡亲王也瞧不见,还真是白瞎了这副好脸。” 骆卿气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一张小脸青白交加:“你们胡说!简直枉为君子!禽兽不如!” 那两人脸色立时就变了,朝骆卿面前走了一步:“你说什么?” 青杏暗道不好,上前将骆卿护在了身后。 那说话还算客气的人也忙出来打圆场道:“两位仁兄,骆五姑娘年纪还小,你们也莫要跟她计较了,大家都消消气儿。” 那两人本也不欲闹出什么事儿,被人劝着下了台也就打算算了,可骆卿却没打算将此事就此了结。 她从青杏身后走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批道:“你们在背后编排别人,你们算什么好东西?什么姘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这般龌龊吗?有的人残而不废,有的人不废而残!你们还能有个什么作为?到头来就是大启的蛀虫!” 那位打圆场的人也很是为难,就想再劝骆卿,却是被骆卿阻了。 “公子不必在这里打圆场了,他们若是不道歉,我是决计不会罢休的,他们也非良友,见公子品性还算纯良,还望公子自重,莫要与他们相交了,免得惹上一身麻烦!” 另外两个人也不打算将此事善了了。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还来教训老子!你别以为舒夫子喜欢你就把你能的,老子最讨厌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就算你是女人信不信老子照样打!” 说着,那人拿去一边儿书案上放着的砚台就砸在了地上,砚台应声而碎,摔得是四分五裂,吓得骆卿身子一颤,但她毫不退让地瞪视着那人。 章节目录 第47章 受伤 青杏生怕那人怒极伤了骆卿,一侧身挡在了骆卿面前,不卑不亢道:“两位公子想做什么?这是书院,你们闹将开了,舒夫子怕也是容你们不得了!” 一直打着圆场的人知骆卿所劝之意,更是无法放任不管了,也劝道:“两位仁兄,闹将开来确实不好,这话要再传入王爷耳中更是不好,就此息事宁人吧,确也是我们的不是。” 殊不知,这话怎么惹了那伯爵府家的公子哥,他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 “传入怡亲王耳中又如何?我还轮不到一个小丫头来教训我!你以为你谁啊?你父亲见了我也得毕恭毕敬的!” 他眼中满是凶狠,指着骆卿又往前走了一步,青杏大惊,唯恐他将骆卿伤了去,护着骆卿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显然不是善茬,还往前逼着骆卿。 打圆场那人要拦,却是被另一人拦住了:“放心,闹不出大事来的。” 骆卿怕那人真暴起伤着青杏,拉着青杏想让她站在一边去。 那人见了,冷笑道:“怎么?怕了?方才不还振振有词吗?这事儿要完也行,给我道歉!跪着给我道歉!” 骆卿平日里见着温温柔柔的,偏生骨子里有股子倔强,被言淮教养了三年,他那宁折不弯的性子也是学了个十成十,当下讽笑道:“道歉?我瞧着该是你给我道歉,给怡亲王道歉吧!” 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你空口白话就想辱没我们的名声,还想我将错给揽下来,凭什么?你别以为人人都好欺负,这事儿就算是告到皇上面前那也是你的错!” “皇上?你以为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野种也能见得皇上?”那人觉着青杏碍事,发狠将青杏推到一边儿,青杏重重砸在了一边儿的书案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骆卿大惊,欲要去扶青杏,那人却又用力推搡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直直摔到了地上,好在双手撑住了,不然就是脑袋着地,可地上有碎瓷片,正正好在她右手掌下,带着她划拉了好大一道口子,鲜血霎时涌了出来。 那人没有惧意,还勾唇冷笑道:“今儿就给你个教训!” “小骆儿!” 言淮是和刘霄一起来的,方才在门外两人只听得那出言不逊的男声和推搡声,却是没听到与他争执之人的声音,如今刘霄这声惊呼让他霎时反应过来,跌在地上的是骆卿。 刘霄几步跨进了书屋内,将骆卿扶了起来:“你们竟敢在书屋放肆!” 言淮走到骆卿身边,温声问道:“可有受伤?” 骆卿捂着自己的右手,摇头道:“没有……” “右手都成这样了还撒谎,流了这么多血,你以为他闻不见吗?”刘霄气急败坏道。 他是真的气极了两人。 “两个都是爱逞强的!”他还在嘀嘀咕咕说着。 而这会子书屋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上课的学子。 言淮听得骆卿受伤竟还意图瞒着自己,心头气怒,面容愈发冷峻,可嘴角的笑意还是十分稳妥地挂在那里,说出口的话却没那般友善了。 “本王竟不知白鹭书院也这般乌烟瘴气了。” 霎时,屋内外寂静一片。 成景这时候也来了,瞧见骆卿颇为狼狈的模样就想上前,被刘霄挡了回去。 他只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霄没工夫搭理他,正琢磨着骆卿手上的伤,而言淮更是没心思同他说话了,只兀自交代着自己要说的话。 “本王没心思教一群纨绔子弟,这堂课也甭上了,至于以后的课,你们去问问舒夫子,看他清不清理这种杂碎!” “你……”那人在听得最后两个字时终于忍不住了,就要出声同言淮对呛,被方才一直同他帮腔的人拦下了。 “怎么?不服?你老子来了见得本王也得恭恭敬敬的。” 话罢,一甩衣袖让刘霄带着骆卿走了。 方才刘霄给骆卿处理了,她手上的血暂时是止住了,只是这一路气氛凝滞,她有些难受,看了看兀自走在前面不理自己的言淮,咬咬唇小声去问跟在自己身边的青杏:“你可有伤着?” “不曾。”青杏扶着骆卿受伤的那只手,自责道,“是奴婢没有护好姑娘。” 骆卿正想再安慰青杏一二,却听得前面的言淮道:“你还是好生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当大夫的手,岂是随意能伤?” 骆卿咬咬唇,低着头不再言语。 到得舒夫子给言淮备下的屋子清台轩,言淮径自进得屋内坐下了,倒是骆卿,一直在门前踌躇,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言淮是又气又心疼,想着也是自己的错,从未当着她的面发过这般大的火,如今这样确实也吓着她了,在心头叹了口气,开口道:“矗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 骆卿心头委屈,噘着嘴垂着头进了屋子,青杏却是没有进去,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了。 言淮坐在榻上,见她还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禁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小方桌另一头:“坐过来。” 刘霄去隔壁舒宅替骆卿拿伤药去了,言淮想着趁着空档好生问问她。 “不是教过你嘛,有时候不要正面跟人起冲突,特特是男子,力量悬殊,他动手你不定就能……罢了,以前教过你,说着记住了也没记住。” 骆卿最怕言淮对自己失望,更怕他连说自己也懒得说了,心头着急,也不坐了,急急到得言淮面前将他的手拉住了:“哥哥别生气,我以后不敢了。” 言淮任她拉着自己的手:“我瞧着你是在我面前不敢,在旁人面前是千万个敢!” “我只是一时不察,不然也不会被他推倒了。”骆卿忍不住嘀咕起来,“谁叫他在背后编排哥哥,还伯爵府家的公子呢!” 这话惹得言淮心疼,将人拉来跟自己坐在了一起,到底是没忍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是不是傻啊。” 骆卿收回手摸着自己的额头,甜甜一笑:“才不傻呢。” 言淮又问起了经过,骆卿向来不会瞒他,自是一五一十地都给交代了。 言淮冷笑:“舒夫子现今教学生竟也不挑了?这种人都收!” 骆卿拉着言淮的手摇了摇:“夫子很好的,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也是。”言淮笑道,“只怕是昨日卿卿也在心头将哥哥好一顿骂。” “才不会,只是生气,哥哥瞒着我,还不理我!”骆卿见言淮不生气了,便大起胆子撒起娇来。 言淮回握住骆卿的手:“哥哥也是不想的,但时局不稳,哥哥不能跟卿卿显得太过亲近了,恐不安全。” 骆卿虽说懂的不是很多,但也知京城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只以为自己同哥哥亲近会害了哥哥,一张小脸变了几变,什么委屈劲儿都没了,只有满满的担忧。 “那……卿卿懂事,不缠着你了,只……”想了想,她又嘟哝道,“只私底下缠着你。” 言淮听得这话禁不住低笑出声,伸手摩挲着捏了捏骆卿粉嫩小脸:“你呀,鬼灵精的。” 骆卿秀眉微蹙,还是很忧心:“那哥哥是不是会有危险啊?” 言淮笑容不变:“只要你护好你自己哥哥就很高兴了,旁的有哥哥在,你不用担心。” 晓得哥哥不是刻意疏远自己的骆卿突然觉着手上的伤也不疼了。 就在此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该是刘霄拿了药回来。 其实刘霄方才早已到了,不过是见两人在屋内说话,他也就在外面跟青杏打听了一二,这会子待青杏将门关了,才道:“要怪也怪你哥哥,他惹着的人。” 骆卿可不管自己的手还在刘霄手里,他的手只要稍稍一用力自己怕是要遭罪,只知谁都不能说自家哥哥的不是。 “刘大哥,怎么就能怪哥哥啊?都是那个人的不是,非君子所为!” 刘霄无奈笑笑,知晓这两人都是护短得很,干脆不再多言。 言淮却听出了刘霄话里的意思,挑眉问道:“我认识那人?” 刘霄嗤笑:“那人是顺庆伯府的嫡出二公子,同他大哥关系甚好。” 言淮了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骆卿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他兄长是跟哥哥有什么过节吗?” “可不!”刘霄斜了坐在榻上另一头的言淮一眼,小小声同骆卿嘀咕道,“你哥哥可是直接废了人子孙根,人可不恨他嘛。” 骆卿听得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又禁不住抖了三抖。 言淮撇了撇嘴,拿着折扇走近,狠狠敲了刘霄的头一下:“你跟卿卿说这些做什么?没大没小的!” 刘霄可算是将骆卿的手给包扎好了,捂着自己的脑袋道:“你才是没大没小的,我比你还大一岁呢。” 言淮坐回榻上轻嗤一声:“我还是亲王呢,你算什么?” 刘霄无话可说。 骆卿已经见惯了两人贫嘴,只一心挂在方才那件未说完的事儿上。 “哥哥为何会……”她面皮薄,实在说不出那种话来。 言淮对着骆卿又是一派温和笑意,好似是怕刘霄教坏了骆卿般,这回是自己答的了。 “他大哥强抢民女,那女子不从,就烧了人家房子,那女子也是贞烈的,在城门口自杀了,这毕竟是丑闻,顺庆伯又想保住自己的儿子,我看不惯,就给了他这法子,要么要命要么自.宫。” 骆卿愤愤:“这人还真是猪狗不如,他还好意思记恨,真是不要脸!” 刘霄哈哈大笑:“有你这么骂人的嘛,要我骂就是狗娘养的,生儿子没屁眼儿,然后啊……” 他突觉阵阵寒意袭来,缓缓转过头去,就见言淮嘴唇带笑地看着他,要瞎不瞎的眼睛虽黯淡无光却莫名让人渗人,他咽了口唾沫,立时闭了嘴。 章节目录 第48章 出气1 言淮轻轻一笑,问道:“卿卿的手如何了?可有影响?” 刘霄又生龙活虎了起来,刻意拖长嗓音训道:“运道好,没甚大的影响,用了我的药膏疤也是不会留的,只是以后小心些,再深些伤到经脉……” 骆卿祈求地看着他,一直给他摇着头,是生怕他再说什么惹得言淮又生气了,可他全然不管,还在兀自叨叨着。 “以后怕是也不灵活了,还想做大夫,怕也甭想学得太过高深的医术了。” 骆卿无奈地看了刘霄一眼,又转回头讨好道:“哥哥,我以后一定当心,一定当心。” 言淮伸长手用折扇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我是不信你的保证了。” 然后他又看向刘霄,开始秋后算账:“你说说,是不是在背后没少当着我家卿卿说方才那些个话?我觉得你皮子着实有些痒了。” 刘霄脸上挂着抹尴尬笑容,这会子轮到他求着骆卿帮自己说话,可骆卿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朝着他为难地摇了摇头。 好巧不巧,外面的敲门声解救了他。 “王爷,舒夫子请您过去,说是顺庆伯和永安伯来了,还说冒犯了王爷,打算亲自道歉,还有骆侍郎也赶过来了。” 言淮微勾唇角,嘴角笑意愈发冷了:“瞧着是我四年没回来这帮人倒以为我脾性变好了。” 他复又抬头对刘霄抬了抬下巴。 刘霄看了一边儿的骆卿一眼,识趣道:“好好好,我出去等你们,真的是……” 骆卿见刘霄走了又凑到了言淮身边坐着,伸出一只手来挽住他的手臂:“哥哥,可不可以……抱抱我啊?” 言淮凌厉的眉眼尽皆舒展开来,嘴角笑意荡漾开来,这会子还真当得上君子润如玉。 他将折扇放在榻上的小方桌上,然后轻轻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头搁在她的发顶,轻声问道:“可还疼?” 骆卿正欲说不疼,却是被言淮出言阻了:“可别再骗我了。” 骆卿将脸深深埋在言淮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半年来没着没落的心好似突然落到了实处。 她的声音闷闷传出来:“疼啊,可是同哥哥说着话就不觉得疼了。” 言淮知晓,出了这个门两人怕又要端着了,干脆就让骆卿撒撒娇,让顺庆伯等着便等着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哥哥,我瞧见雪了,真的好漂亮,就是没有哥哥在身边。青杏说今年许是天道暖,下得迟,三月前该还能瞧见。” 骆卿在言淮的胸前蹭了蹭。 言淮心头一震,他的卿卿哭了。 “我们卿卿瞧见了就好。”他紧紧抱着她,“等卿卿再大些,日子再长些,哥哥就能光明正大带着卿卿去瞧雪了。” 骆卿闷声闷气道:“好,我要哥哥跟我一起看,哥哥再给卿卿些日子,卿卿一定能治好哥哥的,卿卿有些眉目了。” “好。”言淮柔声答道。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体己话,待得刘霄敲门催了才准备出去,出门前言淮拉着骆卿说了又说了句话。 “等着,看哥哥怎么给你出气。” 言淮几人甫一到得正堂,堂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几人纷纷站起来同他揖首行礼。 言淮不语,也没叫作揖的几人起来。 只见上首两个位置舒夫子坐了一个,而顺庆伯、永安伯和骆文皆坐在两侧,显然上首的另一个位置是给言淮留的。 刘霄同言淮小声说了,言淮轻笑,略过站在堂中央被训斥着的三个学子,兀自走到上首坐了下来。 骆文见得骆卿同言淮一道来了,一时拿不准言淮的意思,只得陪笑着又往下压了压腰:“下官在这里谢过王爷对小女的照拂。” 言淮还是不答,等一边儿的丫鬟上了茶,他将折扇轻轻搁在方桌上,端起茶杯荡开水面的茶叶轻抿了口,才缓缓道:“这倒也不必,倒也不枉费本王收养了卿卿,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 得了这句话骆文心头还是不敢松懈,他没机会跟言淮共事,但也听说过他的雷霆手段,不到最后谁知晓他动不动手啊,只好中规中矩地答道:“王爷谬赞了,是王爷教得好。” 顺庆伯好歹有个爵位傍身,这四年言淮又没在京城,他是过得分外舒坦,倒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笑眯眯道:“不过是学子间的小打小闹,竟是惊动了王爷。” 说着说着,他这礼也不做了,就直起了身,他那站在大堂中央的嫡子也随着他直起了身。 要说这顺庆伯的嫡子今儿为何能这般狂?无非就是因着他们家同太后母家定国公府是沾亲带故的,而言淮离京四年,他觉着没人会买言淮的账。 言淮拿起了桌上的折扇,没有顺着顺庆伯的话说,只道:“不必多礼。” 言淮此言一出,永安伯和骆文才立起身来坐回了自己位子,倒显得顺庆伯父子愈发不知礼了。 言淮拉开折扇,嘴角从始至终都带着抹笑意:“只是……”他顿了顿声,又接着道,“不过一舞女所出是谁说的?” 这话是永安伯的儿子说的。 永安伯家没甚权势,不像顺庆伯家,还同定国公府有些关系,永安伯可不敢轻易得罪了怡亲王去。 这怡亲王一走四年,四年没消息,谁晓得他今朝回来是做什么的?他早已训过自家儿子了,让他好好认错。 而永安伯的儿子也知晓自己闯祸了,看了看自家父亲,畏畏缩缩的还是不敢站出来。 言淮轻笑:“本王今儿头一遭上课,是早早去了池中书屋,你们说的,本王是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的。” 永安伯的儿子见瞒不住了,哆嗦着承认了:“是……是我说的,还望王爷恕罪。” 永安伯只知自家儿子惹恼了怡亲王,还真是没想到他竟是大逆不道说了这话,这不是彻底将怡亲王给得罪了吗? 谁不晓得皇上在位时最为宠爱的就是怡亲王的生母,一宠十载,还破格提了贵妃,自己这蠢儿子还真是讨他命来的! 他是如坐针毡,复又站起来揖首认错:“王爷,是下官没将犬子教好,还望王爷恕罪,饶了犬子这回吧。” 他可是记得清楚,之前皇上刚继位,有人就在背后出言不逊,怡亲王听到了是怎么做的呢?直接让那官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己给了自己二十巴掌,当真是一点脸面也没留。 “是永安伯没将儿子教好,既然永安伯自己也晓得了,那本王也不必劳心劳神了,还请永安伯自己管教好了。” 言淮拿着折扇一下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话说得是分外和善,但永安伯却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他咬咬牙,反身就给了他儿子一巴掌,然后一脚踢在他儿子膝盖上让他儿子跪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骆卿没想到永安伯会直接给自家儿子一脚,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而那边厢永安伯还在训着。 “你个逆子!看样子是为父平素里教你太少了,什么尊卑长幼都是不知道了!且不说怡亲王是王爷,还是你的长辈,岂容你编排?” 言淮听得这话,嘴角又往上勾了勾:“长辈可不敢当,本王也不想要这样的晚辈。” 骆卿心头暗暗发笑,哥哥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不过,这人跟那顺庆伯的儿子一个模样,倒也不必给他什么脸面。 永安伯也知晓言淮话中之意,这是还不满意! 想他,本本分分做他的永安伯,没成想老来还被自己这儿子连累,要不是这是家中嫡子他还真不想管! 永安伯儿子再蠢,话还是能听懂的,连忙求饶道:“王爷,是我的错,对不住,是我胡言乱语,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他见求言淮没用,想着舒夫子是言淮的恩师,舒夫子又是个文人雅士,怕是见不得他再挨打又去求舒夫子。 “夫子,我知道错了,您同王爷说说吧,我以后一定改,孺子……孺子可教也嘛……” 舒夫子叹了口气,言淮狠起来哪里是会给人面子的?但他到底还是开了口:“王爷,您看……” 言淮摇摇头:“夫子,您是知晓本王的。” 舒夫子不吭声了。 永安伯见状,只得又给了自己儿子两巴掌,可言淮还是没喊停,他一狠心一跺脚,使了全力又是一巴掌下去。 这一巴掌打得满堂皆静,直接将人给打到地上瘫着了,嘴角都流出了血。 骆卿是觉着这人欠教训,但也没见过这般打自家儿子的,有些吓着了,闭了闭眼,没再往那边瞧了。 而骆文在一边儿瞧得也是心惊肉跳的,一直暗自庆幸自家女儿没惹着这位,他今儿也是实实在在长见识了,怪不得这朝中许多朝臣现如今提及怡亲王也是副胆战心惊、恭恭敬敬的模样。 至于顺庆伯,这会子也是强撑着的,他是实在没料到言淮现今还能这般猖狂,不免让他又想起了自己那被废了的大儿子。 他不断告诉自己,如今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他们家身后有定国公了。 言淮的随侍长庚见人已经见血了,当即俯下身子同言淮耳语了几句。 言淮笑道:“永安伯,这教训儿子回去教训便是,关上门慢慢教训,给彼此留些体面。” 永安伯虽不服气言淮这面子里子都由他捡了的作为,但他活得清醒,知晓言淮不是他能惹的,以前不是,现今看来,更不是。 他给在一边儿候着的随侍一个眼神,给言淮施了一礼说了番感谢的话,带着人走了。 他知道,自己儿子这书也是没法子读了。 收拾了一个,还剩个伤了他家卿卿的罪魁祸首。 章节目录 第49章 出气2 言淮没慌,放下折扇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了口茶水。 顺庆伯见状,本就已经没甚底气的心头更是慌了,言淮最磨人的就是这种不紧不慢的态度,一种刀架在你脖子上但你不知晓什么时候落下的感觉,不自觉地,汗水就流了他满脸。 “既然如此,王爷,下官也将犬子拎回去好生教训一顿了。” 他急慌慌给一边儿的随侍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走,可言淮哪里是这般好敷衍的? “顺庆伯,别急嘛,本王还没问呢。” 言淮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到了桌上,在这静谧的堂内格外清楚,像是对顺庆伯的提点般。 顺庆伯立时止住了步子,回头道:“不知王爷还有什么指教?” “也不好叫你冤枉了你儿子去,本王就想知道,这瞎子啊,废人啊,是谁说的?”言淮拿折扇指了指大堂中央,“你?” 顺庆伯正想赖着不认,没料到自己儿子直接站了出来,还一副死不认错的模样,昂着头道:“我说的,你……你想怎么样?” “公子还真是有气魄,本王能如何?”言淮好似很是疑惑不解般,“你说的瞎子、废人也都没错啊。” 骆卿对言淮这话很是不赞同,虽知晓他并非是这样妄自菲薄的人,这般说也不过是为接下来收拾那人做铺垫,但还是不禁皱起了眉。 “王爷心善,非一般人能比拟,哪里能说成什么瞎子、废人?这世上多少人是残而不废的,又有多少人是不废而残的。” 舒夫子捋着胡须大笑道:“对,如卿还真是通透,说得对!” 骆文也在一边儿陪笑着应和道:“是,是。”但心里头却将骆卿好一顿训。 人都是有爵位的,他们家能跟人家比吗?万一顺庆伯府秋后算账怎么办?成天就知道惹事儿! 言淮知晓骆卿的心意,是又觉无奈又觉熨帖,倒也没多搭这话,只对顺庆伯的儿子道:“本王自觉……” 罢了,不说那两个字了。 他话头一转:“所以本王想让本王这随侍来同你比比,还让你一双眼?你敢比吗?” 顺庆伯听了这话,是吓得一激灵:“王爷,恐怕这不妥吧,下官这儿子是……” 言淮没机会让顺庆伯将推辞的话说完:“行吧,既然顺庆伯觉着让一双眼不妥那便不让双眼了吧,长庚,尽管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 长庚站出来,同言淮抱拳施了一礼:“是!” 顺庆伯见得长庚整个身子就软了,差点站立不稳。 长庚生得高大威猛,看那手臂上遒劲的肌肉,真真是孔武有力,让人望而生畏。 刘霄散漫地坐在一边儿的椅子上,见言淮这四两拨千斤的将人给收拾了,差点笑出声来,好容易将笑给憋回去了。 顺庆伯的儿子也被吓着了,他就是一书生,还是没专心读过书的书生,哪里能跟人比? 但言淮可是没有玩笑的意思:“这长庚是本王一手训练出来的,也算能代替本王跟令郎好生切磋一番了。” 长庚上前:“请。” 顺庆伯的儿子也还算机灵,强撑着气势道:“王爷那边儿有人可以代替王爷来比试,我这边儿也有!” “可是……”言淮拿折扇轻敲了敲桌面,“难不成你也眼瞎了需要人代替你切磋?” 他半晌不言,转而又问起了一旁骇得不敢再言语的顺庆伯:“顺庆伯,你觉着呢?” 顺庆伯是生怕言淮挖了自己儿子的眼珠子,强扯住笑脸来:“王爷……王爷说得对,况且他是晚辈……” 他又想到言淮方才的话,忙开口道:“不,不对,他……合该自己比试……” 说着,他又回头对自家儿子不停地使着眼色,嘴里却装模作样地训斥道:“磨磨唧唧,还不快去比试!” 顺庆伯儿子虽不服气,但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言淮又道:“且慢!” 他说完这话停顿了好一会儿,待顺庆伯又是好一番心惊胆战了才又道:“去外面比试,这里场地小,又是文雅之地。对了,点到即止。” 顺庆伯忙道:“对对对,点到为止。” 没多久长庚就回来了,而顺庆伯的儿子是骂骂咧咧地被人扶回来的。 骆卿很是好奇,并没瞧见他脸上有什么伤啊,怎地疼成这样?难不成是打在身上了? 这会子顺庆伯已经掀起他儿子的衣裳看了,身上也没伤。 骆卿反应过来了,看顺庆伯儿子这双手无力,又被人拖着进来的模样,该是长庚好生给他舒了番筋骨,双脚双腿这会子怕是动不了了,一动就疼。 她暗暗发笑,哥哥还真是……只望着这人真的能脱胎换骨吧! 可顺庆伯却是瞧不出来,还以为自家儿子手脚都给长庚废了,这可是他唯一的嫡子了,他立时不干了。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这京城还是你的天下吗?你这样丝毫不顾及同定国公府的颜面,不顾及太后的颜面,是什么意思?” 言淮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淡笑模样:“本王可从来没说过这京城是本王的天下,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顺庆伯这是打算造反吗?” 一句话石破天惊,这帽子扣下来可是不轻。 顺庆伯虽说现今背后是靠着定国公的,但若真由着此事追究下来定国公可就不定会保他们了。 思及此他到底是怕了。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他挥舞着双手,哀哀喊冤,“我顺庆伯府满门忠烈,怎会有异心呢?还请王爷明察秋毫啊。” 骆卿看着这顺庆伯唱大戏似的,到底是憋不住了,低头笑了起来,就见一边儿的刘霄也捂着嘴在偷笑。 偏生刘霄平素就是个没正经的,还对骆卿挑了挑眉,做了个嘴型——怂包! 骆卿一眼就看出来了,差点就笑出声来,但一抬头见自家父亲正严厉地盯着自己,抿了抿嘴唇,到底是将到嘴的笑声给憋回去了。 而那厢言淮还在恫吓顺庆伯:“本王现今就是个闲散王爷,自是管不了那般多的,自当交给大理寺卿和刑部去审。” 这一提刑部顺庆伯就腿软了,他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大儿子,他就是从刑部天牢回来之后变成了个废人。 “王爷,您可别折煞下官了,是下官这儿子不知礼数,下官这就教训教训他,让他给您赔礼道歉。” 他转过身去,东施效颦,直接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他儿子细皮嫩肉的,这一打,五根手指印在脸上清晰可见。 “还不快给王爷赔罪!” 他儿子显然不服,但身上的痛感还有父亲眼中的惧意和惶恐提醒着他,这个人惹不得。 “对……对不住王爷,是我不知尊卑,是我嘴臭,在背后乱说一气,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言淮朝骆卿站的地儿扬了扬下巴:“这小丫头也是在本王身边待过的,她今儿维护了本王,本王总也不能瞧见她平白受了冤屈,被人言语羞辱。” 那人很是不忿,只觉骆卿不过是一小小女子,且又不过是一侍郎家的庶女,当不起他一声道歉,一时没动。 顺庆伯可是在言淮手头吃过不少苦头的,当即斥道:“还不快赔礼道歉!” 那人无法,只好不情不愿地赔罪了:“对不住,我不该说那些个话……” 骆卿微微垂首,偏过身躲过了那人的作揖,看似是觉着自己受不起这礼,原谅了他的作为,其实不过是不想受罢了。 她知晓,这人不过是惧于哥哥的权势和手段罢了,并非真心诚意。 此事也算尘埃落定,这两人也从白鹭书院除名了。 只是骆卿跟着骆文一道回去的路上却听得骆文点点摇头叹气。 “你……” 他想训斥她一顿,不知是不是顾忌着言淮,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反复数次,回到家到底是憋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现今怡亲王已经不管朝中的事儿了,这事儿看似就这般解决了,那顺庆伯府和永安伯府还不会将气儿撒到我们头上?” 骆文拍着桌子,显然很是气愤。 “胳膊拗不过大腿,你要我怎么办?让我们骆家怎么办?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骆卿咬咬唇,还是执拗道:“父亲,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听旁人诽谤他我又如何能视而不见?我可不做那忘恩负义的人!” 骆文怒极:“那我们骆家就欠了你的?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喝,你还想如何?这书院也让你跟你姐妹们去上了,可是你呢?回回是惹是生非!” 这话着实伤人了。 说来骆家不过养了她半年罢了,确实于她有恩,但她哥哥呢?养了她三年也不曾说过这般话,不曾想过她一丝一毫的报答啊! 有时候,人真的是不能拿来比的。 “可是怡亲王养了我三年。”她到底是忍不住负气说了这般话。 骆文更是怒火冲天,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来收拾骆卿,奈何没寻到,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骆卿道:“你……好啊,他对你有养恩,难不成我们对你没生恩吗?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要不是你娘硬要……” 骆卿本是垂着头的,听得这话立时抬起头来:“我娘如何?” 骆文一摆手:“罢了,不提那个晦气的女人!你三姐姐二月就要及笄了,你四姐姐三月也要及笄了,及笄了哪里还能胡乱出去读书?你就跟着你两位姐姐一起回来,也别去书院了!” 骆卿愈发心寒,原来于他心中她娘也不过是个晦气的女人,那巴巴来接她回来作何?他分明也是不喜自己的。 她还欲再问骆文是否知晓她娘亲的去向,奈何骆文是打定主意不同她说,她只得作罢,乖乖回了祥瑞园。 章节目录 第50章 吃味 舒以歌听得骆卿的话后问道:“那你三月便不会来了?” 骆卿点点头:“待四姐姐及笄便不会再来了。” 舒以歌叹了口气:“我娘亲也是这般说的,只是我惦念着你,还有……央了我娘亲许久,罢了,待得三月我也不来书院了。” 骆卿知晓舒以歌还惦念着万康,突地想起自己之前同她支的招,问道:“你可着人做了绣有荷花的衣裙?” 舒以歌不无羞涩地点了点头,瞧了瞧四周,贴着骆卿小声道:“寻锦云苑的绣娘做的。” 这锦云苑可是京城颇为有名的成衣铺子,许多官家小姐都爱上那里买成衣,不方便出门的就将人请回家来,选好布匹、裁量身形、定好样式,待将成衣织好了再送到家中。 舒以歌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三套。” “我今儿要去见万大哥。我这几日是攒了好多疑惑了,想着也没多少日子呆在书院了,打算抓紧问问,明儿也去,你明儿记得穿那身衣裳。” 之前因着许多事儿耽搁了,如今在书院也只能待月余了,她得抓紧机会,多向万大哥和刘大哥讨教一番医术,还得尽力帮着以歌达成心愿。 翌日,舒以歌还真穿了身绣有荷花的衣裙。 那衣裙选的是白色的底色,领边和袖口又是粉色的,裙摆绣有朵朵荷花,当真是相得益彰,衬得人好生娇嫩。 吃了晌午饭骆卿就将舒以歌带到了池中书屋,又拉着人坐在了上回那个位子,还细细叮嘱了一番她待会儿该如何做。 不大会儿,万康就来了,骆卿给舒以歌使了个眼色,拉着她走到了书屋的门口,自己则带着红梅往文竹园那边去了。 “在门口给人行一礼,微微一笑,然后又坐回这个位子。” 想着骆卿的叮嘱她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同万康行了一礼。 万康远远地也瞧见了她,特特是她那一身衣裳,在冬日里好不给人以勃勃生机之感,让人心旷神怡,他也躬身回了她一礼。 她点点头又转身进了屋坐到了窗边的位子。 骆卿见着万康神态,知晓自己这番也不是白忙活,只怕他也是挂念着以歌一二的,不然最是知礼不过的他不会在以歌坐回临窗的那个位子上后又多看了人两眼。 她笑道:“万大哥,以歌今儿又是陪我来的。” 万康于男女一道之事并不机敏,也不知骆卿这是在同自己套话,只道:“舒姑娘是个热心肠的,她向来如此。” 骆卿听得自己想听的了,心中有了底,又转道拿出记有自己不明之处的纸张开始问起了正事。 万康瞧了,很是耐心地同她一一释疑。 待纸张上的疑惑之处尽皆解释完,万康又提及了近日来的收获。 “近日来家父同我好生研究了一番治疗眼睛的药物,我又一一理了一番头绪,发现有一味叫红栀子的药很是好用。” “红栀子……”骆卿是听说过这味似药似毒的东西的,“可那药是有毒性的,得慎用。” “把握好量就可以了,偶尔我们给人治疗眼疾也会放些进去。”万康道,“无感这味毒药本就怪异,说不得红栀子这种带点邪气的药物有用呢?” 骆卿点了点头:“我试试。” 好容易有了些眉目,骆卿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在书院中单独给刘大哥和她辟出来的药房内试上一试,但舒以歌还在那边厢等着呢,她只好耐住性子,待两人彼此见了礼才将人给拉走了。 两人下午的第一堂课不一样,出了池中书屋只得分开了,但骆卿还是记得要撮合舒以歌和万康的事儿的,走之前特地叮嘱了她明儿做些糕点来,最好是得带荷花味儿的。 这可是为难舒以歌了。 “我不会啊,但我可以学嘛……可这时节,哪里来的荷花啊……荷叶都找不到一片儿……” 骆卿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些为难啊,不过…… “没事,你就找点干荷花或者干荷叶的,没有新鲜的,只能拿这个凑合了,刘大哥药房里应该有。” “这主意不错!”舒以歌展颜一笑,“如卿,好在有你。” 到得药房,刘霄已经等着了,骆卿见得人就急不可耐地问道:“刘大哥,您知晓红栀子吗?这味药于哥哥的眼疾可有疗效?” 刘霄微微蹙眉:“自是用过的,这味药虽说对于眼疾有奇效,奈何……” 他指了指骆卿翻开的那页写有红栀子的书。 “这样说吧,一般的眼疾用不了多少红栀子,但要想治疗他的却并非只用那点用量就行了,但是再多就是毒了,我给你的毒药类书籍里面有详细的记载,你该是再清楚不过的。” 哪里还不清楚呢?骆卿将刘霄留给她的医术都翻烂了,里面的东西早已熟记于心,可还是没有法子治好言淮的眼睛,是毫无头绪,她又哪里舍得放弃一点点的希望呢? “如果……”她抬头看向刘霄,“如果有法子克制红栀子的毒性呢?或是用银针,直接封住他眼睛周围的几大穴位呢?可行吗?” 刘霄眼睛一亮:“或可一试。” 骆卿很是高兴,立时站了起来:“那我先理个章程出来。” 骆卿都这般说了这堂课自然是上不下去了,两人就埋头理药去了。 刘霄见骆卿这扎针手法,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银针扎得不错啊,比你师父我要好。” 骆卿瞟了刘霄一眼,继续给假人找着穴道扎银针:“跟万大哥学的。” 刘霄一噎:“要我说,他这扎针手法不如他娘,他娘也会医术,一手银针,啧啧啧,出神入化。” 能被神医刘霄在医术一道夸一句出神入化的怕是寥寥无几,骆卿心思又活络了起来,讨好道:“刘大哥,你有没有办法……” “没有!”刘霄呲溜一下站起来离骆卿老远,“我跟万家可是不对盘,他们家自诩医术正统,好吧,我承认,我是觉着他们家于医一道是很死板,所以互相瞧不上眼。” 骆卿瘪了瘪嘴,禁不住小声嘟哝道:“你那还不是在贬低人家。” “小骆儿,你说我什么?”刘霄双手叉腰,拖长着嗓音问道。 骆卿慌忙摇头:“没有,什么都没说,扎针呢。” 可她心头却存了心思,有机会得同万大哥说说,看看有没有机会去寻万夫人讨教一二。 翌日,骆卿就瞧见舒以歌鬼鬼祟祟地提了个食盒来。 “你这是做什么?做贼心虚?”骆卿禁不住打趣道。 舒以歌四下瞧了瞧,皱巴着张脸道:“我拿着……总觉着别人在盯着我瞧,但让丫鬟给我拿着我又不放心。” 骆卿接过舒以歌手中的食盒:“我给你提着吧,旁人问起就说是我做的,看你小脸都要皱成包子了。” 舒以歌一听这话不得了,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怎么了?我胖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以歌是如花似玉的,只是你昨晚上没休息好?怎地有些憔悴?”骆卿忙拉住了舒以歌的手,红通通的一片,“你这手是怎么了?” 舒以歌嘟了嘟嘴:“昨儿做糕点烫着了,我好笨啊,根本就不会做。” “谁天生就生来会做这事儿的啊?”骆卿嗔怪地看了舒以歌一眼,“可擦了药?” 见舒以歌点了头她这才安下心来。 晌午一用过饭骆卿就拉着舒以歌往池中书屋那边去了。 言淮今儿下午在白鹭书院有课,就带着长庚悠悠来了,只是甫一转过一回廊他就瞧见了一抹.红色身影从对面儿飘过,正想叫人,可还没来得及,人一溜烟儿就跑了,只得作罢。 可心头不可谓不吃味啊。 以往他无论站多远,多少人,他家卿卿一眼就能瞧见他,如今这回廊上也没什么人,却是根本没瞧见他。 “卿卿是跟谁一起啊?怎地这般着急?” 长庚大惊,都要怀疑自家王爷这是装瞎的了,不然怎会知晓方才是骆卿姑娘的? 言淮见长庚久未作答,不消一刻就知晓了他心中所想,伸出折扇一敲他脑袋。 “这书院谁会穿一身鲜红衣裙?十有八九就是卿卿了,还有,你以为卿卿作何要穿一身红衣?都是因着我的眼睛什么都瞧不清,唯有这红色,鲜明些,一眼就能看到。” 不知为何,他就带着些炫耀的意味将这话给说出来了。 长庚是自小跟在言淮身边的,又出生入死不知几回,自是信得过的,言淮倒也没想着多避讳。 长庚一听这话,一张方正刚毅的脸上多了丝不自然,赶忙将方才瞧见的给交代了。 “就……骆卿姑娘拉着舒姑娘往池中书屋那边去了,哦,骆卿姑娘还提着个食盒。” 提着个食盒? 言淮心头疑惑,这是做了什么东西来吗?若是给他的何不悄悄地拿着去他歇的清台轩去?若不是…… 若不是那还得了?总不能她做了东西来还拉着舒以歌悄悄儿地去吃吧!肯定有什么秘密! “走,去瞧瞧!” 长庚听得这话,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引着自家王爷往池中书屋去了。 言淮脚步迈得有些急,结果转弯时一个不留神就磕到了回廊的围栏上,疼得他抿了抿唇,暗骂了声,不过在外从未有旁的神情的怡亲王立时就收敛住了,在长庚回过身来扶他的时候一挥手径自往前去了。 长庚暗叹,他何时见过自家王爷这般失态啊。 章节目录 第51章 欲擒故纵 言淮和长庚都是有功夫的,虽说言淮的眼睛不好吧,但骆卿和舒以歌也没发觉这两人跟在他们后面。 到得池中书屋,只见舒以歌的婢女守在定心园这边的入口,两人干脆直接翻上了屋顶。 “王爷,咱这样不大好吧?” 长庚很是为难,这王爷翻屋顶……这事儿说出去得多丢脸啊! 言淮不以为意,幼时他招猫逗狗的事儿没少做过,不过后来他的母妃去了,这深宫也磨平了他的脾性。 “专心看下面的事儿!” 没法子,长庚只好伸长了脖子往下望去,同言淮说着骆卿的一举一动。 “骆卿姑娘进了文竹园那边的荷花池,见得了万家的万康公子,骆卿姑娘将食盒给了万康公子,万康公子好像有些惊喜……” 言淮有些听不下去了,一扬折扇打在了长庚的脑袋上:“闭嘴!” 长庚很是委屈,到底要他怎么做?让自己汇报骆卿姑娘举动的是自家王爷,这会子让自己闭嘴的又是自家王爷。 骆卿是全不晓得自己的一举一动被她哥哥尽收耳底。 待万康尝了荷花糕后骆卿才问道:“好吃吗?这可是以歌头一次下厨。” 骆卿觉得自己可以再试探一二了。 方才这食盒是她提来的,但在她说了是舒以歌做的后她分明瞧见万康眼中有了些不一样的光彩,话本子上说,待自己喜欢的人和旁人是不同的,大抵就是这意思了吧? 但她仍没让舒以歌过来,还是只让她在门口同人行了礼就作罢,这神秘感还是得保持的。 万康尝了一口后,点了点头:“果真,齿颊留香。” 舒以歌在书屋内听得这话心头是甜滋滋的,觉着昨晚上忙碌了大半宿都是值得的。 她做废了许多糕点,这才能得了这小九块出来。 “只是这淡淡的荷花香不知从何而来?”万康偷瞟了眼坐在窗边的人,却见人并未瞧他,他有些失落,但还是故作如常地问道。 “是干荷花。”骆卿道,“没有新鲜荷花,以歌就寻了干荷花来做的。” 万康点点头:“你也吃啊。” 骆卿忙摇头:“万大哥你吃吧,我今儿晌午吃得有些饱,还是不吃了,怕待会儿肚子不舒服。” 这糕点可是以歌精心给他做的,她可不敢吃,虽然她也有些馋。 回去她要去寻王姨娘,让她做来尝尝。 倒不是她懒,只是王姨娘做的糕点委实好吃,这荷花糕该也是会做的,待觉着味道好她也是要学来给哥哥做的。 言淮听不到骆卿的心里话,在房顶上也没听到骆卿同万康说的话,只以为这糕点就是骆卿做来给万康的,他心头很是吃味。 以前若是卿卿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头一个想到他的,就算是花心思做糕点也是为了他,如今她竟为别人做了糕点! 最后,他上完晌午过后的那堂课也没捋出个头绪来,在课堂上甚而还提问来为难了万康一二。 他想,自己还真是魔怔了,在卿卿同他说要嫁给自己后他就已经魔怔了,开始用看女子的眼光去看卿卿了,而非妹妹。 只是自己如今处境艰危,尚还没有摸清太后母家定国公一派的实力,是断不能就此同卿卿许诺什么的,况他也说过,要卿卿来瞧瞧这世间,若是她…… 罢了,他总归要问问她的意思的。 只是他于卿卿作何想法他自己也该思量清楚了。 说是男女之爱,他确实有些喜欢卿卿的,但更多的还是对卿卿的心疼,对一个崇敬着自己的小女孩的心疼。 若换作是旁人他还会这般心疼吗?他自问不会。 他只觉这世间再没任何一个女子能有卿卿这般招人心疼了。 总是为他着想,就算一个红薯她总也是先想着自己的,这样的她,能不招人疼吗? 骆卿可不知晓她哥哥为了她是心烦意乱了一宿,只觉着舒以歌和万康不定好事将近,两人的事情可算是有了眉目了,而她研制的药也有了希望。 这日再同万康见面,骆卿耐不住了,就同他说了想见见他母亲,同他母亲讨教一番银针技艺的想法。 万康却是迟疑了:“家母一向深居简出,待人也很是严厉,我却是不清楚她肯不肯,她得看眼缘的,不过,我可以先去说说。” 骆卿也有些脸热,毕竟麻烦万康良多,忙起身做了个礼:“万大哥,就有劳你了。” 万康也忙起身同骆卿回了个礼:“不必客气,你喊我一声大哥,又是志同道合之士,这点小忙还是可以帮的。” 骆卿轻轻一笑:“我倒是不怕令堂严厉,就怕自己入不了令堂的眼,令堂不愿教我。” 万康摇摇头:“五妹妹做事认真,于医术一道又有自己的见解,我相信家母还是愿意教的。家母时常感叹自己这一手银针之术要败在我手上了,我瞧着五妹妹于银针一道颇有天分,只怕家母高兴都来不及呢。” 这事儿算是定下了,只是…… 骆卿见万康频频往窗口那边瞧去,她也不点破,由得万康着急,自个儿来问她。 果不其然,在她打算告辞离开的时候万康终于开口问了:“今儿……以……舒姑娘为何没来啊?” 骆卿是知晓万康和舒以歌幼时相识的,听得万康这称呼也明白他是一日不曾忘记那青梅竹马之谊的。 她忍不住起了玩笑的心思:“以歌不是及笄了嘛,总也不能日日来书院的,我昨儿听她说好像是今儿有什么人要上门来……” 她见万康一副想问又不好问的模样心下好笑,觉着差不多了,陡然拔高了声音:“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平津侯夫人,她要来舒宅,以歌今儿就陪着刘夫子在家中招待平津侯夫人去了。” 万康听得骆卿的话后禁不住蹙紧了眉头。 谁不晓得这平津侯夫人是全京城最爱张罗婚事的,许多人也卖她的面子,她一来以歌就没来书院了,何况以歌又及笄了,意思不言而喻了,这是要来给以歌说亲啊! 他霎时有些着急了:“这……舒姑娘是什么意思呢?” 万康情绪尽数入了骆卿的眼,她故意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就……就……”万康知礼守礼,多的却是不敢再问了。 骆卿摆摆手:“我也不知以歌是什么心思,要不……” 她刻意拖长了语调,似是在思考:“等下回我带以歌来,你问问?” “不……不用了……我……”万康急得一张脸通红,双眼躲闪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骆卿还没放弃,故意瘪了瘪嘴:“啊,以歌以后也不定能随意来书院了,毕竟以歌也及笄了,万大哥,你说以歌以后会同什么样的男子成亲啊?” “我……我……”万康语无伦次。 “万大哥,你是说以歌以后会同你成亲?”骆卿可不管万康的连连摆手,作出一副了悟的模样,“你难不成对以歌……” 万康本就腼腆内敛,这会子是羞得抬不起头来了,干脆转身就跑了。 骆卿在他背后是笑得不能自已。 红梅在一边儿看了很是不解:“姑娘,舒姑娘分明来了书院,只是你今儿故意不让她来的,怎么……” 骆卿像是只偷到肉食的狐狸,狡黠一笑:“这你就不知晓了吧,这就是话本子上说的欲擒故纵!我不让以歌来就是这么个理儿。” 见红梅似懂非懂的,她又解释道:“哪能天天看着?我让以歌来陪着我,是显得她善良,但时不时也要因着些事儿耽搁了,显出我们以歌也并不是无事可做的人。这不,就有成效了。”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又笑眯了眼:“没成想今儿收获颇丰啊!看万大哥这模样,两人之事怕是十拿九稳了。” 红梅也没想到自家姑娘拿个话本子就帮人……她思来想去都觉着跟姑娘无关,铁定是人万康公子同舒姑娘是早早就心意相通了,不过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可她看着自家姑娘那高兴样儿,委实又不好打击她。 “见了万公子出来后骆五姑娘很是高兴……” 长庚将自己方才的所见都禀报了坐在榻上的言淮,可他不知他家王爷是个什么心思,直觉屋内凉嗖嗖的,不敢再多话了。 言淮紧紧捏着手中折扇,故作镇定地又放下折扇端起茶来轻抿了口,才缓缓开口道:“去给卿卿送信,就说我在清台轩等她,让她来与我见一面。” 长庚不敢耽搁,得了令就悄悄去寻红梅说了,很快地,红梅就将话传到了骆卿耳中。 骆卿很是惊喜,哥哥要见她!转而又有些担忧,哥哥与她见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况且这日哥哥没课,怎地突然来了? 她悄悄来得清台轩,独她一人进了屋,见得门关上她一下子就蹭到了言淮身边坐着,然后甜甜一唤:“哥哥。” 言淮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轻轻一抖,带笑的面上闪过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只一瞬就恢复如常。 骆卿问道:“哥哥,你今儿怎地突然来寻我啊?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啊?”言淮轻轻摸了摸骆卿的头顶,“手上的伤可好全了?可有留疤?留了就寻你刘大哥去,问问他做的什么神医,不是保证不留疤的吗?” 骆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之前受伤的手放到了言淮的手心中:“哥哥摸摸看,刘大哥可要说自己冤死了,分明已经好了。” 言淮摸着骆卿软绵绵热乎乎的手心突然就不舍得放手了。 章节目录 第52章 误会 骆卿见言淮久久没有说话,一双灵动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问道:“哥哥就是来问卿卿的手好没有的吗?” 言淮唇边还是带着笑意,但因着骆卿的话到底是淡了几分:“卿卿很忙?” 骆卿不知言淮问这话是何意思,反问道:“哥哥为何这般问?” 言淮心头暗笑,这是自己扭捏了,到底是没回骆卿的话,而是朝自己招骆卿来的意图奔去了。 “卿卿啊,你是五月初的生辰,这眼见着也没两月了,还真是快啊。” 骆卿不明白言淮的意思,歪头疑惑地直视着他略带惆怅的脸庞,而后福至心灵。 “哥哥是觉着时间飞逝?日子过得太快了?我有时候也觉着呢……” 骆卿兀自说了好一番话,将这半年的事儿也说了不少,但都是捡开心的来说,那些个糟心的也没多说。 言淮听得认真,时不时还应和几句,待得骆卿口渴了又顺手递给了她杯茶,转而又想起那是自己喝过的,他正欲阻止,但骆卿已经喝完水将茶杯递给他了。 他突然就说不出这是自己茶杯的话了,只默默地捏紧茶杯将它放回了一边儿的小方桌上。 骆卿浑然不觉,又生动地说了起来。 可言淮心绪却是愈发乱了,在骆卿说话的间隙不自觉地就开口问了从骆卿进门开始就想问的。 “卿卿,可有心仪的人了?” 骆卿一个怔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原本因同言淮相处而高兴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此刻也血色渐失。 “哥哥,什么意思?” 屋内温热的气氛急速退离,寒意从四面八方扑向两人。 言淮到底是见过不少风浪的,笑着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了。 “就是哥哥之前瞧见你同万家公子处得很好,你好像很……开心,哥哥就想你是不是找到喜欢的人了,若是你喜欢的,哥哥会想法子……” 骆卿白着一张小脸抽回了自己的手站了起来。 言淮察觉自己的手中陡然一空,好像有人从自己心上拿走了什么东西般,想要伸手去抓,而后一惊,将手急速地缩了回来,局促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可又想到这杯茶方才骆卿喝过。 “哥哥……” 出口只两个字骆卿就觉着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在眼眶子里越积越多,眼一闭就落了下来,花了脸,浸润了半颗心。 “哥哥想赶卿卿走了吗?卿卿说过的,要跟着哥哥一辈子的,哥哥要赶卿卿走,不要卿卿了吗?还是说哥哥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觉着卿卿碍事了?” 言淮暗叹了口气,手上陡然没了气力,茶杯重重磕到了桌上。 “哥哥怎么会不管卿卿,不要卿卿啊。哥哥只是……只是以为卿卿喜欢,看卿卿给万公子做了糕点,又经常同万公子见面,以为卿卿对万公子有意……” 他一手拿起折扇,一手放在桌上以手扶额,好似经历了一番战役般劳累。 骆卿抽了抽鼻子,睁着双泪眼朦脓的眼睛问道:“我什么时候给万大哥做糕点了?” 对于骆卿自发抓的重点言淮很是无奈:“就前几日,长庚瞧见你提着个食盒。” 至于后面他和长庚还跑去池中书屋求证一番的无礼行径言淮自是没说的。 骆卿想起来了,霎时明白了其中原委,是颇为委屈。 “那我提了个食盒就是我做的糕点送人的嘛,那是以歌的,我方才正要同你说呢,想同你说我要撮合成一段姻缘了,就是万大哥和以歌的!哥哥还教我不要偏听偏信呢,哥哥这算是什么?以身试教吗?” 言淮一噎,这才知晓自己是误会了,忙起身将人拉住要哄。 骆卿一噘嘴,却也没躲言淮伸过来的手,还随着他一起坐到了榻上。 言淮舔了舔嘴唇,有些局促,破天荒头一次同人道起歉来:“对不住啊,卿卿,哥哥搞了个大乌龙。” 想了想,他又苦笑道:“吸取哥哥惨痛的教训,以后可不能像哥哥这般。” 骆卿可委屈惨了,就想给自己讨些好来:“那……哥哥抱抱我……” 言淮宠溺一笑:“好。”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方才……哭了?” 骆卿在言淮怀里猛地点了点头:“哥哥以后可要搞清楚了,哥哥从不冤枉旁人,怎地冤枉……冤枉我啊……” 说着说着,骆卿还打了个哭嗝。 言淮本还觉着分外心疼的,实在忍不住,又给笑出来了。 骆卿一张小脸通红,是愈发委屈了,直往言淮怀里钻,言淮只得又一番好哄。 待骆卿平复好心情后她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哥哥……”她从言淮怀中抬起头来,“哥哥是不是吃味了啊?” 言淮讪讪一笑,嗫嚅半晌,只道:“你还小呢,在哪里学的这些个东西啊?还去撮合旁人?你也不怕将人的亲事给搅黄了。” 骆卿不服气了,从言淮怀中退出来:“话本子上学的啊,话本子上写的这些东西可多了。” 言淮哑然失笑,伸手轻轻捏了捏骆卿的脸蛋:“我们卿卿可聪明了。” “那是。”骆卿不知不觉就被言淮给带偏了,还伸出一根指头点着言淮的胸口,“以后可不能随便误会我了,我经常去见万大哥是跟万大哥讨教医术的,我还想跟万大哥的母亲学银针之术呢。我找到味药或许于你眼疾有用,但有毒性,我就想着用银针之术暂时封住你几个穴位,看看疗效。” 她本不打算将此事这么早同言淮说的,怕此法不成他失望,可如今见得人误会她,她在言淮面前又向来是藏不住话的,这厢就说出来了。 言淮也知她心中所想,重新将人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无事,四年就这么过了,也没那般在意好不好了,不要有负担。” 骆卿紧紧回抱住言淮,良久,才闷声闷气地道:“就当卿卿自私吧,卿卿想你能看看卿卿,让你记住卿卿的模样。” 言淮轻声一笑,他的卿卿啊…… “哥哥原先不觉着什么,卿卿这般说哥哥也想好好瞧瞧卿卿,看咱们家卿卿是如何花容月貌、俏丽明媚。” 骆卿被言淮这话说得烧红了脸,在他怀里咕哝道:“可别失望才好啊。” 骆卿和言淮这厢其乐融融了,万康那边却是不好受,他很是信任骆卿,以为骆卿说的是真的,也没打听,辗转反侧了一夜,就想着明儿骆卿能将以歌带来,他腆着脸也要去问问的。 第二日一早,骆卿见得舒以歌就将昨儿的收获同她说了。 舒以歌很是羞怯:“这……怕不是吧……他也没承认啊……” “那你今儿跟着我去问问呗。”骆卿的眼中满是打趣。 舒以歌看了眼骆卿,又低下头去,到底是点头应下了。 见得万康后,舒以歌按照骆卿的意思,没有上前主动去问,还是遥遥地站在书屋内同万康行了一礼。 她见万康没甚反应,也没有主动要问及昨儿之事的意思,心头失落,禁不住看了骆卿一眼,见骆卿偷偷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咬咬唇到底是坐到了窗下。 万康其实也想问的,他昨晚都想好了,但他笨嘴笨舌的,是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以歌又坐回窗下。 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骆卿在心头直摇头,这万大哥怎地也是磨磨唧唧的?但她面上不显,只当不知晓,同他说了说自己这段日子研制红栀子的心得。 但万康今儿明显心不在焉,屡屡走神,骆卿叹了口气,还是决意加把火。 “万大哥,你今儿有心事啊?” 万康看了眼书屋内的人,又看向骆卿,然后垂下头来,支吾道:“你……你不是都晓得吗?” 骆卿不明所以:“我晓得什么?” 成景今儿看书看累了,就说出来走走,走到半道上想起了自己从荷花池中救下骆卿的场景,禁不住就往这边儿来了,想着睹物思人也是好的,却是不小心撞见了骆卿和万康。 他心下疑惑,也为免尴尬,在文竹园那边儿的拱门处躲了起来。 只是他瞧着两人的氛围心头很是焦躁不安,这万康整张脸都涨红了,而骆卿又那双眼亮亮的,好似很开心,两人该不会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而这厢万康到底是憋不住了,低而快地道:“我心悦舒姑娘……” 万康这厢是真的满脸通红了,他觉着自己就像是放在火上烤的大闸蟹,是动弹不得、焦灼难安。 他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克制着自己没有调头就跑。 万康这句话委实说得太快又太小声了,就是站在他边儿的骆卿都没立时反应过来,还是想了许久才回过味儿来,而后大喜,脸上笑意更盛,对后边儿的红梅递了个眼神。 红梅会意,捂嘴一笑,进屋去寻舒以歌了。 倒是拱门外躲着的成景见状有些耐不住了,这什么意思?为何红梅又被骆卿给支走了?难不成两人真是心意相通?难不成怡亲王不是骆卿的心仪之人?从头到尾他都搞错了? 章节目录 第53章 两情相悦 骆卿自是不知拱门外的成景同她的哥哥一样闹了个大乌龙,而是兀自沉浸在万大哥可算是承认自己心悦以歌的喜悦心情中。 但她还得硬憋着。 她看了看面前拿黑漆漆的头顶对着自己的人,又用余光瞟着款款向他们走来的以歌,复又问道:“万大哥,你说的什么?你说得委实过于小声了,我没听清。” 万康嘴唇嗫嚅半晌就是说不出口。 那句话好似耗尽了他前半生的勇气,委实再说不出口了。 可骆卿拉着舒以歌来就是为了听这句话的,可不能半途而废,她又想到了话本子上说的,要脸皮厚,那她只好厚着脸皮上大招了。 “你说你心悦谁?这里只有我,难不成……” “不……不是的……”万康慌忙抬头否认,“我心悦的是舒姑娘!” 说完这句话他就愣住了,只因着舒以歌就站在旁边通往池中书屋的廊道上,正愣愣地看着他。 他只觉太过羞人,烧红着一张脸转身就跑了。 骆卿在后面笑得不能自已,倒是舒以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羞得一张小脸通红,垂着头不敢见人。 而在拱门外面的成景,见得万康跑出来了,忙拉着全平躲到了一边儿的竹林后边去了,这才觉出味儿来,自己这是误会了。 想着骆卿使的那些个小手段,他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鬼精鬼精的,这样的女子啊,他怎么能不心动?无怪乎自己丢了颗心。 他觉着,或许自己还可以试试,她对怡亲王也不定就有旁的心思。 骆卿觉着心安了,可算是在自己不能去书院前将万大哥和以歌的事情解决了,就是……她发现万大哥开始躲着她了,她学扎银针的事儿没机会问了。 这眼见着四姐姐的生辰将近,她就要不能来书院读书了,万大哥可算是赴她的约了,她不禁暗中松了口气。 只是万康见得她就是一顿控诉:“你……五妹妹,亏得我喊你一声五妹妹,你怎么作弄我呢?” 骆卿一头雾水:“我没有作弄你啊。” “那你骗我说平津侯夫人去了舒宅,还套我话!”万康不知舒以歌的心思,想了这般久还是有些恼的。 骆卿以为万康说明了自己心意,他接下来只管找媒婆上门提亲便是,没想到万康还没转过弯儿来。 而在屋里等着的舒以歌也反应过来了,怕万康气不过又跑了,急急地就出了书屋。 “万康哥哥,我……”她喊着暌违多年的称呼,咬咬唇,还是决意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我也……” 骆卿已经替她走了九十九步了,这剩下的一步该她自己走了。 她打定主意,每步走得愈发坚定,然后将手中的绣帕递到了万康面前。 “万康哥哥,这绣帕送给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万康怔愣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接过舒以歌递给自己的绣帕,展开一看,绣帕一角,池水潋滟,还有一朵荷花并一片荷叶静静躺在其上,一对鸳鸯就在这池中游着,羡煞旁人。 他拿着绣帕,良久才回过味儿来,而后被一阵狂喜击中,猛地抬头看向舒以歌。 舒以歌被万康炽热的眼神一灼,有些心慌,转身欲走,却是被万康拉住了。 “舒姑娘……” “你还唤我舒姑娘。” 舒以歌垂着头,低低道。 骆卿在一边儿瞧着,心中诧然,没想到以歌在感情一事上倒是分外勇敢,突然想到之前她与骆如烟的了断,当真是个爱恨分明的女子。 那边厢万康也反应过来,忙改口道:“以歌。” 舒以歌好容易抬头,小脸是通红一片,眼神也有些躲闪,但还是直视着万康,轻启唇瓣:“万康哥哥……” 两人是情意绵绵,惹得骆卿是又欢喜又好生羡慕。 原来,两情相悦是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转眼间,骆如兰生辰日就到了,而骆卿四姐妹,独独只有最小的骆如月还能留在白鹭书院读书,至于她们大些的三姐妹则提前几日去拜别了舒夫子和刘夫子。 骆卿也趁最后一日去同刘霄说了说自己研制治疗言淮双眼的方子的进展,也将自己的顾虑同他说了。 “这药邪门儿得很,只怕用上了会有些痛苦,只有不断调整药方,才能得最好的药方,只是这试药却是不知该找何人来。” “可以先找鸟雀儿、兔子、老鼠之类的试试。”刘霄答道,“但那飞禽走兽到底比不得人,总会有些偏差,你要么找王爷试试,要么给银子找眼睛不好的人试。” 骆卿摇了摇头:“罢了,我先寻那些个飞禽走兽来试试。” 刘霄知晓骆卿不忍心,也没多言,只道:“那飞禽走兽的量估摸着要用少些,记得酌量,待人用记得又要按一定的配比加上去。” 骆卿点点头,示意都记下了。 她本打算转道再去寻言淮话别的,偏巧言淮有事,今儿没能来白鹭书院,她只得作罢了。 这个冬日到底是没下什么雪就过去了,而今年的春意却泛得分外盎然,处处都是勃勃生机。 青杏听得她的吩咐去买了一窝兔子养在了药房里,她时不时就会拿药给兔子试上一试,索性好几次有惊无险,一窝兔子倒还算康健。 她就盼着万康那边能传来好消息,也好同万夫人学学银针之术,奈何万夫人说须得见过她才行,偏生一直没机会。 这日,她又泡在药房中试药,骆如兰却急急地来寻了她。 “快,快跟我走。” 骆如兰一进得药房拉住骆卿的手腕子就想往外跑,被骆卿止住了。 “四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手腕上还有药粉,有些是带毒的,她只能这样伸着手,也不敢碰骆如兰。 还是一旁的青杏眼尖,瞧见了,忙上前道:“四姑娘,可万万使不得,咱们姑娘手中还有药粉呢,您可得当心些,若是您沾上了怕是不好。” 骆如兰瞧了瞧骆卿的手,慌忙放开了:“我这不着急嘛。二哥哥这不参加了今年的春闱嘛,今儿放榜了,就想拉着你去瞧瞧。” 骆卿眼睛一亮:“今儿放榜了啊?那我去洗手,洗洗手就同你出去瞧,母亲会同意我们出去吗?” 二哥哥骆阳明待她很好,她自然是希望他高中的。 青杏听得这话,忙转身去打热水来。 “自然是求得我娘的同意了,你且放心吧,今儿管束不严的。” 骆如兰一张小脸粉扑扑的,配上今儿的这身粉红衣裳很是娇俏。 骆卿点点头,就着青杏端来的热水净了手,又用青杏递来的干帕子将手擦干了,然后由着她将自己身上的襻膊取了,便朝自己的闺房去了。 让红梅给自己简单拾掇了一番,出门时将薄披风披上,再戴了个长帏帽,就随着骆如兰出门去了。 只是甫一到得大门口,却见门口备了两辆马车。 正当两人疑惑时,却见一辆马车掀开了马车侧帘,露出了一张带着盈盈笑意的娇媚脸庞:“五妹妹、六妹妹,快上马车啊。” 是梳妆打扮好的骆如烟。 骆如兰愤愤:“你凑什么热闹?这是我哥哥,又不是你哥哥!” 骆卿拉了拉骆如兰:“四姐姐。” 骆如烟也道:“四妹妹,你这话可就叫人心寒了,我同二哥哥同一个父亲,又如何不是他妹妹了?你这话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笑话的,爹爹听了怕是又免不得一顿罚了,还有五妹妹在这儿呢,你叫五妹妹情何以堪啊?” 骆如兰还欲辩驳,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骆卿,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了,提着裙摆气呼呼地上了马车。 骆卿上得马车,骆如兰就似吐豆子般将怨气都给吐了出来。 “你看看她,就知晓挑拨离间,她又不是真心关心二哥哥的,我就是觉着二哥哥才不是她哥哥呢,哎呀,我也不知晓自己再说什么了,反正二哥哥是我们的二哥哥,不是她的!” 说着,骆如兰更是生气,双手抱在胸前不愿多说了。 骆卿失笑,知晓骆如兰只不过是想同自己解释她没有旁的心思罢了,只不过她惯不会说服软的话,这才这般别扭。 当真还像个孩子。 她伸手握住了骆如兰的手臂:“无碍,我懂的。只是四姐姐,你也不必同三姐姐这般置气。” 骆如兰撇了撇嘴:“我就是看不惯她,还有她娘,一个赛一个的狐媚子,会装!不是装柔弱就是装柔弱,差点就要在脑门上写上‘我柔弱不能自理’几个大字了!” 骆卿被骆如兰这话给逗笑了,马车内伺候着的两个丫鬟禁不住也笑了起来。 骆如兰还在说:“你看看她今儿那副妆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勾人呢!” 这话却有些过了。 骆卿正了脸色:“四姐姐,你可以不喜三姐姐,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朝家里人说,家里人罚了你也就罢了,但外面的人若是听见了该如何想我们骆家?该如何想我们骆家的子女?” 骆如兰有些不安心,但她见骆卿委实严肃,气势松了下来,不耐地摆了摆手道:“我知晓了。” 章节目录 第54章 放榜 到得放红榜的地儿,骆卿一行人就戴上长帏帽下马车来瞧了。 只是这场景委实壮观,那放红榜的地儿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将了起来,就连一边儿的酒楼上也是站满了人,睁着双眼睛瞧着,奢望能瞧见几个名字。 骆卿一行人皆为姑娘,也不好进去挤,只好站在外面等着,看看前面先他们一步来的骆阳明能不能探得一二消息。 这放红榜的时候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有的高呼自己中了中了的,有的唉声叹气三年后又得重来的。 骆卿还瞧见从人堆里挤出了个花白了头发脸上长满褶子的人,他踉跄着挤出来后就是一阵大笑,忽而又哭了起来,颇为疯癫,旁人问起,原是他中了在喜极而泣。 这是他能参加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年,可算是中了。 骆卿看着他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还有风一吹就能刮走的干瘪身材,不禁想,为了科举豁出去一辈子真的值得吗? 后来她才知,这还算是幸运的,有的人考了一辈子,豁出去一辈子的钱财,连最后一次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了,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嚎啕大哭。 骆如兰拉了拉骆卿,骆卿才回过神来,却见有人坐着华盖马车,身后跟着五六个家丁,排场极大的行来了。 定睛一瞧,在那华盖马车旁打马行来的是成景小侯爷。 就听得一旁的士子传来阵阵议论声:“要我说啊,这小侯爷定然是中了,谁不晓得这小侯爷才干极好,定能一击即中!” 另一士子禁不住叹了口气:“可不是呢,看淑华郡主都亲自来了,只怕也是没少在小侯爷身上费功夫,定然是十拿九稳,不然怎会亲自前来?” 几人议论声又小了些,似是谈及了什么密辛。 “我可听说了,这小侯爷至今都没定下婚事不单是淑华郡主眼高于顶,更是怕因着这些个事儿令小侯爷分心!” “无怪乎淑华郡主这般想了,看看小侯爷,家世是一顶一的好,却又不摆架子,端得也是风流才子,生得又极为俊郎,哪里不能寻个好的?不定皇室的长公主也是可以配的。” 骆卿听得这窃窃私语声却是不以为意,只在心中嗤笑,也不知这样的人怎能在一众士子中颇得人心的,那人真是不及自家哥哥半点好!竟还骗她!哪里是端方君子所为?真真是可笑! 骆如兰也听得了这话,却是兴趣缺缺,还对骆卿道:“竟也不知,这士子也爱在背后嚼舌头根子。” 骆卿拉了拉骆如兰的手,骆如兰不以为意,拉着骆卿就要往人堆里挤过去。 一旁的丫鬟和家丁见状,忙上前帮着她们开路,奈何人委实过多,不知是谁,往后一挤,呼啦啦一群人就都动了起来,骆卿就和骆如兰走散了,拉着的手也给放开了。 骆如兰垫着脚想找人,结果一个不慎就往后一倒,就在她以为自己这大家小姐的脸面怕是要丢尽了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腰上一紧,她慌忙睁眼看去,透过飞起的帏帽纱帘,就瞧见一俊秀模样的书生正扶着自己。 而那俊秀书生也瞧见了骆如兰的俏丽面庞,一时怔愣住了。 这时候,骆卿可算是寻到了骆如兰:“四姐姐。” 骆如兰和那俊秀书生均反应过来,一个慌忙将人扶稳收了手,一个慌忙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人多,姑娘当心些。” 此人一举手一投足倒也大方。 骆如兰有些怔愣,掩在长帏帽下的脸红了个透彻,听得这话,只支吾着点了头。 骆卿见状,同那人见了个礼:“多谢公子相助。” 骆如兰也反应过来了,慌忙行了个礼:“多谢公子。” 骆卿看得出骆如兰的无所适从,拉住了她的手,而后又问道:“公子也参加了春闱?是来看榜的?” “在下不才,有幸能参加春闱。” 那人当真是谦谦公子,一举一动都是文人风骨。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我们也可以帮着找找。” 骆卿很是惊诧,没成想骆如兰会主动说这话。 那书生生得很是清秀,轻轻一笑:“尊姓大名谈不上,在下庄严,庄重的庄,严于律己的严。” 骆如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真是人如其名,装严!” 庄严不知骆如兰为何会笑,但随着这笑声他就思及了方才混乱中瞧见的那张俏丽脸庞,是心如擂鼓,总觉着她能笑总也是好的。 骆卿知晓这是骆如兰在自己心头又给人打上了什么好笑的名号,禁不住摇头失笑,转头去吩咐一边儿的家丁,让他们也注意瞧瞧看红榜上有没有这个名字。 恰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中了!中了!小侯爷中了!” 这声中第声一个接一个地传过去,不多会儿就传到了华盖马车那边去,是成景小侯爷中了。 骆如兰听得这声音,踮起脚来,抻长了脖子去瞧,就见成景小侯爷已被人团团围住,恭喜声不绝于耳。 这会试只遴选三百人,只要考上了,那接下来的殿试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自然是值得称贺的。 好容易,骆卿他们可算是挤到了前面,骆如兰一眼瞧见了自家哥哥,忙拉住了他的手问道:“二哥哥,你可在上面寻到你的名字了?” 骆阳明苦笑着摇摇头:“该是没中,已经从头瞧到尾了。” 骆卿是知晓骆阳明的刻苦认真的,委实不忍瞧他这副模样,安慰道:“二哥哥,不若我们再瞧瞧,兴许是看漏了呢?家丁们如何说?” 骆阳明又摇了摇头:“无碍,确实是没有,家丁们也瞧了,都瞧遍了。罢了……” “看兄台年岁与在下相仿,是头一回参加科举吧?”庄严问道。 骆阳明看向庄严,见他也是一副文人扮相,强打起精神道:“兄台也是?” 庄严笑得和煦:“是的,在下也是头一回参加科举,倒也从未想过一次就中,毕竟一次即中的人委实太少,兄台也瞧见了,多少人是一辈子也没中。” 骆如兰当即不乐意了:“你才一辈子都不中呢!你一击不中怎地就知晓我二哥哥也不能一击就中?你可别拿我二哥哥跟那些个人比,我二哥哥一定能中的!” 庄严本是好意安慰骆阳明,哪料到就惹了骆如兰的不快,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还是骆阳明解了围:“如兰,说什么呢?这位兄台不过是一番好意安慰我罢了。” 骆如兰向来就是这个脾性,只要被她划分到自己领地的,是半点不愿让人说了不好去,饶是骆阳明劝了她,她还是不愿轻易罢休。 “本来就是,哪里有他这般安慰人的?” 骆卿很是无奈,拉了拉骆如兰,轻声道:“庄公子莫怪,家姐向来快人快语,并无恶意。庄公子为人豁达,当真是难得。” 庄严笑了笑:“是在下笨嘴笨舌,倒是如兰姑娘,性子直爽,很是难得。” 骆如兰撇了撇嘴:“别傻不愣登地同人说那种话,小心挨打!要不是看你方才帮了我,我才懒得提醒你呢!” 庄严委实没想到这姑娘性子这般有趣,嘴上还是应着:“多谢如兰姑娘提点。” 对于骆如兰自以为好心的提醒骆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这时候看榜的一名家丁已经回来了,骆如兰急切地问道:“可有二哥哥的名字?” 那名家丁看了骆阳明一眼,垂着头一言不发,只微微摇了摇头。 这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骆阳明确实是没中。 又一名家丁从满当当的人堆里出来了,骆如烟瞧见了他,忙不迭问道:“如何了?二哥哥可高中了?” 那名家丁分外颓丧,摇了摇头也不再吱声。 骆如兰没好气道:“没中!你跟你娘高兴了吧!” 骆如烟藏在长帷帽下的脸扬起了抹极痛快的笑容,声音却是端得楚楚可怜:“四妹妹,你怎能这般说我呢?我自也是希望二哥哥好的。只是没想到……” 这时候成景也下马而来,对骆家各位兄妹见了礼,这才问道:“骆兄才华斐然,定然也高中了吧。” 骆阳明脾性涵养向来极好,笑道:“到底是学艺不精,差了些。倒是小侯爷,在下在这里恭贺小侯爷高中了。” 成景得体地回了一礼:“谢谢骆兄了。骆兄不必沮丧,凭骆兄的才识,下回定能高中。” 骆如烟见好容易见到成景,觉着自己机会来了:“小侯爷才华横溢,恭喜小侯爷高中,也望小侯爷到时候多多关照我二哥哥。” 且不说凭什么要看在你的面子上多多关照骆阳明,骆阳明是兄长,这话断也不该你一个做妹妹的来说,还是庶出的妹妹。 骆如兰不服气,又要同骆如烟争执,被骆卿及时拦下了。 成景在外的涵养向来极好,也没驳骆如烟一个姑娘的面儿,点头应下了,后他又转而问起了一边儿的庄严。 庄严也没中,但他为人达观,倒也不觉什么,虽有遗憾却也能嬉笑面对。 既然没中,几人也不好多做逗留,便上了马车往骆府去了。 成景本是想找机会同骆卿说说话的,可人也不理他,他也无法,只好上马离开了。 而一边儿的庄严却是心念一动,拉着一边儿的才子打听起了骆如兰几人的身份。 “原是骆侍郎家的,骆如兰……” 章节目录 第55章 闹剧 今日除了骆老太太,骆家全家人都在正堂内坐着等着的,就连惯常在外花天酒地的骆阳舒也规规矩矩地在家呆着的,可传话的家丁却来说骆阳明没中。 宋玉静不信,她眼见着大儿子不行了,将全副心血都交在了二儿子身上,如今却是告诉她没中?她哪里能容忍? “许是你看错了,再等等,等等阳明回来了我再问问。” 熟料,骆卿他们几兄妹回来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宋玉静哪里受得了,上前紧紧抓住骆阳明的胳膊:“怎么会?怎么会没中?你的才干连舒夫子都是夸奖的,怎会没中?” 骆文的心不在她身上,她又因着以前过于强势同骆文生了罅隙,后来因着宋元春又是大闹一场。 如今如今骆文升了官,她母家压不过骆文了,她就想着靠自己生的儿子,奈何大儿子又不争气,就想着靠二儿子翻盘,她盼啊盼,哪料得二儿子竟没考上! 宋元春在一边儿见得宋玉静这副模样,一双眼更是晶亮,好似看戏般看着宋玉静。 “不会,怎么会啊?” 她有些受不住刺激,就要往后倒去,被骆阳明伸手扶住了,可宋玉静还在气头上。 “别扶我!” 说着,她就想伸手抚开骆阳明的手,力道没用对,清脆地一声,一巴掌却是甩在了骆阳明脸上,偏生她长着指甲的,一划拉,骆阳明脸上又是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 满堂惊愕,她也怔愣住了,想伸手去看看自家儿子脸上如何,没成想宋元春侧身来将她挡住了。 “主母,二哥儿金贵,你再怎样也不该打他啊,也没得人人都能一举中第啊!那是少之又少。” 宋元春柔柔劝着,但她一劝,宋玉静更是窝火:“你给我滚!我教训儿子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的份儿?” 骆阳明叹口气,道:“多谢春姨娘好意,是阳明负了母亲的一番心血,该打!” 骆卿摇头叹息,这才惊觉,自己这二哥哥是真的秉性纯良,饶是知晓宋元春心思不纯,却也不会多使绊子,更不会迁怒于骆如烟,只默默平衡着家中矛盾。 骆文本就心头火气,见得这番混乱,一拍桌子:“吵嚷什么吵嚷?不就是没中嘛,头一回哪是人人都能中的?下回接着考就是了!” 骆阳舒打了个呵欠:“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歇息了?这一大早上的被人叫醒,又没中,没趣!” 这话来得还真不是时候,惹得骆文更是不满宋玉静。 “你有这功夫,好好看看你大儿子,大儿子这般混账也没见你打过,我瞧着阳明性子这般好还能被你打!” 骆卿来了这家中快要一年了,也多少知晓点骆家的事情,更是知晓每个人的脾性,只默默立在一边垂着头不说话,待得他们闹完此事也就过了,只可惜二哥哥,心头不知如何难受。 他一个人承受太多了。 家族的荣辱,母亲的期盼,兄长的乖张。 宋玉静气馁,颓然坐到了身后的官帽椅上,她何尝没有好好管教过自己这大儿子,可哪有如何?许是管教太过,到头来还是教他走偏了! 宋元春见宋玉静不闹了,转过身就柔柔对骆阳明道:“二哥儿,我来给你瞧瞧脸上的伤吧。” 骆如兰方才被吓住了,这会子反应过来,极快地拉过自家哥哥:“不劳烦春姨娘,五妹妹会医术,叫五妹妹来便是!” 骆卿早已吩咐了青杏去帮她拿药,只让骆阳明坐在椅子上且在等等,一时堂内分外安静。 宋元春又开口了:“主君,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骆文还未开口,尚在气头上的宋玉静便道:“既然自个儿知晓不该讲那就给我憋回去!” 骆卿心头暗笑,可算是明白骆如兰这脾性是随了谁了。 骆文不悦地瞥了宋玉静一眼,而后声音缓和地对宋元春道:“你自说便是。” 宋元春对着骆文温柔一笑,眉梢间都是风情:“我瞧着大哥儿年岁不小了,旁人同他同龄的,孩子都能满屋跑了,是不是也该……” 宋玉静猛地来了精神,一瞪眼:“怎地?什么时候我儿子轮到你来操心了?” 骆卿也没想到宋元春会在这时候提到这茬,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骆阳舒还颇为给宋元春面子。 “春姨娘,你何必说这些自讨没趣?你是知晓的,他们心中就只有我那成器的弟弟,哪里还有我的位置?什么给我张罗婚事,怕是早都给忘了我还没成婚!” 这话语中带着十足的抱怨,似乎还带着些撒娇意味。 骆卿微微蹙眉,看样子这宋元春已在不知不觉将骆阳舒收到自己那边去了。 骆文一看见骆阳舒就是一肚子火,当下就拎起桌上的茶盏朝他扔去,被骆阳舒一个闪身躲过了。 骆文气急败坏:“不孝子,你以为我不想给你找门婚事?你看看你那怂样!谁看得上你?” 宋玉静没对骆阳舒解释什么,只指着宋元春道:“好啊,我说我儿子怎么了?原来全是你蛊惑的!” 骆阳舒还不住嘴:“什么叫被春姨娘蛊惑?你从小对我严苛,也不知关心我旁的,就晓得叫我读书,春姨娘对我好,难不成你还不许旁人对我好?” 宋玉静气得身子直颤。 这时候青杏已经将药拿来了,骆卿正在给骆阳明涂抹药膏在脸上,见到他听得这话闭了闭眼,脸上满是疲倦和绝望,心头动容,禁不住为了他出声劝了两句。 “大哥哥,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她是想着二哥哥及第,门楣高些了,你也能娶个好人家的女子回来,总比现今好,只是没想到……母亲其实也没有偏心,当初对你严苛想必也是望子成龙。” “你懂什么?”骆阳舒很是不悦,“你个新进找回来的庶女,也不知哪里来的野种,你懂什么?凭什么来教训我?” 骆卿愕然,多久没听人说自己是野种了? “骆阳舒!”骆阳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有没有心?五妹妹又如何招惹你了?你竟说这般话来辱她!” 这回还是有人维护她的。 骆卿心暖,突然不想计较此事了,拉了拉骆阳明的衣袖。 “二哥哥,无事的。” 就在这时候,骆如月一声惊呼。 “王姨娘……” 王晴歌方才听得一群人闹眉头一直紧蹙着,呼吸也分外沉重,骆如月本是想带她出去的,可她想着主君主母都在,不好失了礼数,这时候委实受不住了,竟是直接厥了过去! 骆卿也是大骇,忙上前为王晴歌把脉,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快,将人扶到榻上平躺着,我再诊诊脉。” 一番手忙脚乱下来,可算是将人给放到了软榻上躺着了,再诊了诊脉,确认无误,确是喜脉。 “喜脉?”骆文这也算是老来得子了,是大喜,当即仰天大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我们骆家可算是又要有孩子了。” 说着,他就要入得室内,被骆卿拦住了。 “父亲,王姨娘身子有些发虚,方才气血上涌,这才晕过去了,您且让她再静卧会儿吧。” 骆文忙不迭点头,连声应了几个好字。 宋玉静和宋元春可没那般高兴了,特特是宋元春,她不能再生孩子了,更不能为骆文生儿子,这使得她这辈子都没法子斗过宋玉静,将宋玉静从主母位置上拉下马,这是她永远的痛! 如今王晴歌却有了孩子! 随着年岁渐长,她也没那般能抓住骆文的心了,至于这王晴歌,到底是比自己要年轻些,万一再使些狐媚手段,她会不会就此失宠? 她紧紧抓着自己衣衫一角,面色凝重。 宋玉静恰好瞧见了宋元春的惴惴不安,心头本因此生出的些许不快也舒朗起来了,还关切地问了骆卿几句关于王晴歌的身子状况,又让人去备些补品来,好等王晴歌醒来给她补补身子。 宋玉静瞧了宋元春一眼,还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骆文也是满面喜悦:“可不是,快来人啊,去同老太太说一声。” 宋元春见状,只好强打起精神,勉强笑笑。 今儿的这场闹剧可算是在诊出王晴歌怀有身孕后落下帷幕。 骆如月胆儿小,骆卿也担心王晴歌,待人都走了后就留下来陪着骆如月,等着王晴歌醒来。 至于安胎药,她让服侍王晴歌的贴身丫鬟亲自去熬的,让她时时刻刻盯着,一步也不能离开。 这个家有些糟心,她委实放心不下王姨娘,今儿那些个暗藏坏心的人来不及反应,之后呢?须得当心又当心。 回得如春园宋元春就耐不住砸了好一晌碗盏,甚而拎起一旁的花瓶又要砸,还是被伺候她的贴身妈妈提醒,说是那花瓶值不少银子才阻了她。 她心头那口恶气出不来,一屁股坐在了榻上,一手支在一边儿的小方桌上,见得骆如烟进得屋来,将人都挥退了,才拉着她的手道:“如烟啊,娘就只有靠你了。” 骆如烟有些迟疑,她从未见过如此崩溃的娘亲,呐呐喊道:“娘……” 章节目录 第56章 各怀心事 “个天杀的宋玉静,当初害得我生了你之后就不能产子,也是个心狠的!” 说着说着宋元春就哭了起来。 “女儿啊,娘一定不能让你像我一样,一定要让你嫁给个好人家,还是正妻!没得遭这些个罪!” 骆如烟听得这话也分外恼恨:“看骆如兰那个样!成日里拿嫡庶压我!” 宋元春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女儿啊,你且放心,娘一定会想法子的,娘一定要让你嫁给勋贵人家的公子,将宋玉静他们母女狠狠踩在脚下,让我们母女好生出口恶气!” 骆如烟心思活络起来,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娘,我就想嫁给成小侯爷,您看看,有什么法子……” 她瘪了瘪嘴,眼中带了些不忿:“他根本就不拿正眼瞧我!” 宋元春远比骆如烟清醒,劝道:“这小侯爷虽好,但也有比他更好的啊,也得给自己留条退路,总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你懂为娘的意思了吗?” 懂是懂了,可骆如烟不想听。 成景长相俊朗,才华横溢,家世极好,这全京城的男子怕是也找不出几个这般合她心意的。 宋元春见她如此模样,知晓她是还执拗着,又劝道:“烟儿,你最是聪明了,该懂得为娘的良苦用心,多吊着个人总也多份希望。” 骆如烟想了想,确实如此。 只听得宋元春又道:“那左其到底是左尚书的侄子,虽说比不得勋贵人家吧,但好歹是有实权的,于你爹爹的仕途有利,要是你嫁过去做了正妻也是不错的,这个家的人都得让你三分!” “娘,您……”骆如烟可是看不上左其的,“他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左尚书的儿子!” 宋元春忙拉住了骆如烟:“为娘知晓,只是左尚书的嫡子已经成亲有了正妻,不能想了,为娘可不想让你像为娘这般,至于左尚书的庶子,听说还不如左其入得左尚书的眼呢。” 她摸着骆如烟的脸,将自己的全盘打算都说了出来:“你且先勾着他,那只是保不住的下下策,正经的当然还是要瞅准了勋贵人家的公子。” 骆如烟向来极听宋元春的话,何况宋元春说的也对,她虽对成景势在必得,甚而令愿嫁给成景做妾也不愿嫁给左其,但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只是眼下,她还有看不惯的人。 “娘,还有没有法子收拾骆卿?我实在见不得这野种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断蹦跶了!” 提及此,宋元春也很是恼怒。 “这野种可是不简单。我一直筹谋着,对骆阳舒好,就是想毁了他,离间他和宋玉静的母子关系,可她呢,偏来搅我的局!你且放心,我让人盯着了,总有法子收拾她!” 骆如烟软了语调:“娘亲出手,定叫她好好吃罪!” 过了晌午后王晴歌可算是醒了,骆卿忙让人去端了安胎药来,又吩咐人去请骆文,再凝神给王晴歌诊了脉,脉象平稳有力,已无大碍。 “我这是怎么了?”王晴歌甚为困惑。 骆卿笑眯眯道:“骆卿得恭喜王姨娘了,王姨娘这是有喜了。” 王晴歌惊愕不已,缓缓睁大了双眸,预想的喜悦没爬上她的心头,倒是惶恐占了大半。 她颤着手摸上自己的肚子:“我又有孩子了?” 骆如月见自家娘亲这般模样,双眼含着泡泪,诺诺道:“王姨娘,您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王晴歌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孩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摸着她的脑袋温声问道:“没事,娘亲没事,你今儿的课业可完成了?” 骆如月抠着被子:“没有。” “去做课业吧,有你五姐姐看着我呢。”王晴歌柔声道。 骆如月走了,骆卿才开口问道:“王姨娘在担心什么?” 她又看了看王姨娘抚着自己小腹的手,单刀直入道:“王姨娘,您似乎不是很喜欢这孩子的到来?” 王晴歌笑得勉强:“五姑娘,你怎么……这般直接?我哪里不喜欢这孩子啊?” 她一下下抚着自己的小腹:“我自是喜爱的,很是高兴,只是……生孩子凶险,我放心不下六姑娘。” 骆卿不是个小姑娘,经历过许多世事变迁,最会察言观色,自然瞧出了王晴歌眼中的惧意。 况且,这生孩子确是凶险,是拿命去搏,但决计不单单只是这个缘故。 她不好挑破,只好旁敲侧击地安抚道:“王姨娘,有骆卿在,你且放心,我会照顾好六妹妹,我也会照看好您,每隔几日就来为您诊脉,让您顺利产子的。” 王晴歌点点头:“劳烦五姑娘了。” 骆卿甜甜一笑:“哪里就劳烦了,王姨娘待骆卿很好,骆卿也是真心诚意想待王姨娘好的。只是……” 她总觉着事情不会那般简单,难道王姨娘是觉出有人要害她吗?既然她不愿同她说,她只好自己开口问了。 “王姨娘,您是不是还担忧什么?” 王晴歌眼睫垂下,沉默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向骆卿吐露一星半点的惊惧担忧,可到底是没了机会。 骆文来了。 骆卿只得遗憾放弃,起身同骆文见礼,然后回了祥瑞园。 再后来,骆卿屡次想续上之前的对话,王晴歌却每每避而不谈,一晃,就到五月了,来到了骆卿的生辰,她也有两个月没再见到她的哥哥了。 昨年,她身边尚有哥哥陪着她,她还许愿年年如今朝,每年都能有哥哥陪着她过生辰,如今却是回忆不可追。 早早起来就有人来唤自己,说是午间去同骆老太太用饭,庆贺她及笄,可她记得,两位姐姐及笄是阖府一起吃了团圆饭的。 她虽不求这些,但到底是觉着有些失落的。 好在王晴歌特特将她叫去又亲手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她瞧见这碗长寿面,泪珠子就荡进了飘着葱花的碗里。 她禁不住想起了被自己母亲抛下的头一年,哥哥要为她做长寿面,可他眼睛不好,更是从未下过厨,虽有钟婶在一旁看着到底是将手给烫伤了,过了好几天手上烫起的泡才消了下去,饶是如此他每年也都会为自己做一碗长寿面。 她只觉那是她吃过这世上最好吃的长寿面了。 她擦了擦眼泪,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对王晴歌道:“王姨娘,您知晓吗?您是第二个亲自为我做长寿面的人。” 哥哥是哥哥,而王姨娘就像自己的母亲般。 王晴歌温婉一笑:“我们五姑娘可真是傻哦,快吃吧。” “五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骆如月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递到了骆卿面前,腼腆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我……我的手不如王姨娘巧,五姐姐,你莫要介意。” 骆如月递过来的是个选用红色绸子做的荷包,上绣有两朵白色梨花,配有一片绿叶。 骆卿伸手接了过来:“你亲手做的?” 骆如月点头:“就是瞧着五姐姐好像很喜欢梨花,就说绣个梨花荷包给你。” 骆卿很是欢喜:“谢谢,我很喜欢,很好看。” 这厢在王晴歌这边吃了长寿面,骆卿就回了祥瑞园,拾掇好自己后就打算去同骆老太太吃午饭了,却见得红梅急惶地同青杏在说什么。 “怎么了?”骆卿上前问道。 青杏给了红梅一眼,笑道:“无碍,姑娘快些去同老太太用饭吧,只怕老太太等急了。” 人人都有些秘密的,青杏和红梅不愿多说她也不好逼迫,只道:“你们若有什么难处同我说便是,我能帮忙的自会帮忙。” 青杏和红梅双双行礼应下了。 待骆卿走了,青杏给红梅示意。 其实红梅来寻青杏是发现药房里有只兔子死了,但今儿是骆卿的生辰,没得让骆卿听得这些触霉头,就让红梅去将兔子给埋了,明儿再说。 红梅将兔子装进一个篮子里,拿出府去,就打算寻个偏僻地儿将兔子给埋了,可她觉着不对,好像有人一直在背后跟着她。 她转过一个巷道,等着那人过来,却发现是如春园的丫头。 她干脆也不埋兔子了,想着这兔子本就是骆卿拿来试药的,这些天也不热,放一夜这兔子该也不会臭,打算明儿同骆卿说,让她瞧瞧看这兔子缘何死了再说。 红梅再回来的时候骆卿正在歇晌,她就同青杏说了自己的打算。 青杏点头应下了:“也是我糊涂了,姑娘本就是拿这兔子来试药的,该是要好生探查一番的,倒是我成了惊弓之鸟。” 红梅又道:“我出去的时候如春园有人跟着我。” 青杏蹙眉:“看样子是如春园的人打算对姑娘动手了,得叫姑娘当心些,这段日子也确实惹着如春园的人了。” 是夜,骆卿坐在窗边,手放在窗棂上支着脑袋,抬头望着天边一轮皓月,那股子清冷惆怅之感又涌了上来。 红梅在屋外站了许久,见得青杏回来,忙迎了上去:“姑娘在那里坐了好久了,好像不是很高兴。” 青杏微微一笑:“我这边带来个可以让姑娘高兴的消息。” 红梅疑惑,但青杏没多做解释,径直进了骆卿的屋子,从衣柜里拿了见披风来。 “姑娘,奴婢想带您去见个人。” 骆卿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还得请姑娘将披风穿上。” 章节目录 第57章 及笄生辰 骆卿穿好披风,戴好披风上带着的兜帽,就随着青杏往骆府东边的一处角门去了。 那里早早有个人等着了,见得她们来,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将角门打开,待她们出得门又利落地将门给关上了。 出得骆府,骆卿就见门外停着辆马车,外面瞧不出什么,就很是普通的一辆马车,可当她看清戴着斗笠的车夫是谁时她只觉心如擂鼓。 是长庚。 长庚见了她,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取来了一边儿条凳放在马车下。 “姑娘,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骆卿定了定心神,这才由着青杏扶着上了马车。 甫一掀开马车帘她就见得了日思夜想的人,心头狂跳,可不知是马车内灯影绰绰,生出些暧昧来,她有些情怯,倒是比以往自持许多。 而这时候马车帘已经放下,马车重新行了起来,她却还诺诺地坐在角落不敢上前。 言淮失笑:“哥哥什么时候成了洪水猛兽,竟叫我们卿卿对哥哥避之不及?” 骆卿瘪了瘪嘴,缓缓挪到了言淮跟前:“没有。” “没有?”言淮还是穿着一身墨蓝衣衫,歪了歪头似是疑惑,又带着些打趣意味,“那定然是卿卿生哥哥的气了,觉着哥哥这般晚来接卿卿过生辰。” 骆卿有些别扭:“你还记得啊?” 言淮摩挲着伸出手捏了捏骆卿的脸颊:“自是记得的。哥哥什么都能忘,卿卿及笄的生辰怎能忘呢?” 骆卿高兴了,方才那股子莫名而来的近乡情怯之感也倏忽消散了,她干脆坐到了地上,头枕在言淮的腿上。 “哥哥记得就好,我还以为哥哥不能陪着我过生辰呢。”马车在动,她这才想起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言淮伸手一下一下轻抚着骆卿柔顺的乌发:“现今才想起问啊?迟了!我要去将卿卿给卖了。” 骆卿嘻嘻笑道,在言淮腿上蹭了蹭,道:“哥哥才舍不得呢。” 言淮抬头晃了眼一边儿挂着的灯笼,解释道:“马车停在那里太打眼了,停在别处去,待会儿再将你送回去。” “好了,起来吧。”言淮轻拍了拍骆卿的肩,然后指着放在马车内的小柜子道,“里面放着给你做的长寿面。” 骆卿立时从地上弹坐起来,从一边儿柜子里拿出了面来。 “只怕有些坨了。”言淮温声道。 面确也坨了,但骆卿却红着眼眶道:“没有,哥哥做的面最是好吃呢。” “我还记得第一回做,那么难吃你也给吃完了。”那是骆卿头一回吃长寿面,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骆卿边吃着面边同言淮提及了骆阳明落榜的事儿,又谈及了王晴歌有了身孕,还给她做长寿面。 “那我做的好吃还是王姨娘做的长寿面好吃?”言淮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觉着有些酸,忍不住就想比个高下,可说出来又觉着自己委实幼稚了,又道,“罢了,你好生吃。” 骆卿一双眼睛弯成月牙,但她不似以往般毫不犹豫地说言淮做的好吃,而是道:“哥哥和王姨娘做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各有千秋,哥哥做的面是爱意、是毫无条件的包容,王姨娘是长辈,她做的面真真切切带有娘亲的味道。” 言淮本还吃味于骆卿的态度,可听到后面时却是觉出许多心酸来,特特是那“真真切切”几个字,刺人心肺,疼到人心坎里去。 他不知该说什么,骆卿其实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只要他陪着她就好。 待骆卿吃完长寿面,言淮将早已备好的生辰礼自怀中取了出来。 骆卿拿起一看,是一枚玉镯,通身莹白,间或有大红色的花纹,煞为好看。 “我想着这样的玉镯该是和你一身大红色衣裙很是相配。” 这回也不待骆卿多说,言淮握起骆卿的左手,接过玉镯,亲手为骆卿戴上了。 “谢谢哥哥,真的很好看。” 骆卿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面上满是欢喜,眼中甜腻腻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大多是骆卿说,言淮听着。 待骆卿说罢,言淮才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这二哥哥看样子待你还不错,为人品性倒也端正。” 他虽说见过,但只是授学,也不可能白鹭书院每个人的脾性他都了解。 骆卿点点头:“还有王姨娘,是府中待我最好的人,最为真心的。” 言淮知晓骆卿话中的意思,这所谓的父亲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倒是一个姨娘对她更为上心。 回到京城后他又找人追查过,却也不知骆文一定要将骆卿接回府中的缘故,说是为了安稳升官吧,骆卿丢了便丢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除非是有人拿这件事威胁他了。 他本还想接着往下查的,但骆文是在六年前来这京城述职的,再往下得往他庆和老家追查了,原先他是在那边任职的。 “有人待卿卿好哥哥就放心了。”言淮轻声道。 “主母就想着二哥哥高中给他高攀一门亲事,我倒是觉着没必要,娶妻当娶贤,家世固然重要,也不一定非要攀上如何如何好的人家才好,要是那人母家很好,但二哥哥跟她过不下去,那不也是白搭嘛。” 骆卿吃着从柜子里拿出来的马蹄糕,是为此愤愤不平。 “我是觉着吧,要那人好,家世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主母吧,性子直,脾性火爆,可就是为此筹谋过头了,总想着将春姨娘比下去,殊不知她本就是主母了,春姨娘早不是她对手了。哥哥,你说,是吧?” 骆卿一回头就瞧见言淮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迟疑道:“我说的不对吗?” 言淮难得主动地将骆卿揽进了怀里,不无惆怅道:“对啊,哥哥只是觉着我们卿卿真的长大了。” 可京城多少勋贵人家,他们从不会这般想,他们枷锁在身,负重前行,将家族重任担在联姻上,两人成亲后固然不欢欣,也就这样浑噩过去了,埋葬了多少人的幸福。 这世道艰难,言淮实在不愿再多说,他的卿卿已经过于懂事了。 “我听刘霄说你在试药?”他岔开了话头。 骆卿将手中还剩的半块糕点放回了盘子中:“嗯,可是还不甚明朗,红栀子有毒性,我想用银针之术压制,奈何一直没机会向万夫人讨教。” “卿卿不要怕,若是觉着时机成熟你可以直接在我身上试。”言淮握着骆卿的嫩白小手道。 “不行!”骆卿觉着自己过于斩钉截铁了,又道,“现今还不行,再等等。” 言淮估摸着时辰便将骆卿送回了骆府。 骆卿心头很是不舍,但她知晓自己该走了,可当走到掀起的车帘前她陡然停住了脚步,回身扑到了言淮怀里,索了个拥抱才转身离开。 这夜,躺到床上,她睡得分外安心。 翌日一早。 “兔子死了?”骆卿起身,梳到一半的发饰散落下来她也顾不上了,提着裙摆就往药房去,“将死了的兔子给我拿到药房来。” 骆卿也没心思用早饭了,就开始研究起死掉的那只兔子来。 她用量很是谨慎,也一直小心翼翼的,就是生怕这兔子死了,可千防万防还是没了。 青杏见骆卿一门心思在兔子上,很是担忧,不得不提醒道:“姑娘,每日晨昏定省,该去给主母请安了。” 骆卿无法,只好放着兔子,由青杏和红梅陪着去主院同宋玉静请安了,待请完安回来又又是在药房好一番折腾,这厢才找出了些缘故。 “谁给我的兔子又喂了药。” 她买了一窝兔子,有四只,每日用的量都是一样的,不该只死一只,是另外有人又给这兔子下了药。 红梅忙将自己打算去外面将兔子埋了,却发现如春园的人跟着自己之事说了。 “这是如春园的人在提醒姑娘呢。”青杏一语中的。 骆卿摆弄着手中的药罐:“我早将如春园的人得罪透了,挽回也是不可能了。” “只怕姑娘身边就有如春园的人。”青杏这话不是虚言,每个院儿的人自有每个院儿的手段,往别的院子里安插自己的人却是必须的。 骆卿也明白了青杏的意思,转念一问:“你们是哥哥的人,对吗?” 青杏和红梅对视一眼,头垂得更低:“是,还望姑娘恕罪,奴婢们决计不会对您不利,也望您原谅奴婢们对您隐瞒身份。” 骆卿本就不介意这些的,相反,她高兴都来不及呢,这至少证明哥哥对自己是好的,从来都是放不下自己的。 “无碍,只是你们可有手段将人抓住?” 一日不抓住这人她这药房就一日不安稳。 青杏回道:“只要奴婢同红梅稍加注意定然能抓得住他,他定然会同如春园的人接触,只是之后该如何将他弄走,那才是难的。” “那要看这内贼是什么身份了。”骆卿将装有红栀子的药收好,锁在了柜子里。 这祥瑞园的人大多都是能进得她这边屋里的,但她身边惯常伺候她的只有盛妈妈、青杏和红梅。 盛妈妈不单要管她这边,祥瑞园有些事也是要管的。 该被怀疑的人不言而喻。 章节目录 第58章 赏花会 “姑娘,确实是盛妈妈,奴婢瞧着她跟如春园的大妈妈有往来。”青杏对还在药房鼓捣药物的骆卿道。 骆卿手上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有法子?” 让她见招拆招还行,她委实是不擅长出动出击,怕把握不好那个度。 青杏凝神,思绪半晌,才道:“不能再让如春园瞧出动静来了,起码不能叫如春园的看出来是咱们这边要拔了她的爪牙。” “那就只有借旁人的手了。”骆卿蹙眉,手上的药也是配不下去了。 红梅纳闷:“为何一定要将她除去呢?” 这话可是让骆卿醍醐灌顶。 “对啊,我们也不定非要将人给弄走。我们现今已经知晓如春园安插在这边的人是谁了,也有了防备,既然如春园那边连老太太身边跟着的妈妈都能收买,不是盛妈妈也还会有旁人,不若将我们知道的盛妈妈留着。” 青杏点点头:“姑娘说得对,我这厢再去探听一二,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该不是这般简单能收买的,定然有把柄在如春园手头。” 这边厢事情有了把握骆卿也安心了些,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淑华郡主突然说要办个赏花会,请了许多世家小姐公子去,骆家也在被邀之列。 其实她也听了几耳朵,说是成景小侯爷过了殿试,得了探花郎,这淑华郡主怕就是想借此庆贺一番,但也不能显得太过高调,这才有了所谓的赏花会。 她很是不想去,但她委实没有由头拒绝,梳妆打扮好就被宋玉静领着去了。 她还是同骆如兰一辆马车,骆如兰藏不住事儿,待她一上马车就同她说了起来。 “我听我娘说这回淑华郡主请那般多的世家小姐去就是为了给小侯爷相看夫人的,小侯爷年岁也不小了,据说也是因着淑华郡主看得紧,想让他先有功名这才拖到了现今。” “那四姐姐可是生了心思?”骆卿一挑眉,打趣道。 骆如兰红了脸:“没有的事,不过,要是跟小侯爷看上眼了也行,他是嫡子,我是嫡女,也是相配的,要是不对眼那就不对眼吧,反正我是要嫁个嫡子的,还得嫁个家世好的,可不能让骆如烟把我给比下去了。” 骆卿摇头失笑:“你生来又不是为了同三姐姐比较的,何必呢?” 骆如兰昂了昂头,冷哼一声:“我可不管那般多,反正我是想好了,我一定不能比骆如烟嫁得差!” 骆卿知晓要改变骆如兰这想法很难,也不多劝说了,只道:“四姐姐高兴就好。” 骆如兰还拉着骆卿喋喋不休:“我跟你说啊,我看了那骆如烟几回了,她一直想攀上小侯爷,她也不照照镜子,小侯爷哪里能看得上那狐媚相的?要是真要人嫁给小侯爷,我倒觉得你嫁给小侯爷做个贵妾还不错。” 骆卿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我是不敢想,也不愿去想的,四姐姐可别打趣我了。况且,我也听说了那小侯爷的一些事,是颇为风流的,也逛过花楼的,还爱同世家小姐调笑。” 骆如兰却浑不在意:“那是风流才子,也没多出格,哪里像大哥哥,真的是……” 骆卿心头暗笑,是了,历来便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一说,何况成景家世极好、又有才华,与旁人说来不过是一桩桩风流韵事罢了,只要没有太过出格,倒成了往后的一笔笔谈资。 她不敢苟同,也不再多说了,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骆如兰说着话。 这侯府别苑骆卿是来过了,不说熟门熟路,这到侯府花园的位置还是能找到了,况她在这里的回忆委实算不上多好,更是没有心思东张西望地乱看,只不言不语地跟着前面指引的人走着。 几人被引着到了侯府花园,骆卿就瞧见了正站在一株芍药花前的舒以歌,她同宋玉静说了一声就去寻她了。 两个小姐妹许久没见面了,免不得就要多说几句,说着说着自是不可避免地就提及了万康。 “万大哥可去你们家提亲了?” 骆卿问得直白,舒以歌禁不住红了脸,朝四周瞧了瞧,才小小声同她说了万康的打算。 “万康哥哥之前一直在筹备进太医院的事儿,如今进了,便也同他父母说了,下月就让媒婆上门来提亲。” 骆卿明白万康的意思,怕也是想风风光光地将以歌娶进门,也不想让人觉着以歌是低嫁了。 “万大哥有这份心自是好的,我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 舒以歌头垂得愈发低了:“万康哥哥说了,你算是我们的红娘,到时候还得给你送一份礼才是。” 骆卿见得舒以歌这般模样,禁不住调笑道:“这还没嫁过去呢就万康哥哥说万康哥哥说的,这是夫唱妇随啊。” 舒以歌很是羞恼,伸手轻轻拧了一把骆卿的腰:“说什么呢。” 两人说着说着就见万夫人带着万康及他的兄弟姐妹们朝着这边行来,骆卿就想牵着舒以歌前去同人打个招呼,可舒以歌脸皮薄,迟迟不好意思上前,没成想倒是被人抢了先。 “万夫人,万大哥。” 那女子长得是眉清目秀,只是嘴唇颜色有些深,微微泛着紫,一步一动皆很是小心,有着扶风弱柳之姿。 她同万夫人说话的时候没有行礼,不过只是对着万夫人点了点头,足见其高傲。 骆卿心下好奇:“这位姑娘是谁啊?” 舒以歌在骆卿耳边小声回道:“是定国公府家的长荣郡主。” 骆卿是听说过定国公府的,顺庆伯父子曾提及过,听他们的口气这定国公府很有权势,还是太后的母家,这家世确也让人望尘莫及了。 但顺庆伯既然能拿定国公府出来妄图压着哥哥,只怕这定国公府一贯的做派就是帮亲不帮理的。 骆卿虽这般想着,却是没有显出来,只凑在舒以歌耳边道:“这郡主看起来同万大哥关系很好的模样?我瞧着,她似乎身子不大好,该有胸闷气短之症吧?” 舒以歌用力地点点头:“怪不得万康哥哥说你于医术一道天赋极高,一瞧便知了。” “这长荣郡主自生下来就患有心悸的毛病,定国公夫妇怕自己女儿活不长,特特取了长荣之名,意寓她的生命能长久荣盛下去,当初先皇在世时,想着为其增些福泽,这才给了郡主的封号。” 骆卿又忍不住多瞧了长荣郡主几眼,可这一瞧就瞧出不对劲儿了。 这长荣郡主许是因着家世的缘故,待人接物都有些傲气,偏偏在对着万康的时候十足十的小女儿姿态。 骆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见她回头同万康兄弟姊妹说话的时候确实是很不一样。 她看着身旁的舒以歌,禁不住提醒道:“以歌,你别说我多话啊,我瞧着长荣郡主好似……” 舒以歌了然,笑道:“我知道呀。” 骆卿讶然,就听得她道:“我也是女子,我看得出来的,可是那又怎样?万康哥哥心悦的是我啊。”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舒以歌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美好动人,配上她成竹在胸的话,骆卿觉着她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以歌。 她想,她大抵能记一辈子。 原来有的爱啊,不单能让人忐忑不安,还能让人勇往无前。 人到得差不多了,便都依序在园子里坐下了。 既然是赏花,又请了这般多的文人雅士,免不得又要作诗赋词一番。 骆卿是没多大兴趣的,她作不来诗,也吟不了词,只能看着花园中的花,想着哪些是可以入药的,有何作用,哪些花要如何相配才好看。 还是舒以歌突然戳着自己,她才陡然回过神来,却见人人都瞧着自己。 原是淑华郡主在唤自己。 骆卿不明所以,只得上前行礼告罪。 “多日不见,这如卿是长得愈发水灵了,骆家姑娘也是,个顶个的好看。”淑华郡主笑道。 骆家的家世在京城说来不算什么,骆卿不知淑华郡主突然唤自己作何,只得陪着笑上前道:“如卿面目寡淡,确是比不上我家两位姐姐的,唯恐让人笑话了去。” 宋玉静也在一边儿附和道:“让郡主见笑了,我们家这几个丫头啊,这样貌啊只算是说得过去,幸而有舒夫子和刘夫子教导一二,也算是长了见识,说来,还与小侯爷算是同窗呢。” 成景看了眼垂着头站在一边儿的骆卿,笑道:“骆兄才华斐然,骆家几位姑娘我也听说过,个个才情皆不一般。” 淑华郡主瞟了眼自家儿子,示意让他收敛些,成景这才勉强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思。 淑华郡主是何等身份地位?按理说不必亲自点了骆卿出来说,奈何前儿她儿子成景才求了她,想将骆卿娶回府。 她觉着自家儿子高中了,满足他一二心意也没什么,将人娶回来做个妾也是好的,故而她今儿特来瞧瞧,看看人安不安分,以后会不会给正妻找麻烦。 这人倒是不冒头,就是母家人不算多安分,反正她是瞧不上的。 宋玉静没琢磨透淑华郡主的心思,还欲再说,可淑华郡主却是不想多听了,而是接话道:“本郡主也是听闻过几句的,听说骆五姑娘小小年纪医术了得,竟还有缘同舒夫子的公子刘霄相识。” 骆卿心思机敏,自小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自是瞧出了淑华郡主的态度,为免麻烦,只好道:“幼时幸得刘大哥相助,他是如卿的恩人,也算是如卿的半个师父。” “刘霄的医术,剑走偏锋,还不若跟我学学,小女娃,可有兴趣?” 骆卿诧异抬头,往说话之人瞧去,发现竟是端坐于一官帽椅上的万夫人。 章节目录 第59章 两情相悦,难难难! 骆卿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哪里有不愿的? 她不禁想到了万康同他说的话,说他母亲随心所欲,只愿将自己一手银针之术传于看得上眼的人,如今看来,这脾性倒是相合,在这种场合也没说要给舒夫子些面子,直接表明了自己颇为不赞同刘霄所行之医。 骆卿坚信,将一技做到极致的人总有些脾性的。 她大喜,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破裂,显出了鲜活的她。 “蒙万夫人不弃,若万夫人愿意教,如卿自是万分愿意去学的。” 骆卿本就生得好看,眉眼间更是带着丝媚色,这一笑,如蜻蜓朝池水中轻轻一点,勾得在场诸多风流才子不禁心生点点涟漪。 成景见得骆卿这一笑,面上笑容也是轻松了几分,可这笑过之后又是满腔酸楚,她这样的笑容从来不属于自己。 在自己面前她总是保留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好像在告诉自己,这样就好,若是自己胆敢再上前一步,那蹁跹的蝴蝶就要飞走了。 骆卿可不管成景心思如何,只期盼地看着万夫人,一心想着自己离治愈哥哥的双眼又近一步了。 万夫人严肃的面容敛去,竟是笑了:“刘霄那小儿看上的女娃,学医的天赋定然不错,若是骆夫人舍得,以后每隔三日就将你送来我万宅跟着我学学那银针之术吧。” 骆卿霎时了然,这是万康同万夫人说了。 她暗暗捺下心头激荡,回身去瞧宋玉静,宋玉静笑道:“得亏万夫人看得上我这上不得台面的女娃,我自是巴不得将人送上的。小五啊,还不去给师父敬茶。” “别。”万夫人却是伸手阻了,“我可是不乱收徒弟的。” 这话就分外尴尬了。 万夫人又道:“我性子向来直,我不收徒的,而且这女娃同刘霄还学过医术,我只是觉着她很是喜爱医术,抽空点拨她一二罢了。” 骆卿面上笑容不变,只要能学这银针之术,认不认师父她倒是不觉着有什么的。 “既然万夫人不愿受如卿这盏茶那便再受如卿一礼吧。” 话罢,她便又福身做了一礼。 骆卿这是不想出风头却是不小心又出了一把风头。 舒以歌自是为骆卿欢喜的,只是骆如烟和长荣郡主却是不高兴了。 骆如烟是见不得同为庶女,骆卿却能招人眼,还被淑华郡主亲自点了出来。 长荣郡主自是不在乎这些个风头的,她只是在忖度万夫人的心思,万家一门个个医术精湛,莫不是万夫人生了将骆卿配给万大哥的心思? 她可是一万个不许的!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激动,心跳得是愈发快了,一边儿的丫鬟见了,忙给她拍抚胸口,被她给一把挥开了,自己握拳悄悄忍着。 她又怨怪了起来,就是因着这副身子,常年吃药,让她不能肆意地接近万大哥! 骆卿浑然不知长荣郡主的心思,还给万康递了个感谢的神色,偏落在长荣郡主眼中就是眉目传情。 不行,万大哥是我的! 她脸上带上了些狠意。 骆卿心中是万分雀跃,可是这里有许多人,她不敢将情绪外露太过,只好借由自己旁的由头出得花园来走走。 一出了侯府的花园,到得旁边的小园子里,她脸上的笑容都飞扬了起来,一双清澈眼中有细碎星光闪着。 “红梅,万夫人肯教我银针之术了。” 她那清脆声音都往上卷着,让人听得心情也好了起来。 成景紧随其后而来,这一幕幕一句句自是都入了耳,在红梅还不及回应骆卿时先开了口:“骆五妹妹这般高兴啊?” 一听得这戏谑的声音骆卿就笑不出来了。 她拾掇好脸上的颜色,转身同成景行了一礼:“小侯爷。” 成景见得骆卿这般模样,唇角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偏还故作不在意地说起了两人的约定。 “不是说好私下里唤我成景的吗?” 这话不说还好,骆卿就当都过去了,偏成景还要提及,她脸上神色是更冷了几分。 “小侯爷就莫要拿骆卿打趣了,骆卿也不是小侯爷的什么骆五妹妹,小侯爷还是依着礼数,唤我骆五姑娘吧。” 骆卿不过是想寻片刻安定,这安定被人扰了去也没心思再多留了,又施施然行了一礼,道:“骆卿告辞了。” 成景脸上的笑容是彻底挂不住了,他伸手拉住要从自己身边错肩而过的骆卿,低声问道:“你真的……这般不愿与我多说一句吗?” 骆卿轻轻将手给抽了出来:“还望小侯爷自重。” 话罢,她就打算踏步离开,但成景不想放过这得来不易的相处时机。 “是,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这话说出来还是太难了,于他小侯爷的身份,和多年的处事风格而言,委实太难了,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 “我同我母亲说了,要娶你。” 骆卿大惊,猛地回头看向成景,她算是明白淑华郡主为何会特特提及她,原是因着成景。 她心头火起,也是不管不顾了。 “小侯爷是作弄我还没作弄够吗?还是小侯爷觉着你想娶谁便娶谁?骗我也就罢了,如今还想娶我作何?是还没戏耍够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成景是万万没想到骆卿会这般想他,这也是他头一次看到骆卿如此生气,“我只是想娶你罢了,是真心诚意地想娶你。” 这句话他说得十足诚心,丢掉了可笑的自尊。 可骆卿尚在气头上,哪里又听得进去?反还戏谑一笑。 “我不过一介庶女,小侯爷身份尊贵,我是配不上的。还有,什么真心诚意地娶我?娶我做妾?我令愿做一农夫唯一的妻,也不愿做高门大户的妾!” 成景听得这话反倒高兴了起来:“我就是要娶你做正妻啊,堂堂正正,八抬大轿地将你娶进门。” 骆卿摇头失笑:“小侯爷还真是不知愁呢。” 不说旁的,要成景真的要娶她做正妻,那淑华郡主怕是第一个不答应了。 他们出身高贵,骆府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小门小户,何况她还只是个庶女,她从不曾做这种梦,她从来只想嫁给她的哥哥,不过她的哥哥误打误撞恰好是亲王罢了。 她觉着高攀不起,可还是想要靠近她的哥哥,吃再多的苦,只要能陪在她的哥哥身边她都是甘愿的,她都觉着这世间是甜的。 再说下去也无过多意思,她转身欲走,可成景不愿。 “你为何不愿?你心中是不是有人了?是怡亲王是吗?” 骆卿记得言淮说过,现今他们还不能过多的扯上干系。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成景,一字一顿道:“小侯爷,怡亲王于我有恩,莫要拿他玩笑。我不愿,不是因为他人,只是因为你之于我并无什么深情厚谊,要知晓,这世上并没那般多两情相悦。” 此话,句句诛心。 成景只觉自己整颗心都被人掏了出来,他只剩空荡荡一副躯壳。 一旁的全平看不下去了,张嘴便要解释:“骆五姑娘,其实我家小侯爷并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 骆卿疑惑地看向全平,而成景这时候已厉声止了他的话头:“全平!” “小侯爷!”全平蹙着眉,很是着急,“何苦再……” 骆卿不知他们有何打算,她也不打算多问,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而方才跟着成景出来,打算找时机同成景独处的骆如烟将一切尽收眼底,见骆卿朝着她们这边行来,她慌忙带着她的贴身丫鬟采菊离开了。 全平很是不解:“小侯爷,您看吧,骆五姑娘都走了,您方才为何不让小的帮您解释?” 成景摇了摇头,,苦笑道:“给你主子留点体面吧。你也瞧见了,她是一点也不喜欢我的。” 他身上的意气风发顷刻间消失殆尽,像是丧家之犬,颓丧地坐到了一边儿的石头上。 全平自小跟在成景身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禁不住便为他担忧起来,是绞尽脑汁地劝说了起来。 “小侯爷,您……您怎么在骆五姑娘身上犯糊涂呢?骆五姑娘只是生气罢了,觉着您骗了她,那就解释清楚啊,何况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嘛,就像小侯爷您以前总能轻易打动旁的女子般,您尽心去打动骆五姑娘便是了,她只是比一般女子更难打动些。” 成景坐在石头上良久没有言语,全平只好又转而劝道:“我们小侯爷英俊潇洒、才华斐然,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这遍京城那般多的姑娘,不知有多少比骆五姑娘更好的,都巴巴儿地想嫁给小侯爷呢。” 这时候,成景却突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吓了全平好大一跳。 偏他还自言自语道:“也对,我心悦的女子,总有些与众不同的。世间既没有那么多两情相悦,那便再加把劲儿,总能滴水穿石的。” 说着,他就径自往外去了。 全平一愣,慌忙跟上,心头却是直直摇头,自家主子这是彻底栽了! 章节目录 第60章 骆如烟和左其 骆如烟走在前头,是一万个气不过,不停地揪着自己的手帕,咬牙碎碎念道:“没成想小侯爷竟喜欢那贱人!她有什么好的?就爱出风头!” 采菊怯怯地在骆如烟身后跟着,是生怕骆如烟找她撒气,听得她这话是赶忙附和道:“是啊,姑娘样貌才情皆是一等一的,哪里就是五姑娘能比的?” 采菊以为自己这厢马屁是拍得好,偏骆如烟不领情,还回身斥道:“什么五姑娘?就是个野种,还不知是她娘同谁生的呢!” 采菊哑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骆如烟正在气头上,不愿回去,就在这侯府园子里逛了逛,恰好遇见了同样出来透气的左其。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左其倒是先看到了她,上前同她施了一礼。 她想着成景的心思,又思及她娘同她说的,顺了口气,脸上挂上得体的笑容,也同左其见了一礼。 左其常年在军营中厮混,以往又是在西北边塞一带的,晒得是真黑,虽没到骆如兰口中所言的成了黑炭那个地步,但对着骆如烟一笑就只能叫人注意他那一溜儿的白牙了。 骆如烟心头厌恶,觉着左其粗鄙,但面上还是端得一派温婉:“左将军,您这也是出来走走?” 左其是个武将,不算是文武全才,舞枪弄棍在行,舞文弄墨却是不行,也看不出骆如烟心头那些个弯弯绕,只傻乎乎笑着。 “我不懂那些个赏花啊,什么的,就是个粗人,但大伯母带我来是一番心意,不得不来,他们里面聊得开心,许多人也各自去赏花散步了,我也就出来了。” 骆如烟可是不耐听这些个的事儿的,奈何左其兴致勃勃地说了老大一长串。 左其可算是瞧出骆如烟的不悦了,黑脸一红,伸手摸着后脑勺,高大魁梧的人显得更是傻乎乎了。 “不好意思哈,我一个大老粗,委实没怎么跟姑娘说过话,一个不小心就说多了。” 大伯母教过自己的,对着姑娘,要沉住气,沉住气,人姑娘面皮儿薄,不能吓着人家了。 他暗自叮嘱着自己,给自己鼓着劲儿。 他是头一回这般同姑娘说话,当然,府里的丫鬟另说,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骆卿气冲冲走到半道上步子就缓了下来,这一缓就被骆如兰抓个正着。 “正好,走,陪我到处走走。” 骆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骆如兰拉走了,眼见着她又要往方才她出来的那个小园子里去,她赶忙将人拉着往另一边儿走了,只是走到半道上两人就瞧见了臭着一张脸的骆如烟。 骆卿不欲生事,当即就要拉着骆如兰转身离开,却是被骆如兰拉着跟到了骆如烟身后。 “四姐姐……”她很是为难。 骆如兰可不管那般多,兴味盎然道:“看着骆如烟一脸晦气我就高兴,走,去瞧瞧。” 骆卿担心骆如兰在宣平侯府闹出什么事儿来,无奈,只得跟着骆如兰去了,结果一来两人就瞧见了骆如烟正同左其在说话,同方才是判若两人。 “这骆如烟变脸还真是比翻书都快啊。”骆如兰摇着头,啧啧叹道。 骆卿本还心绪不畅,见骆如兰这副逗趣模样禁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骆如兰也没问骆卿为何要笑,只一门心思看着不远处站在桥上的骆如烟和左其,而后是愈发疑惑,低声问着一边儿的骆卿:“你说,这黑炭该不会是喜欢骆如烟吧?” 这话引起了骆卿的注意,骆卿也往那边仔细瞧了瞧,答道:“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左将军一个汉子竟是这般害羞。” 骆如兰摇头叹息:“若是他真的喜欢骆如烟那他的眼神也忒不好了吧?” “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却是不必强求和惋惜的。”骆卿道。 骆如兰地骆卿这话是颇为不赞同:“你别以为我不晓得,那是你觉着与你无干,要是舒以歌处在这位置上,我看你管不管!” 还别说,骆如兰这话说得虽直接却也说到点子上了。 骆卿抿了抿嘴,不多言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在骆如兰嘴上吃瘪。 红梅在后边听得这话,就忆起了骆卿做红娘那些日子,还真是尽心尽力,为此操碎了心啊。 骆如兰瞧着不远处两人的相处,更是着急了:“黑炭那大傻子,一看就知晓骆如烟不喜他嘛,还巴巴地凑上去说话,不行,我得让他看清她的真面目!” 说着,她就要出去,被骆卿拉住了:“可别介。你这时候去做什么?不怕三姐姐给你来个一哭二闹啊?” 骆如兰撇撇嘴:“那你说怎么办?” 骆卿是不想管的,偏骆如兰瞧出了她的心思,又补了一句:“我不管,我是铁定要管这事儿的,你得帮我。” 骆卿秀眉微蹙:“可三姐姐到底是我骆家的人,你又不识得那左将军,何必横插一杠,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是,骆如烟屡次试图陷害她,但骆如烟到底是骆家的人,她去搅人姻缘委实说不过去。何况,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还真就有人愿打愿挨,她也不是每件事都能管得过来的。 但骆如兰不乐意,骆卿只好服软,先将她稳住了。 回去的路上骆如兰还在琢磨这事儿,骆卿失笑,打趣道:“你该不会……”话未说完,但显是意味深长。 骆如兰确实没那心思,但禁不住骆卿打趣,是涨红了脸,嘴里嘀咕道:“什么跟什么啊?要是旁人我才懒得管呢,谁叫骆如烟想害我?她还想吊着人黑炭,我还就偏不让她如意了。” 骆卿没明白骆如兰话中的意思:“什么?” 骆如兰嗤笑道:“骆如烟跟她娘一样,狐媚得很,看她那样子,分明就不喜人黑炭,还装得一副大家闺秀的矜持样,怕是就想吊着人黑炭吧,而且啊……” 她特特压低了声音,靠在骆卿耳边道:“她喜欢小侯爷,还曾私下送荷包给小侯爷,被小侯爷给拒了。” 骆卿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许多密辛,诧然道:“这些个事儿你是如何得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骆如兰颇为得意,也没说自己是怎么得来这消息的。 骆卿实在不想掺和这事儿,就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左其没在骆如兰眼皮子底下晃悠,她怕是不会一直惦记着同左其拆穿骆如烟真实面目这件事的。 她只一门心思等着过两日去万宅好学那银针之术。 只是骆卿这厢出了风头,又被骆如烟听得了成景同她剖白心意,她注定往后更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不,骆如烟一回去就关上门同她娘说了此事。 “娘,骆卿那个小贱人,不就是乡下来的一野丫头,出了那般多风头不说,如今小侯爷竟还……也不知小侯爷看上她哪点了,您可得给我想想法子啊!” 宋元春也没想到成景不声不响的竟是看上了骆卿。 可转念一想,也是,毕竟曾收养骆卿的是怡亲王,她也是听过的,这可是个狠角儿。 “许是觉着那丫头背后有怡亲王靠着,娶了她不定还能攀上怡亲王,说来这怡亲王也是极为不错的,嫁过去你还是王妃呢。” 宋元春又动了旁的心思,可骆如烟却是不以为意。 “她不过是伺候过怡亲王罢了,说来说去就是个丫鬟!话又说回来,怡亲王以前是权势滔天,那也不过是以前,现今不过就是个教书的瞎子!” 这怡亲王是生得俊秀非凡,可那又如何?他现今除了怡亲王的名头是什么都没了,还成了瞎子。 跟前途明朗的成景一比,现今的怡亲王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若是去攀那瞎子,不知又会被骆如兰说成什么样儿,小侯爷可就不一样了,多少世家小姐爱慕着他啊,要是他被我给驯服了……” 宋元春也不过随口一提,她是想让自家女儿嫁进勋贵人家,但王妃这种她也是不敢想的,听得骆如烟如此说,忍不住叹了口气。 骆如烟还在嘀咕:“况那瞎子王爷这么大岁数了也没说成亲什么的,连去他王府说亲的都没几个人,怕不知有什么癖好!” 这话可说得言淮分外冤枉,他哪里有什么癖好啊?只是以前征战沙场没来得及谈情说爱,好容易回朝了,先皇又去了,他当了摄政王,更是无暇分心这些了。 那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想往他床上送人,他手段强硬,把那些个人恫吓住了,自也没人敢上门来说亲了。 至于太后和皇上,也不敢管他这档子事,而太皇太后了倒是敢同他说上一说,不过统统都被他给推拒了,这才耽误到了如今。 宋元春母女并不知这些,只一心想要攀龙附凤,但她比自己女儿清醒些,她尚还知晓有些人高攀不起,有些事争取不得就该往后退一步,那便是给自己留下退路的好处。 “委实不行,咱们就再找,也不是非要抓着小侯爷不放。”她劝道,“这遍京城的勋贵人家那般多。” 骆如烟却是不肯:“反正我就是见不得骆卿那野丫头得意!” 宋元春拉住骆如烟的手:“再等等,总有机会让那丫头永不翻身!” 章节目录 第61章 交换姻亲 宋元春没想到伴着机会来的是惊吓。 原是骆阳明的亲事有了谱,十有八九是要定下了,说的是苏家嫡女。 苏家可是户好人家,是累世官宦的清廉人家,但骆阳舒是兄长,兄长还未成亲弟弟就先定了亲,那以后骆阳舒可是更难寻得一门好亲事了,对于骆阳明而言说出去也不好听。 骆阳舒的名声不好,宋玉静又不想他随便娶个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子,同骆文一合计,又托媒婆好一番走动,好容易说定了从二品官员孙家的嫡女。 骆文也不过是个三品官员,这从二品虽说高不了多少,但官位品级说来也要比他们家高了,还是不错的,可他们家也有条件,说是要他们骆家的姑娘嫁过去,还要嫡女。 那孙家就只一个嫡子,嫁给谁不言而喻。 可那孙家的嫡子是个出了名克妻的,嫁给他的妻子是活不过两年的,都娶了三门了,门门如此。 骆文和宋玉静从中斡旋,孙家人也知自己儿子这样是娶不得好人家的嫡女了,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到底是答应了骆文和宋玉静的请求,嫡女庶女皆可嫁给他们家儿子做续弦。 这不,一家人这就坐下来打算商量此事。 这宅门里的事儿,传得甚快,是阖府都闻到风声了,就算是骆卿也知此行骆文和宋玉静的意思。 王晴歌是有身子的人,她刚一坐下骆文就免不得对她嘘寒问暖。 “我听你身边的丫头说你最近爱吃酸?我特找人给你买了许多酸果回来,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到你屋里去。” 提及这茬,骆文胡子一抖一抖的,显得很是高兴。 “酸儿辣女,不定我还能再抱一大胖小子。” 王晴歌向来规矩,见得骆文一笑,脸上也带上了丝丝腼腆笑意,显得整个人气色是愈发光彩照人了。 “也不一定,是哥儿还是姑娘,都请主君莫要嫌弃得好。” 两人这厢是说得高兴,那厢宋玉静和宋元春就不大欢心了。 宋玉静气归气,却也不担心什么,他儿子这般大了,又是嫡子,况且这王晴歌是她招进府的,向来听话,她还是能控得住这人的。 可宋元春就没法子了,这话着着实实刺痛了她。 她能在府中立足,靠得就是骆文的宠爱,若是骆文的宠爱都丢了她可是什么都靠不住了。 其实她也尚算清醒,谁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总有一天骆文对她的感情会淡了,她想让骆如烟嫁到高门大户去做正妻不单是一心为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为了让自己在骆家更有底气。 她当初被宋元春害得再不能孕子,不能再为骆文生个儿子,现如今她只能寄全部的希望于自己的女儿,可谁想到王晴歌会突然有孕! 王晴歌比她年岁小,要再有个儿子勾住骆文,那她可就真的彻彻底底输给宋玉静了!那往后她的日子就难过了。 她心烦意乱,破天荒地对自己女儿生出了些怨怪的心思来,非得抓住一个小侯爷做什么? 其实在她看来,左其也很是不错,好歹是个将军啊!且他的大伯还是户部的二品尚书,是刚刚好可以管住骆文的人啊。 寒暄了一番,几人可算是说到了正事上。 宋玉静开了口:“你们几个姐妹,就属如烟最大,该当早早定亲才是。” 他们可都是听过风声的,骆阳舒那边厢谈的婚事是交换姻亲,是要两两相换的。 骆如烟霎时就慌了,立即道:“我不嫁!” 宋玉静瞪了骆如烟一眼,骆如烟就委委屈屈地看向骆文:“爹,女儿还小,还想在您身边孝敬您两年呢。” 宋元春也坐不住了:“主君,您最是心疼烟儿了,她还这般小,才情也是一等一的,您忍心吗?” 她端得是欲语泪先流,还真是瞧得人万分不忍。 骆卿心头一紧,不是骆如烟那就是她了,宋玉静是断不会让骆如兰去的。 她也从青杏和红梅打听来的话中知晓了些风闻,至于真假她是不知,但她是决计不会嫁给旁人的,她也不愿嫁给旁人。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绞着,就听着宋元春像唱戏般哀哀哭诉着,心头却是盘算着自己该当如何脱身。 “主君,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且让她陪陪我吧。” 宋元春说得那叫一个戚戚哀哀。 骆文惯来宠爱宋元春,是万分不忍,蹙着眉,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做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宋玉静可是不乐意了:“什么叫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家中就数她最大,不让她先嫁人还要让谁先嫁?” 骆文白了宋玉静一眼,一挥衣袖:“怎么了?虽说按惯例说是要先将长女嫁出去,也不是非要先将大的亲事定了才能说旁的。” 宋玉静性子强势,当下也不干了,气道:“那这话传出去怎么说?还不得说我做嫡母的苛待庶女!” 骆卿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儿听着,在心头细细分析着接下来的形势,还有脱困之法。 她父亲偏心春姨娘母女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等她们闹将下来她这父亲怕是就彻底心软了,而她四姐姐是嫡女,主母是断不会让她嫁去孙家的,六妹妹又尚未及笄,怎么瞧这事儿都会落到她头上来。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宋元春哭着哭着,竟道:“主君,我无法再生育了,您好歹让我有个期盼好吗?我就只有一个孩子,让烟儿再在我身边留两年吧。” 骆如烟这会子眼泪是止也止不住了,拉着宋元春的手,戚戚然道:“娘……” 骆卿是听人说过春姨娘不能再生育的,至于为何她却是不知了,但此事无疑同她父亲和主母脱不了干系,不然她父亲不会是一副愧疚懊悔的模样。 人还真是不能跟人比,她父亲对她从来都是半点歉疚也无。 她只觉讽刺,但面上不显,兀自垂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裙摆。 话到此处,自然是说不下去了,骆文摆摆手让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骆如烟是不会被指给孙家了,接下来就是她了。 她忧心忡忡地回了祥瑞园,一言不发地径自进了自己的屋。 青杏和红梅面面相觑,忙将门给关上了。 还是红梅先开了口:“姑娘莫怕,奴婢这就传信同王爷说此事,王爷疼你,定不会忍心见您跳进火坑的。” “不行!” 骆卿记得言淮的话,两人不能走得太近了,他一出手帮她,只怕会暴露,到时候他万一遭遇危险该当如何? “再等等……”她放在小方桌上的手渐渐紧握成拳,“再等等……” 这一等却是等来了骆文打算将骆如月推出去同孙家嫡子定亲。 骆卿听得这消息怕王晴歌受不住,急急去了她住的院子,正好就瞧见贴身伺候王晴歌的丫鬟往外走。 她迎了上去:“怎么了?王姨娘如何了?” 那丫鬟一双眼有些红,见得她,急切道:“不好,姑娘,您快进去瞧瞧王姨娘吧。” 一进得屋内她就见王姨娘无力地躺在床榻上,一张鹅蛋脸很是苍白,眼眶子通红一片,眼泪还在流着,止也止不住,时不时还趴在床边干呕着。 而骆如月就蹲在她床边,不停地抽噎着。 骆卿怕王晴歌出个好歹,忙上前给她把脉,又说了许多劝慰的话,大抵都是让她多为肚里的孩子想想,保重身体的。 可王晴歌现如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个话?就双眼无神地瘫在床上,喃喃问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骆卿也很是诧然,按理说骆如月最小,又还未及笄,是最不可能被拉去同孙家交换姻亲的,但事情偏偏出乎意料。 她一手揽着骆如月的肩头抱着她,一边轻声对躺在床榻上的王晴歌道:“为何父亲会突然改了主意?此事可是就这样定下了?” 骆如月还在嘤嘤哭泣,王晴歌则是默默流着泪,不无绝望道:“主君来过了,也旁敲侧击地提过了,说……说我有两个孩子……还说六姑娘还小,定下亲事一时半刻也成不了亲,再等个一两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骆卿秀眉微蹙,当即不管不顾地斥道:“父亲真是糊涂!” 王晴歌反手拉住骆卿的手,低声道:“可别,五姑娘,别这样说,当心被人听了去。” 骆卿看着哭得直抽抽的骆如月,很是着急:“父亲到底是如何想的?六妹妹还没及笄啊。” “都怪春姨娘,定然是她同父亲出的主意!”骆如月难得有这般气愤难当的时候,也是真真被逼得急了。 王晴歌听了她这话却是吓到了,忙斥道:“六姑娘在说些什么啊!” 骆如月更是委屈,再耐不住了,反身跌进骆卿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五姐姐,我不想啊,不……不想嫁给那孙家嫡子,我还想……还想活呢……” 骆如月这厢一哭,王晴歌更是止不住泪流。 骆卿抱着骆如月,心头也很是难受,但嘴上还是安抚着她:“没事,我想想法子,我想想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 她凝思许久,道:“王姨娘,既然春姨娘拿着自己只有一个孩子说事儿,那您就拿自己肚里的孩子说事儿。” 章节目录 第62章 谁去交换? 骆卿出得门来,细细叮嘱了随身伺候着王晴歌的丫鬟,让她去寻骆文报信。 不多会儿骆卿就瞧见骆文和宋玉静急匆匆地来了。 骆文一见得她,就急急问道:“怎么了?孩子无碍吧?王姨娘如何了?” 骆卿没想到骆文劈头盖脸先问的就是孩子,她只觉心寒,但面上不显,端的是担忧,同两人行了一礼:“父亲,母亲。” 骆文不耐道:“这时候了,别那般多的礼数了。” 骆卿这才道:“您们且放心,王姨娘的身子还好,是有惊无险,只是还需静养。她年岁本就大了,有了身子就得开心,若是郁结于心怕是不好。” 骆文和宋玉静进得屋内,就见王晴歌苍白着张脸躺在床榻上,偏见得他们来还欲起身行礼。 骆文赶忙上前按住了她的肩头:“你可别多礼了,身子不爽利就好生躺着,好好养着。” 他膝下就只有两个儿子,其余的都是女儿,要是王晴歌这胎是个男娃,那他自然是高兴万分的。 王晴歌不动神色地瞧了站在骆文和宋玉静身后的骆卿一眼,然后眼眶中的泪就直直淌了下来。 骆文心头一动:“这是怎么了啊?” 偏这时候骆如月也哭了起来。 骆文和宋玉静都明白了几分。 可王晴歌按着骆卿的意思,也不直接说不愿让骆如月嫁到孙家,只默默流着泪,显得颇为委屈,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骆卿许多事不懂,但有一点还是懂的,只有在乎你的人才会在乎你的情绪,怕你伤心难过,为你思虑良多。 王晴歌不是宋元春,没有独得骆文的宠爱,要想让骆文退步,只能拿着骆文现今在乎的东西做筹码,却又不能太过,唯恐骆文得寸进尺,触怒宋玉静,让她视王晴歌为眼中钉,只有这样,不言不语,反而能让骆文生出愧疚之心。 倒是骆如月哭将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喊道:“王姨娘,您别哭啊……” 骆卿趁势道:“王姨娘,当心身子,您肚里还有孩子呢。” 宋玉静在一边儿没多说话,说到底她这是为了自个儿儿子,将骆如烟嫁出去最好,可骆文不舍得,但总有一个人要嫁过去,就看看最后此事到底会落在谁头上了,反正不可能是她的如兰! 她就由得她们去闹,谁叫骆文独宠宋元春,一直纵着她兴风作浪! 王晴歌这厢有了身子,按照酸儿辣女的惯例极有可能是个男娃,要是这会子因着受不住孩子没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般想着,骆文便坐到王晴歌床边劝慰道:“不会,哎哟,你们哭什么哦,你且安心将养着,小六还小,都还未及笄呢,哪里那般快就要说亲啊,你且放心吧。” 说着,他又指了指一边儿的骆如月:“还有你,也大了,别动不动就哭,你王姨娘现今怀有身子呢,懂事些,照顾着点,别招她。” 骆卿禁不住一阵腹诽,谁招惹的谁还不知道呢。 既然骆文说了这番话,那看样子骆如月是不会被嫁到孙家了,见着王姨娘吃了安胎药睡下了,她便回祥瑞园去了。 只是跟着的青杏却很是忧心:“姑娘,三姑娘不会被嫁到孙家,四姑娘更是不会,现如今六姑娘也不会了,就只剩下……您了……” 本是艳阳漫天的,一阵风吹来,竟叫骆卿打了个摆子。 红梅瞧了瞧四下,低声道:“要不还是去信同……说一声吧……这不是难事……” 于言淮来说确不是难事,可哥哥身份不一样,说到底于骆家而言到底是外人,哪里就能贸然插手骆家的事?她也不想他因此陷入险境。 “不必再说,我自有法子。” 宋元春在骆府多年,耳目还是有的,不过三个时辰就得了消息,说是骆文不忍王晴歌伤心,不打算将骆如月嫁到孙家了。 她是气得牙痒痒,挥挥手让人退下了,这才一拍桌子道:“个小贱人,现今得意了,一个孩子当真是抓住了主君的心,什么酸儿辣女,就一定是儿子吗?” 骆如烟伸手拉了拉宋元春的衣袖:“娘,总有法子的,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爹爹还是最喜爱您的,您不能怀……” 她自知失言,到嘴的话戛然而止。 宋元春看着骆如烟,难得地对她发起火来:“是,我是生不了了,怎么?连你也要嫌弃我吗?” 骆如烟登时就委屈起来了,吼道:“娘,我哪里是嫌弃你了?我早跟你说了,让你同父亲说,将骆卿嫁出去,结果你倒好,要让骆如月嫁过去,她根本就还没及笄,王姨娘又有了身孕,定然是有筹码的!” 说着说着,她自己倒先哭了起来。 宋元春从小就娇惯骆如烟,见得她这副模样饶是再心酸难当也发不起脾气了。 “你不懂,为娘不怪你,可是你知道吗?在这后宅中讨生活,不能只看着眼前,要看往后,明明这是个离间宋玉静和王晴歌的好时候,若是现今不利用,以后该当如何?你还没有嫁出去,还是得在这个家过活,将他们给压下去了,往后才有好日子过啊。” 骆如烟还在气头上,说话是愈发口不择言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怕王晴歌生了儿子!” 宋元春好容易勉强压住的火也‘蹭蹭蹭’地直往上冒。 “我谋算多年,到底是为了谁啊?我这个做娘的不是什么都想着你的吗?你还要如何?说这些个话来剜我的心!是,我是怕王晴歌生了儿子,到时候咱们娘俩就什么都没了!你爹爹的疼爱也没了!” 说到后来她也哭将了起来。 骆如烟好歹还是有些良心的,又跟宋元春相依为命多年,知晓阖府上下就她娘一心为她谋划,见她娘这般模样,态度总算是松软了下来,开始同她娘赔礼道歉了起来。 “娘,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着急。你说,骆如月不嫁给孙家,是不是……是不是主母又要将心思打到我头上啊?” 宋元春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也只能指望着她,虽觉着她方才一番话令她寒心,到底是没再同她置气。 “放心,不会的,骆如月躲过了,那骆卿就躲不过了,你想想,家里统共就那么几个女儿,最不受宠、最没有靠山的就是骆卿了,这些娘都是想过的。” 骆如烟偷眼看了她娘一眼,然后坐到她身边,头靠在了她肩上,撒娇道:“娘,烟儿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以后都听您的。” 宋元春叹了口气,一下下拍抚着她的手道:“你只要能懂为娘的良苦用心便是了,你且看着吧,接下来就要轮到骆卿了,只是……” “什么?”骆如烟疑惑不解。 “为娘之所以不动骆卿还有个缘故,那就是因着她身后的人。怡亲王、白鹭书院,现如今还有万家,这虽是骆家的事儿,但我说出来到底是不一样,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爹爹定会怪罪到我头上来。” 宋元春细细同骆如烟解释着。 骆如烟道:“但那野丫头不过是伺候怡亲王的丫鬟,怡亲王当真会管她吗?” 宋元春细细点拨着她:“若她求过去了呢?说不得怡亲王会帮她,那我们就瞧瞧看,看看这丫头背后有多少人会为她出力。” “动骆如月就不一样了,宋玉静不会说什么,王晴歌对她心寒,也是离间了她们,我们总也不会吃亏的。所以啊,烟儿,你一定要嫁进高门大户去,还要做正妻,狠狠压住骆家,无论如何为娘都会为你想法子的。” “你总说左其不入流,可他家世还算可以,若实在嫁不到那勋贵人家去,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的。你也别只盯着那成景小侯爷看,只要能嫁进世家,往后日子衣食无忧,都没什么的。” 骆如烟点了点头,可算是将这话给听进去了,宋元春也安下心来。 青杏端着托盘敲了敲骆卿的房门,待得骆卿应声她才走了进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托盘上放着的药碗,里面的药黑乎乎的一片,让人胆颤,禁不住心生迟疑:“姑娘,您当真要喝?” 红梅在一边儿瞧了,也很是担忧:“姑娘,咱们还是……” “不行。”骆卿如常起身将药碗端来放到了桌上,“这是骆家的事,不该哥哥来管,只怕他会为难,况且我分明能解决的。” “王爷定然不愿瞧着你损耗身子的。”骆卿不为所动,依然很是坚决,红梅不甘心,又道,“那我们去求求四姑娘和二哥儿,他们待姑娘还是不错的,定然能帮姑娘同主母说说。” 骆卿看着面前的药碗,摇了摇头:“不行,大哥哥到底是他们一母同胞的兄长,而我,终究隔了一层。何况大哥哥是骆家长子,他娶的人更是关乎骆家脸面,父亲也断不会为着我想的。” 她看着桌上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药碗,戏谑一笑:“于他们而言,我从来不是骆家的正经孩子。我必须喝,待得明儿,只怕就来不及了。” 她伸手摸了摸药碗,差不多可以入口了,将药端起来一饮而尽,就在这仰头的当口,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她的鬓发之中。 章节目录 第63章 生病 喝完药,骆卿就上床了,在青杏和红梅给她落下床帘的当口,她犹不放心,又细细叮嘱了起来。 “今晚上你们都去睡下,不必管我,明儿只怕就不会安宁了。记住,明儿一早起来再去外面找人,去舒宅,找刘大哥,不能要旁的大夫,让他同人说我是天花就是了。” 骆卿小小的一个躺在床上,脸色在不远处烛火的映照下明明灭灭。 “还有,也是最为重要的,叫他不要同我哥哥说。” 青杏和红梅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应下了。 这是她们来骆府之前管事同她们说的,往后骆卿就是她们的主子,要尽全力护着她,听她的吩咐。 青杏和红梅心下惴惴,哪里睡得着?出得屋子后都想留下来值夜,青杏到底是要威严些,将红梅赶去睡觉了,自己则留了下来。 这夜,不甚平静,风呼啦啦地刮着,像妖怪出来作乱了般,再往后走一点,一声声闷雷又打了下来,不多会儿雨哗啦啦地也来凑热闹。 青杏忧心骆卿,打着灯笼悄声进了她的屋,怕灯光惊着了她,将灯笼半遮半掩着提到床边,然后轻轻撩起她的床帘,就见床榻上的人脸颊酡红,嘴唇却是苍白一片,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知晓,这是那药的药效已经发作了。 她俯身去探骆卿的额头,烫得她收回了手。 骆卿迷迷糊糊感觉到了身旁有人,虚睁开一双眼,映着那一豆烛火,模糊看了个人影。 “青杏?不要,先不要急着找大夫。”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挠自己的脖子,可面前之人偏不让她如意,止了她的动作。 青杏紧蹙着一双秀眉,挡着骆卿的手将她的衣领轻轻撩开了些,入目所及全是星星点点的红疹子。 骆卿同她们说过,她有几味药不耐受,喝了那药汤就会发烧全身起疹子,她就特特将其中几味混合后不会产生毒性的药拿来让青杏和着一起煎熬,这样喝下去症状会更猛些,便于装病。 只怕这一般的病还不行,需得天花这种极易要人命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孙家定然等不及,她也能就此躲过一劫了。 只是青杏却惶惶然了起来,这样下去姑娘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转身就欲出去寻人,骆卿好似知道了她的意图,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强撑着厉声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可……”青杏难得这般举棋不定。 骆卿缓了语调:“放心,死不了,不过是……生场病,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昏昏沉沉地又昏睡了过去,此时,外面又是一道惊雷,炸得青杏身子猛地一颤。 她待不住了,转身去打水,打算给骆卿擦擦身子,也好让她舒服些。 骆卿这一夜一直没睡安稳,被喝进去的药折磨着,好容易熬到天明,青杏大喜,见得红梅来了,就忙让她去舒宅寻刘霄。 红梅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急匆匆地跑出了祥瑞园,还没过拐角就见得骆文来了。 骆文见她模样慌张,率先斥道:“你这慌慌张张地是要去哪里啊?在府中这样横冲直撞地,要是冒犯了谁该当如何?” 红梅记得骆卿的话,要是半道上遇上了骆文最好,要同他说说她的病况,说得愈严重愈好。 她同骆文匆匆见了个礼,便急吼吼道:“姑娘……姑娘生病了,一脸潮.红,还发.热,又是起红疹子的……奴婢这是要去寻大夫……” “什么?病了?缘何会病?”骆文有些不信,“昨儿还见她好好的。” 不外乎他如此想,在他看来,骆卿聪慧敏捷,性子看着温和,其实还有些冒头,根本不是只头一回见到的乖顺小白兔。 况且她怎么恰好就在他要来同她说定亲之事时就病了? 骆文在宋元春面前糊涂,在王晴歌面前糊涂,前面的是因着他宠爱她,宠爱了十几年,后面的则是她肚里还有自己的老来子。 说来说去,他不过是不愿将她们多想,而骆卿,这个他其实自己打心眼儿里也不愿认的孩子,他免不得就思量她走的每一步的意图,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 骆卿不过回了骆家一年多,却早已摸透了骆文的性子,知晓他这个人最是偏心,与她更是无一丝舐犊之情,她便不再求了,只求自己,护好自己,护着哥哥。 红梅没想到骆文劈头盖脸的全是不信任,心下戚戚,更觉不平,自家姑娘这般善良仁心,缘何要受这般苦楚? 有了这心思,她对骆文的态度不免生硬.了些:“病了便是病了,奴婢也不知,奴婢这就是去寻大夫的,约摸是大病……” 她想着今早上见得骆卿的模样,禁不住带上了哭腔:“像是……很不好,姑娘昏昏沉沉的,醒过一遭,说是叫奴婢去寻刘霄公子,怕是当真……” 骆文没在意红梅的态度,只是分外诧然,竟严重到要去寻刘霄来了? 遍京城的人都知晓,这刘霄非疑难杂真不治,跟舒夫子一个德性,是天皇老子来请不合他心意都是不给面子的。 当初皇上也是请过他去宫里做太医的,他不想,皇上也奈何他不得,饶是这骆卿是他的半个徒弟吧,要特特去寻刘霄来走这一遭怕也是真的病得极重了。 “那你快去,坐马车去。” 红梅好容易可以走人了,忙擦了擦眼泪转身就跑了,是礼也不行了。 舒宅的人都是识得红梅的,知晓她家主子骆五姑娘同他们家公子姑娘都好,见她着急,忙同她说了人在隔壁,她只好去隔壁书院寻人,没成想人正在清台轩和言淮一起的。 她跑及此处本就呼吸不畅,这会子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长庚见状,忙将门给关上了。 “王爷,奴婢……” 青杏和红梅是怡亲王府管事准备的丫鬟,没伺候过言淮,但她们跟着骆卿过来寻过他,他眼神不好后听觉愈发敏锐,只一耳朵就听出了是红梅的声音。 他难得收敛起了脸上笑意,本还散漫摇着的折扇也被他合拢了,坐怀不乱的人此刻沉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细细听来,他话中还有丝焦躁。 在言淮的威压下,红梅哪里抵挡得住?哭着道:“姑娘不好了,她不想嫁去孙家,就喝药,生病了,看着很……很不好……” 骆卿作为主子待她们不薄,她心里铭记着,对她也是忠心耿耿,这会子更是真心为她哭的。 言淮沉眉冷声:“胡闹!” 刘霄在一边儿也急了:“她这不是乱来吗?” 言淮立时起身:“我跟你们一起去。” 红梅尚存一丝理智,跪到言淮面前拦住了她:“姑娘不让奴婢们跟您说,怕您知晓了帮他,置您于险境,您不能去啊……” 刘霄也道:“对啊,你回去吧,在府中等我消息,小骆儿好歹是我教出来的,用药该是有分寸的。你这样,前功尽弃了该怎么办?你现今还没有回那朝堂呢。” 言淮难得抛下涵养低声咒骂了一句:“早晓得她要遭受这些本王当日还不如宣告这是本王的人,谁敢动本王削了谁!” 刘霄好久没见得言淮如此鲜明的一面了,在官场浸淫久了,这人要么咄咄逼人,要么笑里藏刀,这般情绪外露倒是很少了。 “别说气话了。” 他知晓言淮不是个冲动的人,说完这话就带着红梅走了。 言淮说的虽是气话,他心头却也开始这般思量了,是不是直接将人纳入自己羽翼下更好?可真的如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的能万无一失地护她平安吗? 大名鼎鼎的怡亲王,杀伐果断,倒是头一回这般拿不定主意。 路上红梅就同刘霄说了骆卿的谋算。 “姑娘不想累及王爷。”因着外面的马车夫是骆府的人,红梅这话压得很低,而后拔高了些音调,显得很是急切的模样,“姑娘在发.热,浑身起疹子。” 她给刘霄使了个眼色,刘霄会意,将手伸到了她面前,手心朝上。 她和青杏以前也是王府的一等丫鬟,字还是能识得几个的,她忙在刘霄手心写下了天花二字。 刘霄点了点头,也稍稍提了些声调,略带担忧道:“知道了,可能……罢了,我去瞧瞧,到时候到了骆府,莫要让人靠近你家姑娘的屋子,只怕是……我心中有了几许论断。” 这话他们是故意说给外面的马车夫听的,这马车夫一回到府定然会同人私下里说,刘霄这般欲言又止只怕他们猜得会是愈发离谱,不定就会被孙家人探听了去,到时候饶是骆文坚持提出要将骆卿嫁过去孙家的人也不会肯。 要晓得孙家那嫡子已然背上了克妻的名头,这会子要是再说要娶已经生病了的骆卿,那不是彻底坐实那些个传言了吗? 骆卿想得明白,刘霄也霎时明白了她的意图,只叹这小骆儿当真是被言淮那老狐狸教得好啊,对自己那也是真狠,竟敢喝些自己不耐受的药。 他虽跟言淮说骆卿有分寸,但要真是出了差错,这还是能要人命的啊! 章节目录 第64章 天花 骆文到得骆卿住的屋子,却见青杏正拿着湿帕子给她擦着脸颊。 他凑近了一看,一张小脸通红,还长着许多红疹子,嘴唇却是惨白惨白的,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又开始冒起了汗珠,濡.湿了一头乌发。 这还要如何交换姻亲? 他朝站在一边儿的青杏厉声问道:“姑娘是怎么回事?昨儿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 青杏垂着头,忙告罪道:“是奴婢们不得力。今儿早上姑娘一直没起来,奴婢觉着奇怪,就大着胆子进屋来瞧了瞧,就发现姑娘成这样了,显很是不好。” 她瞧了眼床榻上昏昏沉沉、紧蹙着一双秀眉的骆卿,不无担忧道:“昨儿风雨交加,奴婢想着不定是着凉了。之前姑娘还清醒过,说是要请刘霄公子来给她瞧,奴婢这才觉着事情不对,怕是……” 骆文一挥衣袖,不悦地哼道:“怕是什么?” 青杏腰弯得愈发低了,头更是深深埋下:“怕不是一般的病。” 骆文一听这话就急了:“什么叫不是一般的病?” 骆卿确实是觉着难受得紧,脑子是愈发糊涂了,禁不住就喃喃念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哥哥……哥哥……” 骆文听得她说话,俯身去听,一声声哥哥又清晰入耳。 他不知骆卿口中的哥哥是言淮,只以为骆阳明待她好,她便记住了,还心道骆卿算是个有良心的。 这时候,刘霄已经由着红梅带着赶来了。 他也不理一旁的骆文,寒暄更是不必,只看了一眼就道:“除了贴身伺候骆卿的都出去!” 骆文一愣,正欲再说什么,却是被刘霄斥道:“还不快走!你也想染上这病吗?还是你以前得过天花?” 当真是一点尊敬也无。 骆文也没空不悦,只听了‘天花’二字整个人都慌了,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骆卿,不迭往门口退去。 待握着门框,他才结结巴巴问道:“天……天花……她怎么会……” 刘霄不耐道:“我怎么知晓?” 骆文全然顾不上同刘霄计较,还在往后退,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还好他抓着门框,堪堪稳住了身子。 “我……我从未生过天花,我……我还是去外面等吧,就有劳……有劳公子了……” 话罢,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看也不曾看一眼床榻上孱弱的骆卿。 刘霄冷笑:“这爹当得还真是轻松!” 刘霄惊魂未定,直直跑出了祥瑞园才缓过神来,然后遣着后面的贴身随侍道:“快……快去同老太太说,让她搬出来,祥瑞园的人,除了小五还有伺候她的人,都搬出来……” 那随侍不好进姑娘的屋子,方才没跟进去,这会子没反应过来,怔怔问道:“啊?为……为何……” 骆文回身,抬起手就打了那随侍的胳膊一下:“小五得了天花?你要让满府都给赔进去吗?还不快去!” 说着,他又一脚踢到了随侍的腿上。 随侍捂着自己被打的胳膊,有些委屈,又很是惶恐,慌慌张张地又退回了祥瑞园,往骆卿住的屋子瞟了一眼,怕是生怕沾染上了伤病,忙不迭往祥瑞园的主屋行去,期间还差点踏漏了石梯。 到得主屋内,他匆匆同骆老太太说了,骆老太太大惊失色,林妈妈更是,矮下.身子,劝道:“老太太,咱们快快搬去旁的屋子住吧。” 骆老太太回过神来,忙支使着园儿里人,将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搬到另一处闲置的园子去。 “这天花可不是人人都得过的,要是惹上了可不好,快快搬走,快快搬走。” 将一切吩咐妥当,她可算想起了还生着病的骆卿。 “小五怎么样了?可有寻大夫来诊治?” “舒宅的刘公子来了,已经在为五姑娘诊治了。”那随侍答道。 骆老太太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她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由着一边儿的贴身丫鬟扶着自己往园外行去。 而这厢骆文又逮住两个丫鬟,让她们分别去同宋玉静和王晴歌说骆卿得了天花的事,自己则亲自去了如春园。 “什么?”宋元春立时站了起来,急急走到了坐在凳子上惊魂甫定的骆文面前,“五姑娘得了天花?” 骆文重重地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得锁好府中下人的嘴,你和烟儿也记住,这几日切莫靠近祥瑞园了。” 他同宋元春交代完就起身打算离开了,这时候骆如烟恰好进得屋来,见状,迟疑着问道:“爹爹,您这刚来怎地就要走啊?” 骆文爱怜地抚了抚骆如烟的头发,道:“这几日跟你娘在如春园好生呆着,没事别出门。爹这厢还有事情,得立刻去处理。” 话罢,他也不多留,径自离开了。 骆如烟很是疑惑,转头看向宋元春,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宋元春惶惶急急地走到门口将门给关上了。 骆如烟更是不解:“娘,怎么了?” 宋元春拉着骆如烟的手,将她引来坐到了榻上,然后同她说起了骆卿得了天花的事儿。 骆如烟先是一个愣怔,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笑了出来:“还真是报应不爽,叫她平日里出尽风头,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宋元春紧了紧拉着骆如烟手臂的手:“我瞧着不简单,她怎地刚好这会子生病?” 骆如烟脸上笑容凝滞:“您的意思是……” 宋元春放开了紧抓着骆如烟手臂的手,直视着前方,似透过紧闭的门板瞧见了骆卿。 “她是个鬼灵精,心机颇深,谁知晓这是不是她为了躲避交换姻亲装病的?” “那怎么办?”骆如烟双手抓住了宋元春收回去的手,急切道,“与孙家的姻亲可是将那野丫头赶走的好机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娘,若她是装的该如何?要不……”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可算是打定了主意:“我去打探一番?” “不行。”宋元春反握住了骆如烟的手,低声斥道,“万一她真的得了天花呢?你儿时又没得过天花,要是被她给惹着了,那可是会死人的!” 骆如烟到底年岁小,吓得身子一抖:“那该如何?” 宋元春略一沉吟:“我听采菊说过,她幼时曾得过天花,让她去。” 骆如烟点点头,连忙召了采菊来。 采菊听得她们的吩咐,心中虽惴惴不安,到底是恭敬应下了。 刘霄看着床上的人,禁不住摇头叹了口气,这才将手搭在骆卿的腕上把起脉来。 只这二指一把,他就拧起了眉头:“真是不要命了!” 他让青杏继续给她擦身子,让红梅去寻了纸笔来,写了两张药方子。 “一副是治天花的,不管有没有用,但外面人看着是治天花的,还有一副是治她这病的,不用瞒着,直接给抓药的人便可。你懂我的意思吧?” 红梅点头:“姑娘都交代过了。只是……这张药方子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听得这话刘霄禁不住瞪了躺在床上昏睡得分外不安稳的骆卿一眼:“跟他哥一模一样,胆子大得很,尽给我添乱!” 训完床上毫不知事的人,他复又道:“不惧,他们瞧不出来是治什么的,只当是我新研发的方子。” 红梅没再多说什么,福了福身转身出去抓药了。 采菊在祥瑞园外面瞧了许久了,起初她本是想要进去的,奈何宋玉静得了消息,已让家丁守在园子门口了,是谁也进不去,她只好站在外面等着了,不多会儿就瞧见了红梅出来。 她心思一动,跟着红梅去了。 红梅早已知晓这些个人的心思,任人跟着,面色如常地去一个药铺抓了药,两个药方子都给了抓药的小二。 小二一瞧,心头一凛,忙去抓药。 待的抓好药,红梅付了银子,转身就走了。 采菊待得人走远了,忙进得药铺内,问道:“小二哥,方才那姑娘来抓的什么药?” 小二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在心里暗骂了句,塞了枚碎银子给那小二,又问道:“还烦请小二哥告知于我,那人是我家姑娘的丫鬟,我家主子很是担忧我家姑娘,怕她得了病隐瞒于她,这才让我来问的。” 那小二左右看了看,没瞧见掌柜的,嘻嘻笑着,伸手利落地将那枚碎银子塞到了衣袖中,然后才压低声音眉色凝重道:“是天花。” 小二抓药也有好几年了,多少识得一些治病的方子,这治天花的方子自也识得,只是…… “这天花难治,药方子其实也没多大用,大多是人自己熬过来的,熬不过来……”他摇了摇头,眉宇中有些怜悯,“且天花极易染人,所以回去叫你主子多当心吧,别染着了。” 还有张药方子治何病他不识得,采菊也不知他是抓的两副药,自也没问,未免麻烦他更是不会主动提及了。 采菊谢过那小二,转身就往回走了,心下暗喜,这回定然是错不了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将这消息回禀,没讨得好,反倒被骆如烟训了。 “你是不是蠢,她当然要去抓治天花的药,难不成还要去抓别的,由得你去怀疑?不亲眼瞧见,谁知是与不是?” 章节目录 第65章 生死总也在一块儿的 采菊颇为委屈,眼见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可祥瑞园门口有主君派的两名家丁守着,是谁也不能进啊,奴婢也是怕打草惊蛇啊……” “你……”骆如烟心急,就还要再训,被宋元春阻了。 宋元春早年做丫鬟的,最是知晓丫鬟的心思,她笑着安抚道:“总会有法子的。既是主君派去的家丁,不是主母派的,倒也好办些。” 她笑眯眯地瞧着采菊,接着诱惑道:“只要你忠心,总有你好处的。大哥儿不常回府,一回府就是去了那温柔乡,然后就到我这儿来拜见我,下回大哥儿来,我让你伺候,怎样?” 采菊一直都不想做个丫鬟受这窝囊气,虽说骆阳舒不成器吧,但好歹是主家的,跟着他总要好受些,她心头总也有盼头。 她不太藏得住心思,面上狂喜。 “谢过春姨娘。” 宋元春不经意地看了骆如烟一眼,嘴角的笑变得有些戏谑和得意,然后从衣袖中取出了锭银子给采菊。 “拿着,去打点给那两个家丁吧。” 采菊双手接过银子,又去奔走此事了。 待人走了,骆如烟才不悦道:“不知有何喜的!大哥哥那样的人,她竟能欢喜成那副模样!真是个卑贱的丫头,骨子里都是卑贱的!无论如何也飞不上枝头!” 这话说得宋元春很是不喜,可骆如烟是她的女儿,她只能轻咳一声,然后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骆如烟回神,知晓自己又是触了自家娘亲的禁忌,便讨好道:“娘,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小孩儿心性。”宋元春截断了她的话头,才低声教导道,“对待自己手底下的人,得张弛有度。人往往都是无往而不利的,你就拿着他们渴慕的东西诱惑,他们自会就范,为你所用,不是发火能解决的。” 骆如烟撇撇嘴,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宋元春还想说说她,可看着她这副模样,摇摇头到底是没再多言。 采菊到得祥瑞园外头,却见王晴歌竟然来了,挺着个还未凸起的身子。 “你们让我去瞧瞧五姑娘吧,我幼时患过天花的,不碍事。” 那两名用粗布覆面的家丁自是不敢放她进去,何况她肚里还揣了一个。 不多会儿,骆文闻讯赶来,就要劝她,可她还是犹豫着不肯走,采菊心生一计,匆匆行至二人身前见了个礼。 “主君、王姨娘,春姨娘听说五姑娘病了,很是担忧,想着奴婢以前也生过天花,就让奴婢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王姨娘,您有了身子,饶是您以前是生过天花的,也是冒险不得的,待奴婢进去瞧瞧,确认一番,再来同您回禀可好?” 骆文不疑有他,王晴歌不知如春园的谋算,自也是感激不尽。 采菊转身就要进去,还没进得祥瑞园内,骆文又道:“你不要亲自来同王姨娘回禀了,让旁的人来。” 她瞧过骆卿,只怕身上沾染了些什么,到时候惹着王姨娘就不好了。 采菊应下后才又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进了祥瑞园。 青杏和红梅都是知晓采菊此行的目的的,但还是假意在骆卿的房门前拦了一二,说了许久才让她进了屋子。 她进了屋子后就探头去瞧躺在床榻上的骆卿,见得她满脸红疹子,嘴里还碎碎念着,似乎想拿手去挠脸上的红疹子,被伺候一旁的青杏阻了。 她待要仔细再瞧一番,被用纱巾覆面的刘霄侧身挡住了。 “你之前是得过天花,但待会儿你回去记着不要穿这身去见主家,当心惹着人。” 采菊无论怎样垫脚都再瞧不见骆卿的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刘霄这才吩咐一边儿的红梅:“去对外面守着的家丁说,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了,要是传到旁人身上我就不管了。” 跟家丁说了,家丁自会将这话传到那些个主子耳里。 采菊一回去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 “是满身红疹子,看着像是发了天花,且祥瑞园里里外外的人都拿纱巾覆面,刘公子让奴婢出来后要好生清理一番,奴婢也是换了衣裳才来的,所以耽搁了会子。” 听得这话,宋元春和骆如烟对视了一眼,纷纷垂眸拿起手中的绣帕状似不经意地捂住了口鼻。 还是宋元春轻咳了一声道:“知道了,辛苦了,下去吧。” 采菊没走,她有些心急于再得个保证:“春姨娘,您说的大哥儿的事儿……” 宋元春不耐地摆摆手:“去吧去吧,下回大哥儿来我自是将你提携到他跟前的。” 采菊吃了这颗定心丸,面上大喜,恭敬谢过宋元春后就告退了。 骆如烟满是嫌恶地看了采菊的背影一眼,刻薄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骆卿喝了药后神思还是分外恍惚,说着身上痒,要伸手去挠,被人阻了,嘴里就一直念着哥哥哥哥的。 刘霄见了心烦,只觉这两人是磨人得很,同青杏和红梅交代了,兀自离去了。 怡亲王府还有个人等着自己呢,要是他再耽搁下去,只怕那边儿那位也要闹着来了,到时候他一闹可不就是能善了的事儿了。 他躲过眼线,到得怡亲王府,却被告知言淮正在待客,那管事的知晓他同言淮的关系,便同他实话说了,是几位大臣。 他转念一想都知晓那几位大臣来是为何了,大抵都是在劝言淮尽早归朝的,至于那几位臣子背后站着的人…… 一般来劝言淮尽早归朝的要么是言淮曾经的心腹肱骨,要么就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那边的人,心腹肱骨这会子该被言淮提点了,在避嫌没同他多交际,那么就只有后一种人了。 他想得明白,到得偏厅去喝茶了。 言淮现如今可没心思听这几位大臣在这儿叨叨,奈何被缠住了,只好扯着嘴角应酬,但这几人说了半晌也没说到点子上,他又听得刘霄来了,更是心急。 “本王直言,本王如今可算是个瞎子,担不得朝中重任,还请几位大人回去吧。” 那几位大臣是记得言淮的脾性和手段的,知晓他这是不耐了,又客套了两句,只得起身告辞离开了。 待得人走了,言淮立时着人去将刘霄请了来,一听得他的动静,便道:“人怎么样了?” 刘霄懒洋洋地在一边儿椅子上坐下了:“能怎么样?那丫头对自己也是狠,下药下得也狠,还等了那般久才让丫鬟来寻我!” 言淮一抬眼:“那你来这儿干什么?你还不去守着!” 刘霄觉着自己委屈极了:“祖宗诶,你们都是祖宗,我这不是怕你着急,然后巴巴儿地赶来知会你一声吗?我的王爷诶,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言淮懒得听刘霄这般故作夸张之言,嘴角带笑,声调却很冷:“不若试试?” 刘霄立时坐正,陪笑道:“不用了不用了。”然后自发地说起了骆卿的状况,“虽说对自己下手狠,但有我出手嘛,病情算是稳定了,吃两日的药应该就能见好了,只是……” 他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言淮已经扬起了折扇,他撇撇嘴,接着道:“还没退热,一直叫你呢,说她身上痒。” “我去见她。”良久,言淮说出了这话。 “你疯了?”刘霄急了,几步走到言淮面前,“你现今还没入朝,没掌实权,那太皇太后和皇上可就想着拿你把柄好免你生异心呢,且不说他们,就是太后母家,那也是瞧着的,就等着你露出把柄,一招致命,让你动弹不得呢。” 言淮拿折扇朝刘霄点了点,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晚上去,不会叫人发觉的,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 他放下折扇,端起桌上的茶盏,将茶盖掀起,轻轻抚开面上的茶叶,然后轻抿一口。 “我这回再入朝只怕就没那般容易脱身了,卿卿是我在这世间唯一放不下的人,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刘霄一听就明白了:“那此厢你去,是拿定主意了吗?” “我想她好,也不知该不该将她留在我身边,但若她留在哪里都是不好的,不若就留在我身边吧,生死总也在一块儿的。” 这是言淮头一回这般对人剖白自己的内心。 “若是她还愿意的话。” 刘霄借口,要就近给骆卿治病,留在了骆府的祥瑞园,当夜,他便悄悄将言淮给迎进骆卿的屋子了。 “她烧热退了,现下又迷迷糊糊睡下了,你悄悄地。”刘霄不免叮嘱道。 言淮虽觉着刘霄像个老妈子般,但也知晓他是为了骆卿好,这会子是难得地没说他什么,偏生刘霄皮子痒,就要来招惹他。 “你可别想着趁人迷糊就将人给拐了,有什么话等人清醒了再问。” 言淮嘴角含笑,眉眼间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也没多说什么,一折扇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刘霄胳膊上,将他的叫嚣抛在脑后,径自跨进了屋。 此时,屋内只剩床上躺着的骆卿,还有刚刚进屋的言淮了。 屋内虽燃着烛火,但言淮眼睛不好,白日里还能瞧见个虚影,这晚上更是瞧不清楚什么东西,这又不是他自己的屋子,不熟悉摆设,他又不愿唤人进来,只能自己摸索着到了骆卿床边。 他坐到床边,什么也没做,对着骆卿呆愣愣半晌,就听得床上之人在梦呓着什么。 他附耳去听,只听得骆卿喃喃念道:“哥哥……哥哥……” 好似难受极了。 章节目录 第66章 哥哥在呢 言淮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了骆卿的手,一只手抚上了她长着红疹子的面庞,低声在她耳边哄道:“哥哥在这儿呢。” 骆卿烧热退了,白日里也睡得多,这时候好容易睡着了,又梦魇不断,这会子倒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她睁开双眼,怔愣看了坐在床边的人半晌,才轻启唇瓣,呐呐道:“哥哥,你到我梦里来了啊?这个梦,真好。” 言淮只觉心头发酸,舌.尖发苦,温声安慰道:“不是梦,哥哥在这儿呢。” 他一下下轻抚着她柔顺的头发:“睡吧,哥哥陪着你了。” 骆卿睁大双眼,陡然反应过来了,猛地起身扑进了言淮怀里:“哥哥,你真的来了啊。” 而后似又想起什么,她慌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不行,你不能来,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怎么?卿卿害怕被人误会,平白污了卿卿的清白?”言淮自是知晓骆卿说的是什么,但他就是存心想要逗弄她一二。 果不其然,就见骆卿忙不迭摇头,又伸手环住了言淮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才不是呢,我就是担心你,哥哥不该来的。” 言淮也伸手环住了骆卿,让她舒舒服服地窝在自己怀里:“可是哥哥不放心你啊。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叫着哥哥,个小坏蛋。” 他佯作生气地伸手捏了捏骆卿的耳朵,惹得骆卿直往他怀里躲,头埋得愈发深了。 “怎么?现今成缩头乌龟了?”言淮不无打趣道。 “那哥哥就是我的乌龟壳。”骆卿仰起头,迅速说完这话又将脸给埋了回去。 言淮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傻子,要是没有哥哥你该怎么办啊?你啊,怎么不跟哥哥说呢?哥哥如今权势虽不如以往,但让孙家放弃同骆家的交换姻亲还是能做到的。” 骆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却见言淮嘴角笑意也无,这很是难得,还有方才那声叹息,都很是难得。 她的哥哥总也这样,喜怒哀乐从不会显在脸上,只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那是一张面具,谁也瞧不见那面具背后是什么,这么多年,她也不过有幸窥得其中一丝半缕的喜。 她笑了,有些痴了:“哥哥,你这是头一回对着我叹气诶。” 言淮一愣,伸手轻轻刮了她的鼻尖一下:“这有什么高兴的。” 骆卿坐直身子,直视着她:“你不知道,你总拿我当小孩,什么烦心事也不让我瞧见。” 言淮失笑:“那时候确也没甚烦心事啊。” 骆卿觉着不一样,可她在言淮面前向来痴傻,有些事不愿多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觉着脸有些痒,又要伸手去挠,却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阻了。 “别挠,脸上会留疤的。” 骆卿这才想起自己脸上全是红疹子,突地就红了脸,直接就将被子拉起来盖在了头上不让言淮瞧。 言淮有些讶然,而后似是想明白了女孩家的那些个小心思,嘴畔带上宠溺的笑容,上前将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给抱进了怀里。 “无事,哥哥瞧不见的,就算瞧得见哥哥也只会愈发心疼,我们卿卿不要多想,别给闷坏了。” 骆卿先是悄悄拉开被子一角,见言淮笑得温柔禁不住就看痴了,哥哥可真是好看,要是那双眼睛能好……该就是剑眉星目了吧。 也不知是谁,竟将哥哥眼里的星星给夺了去。 她咬咬唇,从被子里出来了,言淮却要迫她躺下,还给她拉上了被子:“晚了,你还生着病呢,莫要闹了,睡吧。” 骆卿不甘:“我不困,再说会儿话吧,我们好久没见了,哥哥陪我再说会儿话。” 她拉着言淮的手摇了摇,而后又往床里挪了挪:“哥哥……”她泛红了一张小脸,“上来躺着吧。” 其实以前两人也不是没睡在一起过,不知是长大了懂的事多了还是如何,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就是觉着有些难以启齿,可又渴望着他能应了自己。 言淮笑着摇了摇头,无奈脱鞋上床,将人给揽进怀里后又把一边儿的被子拉过来将两人都盖上了,这才温声细语道:“等你睡着了哥哥再走,快睡吧,我们卿卿可要快些好起来啊。” 骆卿窝在言淮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而后就觉自己的头顶被言淮的下巴蹭了蹭,她就好似被捋顺了毛的猫般,愈发慵懒乖顺,一双灵动的眼睛就这样听话地合上了。 偏言淮似想起了什么,又道:“莫要再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了,哥哥不想再见着你伤着自己,那样,哥哥会生气的,很生气很生气。” 骆卿闭着眼睛久久没有答话,良久,才从嘴里哼出了声“嗯”,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又似带了些不满。 夜很静,唯余一盏微弱烛火在跳跃着,躺在言淮怀中的骆卿不大会儿就又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笑,像是做着什么好梦。 言淮将骆卿的头轻轻抬起,小心翼翼将被她枕着的手臂拿出来,而后将她的头缓缓放到了枕头上,这才掀开一角被子起身,怕人染了风寒,又赶忙将被子掖好,这才回身穿鞋。 出得门来,青杏和红梅赶忙迎了上来同他行礼,他微微点头:“照顾好姑娘,以后莫要叫她胡闹了。” 青杏和红梅只觉惶恐万分,忙跪了下去。 “姑娘很是喜欢你们,待你们也好,本王也就不责怪你们了,但有些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言淮嘴角还是带着笑的,只是微微勾起,很淡,眉眼间更多的是威慑。 青杏和红梅纷纷应下,以表忠心。 这时候刘霄磕着瓜子,从偏房悠悠走了出来,见得此情此景,唾了口中瓜子皮,道:“王爷,您老就别吓唬这俩小丫头了,看把她们吓的,就差给您三跪九叩了。” 言淮抬眼,本是微微勾起的嘴角是愈发往上弯去了,刘霄登时闭了嘴,是瓜子也不敢嗑了。 耳中没了嗑瓜子的声音,他满意了,拿折扇轻轻打了下自己的手心,对还跪在地上的青杏和红梅淡声道:“起吧。” 他不能多留,提点了青杏和红梅一番后就随着刘霄的指引离开了骆府,自始至终骆府的人都不知大启赫赫有名的怡亲王曾来过骆府。 骆文自以为做得很好,骆卿得了天花的事儿该不会传出去,没成想还是传得遍京城都知晓了,为免惹上旁人,骆府直接被官府的人带来围住了,骆文自然也是不能再去上朝了。 骆文和宋玉静都很是着急,这不能出去那同孙家的婚事岂不是就要泡汤了? 不单如此,骆文不能出门,骆卿的病又不知何时才好,他得错过多少朝中大事啊?万一右侍郎在户部尚书面前更得脸呢?万一底下的郎中啊、员外郎,得了户部尚书或是皇上的青睐又该当如何? 他才坐上左侍郎的位置没多久,根基不稳,况他在朝中更是没人能够帮扶,如今的他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是急得不行,偏生还一点法子也没有,只有每日里不停地派人去祥瑞园那边打探消息。 但这个家也有人是有良心的,譬如,王晴歌和骆如月这对母女,还有骆阳明和骆如兰兄妹,倒是真的为她担忧。 拖了个八日,刘霄才松了口,说是骆卿的病情已有好转。 趁着这空当,骆文赶紧同孙家去了封信,但孙家现今是风声鹤唳,是生怕这事儿又波及到自家身上,交换姻亲之事是绝口不提,在信上也只说让他们注意身子,是客客气气地。 骆文和宋玉静心头都清楚,跟孙家的婚事只怕是就此没了。 宋玉静就要闹,骆文本就因着这几日呆在家中无法上朝应卯而恼怒,这会子更是不耐,拂袖而去,转道就去宋元春处寻安慰。 骆文的心思瞒不过宋元春,宋元春几个试探总能试探出来,听了骆文的抱怨就状似很是苦恼担忧的模样。 按她对骆文的话来说,就是苦恼不能为君解忧,担忧小辈骆阳舒的婚事,倒成全了她的贤妻良母样。 同骆文一来二去地说了好一番话,才试探着道:“其实啊,大哥儿这京城确不好找姻亲的话就去别的州府寻,家世好点的也不是没有,总也不能耽误着二哥儿。” 骆文也是这样打算的,他就两个孩子,一个不像话,一个还算争气,明眼一看就知该多为谁筹谋。 到时候他就给大哥儿寻个家世在州府中算是过得去的,父母也是在衙门有官职的,但离京城远些的姑娘。 那样路途遥远,到时候那姑娘家中也来不及多打探什么,事情也好办,他们骆家面上也说得过去。 打定主意,他心头是豁然开朗,伸手摸着宋元春的脸,凑过去在她脸上香了一口:“你呀,还真是我的红颜知己啊,深知我心,就这样办了,待小五病好了……” 提及此,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要尽快定下来,不然苏家人改了主意该如何!” 宋元春柔弱无骨地坐到了骆文的腿上,用细腻白皙的脸蹭了蹭骆文皱纹横生的沧桑面孔,娇媚道:“主君就莫要生气了,万事总会好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夜已深了,早早歇下才是。” 骆文乐呵一笑,正欲欺身上前躺进那温柔乡里去,外面的人却是来报,说是王晴歌似乎是这几日郁结于心,动了胎气,要请大夫,宋玉静让他去瞧瞧。 宋元春脸上笑容一僵,一言不发,只拿一双含情眸子看着骆文,可骆文拍了拍她的脸蛋,还是站起来走了。 待得骆文走了,她到底是忍不住了,颤着身子掀翻了桌上茶盏:“好啊,我到底是比不上个孩子!” 章节目录 第67章 相爱不能相守 再过个五日,刘霄就同人说骆卿是彻底好了,岂止是彻底好了,连脸上的红疹子也没了,是一丝疤痕也无。 而在房中憋了整整十五日的人可算是个可以出屋子走动一番了。 可府中人到底是有些芥蒂,见着她就绕着走,甚而骆老太太一时半会儿也没说要搬回祥瑞园来住,不过王晴歌倒是时常遣人来送她东西。 骆卿也落得清净,送走刘霄后又一心扑在研制药物上。 只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府中第一个主动来瞧她的竟是骆如兰。 她心中熨帖,笑得眉眼弯弯:“四姐姐,你怎地来了啊?” 骆如兰非但主动来瞧她了,还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同她坐在了一处,半带着训斥的口吻:“我如何就不能来了?” 说着,她就朝自己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提着个食盒上前,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 什么绿豆糕、芙蓉糕、马蹄糕,个个小巧精致,一碟装有五六个,这一瞧就是…… “玉浓轩的糕点?”骆卿一一扫过桌上的糕点,抬起头,是眉眼俱笑。 骆如兰也笑着点了点头:“对啊,家中前两日解的禁,我今儿就屁颠颠出去帮你买回来的,知晓你大病了一场,怕很是想了。” 骆卿心头是又酸又涩又甜,说白了自己到底是骗了人,这其中也含了待自己好的,让他们平白担心了。 但是她也没法子。 “四姐姐想得真是周到。” 骆如兰笑得眉眼弯弯,四下瞅了瞅,然后假咳了一声,故作正经地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同五妹妹说些私房话。” 一众丫鬟听得这话忙应下,而后纷纷离开,唯余两人在房中。 骆卿拿起一块骆如兰最爱的芙蓉糕塞到了她嘴里,然后又拿起一块马蹄糕自己吃了起来,才问道:“四姐姐神神秘秘的,是想说什么啊?” 骆如兰接过糕点吃了两口,才慌忙吞咽着,凑到骆卿耳边道:“爹娘说要去庆和老家同大哥哥说亲,不与孙家结亲了,所以家中姐妹也没有人要嫁给那孙家克妻的儿子了,你且放心吧。” 骆卿听得这话,心头‘咯噔’一声,莫非自己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连纯真如骆如兰也瞧出了自己的心思? 可骆如兰接下来的话却是打消了她心头疑虑。 “我本还担心着呢,骆如烟有个狐媚子娘,爹爹铁定是不会将她嫁过去的,王姨娘又有了身孕,六妹妹还小,也不大可能,家中就只有你了,我还想着该如何同爹爹娘亲说情,幸好啊……” 骆卿松口气的同时对骆如兰的歉疚更盛,但又禁不住为骆如兰对自己的关怀而满足,垂眸浅笑,再抬头眼眶却是有些红了。 “四姐姐,你真好,还为我想着。”她这话是真心实意说的。 骆如兰一拍胸脯:“那算什么?你帮过我,何况我们还是姐妹呢,我打心眼儿里承认的姐妹。” 骆卿失笑,为着骆如兰的单纯,是自小被人呵护着、疼着,才有的天真。 “对了,有件事……”骆如兰有些犹豫,拨弄着面前的糕点,而后又抬头瞧骆卿一眼,才道,“说出来你可莫要伤心。” 骆卿不明所以:“什么?” “就……”骆如兰似是厌烦了自己这般扭扭捏捏的模样,将糕点重重放进盘子里,才抬头直视着骆卿道,“就万康万公子,被皇上赐婚了,是长荣郡主。” 骆卿嘴里的糕点咽不下去了,一张小脸立时变得煞白。 她突然想起在白鹭书院的荷花池边,一位长相俊秀的公子,涨红着脸,鼓足勇气,终于同心爱的姑娘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可是他分外惶恐,一溜烟儿就跑开了。 她又想起,在宣平侯府,一位长相秀丽的姑娘,笑靥如花,对着她颇为骄傲地说着下月她的情郎就要去家中提亲之事,那是从未在她脸上显出的美丽动人。 这一切,好像还历历在目,令她终身难忘,可转眼间却又物是人非。 骆如兰在一边儿瞧见她这副神色,着实被吓住了,越过面前的小方桌握着她的手道:“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你不会真的对那万公子……” 骆卿方知自己失态,回过神来,勉强打起精神同骆如兰笑了笑,道:“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你……”骆如兰欲言又止。 骆卿摇摇头,到底是耐不住了,起身道:“四姐姐,我有些事,打算去舒宅走一遭,你也莫要多想了,我确实无事。” 其实她大病初愈,这时候去舒宅很是失礼,但她等不及了,她得去瞧瞧以歌。 想了想,她又对骆如兰道:“还得劳烦四姐姐同母亲说一声,我出门去舒宅了,说不得之后还得去万宅,让母亲莫要担心。” 骆如兰虽不解其意,想着许是她伤心,打算出去散散心,也就点头应下了。 坐上马车,不多会儿她就带着红梅到了舒宅。 舒宅的人都是知晓她的,也没拦她,将她引进正堂就回身去向舒以歌通禀了。 骆卿见得舒以歌之后,只觉她整个人都变了,眼中闪着的盈盈光亮不见了,面皮更是泛黄,整个人气色分外不好。 可这个人偏还对着她笑,只是这嘴角往上扯得分外艰难:“如卿,你怎么来了?你大病初愈的,该是我去瞧你的。” 骆卿不忍,上前拉着舒以歌的手:“别笑了。” 舒以歌听得这话,垂下头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她忙伸手擦去,拉着骆卿往自己的房里去了。 自从得了万康被皇上赐婚的消息,她日日都哭,好不甘心,分明两人就差一步了。 她甚至开始怨怪,怨怪起万康,若是他不要顾忌那般多,早些上门来提亲可多好啊。 可她心头清楚,这不过是因着万康心疼她,想给她个体面的求亲而已。 骆卿抱着舒以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待她哭累了,睡着了,才拿帕子出来给她拭掉眼角的泪。 出得门来,却见刘霄正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等着:“如何了?” 骆卿掩上门,示意刘霄往前走,踌躇半晌,才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刘霄苦笑:“有什么法子?我也不想我这唯一的妹妹如此伤心,老头子和母亲也该伤心了,可是那又如何?这是皇上赐的婚。” 骆卿还想垂死挣扎:“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 刘霄脚步霎时顿住,回身看着骆卿:“这是定国公亲自向皇上求来的,万康家哪里比得上权势滔天的定国公府?皇上也是高兴答应的。” 骆卿明白了,她突地想到了她的哥哥,她的哥哥身份尊贵,而她不过一区区庶女,是不是…… “哥哥……”这时候她本不该提及这个,但她忍不住,“是不是也会身不由己地去娶自己不喜欢,甚至没见过面的女子?” 刘霄轻笑着摇摇头:“你哥哥若是这般好被拿捏他早已成亲了,没人敢给他送女人,更没人敢将女人硬塞给他!以前是,现今仍是。” 他是那般笃定,他对言淮从来那般笃定。 骆卿暗自松了口气,可又觉着自己这样庆幸分外不好,舔了舔嘴唇,又问道:“那能不能让哥哥……” 她话未说完,但刘霄已经知晓她要说什么了,断然否决道:“不能。他才回京城,一着不慎,只怕是斗不过他们的。他们不敢轻易动他,是碍着他往日的威严,如今他不能随心所欲……” 骆卿知晓刘霄的意思,她也不想拿这事儿去为难哥哥,只是…… 她禁不住红了眼眶:“刘大哥,你说,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撮合两人。” 刘霄摇摇头:“缘来缘去,谁说得准呢?世家大族看着威风,实则最是无奈,所以我喜欢远行,云游,看看山水,给人瞅瞅疑难杂症,多好啊。” 骆卿想,是啊,多好啊,可不是人人都能那样过活的。 “你说,若是长荣郡主知晓万大哥他……”她是真的病急乱投医了。 刘霄肃然摇头:“切莫如此,你此话一出口,且不说会害了你,害了骆府,还会害了万家和白鹭书院啊。而且你当着以为她什么都不知晓吗?” 骆卿疑惑地看着刘霄,他接着道:“她也只有在万康面前装柔弱了,私底下是谁也瞧不上,跋扈得很。” 他还是不放心,怕骆卿天不怕地不怕闯下祸事,又道:“我们家这老头子看着是谁也敢说,谁也敢训,但其实心头也是拎得分外清楚的,这就是于旁人而言天子脚下的京都啊。” 骆卿明白刘霄的用意,道:“放心,我不会不自量力的。” 只是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两情相悦本就不易,相爱却不能相守更令人难受。 骆卿想,是不是她强求了两人的缘分才变成这样?或许从一开始她的热心就是错的,徒惹两人期盼,到头来尽皆错付。 她到底是不放心舒以歌,刘夫子又请求她陪着舒以歌说说话,她便打算在舒宅留一夜。 刘夫子也是能体谅庶子庶女在家中地位的,她又特特派人去骆府同骆文和宋玉静打了招呼。 是夜,骆卿和舒以歌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下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睁眼,待得烛泪垒了一层,才听得舒以歌道:“其实怪不得谁的,世事无常,人生大抵如此吧。” 一句世事无常,饱含多少心酸苦楚,骆卿禁不住抱着舒以歌哭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68章 清音观 人总要往前看的,有许多人啊、事啊,尽皆会湮灭在时光洪流中。 骆卿再到万宅见得万康才知,痛苦的从不是一个人,万康瘦了好大一圈,眼中的光没了,只剩个知礼守礼的空壳子,对着她好一番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只望她能好生照看以歌。 “是我负她,我就是个懦夫。” 在说完这话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骆卿好像看见了他眼角的泪,可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 人总也这样,在权势面前,无能为力,所以总催着自己变强。 后来骆卿见得万夫人,也在她严肃的面孔上窥见了疲累,只怕万夫人也为此耗尽了诸多心血,可他们万家不过是世代行医的医官,违逆不得皇命。 饶是如此,万夫人还是尽心尽力地教着她,到头来也只是说他们家对不住两个孩子。 其实,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对不对得住呢? 她也觉着对不住万大哥和以歌啊,可是好像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定国公一家,权势滔天,目下谁都制服不了他们。 就这样,骆卿消沉了好几日,成日里就埋头于药方研制药物,倒还真的有了些进展。 偏就在这时候,骆老太太突然提议,说是家中这几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恰好这几日又派了人去请庆和老家的人替骆阳舒物色妻室,这会子正好可以上清音观去上上香,望佛祖保佑一家人往后诸事顺遂。 赶巧了,这日天气阴沉,乌云压顶,眼瞧着就要下雨,但行程已定,骆老太太为表对佛祖的虔诚,还是带着宋玉静,并家中几个姑娘往清音观去了。 骆老太太特特让骆卿在佛祖前多跪会儿,驱驱病气。 骆卿不知这法子能不能祛除病气,但她却在心中向佛祖祷告起来:“佛祖啊,若您真的有灵,还望您护佑以歌往后能觅得一如意郎君,万大哥……” 她有些迟疑,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还是将这祷告之语在心头接着说完了:“万大哥能同长荣郡主夫妻和睦、互相敬爱。” 她缓缓放下了合十的双手,直视着佛祖慈蔼的面庞半晌,提着裙摆站了起来。 她想,人在无力的时候总也会求神拜佛啊?她有些懂了那些个人的心思了。 他们上完香,还没出得佛堂,却瞧见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 宋玉静笑道:“母亲,要不我们今儿就在观中用了斋饭再走?不定那时候雨也停了。” 骆老太太许久没来佛堂待过了,听得这话脸上显出几分高兴,自是满口应下了。 可用过斋饭后这雨还是没停下的意思,骆老太太又有歇晌的习惯,宋玉静干脆就做主又同清音观主持讨了三间禅房来,让人各自都去歇歇。 就三间禅房,一间骆老太太用着,一间宋玉静用着,她们四姐妹就只好用这剩下的一间了。 禅房很是简陋,一进得屋内,就见屋中一桌配上四张凳子,然后右手边一床榻放在那里,床榻紧靠着的那面墙上大写着个“禅”字。 其实也不是非要睡下,坐着喝喝清茶歇歇脚便好,可骆如兰却是发现骆如烟没进屋来。 她给骆卿使了个眼色,骆卿这几日一直都很是低落,除了研制药物的时候有些精气神,其余时候都是魂不守舍的,一时没能明白骆如兰的意思。 骆如兰瘪瘪嘴,但又想着万康要成亲了,骆卿这样也情有可原,只好耐下性子道:“走,我们去瞧瞧骆如烟又在搞什么名堂。” 骆卿摇摇头:“还是不去了吧。” 骆如兰不满了,瞟了骆如月一眼,在骆卿耳边悄声道:“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走吧,我们去瞧瞧,气气她,舒舒心。” 骆卿已经同骆如兰说过了,自己对万康没有旁的心思,可不知为何,骆如兰就是笃定了她对万康生了心思,还几次三番地来劝她,她也懒得多做解释了。 她不想骆如月掺和进这些个事儿来,转头让骆如月在禅房中好生歇息,就被骆如兰拉去了。 几人寻了一圈,可算是在佛堂找到了骆如烟。 这时候的佛堂除了侍奉佛祖的弟子就再没旁人,骆如烟跪在一蒲团上分外虔诚,然后由着采菊扶着起身上了香。 待上完香往外走的时候两人就听得采菊对骆如烟道:“姑娘且放心,姑娘才貌双全,佛祖定会护佑您得偿所愿,嫁进勋爵世家。” 骆如兰站在佛堂外,冷嗤:“这话还真是有脸说。” 骆如烟这时候也瞧见骆卿和骆如兰了,自也听得了骆如兰的话,当即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骆如兰,你还来佛祖面前找我不痛快?” 骆卿见骆如兰要斥责回去,忙拉了拉她的手,道:“四姐姐,我们既接得三姐姐就快些走吧,这是佛门清净地,莫要扰了佛祖安宁。” 骆如兰看了眼骆卿,径自转身走了。 骆如兰气冲冲的,走得很急,接过前面一廊道处突然行来一人,她就急急撞进人怀里去了。 “谁啊?”她是万分气恼,捂着自己的额头仰起头看着来人,竟是上回春闱放榜时她们遇见的庄严,“装严?” 庄严也一眼认出了骆如兰,忙躬身作了个揖:“原是如兰姑娘。” 骆如兰倒是霎时红了脸:“你……你怎么记得我?”那时候她分明戴着帏帽的。 庄严翩翩一笑:“有幸窥得一二如兰姑娘容颜,至今难以忘怀。” 这话委实大胆,骆如兰一张小脸是又红又烧,结结巴巴指着他道:“你……你你你……” “我……”庄严双眼定定地看着骆如兰,好似就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轻浮!”骆如兰好容易将话给抖落完了。 骆卿上前拉住了忙乱的骆如兰,轻轻一笑道:“庄公子,又遇见了。” 庄严收起对着骆如兰的嬉笑,同骆卿行了一礼:“五姑娘,别来无恙。” 骆卿安抚地轻拍了拍骆如兰的手臂,向庄严问道:“不知庄公子缘何在这清音观?也是来拜佛的?” 庄严还不及说话骆如兰就截了话头:“落榜了就来求神拜佛,还不若回去多看看书呢!” 庄严笑着摇了摇头,对骆如兰还是分外客气:“如兰姑娘教训得是。” 庄严是个豁达的人,骆卿自是不信他是来求神拜佛想要神明护佑自己早点高中,只怕是有别的缘故。 这不,庄严转头就对骆卿道:“其实在下只是暂时借宿在此,以抄佛经为偿,待得三年后再行科举。” 骆卿一愣,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 她也不知是庄严家世不好还是如何,便不欲再多问,免得戳了人伤口而不自知,但骆如兰向来是百无禁忌,脱口而出便道:“你们家很穷?” 骆卿没将人拉住,只能歉然地看着庄严。 庄严却是不以为意,耸耸肩道:“在下家境自然是比不上如兰姑娘的,但温饱不愁,比起一般人家也是要好些,在潭州开了个客栈,生意倒还算好。” 在大启,商为末,但庄严说得分外坦然,骆卿禁不住对他又佩服了几分。 骆如兰没甚心眼,又问道:“那你还来这儿做这个做什么?你该好生读书的。” 庄严很是轻松:“在下虽不信神鬼,但这佛经读着倒是不错,特特是困顿之时,读完后令人豁然开朗,这份活计在下倒也乐意。” “千金难买我乐意。”骆卿轻笑,“庄公子当真是非同凡响。” 骆如兰唇角往下拉了拉,嘀咕道:“什么庄公子,我看是真的装模作样的装。” 骆如烟被他们晾在一边儿许久了,一边瞧着早已觉出不对,知晓这庄公子怕是喜欢骆如兰,她故意道:“四妹妹,你怎能这般说庄公子啊?” 骆如兰冷冷瞥了骆如烟一眼:“你别在这里装腔作势、假惺惺的,谁不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啊?” 让外人瞧见她们几姐妹拌嘴,只会闹个笑话,骆卿就要做着和事佬,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竟又遇到了左其。 就听得左其粗犷的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四姑娘,三姑娘她到底是你姐姐啊。” 骆如兰见左其为骆如烟说话,想着他对骆如烟的心思,又想着自己决意拆穿骆如烟的真面目,便道:“你是不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奉劝你离她远点。” 左其本就长得黑,听得骆如兰的话,眉头一皱,显得整个人愈发凶了:“四姑娘,还望你自重,虽说你是嫡女,但你们好歹是流着相同的血脉。” 骆如兰被左其吓住了,只觉这左其就像是要上前来打自己一般,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庄严见状,上前挡住了骆如兰:“这位兄台,有话好说。” 骆如兰看着左其不算高大的背影,却奇异般地平定了内心的不安。 而骆如烟这会子抽抽啜啜,摆出好不委屈的模样:“左将军,我无事的,你莫要责怪我妹妹。” 庄严看着骆如烟,微蹙眉头,这人脸变得也忒快了吧?太可怕了,还是如兰姑娘傻傻惹人爱啊。 可左其不这样认为,他就觉着骆如烟好似一朵这雨中飘扬的花朵,稍稍不注意就会被摧折,还欲为其辩驳,可庄严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位兄台,几位姑娘怕是也累了,不若让她们回禅房歇息吧,我们俩是男子,到底不好再与她们多说什么了。” 这姐妹失和在外人瞧来是极不好的。 骆卿听得这话,极为配合地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伸手蹙了蹙眼睛,笑道:“是有些困了。” 左其为人粗犷,但好在还算是知礼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目送着她们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69章 真面目 三姐妹走在清音观的回廊上,一时是谁也没说话。 骆如烟捏着手帕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原本那里方才该是插着支发钗的,此刻已经没了,可她混不在意,嘴角竟还露出了抹得逞的笑容。 但她一抬眼就瞧见了前方走着的骆如兰和骆卿,方才受的气就直往上窜,颇为不甘心,禁不住便讥诮道:“原来四妹妹竟看上了一商人之子,真是叫爹爹好没面子。” 骆如兰当下就怒了:“谁看上他了?一个女子,成日里说看上这个看上那个的,害不害臊啊!” 话罢,她拉着骆卿就往前疾行了几步,还在骆卿耳边悄声道:“也不知那黑炭看上她什么了,我一定得让那黑炭瞧瞧,自己生了怎样一双瞎眼!叫骆如烟嘚瑟!” 骆卿对此很是无奈,可骆如兰却是来了劲儿,拉着她在那里咕咕叨叨说了好半晌的话,都是想办法让左其看见骆如烟真面目的。 偏就在这时,两人听到了左其的话在她们身后响起:“骆三姑娘,你的发钗掉了。” 骆如烟好似恍然大悟,看了看左其手上拿着的发钗,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劳烦左将军了,确是我的发钗。” 说着,她就亲自伸手去接了过来,这一接碰之间还抬眸对人笑了笑。 骆如兰同骆卿噘了噘嘴,嘀咕道:“还真是会装,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吧。不过,那装严怎么也来了?” 庄严会来也不过是怕几人又发生口角,有他在总也能护着点,说和一番。 骆如兰向庄严看去,却见庄严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骆卿心头大抵明白了几分,不得不感叹,这庄严公子性子豁达,倒也算是心细如发。 她不无调侃地在骆如兰耳边道:“这是怕你又跟人争执,特来相护呢。” 骆如兰惊诧:“他是来帮我的?”她回过味儿来,“似乎是这样。” 让骆卿没料想到的是,她就这样给庄严递了个眼色,见庄严似乎不懂,又瞟了眼骆如烟,接着又给他挤了挤眼睛,骆卿都怀疑庄严能懂吗?偏庄严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骆卿想,这人是真的知晓了吗? 还别说,还真是知晓了,在左其走后,庄严竟然约着骆如烟,说是有话要与她说,还一副颇为难为情的模样。 骆如烟回头瞟了骆如兰一眼,满脸得意,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是毫不掩饰。 骆如兰也有些上头,就去瞪着庄严,庄严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又看了骆卿一眼,微微往自己身后睇了一眼。 骆卿会意,甚而有些诧然,没成想他还真懂了骆如兰的心思。 眼瞅着两人走了,骆如兰很是气愤,莫名的还觉着心头是堵得慌,那是从未有过的感受,憋得她忍不住低吼了声,径自大踏步地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骆如烟听得这动静,嘴角笑意更浓。 而骆卿这时候已经追上了骆如兰,同她低声说道:“目下我们该去寻左将军了。” 骆如兰看也不看骆卿一眼,没好气道:“去寻左将军作甚?” 骆卿无奈:“你不是要拆穿三姐姐的真面目吗?庄公子这是在帮你呢。” 骆如兰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顷刻间带上笑意,见骆卿正盯着自己,那笑要憋不憋,还欲盖弥彰道:“算他识趣。” 骆卿摇了摇头:“走吗?” 骆如兰昂了昂头:“自然。” 左其是个好骗的人,该说是个实诚人,她们不消几句就跟着她们走了,何况还有骆卿在,自是有法子的。 两人让丫鬟去探得庄严和骆如烟的去处,等着她们将左其约好就状似无意地往那边去了。 不多会儿,几人就在一廊檐下瞧见了庄严和骆如烟。 骆卿和骆如兰偷眼去瞧左其,见他明显地皱起了眉,但没有贸然上前。 这时候庄严偏过了头,似扫到了她们,直切入话头:“骆三姑娘,实不相瞒,在下第一面见你就被你深深吸引,心悦于你。” 骆如烟理着自己的手帕,状似无意道:“庄公子可真会说笑,我还以为你是心悦于我四妹妹的,不然方才也不理我。” 庄严可不傻,是愈发笃定这骆如烟是个有些心机的人,只怕骆如兰不知在她的哭啼下吃了多少回亏了。 骆如兰在一边儿听得脸红,一颗心砰砰乱跳,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忙伸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前,好似这样就能阻止自己的心跳得这般快。 而庄严开口了:“在下只是心中惴惴,不知该如何向三姑娘搭话,方才见了那位兄台,好似对三姑娘也有意,委实按捺不住了,若姑娘愿意,我过几日便上门提亲。” 骆如烟冷笑:“我瞧着公子不像是心悦我的,方才我哭诉,却也没见你为我说话。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庄严苦笑:“是在下愚钝了,你们毕竟是姐妹,怕你们尴尬,就没敢多言,倒是在下的不是。若三姑娘愿意,且放心,在下以后必当尽心尽力,不日就去提亲。” 骆如烟是看不上庄严的,他家里是从商的不说,还只有一间客栈,算个什么? “不必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我对你没这心思,不若你去寻寻我那两个妹妹,不定哪个就对你有意思。” 骆如兰听得这话,又是好一顿生气,被骆卿拉着安抚住了,同她指了指一旁的左其。 只见左其黑乎乎的一张脸似乎更黑了,眉头皱得死紧,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庄严看出了骆如烟爱慕虚荣的性情,一步步诱使她说出心里话。 “三姑娘,你不欢喜在下,何必将话说得这般难听?难不成你心悦的是方才那位兄台?他哪里好了?在下又哪里不好了?” 骆如烟现如今只想嫁进勋爵世家,偏所有的世家公子她最为看得上的就是成景,要不是宋元春在她耳边时时提点,左其之流的,她是一概看不上眼的。 左其好歹是个将军,上头还有个做户部尚书的伯父,这庄严有什么?她是懒得应付了。况庄严说心悦她,让她更有底气了,当下斜睨了他一眼。 “我爱慕的人,出身勋爵世家,是才华横溢,深受京城许多士子的追捧,长得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哪里又是一般人能及得上的?” 说来左其其实不懂情爱,只是在骆家的时候恰好见到了冒失闯进来的骆如烟,只觉是惊鸿一瞥,想着自己也是一棵老铁树,也该成家了,谁料想倒是自己看走眼了。 骆如兰憋不住了,从回廊后显出身形来,大笑道:“就你?还妄想着人……” 她没来得及说完,被骆卿给捂住了嘴。 这话是万万说不得了,骆卿心里头门儿清,说出来要是传到宣平侯府去还了得?那淑华郡主怕是要不依不饶了。 骆卿看了眼廊檐下的天空,还是灰沉沉的,但好歹雨是停了,她借此打着圆场道:“三姐姐,四姐姐和我瞧见这雨也停了,估摸着祖母也起了,就说来寻你,一起回去了。” 骆如烟可不是个傻子,她看了她们身后的左其一眼,也猜出了她们在做什么。 她心头恨得牙痒痒,她可不信骆如兰有这个脑子,怕是骆卿挑起的,她忍不住瞪了骆卿一眼,被骆如兰瞧见了,给瞪了回去。 左其是个武夫,虽不通后宅之事,但到底是将军,有些伎俩还是能瞧出来的,现如今也算是识破了骆如烟的真实面目,伤心难过倒也没有,只觉惋惜,还有些微沮丧。 骆如烟本不欲多做挽回,可是想着自家娘亲的话,咬咬唇到底还是打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左其却是不愿给了。 只见左其微微点头,道:“几位姑娘好走,我本是陪着我家伯母来的,此时也该回去寻她了。” 话罢,同骆卿和骆如兰又点了点头,似有感谢之意,也不多看骆如烟一眼了,转身便走了。 骆如烟回身一瞪:“你们合起伙来诓我?” 骆如兰好容易在骆如烟面前赢了一回,可不得好生奚落她一番。 “我们诓你又如何?你还真当自己多娇媚,人人都得喜欢你呢?”她看了眼一旁又要阻她话头的骆卿,道,“你还比不上我们五妹妹的一根头发丝儿呢。” “你就是这样伙同外人一起来欺负自家姐妹的?”骆如烟恨恨道,“信不信我回去就同爹爹说!” “你有证据吗?回去说那也是你的……片面之词!”骆如烟抿了抿唇,“对,就是你的片面之词!” 骆卿和庄严对视一眼,均忍不住摇头失笑。 还是骆卿劝道:“好了,三姐姐、四姐姐,你们别吵了,该走了。” 骆如烟斜睨了骆卿一眼,朝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骆如兰见了,又要气呼呼地同骆如烟理论,被庄严拦下了。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骆如兰瘪瘪嘴:“你不会……当真……” 庄严往后退了一步,连连否认:“误会,天大的误会。” 骆如兰满意了,莫名地心中也松了口气,最后只道:“算你识趣。” 骆卿将两人的你来我往看在眼里,忍不住在一边儿笑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70章 选谁? 天儿刚下过雨,还是阴沉沉的,王晴歌不能再去院子里散步了,只能在自己屋里转一转。 这一晃眼,她肚里的孩子也有四个月了,已经开始显怀了,她禁不住在心头暗暗松了口气,起码不易那般动胎气了,望以后也能平稳下去才好。 她边慢慢在屋里打着转,边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想着,这一胎最好也是生个女儿。 就在这时候,一丫鬟来报,说是宋元春来了。 她很是惊诧,她与宋元春私下里并无甚交际,甚至该说宋元春是不喜她的,更是看不上她的。 但宋元春很得骆文宠爱,王晴歌性子更是和顺,来者是客,总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的,便让人去将她请了进来。 她带着贴.身丫鬟进屋后先是左右打量了一番,屋内陈设很是简单朴素,普通的青色帘子,摆在门口的屏风瞧着也分外廉价,唯一的摆设不过一盆兰花,并一个街上随意可见的花瓶。 她禁不住扫了眼王晴歌的梳妆台,还有那没有关合好的妆奁,也不过寥寥几根发簪,还有几朵珠花,至于多的,是瞧不见了,估计也没什么了。 她心头愈发有底了,主君到底还是想着她的,不仅给她置办了良田铺子,还送了她那般多的钗环首饰,而王晴歌有什么?有了孩子又如何?主君还不是事事想着自己的,也没给她个什么。 她舒心了,面上笑意多了几分,眼中不自觉更是带上几分傲气,低眉拿手帕子捂了捂口鼻,道:“妹妹这儿不大通气儿,能住的舒心吗?” 谁都知晓这王姨娘最是不受宠,连分的院子也是偏僻得很,潮湿又阴暗,不然这院子怕也是不会给她单独住的。 王晴歌向来最守本分,就算同为妾室,在宋元春面前也是低眉顺目的:“谢姐姐关心,住在这里尚好,平素里出了太阳,打开窗晒晒就好。” 这时候,丫鬟已经将茶端了上来,王晴歌忙道:“姐姐快别站着说话了。” 宋元春施施然一笑,定定瞧着王晴歌的肚子,笑道:“是啊,不能站着,我这厢站着,倒是苦了妹妹了,毕竟这肚里还揣着一个呢,甚是辛苦。” 说着,她就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王晴歌的肚子。 王晴歌见状,心下害怕,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躲开了宋元春的手,宋元春伸出的手就这样不尴不尬地伸在半空中。 宋元春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妹妹,我只是想摸一摸你的肚子罢了,你那般害怕做什么?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男娃,不是说酸儿辣女吗?” 王晴歌一个激灵,忙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肚子送到了宋元春手边,陪笑道:“这酸儿辣女也不是都准啦,就之前我们村里的一个妇人,也是有身子的时候爱吃酸,生下来结果是个女儿。” 宋元春摸着王晴歌的肚子,垂眸笑道:“你倒是机灵,比六姑娘机灵。” 她使了个眼色,她的贴.身丫鬟就要拉着王晴歌的贴.身丫鬟出去,可王晴歌的贴.身丫鬟受王晴歌许多照顾,很是担心王晴歌,不愿走,她顿时不悦了。 “我想同妹妹单独说说话,都出去吧。” 王晴歌给她那贴身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丫鬟只好不甘不愿出去了。 待屋中只剩两人,宋元春才将自己搭在王晴歌肚子上的手收了回来,转而拉着她的手坐到了一边儿的榻上。 “妹妹可要保重身子啊。” 她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端出了几碟糕点并一碟酸果,道:“这都是我给妹妹带的,一点心意,还有这酸果,可是新鲜得很。” 她将东西摆在榻上的小方桌上后,将一枚酸果递给了王晴歌:“妹妹尝尝。” 王晴歌放在身前的双手颤了颤,抬眼朝宋元春瞧去,却见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深吸口气,将酸果接了过来,然后在她的注视下轻轻咬了口。 宋元春笑容更盛,王晴歌心中却更是惴惴不安。 她捏着酸果的手很是用力,能看得见她指节根根泛白,但还是强忍着,勉强笑笑:“好吃,谢过姐姐了。” 宋元春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她捏着酸果的手:“你喜欢就好,等我回去再让人给你送些补品来,之前我那厢有些忙,也没得空来见你,这闲下来就想起了,深觉自己对妹妹的照顾不够。” 说着,她又从自己头上取下了支身子为银制、簪头是由血红色玉石镶嵌的发簪,然后起身替王晴歌插在了她的发髻中。 “妹妹现今怀有身孕,可得戴些亮色的珠宝首饰衬衬肤色,挡些邪气,我瞧着我这支簪子就不错,这厢没带什么好东西,就将我最爱的这支簪子送给妹妹了。” “那怎么好意思?” 王晴歌说着就要将头上的发簪给取下来,被宋元春阻了。 “妹妹戴着合适,衬得妹妹更是美丽动人了,戴着比我好看。” 王晴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少不更事的少女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就是个乡野女子,跟着我父亲识过些字,比不上姐姐的。” 宋元春笑了笑,没应下这句话,只道:“妹妹既识过字的,该是明理,你说,你要是生个男娃出来,怕是六姑娘要同他争宠了,做姐姐的怕是要觉着弟弟夺了自己母亲的喜爱了。” 宋元春虽说是用的玩笑的口吻,但这话吓得王晴歌脸色阵阵发白,只觉自己肚子都隐隐有些痛感了,但她还是强颜欢笑道:“怎么会呢?六姑娘的母亲是主母,主母定然能一视同仁的。” 这话惹得宋元春更是不悦了,勾起的嘴角都往下压了不少。 只见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叹了口气,极快地答道:“说得也是。”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那妹妹觉着六姑娘同你肚里的孩子谁更重要一点?” 她今儿本就是打算来敲打王晴歌的,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唯宋玉静马首是瞻,那她也甭客气了,她可不想铩羽而归。 “我觉着妹妹是该好生想想,两个孩子哪个更重要些,免得到时候六姑娘问起来了可是不好。要是我,我是觉着这活生生就在眼前的更好些。” 王晴歌脸上血色尽失,‘噌’地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挣扎道:“六姑娘那般懂事,该是不会……不会同她未出生……未出生的妹妹计较的……” 宋元春知晓王晴歌听懂了,但她还是不打算放过王晴歌肚里的孩子,凭什么她不能生养了别人还可以? 看骆文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喜爱劲儿,连同她一起情意绵绵时都可以抛下她,以前从来不会,饶是马语柳那般的美人也是争不过她的,可如今却为了王晴歌、为了王晴歌肚里的孩子,竟然抛下她! 她不能给人有机会夺走骆文对她的宠爱,不然她和她的女儿在宋玉静手下只会过得万分悲惨。 她不想过那样悲惨,像杂草般任人践踏的日子,要不是宋玉静母家势力,这骆府的主母她也是当得的。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让骆如烟嫁入高门大户,做正妻,压宋玉静一头,让她睁大眼睛看看,就算她没有儿子又如何?她还是比她强! “我觉着妹妹最好是好好想想,想好了也好同人交代不是?要是旁人替你想……那可就不知道会如何伤六姑娘的心了。” 话罢,也不再去看宋元春的脸色,施施然转身走了。 王晴歌跌坐在榻上,眼中满是惊惧,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啊,六姑娘是好生站在她面前的,可这肚里未出生的孩子也好生在她肚里啊! 这时候她的贴身丫鬟进来了,见得她浑身颤抖,甚而有冷汗不断涌出来,当即就吓住了。 “王姨娘,您怎么了?这……五姑娘她们还未回来,我去外面请大夫。” “不许去!” 王晴歌受了惊吓,肚子隐隐有些疼了,可她知晓,此刻她不能去请大夫,若是被人知晓她是见了宋元春才肚子疼的,再被闹到主君面前,只怕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扶我去床上躺会儿。” 那小丫鬟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强忍着将人给扶到床上躺下了,又去打了热水来给她擦了擦身子,免得着凉,这才作罢。 王晴歌有些不舒服,跟宋元春一来二去的说这些个话,更费精力,但她还是不放心,合眼睡过去前,她又强撑着提点道:“今日之事不能同人透露半句,特特是五姑娘。” 那丫鬟咬咬嘴唇,嗫嚅道:“可……” 王晴歌叹了口气:“就算是我动了胎气,那也与旁人无关,旁人什么都没做,又没动手,闹将出去吃亏的终究是我们。” 两人心知肚明这旁人是谁。 那丫鬟从进府以来就跟着王晴歌,王晴歌待她极好,她更是清楚王晴歌在府中的处境,禁不住悲从中来,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 “奴婢……奴婢满以为王姨娘您熬到头了,哪想到……” 王晴歌苦笑:“除非不在这后宅了,不然哪里熬得出头呢?” 自打她为了给她爹治病,答应骆家主母卖.身进府后,她就知晓,她这一生怕是熬不出头了。 章节目录 第71章 担惊受怕 这几日万家要办喜事,骆卿没法子再去万宅跟着万夫人学习银针之术,而她确也不大想去,只觉整个万宅顿时变得凄清了不少,虽处处都是一片喜色的红,但就是莫名有股子沉痛的意味。 她原本打算这几日就去陪着以歌的,但以歌不想她为难,硬撑着说她很好,叫她不用日日都去陪着她。 她本也及笄了,偶尔出几趟门是可以的,总也不好时常出门走动,听得以歌这般说她只得作罢。 她不想困就于伤心和自责的情绪中,干脆就自己在屋中鼓捣治疗言淮双眼的药物,她上回好容易又有了新进展,这几日只消将其付诸实践瞧瞧效用。 到得万康和长荣郡主大婚那日,骆卿以为舒以歌不会去,就打算去府中陪她,却听得她说要去。 “要去的。他没有负我,只是缘分浅薄罢了,但总也得做个了断,不然于他于我于长荣郡主,都是苦痛。” 骆卿才恍然,以歌还是那个以歌,性子单纯,却也爱憎分明,从来都是爱就鼓足勇气去爱,不爱则干脆利落地斩断,一如她当初说无法再将骆如烟当作朋友般,她的情感向来纯粹。 她突然想起以歌以前曾羞涩地提及以后两人成亲要的喜服样式,说一定要在大红喜服上绣一对金色荷花,那于他们好似定情信物般的东西。 她没有问及以歌当日之事,更不知她在瞧着万康穿着大红喜服,手中拿着根红绸子,另一头牵着新娘从她面前走过时她是如何作想,但一颗心要碎成两半,总也是不好受的。 而骆卿不知道的是,这会子不好受的不止舒以歌,还有同她相隔不过几百步的王晴歌母女。 王晴歌看着骆如月额头上被人砸出的伤口,眼泪就直直落了下来,却又怕骆如月发现,忙转身吩咐一边儿的丫鬟去拿药膏,可到底是没忍住,回身将人给紧紧抱进了怀里。 可骆如月还是瞧见了,她忍不住也哭了:“娘,我会不会留疤啊?会毁容吗?” 王晴歌紧紧抱着骆如月,咽下喉头哽咽,斥道:“六姑娘又犯糊涂了,只有主母才是你的母亲。” 骆如月没想到自己的生母到这时候还在说这个,立时从她怀里退了出来,可看着她挺着个肚子,哭得伤心不已时又不忍心了,又扑回了她的怀里,戚戚哀哀地叫了声:“王姨娘……” 王晴歌心中大恸,喉头更觉酸胀,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来:“你额头上到底是怎么弄的?” 骆如月这才抽噎着将事情经过到来。 原是在书院时,她走得好好的,不知哪里突然飞出了颗小石子,直直就砸到了她额头上,起初只是流了些血,过了不久就红肿了起来,可罪魁祸首却是没找到。 王晴歌摸着骆如月的头发,一下下顺着,安抚道:“别怕,怕是书院里的公子哥们逗趣,耍弹弓射到你额头上来的,他们怕夫子怪罪,就自己跑了。” 书院能有几个公子哥那般皮实?竟耍起弹弓来?那些个公子哥其实都不大爱瞧得上这些个乡下玩意儿,觉着射箭才是符合身份的。 王晴歌自个儿心里头清楚,这是如春园那位给自个儿提的醒儿,但她也只能拿这话来哄自家孩子了,她不想她过着日日担惊受怕的日子。 这时候丫鬟拿了药膏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就要接过,却见是个红瓷瓶装着的,这是上回宋玉静给送过来的,不若骆卿做的。 “要上回五姑娘给我送来的那瓶药膏,我放在我衣柜最上面那个格子里的,青花瓷瓶,那个用了不会留疤。” 丫鬟拿来药后是王晴歌亲自给骆如月上的药,边上药边哭,丫鬟没法子,就只能劝她保重身子,肚里还有小主子呢,不提这茬还好,一提王晴歌是哭得愈发厉害了。 骆如月不明所以,性子也怯懦,更不懂她娘的担忧惊惧,只以为是心疼她,她便细声细气地劝着,可算是劝住了王晴歌。 骆卿一直不知这其中事,还是一日她为王晴歌诊脉,而骆如月也恰好休假在家时她才发觉的,那时候骆如月额上的伤已经不明显了,只有很淡的印子,说不得过几日也就彻底消下去了。 王晴歌待骆卿好,骆如月性子也软,又尚算依赖骆卿这个姐姐,骆卿自是要问的,可不及骆如月回答,王晴歌倒是抢先答了,同跟骆如月说的话是一样的,只说是公子哥贪玩罢。 骆卿皱了皱眉头:“按理说白鹭书院该不会有这种事才是,我明儿去书院同夫子说说。” 王晴歌慌忙拉住骆卿:“夫子已经训过书院的人了,也寻了人来同主君交代了,不用多说了,想必夫子也已记在心上了,没人敢再犯了。” 骆卿想想也是,虽说她同以歌的关系不错,刘大哥又待她妹妹般好,两位夫子也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但也禁不住她这般去质问,说不得弄巧成拙,何况夫子已经派人来府中致歉了,她再去说委实不好。 “那你当心着些。” 骆如月没在意这些,也不觉着这是有人故意欺负自己的,只担心额头上会留疤。 “五姐姐,我额头上会不会留疤啊?” “不会的,用的我给的药膏吧?再过几日应该就会瞧不见了。” 得了这话,骆如月可算是放心了,暗自松了口气。 问了骆如月的事骆卿就开始为王晴歌把脉了,只是这一把脉她就紧紧拧起了眉:“王姨娘,您的脉象怎地就变成这般了?” 听得这话那还得了?骆如月急急便问道:“怎么了?五姐姐,王姨娘怎么了?” 骆卿摇了摇头:“思绪过多,郁结于心,动了胎气。” 说着,她又不禁训道:“王姨娘,您现今有了身孕,您身子又算不得多好,早年有些亏损,加之年岁也不小了,这会子还不爱惜自己……罢了……” 她到底是不忍怪责王姨娘的,又放缓了语调。 “您到底存了什么心事?您且说说,看看骆卿能不能为您分分忧,开解开解,也就过去了。” 王晴歌摆了摆手,身子转到了一边儿去,嘴角勉强勾了勾。 “嗨呀,我能害怕什么啊?主母心善,待我很好,主君亦然,我能害怕什么啊?我就是……就是……你也晓得,有了身孕的人总爱东想西想的,这不就……” 骆卿是知晓的,有些女子有了身孕后就性子大变,甚而在生下孩子后心思敏感,丈夫待她又不够耐心温柔,就走了极端,直接上吊自杀的也有。 她也没多想,只以为王晴歌也许是因着受了怀孕的影响,见她不肯说,也不好相逼,只得作罢。 一直服侍着王晴歌的丫鬟却是知晓王晴歌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茶饭不思的,但王晴歌不让她说,她也只好将此事给烂在肚子里,只得问道:“五姑娘,那可有法子?” 骆卿看了眼王晴歌,见她还是没有多说的打算,便道:“我给换副药就好。” 可就在这时候,伺候宋元春的贴身丫鬟却突然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二等丫鬟,手里端了不少好东西。 贴身伺候宋元春的丫鬟赵娘子早些年已经成亲了,但她是嫁给骆文一铺子下的管事的,故此她也没离开,还是留在宋元春身边做事。 她同宋元春一样,见人就笑:“五姑娘也在啊,正巧,我们春姨娘啊也叫奴婢们送些补身子的东西来给王姨娘。” 两个丫鬟上前行了一步,只见她们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有许多物件,尽是各类补品,赵娘子笑着又将自己手中拿来的一匣子打了开来,入眼的是一颗人参,甚为贵重。 王晴歌笑得愈发费力了,但饶是脸都僵了还是得笑着:“这些东西委实贵重了,我很是惶恐,实在不敢收,还得劳烦赵娘子回去替我同春姨娘说一声谢谢了。” 赵娘子收了收脸上的笑意,语气愈发夸张:“王姨娘,那可使不得啊,这可是春姨娘的一番心意,再说了,若是您不收只怕是她会不高兴的。” “是啊,就收下吧。”几人同时往门口瞧去,就见一随侍伸手打开竹帘子,送了骆文进来。 赵娘子见了骆文,笑得愈发灿烂,见了礼后,道:“主君可一定要劝王姨娘收下啊,不然奴婢回去怕是不好同春姨娘交差啊。” 骆文背着手,笑着对王晴歌道:“你就收下吧。” 主君都开口了王晴歌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让一边儿的丫鬟给收下来了。 诸人还都在王晴歌屋内,骆文就耐不住了,又开口道:“我又托人给你寻了些酸果来,快来尝尝,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王晴歌看着下人端上来的一碟绿色果子,面色变了几变,那句“酸儿辣女”一直在脑中回荡,怔愣了半晌,才道:“我……我这几日口味又变了,喜爱吃辣了……” 骆卿诧异,她没想到王姨娘会是这个反应。 骆文更是被王晴歌这话打个措手不及,脸上笑意都淡去了几分:“口味怎会变了呢?不该啊,分明你之前一直爱吃酸的。” 他有些着急了,一晃眼,看见骆卿站在一边儿,指了指她,道:“王姨娘这是怎么了?这几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骆卿陡然回过味儿来,王姨娘是不是在介意‘酸儿辣女’这一说法?而父亲确也很是在乎她怀的到底是不是男娃。 她有些走神,还是落如月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及时回道:“回父亲,王姨娘今日确实是身子有些不适。” 得了这话骆文好似松了口气,脸上重又挂上了一抹笑意。 “哦,那你可要开药给王姨娘好生调养。” “是。” 骆卿细细观察着骆文的反应,阵阵寒凉从心头蔓延开来。 原来,在他看来,王姨娘的性命不若一个还没影儿的儿子。 生儿生女真的就那般大的差别吗? 她头一次想,是不是若她娘当初生下的是个儿子,他就不会背弃她娘,也不会将她丢在外面那么多年? 章节目录 第72章 骆如月落水 骆卿万万没想到的是,没几日她又听说骆如月落水了,就在府中落的水。 这消息是王晴歌的贴身丫鬟豆豆来请她去同骆如月诊治的时候她知晓的,她不敢耽搁,立时收拾好医药箱便去了王晴歌的院子。 到得屋外,静悄悄一片,死气沉沉的,她本是着急的情绪回落,涌上心头的又是一股恐惧感。 她进得屋内,却见王姨娘背对着门口,照看着床上躺着的骆如月,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是在压抑着哭声。 她莫名松了口气,上前同王姨娘打了声招呼,安抚地拍了拍肩,就坐在一边儿给骆如月把了把脉。 “没甚大问题,就是怕着了风寒,可喂了姜汤了?” “喂了。” 此时王晴歌已经擦干眼泪了。 骆卿替骆如月将她跑到脸颊上的碎发给捋顺了,归到了耳边,才轻声问道:“怎么会落水了?” 骆如月受了惊吓,此时有些脱力,但神智还算清明,已无大碍,抽噎着道:“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六姑娘!”王晴歌已然阻止不及,骆如月已将真相说了出来。 骆卿脸色大变,看了王晴歌一眼,又问向床上的骆如月:“怎么回事?” 王晴歌勉强笑笑:“能怎么回事?只怕是她自己不当心,感觉错了。” “王姨娘!”骆如月忍不下去了,头一回对自家娘亲如此疾言厉色,“您总也事事叫我忍耐,可他们都害到我头上,要我命了!分明……分明我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骆卿拉住骆如月的手紧了紧,轻轻摇了摇头,又回头对暗自垂泪的王姨娘道:“王姨娘,当忍则忍,可忍无可忍时便毋需再忍了。” 王晴歌的贴身丫鬟豆豆看得着急,可见着王晴歌还是垂眸不语,也只能捏紧拳头,咬着唇不让自己将那日发生的事说出来了。 骆卿知道,王姨娘许是知道什么,该说她这段日子来的反常怕就是缘于此,之前她以为是因着骆文的态度,只怕是她想岔了。 她不再逼问王姨娘,回身看着骆如月,让她同她说说事情发生的经过。 原来那时候骆如月正拿着食儿在池边喂锦鲤呢,跟着她的丫鬟又恰好去给她拿东西了,就她一个人在那里,她正倾身往池子里瞧,就感觉后面一阵大力推了自己一下,也没看清那人,只知晓是个家丁打扮的人。 话罢,她又看着王姨娘,认真道:“我确确实实是感觉到有人在我背后猛力地推了一把。” 王晴歌瞧见骆如月这难得的执着模样,禁不住又默然垂泪起来。 骆卿见状,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骆如月的手安抚一二,便放开了她的手,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块帕子,给王晴歌轻柔地拭去眼泪。 “王姨娘,您总也不能瞒着一辈子,事情总得解决,您也不想看着六妹妹再遇上这一遭吧?” 豆豆正欲开口,被王晴歌一个眼神阻了。 骆卿瞧见了,愈发肯定王晴歌是知晓谁动的手了。 “王姨娘,到底是谁?主母?”骆卿自己又摇着头给否了,“主母连三姐姐都不曾害过,不是她。难不成是……春姨娘?” 王晴歌立时倾身捂住了骆卿的嘴,还朝门口瞧了眼,见豆豆去守着门口了,才难得训斥道:“五姑娘,这种话也能瞎说的吗?” “真是春姨娘?”骆卿还是不依不饶。 王晴歌收回自己的手,苦笑道:“我哪里知晓是谁?春姨娘以前也没害过六姑娘啊。” 骆卿从来不傻,何况她还是言淮教过的,就算不聪明,这点还是能想到的。 她若有所指地看了眼王姨娘的肚子:“以前是以前,可现今不一样了。” 她突然想到了前段日子骆如月额头上的伤:“那之前六妹妹额头上的伤……” 王晴歌没说话,只是面色愈发难看了,眼中满是忧愁和惊惧。 骆卿起身:“此事定要让人查,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王晴歌赶忙拉住了骆卿:“不能去啊五姑娘,此事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六姑娘已经在为我受罪了。” 骆如月眸光黯淡了下来,就只看着她们,一言不发。 她的性子被王晴歌养得跟她一模一样,软弱隐忍,不争不抢,今儿这般大声同王晴歌说话已是十分难得。 骆卿摇摇头:“此事总要解决,不然害了六妹妹,之后也会害了您啊。父亲、主母,让他们查查也好,不定就此父亲就看清了春姨娘的真面目呢?” 王晴歌含泪摇头,将脸埋在了骆卿的手臂上:“不会的……”她哑声道,“主君不会处置她的……” 是了,原来真是宋元春,骆卿想。 她将王姨娘的脸抬起,缓缓蹲下来,直视着她,劝道:“饶是父亲没看破,有人在查了,那春姨娘势必会收敛,不敢如此肆无忌惮。何况还有主母呢,主母可是看不惯她的。” 王晴歌可算是冷静了下来,到底是点头答应了:“那就……拜托你了。” 只是还不及骆卿出门,今儿休沐在家的骆文和宋玉静听说骆如月落水的事儿后就来了。 “这好端端地怎地会落水啊?”宋玉静紧蹙着眉头走到了骆如月的床边。 王晴歌慌忙拾掇好自己脸上的泪痕,可是眼圈还是红红的,显是刚哭了。 骆文扫了眼床上躺着的骆如月,问了她两句,转而就对着王晴歌嘘寒问暖了起来。 “你怎么哭了?小六这不是无事吗?”他伸手揽住了王晴歌的肩头,眉宇间满是关怀。 王晴歌看了骆卿一眼,到底是没开口,只摇了摇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六姑娘这样,我瞧着有些伤心。” 骆卿暗叹了口气,只听得骆文道:“你啊,现今有了身子,可得当心着些,切忌伤心过度,是吧,小五?” 骆卿微微勾了勾唇角:“话是这样说,但这事也无怪王姨娘如此伤心。” 骆文疑惑:“什么?” 骆卿恭敬答道:“此事我正要去同父亲母亲回禀,六妹妹落水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语石破天惊,屋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宋玉静率先反应过来,她向来快人快语,当即愤愤道:“谁没事竟敢谋害小六的性命?还是在府中,简直是岂有此理!” 话罢,她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飘忽,而后泛起了一簇光。 她又道:“此事定然要查究到底!” 骆卿知晓,宋玉静这是猜到是谁干的了。 骆文却浑然不知,或是在他心里,宋元春就是一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只见他紧拧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骆卿便替骆如月将事情经过说了。 骆文当即大怒:“真是无法无天了,给我查!” 他又借此动怒于宋玉静:“还有你,是如何管理这后宅的?连些下人都管不好吗?” 自从骆文升官之后,宋玉静母家压不住他了,他总也有意无意地给她找茬,她又是个要强的,初时还说忍让一二,可到后面是愈发忍不住了,最后每每两人相处总也不欢而散。 这回她是逮住宋元春的狐狸尾巴了,好似得了理,有所依仗,更是不想忍了。 “这单单是个下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若是没人授意,他推小六做什么?” 骆文被这话一噎,顿时明白了宋玉静言外之意,也知晓她是在指谁,但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他软化了些态度:“许是他不满府中给的银钱,办事不得力被罚了,或是小六莫名怎么招惹了他,他性子偏激,就拿小六出气,都是有的。” 说着,他又白了宋玉静一眼:“家中安稳多年,从未出过这种事,是不是你最近府中调度有问题?也不定就是就有人指使的。” 这话谁敢接? 接下来的话,说不好不定就会得罪宋玉静,要么就是得罪骆文,总也是不讨好的,故此谁也没多嘴。 宋玉静气得脸红脖子粗:“我最近调度那也是为了阖府上下着想,为了节省银子,到头来还都是我的不是了?” 骆文懒得听宋玉静闹,回身坐到了一边儿的凳子上,不耐地敲了敲桌子:“要是你管不来这个家就将管家权交出来,让旁人来管。” 这话可不是轻易能说的。 宋玉静是这骆府的主母,为骆文生了个两个儿子,他殊不知他竟绝情至此,为了维护宋元春竟将这种话都给说出来了。 骆卿也是没想到,骆文就算猜到了什么,他也是极力维护宋元春的,除非证据摆在了他面前,辩无可辩,那长偏的心或许才能见得一丝公正。 王晴歌听着两人的话,是万分惶恐,忙劝道:“主君、主母,切莫为了六姑娘和晴歌生了咀唔,此事……” “此事自然是要查的。”宋玉静隔着小方桌,坐到了骆文坐的另一边的榻上,直直看着骆文,“不但要查,还要一查到底!我倒是要瞧瞧是谁干的。” 她梗着脖子,心头那口气是不上不下的,放在小方桌上的手紧握成拳。 章节目录 第73章 赛马会1 宋元春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骆如月下手,不单是恃宠而骄,更是知晓王晴歌母女俩都是胆小如鼠、软弱本分的人,没成想这回两人竟将此事给告了出来。 “怎么回事?”她问道。 赵娘子是宋元春的心腹,忙道:“据说当时五姑娘也在。” 宋元春本拿着针线在绣荷包,听得这话她分了心,手上动作一抖,绣花针就将她左手食指给扎破了。 赵娘子见状,就要上前拿帕子去给她擦,被她摆手止住了。 她看着左手食指指尖冒出的一滴血,恨恨道:“这丫头怕是不好好给个教训不行了,不然她迟早给我坏事!” 她用帕子随意将那滴血给拭去,慢悠悠道:“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将王晴歌那边给我处置了,到时候有的是日子可以好好收拾骆卿那小蹄子!” 想了想,她又道:“那边打点好了吗?下手时可有人瞧见?” 赵娘子低声道:“春姨娘,您且放心,书院那边的人奴婢已经将银子都给够了,他用弹弓打了六姑娘额头上的事不会有人能查到咱们头上来的。奴婢也去细细盘问过了,六姑娘落水的时候周围没人瞧见。” 宋元春重新绣起了荷包:“既然王晴歌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们就等个机会,等一个府中人少的机会,让王晴歌小产!” 这机会来得很快。 宋玉静还没将骆如月落水的事情查清楚她母家晋州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宋玉静的祖母快要不行了,就想在走之前再瞧瞧她这个孙女。 宋玉静自小受她祖母疼宠,虽说知晓她祖母已然算是高寿了,但还是有些受不住,哭着就要回晋州。 按理说,要去的是宋玉静的祖母,骆文合该同她一起回晋州瞧瞧的,奈何他以前在宋玉静那边常常受气,连带着他也不喜宋家人,他便以公务繁忙,不好请假的由头推了。 骆文不能前往,但宋玉静势必是要将两个儿子并一个女儿带上的。 骆老太太念着宋玉静祖母也高自己一辈儿,加之近年因着宋元春的事,还有自己儿子升官之事,同宋家关系闹得愈发僵了,她有心缓和一二,就同宋玉静说自己也前往。 其实说来起初骆老太太也是看不惯宋玉静的,觉着她仗着出身压着自家儿子,可是有了宋元春两人关系反倒缓和了。 她看不上宋元春狐媚勾引自个儿子,但自个儿子喜欢那狐媚子,她没法子,只有由着他了。 不过她很是看重嫡庶之别,如今她年岁愈发大了,自个儿子升了官,眼界也比以前开阔了,更是不会无缘无故同宋玉静找茬了。 宋玉静没料到骆老太太会主动提及要去,在这时候她心下是有些感动的,这样回去她好歹还是有些面子的,不至被人说在夫家过得太过难堪,徒惹自家祖母伤心。 宋玉静一走,骆如月落水一事就被搁置了。 骆卿初得这消息很是心慌,她满以为有人能盯着宋元春,让其收敛一二,可宋玉静却走了,连骆老太太都一起走了! 骆文是靠不住的,她只能叮嘱王姨娘这段日子当心着些。 这一晃就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相安无事,骆卿不知宋元春什么打算,只好经常往王晴歌那边跑,只盼着宋玉静和骆老太太能早些回来。 偏巧,这时候皇上突然心血来潮,打算在京郊的皇家马场举办场赛马会,说是要看看这年轻一辈世家子弟们的风采,连带着各家适龄女子也都在被邀之列。 骆卿是万分不想去,她不放心王晴歌一个人在府中,就打算装病,可王晴歌听了这消息后却分外不愿。 “主君什么意思你该是清楚的,你也及笄了,这是为着你以后寻个好人家做打算啊,是一定要去的,何况此为皇家设宴,该是多难得的机会啊。” 骆卿着急,口不择言道:“我自有打算,不必他给我打算。” “五姑娘!”王晴歌拉着骆卿的手,对她轻摇了摇头,“你这段日子也不是没有出府,她也没有动手啊,该是因着之前的事她已经收敛了,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不会有事的。” 骆卿想着也是,因着她还要去万宅学习银针之术每隔三日都要出门一趟,往常合该是一整日的,因着王晴歌的事她就同万夫人告假改成了半日,但宋元春也还是有机会下手的。 骆文和骆如月一个要去衙内当值,一个要去上课,他们三人都不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少,骆如月这段日子也没再出过事,宋元春要下手合该早下手了。 “要不我叫青杏来陪着您?”骆卿还是有些不放心。 王晴歌摇了摇头:“不用了,青杏稳重些,你带上伺候着你就是了。我这边有豆豆,我也不出门,没事的,何况她真的要动手,青杏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若是宋元春鱼死网破,就一个人在家带着人将此事给办了,青杏还真是拦不住。 但骆卿坚持:“那就留下红梅陪着您,红梅行事比青杏莽撞,但她机灵,胆子大。” 王晴歌心中暖意融融,也不好再拒绝骆卿的好意。 因着是赛马会,自也不能像往常般穿着宽袖长裙,几姐妹便一人得了套窄袖短裙长靴的衣裳,穿上身看着干练了不少。 特特是骆卿,乍一眼看去气质很是温和的模样,偏眉眼间带了几分媚色,穿上这身劲装后是更觉惊艳,将那股子媚色张扬开,又添了几分英气,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几人还是坐马车去的,到得京郊的皇家马场,他们不得不感叹一句,这马场之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 骆卿几姐妹随着骆文在一角落坐下,没多会儿她就瞧见了同样着装而来的舒以歌,同骆文打了个招呼,她就去寻舒以歌了。 舒以歌今儿的气色好了不少,见着骆卿还是笑吟吟的,只是总感觉比以前少了些什么东西。 骆卿心头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但她面上不显,只低声同她说笑:“我其实根本就不会骑马,也不想来的,但我父亲硬要我们来。” 舒以歌宽慰道:“看看也好,这可是能见皇上皇后的好机会,难不成你不想一睹帝后风采?” 舒以歌没有直说,但骆卿明白,她是庶女,能有参加皇家设宴的机会是很少的。 骆卿虽有些好奇,但比起这点好奇她更担心王姨娘,何况这赛马会不定哥哥就不来了,她来又有什么意思? “我听说今儿怡亲王也是要来的,你不是认识怡亲王吗?”舒以歌对着骆卿挑了挑眉,打趣道。 骆卿羞红了脸,埋下头,噘着嘴扯了扯舒以歌的衣袖,才含羞带怯地问道:“真的啊?” 舒以歌肯定地点点头,神色语调倒是比以往持重许多,骆卿反倒顾不上羞涩了。 恰好在这时候,言淮穿着一身墨蓝的宽袖长衫,拿着把上绘有根根墨竹的折扇,带着长庚款款走来,一眼看去倒不像是个眼瞎的。 舒以歌感慨地摇摇头:“想当年,王爷是何等的风光肆意,惹了这京城多少女子的芳心,更是这京城许多世家子弟的楷模,可到头来却是……” “哪又如何?他的风骨,无人能及。” 骆卿看着缓缓走来的言淮,眼中满是依恋和难过,仔细一瞧,眉眼间还藏有几分决绝。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会治好哥哥的眼睛的。 而对她没有死心,想要靠近她一点而来同他们邻座之人搭话的成景将骆卿最后一句话尽收入耳。 他想,原来骆卿果真仰慕怡亲王,那个被万千人向往的怡亲王。 他垂眸苦笑,跟怡亲王比,是,他承认,他输得彻底,可是哪又如何? 要他放弃吗?谈何容易?只要怡亲王对骆卿没有这个心思,那他就有机会,他好歹也是一风流佳公子,总要有些底气的。 饶是想了这般多,他还是不禁抬头去看了眼已经紧挨着皇上和皇后落座的怡亲王,眼中带了些敌意,是斗志愈盛。 言淮纵横朝堂沙场这么多年,对眼神最为机敏,一个抬眼,无神的双眼就准确地朝着成景的位子瞧去,嘴角还是带着笑的,可分明泛着冷意,惹得成景心头发慌,立时低下了头。 他到底还是个没见过血的少年,轻易就被言淮震慑,饶是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言淮不欲过多为难旁人,对身后的长庚轻声问道:“方才瞧本王的是谁?” 长庚是长得五大三粗的,但跟着言淮多年,同样也心细如发,低声答道:“是宣平侯府的小侯爷。” 言淮勾唇冷笑,原来是他,胆敢对他们家卿卿动心思的人。 不多会儿,皇上携着皇后的手缓缓走上了上位,诸人纷纷起身,下跪行大礼,唯余言淮站着,躬身行了个半礼。 这是独属于言淮的权利,先皇弥留之际给他的权利。 年轻俊朗的皇上站在上位,一手握着皇后的手,一手往上抬了抬:“免礼。” 诸人起身,直到皇上携着皇后坐下,再客气了两句,让他们坐下他们才各归其位,本本分分坐到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章节目录 第74章 赛马会2 皇上率先发话了:“秋高气爽,正是好时候啊,那今日的头一件彩头就由朕来出吧。” 话罢,他向斜后方睨了一眼。 站在斜后方伺候着的大公公立时会意,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着一贴.身匕首做彩头。” 他这厢吊着嗓子喊完,那厢就有人将皇上贴.身匕首送到了中间的台上架起。 只见那匕首通身金黄,上绣有龙腾图案,匕首还镶嵌着一颗璀璨的玉石,好不气派。 许多人眼瞅着眼睛都发亮了,不单是这把匕首做工精美,更是因着那是皇上的贴.身匕首,意寓不一般,可是个在皇上面前大出风头的好机会。 “这匕首是朕承继大统后用的,也跟着朕好几年了。”皇上爽朗一笑,“今儿得此机会,让朕也好好瞧瞧我大启男儿的英姿才是。” 现今的大启,文武并重,虽说许多科举的士子不是六艺皆通,但京城的世家子弟多少是都学过一点的,不说多精通,会倒也是会的,特特是骑马,是必须要会的,若是不会骑会被人笑话的。 不止男子须得会骑马,许多世家小姐也是会的,不单是大启传统,就为着平素里的这些个皇家宴会,或是赛马、或是皇家围猎的时候,出出风头也是好的。 “彩头已出,朕也不欲多说了,有愿意一试的就上前吧。” 皇上出的彩头,自然是要给面子的,很多男子都站了出来,说着好一番豪言壮语,说是愿意一试。 就在这时候,竟有一女子也站了起来:“陛下,臣女也想凑个热闹。” 顿时,全场哗然,这女子可是朝中骠骑大将军之女。 皇后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这会子轻启唇瓣,柔柔对皇上道:“臣妾这表妹从小胆子就大。” 骆卿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皇后的表妹,身份也是顶顶尊贵的。 她也可算是知道了舒以歌说的话,遍京城都是贵人,可不是,随意拎一个出来她都是及不上的,也无外乎他们坐到角落的位置了,这般看来,只怕还有许多大臣没资格来呢。 皇上笑道:“朕瞧着云檀这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说着,他又看向一边坐着一直一言不发的言淮。 “皇叔,你说是吧?” 言淮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听得这话,为表对皇上的敬重,将折扇合拢起来,微微颔首,笑道:“皇上说得极是。” 定国公此时却接话道:“想当年,王爷六艺俱精,十七岁名扬天下,要不是……否则今儿真该给这群晚辈好好演示一下,给他们瞧瞧王爷的英姿,让他们更要虚心求教才是啊。” 定国公这话就说得极为难听了。 骆卿坐在下面,一张小脸颇为严肃,愤愤地瞧着定国公。 这人提哥哥六艺俱精尽管提便是,何必又加个当年来恶心人?还来个欲言又止,最后又说什么否则。 这人不就是明摆着要给哥哥难看吗? 骆卿愈想愈气,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这时候,成景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骆卿一眼,就见她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他握着茶杯的手一抖,但也只是转瞬。 言淮却是毫不在意,还答道:“虽说本王眼睛不大好,但今儿阳光不错,还是模糊瞧得见些的,骑马不行,射箭还是可以的。” 皇上似乎想起了什么,怀念道:“皇叔的箭术那可甚为超群啊,就算是不用看靶子也是能击中的。不若今儿皇叔就给这群小辈们演示一番,让他们开开眼,也算是为今儿这出赛马讨个好彩头。” 言淮谦逊道:“只是因着臣提前看过靶子放置的地儿罢了,待会儿还得劳烦各位放靶子的发出些响动来,不然只怕要出丑了。” 定国公自是万分希望言淮出丑的,可皇上却是万分不希望言淮出丑的。 这人是他联合着太皇太后请回来的,现如今都还未上朝,可不能搞砸了。 一侍卫已经上好一个靶子了,但言淮又轻飘飘道:“上四个靶子吧。” 在场诸人满脸惊愕,谁人不晓这怡亲王已经瞎了,据说是能模糊看着点,但那也是近处的,这射箭的位置显然不算是近处了。 但言淮不以为意,起身往场地中间行去,他听了会儿声音,知晓侍卫们将靶子置于了几个方位。 他定好位置,将折扇交于长庚,接过一边侍卫准备好的弓箭,然后从侍卫递来的箭筒中抽出四支箭,一个转身,干脆利落,射出,正中靶心!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 在场诸人都惊呆了,不约而同地都在想,怡亲王是真的瞎了吗? 骆卿却并不觉着惊讶,率先鼓起了掌,而后在座之人都纷纷鼓起了掌,有大胆的大声叫了声好。 定国公心头可是不好受了,可皇上高兴,道:“皇叔果真不负众望,跟朕记忆中一样。当年,皇叔也是蒙着个黑纱,四支箭,全中靶心。皇叔,既然一点顽疾影响不了你,你也回京了,不若不日就归朝,为朕分担忧愁吧。” 定国公万万没想到皇上会趁势提出这档子事。 言淮也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从长庚手中接过折扇,回身对着皇上一躬身:“谢过皇上,臣定不辱使命。” 定国公在一边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没想到给自己挖了坑跳下去了,可他能在言淮走了的这几年一跃而起不是没有道理,当下就又是恭喜皇上又是欢迎言淮归朝的,好个八面玲珑。 成景以前是见过言淮的,更是见过他射箭的,要说怡亲王是谁?那是他小时候的楷模,是京城各世家子弟的楷模,就算后来他眼瞎隐居那也没有被人遗忘。 如今,他又再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怡亲王还是那个怡亲王,眼瞎又如何?只要他想,永远可以为人敬仰,不为旁的,只为他不容人质疑的能力。 可他还是不愿服输,这一场赛马他定要拔得头筹。 言淮将气氛炒热了,第一场的赛马是又有人下场了,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显是打算大干一场。 骆卿也是这时候对这场赛马期待了起来。 其实赛马的规则很是简单,这边用红绸子划拉了一个起点,群马往前奔的时候带走前面拴得并不牢固的红绸子,到得终点,夺得放置在终点的红绣球,便为胜者。 随着站在起点的侍卫敲下手中铜锣,群马奔出,只余滚滚尘土被抛在身后。 骆卿抻着头好奇地瞧着,看着马上的人肆意奔踏着,突地也生出了些向往。 要是她会骑马就好了。 她想,之后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去学骑马。 不知什么时候舒以歌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突然出声道:“骑马很舒服的,逆着风,将一切都抛到脑后,什么都用不着想。” 骆卿被舒以歌惊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可我不会骑,不若之后有机会你教教我?” “好啊。”舒以歌也对着骆卿甜甜一笑,一转头笑容却是淡去了几分,眼中带了几分迷蒙和惆怅,“但那只是我初初学骑马时的感受,现今却是明白了,下了马该要面对的事情还是得面对,逃不掉。” 骆卿顺着舒以歌的视线望去,却见万康正被长荣郡主拉着说话,他眉色不似面对以歌时那般生动,但还是很是耐心地侧耳倾听着。 骆卿知晓以歌为何会突然来寻自己了,她紧蹙着一双秀眉,伸出手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些安慰,最后还是不忍道:“别看了。” 舒以歌收回了视线,道:“你放心,我已祝福过他们了,更是开始放下了。其实……” 她定定地看着骆卿紧握着自己的手,又好似只是想借此掩盖情绪般:“这般看来,两人郎才女貌,倒也是天作之合。说来,我从幼时便知晓,他会是个很好的夫君。” 骆卿浅笑,带着三分怅惘:“是啊,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饶是旁人没有问清他的心意,他既娶了她,便会待她好。” 这时候,已经有人拿着红绣球乘风归来了。 定睛一看,是成景,是小侯爷成景。 他今儿穿了一身玄色衣衫,坐在一匹红棕马上,一手高高举起他夺来的红绣球,脸上挂着抹肆意不羁的笑,正破风而来,好不意气风发。 赛马会没那般拘束,这时候已经有许多人站了起来,还有人朝赛马的起.点跑去,就在那里等着成景归来,好向他祝贺。 不过往起.点涌的大多是些少年人,男子不必说,有的是跟成景关系好的,有的纯粹凑个热闹,女子的心思可就全显在脸上了,尽皆用仰慕的眼神瞧着面如冠玉的成景。 宣平侯和淑华郡主虽说坐在自个儿位子上没动,但脸上的骄傲也是溢于言表,特特是旁人来向他们祝贺的时候,一眼就能瞧出来。 可不是,堂堂小侯爷,长相俊朗,又一举中第,年纪轻轻就到了监察署任职,那监察署什么地儿?直接由皇上统辖,最接近天子的位置,当真非凡。 试问,这样的男子,怎能不叫女子芳心萌动?宣平侯府的门槛都要叫媒人给踏破了,可他却是迟迟没有定亲。 章节目录 第75章 血滴泪 皇上很是年轻,也就大了成景两岁,朝中那些个老臣大多早早都站了队,很少有纯臣,更难得有他的心腹,只属于他的心腹,故此他很是看重科举选拔,就是想为自己培养些心腹肱骨出来。 而这成景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身后的家族庞大,尽皆掌握着实权,人也聪明,读了多年圣贤书,懂得只忠于君的理儿,好拿捏,就是不懂变通,认死理儿。 不过,这于他来说倒是没什么,谁刚刚接触世事就很是练达了?慢慢培养总会的。 这般想着他自是不吝夸赞的:“宣平侯和淑华郡主养的这孩子不错啊,真真是六艺俱全啊,朕倒是在他身上瞧见了些当年皇叔的影子。” 这成景在这年轻一辈中算是个佼佼者,可言淮却是看他不上眼的,听得了皇上这般说,也只是笑着拿起茶杯亲抿了口茶,多的话却是不接的。 倒是宣平侯开口了:“微臣惶恐,陛下如此夸赞,只怕犬子骄矜,更是当不起啊,王爷当年可是十五岁就上了战场,此般勇气,当真叫人佩服。” 皇上朗声一笑:“这该夸赞的还是要夸赞,赏罚分明嘛。说来,成景年岁也不小了吧,今年也十八了,还不打算说亲?” 这时候成景已经拿着红绣球来同皇上见礼,正巧听得了这话,但此话不是向他发问的,他便缄默不语,是淑华郡主接了话头去。 “臣妇已经在为小儿相看了,到时候还得央陛下为小儿做主啊。” 这是淑华郡主想自己相看儿媳,又想请皇上赐婚的意思,这一手算盘打得还真是好啊。 赐婚不过是大手一挥之事,皇上既然看重成景此事自不在话下,道:“到时候若是相看好了,朕一定为成景赐婚。” 淑华郡主圆满了,携着宣平侯和成景,齐齐起身谢过皇上恩典。 而这时候,定国公却是开了口:“成景小公子器宇轩昂,不知看上哪家姑娘了?” 这话略带调侃意味,但言淮清楚,这是又一场博弈,同皇上的暗暗较劲,也是为了敲打宣平侯府,想要往宣平侯府塞人。 言淮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但皇上要用成景,最为重要的是,他委实怕成景不管不顾地来一句是看上他家卿卿了,那到时候骑虎难下的可就是他了。 他摇着折扇,唇角一如既往地带着抹笑,淡声道:“不知定国公听过一句俗语没有。” 他说话的语调不高不低,甚而带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偏他就有这种能力,一开口,再喧闹的人群都会安静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都会朝他看去,侧耳细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当然,方才皇上才发了话,没人敢多嘴,都安静听着,不过这会子的注意力全副转移到了言淮的身上罢了。 他们都知晓,言淮的语调虽淡定从容,但接下来出口的话绝对是同定国公争锋相对的。 “少年心思你莫猜。” 果不其然,这是在暗讽定国公多管闲事了。 将近五年了,怡亲王还真是一点也没变,是谁的面子也不给,说话办事全凭自己喜好。 可这京城的天早已经变了,当初怡亲王能如此肆无忌惮,那是因着在朝中他一家独大,不单是亲王,还是先皇亲封的摄政王,权倾朝野,无人敢与其争锋,如今却不是了。 可言淮却是丝毫不顾忌这些,接着道:“少年爱慕最是纯情,定国公,你我都是如此过来的,就不必再问了,问出来反倒无趣,你说是不是啊,定国公?” 定国公心头不悦,面上却是不显,笑道:“是啊,还是王爷说得对,只是王爷从来不近女色,下官还以为王爷从未生出过这种青葱朦胧的心思呢,现今看来却不是啊……” 言淮动了动身子,一手支着椅子扶手,坐得是愈发随意了,声调更是慵懒。 “本王那时候啊,还真没这心思,在战场上成日里就看见血呼啦啦在本王面前飞,就想着能活下来,再之,死的人能少些。” 他话说得轻淡,旁人听着却觉毛骨悚然,只有骆卿,只觉整颗心像被针扎一样,眼睛都有些酸涩。 她想,她的哥哥当时看着一个个人在他面前死去他得多疼啊。 她从来知道,她哥哥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他的痛轻易不给人瞧见罢了,只为在这豺狼环伺的京城活下来,守住自己想要守住的事物。 皇上看着言淮的眼神也有些晦暗不明,但很快,他拾掇好了自己的情绪,笑道:“辛苦皇叔了。皇叔且放心,朕定会为皇叔觅得一门好亲事,这也是皇祖母心头一直挂念着的事儿。” 言淮轻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臣这瞎子的婚事就让臣自己做主吧,一切随缘。” 这是拒了皇上的意思,场面更是尴尬。 还是皇后给了皇上一个台阶下:“自然是要皇叔喜欢才是。” 皇上一笑:“皇后说得对,这人啊是要跟皇叔过一辈子的,皇叔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言淮深知皇上再不是当初跟在他屁股后面巴巴地叫着皇叔,要跟着他一起玩闹的小孩子了,方才没给面子,这会子却是站起来同他躬身行了一礼。 “有劳陛下挂念了。”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可算是将话头又扯回到赛马会上了。 第一场成景拔了头筹,赢了皇上御赐的匕首,第二场是皇后给的彩头。 诸人见得一宫女抱上来的东西,竟是一盆花,根茎很细,叶子却有成人男子的巴掌大,上有几朵红色花.苞正在含苞待放,风一吹,总觉着这株花会不堪重负,生生折断。 “这这株花名为血滴泪,是西域那边进贡来的,本宫也不懂,说是什么开了花之后其花瓣可解百毒,但它的叶子却是有毒性的,而且很难得才会开花,本宫寻思着有了花.苞,它开花应是不在话下才是,奇的是那使臣说是已经等了两年了,一直如此。” 骆卿看得这花后当即变了脸色,她曾在一本毒物谱上看到过。 书上说这花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很难得才会长出一株,经历数十年才能见其生出花.苞,且只有待它长出花.苞后才可随意移植,更是被世人罕见。 书上也确实说了这花的花瓣可解百毒,但令她心潮澎湃的原因却是此花对治疗眼疾有非同一般的效用,不过大多书籍上只记载了前种效用,后一种也是她翻阅了许多书籍后才得知的。 她同刘霄商议过书中真假,刘霄说,他走过许多地方,甚而去了大启关外,有缘见过此花,因着好奇,使了些手段得了一星半点的叶子,其叶确实含有剧毒,且无药可解,至于开花,谁都没有见过它开花,更是不知其中效用,让她莫要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 皇后还在上位说着此花的奇特之处。 “本宫问了太医院的许多太医,好容易有太医说是听说过这种奇花,可从未有人见过它开花,使臣说不定在大启能有有缘人令其开花,可见得本宫可不是这有缘人,今儿本宫就拿出来做个彩头,看看谁有缘可得了,只是日后若开花了,定要给本宫瞧瞧才是。” 骆卿对于这株血滴泪志在必得。 可她根本就不会骑马,就算是拼了命只怕也不一定能夺得绣球。 她回头去寻以歌,悄声问道:“刘大哥可来了?” 舒以歌摇摇头:“哥哥惯不爱凑这些个热闹,并未来。” 她又看了眼放在台上的那株名为血滴泪的花,霎时了然:“你个医痴,是想要那株花?” 骆卿扬起一个笑脸,渴望地瞧着舒以歌。 舒以歌点了点她的鼻尖,道:“行,我去试试,不过我马术一般,不定能争过来。” 骆卿双眼弯成一个月牙:“无碍,你尽力而为便好,我也会去参加的。” 舒以歌大惊:“你又不会骑马!” 骆卿拉着舒以歌的手,认真道:“我是一定要去争上一争的。”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人站了出来,男男女.女都有,都对这株血滴泪有意思。 不说他们就一定能让血滴泪开花,这一株血滴泪没多少人见过,要是自己能得了拿去炫耀一番也是好的,或则自己运道好让它开了花了呢?那可就是得了可以解百毒的奇药了。 言淮却是不为所动,他没心思花费在一株不知这辈子能不能开花的花上,况且皇上看着呢,多少双眼睛都暗暗盯着呢。 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长庚却是见得骆卿也站了出来,忙矮身在他耳边回禀。 听得这话,他缓缓合拢了折扇,嘴角带着的笑意敛了敛,眉头微蹙,也只是转瞬即逝。 他的卿卿根本就不会骑马,这不是胡闹吗? 想着许多人都晓得他同骆卿的关系,他到底还是开了口:“怎么?卿卿也要下场比试比试?” 言淮的声音不高不低,可热闹的场子却因着他这话霎时安静了下来,诸人纷纷朝着他所对的方向瞧去,入眼的是一生得分外俏丽的红衣女子。 就站在那里,白嫩嫩娇生生的,是别样的好看。 章节目录 第76章 一定要赢 一时谁也没说话。 言淮就等着,也不再吭声,只是用那双并不明亮的眼睛对着骆卿,嘴畔依然带着抹笑。 旁人只觉怡亲王历来如此,但骆卿知晓,他的哥哥有些不悦了。 她同言淮行了一礼,细声细气道:“回禀王爷,卿卿喜爱钻研医术,这血滴泪很是难得,卿卿也想要赛一场。” 言淮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你会赛马吗?怎么?是回了京城的这一年学会的?” 骆卿嗫嚅半晌,轻点了点头,惊觉言淮瞧不见,才蚊子声似地答道:“会的……” 她说完这话后根本就不敢再抬头瞧言淮了,言淮最讨厌的就是她对着他撒谎了,但她不说谎她怕他不让自己去。 虽然她的谎言很是拙劣,他一眼就能识破,但在外人面前他好歹还是会给她留些面子的,不会拆穿她。 她如此打算着,也如她所愿,言淮没再拦她,只道:“本王是瞧不见的,那就等着,本王坐在这里好好开开耳。” 完了完了,哥哥是真的生气了。 骆卿现今是恨不得负荆请罪了,可看了眼台上的血滴泪,咬咬牙,还火上浇油:“献丑了。” 皇上见状,笑道:“早听闻皇叔之前隐居的时候救过一个小女娃,是骆侍郎的女儿,说来,这小女娃还真是福分不浅啊。” 骆卿忙道:“陛下说得是,蒙王爷教养几年,是如卿的福分。” 说着,她还偷眼去瞧了言淮一眼,却见言淮复又打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嘴角自始至终都噙着抹笑。 “皇上说笑了,若是这小女娃往前的日子过得好哪里又能遇上臣?到底是受了累的。” 言淮说这话时嗓音显得很是慵懒,却又好似带了些讽刺意味,惹得底下的骆文臊红了脸,是坐立难安。 皇后见再说下去只怕气氛又要僵持了,忙打起了圆场,让人准备上马比赛了。 没想到的是上一场拔了头筹的成景这会子又要下场。 骆卿心中更是紧张了,这可是个劲敌啊。 可她站到高大的马儿前时,愁的却是自己怎么上去。 言淮眼中除了那一抹.红是什么也瞧不见,骆卿的一举一动他也瞧不见,头一回他萌生出了这种念头——要是自己现今也能瞧见该多好啊。 他拗不过骆卿,饶是再气她骗自己还是让一边儿的长庚去护着她。 定国公坐在言淮的下首,正巧瞧见了这一幕,意味深长道:“王爷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言淮偏过头,朝定国公看去,慢悠悠道:“本王隐居这么几年劳这小女娃照顾,不嫌弃本王眼瞎,如今到了京城,合该本王也照拂照拂她,怎么?不该吗?” 定国公心头火起,脸上笑容都要绷不住了,但还是得皮笑肉不笑地同言淮点了点头,应道:“自是合情合理的。” 而后他转过头去看着场上,心中却是愤愤然,还以为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吗?如今不过是个瞎子,还能横到什么时候! 皇上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见着定国公吃瘪,沉闷了许久的心顿时舒展开来,是好不痛快,看着场上朝气蓬勃的那些个世家子弟,脸上笑意盎然。 他想,他的皇叔果真还是那个皇叔,谁的面子也不给,还是那般肆无忌惮! 虽说是有马夫为自己牵着马吧,可这种高头大马的东西,骆卿到底是怕的,她试了几次都没爬上马,而这时候长庚来了,让马夫走了,自己来替她牵着马。 她咬了咬唇,低声问道:“怎么……哥哥还是……” 长庚摇了摇头,道:“王爷让属下来为姑娘牵马。” 骆卿回头看了眼言淮,却见他正低头喝茶,心头有些失落,可一偏头,看见了台上放着的血滴泪又干劲十足了起来。 无疑长庚是个好师父,他同骆卿简明扼要地说了些骑马的要点,然后骆卿在他的帮扶下,逮住马鞍,可算是上了马。 其实骆卿这边儿的动静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特特是坐在那边看赛马的人,他们都是识得长庚的,知晓他是言淮的随侍护卫。 许多人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骆如烟也瞧见了这一幕,心中愈发不平,都要将她手中的帕子拧成咸菜干了,可她自己却是毫无所觉。 她看了眼身前的父亲,摆出副很是担忧的模样:“爹爹,五妹妹不会骑马,还骗王爷说自己会骑,到时候王爷会不会秋后算账啊?” 骆文没多想骆如兰的态度,只当她胆小,又忧心妹妹,安抚道:“该是不会的,不是说之前王爷也帮过小五吗?” 骆如烟瞧着骆文皱得死紧的眉头,道:“可是爹爹,您好像也很是担忧。” 他能不担忧吗?他这么多年,就是根墙头草,是谁也不敢惹,谁也惹不起,战战兢兢在朝堂中扎根,结果自己女儿攀上了怡亲王。 他可不傻,如今朝中最得势的是定国公,定国公显然跟怡亲王是不对盘的,要是这把火烧他身上了那还得了? 但他嘴上却说:“没事就是没事,专心看吧,你妹妹也是,成日里就知道出风头!不会骑马瞎凑什么热闹,你也不会骑,给我安分点啊。” 骆文很少这样对骆如烟说话,想着这一切都是因着骆卿,她更是恨得牙痒痒,但面上还是乖乖巧巧委委屈屈地点了头。 成景同骆卿之间隔了两个人,他也不好牵着马踱到她身后去,只能满眼忧心地瞧着。 其实他第一场拔了头筹,第二场是不打算下场的,只是见得骆卿想要这株血滴泪,他想要替她赢回来。 何况…… 他眉头蹙得死紧,捏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 何况这人分明是不会骑马的,却还妄图逞能! 骆卿双手捏着马缰,是给自己手绕了一圈,不自觉地又绕了一圈,是生怕自己抓不住马缰待会儿从马背上掉下去。 舒以歌瞧着她,不无担忧道:“如卿,你没有学过骑马,还是下去吧,我定会尽力为你赢回这株血滴泪的。” 骆卿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想要的,合该我自己去拼。” 没道理她想要的东西让旁人不顾危险地替自己去争取! “可你……”舒以歌看了眼骆卿额上争先恐后跑出来的汗水,道,“可你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了。” 这时候,锣鼓响起,骆卿耳中一阵嗡鸣,然后一勒缰绳,马儿就往前跑去,惹得她向后仰去。 因着她双手捏住缰绳的,身子好险又稳了回去,可马儿往前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 她很是慌张,怎样驱赶马儿都不走,她看了眼前面的人,只需一扬马鞭就可以了,可她怕自己单一只手拉住缰绳自己会摔下去。 她看着一个个人纷纷掠过她,将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她心头更是焦急,偏这时候马儿干脆不走了,就在原地打着转。 舒以歌见状,就要停下来等她,被她给催促着往前了。 成景也发觉她没跟上来了,立时呵住了马儿,调转马头,驱马到了她身侧。 “你这样很危险,还是快快下马回去吧。” 骆卿不喜成景,甚而有些讨厌他,恨恨瞪了他一眼,一咬牙,一甩马鞭,马儿重新往前奔去了。 她吓得又双手抓住马缰,险险稳住身形,成景见了,很是着急,飞快赶上了她,一手伸出去要拉她,劝道:“你别逞能了,快把手给我,我将你送回去。” 骆卿很是执拗,就是不将手给他:“不要,我一定要赢得那盆血滴泪。” 成景没法子理解骆卿的想法:“一盆花比命重要?” 骆卿拉着缰绳的手已经被磨出血来了,生疼生疼的,可她顾不上那些了,甚而还又用马鞭打了马背一下。 她发现,马儿初初跑起来的时候人会因着马儿快速往前跑而往后一仰,可稳住身形后就好了很多,比在原地打圈更不易掉下去。 可她不敢想的是,若是掉下去也比在原地打圈伤得重得多,甚而丢掉命。 成景见劝不住,只得道:“要不你在这边等我,我去给你赢这盆花回来好吗?” 骆卿只一心往前,冷冷道:“我再也不要信你了!” 说着,一甩马鞭,她又往前奔去了,甚而掠过了舒以歌。 成景着急,又追上了她,只得教她一些骑马的窍门:“你双腿夹紧马肚,躬下身子,顺着马儿往前低伏。” 骆卿也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虽说不喜成景吧,但也照做了,果然是好了很多。 可就在这时候,前面爆发一阵欢呼声,原是能瞧见红绣球了。 骆卿更是着急了,她耐不住了,想了想,去摸头上的发钗,摸到了言淮送她的那一支,掠过,又摸到了一支更小的珠花,她将珠花从发髻上取下来,抿了抿唇,狠下心来,一只手往后,在马背上一扎! 马儿受惊,嘶鸣狂奔。 成景见状,大骇:“骆卿!” 在骆卿骑着马离开后长庚就回身去寻了一匹马来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这会子眼见着她的马儿失控了忙驱马上前打算阻她。 可受惊的马儿再温顺这会子也是急了眼,直直往前冲,他一时半刻根本赶不上。 而骆卿也没有要马儿停下来的意思,这时候她已经扔了手中珠花和马鞭,只顾着紧紧拉着马缰,压低身子,往前面树桩上挂着的红绣球奔去。 因着她的马儿受惊,许多人都避让着她,她立时冲到了最前面,然后微微一侧身可算是将红绣球给扯到了怀里。 只是这一侧身,她稳不住身子,发狂的马儿又还在往前奔着,直直将她摔落了下去,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放开怀中抱着的红绣球。 诸人大惊:“骆卿!” 章节目录 第77章 坠马 成景驱马狂奔,临近骆卿的时候,一个跃身将下坠的骆卿紧紧护在了怀里,一手搭在她的腰间,一手置在她脑后,以自己的背先着地,带着她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众人赶紧下马去查看两人情况,还是长庚先赶到的。 “姑娘,姑娘可有事?” 一众人围拢上来就要去扶两人,被长庚阻了。 “如今还不知他们伤在何处,不能动,万一伤情加重就不好了。” 骆卿掉下马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至少会断两根肋骨,可这会儿她除了觉着浑身有些痛感之外倒无别的什么伤处。 这番滚动让她脑子有些昏沉,好容易回过神来却发觉有人将自己死死挎着的,而自己耳侧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一声闷哼。 她缓缓睁开眼来,一抬头正撞上一双满含担忧的眼。 这时候一边的长庚又出声了:“姑娘,身子可还好?” 一众人都赶来了,骆卿不自然地偏开眼,低低道:“我没事。” 舒以歌忙上手来扶她,而成景也收回了还放在她腰间和头部的手,她飞快地瞟了眼还躺在地上的成景,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对一边儿的长庚道:“小心些,别碰着小侯爷了,小侯爷该要伤得重些。” 长庚点点头,又去询问成景,成景摇摇头:“没事。” 他看了眼骆卿,又故意补道:“就是背后被石头咯了一下。” 说完这话他就就对这样的自己生出些不齿来。 骆卿身上只是有些痛罢了,倒没什么大伤,闻言,正摸着自己头上梨花发钗的动作停了下来,连忙蹲到了成景身畔,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了瓶药来:“我有药,专治跌打损伤的。” 成景抢在长庚前头将这瓶药膏接了过去。 骆卿作为大夫,惯常身上是会带些急用的药的。她就是想着今儿是赛马,不定有谁会受伤,也就备了两瓶药膏来,没成想先用上的倒是自己。 长庚早年同言淮在军营闯荡,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儿,见状,上前道:“小侯爷,冒犯了,容许属下给您看看有没有骨折。” 见得成景微微点了点头他就动手了。 他先是摸了摸成景腿上的各个关节处,又问了他,知道应该是没有问题,又抬了抬他的胳膊,右边的胳膊没事,只是抬到左边的胳膊时他却惊呼了一声。 “该是扭了胳膊。” 长庚伸手摸到了成景的手关节处,然后给骆卿使了个眼神。 骆卿会意,主动同成景搭起了话:“小侯爷,今儿多谢你出手相助,如卿感激不尽。” 成景摇了摇头:“你没事就好……” 话音刚一落下,他就禁不住惨叫出声,还有骨头的咔擦声一并响起。 骆卿忙安慰道:“好了好了,骨头接好了,过两日该就没甚问题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听得了这边消息,赶着马车来接人了。 在临上马车前,骆卿趁人不注意,同长庚嘱咐道:“那马儿还得劳烦你去寻回来给它上上药。” 长庚点头:“姑娘放心吧,属下会处理好的,那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骆卿回一一笑,被舒以歌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就一辆,成景和骆卿只得同乘一辆,虽说有舒以歌还有闻讯赶来的全平陪着吧,但马车内的气氛还是有些压抑。 骆卿也不知当如何面对成景,这人骗过她,逗她玩,可如今又救了她。 “小侯爷,今儿多谢您了。”到头来她也只能捡这句来说了。 成景苦笑一声:“我们就只能说这些了吗?” 全平见自家主子为了骆卿伤成这样,有些不服气了:“骆五姑娘,小的本不该多嘴,但我们家小侯爷也不曾诓骗于你啊,他不过是……” 成景厉声道:“全平!” 可全平今儿是铁了心要说的,不管不顾道:“当初,你只知我家小侯爷骗了你,其实他只是见你头上戴的那支梨花发钗仿似对你很是重要,她唯恐你伤心,就想着拖延些日子,好做支一模一样的给你……” 骆卿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没想到昔日浪迹花丛的成景是在笨拙地向自己示好。 成景瞪视着全平,全平有些发憷,但还是接着道:“骆五姑娘,也不管小侯爷之后要怎样处罚小的了,小的今儿是不吐不快了。”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继续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后来我们家小侯爷也确实给你做好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发钗,可是谁料到你的发钗是被你家姐姐给寻到了,我们小侯爷给你做的那支发钗自是没送出去的,他真的不是有意诓骗于你的。” 舒以歌这会子才缓缓反应过来,这小侯爷原是心仪骆卿的,但她没有插话,不想小侯爷难堪,亦不想扰了骆卿的打算。 骆卿不知这其中隐情,如今知晓了却觉着心头沉甸甸的。 她忽而思及了之前他同自己表明的心意,那时候的自己因着此番种种态度很是冷硬,而今倒是有些怅惘和不知如何开口了。 可在感情上拖泥带水只会伤人伤己,若无情干净利落方为上策。 她舔了舔唇,先是道了谢:“原是如卿误会了,还望小侯爷海涵如卿之前的诸般冒犯。” 只听骆卿这话的开头成景便不想再接着听下去了。 但骆卿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今儿小侯爷救了如卿,如卿也很是感激,如卿无以为报,若是以后小侯爷有用得着如卿的地方尽管说便是,只要不违背道义、也不违背骆卿的心意,骆卿定竭尽全力助小侯爷达成。” 她还是说出来了。 成景放在腿上的双手紧了紧,咬咬牙,愤愤道:“若是我要娶你呢?” 骆卿一愣,但还是直视着成景,一字一顿道:“那违背了我的心意,恕难从命。” 成景定定地看着不卑不亢的骆卿,最后败下阵来,肩膀微微耷拉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是旁人我也会救的,不必言谢。” 今儿他彻底地抛弃了他的骄傲,用卑劣的手段想要得到骆卿的关怀,到头来只是愈发认清,这个人不属于自己,她的心里没有自己一丝一毫的位置,当真是可笑之至。 到得看台,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大多都是去瞧成景的,特特是淑华郡主,当即脸色就变了,听得是为了救骆卿,她面色更是不好了。 旁人不知,她却是知晓的,她这儿子欢喜骆卿,还想要娶她,她也是答应了的,就想着自家儿子娶了正妻再说纳她为妾的事,可她如今见来,只怕她这儿子不单单是想要她为妾。 她可不允! 骆卿心思细腻,自是觉察到了淑华郡主的不悦,她忙低下头来,趁人不注意,由青杏扶着悄悄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骆文也没问她伤着没有,只瞪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就知晓出风头,我这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然后就带着骆如烟去寻言淮,赔笑着同他道谢。 青杏平素很是沉稳,这会子也很是不满了,但她向来沉稳,也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骆卿对着青杏笑了笑:“无碍,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 想要得到父爱,可是父亲却一次次地叫她失望,她是真的不想求了。 待得下一场赛马要继续了,她才将一直被自己抱着的红绣球拿了出来。 只是这厢免不得她被人打趣了一番,说她当真是个医痴,但那盆花她确是如愿以偿地拿到手了。 她将血滴泪交给了青杏,让她好生看着,自己则一个人走了,她打算去瞧瞧那匹马有无大碍。 只是她刚准备拉着个人问方才比赛的马去哪里了就被长庚叫住了。 “姑娘是来寻那匹马的?” 骆卿脚步一顿,回身朝后瞧去,却见言淮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平素里往上扬起的嘴角也被捋平了。 她呐呐唤道:“哥哥……” “还记得我是你哥哥啊?”言淮上前,拿折扇敲了下骆卿的头。 长庚这会子才道:“姑娘放心,小的已经给那匹马上了药了。”他看了眼言淮,又道,“小的这厢先告退了。” 话罢,他又同言淮见了个礼,就转身打算去不远处守着,也好给两人放风。 待人走了,言淮禁不住叹了口气,就要伸手去拉骆卿的手,竟是被她躲开了。 他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神色又变得分外严肃:“手受伤了?” 骆卿之前赛马时握马缰的双手太过用力,被磨破了皮,勒出了血,她还未来得及处理。 她本是想瞒着言淮的,可她没想到他的直觉委实过于敏锐,直接被他给点破了。 她偷眼瞧了瞧他的脸色,不敢再说话了,嗫嚅道:“受了点小伤……” 言淮扯了扯嘴角:“还行,这回没敢再对我撒谎了。” 骆卿正欲解释,被言淮一折扇压住了嘴唇:“上药了吗?” 骆卿摇了摇头,后想起自家哥哥看不见,小小声答了没有,见言淮又露出颇为不赞同的神色,赶忙说道:“但我带了药。” 言淮收回压着骆卿嘴唇的折扇,伸出一只手摊在她面前:“给我,我给你上药。” 骆卿忙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了伤药放到了言淮手心里。 言淮拉着骆卿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折扇被他孤零零地搁在了一边。 章节目录 第78章 互表心迹 言淮摸索着将药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脂膏状的白色药物,再伸出右手食指剜了一大块下来,轻轻地涂在了骆卿的掌心。 这药初时上手有些疼,她禁不住瑟缩了一番,被言淮紧紧拉着,是进退不得,只能受着。 言淮借机训道:“看你还逞强!这血滴泪就那般金贵?” 骆卿垂下头,良久,才嘟哝道:“金贵的。据说血滴泪于治疗眼睛有奇效的,说不得开花后就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了。” 言淮为骆卿擦药的动作一顿,垂眸敛去脸上情绪,一言不发地将她手上的伤口拾掇好后,又问了她伤口可是都上好药了,还有没有伤处,得到否定的答案这才将人揽进了怀中。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放在她的脑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秀发,若有似无地叹道:“真是个傻子。” 他想,于治疗自己眼睛一道,他自己也该做些什么才是。不为其他,只为能看一看他的卿卿独有的笑颜。 他心中一动,吻了吻骆卿的发顶。 骆卿觉出了那触感,一颗心砰砰直跳,脸颊霎时变得通红,似是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将言淮推开,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捂着自己的头顶,饶是如此还犹觉不够,又往后缩了缩。 言淮一愣,想着是不是自己吓着骆卿了?还是骆卿觉着不喜他了?毕竟有个跟她年龄相配,又意气风发的小侯爷正心悦她。 思及此,他自己先在心头讽笑了自己一番。 言淮啊言淮,你也有今日?竟患得患失了起来。 他面上不显,只笑着摇了摇头:“是哥哥孟浪了。是哥哥还未问过卿卿的意思,不知卿卿如今作何他想,可否还是一如往昔?” 骆卿顾不得害羞了,立时肃了脸色:“哥哥怎么能这样说呢?卿卿既说了自然是一如往昔。哥哥叫卿卿来看看,见见世面,这世面也见了,也看过以歌和万大哥的求而不得……” 她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卿卿只求着能跟哥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要像以歌和万大哥一样,明明两情相悦却生生错过,这世上,能两情相悦该是多难得的一件事啊。” 她猛地抬起头来,鼓足勇气问道:“哥哥方才……是也欢喜卿卿的是吗?” 言淮将骆卿重新揽入怀中:“对啊,我们卿卿如此善解人意,哥哥哪能不欢喜啊?” 骆卿听得这话,喜极而泣,紧紧地抱着言淮,窝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言淮听得骆卿的哭声很是心疼,是酸酸涩涩一片,当下就在她耳边轻声哄道:“怎么哭了?有哥哥在呢,跟哥哥说一说,好不好?” 骆卿故意在言淮胸前蹭了蹭,将眼泪尽数蹭到他胸前的衣衫上,他不无宠溺道:“呀,小坏蛋。” 骆卿又窝在言淮怀里笑了起来,惹得他整个胸膛也随之震颤起来。 好半晌,她才仰着头看着言淮,道:“是高兴啊,太高兴了。” 言淮一手紧紧地揽着骆卿的腰,防止她没抱稳自己往后仰倒了,一手抬起轻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 “你呀。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跟着哥哥不定就是九死一生了,你会成为哥哥的软肋,会遭遇许多危险,所以……” 骆卿听得这话很是着急,抱着言淮的手又紧了紧,整个人都紧紧地贴着他,然后很是认真地一字一顿道:“哥哥休想推开我!” 她很少在言淮面前显出强势的一面,不自觉抿了抿春又软了语调:“若是哥哥单单顾忌我,想要保护我,大可不必如此,只要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哥哥身边,卿卿不怕的,卿卿就怕相思相望不相守。不过……” 她语调有些不情不愿,但又无可奈何:“不过因着有卿卿在,会束缚哥哥,那哥哥还是……我可以等哥哥的……” 她到底是说不出让言淮放弃她的话。 言淮轻笑一声,声音愈发温柔:“傻丫头。哥哥是怕你跟着哥哥遇到危险啊。而且,那些个什么相思相望……你在哪里听来的?” “事实总难两全,若是能跟哥哥在一起,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的。”骆卿看得通透,“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当然……” 她嘟了嘟嘴,委屈巴巴道:“若是哥哥不喜卿卿了,那自然只能算是折磨了。” 这孩子气的语调让言淮没了脾性。 可骆卿还在试图说服他。 “哥哥该是知晓的,青杏和红梅该都同你说过,哥哥不在身边,卿卿还是要面对那些个生生死死的,也不会比离开哥哥好多少,相反,跟哥哥在一起,我总也有欢喜的时候,总也有期盼。” 有些话她不想再多说了,说多了也是徒惹哥哥愧疚,她不想如此。 可言淮还是生出了后悔之心来:“我当初不该将你送回京城的。” 骆卿将头搁在言淮肩头:“哥哥做得没有错,若是不知我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许我会留着这个遗憾一辈子,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她还是怕言淮顾虑太多将她推开,又道:“哥哥,我是个大夫,我见多了生死,不管到头来人是如何死的,我只求活着能欢心满足、无愧于心,那便好了。” 言淮知晓骆卿的心思,也知晓她在骆府过得没有一日安心。 他想,他的卿卿都这般勇敢了,他又如何能踟蹰不前呢? 他总说再等等,等把边疆霍乱平定了,好,他平定了;后来先皇薨逝,他又说再等等,等扶持着皇上,让他将皇位坐稳了,好,结果到头来他瞎了一双眼;如今为了稳定朝纲,他又回来了,可他不想再等了。 他有了心上人,他想要护住她,也想她在这条漫漫长途中伴着自己。 他总说远离她就是护着她,可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她总也受伤。 “好,哥哥听你的。等再过段日子,你两个姐姐都定亲了,我就去求个恩典,让皇上给咱们赐婚,到时候十里红妆,人人都来羡慕我们卿卿。” 骆卿被言淮这话臊得一张小脸通红,声音低得似蚊子嗡鸣。 “我不求这些的,我就想着……能嫁给哥哥就好了……” 言淮看不到骆卿此刻人比花娇的模样,但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就挠得他心痒痒,他禁不住上前,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我们家卿卿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骆卿笑靥如花,她想,她一定会将这一刻记一辈子的。 “我在话本子上看的。” 说着,她又一头扎进了言淮的怀里,还用头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言淮难得地怔愣起来,半晌,才回过味儿来,骆卿是在答他方才的话。 他哭笑不得:“我不在你身边,你都瞎看了些什么书啊,什么话本子啊,还相思相望……” 骆卿埋在言淮怀里摇了摇头,就是不肯说。 这可是她当初为了了解情为何物,也为了撮合以歌和万大哥学的,只是……物是人非…… 想了想,她又别别扭扭地解释道:“方才赛马,害怕,又紧张,出了一身汗,我怕……头发上有味儿,多脏啊……” 言淮很想憋住的,但是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骆卿很是羞恼,娇嗔地唤了声哥哥,更是不敢将脸露出来了。 两人在这厢互通了心意,就光明正大地一起回了赛马的会场,倒是惹来不少目光。 骆卿心虚,也不敢东张西望,就低着头一股脑地跟着言淮的步子往前走。 倒是言淮,眉梢眼角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惹得一干少女是春心萌动。 可她们深知堂堂怡亲王,只可远观,多的是想也不敢想的。 就在此时,言淮止了脚步,骆卿没注意,低着头直直撞到了他的背上,她捂着头一阵痛呼。 可偏过头,见许多人都朝他们这边瞧来,她又赶忙同言淮行了一礼,告罪道:“我不是故意的,王爷恕罪。” 言淮勾唇一笑,声音不高不低:“方才同本王理不直气不壮地说自己会骑马的时候也没瞧见你如此这般同本王告罪,说自己欺瞒了本王啊。” 言淮就是个笑面虎,性子很是阴晴不定,谁也拿不定他这是介意还是不介意,骆文更是吓得直冒冷汗,踌躇着正要上前告罪,没成想他却转身去自己位子上坐下了,多的也没再说。 今儿这场赛马会是好不跌宕,之后可算是没再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在准备回去的路上,骆卿免不得又被骆文说了几句,好在她不跟骆文同乘一辆马车,上了马车后也就自在许多了,但她心里清楚,此事还没完,回去还得被骆文好一顿训。 不过,她这都不在乎,她抱着自己得来的血滴泪,思及今儿白日里的吻,一本满足。 一行人到得骆府的时候天儿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甫一进得府内,他们就觉出了不对,只见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骆文今儿的情绪一直不上不下的,这会子一看府中下人竟是毫无章法,蹙眉斥道:“怎么回事?” 被呵斥住的丫鬟匆匆上前,支吾半晌,才硬着头皮道:“是……是王姨娘那边儿……她……不知怎地,她摔了一跤……” 章节目录 第79章 难产 “什么?”骆如月吓得一张小脸煞白,差点站立不稳,被骆卿握住手腕稳住了身形。 骆卿现下心头也很是慌张,王姨娘将近七个月的身孕了,孩子不如前三个月易掉,但这摔一跤可大可小,听这些个人的意思怕不是那般简单。 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将血滴泪交给青杏,让她带去自己屋中放好,再给自己将医药箱拿来,就急惶惶地往王姨娘院中赶了。 只是她刚一踏进王姨娘住的院子,就撞上了正急匆匆要往外去寻人的王姨娘的贴身丫鬟豆豆,还有她特意留下来照顾王姨娘的红梅。 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豆豆眼眶子里的眼泪就包不住了,扑簌簌地往下掉,红梅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姑娘,您快去瞧瞧王姨娘吧,是奴婢辜负了您的嘱托。” 豆豆也跪了下来。 “五姑娘,您……您快些救救……救救我家王姨娘吧,她……流了好多血啊……” 骆卿听得这话,心头更慌了,但面上不显。 “我马上就去看看。” 红梅和豆豆搀扶着起来,紧跟着骆卿进了王姨娘住的屋子。 一进得屋内骆卿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让她震惊的是这会子屋里就两个人,还都是连亲事也没说的小丫鬟,是什么也不懂。 她深吸口气,将眼眶子里涌上的酸涩给憋了回去,几步跨到了王姨娘的床边,却见她脸上毫无血色,发髻更是散乱,一头乌发被汗水染湿,一绺一绺的,贴在了脸上,身上的衣衫也全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似是从水里捞出来般,好不狼狈。 她稳了稳身心,同王姨娘把了脉,又看了看她的下.身,一直在流血,而她肚里的孩子是连头都看不见。 她是又怒又急。 “你们傻愣着做什么?看着等死啊!做事啊!去烧热水,愈多愈好!” 羊水已经破了! 其实处理妇人生产之事她经验尚且不足,她特又吩咐豆豆再去外面寻大夫,要回春堂的大夫。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放心,又让一个丫鬟去万宅请万夫人来,据她所知,万夫人于治疗妇人疾病一道很是得手。 她想着王姨娘的脉象,按捺住慌乱不安的心跳,特又让匆匆赶来帮忙的青杏去舒宅将刘霄也请来。 若是真的出了意外,刘霄见多识广,救人的法子总要多些的。 待她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安排妥当,她又伏身去唤人:“王姨娘。” 王姨娘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只得不停地唤人:“王姨娘……” 王晴歌悠悠醒转,睁着一双迷蒙湿.润的眼睛,透过流到眼睫的汗渍,好容易看清了站在床边的人:“五姑娘?” 可算是将人给叫醒了,骆卿微微松了口气,脸上总算是带上了些笑容:“是我。王姨娘,您可不能睡过去啊,羊水破了,孩子恐要早产了。” 王晴歌脑子钝钝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更是感觉到了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还有一股热流不断往下涌的感觉。 她是惊惧交加,觳觫着拉住了骆卿的手,哀哀戚戚地说道:“五姑娘,五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我的孩子……” 泪水流了满脸。 “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啊……” 骆卿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王姨娘,我会尽力的,您一定不要睡着,我叫您用力您就得用力啊,为了孩子,您一定要撑着。” 王晴歌点了点头:“我一定……一定会撑着将孩子生下来的……” 为母则刚。 世上母亲大多如此,在危及性命之时想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孩子。 不知不觉泪水爬满了骆卿的一张小脸,她又回身去吼:“将府中会生产的婆子都给找来啊!生过孩子的婆子妈妈也行啊!” 这时候骆文已经带着骆如烟和骆如月到了,还有似乎是才得了消息赶来的宋元春。 她一进得屋内,就捂着自己的嘴,惊呼道:“天爷啊……” 骆卿可不傻,她可不信宋元春是刚得了消息来的,可她现今没工夫计较这个。 骆如月性子怯懦,是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她跌跌撞撞扑到王晴歌床边,眼泪哗啦啦直落。 王晴歌见得她了,神智清明了些许,艰难抬起手想替骆如月抹眼泪,可是她实在是太痛了,最后只得无力放下:“别……我会没事的……” 还是骆文先问的话:“小五啊,王姨娘她……” “快找人去寻会生产的婆子啊!要早产了!”骆卿没心思同骆文解释,只不耐地吼着方才的话。 骆文回过神来:“哦,好,快,快去叫会接生的妈妈婆子来。” 他慌不迭吩咐了人,又走到王晴歌身份安抚道:“王姨娘啊,你好生生孩子啊,你……” 骆卿蹙眉,语气愈发冰冷:“你们先出去等着!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但在旁的大夫来之前我要先替王姨娘诊治,屋子里人多,不方便,也怕她紧张。” 话罢,她也不去理会这屋中的一干闲杂人等了,俯身去拾掇自己的医药箱,准备待会儿要用到的东西,又让红梅给自己另点一盏煤油灯来。 骆文点点头,伸手揽着宋元春和骆如烟就要往外走:“我们且去隔壁的屋子等吧,让小五好生诊治。” 走了几步他发现骆如月没跟上,又回头寻她:“小六,你在这里只怕会扰到王姨娘,随我们去隔壁屋等着吧。” 骆如月万般不舍,到底是点头答应了,可临走之际还是忍不住道:“五姐姐,你定要治好王姨娘啊……” 骆卿点了点头,心头却是惴惴不安。 王姨娘摔了一跤,要是寻常人怕是没事,可她身怀六甲,年岁也不小了,偏她好似还拖了有些时辰了,身子也给拖垮了,只怕是…… 骆卿将插满银针卷成一团的布包铺陈出来,手在一根根大.大小小的银针上掠过,心中估量了一番,找准了一根银针,拿出来在煤油灯上转着过了过灯火,然后将那根针插在了王晴歌头顶上的一个穴位处。 紧接着,她又插了两根。 水烧热了,有丫鬟婆子端了滚.烫的热水来,她又吩咐一边的丫鬟替王晴歌处理,然后自己去药房抓了自己存的几味药来让红梅去熬。 “不可假手他人。”她叮嘱道。 红梅知晓骆卿的意思,点头应下了。 这王姨娘怎会突然摔跤?偏是在府中管事的人都不在的时候,只有她宋元春在府中,阖府上下已然人心惶惶,可巧他们回来了宋元春才得了消息赶来,一切未免太过说不通了! 骆卿不敢多做逗留,又往王姨娘的屋子赶去,这时候回春堂的大夫已经来了,万夫人紧接着也来了。 万夫人也不多做废话,直接让自己贴身丫鬟将襻膊给自己系上,开始为王晴歌诊治了起来。 骆卿承师很杂,因着想治好言淮,她专攻的就是眼疾和用毒这一块儿,这小产、难产一道她以前虽在村子里替人诊治过,但经验到底是比不上专攻这一块儿的万夫人,就替她打打下手,跟王晴歌说话鼓劲儿,不让她睡过去。 可饶是如此王晴歌神智还是愈发迷糊了,而万夫人那边却只是堪堪止住了血。 骆卿看向万夫人,万夫人朝她摇了摇头,她顿时明白过来,心头大骇。 她本因忙碌而热得绯红的脸颊血色渐褪,可床上的王晴歌不知为何,又突然醒了过来。 她醒过来后就一个劲儿地问骆卿,问她孩子怎么样了? 骆卿颤着身子回头瞧着她,她顿时明白过来了,边哭边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不要他的,我不能……求求你……让我的孩子活下来吧……让我死吧……五姑娘,求求你了……” 骆卿深吸口气,勉强止住眼泪,弯下腰拿了根银针出来。 “王姨娘,您真的……要保孩子?您去了,也没人照看他,若是我施针,您会……很痛苦……” 其实王姨娘已然活不成了,但若是骆卿施针,她死前不知还要承受多少痛苦。 王晴歌显然是下了决心的:“是我欠他的,我欠这个孩子的,我不该一念之差……都是我的孩子啊……” 骆卿捏紧了手中银针,用力得骨节泛白,上下牙齿更是不停打着颤,她用了好大的气力,也只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好。” 万夫人大抵猜到她要做什么了,抬手制止了她:“你做什么?” “只有铤而走险了!”要下针了,骆卿反而立时冷静了下来,“只有将银针扎入她几大穴位中,刺激她的五感,她才有可能生下孩子。” 万夫人虽平素里看着是随心所欲了些,到底是医者仁心,此时是万分不忍:“可你这样也会令她更快死去,甚而在死前饱受极大的苦楚!” 骆卿红着双眼看着万夫人,而万夫人也握着她拿着银针的手,一时屋内气氛分外胶着,是谁也不让分毫。 王晴歌一双手紧紧捏着被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两人,艰难道:“救……孩子……” 万夫人不退,直视着骆卿:“你是个大夫,此时产妇是不够清醒的,这时候该去问问她的夫君,她肚里孩子的父亲。” 骆卿苦笑,问孩子的父亲?不过是让王姨娘在死前伤身又伤心罢了。 章节目录 第80章 保大还是保小 当万夫人焦急万分地将王晴歌的状况同骆文说了让他选择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微微张着嘴巴,愣愣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晌,他终于是动了,伸手抹了把脸,才踟蹰着试探道:“就不能……都保?” 万夫人似有些不忍,但还是摇了摇头。 骆文难以置信,又去瞧站在万夫人旁边的骆卿,却见骆卿也苍白着一张小脸摇了摇头。 宋元春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很是伤心似的,可她心里的算盘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自然是希望一尸两命,两人谁也活不了的,不过要让一个人死,自然是让王晴歌去死最好,至于留下的那个婴孩,可比大人好拿捏。 只是许多话不是她能说的,但依她对骆文的了解,他势必会保孩子,毕竟这个孩子他期盼已久。 万夫人不耐,催促道:“快快做下决定,晚了,谁也保不住!” 骆文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双手互相搓着,在万夫人和骆卿催促的目光下,他正欲开口,却是被已经哭得不成人样的骆如月一把拉住了手臂。 “父亲,父亲求求您,救救王姨娘吧,求求您了,救救她吧……” 宋元春摆出一副万分沉痛的表情,上前拉住了骆如月:“六姑娘,这时候主君才是最难过的,您莫要……莫要再逼他了……” 骆卿蹙眉,已经耽误了太久了。 “快些做下决定吧,你们等得及,王姨娘等不及啊!” “保孩子。”骆文迅速说完,就转过身去不再看旁人。 骆卿只觉脚底生凉,那股凉意直窜头顶。 她早已预料到了骆文的选择,可真的听到他说出来只觉心寒,真是半点情谊都没有! 骆如月当下就哭喊了出来:“父亲,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娘啊……” 王晴歌同她说的话她全然不想顾了,见骆文不应她,她就要扑腾着上前去拉骆卿:“五姐姐,五姐姐,我娘待你不薄,你救救她吧,救救她……” 骆卿将涌到眼眶子的泪水硬生生给逼了回去,什么也没说,跟着万夫人往隔壁王晴歌的屋内去了。 王晴歌已经昏死过去了,万夫人叫人熬的提气的汤药这时候也端上来了,她让一边儿的婆子给人灌下去,而骆卿这厢也准备好了银针。 待人都退到一边儿去了,她才开始为王晴歌扎针,这银针比方才的还粗,统共扎了五根才作罢。 可效用也是肉眼可见的好,那汤药辅以骆卿扎的银针,人可算是悠悠转醒,只是甫一醒来人就痛呼出声。 骆卿不忍,但她还是俯身在王晴歌耳边道:“王姨娘,我给您扎了针,您暂时会更有劲儿,也会更痛,您得用力,用力才能将孩子生下来。” 王晴歌含泪点头,将一团被子咬在了嘴里,随着万夫人的话,一阵阵地使力。 就在这难熬的时候,刘霄也来了,骆卿赶忙让他来替王晴歌把脉,问问他有没有法子。 可刘霄诊脉的结果一样,人怕是保不住了,就算不保孩子,大人也保不住了,现今只能尽力保着孩子。 “等将孩子生下来我可以给她吊口气,只是怕也活不了两日,都是折磨。” 就在这时候,万夫人大喜:“头……孩子的头出来了……” 只要孩子的头出来了接下来就顺利得多了。 只是王晴歌没气力了,就算扎针也没用了,无法,骆卿只得又给她灌了碗汤药,人可算是回过了点劲儿。 “王姨娘,再加把劲儿,加把劲儿,等孩子生出来了你还能陪陪孩子呢,刘大哥来了,他有法子的……” 王晴歌脑子是昏昏胀胀的,嘴里只喃喃念着:“孩子,孩子……” 她又来了气力,一声痛苦的大呼,伴着孩子嘹亮的哭声,可算是将孩子给生下来了。 这时候天已泛白,夜过去了。 可屋里的几个大夫却是不敢松懈。 刘霄当即喂王晴歌服下了枚药丸,又让骆卿和万夫人给人止血,再催促着回春堂的大夫去抓药熬药,直忙活到日头高升才罢手。 而同他们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却是其乐融融一片,旁人不知真假,起码骆文是真高兴的,抱着孩子不撒手,一个劲儿地说道:“是个儿子,我就说嘛,我又有儿子了。” 宋元春强颜欢笑道:“恭喜主君了。” 骆如月看着骆文,看着骆文手上抱着的孩子,开口道:“娘呢?父亲,你就不去瞧瞧娘吗?” 骆文抱着孩子不断摇着的手停了下来,笑容敛了几分,道:“你不是听到了嘛,你五姐姐他们还在屋里为你娘诊治呢,他们可是全京城最好的大夫了,若是……那也是命……” 他突然没了逗哄孩子的兴致,将孩子给了一边儿候着的婆子,然后自己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上位。 一时,谁也没说话,就在那儿等着。 刘霄抻了抻腰,才道:“命是吊着呢,只是……” 骆卿明白刘霄的意思,但王姨娘于她而言很是不同,她给了她从未体味过的来自长辈的关怀,还有母亲面对自己孩子时的那种孺慕之情,都是从她身上感受到的。 “就没有……”她哽咽出声,“别的法子了吗?” 刘霄诊治过不少人,看过多少生离死别,死亡于他而言已没有太大的震慑力,可面对骆卿到底是有些不忍的,但他还是残忍地摇了摇头。 骆卿不愿相信,又回身去瞧万夫人,万夫人从昨儿晚上忙活到今儿中午已是精疲力竭,坐在椅子上也摇了摇头。 “他都没办法了,我也只会正统的救人法子,更是没有办法了。” 骆卿摇摇欲坠,被一边儿的青杏扶来坐到了椅子上。 半晌,她才起身行礼道:“此番多谢几位的鼎力相助了。” 万夫人上前扶了她一下,又怕她心有芥蒂,特特在她耳边小声哄劝道:“其实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不单是骆侍郎,旁人也会这样选,无关正妻与否。” 骆卿更觉凄凉了。 她不禁想,女人于男人来说是不是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不,不对,她的哥哥该不是这样的。 几人出得屋外,骆文一行人忙迎了上来。 还不及骆文开口,骆如月已经抢先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骆文本还备了好些客套话,这会子也用不上了,就等着听他们说王晴歌到底如何了。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骆卿开的口:“不好,就……现今只是拿药吊着的……” 宋元春听得这话后,身子一凛,但她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这王晴歌摔跤可不是她做的,是她自己摔了的,追究也追究不到她身上。 骆如月显然无法接受,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哭嚎道:“不……怎么会……” 说着,她就扑向骆卿,双手用力地抓着她的双肩,猛力摇着她道:“你为什么不救我娘?为什么不保我娘要保那个孩子?” 青杏和红梅见状,正欲上前阻止骆如月,被骆卿用眼神制止了。 而一旁的刘霄却是看不下去了,将骆卿护到了身后,不留情面道:“不是不想,是保不了,孩子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 骆卿大骇:“刘大哥……” 骆如月颤着身子,直直地瞪着刘霄。 骆文皱眉,颇为严厉地斥道:“小六,像什么样子!” 骆如月在这骆府同王姨娘相依为命多年,脾性被养得颇为懦弱,她这回也是彻底被人逼急了,是全然不顾后果了。 她又要朝宋元春扑去,嘴里还道:“是不是你?肯定是你,是你要害我娘,害我弟弟,你还我娘的命来……” 宋元春见了,似是受到了惊吓,匆忙往骆文怀中躲去,而骆文也伸手护住了她,还推了气势汹汹要来找宋元春算账的骆如月一把。 骆卿忙扶住了踉跄着往后退的骆如月,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冲动行事:“别做傻事,王姨娘还在屋里等着你呢,你去陪陪她吧……” 骆如月看着骆卿的眼神是那般无助,最后泣不成声,跌到了骆卿怀里,还是骆卿安抚好她的情绪后将她给扶了进去。 骆卿没法子亲自送万夫人和刘霄离开,这事儿就落在了骆文身上,他本还想留两人用饭的,但都被两人给拒了,他也没再多做挽留。 送了人回来,他又去瞧王晴歌,但王晴歌还没醒,宋元春就劝他说,他累了一夜了,快去用点饭睡一觉,他也就趁势应下了。 而骆卿自始至终都陪着骆如月守着躺在床上尚且昏迷不醒的王姨娘。 骆如月好容易平复了心情,总算是恢复了理智,就劝骆卿去歇息,骆卿不愿去,只让青杏和红梅去歇会儿,但两人不肯,还是骆卿拿出姑娘的派头才将两人赶走了,而她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可没多会儿她实在撑不住了,就一手放在桌上支着脑袋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全黑下来了,青杏和红梅熬了碗粥给她端了上来,可她不过喝了两口就见王姨娘醒了,她将碗盏扔下就去给人把脉去了。 能把出什么来呢?不过还是脉象虚弱,无力回天。 王姨娘知道自己孩子还活着后却是笑了:“五姑娘,多谢,若不是你们只怕我的忌日就是孩子的生辰了,那他得多伤心啊。” 章节目录 第81章 要见七哥儿 骆如月哭得是涕泗横流,说好等王姨娘醒来要克制自己的,但她还是没忍住。 “娘,您要丢下女儿吗?您有了儿子就不要女儿了吗?” 王晴歌心头酸楚,可什么也没解释,只道:“六姑娘,不是说了,你为主我为仆,主母才是你的母亲,而我只配你称一声王姨娘吗?” 骆如月不迭地摇着头:“不……不是的,你才是我娘,你才是……” 她跪着上前,将王姨娘的手放到自己颊上:“娘,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你走了,就没人对我好了……” 王晴歌一张脸惨白,也禁不住落下泪来,她一下一下抚着自己孩子的脸颊。 “傻孩子,不是还有你五姐姐嘛,她对你不是很好吗?你这样……她该是要伤心了,对了,还有主君主母,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啊……” 骆卿憋了许久也憋不住了,只能用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知晓,王姨娘这是在托孤了,她想要她帮着照顾如月。 她倏尔明白了,王姨娘许从来不懦弱,只是太过良善,不愿争抢,只能拿着退让的盾牌,护着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压住了从嗓子眼涌上来的那股如撕裂般的疼痛,做出了承诺。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待六妹妹的……连着您的那一份儿,看着她嫁个好人家。” 王晴歌笑了,满足地笑了。 “我还想瞧瞧七哥儿。” 骆卿吸了吸鼻子,用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擦了擦,回身吩咐青杏:“去将七哥儿抱来。” 王晴歌挪了挪脑袋,轻声问道:“七哥儿现今被谁照看着啊?” 宋玉静不在,骆老太太也不在,骆文不会照看孩子,被宋元春一提议,孩子自是被抱到了她那里去了。 骆卿不是没有阻止,可骆文是铁了心的要将孩子给宋元春照看,说是她们几个是未出阁的女子,王晴歌又病着,只有将孩子给宋元春照顾最为合适了。 她想着宋元春这会子该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出什么幺蛾子,到底是点头应下了。 但骆卿不敢对王晴歌如实说来,只笑着道:“在主母院儿里被婆子照顾着呢。” 骆如月诧异地看向骆卿,见她笑容不变,缓缓转回身低头不语。 而王晴歌只以为她还是不待见自己这个弟弟,劝道:“六姑娘,七哥儿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我欠了他许多……你莫要记恨他……” 骆如月不懂:“你欠他什么了,你连命……” 她说不下去了,哭得红肿的双眼现今是难受得很,可眼泪好似没个完般,一个不小心就掉下来了。 王晴歌叹了口气,哑声道:“若不是我摔了,他也不至早产,好在……好在他还能活着……” 不多会儿,青杏就回来了,她在门口给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会意,悄声同骆卿说了青杏一个人回来的事儿。 骆卿当即就变了脸色,让骆如月照顾好王晴歌,自己则转身出了门。 “怎么回事?” 她怕屋内的王姨娘听见了,让青杏打着灯笼,随着她往外走。 “奴婢得了姑娘的命打算去抱七哥儿来,如春园那边的人不让,说是七哥儿已经歇下了,还说七哥儿是不足月的孩子,恐这时候抱出来被什么厉鬼邪神给冲撞了。” 青杏打着灯笼,紧随着骆卿的步子。 骆卿的步子是跨得愈发大了。 “他们哪里是怕孩子如何?不过是想逮着个机会将孩子牢牢握住,不愿遂了王姨娘的心愿罢了!” 这时候夜已深,许多丫鬟婆子都歇下了,两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如春园,寻得了养着七哥儿的屋子。 两人侧耳细听,七哥儿似乎醒了,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可是屋内却没人理会。 骆卿着急,一把推开房门进得屋内,就见照顾七哥儿的婆子在一边儿呼呼大睡,而七哥儿躺在摇篮里哭得好不凄惨。 他本就不足月,连哭声都要比旁的足月的孩子小些。 她是怒从心头起,可想着还等着看孩子的王姨娘,咬了咬牙,到底是没将那婆子吵起来,只将青杏手中拿着的灯笼接了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孩子抱上。 只是两人刚踏出七哥儿住的屋子就有值夜的丫鬟瞧见了,她当下就喊将了起来,引得如春园的人都醒了。 宋元春散着发髻,披着件披风,倚在卧房门框边,冷笑道:“哟,什么风儿把五姑娘给吹到我这如春园来了?五姑娘这时候不是守着王姨娘的吗?” 骆卿没心思跟宋元春多废话,直言道:“王姨娘醒了,要见孩子,我这就来抱弟弟去给她瞧瞧。” 宋元春还是那套说辞:“这夜黑风高的,七哥儿又不足月,风一吹不得受风寒了?何况我听说不足月的孩子最容易被那些个脏东西缠身,这时候出门委实不妥啊。” 骆卿皮笑肉不笑:“劳春姨娘费心了,我是个大夫,做的就是在阎王殿抢人的活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些个脏东西见了我更是要避让三分,不会让弟弟被脏东西缠住的,倒是春姨娘,人啊,亏心事做多了才怕那些个事儿。” 骆如烟这会子也起了,听得这话,很是气恼:“骆卿,你别太猖狂!我娘到底是你的长辈!何况是爹爹让我娘照顾着孩子的,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 “就是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拿着鸡毛当令箭!”骆卿心头很是焦灼,也不打算忍了,直接跟宋元春母女撕破脸皮了。 “你……”骆如烟气极,向来伶牙俐齿的嘴一时找不到话说。 骆卿着一袭红衣,站在如春园中,小小的身子,四周站满了人,可她毫无所惧,字字铿锵有力地砸在地上。 “况且,生母要见孩子,天经地义!若是闹到父亲那里去父亲也说不得什么!更何况方才我们来七哥儿就那般哭着,都没人照看一二。” 她缓了语调,甚而还在用敬称。 “春姨娘,您说说,若是闹到父亲那里去,父亲又作何他想?毕竟您心知肚明,王姨娘是如何早产的,您当真以为父亲就不会追究您吗?” 宋元春被骆卿说得有些心慌了,立时站直了身子,未系上带子的披风直直落在了地上。 “你胡说八道!我知晓什么?我只知晓那是春姨娘自己摔的!你身边儿的丫鬟,春姨娘身边的丫鬟,你都可以去问问,看看是不是她自己摔的!” 她吼完这通话就后悔了,这不是自己主动承认自己什么都知晓了吗? 而骆卿也抓住了她话中的意思,周身气势更是凌厉,对宋元春是步步紧逼。 “春姨娘,您既然什么都知晓怎地不知晓给摔倒的王姨娘请个大夫?待得我们回来了您才状似匆匆地赶来?您说您什么都不知道?您能逃得了干系?这一切的一切难不成不是你在推动?” 她突地想起了王姨娘说的话,她说对不住这孩子,让他不足月就出生了,难道这真的是王姨娘的选择? 她心中虽有了定论,但面上气势不减,反而更为咄咄逼人。 宋元春犹如被骆卿拿住了七寸,一时寻不到话来堵她的嘴,可是看着这园中的人,不多,但都是她的心腹,她又有了底气。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想将孩子抱去给王姨娘看就抱去吧。” 她只想将人尽快给送走。 骆卿勾唇一笑:“春姨娘,这不是很好吗?那就多谢春姨娘了。” 骆卿给青杏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打算离开,可气不过的骆如烟却在她们背后扬声道:“骆卿,你以为你是谁?爹爹根本就不想将你接回来,要不是……” 宋元春一惊,忙呵斥道:“烟儿!” 骆如烟看了自家娘亲一眼,颇为不服气地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可犹觉不甘心,又接着道:“你以为爹爹为何不喜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没人期盼你来到这个世上,你娘不要你,爹爹也不想要你!” 骆卿昂了昂头,没有再同骆如烟多说什么,带着青杏踏步离开了如春园。 青杏很是担忧骆卿,轻轻地唤了声她。 骆卿应了,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言。 其实她早知道的,她的出生从不被人期待,可总还心存幻想,至少她娘当初将她留下来了,是不是当时也是有那么丝丝期盼她的出生呢? 只是现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王晴歌见得两人后作势就要起来,要不是被骆如月拦着,加之身子实在不好,怕是早已奔到了骆卿面前。 青杏将孩子放到了王晴歌的床边后便退到了一边,倒是王晴歌在瞧见孩子还安然无恙时露出了个安心的笑容。 骆卿叹了口气,看着骆如月,骆如月十分委屈,一双红肿的眼又是水盈盈的:“我……我瞒不住……” 王晴歌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睡在她旁边的孩子,道:“我想单独同五姑娘说说话。” 屋内的几个丫鬟会意,同几人行了个礼便转身出去了,骆如月却是没走。 骆卿看了眼正瞧着骆如月思忖着该如何开口的王晴歌,道:“六妹妹,你去歇会儿吧。” 骆如月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了眼自家娘亲的神色,她只好不甘不愿地出去了。 待人都走了,屋内霎时静了不少,骆卿看出了王晴歌的踌躇,但她没说话,只坐在床边瞧着孩子,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五姑娘,我想求你两件事。” 章节目录 第82章 王晴歌逝 骆卿拉住了王晴歌的手:“王姨娘,您是这个家待我最好的人了,您且说,我定当竭尽全力替您达成心愿。” 王晴歌反握住骆卿的手,引着她摸了摸孩子温热的小脸,软软的、嫩生生的。 她不解其意,就听王晴歌道:“他现今还好生活着,是温热的,那是因着我快要……死了,他又刚出生,旁人不好对他下手,待以后呢?” 骆卿明白了王晴歌的意思,立时保证道:“王姨娘,您且放心,只要我在一日,我定会护他周全。” 王晴歌摇了摇头:“你总要嫁人的,况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就算五姑娘聪慧过人,到底是防不住他们的腌臜手段的。” 这是她头一回这般无所顾忌地说出这种话。 她顿了顿,到底是抑制不住地又哭了起来。 “五姑娘,我不求别的,只想让孩子安安生生地长大,就算……就算没有骆府公子的名头也好啊……我也不想他如何,就想他好好活着啊,可为何就有人不让呢……” 是呀,明明不争不抢,可为何那些个人就不能放过他们呢? 骆卿紧紧拉着王姨娘的手,安抚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会好生护着弟弟的……” 王晴歌收了眼泪,另一只手盖上了骆卿握着她的那只手,目光恳切。 “五姑娘,我想求你,想法子将七哥儿送走吧,送去给我的兄长,他是个跛子,又……早年那里又伤了,一直一个人,但他人是好的,定能帮我看护好我的孩子的……” 王晴歌的父亲就是他们村里的一个秀才,考了一辈子也没中举,就留在村子里教书了,可所谓穷酸秀才穷酸秀才,她父亲一朝生病,便掏空了家里积蓄。 她的兄长没法子,就一个人在城中做了三四份活计,没成想一朝不慎,在码头搬货物的时候被掉下来的货物砸中了,人是救回来了,可腿跛了,那处也被伤着了。 他们家无权无势的,她母亲又早早不在了,他们家就她一个人还好着的,亲戚邻里是生怕她寻他们借银子,对他们家的人是避如蛇蝎。 她一个弱女子也讨不来公道,只能去码头那里哭诉,最后那边的管事也只不过赔了他们一钱银子,可这连给她兄长诊治的银子都不够,何谈还有她的父亲? 真真是祸不单行。 就在这时候,宋玉静的人找到了他们家,说是要买王晴歌去给他们家主君做妾,她想着还躺在床上的父亲和兄长,一个病着、一个伤着,到底是点头应下了。 骆卿是知道王姨娘家中只有她兄长一人之事的,她还经常托人带银子给他,据说这几年他也来京城瞧过王姨娘几回。 “兄长前几年已经振作起来了,买了几亩地,雇了一两小工,还自己开了个小茶馆,也有媒婆给他说亲的,但为了不耽误旁的姑娘,他一直没松口,我想着,七哥儿交给他我也放心。” 她低头看着紧挨着她睡得分外香甜的孩子。 “就让他们以为孩子不在了,或者被人抢了掳了去都行,别让他们知晓孩子在兄长那里就好,让他安安稳稳、简简单单地长大,挺好的。” 骆卿点点头,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襁褓里的孩子:“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想法子将他送走。” 她看着王姨娘从自己脖子里取出了块圆形玉佩来,又小心翼翼地给七哥儿戴上了,挣扎良久,她还是问了出来:“您为何会早产?” 王晴歌放在七哥儿襁褓的手一僵,垂眸半晌,才道:“不怪他人,是我自己,我不想六姑娘出事,我也不想七哥儿出事的,你不要再问了,也不要再追究了,你和六姑娘还要在府里过活呢。” 王晴歌不想提骆卿便也不提了,将话头又转了回去:“王姨娘,您说有两件事,还有件你放心不下的事是什么呢?” “还得劳烦五姑娘将六姑娘给唤进来。”王晴歌道。 骆卿一开门就瞧见骆如月在外面等着的,同她点了点头,两人便一起进门了。 她见得床上的王晴歌还好生生地躺在那里是大松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拉着她的手就是不放。 这时候骆卿也坐到了床边。 王晴歌趁势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拉来同骆如月紧紧交握。 “五姑娘,这第二件事我想求你,帮我看好六姑娘。”王晴歌眼中饱含热泪,“是我对不住她,将她性子养得懦弱,是什么也不知道,只一味忍让……” “娘……”骆如月又带上了哭腔。 王晴歌紧紧地拉着两人的手,也没再计较她喊自己娘亲的事,接着嘱咐道:“我不求别的,就想着她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不求大富大贵,咱也不攀那些个高枝儿,只求公婆宽宥,丈夫疼爱。” 骆如月暗自垂泪,骆卿则点头应下了:“我会好生替六妹妹相看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将她推.进火坑里去。” 王晴歌又回头叮嘱着骆如月:“六姑娘,以后我……不在了……你凡事拿不定主意的就寻五姑娘商量,五姑娘虽说只大你两岁,但她聪慧懂事,你以后都要听她的。” “娘……”骆如月哭着应下了,“我以后都听五姐姐的,您不要走,我再也不让您操心了……我也会对弟弟好的,求求您……” “傻孩子。”王晴歌又偏头看着骆卿,“五姑娘,也是我自私,求你这求你那的,只是不求你我却是不知该求谁了。” “无事的,王姨娘也是真心待我的,我都知晓。” 骆卿不在意这些,她在这世上承受了太多的恶,这为数不多的善意她也不想揣度过度,到头来伤人伤己。 王晴歌摇了摇头:“我知五姑娘良善,虽说我求了你,但量力而行,切不可为着我所求舍弃本该属于你的幸福。你聪明机灵,做事还很是沉稳,我这才想着求你的,以后你若嫁,也须得嫁个真心疼你的才是。” 她眼中漫起满满的怅然:“我这一生啊,只能这样了。” 丈夫的疼宠,子孙满堂,她也不是没有奢望过,可也只是奢望,到头来连奢望都没了,就盼着孩子能好,临了了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在这荆棘丛中过活。 “我累了,我想要歇歇。” 说着说着,她就闭上了眼睛。 骆卿也禁不住落下泪了,但她没出声,只是上前将哭得不成人样的骆如月抱入了怀中。 “五姐姐,娘她……” “不会的,不会的……” 骆卿颤着手伸到王晴歌的鼻子前探了探鼻息,一股微弱的气吹拂过她的手指,她破涕而笑:“还在呢,还在呢。” 但她知道,王姨娘怕是熬不过明儿了。 她带着哭腔道:“王姨娘,给七弟取个名儿吧。” 没想到王晴歌竟然听见了,气若游丝地答道:“就叫……平安吧……” 如骆卿所料,王姨娘翌日一早终是没再醒来,她永久地闭上了那双眼。 她咬着牙活着,只为了不在自己孩子出生那日死去,她不愿让孩子的生辰变成自己的忌日,所以她在孩子出生的第二日安然赴死。 骆卿没有时间多伤心,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信得过的更是少之又少,她只得求助于言淮。 她手书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言淮的,说是打算在府中大闹一场,想要言淮派个武功高强的人,趁乱将王姨娘刚生的孩子给偷出来。 另一封信则是给王姨娘的兄长的,信上说让他日夜兼程赶来,来骆府闹上一闹。 她书罢,让青杏悄悄将两封信都给言淮带去。 不负所望,她当日就收到了回信。 言淮的回信上说,给王姨娘兄长的信他已让人快马加鞭送走了,若是要闹,让她尽管闹,万事有他,但切记顾好自己。 骆卿放下心来,趁着王晴歌还没送去安葬的时候就闹将了开来。 散值的骆文听得这消息怒气冲冲地到了王姨娘住的院儿里。 “我在衙内忙活了一整天了,回府了还不得空,你还给我捅一团篓子出来让我不得安宁!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为什么拦着不让人将王姨娘给下葬了?” 骆卿就想不通了,要是旁的小妾还好说,偏生王姨娘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他呢?倒是绝情得很,第二日一早就巴巴地应卯去了,丧事全交给宋元春打理! 她往前跨了一步,面容肃穆。 “父亲,王姨娘去了,您可曾有一日伤心的?为何我要拦着不让王姨娘下葬?难不成您不知道吗?您合该心知肚明的!” 在王姨娘去世当日她便换下了自己从不曾间断过的红衣,穿上了一袭白衣,戴上白色绢花为其守孝,而这身白衣衬得此刻的她分外单薄,可气势也愈发凌厉迫人。 “王姨娘好端端的为何会摔跤?又为何府中懂得生产的婆子们都不去她院儿里?除了贴身服侍王姨娘的几个年纪小的丫鬟,明明府中已经乱了起来,又为何没人去请大夫?难道你不该给王姨娘、给早产的七哥儿,一个交代吗?” “我怎地知晓?这是你同为父说话的态度吗?你看看你的样子!” 骆文被骆卿说得心虚,禁不住后退了两步,似是因此找回了些气势,又发起火来。 “之前你逞能去赛马的事儿为父还未训你呢,如今你又蹬鼻子上脸,忤逆不孝!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养不熟的白眼狼儿,乡野丫头!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骆卿冷笑着连连点头。 “是,我是有娘生没娘养,那前十四年呢?您又可曾养育过我?可曾找过我?您觉着您说这话合适吗?我今儿不想说这个,我只想讨个公道,青天白日的,我就不信一个公道我还讨不来了!” 章节目录 第83章 争执 骆如月在屋内将骆卿和骆文的对话尽数纳入耳中,但骆卿嘱咐过她,让她不要出去,她就在屋中等着。 娘说过的,要听五姐姐的话。 可她颤抖的手,还有飘移不定的眼神,暴露了她的胆怯。 骆文气极,双手叉腰:“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要讨个什么公道?人已经没了,你还要怎样?好好的,谁要去害她?” “谁去害她?您心里该是门儿清啊!” 骆卿没有大吼大叫,只是每句话都带着刺,扎入骆文的心。 “王姨娘怀着孩子,您一直念叨着‘酸儿辣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府里就有个不能生孩子的人!” 她只听人说过宋元春不能育子了,至于为何她却是不知的,但这话说出来必然是一击即中,让骆文辩驳不得。 “你个逆子!” 骆文双眼陡然睁大,一个箭步上前给了骆卿一耳光,打得骆卿的头直接往左边偏了去,不多会她一张嫩白小脸上就显出了道道红印子,清晰可见是五根手指印。 一边儿的青杏和红梅听得这声响亮的巴掌声是吓呆了,就要上前替骆卿察看,被她伸手阻了。 她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楚,还有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再抬头时嘴角已带上了抹讽笑。 “怎么?您这是气急败坏了?您这是打算掩耳盗铃一辈子?是不是在您眼中只有宋元春的命是命,王姨娘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方才那句话是吼出来的,这会子猛吸了口气才将情绪稳住。 “您就说说,您想没想过,为何王姨娘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就在祖母和主母携着大哥哥、二哥哥,还有四姐姐一起去晋州,而我们又去了赛马会上出的事?” “够了!”骆文低吼着偏过了身子不愿看骆卿。 可骆卿没打算就此揭过。 “家中除了她,一个管事的都没有,下人们自是会向她去禀报的,可为何在我们到了王姨娘的院子她才装作一副刚刚得知就急急赶来的模样?还有六妹妹之前落水的事儿,您是真没仔细想过还是不愿仔细去想?” “你……你你你……”骆文颤着食指指着骆卿,“你放肆!” “父亲,人心都是肉长的?您怎么能偏心至此?” 骆卿缓了语调,带着满满的失望和伤心。 “王姨娘也是您的妾室啊,甚而为您生了两个孩子,一直以来不争不抢,我也不要什么,我只要您给我们三姐弟一个公道!” “你要什么公道?这事儿谁也不想发生的,谁能给你个公道?你六妹妹有说什么吗?” 骆文好容易找回了声儿,也有了些底气。 “王姨娘去了,她生前又待你那般好,你这样拦着不让她下葬,简直是不仁不义!” “您是铁了心不查是吗?铁了心要将七弟往虎口送是不是?”骆卿轻轻问道。 “查什么查?”骆文指使着一边儿的家丁,“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棺椁抬出去?老幺是个早产儿,到时候受了死气影响该如何?” 骆卿瞠大双目,她没想到人都死了骆文还能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 “父亲,那是七弟的生母啊!”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昨儿你为何去如春园闹?你不是要交代吗?昨儿春姨娘生病了,所以早早歇下了,下人们不敢去打扰她,闹够了吧?”骆文一拂袖,“来人啊,将五姑娘给押回房间去看着,没我的允许,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父亲!”骆卿喊道。 骆文瞪视着骆卿:“你给我回去好好地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给我出来!” 骆卿也回瞪着骆文,骆文更气,又要发怒,可她直接转身走了,留骆文那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直喘着粗气。 一进得屋内,骆卿平复好了心绪就给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会意,立时出门去守着。 骆卿坐到案桌后,写了个纸条折好递给了青杏:“你去同哥哥递个消息。” 青杏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宋元春在今儿一早就将七哥儿给接去如春园了,她须得尽早动手,不然谁也不清楚七哥儿往后会如何。 七哥儿不足月,虽说没甚大问题,但身子到底是及不上足月生产的孩子的,若是宋元春再借口这个纵着下面的人,让七哥儿活生生病死,那府中人再怀疑她也没证据。 如今她被罚面壁思过,出不得门,这时候就算是七哥儿被人偷走了也怀疑不到她身上,何况她在这京城不过呆了一年多,认识的人没几个。 今儿她向骆文挑明了王姨娘之死的疑点,骆文再偏心宋元春也会心生芥蒂,这时候再将孩子给丢了,宋元春势必会暂时失宠。 她听得消息,说是祖母和主母都在往回赶了,不日将抵达京城,到时候有主母防着,虽说可能动不了宋元春的根基,但让宋元春元气大伤还是可以的。 青杏到得祥瑞园的园门口就被守在那里的家丁给拦住了,她随意地扫了两人一眼,特特带上几分傲气道:“主君是说要让五姑娘面壁思过,但五姑娘已经操劳了好几日,你们是连她用饭也要管吗?若是五姑娘出个好歹你们负责?”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一侧身,便让青杏出去了。 言淮回京后又在骆府安插了人手,青杏这会子递消息也不用出府,只在去厨房的路上状似不经意地撞上了个家丁,给了他个眼神。 那家丁微微点了点头,将青杏给他的纸条小心塞进袖筒里藏好,同人道了歉,便错身离开了。 而青杏不动声色地到了厨房,还为骆卿熬了份粥才往祥瑞园赶。 “娘,您为什么不让人我去那边瞧瞧?听说闹将得厉害,如今偃旗息鼓了,又错过一场好戏,我还真想瞧瞧骆卿被爹爹打了的模样。” 骆如烟练字的手停了下来,蘸了墨的毛笔在宣旨上晕染开一大团墨渍。 宋元春在一边儿给她磨着墨。 “傻孩子,有什么好瞧的?何况还有个死人在那里,晦气!再说了,这时候去凑热闹,若是引火烧身可就得不偿失了。” 骆如烟将毛笔放在了黑色笔搁上,抖了抖自己的衣袖,满不在乎道:“怕什么?爹爹总也向着我们的。” 宋元春笑得温柔小意:“是啊,你爹爹总也向着我们的,但你得记住,我们还是不能露出太过招眼的把柄才是,这时候出现,不过是让你父亲下不来台,更是让骆卿那野种借题发挥,不若就这样让她被你爹爹彻底厌恶才是。” “娘……”骆如烟凑到宋元春身边挽着她的手撒娇,“您快些想法子将骆卿收拾了才是,不然……我看着前几日的赛马会,小侯爷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她眼中妒意愈盛。 宋元春安抚道:“现今还不是时候,才出了王晴歌的事儿,若是骆卿再出事,只怕矛头都会指向我们,再等等。”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宝贝的。 “要我说,你年岁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要是迟了你也等不起,若是他实在对你没意思你嫁过去怕也不好过,看我,将你爹爹牢牢握在手心,你当为何?那是因着我牢牢抓住了你爹的心啊。” 骆如烟噘着嘴坐直了身子:“不要!这全京城,我就看得上小侯爷。” 宋元春拉着骆如烟的手,又耐心劝道:“之前因着骆卿那野种在其中作祟,你失了左其这个爱慕者,小侯爷又喜……为娘想着,不若咱们再瞧瞧别的世家公子?” “不要!”骆如烟依旧固执,同宋元春怄气半晌,又转头对她撒娇道,“娘,您就让我再试试吧,想法子帮帮我。” 宋元春思忖半晌,可耐不住骆如烟相求,到底是无奈应下了。 “就这一回,再不成你得答应为娘,看看旁人。” 见得骆如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宋元春眼中闪过丝丝惆怅,伸手帮她理了理跑到前面的鬓发,苦口婆心地同她说起了理儿。 “家中姑娘数你最大,势必是要你先定亲的,你这边已经耗不起了。我们若不早早打算,就怕宋玉静进来横插一杠,到时候你嫁得不好,是要娘去死吗?” 骆如烟看着宋元春眼中对自己的关怀和担忧,眼眶禁不住湿了,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 “娘,我记住了,我不会让宋玉静有机会将我嫁给不好的人家任她搓扁的,就这一回,最后一回。” 就在这时候,照顾七哥儿的奶娘来了,说是七哥儿不肯吃奶,吃了又吐出来了,还一直哭闹着个不停。 宋元春蹙眉:“他死了娘能不哭吗?” 奶娘是新近在外面寻回来的,没想到会引来宋元春这番话,霎时怔愣住了。 宋元春也知自己语气不好,便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从自己袖中掏了锭银子出来塞到了那奶娘手中,笑眯眯道:“不吃就硬灌,你是奶娘,该是很会照顾孩子才是,总之不能让七哥儿饿死便是。” 那奶娘原本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主子家的事儿她管不了,也不敢管,慌慌张张地将银子收下后呐呐点头应下了,心中却是担忧不已。 这哥儿这样下去不定得夭折! 她开始在心里掂量起来,自己是贪这点银子呢,还是早早辞了这份工回家呢? 她掂了掂放在自己怀里的银子,决意还是留下来再看看。 章节目录 第84章 七哥儿被人偷走 这夜不知为何,突然狂风大作了起来,风裹挟着树木,哗啦啦、呼啦啦,好一场鬼哭狼嚎。 骆府在这一场不寻常的秋风中很是安静,比寻常都要安静,许是死了人,许是因着这风,许只是夜已深了。 就在这狂风怒号的夜中,有两个黑衣人在骆府急速奔走着,有个黑衣人背后似乎还背着一团东西,那团东西被他裹得仔仔细细的,也瞧不见里面到底裹着什么。 他们悄无声息来,也悄无声息地走了。 风呼啸了一夜,卷来了些雨,可翌日一早这场风雨都歇了下去,只有湿着的青石板路和满院子的枯黄败叶诉说着他们来过。 骆府的人就在这个黎明中醒了过来,收整好自己就开始拾掇骆府的里里外外。 可如春园却不似那般平静。 “春姨娘,都找了,就是没瞧见七哥儿,阖府上下都派了人暗暗找了。”赵娘子急急来报。 宋元春眼神一扫,看到了站在赵娘子后面的奶娘,一拍桌子道:“你给我看的人呢?七哥儿不是由你日夜照料的吗?” 奶娘白着张脸连连摇头,结结巴巴道:“我不知……我不知道啊……” “不知?”宋元春冷笑一声,“是不是你私藏了七哥儿?是不是你串通别人将他偷走好向我们骆府勒索银钱?” 奶娘‘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连摆手道:“我没有,我没有啊……春姨娘,我就是个乡下来的婆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我就睡了一觉起来人就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人丢了这事儿可不小。 骆文现今每日回府都会来瞧一瞧七哥儿,何况他今儿还休沐,事情必然败露,她瞒着再找已然不现实,不若找个替罪羔羊,将罪过都推给她,毕竟这奶娘可不是她找的人。 她给了赵娘子一个眼神,赵娘子立时会意,道:“快来人啊,这婆子同人串通偷走七哥儿,将这婆子给绑起来,送到主君面前,好生逼问!” 骆文震怒:“七哥儿被人偷走了?” 宋元春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同骆文讲述了所谓的事情经过,并自己的猜想。 骆文霎时恨恨地盯着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奶娘:“说,你同谁勾连,将我孩儿偷走了?” 奶娘被人用布条堵住了嘴,支吾半天说不出来,家丁见状,忙上前将她嘴里的布条扯了出来。 她能说话了就忙为自己辩解道:“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昨晚儿睡太沉了,然后今儿醒来不知怎么地就没瞧见七哥儿了,不是我,我没有偷走七哥儿啊……” 一旁的家丁将她扶来跪坐起来,她的眼中满是恐惧,不迭摇头,嘴里还在诉冤。 “就算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偷孩子啊,我们家好好的,我还有两个孩子呢,我不敢的,不敢的……我还想活呢……” “你一个乡野来的奶娘,家中有两个孩子不堪重负,看我们家大业大,这才起了歹意,是与不是?”宋元春瞪着跪在地上的奶娘,“我昨儿掉了锭银子,我还纳闷,是不是也是你偷的?” 奶娘似是难以置信,瞠大双眼看着宋元春,眼泪毫无知觉地从她眼角滑落,爬满粗糙的面孔。 “不!我没有!” “还狡辩!” 宋元春气势汹汹,微微偏头给了赵娘子一个眼神,赵娘子不用她多说,立时上前搜奶娘的身,果真从她身上寻了锭银子出来。 “你一个刚来我骆府的奶娘,哪里来这么大一锭银子?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骆文更怒,一拍桌子:“给我老实交代,七哥儿到底被你抱去哪儿了?” 奶娘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又磕了磕头,是声泪泣下。 “没有啊主君,冤枉啊,这锭银子是昨儿春姨娘给我的。我那时候去寻她,让她给七哥儿寻个大夫,可是她不肯,还给我锭银子,让我只管着照顾,别让……” “你胡说八道!”宋元春立时打断了她的话。 这可是关乎自个儿性命的事,奶娘哪里能让? “就是你给我的,你说七哥儿喂不进奶就硬灌,反正不要让七哥儿死了就是,你这样歹毒心肠,七哥儿就算不被人偷走怕是也要被你给害死啊!” “你……”宋元春骇得直冒冷汗,偏头偷偷看了眼骆文的面色,皱着眉很是不好看,她忙道,“胡说八道!你眼见着事情败露就来陷害于我,你个蛇蝎妇人!” 骆卿瞧见红梅进得屋内,忙问道:“说得如何了?” 红梅凝着眉眼摇了摇头:“春姨娘将此事栽赃到照顾七哥儿的奶娘身上了。” 骆卿冷笑:“这破漏百出的谎也能撒,要是父亲信了,还真是甘愿掩耳盗铃了。” 可她决计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她要为王姨娘报仇! 宋元春不是怕失去父亲的宠爱,一生想要做父亲的正妻吗?那她就让她慢慢地失去她想要的一切! 她心念一转,问道:“祖母和主母到哪了?” 青杏回道:“听说今儿一早到京城,主君原本是打算去接的,没成想发生了这事儿。” 骆卿垂眸凝思半晌:“祖母看不惯春姨娘,主母更是跟她不对付,为今之计,只有让她们回来主持公道了。” 她立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我得出去。” 为免同门口的家丁纠缠,让人发觉她跑出去了,她只得翻墙。 青杏搬了张凳子来放到墙边,骆卿就踩着凳子上了院墙,可这翻出去就有些难了。 虽说不高吧,但往下看去她还是觉着有些骇然,青杏和红梅就说让她等着,待她们出去后再给她搬张凳子来。 可这样委实麻烦,还耽搁时间,她摇摇头,直接跳下去了。 青杏和红梅不敢怠慢,忙出得祥瑞园去看她,只见她右手手心擦破了皮,脚也给崴了,好在崴得不算厉害,疼过那阵就好了。 “红梅,你去唤六妹妹到西边的角门同我汇合,我们从那里出去寻人。” 两姐妹在西角门会和,也不敢惊动府中的人坐马车,戴上帏帽就往外走。 也是她们运道好,沿着往京城外走的方向去寻人,走到半道上就碰到了人,她们赶忙将马车给拦下了。 宋玉静是和骆老太太坐一辆马车的,这会子将她们让进来便让坐在马车里的另外两个丫鬟出去了。 只是两人这般冒失着跑出来,骆卿还显得有些狼狈,免不得被宋玉静训两句。 可当两人将帏帽帘子收上去后却叫宋玉静愣住了,只见骆如月是哭得梨花带雨的,骆卿眼眶也是红红的。 “何时变得这般小气了?训你们两句也哭?” “母亲,不是这样的,我娘,不……”落如月抽噎着改了口,“王姨娘去了……早产,还没人管……” 这家中死了人可是大事,宋玉静也急了。 “怎么了?你好生同我说啊。”她见骆如月止不住地哭,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了,只好转头去问骆卿,“小五,你说说,到底发生何事了?” 骆卿忙说起了这几日府中发生的事儿,但既然她来说,自然是有侧重的说。 譬如,王晴歌在生产前一直忧心忡忡,宋元春本就在府中却是没有作为,而她同骆文讨个公道骆文对宋元春的偏袒维护。 骆如月哭得更为伤心了:“那几日王姨娘一直在我耳边叹气,念叨着她怎么办,我还有弟弟该怎么办?她两个都想护着,我问起她来她又不说。还有弟弟,弟弟……昨晚上竟然被人偷走了……” 骆卿诧异抬头,没想到骆如月会接她的话接得这般得心应手。 据她所知,王姨娘虽会担忧畏惧,但性子使然,她是决计不会在骆如月面前提这些个事才是。 她突然觉着,自己或许从未有一日真正认识过自己这个六妹妹,她是懦弱,可并不能说有些事她不明白,只是以往有个人总也替她挡着,往后却是没有了。 骆如月哭得好不伤心,骆卿只是暗自垂泪。 宋玉静听得这番话是脸都气红了:“宋元春这个小贱人,成日里就知晓狐媚主君!” 说着说着,她犹不解气:“主君也是糊涂,竟还纵着这小贱人,现今七哥儿也被人偷走了!” 坐在一边儿一直一言不发的骆老太太开口了:“主君到底是主君,当初也不知是谁糊涂,引狼入室。” 这骆文是骆老太太的独子,加之她听了这厢话心中也生出了些火气,偏她还未说什么宋玉静却当着她的面儿说起她孩子的不是,她自是忍不住暗讽了两句,让宋玉静留心着分寸。 宋玉静也知自己越矩了,忙道:“母亲啊,我也是着急,我们快快回去吧。” 一行人一回得骆府,也不及各自去拾掇一番,直接朝着审人的正堂去了。 骆文见了几人,忙起身上前来扶着骆老太太,挤出个笑容道:“母亲回来了,母亲一路风尘仆仆,怎地不去歇歇?” 骆老太太在上位坐下,瞟了站在一边儿的宋元春一眼,冷哼一声。 “若家中安分何须我这老婆子撑着这把身子骨来?那可是个不足月的小子啊,你竟不给我好生看着,竟叫人给偷走了!” 骆文笑不出来了,垂首站在一边儿挨训,只是余光瞟见了骆卿,当即怒意上涌:“你来做什么?不是在面壁思过吗?” 骆卿不语,往后缩了缩。 骆老太太见状,难得发起怒来,拔高声调道:“怎么?她还不该同我说了?你说说你都干的什么事儿?还不速速将涉事的人都给发落了!” 章节目录 第85章 宋元春被禁足 奶娘一听骆老太太这话,当即大喊冤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又将方才同骆文说的话说了一遍。 宋玉静趁势便指责道:“宋元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对七哥儿?你别忘了,饶是你是妾不过也是个身份高些的奴婢,可七哥儿可是这骆府实打实的主子。” 宋元春似是被吓到了的模样,立时跪到了地上,擦着眼角的泪,哭诉道:“冤枉啊,主母,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这奶娘就是看事情败露了就全怪罪到我头上,我可是实打实对七哥儿好的。” 骆如烟也忙跪了下来扶住哭得直不起腰来的宋元春:“都是那奶娘打胡乱说,我娘对七弟可好了,我这几日甚而都有些吃味呢。” 骆文皱眉,指着奶娘道:“你还不如实招来?” 骆卿见状,禁不住都要笑出来了,自己这父亲可真是个好父亲,可真有意思,到了如今这地步还偏听偏信,护着宋元春。 她很想让骆文好生看看,这个家被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可她只能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儿,这时候她不能再冒进了。 奶娘也想活命,当即是不管不顾:“七哥儿自抱到如春园你就没来瞧过他,连抱也没抱过,怕是七哥儿长什么模样你都不知道!” “主君,你可听见了?她宋元春就不是个好的!”宋玉静不依不饶,“你还要偏着她?都到这时候了,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骆老太太被吵得头疼,一挥袖,将桌上原先放着的茶盏给砸到了地上。 随着茶盏掉落地上发出的碎裂声,一屋子的人也霎时没了声,满室寂静。 “你们够了!” 骆老太太深吸了口气,眼眶隐隐有些湿润。 她沙哑着嗓音,问道:“七哥儿丢了的事儿可报官了?官府的人手更多,也好尽快寻到七哥儿。” 骆阳明是这个家最为明事理的人,也当即附和道:“为今之计确是报官才是上上选,将七弟先找到再说,至于是不是这奶娘做的,到时候报官了,官府自会查出来。” 宋玉静还想说什么,被骆阳明一个眼神阻止了。 骆阳舒虽是宋玉静生的,可与宋玉静不是一条心的,当下便道:“就是,报官吧,反正我是信春姨娘的,春姨娘良善,必然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宋玉静瞪了骆阳舒一眼,骆阳舒自讨个没趣,又被自己新近娶的夫人悄悄扯了扯衣袖,瘪了瘪嘴,到底是住了嘴。 这一幕骆卿自是收入眼中,她只是没想到这大嫂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能制得住她这向来不爱拘束只爱花天酒地的大哥哥。 而宋元春心头更是慌张,这事儿若是查出来不是这奶娘做的,那奶娘的话他们必然会听信,她到头来也是讨不得好的。 “这报官他们会不会将七哥儿给……”她状似很是担忧七哥儿的模样,对那奶娘许诺道,“你说,你只要说出七哥儿在哪儿,再多的银子,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们也会救七哥儿的。” 奶娘不止摇头:“我没有啊,我哪里知道七哥儿在哪儿啊,就连那银子也是昨儿春姨娘给我的,偏她还不承认。” 骆卿靠近骆阳明,轻声在他耳边问道:“若真的是奶娘抱走的七弟,缘何还不说勒索之事啊?为何还等着今儿被人发现抓起来啊?” 骆阳明蹙着眉头看着她,她也坦坦然疑惑地回看向骆阳明,眉眼间还带着对被偷走的七哥儿的担忧。 骆阳明收回目光,上前一步。 “祖母、父亲、母亲,我觉着七弟许不是这奶娘偷走的,要是真为了让我们拿银子赎人,该早来信了,但是至今为止一封信也没有。何况,要是奶娘偷走的七弟,她该不会再留下来了,到时候若是被发现了可就走不了了,再笨的人也不至犯这么个错。” 骆如月又怯生生地哭了起来:“报官吧,快报官把弟弟找回来吧,王姨娘已经去了,她拼死生下的弟弟,要是弟弟再出个好歹,只怕死也难瞑目了……” “不能报官。”这时候骆卿本是不打算冒尖的,但是哥哥帮她将七弟抱走了,若是真让府衙查出什么来那就难下台了,“若是报官打草惊蛇该如何?七哥儿岂不是危在旦夕?不若再看看。” 她等的不是别人,只等着王姨娘的兄长再来闹上一闹了。 宋元春不知骆卿是何打算,但只要不报官便是好事,要是将此事闹将到官府去,她是没有偷走七哥儿,但免不得让人查出她诬陷了奶娘。 她忙附和道:“是啊,主君,不能报官啊。这奶娘不安好心,定然想着百般推脱,要是上了公堂,乱说什么,我的名誉事小,可让旁人笑话骆府事大啊。” 骆文趁势,一脸为难地对坐在上位的骆老太太道:“是啊,此事如何能报官啊?委实难办。” 宋玉静没想到骆卿会临阵倒戈,禁不住瞪了她一眼。 骆卿权当作没瞧见,垂首又是不发一语,倒是宋玉静耐不住,拖着嗓子讽起了宋元春。 “春姨娘,你心虚什么啊?清者自清,就算是告到官府,奶娘兀自说她的,府衙大人定然会明察秋毫,你怕什么?” “我哪里心虚了?我只是……” 宋元春又要辩解,却是被骆老太太打断了。 “好了,为了七哥儿的安危,再等等吧。看看那贼子会不会给我们递信来,让我们拿银子赎人。” 这可是扳倒宋元春的好时候,宋玉静不愿放弃,又试探着问道:“那王姨娘生产时全无婆子之事……” “那不是春姨娘她当时病了,早早歇下的缘故嘛,要管,也管那些个下人,竟不直接通报。” 骆文有些发急,但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心虚,声音显得比以往扭捏。 宋玉静逮住这话,指了指宋元春,又指向同样跪在那里的赵娘子:“那她不知道,她难道还不知道吗?她跟在春姨娘身边多少年了?不知轻重吗?” 赵娘子连连告饶:“奴婢……奴婢没收到这信儿啊……” 一时,屋内尽皆是哭声。 骆老太太一拍桌子:“行啦!下人不得不罚,如春园的,二等和三等丫鬟,每人杖责三十,一等丫鬟和一干婆子,杖责五十。至于春姨娘,回如春园去,此事未明,不许踏出如春园一步!” 宋元春当即大哭了起来,膝行几步扯住了骆文的衣摆:“主君,妾身没有啊,你合该知晓妾身是清白的啊。” 骆如烟也哭着跪到了骆文面前:“爹爹,您最是知娘亲不过的,娘亲断不会这样啊!” 骆文想要将两人拉起来,没拉得起来,到底是心软了,回头正要开口替宋元春求情,被骆老太太一个眼神阻了。 当初为了宋元春,他已然忤逆了老太太,老太太气得大半年没怎么同他说话,一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之后老太太就不大管他后宅之事了。 如今关系好容易恢复如初,老太太身子也不如前,他与春姨娘更是这么多年了,也没那般冲动了,他也不想因此再闹得母子失和。 他叹了口气,低头拍了拍宋元春和骆如烟的肩:“罢了,你们先回如春园呆着吧。” 丫鬟婆子上前来将宋元春和骆如烟架走,两人哭嚎着,但骆文狠狠心没理,好半晌,总算是没了那鬼哭狼嚎的声音。 骆卿只觉好笑,这骆府的人,个个都有自己的谋算。 老太太一心惦记着自己儿子和骆府荣辱,主母一心想要扳倒宋元春,而宋元春又一心想独占父亲的宠爱,还想斗过主母,做他的正妻。 此事了结,骆卿以为事情就完了,但她被骆文叫住了。 “你怎么回事?我说话不好使了?你竟敢私自出府,还带着你妹妹胡闹!” 骆文这是想找个人泄泄方才心头积压的火气,而骆卿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方才她提议不报官,得罪了宋玉静,宋玉静姑且不想帮她说话,而骆如兰本欲张嘴,被宋玉静阻了。 骆老太太也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倒是骆阳明,劝道:“父亲,王姨娘生前待五妹妹颇好,五妹妹伤心,难免做事冲动了些,您就姑且饶过五妹妹这一回吧。” 骆文一拂袖:“她伤心?她还敢阻着不让人将王姨娘的棺椁抬走去安葬呢,她还能伶牙俐齿地同我辩白、忤逆不孝呢!” 他怒目圆睁,直直地看着骆卿:“当真是好样的,我还以为你是只小白兔呢,没成想是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跟你娘一样……” 骆老太太假意咳嗽两声,骆文立时偃旗息鼓,而骆卿临到嘴边的质问也咽回了肚子里。 她从来不愿自讨没趣去问关于她生母的事,她从到骆府之后就知晓,骆府的人对她生母之事都是讳莫如深,不肯多提。 骆老太太发话了:“小五平素也是颇为乖巧的,罢了,这回就饶了她吧。” 骆如兰也忙附和道:“对啊,爹爹,五妹妹性子很是温和的,肯定是被宋……春姨娘她们给逼急了。” 骆文对宋元春还念念不忘着呢,骆如兰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就听他斥道:“就你懂得多!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日里就知道疯玩,也要说亲了,多学学打理宅院之事吧!” 骆如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既然不罚自己了,在骆老太太说累了要去休息一番后,骆卿也趁机告退了。 她打算去帮着骆如月收拾番王姨娘的遗物,她嘱咐过她的,她存下的银子要交给她的兄长,而那些个钗环首饰就都留给骆如月和她。 她是不会要那些东西的,但得去将银子收好,等王姨娘的兄长到了京城她好将其交给他,还有之后的打算,她也得同骆如月通通气儿。 章节目录 第86章 麝香 骆如月一路上都没同骆卿说话,骆卿心头清楚,只怕她这是怨怪自己不愿报官。 这一路上人多嘴杂,她也没解释,只是到得王晴歌住的屋子后,她让人将门窗都关好,又派了人去外面守着,才回身拉着骆如月说了起来。 “六妹妹,我知道你气我阻着报官,但我是有打算的,何况就算是报了官又如何?七弟不一定就是她找人来偷走的,不若多观察几日,看看有没有人来索要银两,待王姨娘的兄长来了,再让他借着王姨娘和七弟的事儿上门来闹上一闹,父亲总也不好再包庇她。” 其实骆卿也不想瞒着骆如月的,但她怕骆如月露馅儿,而且此事牵扯多人,在还未尘埃落定之前自然是愈少人知晓愈好。 “报了官唯一的疑点也不过是说她同奶娘的口径不一罢了,最后府衙大人只怕信的也会是春姨娘的说辞,而且审出来真是她干的,为了让家丑不可外扬,父亲和祖母他们都会保她。不若我们动手,拿住她的七寸,让父亲无话可说,无法包庇!” 骆如月不过只是心头一时不爽利罢了,她是知晓骆卿向来都是向着她们,总也替她们谋算的,这会子再听得她这般说,倒是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情。 “五姐姐,对不住,我不该同你置气的。” 骆卿摇了摇头:“无事,我知道你报仇心切,王姨娘生前待我不薄,在这个家中,也就只有她真心待我了,我定然会为她报仇的。” 骆如月不是不感动的,禁不住又哭了起来:“五姐姐,我就只有你了,父亲从不关心我,娘……又走了,我只有你了……” 骆卿上前将骆如月抱住,是好一番安慰,待她平复后两人才将丫鬟招进来,同她们一起拾掇王晴歌的遗物。 王晴歌平素将东西都是放得齐齐整整的,能自己动手也不爱假手他人,两人在衣柜里一顿翻找便找到了她用一块红布包好的银子。 银子并不算太多,也就两锭银子,并一些散碎零钱,零零总总不过二十多两,这就是王晴歌来骆府这十五年攒下的全部家当了。 至于什么田产铺子的,她一个妾室,没法子抛头露面去置办这些,而骆文只巴心巴肝地为宋元春添置了不少,她却是没有的。 “这些银子你收好,待舅舅到了便给他吧。”骆卿同骆如月道。 这是王姨娘临死前交代的,骆如月在旁边也是听到了的,骆卿倒也不必多做解释,但还是怕她心有芥蒂,试探着问道:“王姨娘也是想着你在府中该也是吃穿不愁的,这才多照拂舅舅一些。” 骆如月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几姐妹都是有零用的,王姨娘都让我自己存着的,虽说没这般多,倒也不比这少多少。” 两人又拾掇起王晴歌的钗环首饰,品质不算上上乘,但七零八碎地也有不少,看着倒是比那现银多。 骆如月不免撅起了嘴:“其实王姨娘根本就没有什么胭脂首饰,这些也不过是她又有了身孕,父亲又一心觉着她怀的是男胎才叫人送来的,大多都是新近得的。” 骆卿拾起其中一根发簪,只见那簪身为银制、簪头是由血红色玉石镶嵌的,不说价值不菲,在这堆物件中也算是拔尖儿的了。 她有些疑惑:“这也是父亲送来的?” 一旁的豆豆答道:“不是,这是春姨娘送给王姨娘的发簪?” 骆卿眉眼凝肃,细细观察着手中这支发簪。 豆豆见状,又道:“这是春姨娘从自己头上取下来簪到王姨娘头上的,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骆卿不语,将簪子翻来覆去地摆弄了一番,又取下自己的梨花钗比对了下,终于瞧出了些不对劲儿来。 她将梨花钗重新插入自己发间,然后将宋元春送给王晴歌的簪子从靠近钗头那里掰开了,里面赫然是一堆粉末。 她将粉末凑近鼻子嗅了嗅,眉眼一沉:“是麝香!” “什么?”屋内众人大骇。 这麝香可使人小产不孕,那可是有孕之人大大忌讳的东西啊。 她忙去将那日宋元春送来的东西都寻了出来,那些个补药自是没甚问题的,其中只两样东西带有麝香,一个就是骆卿找着的发簪,一个就是一味使人安眠的香料,其中掺杂有麝香。 “这香料王姨娘可使过?”她问道。 豆豆急得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不住往下淌:“使过两回,都是王姨娘睡不着觉的时候。” 骆卿紧紧捏着手中的发簪,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说的话好似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多久了?” “有三个月了。” 豆豆抽抽涕涕地答道。 其实王晴歌用的剂量不算太多,但长此以往,迟早会让她不孕! 宋元春这是打定主意,就算这回没能叫王晴歌流掉孩子,也得让她以后不能再生育。 虽说这麝香不是导致王晴歌早产的缘故,摔跤才是,但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宋元春! 骆卿捏紧发簪,拿起桌上的香料,道:“走,去寻主母。” 她看着骆如月,神情缓和了几分,但眼中的坚决和怒意没有消散,只叮嘱她道:“六妹妹,到了主母跟前,你也得使劲儿哭,话不需要说多了,直哭就是了,但要哭得恰到好处。” “什么时候该将声儿放大些,什么时候该小声啜泣,总之,待宋元春和骆如烟来了,你的哭声要压过她们母女。若是实在不知怎样,就悄悄看看我。”她双手捧起骆如月的脸,“听明白了吗?” 骆如月满脸泪痕,点了点头,哽咽道:“知道了。” 其实骆卿觉着骆如月该不如表面柔弱才是,起码这日看来她觉着她并不是那般柔弱不堪,只是惯于依赖旁人罢了。 几人急急赶到了宋玉静住的院儿里,却是被魏妈妈给拦下了,说是宋玉静劳累了这般久,这会子歇下了。 骆卿忙将自己的来意模模糊糊地同魏妈妈透露了一二,魏妈妈是个机敏的,忙改了口说此事耽误不得,就去唤主母起来。 宋玉静起来的很快,似是听魏妈妈提及了,显得还有些迫切,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理着衣裳,嘴里激动地问道:“魏妈妈说的可属实?快快进来,同我说说发现了什么。” 骆如月还在哭着,说清前因后果之事自是落到了骆卿头上。 骆卿将东西一一摆放出来,又说了这些个东西是什么,宋玉静顿悟,只见她拍案而起,面上似愤怒似得意,带着人浩浩荡荡就往如春园去了。 到得如春园,宋玉静吩咐了守在门口的家丁将如春园园门口把好谁也不让出后就径直进了宋元春的屋子。 她也不看宋元春的脸色,直接坐到了屋内上首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衣裳后,就抬头给跟来的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 魏妈妈立时会意,上前一步,率先动手将宋元春拿住了。 骆如烟本是想扑上去扶宋元春的,可她惯来养尊处优,拗不过身后的丫鬟婆子,被人架着手臂动弹不得。 “你们要做什么?”她又看向端坐在上首抬了抬下颌的宋玉静,“主母,你就不怕爹爹晓得后发怒?” “别妄图拿主君压我!”宋玉静瞪了骆如烟一眼,又看着被人押住跪在地上的宋元春,“将人给我拉来趴下,杖责八十!” 骆如月听得这话,心中涌动着快意,身子禁不住都抖了起来,骆卿见状,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而被人押住的宋元春心头却是大骇,这杖责八十可是要她的命啊! 她挣扎得愈发厉害了,但她哪里能拗得过身后惯做粗活的丫鬟婆子们,不过是徒劳无功,只能颇为不服气地喊道:“凭什么?你凭什么杖责八十,你这是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宋玉静冷笑一声,身子往前倾了倾,“你原本就是我们宋家买来的丫鬟,跟了我宋姓,后来,你被主君纳为妾了,那妾室也算是下人,还滥用私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完这话身子往后仰了仰,后背贴到了椅背上,才掷地有声地道:“给我打!” 宋元春被两个婆子拉住手臂,立时放来趴到了地上,可她不甘,吼道:“你这样待我,主君知晓吗?就算是主母要用刑,那也得给我个名目吧!” 宋玉静冷哼一声:“名目?我就给你名目!” 骆卿会意,将两样物证放在了榻上的小方桌上。 宋元春见得这两样物件,脸色霎时大变,这时候一板子已经落了下来,使得她禁不住痛呼一声,可饶是如此还在做戏。 “主母什么意思?我不懂!” 宋玉静一拍桌子。 “什么意思?物证都在了,你还要狡辩?你意图谋害跟你同样身为妾室的王姨娘,还有她肚里的孩子!” 她顺了顺自己的衣裙,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宋元春啊宋元春,你不能生还要让旁人也不能生吗?你是个什么居心啊?当真是个毒妇!” 宋元春被打得冷汗涔涔,挣扎间发丝也凌乱了,可宋元春的话似乎是刺到她了,她讽笑道:“论毒妇,主母才是好手啊!要不是你,我会再也不能生育吗?” 骆卿愣了愣,她没想到宋元春不能再生育是宋玉静一手促成的,怪不得府中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也怪不得骆文总也不待见宋玉静。 章节目录 第87章 毒妇 宋元春好似疯魔了般,突然大笑不止:“毒妇?谁才是毒妇啊?你以为王晴歌能替代我在主君心中的位置?没想到吧,主君心中还是只有我!” “主母?真是可笑,要不是你为主君生了两个儿子,要不是你背后的母家,这个家的主母早就是我来当了!” 她又怒视着站在一边儿的骆卿。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一直都是你在搞鬼,你跟你娘一样,你以为主君待见你?你以为宋玉静待见你?你以为这个家的人谁找过你?” 骆卿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面上却是无波无澜,只淡淡回道:“春姨娘,做错事合该受到惩罚。” “惩罚?”宋元春又指着宋玉静,“那她呢,害得我不能生育,谁又惩罚她呢?还不是要我自己来!” 骆卿想说,平心而论,就像你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仇恨着宋玉静,报复般地抢着骆文的宠爱,什么事儿都要争个高低,一心想让自己的孩子嫁进勋爵世家,做正妻,扬眉吐气般,我也想为王姨娘报仇,没人来惩罚你,那我就只有想法子来惩罚你! 但这些个话她都不能说。 她就只能这样看着,等着骆文的到来。 骆文势必会听到风声赶来。 这不,在宋元春挨了十个板子,在骆如烟的哭喊声中,骆文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无法无天了?” 骆卿垂下头,掩去自己眼中的冷漠,同时扯了扯骆如月的衣袖,在这寂静无声中就只有三个人的哭声——宋元春、骆如烟和落如月的。 几个婆子见主君来了,也不敢打了,收了板子站到了一边儿。 宋元春惨白着一张脸,柔柔弱弱,似要断气般地唤道:“主君……” 宋元春长得清丽动人,这般梨花带雨的,见着更是楚楚可怜了。 骆文一脸心疼地蹲下来将人半抱进了自己怀里:“让你受苦了……” 话罢,他又急急吩咐身后跟着的随侍:“快,快去请个大夫来,要回春堂的!” 那随侍应下,拔腿便往外跑。 宋元春最是知晓骆文的软肋,还端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道:“能在死前看看主君,春儿总也是幸福的。” 这是两人私底下的称呼,两人初时勾搭在一起的时候叫得多,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倒是叫得少了。 而这时候骆如烟也被押着她的丫鬟放开了,她一个箭步上前,跪到了骆文面前,哭喊道:“爹爹,您终于来了,您再不来,只怕……只怕娘亲就要被主母打死了……” 一听得这话,骆文心头火气直往上冒,恨恨盯着坐在上首的宋玉静道:“你这是做什么?家中刚死了一个还不够,还要搭上一个吗?你刚从母家回来戾气就这般重,当真是妄为主母!” 骆卿从始至终都垂着头一语不发,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讽刺,她是个擅长忍耐之人,可骆文的反应,对宋元春的维护,她真真是觉着可笑至极。 父亲,果真是留在遗憾中好些,如今瞧来,见着了反倒什么幻想都破灭了。 宋玉静这会子是拿住了宋元春把柄的,自然也比平日里更有底气些。 “我没资格当,她有?那你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你!” 骆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宋玉静指着小方桌上的东西,“你好生看看,这就是你宝贝妾室给王姨娘送的东西!什么发簪、香料,全是有麝香的,麝香是做什么的你不会没听过吧,好,没听过你可以让小五给你讲讲,她是大夫,她总也知道的。” 别提骆卿还好,一提骆卿骆文就火冒三丈! 偏这时候宋玉静还来火上浇油,哭得是肝肠寸断。 “春儿没有啊,主君,春儿断断不会做这般事的,春儿也不知五姑娘这是从哪里寻来的……春儿心头总也盼着您好的,只恨春儿不能再为您孕育子嗣,说来说去都是春儿福薄,不知轻重……” 一提起这茬骆文心头名为愧疚的苗苗就像被拔苗助长了般,不多会儿就长得老高,这随之蹭蹭蹭直往上冒的自然还有那股子火气。 他总要拿个人出气的,而这屋子内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骆卿了:“你又在这里挑拨离间,非弄得家宅不宁你才罢休是吧?” 骆卿摇了摇头,轻启唇瓣:“我只是要个公道,为王姨娘讨个公道。” 骆如月也抽抽搭搭道:“父亲,没有……五姐姐没有……这是我们一起寻到的……” 说着说着,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儿地唤着王姨娘和七哥儿。 宋玉静昂了昂头,适时道:“这是不是宋元春的东西,一查便知!” 这东西是谁的自然是瞒不住的,宋元春干脆哭着自己承认了:“这确实是我送于王姨娘的发簪,但这可是从我发髻上取下来的,哪里就会有什么……什么香啊……” 骆如烟也哭:“爹爹,你要还我娘亲一个清白啊……” 宋玉静冷嗤一声:“你本就不能再有孕,哪里会怕这麝香?” “够了!”骆文瞪着宋玉静,“你还有脸说?她不能怀孕还不是你做的!” 宋玉静气不过,还要同骆文辩驳,被魏妈妈拉住了,但骆卿却是不惧的,她已经招惹过骆文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父亲当真闭门塞听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只有春姨娘是您门内之人,我们皆是外人,您都信不过我们?”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当真是你母亲派你回来搅乱我骆府的,是与不是?真真是跟你母亲一般,跟个牛皮膏药一般,难缠得很!一点教养也无!” 骆文这话是毫不客气,一丝余地也不留。 骆卿只觉自己对父爱这玩意儿是一丝奢望也无,让骆文给碾得粉碎。 她思及了她的哥哥,她说要来娶她的,那她该可以用一用他的旗号了吧? “没教养?我可是由怡亲王教养了好几年,父亲是在说谁?是在说从怡亲王身边出来的人没教养?” “你……”骆文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骆卿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父亲,当初是您要接我回来的,母亲……也早早地抛下了我,哪里她又能派我回来?再给您一句忠告,要不知悔改的春姨娘还是骆府的荣辱和您的官途,全在您一念之间。” 她嘴畔带着抹冷笑,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骆文时,甚而让骆文觉着她有股睥睨自己的气势,让他莫名有些心慌。 霎时,屋内很是安静。 骆文难以置信地看着骆卿:“你……威胁我?” 骆卿摇摇头:“骆卿哪里敢威胁您,骆卿只是想同您分析一下局势,既然您信不过母亲,觉着母亲会徇私,不若让祖母来评评理?” 骆文半晌才吭声道:“你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累,况七哥儿还生死未卜,过几日再说。” 宋玉静好容易逮住这个机会,震惊于骆卿的态度后,却又听得骆文这般说,就打算张口阻止,被魏妈妈拦下了。 骆卿便答道:“父亲,这些都随您,只是您不想听,做女儿的还是有几句话要说的。您如此纵容家中妾室,可谓是宠妾灭妻、宠妾灭子……” 骆文正欲辩驳,可骆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话语不停。 “到时候闹将出去,言官上表,监察署那边一查,再联合吏部,您觉着您还能往上走吗?或说还能做京官吗?您是好不容易才重回京城的,您这样,骆府再跌下去,就不一定爬得起来了。” 骆卿说完这话,微微俯身:“这是女儿的一些拙见,父亲听或不听都由着父亲,只是父亲,王姨娘也是有母家的,且同母家兄长的关系甚好,您怕是不清楚吧。女儿告退了。” 话罢,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怡亲王府。 “事情办妥了?” 言淮拿起茶盏,用茶盖一下下刮着,撇去面上漂浮的茶叶,问着刚从外面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长庚。 长庚躬身行了一礼:“王爷放心,事情已经办妥,属下将七哥儿平安放置到了郊外的别庄里,只等着王姨娘的兄长从京城返回的半道上将孩子交于他。也寻到了个跟七哥儿一般月份已经夭折的婴孩,已经埋下了,到时候指着坟头说是七哥儿便是了。” 言淮点了点头,低头轻轻吹了吹杯中茶水,微抿了口,然后姿态闲适地将茶盏放到了一边儿的方桌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准备一下,今儿晚上我要去见卿卿。” 这么两日了,她该是很伤心吧。 骆卿听得言淮来了的消息后,换好衣裳就急急跟着红梅往东边那处角门去了。 一出得角门,瞧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她禁不住就红了眼眶,再也按捺不住,几步到得马车边跨上了马车,一钻进去就一头扎进了言淮怀里。 言淮原本是身板挺得笔直地坐在马车里,因着怀里突如其来的重量,他微微躬下腰来,将人紧紧抱住,似想要借此给予她足够的温暖。 “别怕,哥哥来了。” 章节目录 第88章 片刻温情 待得马车动起来,骆卿才抽抽搭搭地同言淮诉说起了憋在心头许久的难受和委屈。 “哥哥,王姨娘……走了……她是这个家最疼我的人,让我在骆府……唯一感到有归属感的人了……像……我总觉着她更像……更像我娘……温柔又良善,对我又有耐心……” 这是言淮永远也无法替骆卿弥补的缺憾。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温声安慰道:“卿卿,哭吧,没事的,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了,我们能为死者做的,不过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有恩的报恩。” 他轻蹭了蹭骆卿的发顶:“然后记住他们,只要他们在我们心里一日,他们就从未真正意义上的离去,真正可怕的,是遗忘啊。” 骆卿得了这番话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好像要将这压抑了数日的难过,或说来了京城后压抑了一年多的委屈,统统付诸在这一场哭声中。 言淮听得心疼,特特是在她哭得快要背过气去时,将人直接拉来斜坐在了自己腿上,一下下地给她拍着背,摸索着用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好半晌,骆卿可算是止住了哭声,言淮也微微放下心来。 偏生骆卿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直往言淮怀里钻,好像就此要将自己藏起来般。 为了缓和气氛,言淮故意道:“女人都是水做的,真是诚不欺我。” 骆卿扯了扯言淮胸前的衣衫,小小声不满地嘟囔道:“哥哥……” 其实她有些累了,困倦得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后就不大想动弹,但她还有事要问,就撑着眼皮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来。 “王舅舅什么时候能到啊?” “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地带着他往京城赶了,该还要些日子。” 言淮绕起骆卿的一缕乌发,在指尖缠绕打圈。 骆卿委实撑不住了,身上也渐渐地卸了力气,就要往下滑,全靠言淮将她给紧紧抱住稳住了她的身子。 她浑然不觉,还开口道:“哥哥,对不住,我今儿来见你没穿红衣,我想为……王姨娘守孝,待得此间事了,虽说我没这资格……” 言淮心头大恸:“不会的,王姨娘定然也当你是她半个女儿的,她在天上看着你如此牵挂她心内定然也是高兴的。” 骆卿的脑子是愈发迷糊,全然抛却了平日里的矜持,似娇似嗔地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啊?不想……不想呆在骆府了,不想要……这个父亲了……” 言淮心头一紧:“哥哥不该让你回京的,是哥哥的错。哥哥行事向来果断干脆、霸道张扬,到了你身上,倒是扭捏起来了,都是哥哥的不是。” 骆卿微微摇了摇头,一巴掌呼在了言淮脸上,索性打得不是很重,但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显得异常清晰。 偏生窝在言淮怀里的罪魁祸首浑然不觉,还嘟嘟囔囔道:“不许你说哥哥的坏话!” 说完这话,她便收了声儿,已经睡过去了。 言淮呆愣当场,他从小的天之骄子,何时被人扇过耳光?就是先皇在世时也是将他捧在手心的,后来他的母妃去世了,他是在私底下受过不少奚落,却也没人敢往他脸上招呼啊。 但听得怀中人的话,再细细听得她平缓的吐息声,他知晓人已经睡着了。 他是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个小坏蛋!” 骆卿睡着了,言淮不忍打扰她,也想同她多待会儿,就任她去了,只是在长庚隔着帘子轻声问他时他让人找处僻静地儿将马车停下,待明早天儿要亮不亮,还没多少人起床时再将人给送回去。 骆卿没想到自己能在马车上睡了一宿,起来还是坐在言淮腿上的,她闹了个大红脸,慌忙就要下马车,没想到被言淮拉住了。 “哥哥……”她心头像有只小鹿般,活蹦乱跳、左冲右突的,“还有……还有什么事吗?” 言淮笑得意味深长,缓缓俯下身,吻了吻骆卿的眼角。 她这会子不仅脸热了,是整个身子都跟着急剧升温,她呐呐唤道:“哥哥……”声音是软软糯糯的。 她鼓足勇气抚上了言淮的脸颊,细细描过他的眉眼、鼻子、嘴唇,不自觉痴痴地说道:“哥哥真好看。” 言淮轻笑:“原来卿卿一直在垂涎哥哥的美色啊?” 骆卿低头一笑,然后抬头认真地对她说:“哥哥,不能耽搁了,卿卿要走了。” 言淮放在骆卿腰间的手没松,但脸上打趣的笑意倒是收敛了几分,一张俊逸的脸庞又朝骆卿面前靠了靠,然后以额相抵。 “我听刘霄说你研制出了可能治好我双眼的药,一直拿牲畜试药也不是法子,还是我这个眼盲的人才知你的药好不好用,你也才能尽快研制出解法。” “哥哥……” 骆卿没想到言淮会主动提及这茬。 “哥哥也想瞧瞧卿卿的模样啊。” 言淮声音轻柔,满含宠溺,带着丝叹息,惹得骆卿又感动又难受。 “哥哥放心,卿卿一定不负所望。” “那咱们说定了,待此间事了便开始试药吧。” 骆卿感到放在腰间的温热大手松开了自己,便顺势退出了言淮的怀抱,低低地应了声好就掀开车帘出去了。 这时候晨光还未洒向大地,骆卿戴上连着披风的兜帽由青杏护着匆匆回了祥瑞园,如常开始了每日早间的锻炼。 待打完拳,她回房拾掇好自己,骆老太太身边的林妈妈就来寻她了,面色似乎还不大好。 她知晓,她昨儿同骆文说的话怕是传到了老太太耳边,而老太太又是个惯来护短的,怕是叫她去挨训的。 果不其然,她甫一进得屋子就被骆老太太好一顿训,末了,还道:“我说要一心教你,结果你都学到哪里去了?是全没听进去是吗?” 骆卿垂头,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骆卿都听在耳里,但忠言逆耳,为了骆家,有些话骆卿不得不对父亲挑明。” 骆老太太一挑眉:“你真的只是为了骆家?” 还未及骆卿搭话,她又兀自将话接了下去:“我知晓你同王姨娘的关系好,情有可原,但那是你的父亲,王姨娘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妾室,你断不能为了她忤逆不孝!” 骆卿有自己的执拗,这会子是断断说不出自己错了的话,只道:“祖母就不怕吗?事情闹将出去,父亲的官声、骆府的荣辱,一朝皆毁于一旦。” “骆卿入骆府不算多久,但也知骆家还能回到京城,属实不易。不论是父亲,还是祖母,都是花了大功夫,咽下大委屈的。” 她是不想管骆府这些个腌臜事的,但一朝入骆府门,她走出去便会让人说是骆府人,她不为骆家人着想,也得为自己和骆如月打算。 还有骆阳明和骆如兰,他们尽皆是好的,不过是往上数的那些个人不好罢了。 骆老太太有自己的眼界,也有自己的忖度,最后也没再训斥骆卿,只让她回去抄三遍《女德》,一字不落。 骆卿恭敬应下了,只是还未来得及转身离开时,就又被骆老太太唤下了。 “小五啊,你是祖母园子里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尽皆会算在祖母的头上,会有人说是祖母没教养好你,你懂了吗?” 骆卿回身,又是一礼:“小五懂了,祖母放心,小五以后定谨言慎行。” 骆老太太似疲了,摆摆手让骆卿退下了。 骆卿不知骆老太太到底如何打算,只得先回屋将《女德》给抄写了,这《女德》可不是三五个字的事儿,得花费许多时间,快得用晚饭的时辰,她终于听得骆老太太请骆文来祥瑞园的消息。 她思忖,骆老太太这是打算敲打骆文了。 如她所料,骆文离开祥瑞园的时候面色颇为不好,似不耐似担忧,整个人很是焦躁不安。 翌日,骆卿就听得消息,说是骆文又派了两个家丁去如春园外守着,让人轮流当值,不得让宋元春踏出如春园一步。 不单如此,她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和婆子妈妈的全给撤了,至于三等丫鬟也只给她留了两个。 红梅说起这打听来的消息时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这春姨娘如此图谋不过就是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辈子锦衣玉食,如今看她还当如何!” 骆卿却是高兴不起来:“你别忘了,三姑娘还在如春园呢。” 红梅一愣,霎时反应过来了。 “奴婢倒是忘了这茬,春姨娘被禁足了,但三姑娘可以出来替她办事啊,春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没了,但三姑娘身边还有两个婆子并两个一等丫鬟啊。” 她很是不忿。 “这罚了跟没罚有何差别?” 骆卿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是啊,罚了跟没罚也没甚差别,连她手上的田产铺子也照样在她手上。说来说去不过做做样子,让大伙儿面上过得去罢了。我这父亲平素里看着迂腐好面儿,其实聪明得紧,不过全用在了偏心上!” 红梅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骆卿继续拾捡着自己的草药,最后也只说出了一个字:“等。” 红梅不解:“等什么?” 也不及骆卿提点,她自己已恍然大悟,等的自是正往京城赶的人。 章节目录 第89章 大闹骆府 皇天不负有心人,又过了十日,骆卿可算是将王姨娘的兄长王清河等来了。 言淮派去寻他的人显在路上已经同他说过了,他也没等得及休整一日再上骆府,一到得京城就直往骆府冲,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这个妹妹。 宋玉静先得的王清河在府外闹事的消息,当即就派人要将他客客气气地请进府来,他自是不肯的,就在骆府门口闹着,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后骆老太太也听得了消息,就让骆如月去劝,说那人毕竟算是她的舅舅,她去劝说定然有用。 骆如月也确实是劝了,许多人都听着的,但当场她就被王清河给骂哭了,说是她忘恩负义,不顾生母之恩,眼睁睁瞧着自己母亲被人害死,自己弟弟被杀母仇人养着,还被人给偷了! 没法子,宋玉静只好亲自去请,说了好一番好话。 王清河自小是疼自己这个妹子的,何况当初他这妹妹是为了他父亲和他才卖.身为妾的,不消带他来京城的人吩咐,他豁出面子也是要上门来闹的。 “你们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他一屁.股就坐到了骆府大门口的石阶上。 宋玉静便劝道:“也不是不给你交代啊,这不,想让你进府细说吗?” 王清河冷笑一声:“你们甭想诓我,你们宅门深,我妹妹横着进去的,结果竖着出来,谁知我进去了又会被你们怎么收拾?” 聚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儿,不知是谁帮腔道:“是啊,谁知晓进去了会是什么模样?不能仗势欺人吧?” “就是,就是。”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宋玉静只好道:“我知晓你痛失亲妹的心情,我也恨不得尽快找出始作俑者,还你一个公道,还王姨娘一个公道,人毕竟是我带进府的嘛,我这心啊,也不好受。” 她见王清河态度似有松动,又道:“你就算什么也不顾忌了,也顾忌一番小六吧,她到底是王姨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王姨娘最是放心不下她了,还被你给训哭了,真是可怜见的。” 王清河站了起来,勉强道:“好,你们最好给我一个交代,但凡一点敷衍,我也不在这里闹了,我去告官,去监察署,去吏部,总有管这桩差事的。” 一听监察署和吏部宋玉静更是不敢怠慢了,连连应是。 何况她本也对骆文处置宋元春的法子不认同,那算哪门子处置?哪日不定她魅惑着骆文,骆文就将她给放了! 将人请进府后,宋玉静这会子学聪明了,将骆老太太请来,让她来主持公道。 姜还是老的辣,骆老太太也想将宋元春这祸害给除了,见了王清河后也只是同他打着太极,最后竟说服了他等着,说是待骆文散值归来一定给他个交代。 朝中近来似乎不甚太平,过了申时才见得骆文散值归来,期间骆老太太和宋玉静一直陪着他等着。 好容易将人等回来了,偏骆文面色还不好,但那又如何?王清河可是上门来讨理的,管你是否疲累,面色如何,立时就闹将了起来。 说骆文包庇杀人犯,还纵妾偷子,桩桩件件都足以监察署弹劾骆文,说他德行不佳、德不配位,最后被皇上贬斥。 骆文本就没理,心头直发虚,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只一个劲儿地说王清河胡说。 可是不是胡说,在场诸人尽皆心知肚明。 王清河是拼了命也想为王晴歌报仇的,就算不是宋元春直接动手让他妹妹难产而死的,但她掺和其中,拿他侄女的命来威胁他妹妹,在她早产时也没人去请个会生产的婆子,不然他妹妹不定就会死! 让他如何甘心? 他想起带自己来京城那人的叮嘱,又拿出方才在府门口的说辞来:“好啊,你就是想包庇宋元春是吧?那我就去监察署,去吏部闹,让他们给我做主,看看你如何收场?” 宋玉静适时开口:“王家兄弟,你且放心,我们自是要给你个交代的。只是你总得给我们时间,好好商议一番。” 王清河不干了:“商议?你们商议多久了?我妹妹去了多久了?孩子还找不找了?你们为什么不报官?不都心知肚明这是宋元春干的吗?” 骆文出离愤怒,吼道:“够了!” 朝中.出了事,他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又被家中这污糟事烦了好几日,这时候口气自然不好,但落在王清河眼中就是他还想包庇宋元春。 王清河虽不爱读书,但自己父亲好歹是秀才,也是识过字、明理的,当即讽刺道:“我瞧着这宋元春才是你的正妻吧,真真是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啊!是不是我去监察署,还可以说你宠妾灭妻啊?” “你!”骆文气得再说不出话来。 宋玉静却莫名觉着有些快意,可不是,骆文为了宋元春做了多少事?而为她又做过什么呢?从一开始娶她也不过是看中她的家世罢了。 骆老太太见她不吭声,只好自己开口圆场了:“王家大兄弟,我们骆府是讲理的,也不是不给你交代。” 王清河不是个能打马虎眼的,道:“好啊,你们立刻马上给我个交代,要不是顾念着你们是六姑娘的亲人,我也不会在这里跟你们磨叽了,直接就去了监察署,去了吏部了。” 骆老太太看了眼骆文,骆文知晓此间事情不能善了了。 “你且等等,让我同我儿子商量一二,玉静啊,你且先在这里招待着王家大兄弟,我们去偏厅商量一二就来。” 到得偏厅,骆老太太就将今儿的事情同骆文说了,事情利弊也同他明说了。 “这么多年了,反正我也是不敢再做你的主了,自己造的孽,想想吧,是要那个女人还是你的仕.途,我也是管不了你了。” “母亲……” 骆文无奈唤道。 骆老太太又道:“我骆府也算是世代为官了,一朝遭贬,如今好容易回京,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吗?你以为此事能遮掩过去吗?其实你心知肚明,你就是不愿惩治她罢了。你看着吧,不单单她如今惹出这桩子事来,只怕三丫头也要遂了她了。” “母亲,我知你一直对春姨娘……但烟儿是无辜的啊,您不能因此对她抱有偏见啊。”骆文避重就轻地说道。 骆老太太摆摆手,恨铁不成钢道:“现今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骆文攥紧了拳头,半晌,总算是下定了决心,起身同骆老太太行了一礼:“母亲觉着该当如何?还请母亲明示。” 骆老太太早想好了,将人赶出门去骆文肯定是舍不得的,何况后宅的女人,知晓主家多少秘密?将人放出去打胡乱说该如何? “将人送去郊外的庄子,你送给她的田产铺子也尽数收回。” “母亲,这……” 骆文还是有些犹豫。 宋元春跟了他多年,他也一直拿宋元春当自己的妻子,今朝虽说为了自己的仕途不得已要弃了她,但他还是存了往后寻机会要将她接回来的心思的。 骆老太太自是看出了他的游移不定,冷冷道:“你给过你正头娘子那些个东西吗?给过王姨娘那些个东西吗?她是去受罚的,不是去享福的!你以为我为何不喜宋元春,我就知晓她性子不定,迟早得闹出这档子事来!我也不管了,随你!” 骆文忙道:“全凭母亲做主。” 骆老太太深吸口气:“还有七哥儿,也得找,这么多天了,偷走他的人也没上门来要银子,得去报官了。小六那厢也要补偿,王清河那边也要给他点好处,封他的嘴。” 骆老太太的吩咐骆文全数应下了。 他们便将这解决的法子同王清河说了,王清河再不依不饶也只得接受了,他没有证据,没法子将宋元春拉去官府治罪,何况官府最不爱管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事儿,他也得顾忌骆如月,想着带他来骆府之人的吩咐,到底是没再闹了,一个人离开了。 只是离开前他不放心骆如月,说是自己方才话说重了,想瞧瞧她。 这也是人之常情,骆老太太自然是允了,让他们在一处凉亭里见面。 王清河是骆卿陪着骆如月见的。 一见得骆如月,王清河就激动地要开口说话,被骆卿阻了,待她支使了青杏去外面守着,才同王清河点了点头,让他说。 王清河先是好一番道歉,又说自己方才的打算。 骆如月不是个傻的,也是知晓王清河的良苦用心的,但提及自己的娘亲,她还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一时,凉亭内就剩舅甥俩的哭声。 待两人哭声渐歇,骆卿便将一荷包银子尽数给了王清河:“王舅舅,不嫌弃我便这般叫您了,这是王姨娘给您留的银子。” 王清河自是不要的:“我不能要,我现今有良田,也有个小茶馆,六姑娘留着吧。” 骆如月摇头:“那是王姨娘留给您的,我不能拿着,我怕她不安心。” 骆卿微微一笑,将荷包塞到了王清河怀里:“您且拿着吧,王姨娘给您银子也是图个心安,也望您回去路上平平安安的,走了,就莫要再回头了,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以后有了孩子,总要让孩子去书塾读书明理的。” 骆如月不知骆卿为何会说这话,见王清河也有些尴尬,便悄悄扯了扯骆卿的衣袖,但骆卿还在说:“其实高门大户的不见得多好,瞧瞧我们骆府,只要孩子平安明理就好。” 王清河只觉骆卿说的话奇怪得很,但自家妹妹信任她,连银子都托付给她让她带给自己,想着这人定是好的,也就耐心听着,没打断。 骆卿倒也不急,他这会子听不懂自己的话,待时间一到他必然也能懂了。 她若有所指地看了眼王清河拿在手中的荷包,然后同他行了一礼便转身退到了凉亭外,让俩舅甥再说些私.密话。 两人其实也不熟悉,不过一面之缘,王清河嘱咐骆如月照顾好自己,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也就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90章 不甘 红梅听得骆文于宋元春的处罚,是笑得合不拢嘴:“这春姨娘可算是得了恶报了,这去了京郊的庄子,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骆卿轻摇了摇头:“人还没送到京郊的庄子呢,且等着吧。况且,就算送走了,也还能回来呢,这会子她是更想让三姐姐嫁进高门大户了吧。” 骆如烟一嫁进高门大户,若再是正妻,骆文必然会趁机将宋元春接回来,就算是骆文对宋元春没情意了,也会顾忌着那世家子的体面,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而宋元春那边是吵着嚷着要见骆文。 骆文早被骆老太太叮嘱过了,说免得他心软,叫他这两日都不必去如春园了,就是去将田产铺子收回的事也是交给他的随侍去办的。 但看着这一张张的田契房契,他还是不忍,到底是在宋元春被送走的前一夜去见了她。 她自是好一番哭闹,骆文无奈,叹息道:“难道王姨娘簪子里、香料里的麝香不是你下的吗?你当真以为我是个傻子?” 宋元春跪在地上,抱着骆文的腿,顺势承认了:“我下的量都是问过大夫的,说是不影响现今怀的这胎,只是以后难以育子,我……” 也不待骆文再说什么,她又急急忙忙解释道:“主君,春儿心悦你啊,是将你放到心坎儿上啊,虽然春儿为妾,但春儿心中,就拿你做夫君。一个妻子,哪里能大度的容忍自己不能为丈夫育子,旁的女人却可以……春儿不甘啊……你可是比春儿的命还重要……” 骆文心头是酸涩一片,仰头将涌上眼角的泪给倒了回去,不无失望道:“可是你害得是我的孩子啊……” “我没有,我没有偷走七哥儿……” 宋元春知晓骆文心软,特特是对一心依附于他的女人,他最是心软,只要不承认自己害了骆如月和七哥儿,那此事必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抱着骆文的腿,梨花带雨地哭诉着。 “你如今要将春儿送到外面的庄子里去,让春儿一个人如何活啊?还不如让春儿死了算了!” 话罢,她放开骆文的腿,就要站起来往一边儿的房柱上撞,被骆文拦下了。 骆文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啊?” 宋元春故意道:“既然夫君都不要春儿了,春儿活着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倒也干净!” 骆文心头是惦念着她的,已经多少年了,当初他能为了宋元春设计比这府中妻妾都还貌美的马语柳,后抛弃马语柳母女,王晴歌母子自也算不得什么了。 “别这样……你别这样……”他安抚着怀里一直哭着挣扎的宋元春,“你且去郊外住些日子,忍耐几日,待风头过了,我再将你接回来也不迟?你说呢?” 虽没能让骆文直接开口说不送她去京郊的庄子,但能在这当口得他松口,已然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她停止了挣扎,缓缓回身:“真的?” 骆文点点头:“真的,在我心中你才是我正头妻子,还有那些个田产铺子,我都收好了,待你回来就拿给你,以后给我们烟儿做嫁妆。” 宋元春哭得更是伤心了,还顺势靠在了骆文的胸膛上,端的是一副小鸟依人。 待骆文柔声哄着她别哭,她还柔柔弱弱道:“春儿这是喜极而泣。” 为了讨迟暮美人的欢心,骆文又偷偷塞了两张田契并一张房契给她,让她在外傍身,有个惦念,能安心一二。 宋元春被送走的当天暖阳高照,骆如烟哭着拉着她的手不愿让她走,她又是好一番恸哭,回握着骆如烟的手,殷殷叮嘱道:“别忘记为娘同你说的,好好的。” 骆如烟不停地点着头,最后还是宋玉静看不过眼了,一挥手:“还不快将春姨娘给送上马车?” 一边儿的婆子妈妈得了令,立时上前将人架住送到了马车上,骆如烟还想去追,被宋玉静喊的人给拉住了。 此事是家丑,送人都只能从偏门送走,哪里还能让骆如烟哭闹着将事情给捅出去? 此间也算是了却了王清河一桩心愿,但七哥儿没找着,他还是不放心,打算再在京城住一段日子,看看能不能将人找到。 可熟料,等来的却是七哥儿已死的噩耗。 骆文是在将宋元春送走后就派了人去报的官,府衙的人顺着线索忙活了好几日,可算是寻到了些线索,可等找到人,只剩座孤零零的小坟包了。 不知是怕睹物思人,还是骆文心有所愧,不敢面对,也没挪动七哥儿的尸骸,就地让人砌好了墓地,就让人葬在那里了。 骆如月和骆卿一合计,就同骆文求情,说是打算将王姨娘和七哥儿的牌位都拿去清音观供奉着。 这事儿本就是骆文亏欠了王晴歌母子,自是点头应下了,只是他仍是不待见骆卿,不给她好脸色看。 但近来朝中事务繁杂众多,容州大旱,民不聊生,朝廷下拨了银两整治也不见事情好转,反而激起了一些个暴民,北边匈奴又蠢蠢欲动,他忙得是焦头烂额,还没抽出空来收拾她。 骆卿可不管骆文的那些个心思,打也好骂也罢,只要将事情办妥了她也甘愿。 翌日,骆卿要携着骆如月去往清音观,骆如烟却突然说要跟着他们一起去,说是为了自己娘亲做的事忏悔。 骆卿自是不信的,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骆如月便垂着头一口否决了。 “不必了,三姐姐还是呆在家中吧,就不要去搅扰王姨娘的安稳了。” 骆卿很是诧异,骆如月倒是少了几分以往的胆怯,但细想想她又觉着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王姨娘去了,骆如月定然是万分伤心的,也没人给她抵挡着那些个风雨了,只能自己坚强些了,何况现今宋元春又被送走了,面对着已经落败的仇人,也不必害怕了,仇恨就一股脑儿地钻了上来。 骆卿没说话,只同骆如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携着骆如月走了。 但腿是长在骆如烟身上的,她要去,又说是得了骆文应允的,她们自也没话说,只能任她独坐一辆马车跟在她们后面了。 骆如月很是不安:“她到底要做什么?跟着我们做什么?莫不是又想什么法子要来害我们?” 这时候,骆卿才从骆如月身上又看到了原先那个胆小怯懦、事事忍让的骆如月的影子,是感慨万分。 这人是真的拿自己当姐姐的,也是真的很依赖自己。 她觉着她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她得保护她。 “不会的,这般明目张胆,她们还不敢。” 其实她很想对骆如月说,比起你,她们更恨的该是我才对,但她不想骆如月太过恐惧,只这般安抚了两句便没再多说什么。 今儿天空很是阴沉,怕是要下雨,骆卿和骆如月不敢耽搁,也不管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骆如烟,径自去寻了主持,说明了来意,然后将两个牌位供奉到了一处偏殿内。 两人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而后直起身子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同不相干的人供奉在一起的牌位,孤寂寂的。 其实骆卿很想同骆如月说明真相的,但还不是时候,她拿不准骆如月作何他想,更怕她知道太多露馅儿了。 两人在殿内又待了会儿才起身往殿外走,可到得殿外两人却没瞧见骆如烟,到了停放马车的地儿一问,下人们也说没看见。 骆如月不以为然,扯着骆卿的衣袖,小小声道:“等她做什么?不管她算了!” 骆卿摇了摇头:“不行,她跟我们一起出来的,父亲又是知晓的,要是被父亲怪罪该如何?父亲本就不喜我,我倒是没什么,但你比我小,呆在骆府的日子要更长,没得平白惹父亲生气。” 骆如月还是听得进骆卿的劝的,不甘不愿地点了头。 骆卿当即遣了下人去寻人,自己则带着骆如月在清音观里逛了起来,当散散心,说不得也能寻到人。 人还没寻到,倒是碰上了住在清音观的庄严,两人寒暄了一阵,就听得他试探地问道:“如兰姑娘没跟你们一起来啊?” 说着,他腼腆一笑,用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头。 骆卿一直都看得出来他对骆如兰有几许爱慕的心思,可到底几许她却是不知,只善意地笑笑。 “四姐姐没有来,六妹妹和我,还有三姐姐也来了,你有瞧见她吗?” 她一问出这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就想到了上回几人一起“智斗”骆如烟的事儿,这回人又突然不见,当真是…… 不过好巧不巧,这回庄严又瞧见了骆如烟的踪迹。 “身边跟了个男子,好像是小侯爷。” 话罢,他一挑眉,骆卿会意。 几人还没来得及看看好戏,在戏中的两人倒是缓缓朝他们走来了,不对,该是四个人。 庄严禁不住幸灾乐祸:“还真是热闹呢。” 可不,成景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全平,还有个丫鬟,而骆如烟则是面色不好地被那个丫鬟扶着的,似是伤了脚。 庄严玩笑是爱玩笑,但也是个有分寸的人,虽说他很是怀疑骆如烟这是真将脚给伤了还是假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低声对骆卿提点道:“淑华郡主也是来了的。” 骆卿了然,这就解释得通骆如烟为何没能得逞了,怕是被淑华郡主撞见了。 淑华郡主可不是个善茬儿,骆如烟想要攀的高枝儿未免太高了。 她突地想到了宋元春临走之际同骆如烟的叮嘱,不会说的就是这个吧?难不成宋元春想要借此回骆府来? 不论是与不是,骆卿都不会让宋元春再回到骆府了,她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奢望一个个破灭! 章节目录 第91章 卿卿是哥哥的宝贝甜蜜饯儿 骆卿面对成景的情绪有些复杂,这人帮过自己,也骗过自己,纵然后来发现那是善意的谎言,但无论是自己对他的伤害,还是他对自己的伤害,都是切实存在过的。 心头一番博弈下来,她倒也能心平气和地同成景说话了。 成景许是也听到了王晴歌去世的消息,同几人见了礼后,便对骆卿和骆如月道:“节哀。” 骆卿还没来得及开口客气一番,倒是向来不爱多言的骆如月道了谢:“谢过小侯爷关心。” 委实怕这天儿下雨,几人寒暄了几句,就各自离去了。 她们快要到得骆府时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下得马车各自的贴身丫鬟就拿了伞来为她们撑着,骆如烟先到的如春园。 看着骆如烟往自己院儿里去的背影,骆如月禁不住小声嘀咕:“瞧着这会子又不像伤了脚的啊。” 骆卿摇头失笑:“傻丫头,她本就没有伤着。” 回得屋后,骆卿将沾了寒气的外衫脱下,问道:“哥哥那边可有递了什么消息来?” “说是已经准备了一个小院子,今夜就来接姑娘过去。”红梅为骆卿拿了件新外衫来,“说是要冷了,让姑娘晚上穿厚些,免得惹了风寒。” 压抑了这许多日,骆卿今儿难得露出了丝甜蜜轻松的笑意来。 青杏和红梅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今儿晚上红梅跟着我去吧。”骆卿叮嘱道,“盛妈妈是如春园的人,那边的人如今已经被送走了,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不定宋元春不罢休,打算从我这儿下手。” 顿了顿,她又道:“查查盛妈妈的出身,家中几口人,她还有她家里人可有什么不良嗜好,或是重病的,看看有没有机会握住她的软肋,将她拉过来。” 青杏点头应下了。 骆卿又想起了自己那株血滴泪来,急急往药房去瞧,好在没甚大问题。 红梅见了,笑道:“姑娘且放心吧,奴婢哪里都敢怠慢,这药房可是不敢再怠慢了,那盛妈妈是进不来了,平素您不在奴婢都锁上了,这血滴泪奴婢也照着您吩咐过的定日子浇着水的。” 骆卿安下心来:“辛苦你了。” 待得晚上,骆卿披上披风,戴上帏帽,提着配好的药,由红梅给她打着伞,往东边角门去了。 还是老样子,已经有门房为她留了门,她很顺利地出了门上了那辆熟悉的马车,窝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不在那院子等我啊?”骆卿嘴上是这般问的,但上扬的语调还是背叛了她强装出的镇定。 言淮轻笑一声,用脸颊蹭了蹭骆卿的发顶:“因为哥哥想跟卿卿多待会儿啊。” 骆卿一张小脸顷刻间就红了,整个心更像是一个不小心跌进了糖罐子里,简直是…… 她不说话了,直接整个人都扑进了言淮怀里,将自己的脸蛋严严实实地埋进了他的胸口。 到得言淮买下的那个小院子,骆卿吩咐了红梅去熬药,自己则跟着言淮进屋了。 进得屋内,她开口问道:“为何要在这里来啊?” “王府不知多少人盯着呢。”言淮摸了摸骆卿的脑袋。 骆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正了脸色,问道:“平安可安稳交给王舅舅了?” “你且放心。”言淮将人拉到床边坐下了,“我派了人护送他们的,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他还让人递消息,说是多谢你惦记着王姨娘,为她完成遗愿。” 提及这茬,那些个不甘和伤心又涌上心头,长叹了口气:“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言淮将骆卿拉来靠着自己,借此安抚她:“宋元春母女定然对你怀恨在心,你得小心些,可有什么要哥哥帮忙的吗?” 骆卿倒也不客气:“帮我找人查一下盛妈妈的身世吧,我怕青杏和红梅也被宋元春那边的人盯上了,她们到底是跟在我身边的,也不好明目张胆,哥哥帮我查该能查出更多东西来。” 言淮最怕骆卿跟自己疏远了,这会子听得这话知晓这人还是不同自己见外的,自然是满口应下了。 骆卿想起骆文这几日的忙碌,又听了几耳朵传闻,颇为担忧地问道:“这几日因着容州大旱之事你该很是操劳吧,有空闲为我查吗?不可因小失大,早早平息民愤,安置百姓才是正道。” 言淮不禁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是我给卿卿说大道理说过头了?怎地自己的事儿就是小事?满脑子都是爱国爱民。” 骆卿不置可否,她以前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后来发现哥哥虽隐居在野,却也忧国忧民,她才知道哥哥放不下曾经的自己,不是地位,而是为国为民为家保疆拓土的那份壮志豪情。 她才知道,她哥哥的胸襟不止于此。 正因此她坚定了要为自家哥哥治好眼睛的想法,虽然他时常说不在意,眼瞎了没什么,心盲了这个人才是真的废了,但真的如此吗? 她知道他是在意的,在他射箭的时候,在她为他念书的时候,在他想为她煮碗长寿面的时候。 在听得言淮这番话后,她没有玩笑,还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在哥哥的耳濡目染下,卿卿自也要当仁不让的。” 言淮反倒笑不出来了,正了脸色道:“遇事须得先想着自己,只有保全了自己才有命去护着旁人。” 骆卿没说话,言淮是真的怕,怕她为了所谓的什么大义来个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双手握着她的肩,面对着她,话语中难得带上了几分严厉。 “你听见了吗?有哥哥在呢,就算天塌了也有高个儿顶着,哥哥就是你的高个儿,这世上没有谁值得你豁出性命去救!” 骆卿想说,不是的,不是谁都可以让我豁出性命去救的,我很是惜命,也很自私,不舍得离开哥哥的,也只有哥哥才能让我豁出性命来。 但她看着言淮脸上从未有过的厉色,到底是说不出这话来,只好应下了。 言淮松了口气,惊觉自己方才反应过大了,平复了番情绪,又带上了平素里的温柔笑意。 “不要担心哥哥会分.身乏术,更别怕会麻烦哥哥,那样你就太小看你哥哥我了,好歹哥哥也是怡亲王啊,人人都怕的。” 骆卿用力地点了点头:“卿卿记住了。”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药可算是熬好了,该是还晾过一会儿的,入口刚刚好。 可言淮闻着这苦涩的药味,是当即皱了眉。 骆卿失笑,心道,哥哥还是老样子。 她将人都遣出去了,这才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了块折好的手帕,手帕被她打开,上面赫然躺着好几颗蜜饯。 她将蜜饯放到了言淮手边:“哥哥要乖乖喝药,喝完药有蜜饯吃。” 言淮似是对骆卿这话颇不服气,当下端起碗,道:“我又不是小孩儿。” 话罢,他将汤药一饮而尽,苦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可还没来得及再回味,嘴里就被骆卿塞上了颗蜜饯。 他忙嚼了几口,任蜜饯的丝丝甜味蔓延嘴中,渐渐地,将药味尽数掩去。 骆卿又喂他吃了两颗,这才让人躺下,准备给他施针。 偏言淮这时候还不老实,躺下后拉着骆卿拿着银针的手似撒娇般摇了摇:“卿卿就是哥哥的宝贝甜蜜饯儿!” 骆卿哪里想过言淮会对自己说这种话,羞得满脸通红,可见他在这秋夜中竟出了一脑门子汗,知晓这是他药效发作开始疼了,可偏他还忍着的。 她脸上的红晕尽数褪去,难得正经地训他,让他别闹,将银针放在油灯上烤了烤,小心翼翼地给言淮的脑袋上扎上了第一根银针。 一根根扎去,竟是活生生扎了六根银针才止住了言淮的痛楚。 骆卿抬头,见言淮已经安然睡过去,忍不住长出了口气,就势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这才出门去吩咐红梅,让她端盆热水来,她要给言淮擦擦汗。 她湿了帕子给言淮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往下看,脖子处也淌着汗水,一直滑到领口,然后狡猾地藏进了他裹着衣裳的身体里。 总也不能让言淮一身汗睡觉的,只怕会着了风寒。 她咬咬唇,心头不断念,我是大夫,我是大夫,哥哥是我的病人,病人在大夫眼中不分男女。 可真给言淮扒了上衣,露出他健硕的胸膛,她又觉着一张小脸烧得慌,偏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一眨不眨地地盯着他起伏的胸膛,还有汗水在上面肆意奔跑,惹得她都有几分燥.热了。 她咽了咽口水,忙转过身去,伸出双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似清醒些了,这才几步走到木盆前将水里的帕子给绞干,掩耳盗铃般地微眯着双眼为言淮擦身子。 待为言淮擦好身子,她就坐在床边等着,不时探查他的脉象,好在,银针止住了他的痛苦,脉象渐趋平稳。 后半夜,她委实撑不住了,就伏在床边睡着了。 寅时,言淮醒了过来,禁不住闷.哼出声,惊醒了在睡梦中也吊着神儿的骆卿。 她愣了愣,赶忙起身将他头上扎着的银针给取了。 言淮缓了缓才睁开双眼,看着不远处彻夜燃着的蜡烛,那蜡烛的轮廓好似比以前清楚些了。 他又伸手拉了拉骆卿,直直地瞧着她:“今儿你穿了身白衣,还戴了朵白花。” 这是骆卿还在为王晴歌守孝,他是知道的。 章节目录 第92章 兔儿仙 骆卿知晓这药有效果,也知晓言淮刚睁眼就能看得清一些东西只是短暂的,但还是止不住激动,眼眶涌上阵阵酸涩:“哥哥,你……” 外面的天儿还很黑,虽说屋里有蜡烛,到底还是昏暗的,要是以前,别说大晚上了,就是白日里只要旁人穿的是一团白,他哪里看得见? 这药效简直是立竿见影。 “对啊,我能瞧见我们卿卿一二了,你说等天亮了,我是不是就能将卿卿再瞧清楚一些了?” 骆卿用力地点点头,但是等不及天亮了,她得走了。 但走之前她总得同言淮说清楚,可她怕给他希望后又带给他失望,嗫嚅半晌都没说出来。 但言淮是谁?主动问起了她。 “这世上可没有奇药是能立竿见影的,就算有副作用该也很大,你可不会给我用,我这样是不是只能持续一会儿?” “是,只是试药,药方还需慢慢改,药方里最有效的一味药是红栀子,是有毒的,所以我一直不敢试在人身上,都是拿兔子来试的,好在没因着这毒性死过一只兔子。我只能保证红栀子不会危及你的身体,药量却也不敢多加的,得慢慢来。” 言淮觉着此刻这般同他说话的骆卿是真的像一位大夫了,不,该说是真真正正地成了位大夫。 时辰到了,骆卿得走了,可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绵延不去。 因着今儿没法子打拳锻炼身体,她也确实疲累,回到自己屋子后她便窝上床睡了个回笼觉,直得天亮她才由青杏伺候着起身,准备去同骆老太太和宋玉静请早问安。 这雨还没停,骆卿平白觉着有些心烦。 到得宋玉静住的院子,就见廊檐下站着好几个丫鬟婆子,个个面色凝重,甚而还透出些恐惧。 骆卿疑惑,提着裙摆上了台阶,就听得骆如兰不悦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说什么呢?不过死一两只兔子罢了,你们何至于如此?竟似都被吓破了胆儿!” 一婆子对着骆如兰讨好地笑了笑,扭扭捏捏开口道:“四姑娘,话也不能这样说,您也是知晓的,昨儿府里头就死了只兔子,今儿早上又死了只,且个个死相凄惨,这……不会是惹了什么脏东西了吧?” “胡说八道!”宋玉静一拍桌子,“少在那里妖言惑众!” 那婆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主母,这……府中人心惶惶的,平白的府中怎么会有死兔子啊……” 骆卿心下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她立时就想到了自己屋里养着的一窝兔子,这遭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定睛一瞧,这婆子好似也是从宋元春院儿里出去的。 不出骆卿所料,那婆子下一句便是:“奴婢听说五姑娘……五姑娘不是拿兔子来试……试药嘛……那会不会是……” 她飞快地瞟了骆卿一眼,又低下头去:“会不会是五姑娘屋里的……” 此言一出,门内外候着的丫鬟婆子都低声议论了起来,好似笃定了那死兔子都是骆卿给杀的。 骆如兰同骆卿亲近,容不得旁人这般诋毁她,当即大怒:“你胡说!给你工钱,你倒好,编排起主人家来了!是不是要挨几板子才好受啊?” 宋玉静瞥了骆如兰一眼,骆如兰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骆卿感觉到了宋玉静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听得她开口问道:“小五,照实了说,可有用兔子试药之事?” “确有。” 骆卿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都倒吸了口气,禁不住又窃窃私语了起来,大多是说她心狠的。 她倒也不在意这些个流言蜚语,面色不变,将未尽的话给说完了。 “但我并未虐杀过兔子。我买了两对兔子,后死了一只,却也不是因着我的药。作为大夫,研制一味药,还未成功前总也不能拿人来试,只能拿它们来试了。不过喂药之前我都很是严格地查过分量的。” 她将盛妈妈害死了自己一只兔子之事隐瞒了下来。 宋元春一计不成定然还会施一计,若此时挑破了盛妈妈的立场反倒于她不利,不若就这样,敌在明我在暗,方便窥伺其手段。 府中的丫鬟婆子信不信倒是没甚所谓,宋玉静只是想安抚人心,给府中人一个交代。 “罢了,我们到底是大户人家,这样伤了那些个牲畜的性命恐折了福报,来日快快将它们放生吧。” 骆卿已经在兔子身上试过药了,药量也把握得很好了,如今言淮又来亲身试药,她本就打算这几日将兔子给放生的,这会子自然是顺势应下了。 可她觉着事情远不止于此。 待回得屋子后她立时问起了青杏:“盛妈妈那边可有什么马脚露出?” “面上看着没有。奴婢又拿银子打通了些关节,一婆子跟盛妈妈关系颇好,一回盛妈妈好像说漏了嘴,好似家中有人病了。”青杏答道,“她怕盛妈妈开口同她借银子,没敢再问。” 骆卿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盛妈妈是府中老人,若是他们家真有人得了重病那她势必是会说出来的,看在她服侍多年的份上,祖母该也会给些银子的,虽说不定会够,但也不该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见。” 她顿了顿,吩咐红梅道:“先去将兔子放生了吧。” 待红梅将兔子提走了,骆卿就看着窗边放着的血滴泪愣神。 青杏猜度道:“姑娘是担心他们对血滴泪下手?” 骆卿摇了摇头:“不知,我总觉着不是,既然他们先是在兔子上做文章,总也不能这般简单就完了。就看哥哥那边还能查到什么,且再等等吧。” 可时不待人,当夜祥瑞园就出了事,骆老太太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直翻白眼,还口吐白沫。 骆卿折腾了一夜,人可算是没事了,就是脸色还是惨白一片,嘴里一直喊着什么兔儿仙来报仇了,倒似是被吓得魔怔了一般。 一时,众说纷纭,矛头尽皆指向骆卿。 骆文更不消说了,他本就不喜骆卿,晚间回府听得这谣言后当即将骆卿招来,又是好一番斥责。 骆卿可不是平白受这种气的人,立时就辩驳,说自己没有虐杀过兔子,但骆文是不信的,笃定了晦气是她招来的,要骆卿跪在廊下反省忏悔。 骆老太太午间醒过来一回,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吵着说是兔儿仙来寻他们索命了,说是府中人虐杀了她的族人,她不甘心,要是骆府的人再不惩治罪魁祸首她就要将骆府的人一个个地都清算了。 骆文惩罚骆卿跪下没多久后,骆老太太又醒了,这时候神智清醒了些,但一直吵着说要搬出祥瑞园,那里晦气,住不得了,还闹着要请道士来府中做法。 府中.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是要请道士来府中做做法的,何况府中才死了人没多久,万一是死人有未了心愿?或是生前有怨,化成厉鬼来索命呢? 可饶是有这诸般猜测,骆文也应下要去寻道士来府中做法,却也任骆卿跪着不管不问,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借此惩罚她罢了。 只是,夜色深重,又是深秋,更是阴冷了。 红梅担心,眼眶湿红地跑回祥瑞园给骆卿寻了一件冬日里穿的厚披风来。 她想着,骆卿将这厚披风垫在膝盖下膝盖总要好受些的。 而青杏这头得了骆卿的令去寻言淮安排在府中同她递消息的人,看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赶巧了,消息刚刚到那人手中。 青杏将纸条藏好,回了祥瑞园才拿出来瞧了瞧,这一看她瞬时明白了盛妈妈为何会对宋元春死心塌地了。 她将纸条又藏回袖中,一出得骆卿的屋子就瞧见了盛妈妈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眺望什么。 她先是回身将骆卿的屋子锁好,才回身对盛妈妈笑道:“盛妈妈,这会子还没睡呢?” 盛妈妈摆摆手:“嗨呀,姑娘还被罚着呢,我哪里睡得着啊?” “盛妈妈还是早些去歇息吧,我们年纪小,熬得住,你可得注意着身子。”青杏试探着问道,“家中儿女都做不上重活,你这样,很是辛苦吧?” 盛妈妈握着的双手霎时紧了紧,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青杏,脸上故作担忧的神色僵硬了几分,而后爬满了实实在在的忧惧。 “青……青杏,你在说什么呢……” 青杏摇摇头:“我得去陪着姑娘了。” 背对着盛妈妈走远,她的神色愈发冷了,这人身上有股子牲畜的腥臊味。 骆卿在廊下跪了快一个时辰了,骆文还是没发话让她起,更没说她什么时候能起,她只好一直跪着。 骆如月来瞧过她,还想去替她求情,被她给拦住了,这时候谁去替自己求情无疑都是要被骆文训斥的。 青杏和红梅见骆卿跪不住了,都纷纷跪了下来,想让骆卿靠着她们,也省点劲儿,但被骆卿给拒了。 她张了张嘴:“再跪会儿,实在不行,我也有法子脱身。” 她可不傻,装晕还是会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廊下只剩她们主仆三人及一盏盏随风摇摆的灯笼。 她跪得是头晕脑胀,眼前阵阵发黑,不禁抬头望着散发着昏黄光晕的一盏盏孤灯,光影忽明忽暗,跳跃在她脸上,她到底是忍受不住了,直直地就要往前栽去,幸而被青杏和红梅扶住了。 在脑子彻底没有意识前,她不禁自嘲一笑,分明是打算装晕的,没想到自己还真折在这里了。 章节目录 第93章 罪孽 其实骆卿身体底子本没有这般差的,只是昨儿大半夜就起了,忙活了一夜,这还没歇一口气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骆文一回来又罚她跪了一个半时辰,又是深秋,她哪里受得住啊?这不,就病倒了,索性只是小风寒,算不得大病。 可有人就不这般认为了。 只见一须发皆白、着一身黑色道士服的老道士,一手执拂尘,一手拿着风水盘,站在祥瑞园前,老神在在地闭眼凝思,似在感受着什么。 骆文和宋玉静都很是着急,可又不敢出言催促,只得翘首等着。 半晌,那老道士可算是睁开双眼了,幽幽叹道:“里面,住着罪恶。” 这祥瑞园就骆卿还住在里面了,老道士指的谁昭然若揭。 骆如兰看不惯这老道士,一听他若有所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驳斥道:“你胡说!” 骆文斜睨了眼骆如兰:“给我安静在一边儿呆着!没大没小的!” 骆如兰还欲辩驳,被宋玉静制止了。 骆文又对那老道士陪笑道:“道长,小女顽劣,让您见笑了。” 老道士但笑不语,抬腿往院子里行去。 可骆文这时候却有些犹豫了,这园子里住着罪恶,要是他进去被邪气入了体该如何? 老道士似已猜透了他心中想法,宽慰道:“有贫道在,此等邪祟不会沾惹到诸位身上的,只需跟着贫道便是。” 而这会子骆卿已经醒了,正看着青杏给自己的纸条。 “从盛妈妈的丈夫到她的儿子,都是有这隐疾,且都活不长。”她思忖半晌,道,“这病该是他们家祖上历来就有的。” 青杏回禀道:“奴婢已经提点了盛妈妈一二。奴婢估摸着该是春姨娘许诺她,说自己有药方子可治此病,她这才叛了老太太,从了春姨娘。” 骆卿将纸条拿给了红梅,让她拿去烧掉,又接着道:“该是如此。那我们不若同盛妈妈说清楚,若她倒戈,我、甚而刘大哥和万夫人都可以帮她的儿子诊治。” 青杏办事稳妥,当下就打算将此事给办了,可还不及她出得屋子就听得外面有说话声传来,听声音人还不少。 骆卿抬了抬秀气的下巴,青杏会意,打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瞧去。 “是一老道士,主君、主母,还有几位姑娘都伴着的。” 骆卿蹙眉,心下更觉不安了,立时让红梅给自己更衣,撑着绵软的身子往外面行去,甫一出得屋门口就瞧见那老道士拿着风水盘在园中慢慢转着圈。 不消多久,那老道士就随着他的风水盘停下了步子,直指的便是刚出得门来的骆卿。 骆文看了骆卿一眼,试探着问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啊?” 老道士摇了摇头:“罪孽啊,罪孽。” 宋玉静心头一凛,又急急发问:“道长是何意思?” 骆卿哪里不知这老道士是什么意思?这是将虐杀兔子的账算在她头上了,原来这就是宋元春的后招。 就在这时候老道士又动了起来,然后指着一棵园中的一棵老梅树,道:“姑娘所犯罪孽尽皆在此,兔儿仙怪罪之意也是源自于此。” 骆文急了,连连挥动手臂,指使着身后的家丁:“快,快挖!” 骆卿看过去,就见两家丁拿着铁锹往被新翻过的土上挖去,里面必定埋有什么东西,最有可能的便是兔子。 青杏突地想到了昨儿神色不大对头的盛妈妈,在骆卿耳边小声提醒道:“是盛妈妈。” 骆卿若有所思地朝不远处的盛妈妈看去,就见她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神色更是闪躲。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身后的青杏吩咐道:“悄悄地,在她耳边将我方才同你说的话对她说了,让她掂量好,在合适的时机将她背后的指使者给抖搂出来,不然……” 青杏点头应下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盛妈妈身边,而这时候两家丁已经挖到东西了。 “挖到了,挖到了,是……是兔子!” 几人急急上前,就见被虐杀致死的兔子都被埋在坑里,一数有四只。 宋玉静看到这血腥一幕,差点干呕出来,忙挡住了骆如兰的眼睛不让她看。 骆如烟紧随其后,也瞧见了摊在坑里的兔子,当即惊呼一声将自己的眼睛捂住了,还拉着骆文的衣袖直往他身后躲。 骆文护着她往后退了退,就听得她在自己身后道:“五妹妹住的屋子外面怎么埋着这种东西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他立时回身对骆卿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将兔子放生了吗?” 骆卿还是站在方才站的那个位置,一步也没有挪动,看着颇为乖顺地答道:“我也不知,我就喂了两对兔子,一只不知怎么死了,另外三只已经放生了。” 她缓缓抬起眼:“当时将兔子送出府的时候许多人都瞧见了,这两日我,还有我底下的丫鬟婆子都没再出过府了,还望父亲明察。” 骆文冷哼一声:“你倒是什么话都找好了来堵我,谁知道你是真找人将兔子放生了还是敷衍我们了事的!你们伺候姑娘的,姑娘干了什么你们不知道?” 青杏、红梅和盛妈妈三人齐齐跪在了地上。 “主君明察,决计没有啊。” “是吗?”骆文眯了眯眼,“方才道长也说了,满身罪孽,如今是都不打算认是吗?好个忠心为主,你们别忘了你们的主子到底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骆卿知晓,骆文已经被激怒了。 果不其然,他语气愈发重了:“盛妈妈,你在骆府中的时日最长,眼瞧着老太太这样了,你忍心?还不快快从实招来?不然有你板子伺候的!” 盛妈妈抬头瞟了骆卿一眼,骆卿就回望着她,没有多言语。 她咽了咽口水,回身对骆文连磕了三个响头,涕泗横流道:“是……是五姑娘,她……她让我埋的兔子,其实她不止喂了那么几只兔子……老奴也怕啊……但姑娘是老奴的主子……” “她拿药将兔子给毒死了,又……又将兔子的肚子给剖开……好不残忍……可姑娘说一切都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可……可姑娘在杀兔子的时候很……” 她心虚地看了眼骆卿,而后飞快地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了。 “好似很兴奋,很高兴!” 红梅当下便立起身斥道:“你胡说!姑娘行医救人,心地善良,哪里舍得伤了兔子?之前死的那只兔子分明就是被人给害死的!我瞧着就是被你害死的吧,你如今还倒打一耙,枉姑娘还待你那般好!” “行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骆文一挥衣袖,又向骆卿问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我不曾做过此事,定是有人诬陷于我,但父亲既认定是我,饶是我身上百八十张嘴也是说不清楚了。” 骆卿什么脾性骆文已然知晓了,她也没得做个伤心委屈之极的姿态来,干脆只陈述了事实。 “爹爹,五妹妹不会做这种事的。”骆如兰率先说道。 而后骆如月也怯怯诺诺地道:“是啊,父亲,五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骆如烟也假惺惺地劝着骆文。 骆文没理她们,转而问起了身边的老道士。 “道长,您如何看?” 老道士端的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睁开从方才他们一家子人争执开始就闭上的双眼。 “九九八十一板蜕皮去肉浴火重生,飘零零,来归来处去归去处,兔儿仙气自消。” 骆卿嗤笑,这老道士的意思不就是要自己挨够八十一个板子,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嘛。 偏骆文还问:“何解?” 老道士一甩拂尘:“让兔儿仙闻得罪恶之血从令爱身体里流出,觉出她的痛苦,再让她带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回到该回的地方,兔儿仙气消,自不会再报复。” 骆如兰性子烈,自小被母亲娇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骨子里是个良善的,也是真心待骆卿的,听了这话,心头火起。 “你个牛鼻子道士,胡说八道!” 骆文怒了:“你给我住嘴!” 他又看了宋玉静一眼:“管好你女儿!” 宋玉静不干了:“这难不成不是你女儿吗?我一个人能生下来?” 老道士摇摇头,还在火上浇油:“罪孽不除,怨气不散,恐骆府会有大灾劫。到时,贫道也无能为力。” “我从未做过此等之事,不知道长何至于污蔑我?”骆卿又转向一边儿跪着的盛妈妈,“还有盛妈妈,这兔子到底是你自己埋的还是我让你埋的?你不是心知肚明吗?你又会为栽赃于我?” 骆文看了老道士一眼,见他闭着双眼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一副管你们信不信,到时候出了祸患你们自己担着的模样。 他也不再犹豫了:“来人啊,准备好条凳,还有板子,将五姑娘押住,九九十八一板,一板也不能少。” 这八十一板真的下去人还能活吗? 红梅跪着朝骆文磕了一头:“主君,这是陷害啊,姑娘根本就没有虐杀过兔子啊。” 骆文哪里会听得进这话,给了一旁的婆子妈妈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婆子妈妈七手八脚地上前将骆卿押住了,骆卿没有过多挣扎,见青杏和红梅要扑上来,还用眼神阻了她们。 在她被押来趴在条凳上后,她的目光扫过盛妈妈,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悄然地伸出了三根指头。 盛妈妈慌乱低下了头。 章节目录 第94章 被陷害 骆卿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盛妈妈还是看清了她说的什么,就两个字——大夫。 当初宋元春许诺她的就是这个,说她认识一个大夫,有法子可以治好她的丈夫和儿子。 宋元春对她说,要是她听话她就将药方子给她,甚而将那个大夫请来,药费她替她承担,直至将她的丈夫和孩子医好。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帮着她做了一件又一件违背良心的事,将自己的丈夫都亲手埋了,还是没能等到宋元春许诺的可以彻底治好自己丈夫和孩子的药方子。 青杏自也看见了骆卿的口型,埋下头用只有她和盛妈妈能听到的声音提点道:“你是见识过我们姑娘医术的,就算姑娘医不好你儿子,还有刘公子,还有万夫人,而宋元春能请动他们吗?” 这时候,一板子已经打在骆卿身上了,发出与肉体触碰的沉闷声音,疼得她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红梅见状,立时扑到了骆卿身上,要为她挡着,免不得她受了一板子。 老道士见了,道:“每一板子都须落在罪恶源头的实处,少一板子都不能平息兔儿仙人的怒气。” 骆文震怒:“还不快将她拉开?少一板子都不行!” 话罢,一群丫鬟婆子就来将红梅押来跪在地上不让她上前了。 青杏不忍,也想上前,可她还得劝着盛妈妈:“盛妈妈,这么多年了,你确定宋元春不是骗你的?” 盛妈妈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她这些年哪里没有怀疑过宋元春的话? 可是她已经上了宋元春的贼船,她也愿意给自己银子,上好的药材,总比跟着老太太的好,总有点盼头,可如今…… 骆卿忍着疼,直视着盛妈妈:“盛妈妈,你何苦陷害我?我根本就没吩咐你做过此事。” 骆卿风寒还没好,这会子又挨板子,青杏委实不忍,见一直劝不动盛妈妈,更是着急,又转而对骆文和宋玉静求起了情。 “主君、主母,冤枉啊,昨儿晚上我瞧见盛妈妈鬼鬼祟祟地在姑娘屋外,姑娘分明还在廊下跪着呢,许就是那时候她将兔子埋在那里,打算陷害于姑娘啊!” 骆如月只知道哭,骆如兰本就因着担忧骆卿很是心烦,这会子也发起怒来了,指责道:“爹爹,你还讲不讲理了,我看这牛鼻子道士就是招摇撞骗的!” 骆如兰能在这时候始终站在骆卿这边,她心下熨帖感动,但她知道骆如兰是劝不住骆文的。 她直视着盛妈妈,道:“盛妈妈,你何苦害我?你家中没有孩子吗?看着旁人的孩子受苦受难你良心可安?不怕报应吗?还是说你已经得了报应了?” 旁人听不出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但盛妈妈听了一耳朵就明白了,是又怒又惧。 “我……我说的是实话,姑娘何苦咒我孩儿?” 宋元春临走之前是将盛妈妈的事儿同骆如烟说过的,她此刻听得骆卿这话却是不得不多想,莫不是骆卿查到了什么?她早知道盛妈妈是他们的人了?不该啊。 骆卿可管不了骆如烟如何想,只忍着疼,又道:“我没有咒你孩儿?但你为何平白要……要来害我?你也有孩子……你……连亡命之徒都知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 这一板子一板子的打下来,骆卿委实痛得慌,冷汗都浸透了衣衫,但她必须让盛妈妈说实话,让宋元春彻底不能翻身,不能让她再回府来了。 盛妈妈听得骆卿这话果真更是慌乱了,双目瞠大,露出丝丝血丝,滴溜溜转着,似绞尽脑汁地权衡着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骆卿面色愈发苍白了,汗水淌了满脸,再从脸颊滑落。 骆如月不忍,跪下来求骆文,骆文不为所动。 骆如兰也想上前阻止,被宋玉静拉住了。 至于骆如烟,则是紧紧拉着骆文的衣袖,装作很是不忍的模样,边瞧着被打的骆卿,边直往骆文身后躲,柔弱样做得十足。 “是不是也是你,也是你装作兔儿仙?”骆卿直直地看着盛妈妈,逼问着,“你想你的孩子为你……承受不该他承受的……恶果吗?” 盛妈妈是真的怕了,是老泪纵横,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姑娘,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 骆如烟揪着骆文衣袖的手陡然收紧,这人不会要将我娘和我给卖了吧? 盛妈妈不是个傻的,这么多年了,她儿子是发了好几回病了,可宋元春还是没有拿出那个药方子来,那个大夫的影儿她也是没见着的。 奈何她已经为宋元春做了许多事了,若是不顺着宋元春,她连多的银子都拿不到,更是无望治好自己儿子的病。 可她知晓骆卿的为人,待下人从不苛责,或许可以仰仗她一二,何况神医刘霄算是她半个师父,依她的面子总能将人请到的,只要能治好自己儿子,她是下十八层地狱都甘愿的。 “不是的,主君,不是姑娘叫我埋的兔子!” 青杏和红梅见状,忙上前推开正拿着板子往骆卿背上招呼的婆子。 “快住手,你们也听到了,不是我们姑娘指使的,快住手。” 骆卿悄悄松了口气,背后疼得已毫无知觉了,怕是已经皮开肉绽了,盛妈妈可算是将事情给招了。 要是盛妈妈不招,她就只能将自家哥哥搬出来保命了,这八十一下板子全打下来还有她命好活吗? 索性她赌赢了,盛妈妈招了,只消将宋元春所做之事都抖落出来,宋元春这辈子也别想着回骆府了。 骆如烟急了,不待盛妈妈再说,便斥道:“你在说什么?一会儿一个变的?你到底想如何?是不是想搅得我们家鸡犬不宁的?” 骆卿疼得一张小脸煞白,但还是勉强撑着自己,道:“三姐姐莫急,让盛妈妈如实道来,还我清白不好吗?” 这是在说骆如烟心虚了。 骆如兰当下也不看自家母亲的脸色了,顺嘴接道:“你慌什么?莫不是心头有鬼?” 骆如烟看了眼骆文的神色,又往他身后躲了躲:“我只是……只是觉着盛妈妈不可信……没……没别的意思啊……” 她这结结巴巴的样儿,看起来倒是比骆卿受的委屈还多。 骆文瞪了骆卿一眼:“烟儿是你们姐姐,你们怎么能串通一气欺负她呢?” 再说下去还真得将此事给带偏了,骆卿也不理骆文,只对盛妈妈道:“盛妈妈,你愿还清白我很感激,我就想知道……是谁……是谁想害我?” 盛妈妈似有所指地看了眼骆文身后的骆如烟,才慌不迭埋下头道:“是……是春姨娘!对,就是她!” 骆如烟飞快地瞟了眼骆文的神色,斥道:“你胡说!” 话罢,她又转头对一脸凝肃的骆文哭诉了起来。 “爹爹,她从方才开始嘴里就一句实话也没有,如今竟又来诬陷我娘,当真以为我娘落难了,什么腌臜事都能栽赃到她头上吗?” 宋玉静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宋元春永世不得翻身的机会,在骆文开口前率先道:“你继续说。” 盛妈妈抹了把泪,将宋元春的打算尽数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是宋元春早在离开骆府之前就打算好了的。 她让盛妈妈先是虐杀只兔子随意放在府中的任何一处,她知晓一只肯定不会引起府中诸人的重视,让盛妈妈多杀两只,再传出谣言,说是骆卿虐杀的兔子,而骆卿也确确实实在自己屋中养了兔子,她抵赖不了。 之后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诬陷骆卿残忍嗜杀,让骆文发怒罚她,而后盛妈妈又在一个雨夜扮作兔儿仙来向骆老太太讨债,让他们还被虐杀的兔子的命来。 一环扣一环。 府中.出了这等不吉利之事,必然会请道士来做法。 宋元春让宋玉静身边的一婆子趁机说自己认识一个法术极高的道士,让他来祛除被虐杀兔子的怨气,而这道士其实是被宋元春提前收买好了的。 “而那些个兔子确是我昨晚上瞒着五姑娘埋的……” 盛妈妈以头抢地。 “五姑娘,是老奴对不住您,您是大夫,心地最为良善了,求您不要迁怒才是啊……” 骆卿是结结实实挨了十多板子的,这会子是疼得厉害,但她还是强忍着痛意,许诺道:“不会的,你且放心,幸而你还我清白。” “你胡说!一会儿一套说辞,谁敢信你?”骆如烟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盛妈妈,逼问道,“你是不是被人逼迫了?还是被谁收买了?” 说着,她还看了眼被青杏和红梅扶来靠坐着的骆卿。 骆文向来最是相信宋元春母女,又很是厌恶骆卿,听得这话,也道:“这婆子的话全不可信……” “那就让我身边这婆子来说说!”宋玉静瞪着明显已经心虚,连连往后躲的廖妈妈,“廖妈妈,这道士是你给我荐来的,你来说说,她说的可否属实?” 宋玉静没想到自己身边还出了个叛徒,还是个自己信赖的人,可如今看来……只怕她没少出卖自己! 她更是恼恨:“你说啊!” 章节目录 第95章 奸计败露 廖妈妈还抱有侥幸之心,‘扑通’一声跪下后就大呼自己冤枉,说自己跟着宋玉静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可宋玉静显然已经不信她的说辞了。 要知晓,当初在她说要送一陪嫁丫鬟给骆文当小妾的时候就是这廖妈妈给她荐的宋元春。 她见廖妈妈不招,当即喊了自己最为信任的魏妈妈来:“她不招,就给我掌嘴,掌到她愿意说为止!” 魏妈妈毕恭毕敬答道:“是。” 语毕,一戒尺给廖妈妈甩在嘴上,当即就通红一片,印出了一道长长的红印子。 老道士见状,更是慌了,双腿抖如筛糠,可还不忘一直往后缩,似是打算趁人不备调头就跑。 骆卿见了,嗤笑道:“廖妈妈不说,不若道长来说说?” 老道士是虚汗出了一把又一把,乍听得提及自己,是浑身一凛,不敢再往后退一步,强自镇定道:“贫道……” “道长是还要招摇撞骗吗?我们可是官宦之家,你敢骗到我们头上,你晓得后果吗?”骆卿不给他辩驳的机会,“青杏,去府衙告官!” 那老道士是个不禁吓的,双膝一软,直直就跪了下来。 “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啊,就一妇人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来做这事儿,我……我就想最后再捞一笔,到时候我就收手了……” 他是连连摆手,花白胡子吓得一抖一抖的,看着竟是有些好笑。 “我没想害人命啊,都是……我都是照那妇人跟我说的做的啊……” 骆卿是不指望骆文了,又问道:“什么妇人?是何模样?细细描述一番。” “就头上有……”老道士将那妇人的体貌特征一股脑儿地都给抖搂了出来,不是宋元春身边的赵娘子还能有谁呢? 骆如兰瞟了眼骆如烟,有些得意道:“哟,我当这是谁呢,不是春姨娘身边的赵娘子嘛,这跟着春姨娘去别庄了还不安分啊!竟还吓起祖母来了!” 骆如烟知晓大势已去,今儿这事儿怕是瞒不住了,心头很是慌乱,可她转念一想,骆文始终是站在她们这边的,她只要紧紧抓着骆文这棵救命稻草就好。 就见她仍死死拉着骆文的衣袖,端得好一副委屈模样,哭诉道:“我娘已经这样了你们怎么还不依不饶啊?你们就这般容不得我娘和我吗?” 骆卿瞧着只觉好笑,好像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什么绝世不会输的法宝般,宋元春爱用,骆如烟也爱用。 可若不是那人在乎她们,谁管你? 就像自己,再如何在骆文面前哭他也是无动于衷的。 她脸上没甚表情,只道:“那我这背上的伤如何算?女子身上若是留了疤是会被将来的夫君嫌弃的,我会拿这个来诬陷你们?是我脑子被门夹了吗?” 骆卿这话是一点都不客气。 “可你有神医师父,肯定能让自己不留疤的,你……” 说完,骆如烟是哭得愈发厉害了,好像在骆卿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这不,骆文又小小声宽慰起她来。 宽慰完他,他理所当然地拿着骆卿开始出气了。 “说,是不是你?你简直跟你娘一模一样,歹毒得厉害,见不得我骆府安宁!全无教养!” 骆卿想说,你就有教养,骂人都指着这一句骂。 她不想忍了,更不想跟他们折腾了,让青杏和红梅给自己调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唇瓣轻启。 “父亲真是好样的,我琴棋书画,还有这一手医术,全是托了怡亲王的福,您说我毫无教养,这话要是传到怡亲王耳朵里,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你!” 骆文被骆卿这话堵得哑口无言,若真传到怡亲王耳朵里去他还要不要他的官途了,且不说官途,他的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怡亲王惩罚顺庆伯和永安伯儿子的场景他可还历历在目啊。 何况如今怡亲王已经开始接管朝中的一些事务了,其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行事手段想想都让他不寒而栗。 而廖妈妈那边也招了。 “我招……”她肿着张香肠嘴,道,“我都招了……” 她整张嘴红肿得厉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是……是春姨娘让我做的……我没想过害五姑娘啊……” 都是认得清形势的人,如今见事情败露,各自都想为自己最大程度的牟利,以保全自己。 “主母,主母,老奴是不敢害您的啊……就是……就是有时候春姨娘会给老奴一些钱财作为报酬,是老奴鬼迷了心窍……只是老奴没想到春姨娘竟想害五姑娘至此啊……” 盛妈妈也道:“老奴也是不知啊,老奴家中上有老,下还有个病了的儿子,就靠老奴一个人支撑,老奴也是被春姨娘给骗了啊,她说会帮我治好我儿子的,可是没有……” 老道士见状,也忙将过错都推到宋元春身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找到我那人叫我说这些,说是五姑娘就是个……害人精……天煞孤星,说是骆府就是想找个名目将她赶出去……” 他一边拿袖子抹着泪,一边道:“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我不晓得这些的,我想着既然这姑娘命道不好,将她替你们赶出去了也算是为自己积德行善了,我金盆洗手前干的这一票我也安心,我……” 老道士这话一出口,骆卿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怕是这老道士不知积德行善是如何写的。 倒是骆文,只觉没脸得很,亏得他方才对这人是言听计从的,他忍不住一脚踹在那老道士肩头,见得他一歪身子倒在地上还是不解气,气得是原地打圈。 骆卿想,所谓墙倒众人推,大抵如此,她倒想瞧瞧骆如烟接下来是何打算。 骆如烟能说什么?她总不能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就好似她承认她娘做了这些个事。可她娘使的计谋已经被人拆穿了,她须得保全自己,而后才能谋划着将她娘给接回来。 她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只得埋头哭,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娘亲是冤枉的,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骆如兰不无嘲讽道:“一出事就哭,哭哭哭,除了哭还能做什么?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要说你娘是被陷害的吗?” 骆文这会子是烦躁得很,一挥衣袖:“够了!” 他是满腔的怒火无处安放。 他们家请了道士,虽说是悄悄进行的,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已经被外面人传成什么样儿了,简直是平白污了他们家的名声! 但他看着骆如烟哭得好不凄惨,又不忍责怪。 宋玉静自看出了骆文的心思,勾勾唇冷笑道:“又不是我女儿招来的?你对她发火做什么?还有,那宋元春贿赂人的银钱又是哪里来的?送她去别庄是悔过的,不是享福的!” 骆文一噎,此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他没了底气,也不好对宋玉静发火。 骆卿低头轻蔑一笑,宋元春的银钱能从哪里来?只能是自己这个好父亲不忍红颜受苦,亲手塞给她的。 当真是对她情深意重啊!自己妻儿的性命还抵不过她的几滴泪。 骆文是又气又急,正好瞥见了骆卿,张了张嘴想找她麻烦的,奈何又突然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只好转而一脚又踢到那老道士身上。 “晦气!” 老道士是涕泗横流,灰头土脸地抱头蜷缩成一团,拿来招摇撞骗的风水盘和拂尘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当真是好笑得紧。 不过骆卿可没心思笑,她背上还疼着呢。 骆如月细心,凑到骆卿身边,小声道:“五姐姐,你快回屋里歇着吧。”说着,她又抹了抹泪。 骆卿看了眼骆文,见他没甚反应,点点头任青杏和红梅扶着自己往自己屋里去了。 骆文现今的脸色臭得很,她委实懒得看。 进得屋内,骆卿强撑着让青杏给自己去拿药,而红梅则帮着她将她衣裳给脱下来,以便待会儿好上药。 可骆卿挨了那么多板子,背后血呼啦啦的,衣裳跟背上的伤口黏成一片,红梅瞧得眼泪当场落了下来。 骆卿听得身后的抽泣声,安慰道:“无事,你……拿剪刀来给我剪开……” 红梅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忙去找了剪刀来,小心翼翼地将骆卿背后的衣裳给剪开了,可撕开的时候还是疼得骆卿叫了出来,差点就厥过去了。 好容易熬过这一阵,青杏又拿热水来给她清理伤口,她疼得一抽一抽的,连带着脑子也不清楚了,汗水和泪水糊了一脸,是好不狼狈。 待青杏和红梅给自己处理好伤口后她已经昏睡过去了。 好在这不是大热天,熬过了一日,骆卿可算是养起了些精气神儿,没有因着伤口发热。 只是第二日临近晌午一醒来她就问起了骆文是如何处罚宋元春的。 原来,当日用过晌午饭骆文和宋玉静就要往京郊的别庄去的,偏骆如烟哭闹,说要去见一见自己母亲,骆文拿不定主意,而宋玉静就说反正是最后一面了,也就将人一起带上了。 事情已经查清,容不得宋元春抵赖。 宋元春又使出了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骆文立时就有些心软,但思及还躺在床上的老母和外面的议论,到底是狠狠心没管她。 可让他重重地处罚宋元春他又有些犹豫。 他舍不得处罚自己的心肝儿,但宋玉静舍得啊。 章节目录 第96章 宋元春打的算盘 宋玉静当即就让自己带来的婆子重重打了宋元春三十板子,又盯着骆文,暗示他将私自塞给她的房契地契都给要回来。 可她被宋元春压着多年,哪里肯罢休?又让婆子去宋元春屋里搜,将值钱的东西尽皆给搜出来带回府里。 宋元春边痛呼着,边哭闹着。 骆文到底不忍,低声对宋玉静道:“你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宋玉静也不藏着掖着,高声道:“她的银钱全是出自我骆府的,如今她犯了大错,平白辱没我门楣,还能在别庄里有人伺候着,这算是好的了。” 她扫了眼从宋玉静屋里搜出来的东西,还不少。 “这些个银钱钗环首饰的我也不会要她的,这眼见着三丫头也要说亲了,到时候给她做嫁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吓得宋元春和一边儿跪着求情的骆如烟禁不住一阵觳觫。 处罚罢,骆文和宋玉静就准备打道回府,骆如烟却是不肯轻易离开,是好一阵哭诉,说是不知以后还有多少机会能来见自己母亲,想单独同她说说话。 骆文向来就偏心宋元春母女,见得宋元春那副凄惨模样心生不忍,摆摆手让她们娘俩话别了。 宋元春背上疼得厉害,骆如烟着急,赶忙让赵娘子来给她处理伤口,但外面的宋玉静不定会给她们这么多时辰,她摇摇头让赵娘子去屋外守着了。 “长话短说,你不能再等了,你若不及时出手那宋玉静就要拿住你的婚事了,到时候会将你嫁给谁?可想而知。烟儿,你不能走为娘的老路子啊,为娘如今这样,也只能靠你了。” 骆如烟是怕得不行,思及上回在清音观淑华郡主对她说的话,也知自己全无嫁给成景的可能,还遑论正妻! 但叫她如何甘心? 她心头很是慌乱,眼泪是掉得更凶了,只知拉着她娘的手,道:“我……我该怎么办啊娘,都怪骆卿那个野种,自从她回来后就没好事!我要怎么办啊,娘……” “我当初跟你说你不听,如今左其也放弃你了,你……”宋元春看着哭得厉害的骆如烟,终究是不忍心,艰难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罢了,找旁人吧,不能再拖了。” 骆如烟没明白她的意思,呆呆地看着她。 她招手让骆如烟附耳过来,声音压得愈发低了:“你知晓当初我是怎么牢牢拿住你爹爹的心,还让他为了我主动去勾搭老太太身边的马语柳还不动心的吗?” 骆如烟不知晓当年具体发生了何事,只是时常听骆如兰不屑地对她说,是她娘勾引的她爹,她却是不以为然,能将自己男人看住了才有本事,她娘就是有本事,而宋玉静没本事。 “无非有三,一是生米煮成熟饭,二是体贴温柔,三是心有成算。宋玉静跟个母夜叉一样,哪个男人会喜欢?”宋元春提及此又生出了些得意,“对男人,得有松有紧。” 骆如烟瞬时明白了宋元春的意思:“娘是想……”她当即摇起头来,“不行不行,要是那样外人得如何看我?” 宋元春紧紧拉着骆如烟的手,逼视着她,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要是能拿住男人,牺牲点什么又算得了什么?声名能当饭吃?何况你嫁去给人当主母后还怕谁给你碎嘴?要找,最好是找个能死了亲娘的,实在没死也没法子。” 骆如烟被宋元春吓得节节后退,就想挣脱开宋元春的手往后缩。 “我不……娘,哪有年纪轻轻上面没有亲娘管着的世家子弟啊,除了那些个老了的要续弦的……我不要……万一……万一宋玉静不管我,让我就此毁了名声,那怎么办啊?” 宋元春像是掉入了魔障中,眼中带着些疯狂。 “他们不敢的,要是你真跟人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是巴不得你能嫁过去,最好是正妻,不然旁人闲言碎语,唾沫星子都能给他淹死!你后面那三个妹妹怕是更不好说亲了。” 骆如烟抽泣得更是厉害了:“娘……” 宋元春好似被她这一声凄厉叫声唤回了神智,抱着骆如烟痛哭出声,好容易平复了,她也顾不得平素里的讲究,直接在被子上擦了擦眼角的泪,眼中满是哀楚。 “娘也不想这样啊,但是娘更不想你一辈子像娘一般,只能做个小妾,不然就是嫁给什么穷酸秀才,一辈子被骆如兰压一头,那就永无翻身之地了啊。” 她吸溜了一下鼻涕,紧紧抓着骆如烟的手臂,同她说着她的打算。 “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嫁给一个破落世家,一个年岁比自己大许多但家世显赫的男子,那也比说什么前途很好的士子、武官要好啊,就算前途再好那也是没有爵位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为娘也不是说让你嫁给人当续弦,总有家有爵位的世家子弟啊。” 自小宋元春就同骆如烟说这些个话,骆如烟也是听得进去的,忙不迭点头道:“娘,女儿省得了,女儿一定嫁到伯爵世家去,不让您再受苦。” 没多会儿,宋玉静身边的魏妈妈就来催了,骆如烟是再不舍宋元春也没法子,是不得不走了,待在马车上坐定她还在想宋元春同她说的话,心中也暗自做下了决定。 于骆府来说,自家请的道士被小妾收买害了自己女儿,这是一桩天大的丑闻,不好闹得人尽皆知,他们自也没报官将招摇撞骗的老道士抓起来,只是派了人将他送得远远地,恫吓他不准再踏入京城一步。 至于盛妈妈和廖妈妈,各上了三十板子,现今还在下人房里躺着呢,只怕往后也只能在府中做些粗使活计,让她们离开骆府是断断不可能的了。 骆卿听了这一个个的下场,也没多说什么,只趴在床上发着呆。 还是青杏唤回了她的神智:“这是那边传来的纸条。” 骆卿直觉不好,慌忙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哥哥来信,大抵是训斥她不爱惜自己的,但字字句句又满含心疼,她看着看着又不觉笑了。 信中还提及,让她不必太过顾忌,尽可拿他来震慑骆文,就算骆文知晓两人关系不一般也不敢出去说什么,反而会待她客气几分。 骆卿欢喜,一时忘了背后的伤,忍不住就想打个滚儿,结果这个滚儿只打了半个就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乖乖躺着了。 言淮其实想得简单,当初疏远骆卿是为了保护她,但疏远了她反倒受到更多伤害,那不若不时放出些消息来,让旁人知晓有些人轻易惹不得。 骆卿足足在床上躺了半月才能下床走动,整一月的时候伤口开始脱痂,成日里痒得很,要不是青杏和红梅盯着,只怕她非得将自己背后的伤口又给挠破了不可。 而骆老太太那厢也好多了,精气神儿都回来了,只是她一直没说搬回祥瑞园住的事儿,只怕也是想离骆卿远些。 骆卿倒也不在乎,这祥瑞园住的人少了,她也自在些,少看些脸色,有时候她要偷偷出去给言淮治眼睛也方便些。 只是…… “祖母的六十大寿不大办了?” 按理说,老太太刚受了惊,趁机给她办办喜事冲冲晦气才是好的,反倒这时候说不办寿诞了,倒是有些不寻常。 “是啊,说不办了。”红梅答道,“好像是说容州那帮子灾民闹将起来的动.乱是愈演愈凶了,临近年关,北边儿的匈奴也是侵扰不断,皇上为此整宿整宿睡不着,谁家也不敢大办喜事。” 骆卿秀眉一蹙,却觉事情不简单。 “这流民怎地会闹得这般凶?怕不是背后有人吧。还有北边儿匈奴侵扰,听说因着哥哥已经消停好几年了,哥哥一走,他们便又闹起来了,偏生今年为何闹得格外的凶?” 青杏一听骆卿这话,心都要提到嗓子口了,忙开门去瞧瞧,没在屋外瞧见人,这才安下心来。 “我的好姑娘哟,这话哪里是敢乱说的?要是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 “我不是想着这是自己屋里,又只有你们俩嘛。” 骆卿有些委屈地瞧着青杏,好似在说自己已经知道错了。 青杏叹了口气,笑道:“是奴婢的不是,一惊一乍的,只是这种话,出去可不能乱说,轻易也不能同人说的,无论与姑娘多好,只怕会被有心人听了去。” 骆卿本就对青杏和红梅颇有好感,后来得知两人是言淮派来的,更是对两人交托了十足的信任,这会子听得青杏的提醒,自是满口应下了。 骆老太太的寿诞虽说不大办了,但耐不住有许多人上门来贺寿啊,当日还是很热闹的。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淑华郡主竟也来了。 淑华郡主身份高贵,她一来,骆府自是感到蓬荜生辉的。 宋玉静一听得她来的消息,是万万不敢怠慢的,忙出得门来接她,将她引到了招待女客的花厅中。 这是骆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在这节骨眼儿上还要来骆府见礼的,要么是打算攀上骆府这根枝头的,要么真是同骆府往来很是密切的。 这淑华郡主来意却不甚明朗。 章节目录 第97章 疯狂 淑华郡主身份高贵,骆老太太让林妈妈扶着自己起身,将上位让于了她。 淑华郡主也不客气,掸了掸自己紫衣的衣袖,让丫鬟给她整理好裙摆,兀自坐了下来。 待淑华郡主坐定,骆老太太便紧挨着坐到了她的下首。 几人你来我往是好一番客气,淑华郡主这才状似不经意地提道:“人都说骆府有四女,各个都是有才情的,本郡主平素里也瞧见过,却是不识哪个是哪个,如今倒想见见。” 宋玉静听得这话是愈发高兴了,只以为淑华郡主此番是看上了他们骆府的哪个姑娘,这厢想借个由头说出来。 这宣平侯府可是实实在在的高枝儿啊,她自是求之不得的。 “快,还不来同淑华郡主见礼?” 四姐妹起身,来得厅堂中央,齐齐同淑华郡主见了个礼。 淑华郡主笑得是端庄大方,一一扫过骆家四姐妹:“真是个个都生得水灵啊。” 宋玉静是摩拳擦掌的,眉眼间隐隐有些激动:“还不快同郡主娘娘一一报上你们的名儿来。” 骆如兰是嫡女,理应她先开口。 “如兰见过郡主娘娘。” 还不待淑华郡主说话,宋玉静便迫不及待道:“这是我嫡出的女儿,在家中排行小四,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倒也都是会一些的。” 淑华郡主打量了骆如兰一番,微微一笑道:“四姑娘确是好的。” 骆卿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听着她们你来我往地客气,心道,这淑华郡主的来意怕不简单,恐要叫自家嫡母失望了。 这不,宋玉静还要就骆如兰再多说些话却是被淑华郡主打断了,就见她指着骆如烟问道:“这姑娘呢?” 宋玉静笑意敛了几分,反而是骆如烟有些掩饰不住的喜意,竟还克制不住地上前一步,这才答道:“如烟见过郡主娘娘,郡主娘娘瞧着还真是跟寺庙里的观音娘娘一般,好不慈祥。” 骆卿禁不住暗暗发笑,这骆如烟是真的急了。 前有清音观被淑华郡主撞破她打算假借崴脚之名接近小侯爷,如今她是昏了头了,还敢往上撞。 不出骆卿所料,淑华郡主今儿就是来给骆家的姑娘下马威的。 只见她轻皱了皱眉头,状似不经意地拿手帕子捂了捂自己鼻子,这才开口道:“听说骆府的庶出姑娘都是由着妾室养的,这规矩啊,到底是教得不如嫡出的好。” 此言一出,骆如烟面色大变,嘴唇颤了颤,是什么也不敢说了,只能紧紧揪着自己手中的绢帕才不至失态。 这淑华郡主话里有话,是连带着将骆府所有的庶女都给否了。 骆卿了然,淑华郡主这是顺带着也在提点自己,怕是她瞧出了什么,或是小侯爷同她说了什么,但她显然颇为不赞同,也不会遂了小侯爷的愿。 骆卿倒是无所谓的,只是…… 她余光瞟到身旁的骆如月,见她面色竟也比方才白上了几分,连带着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她只以为是骆如月胆子小,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着了,便悄悄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聊以安慰。 淑华郡主可不管自己这一句话有多么的石破天惊,还笑吟吟地对宋玉静道:“骆夫人,这该教的还是得好好管教,有些权不能放,不然说出去笑话的可就是整个骆府了。” 宋玉静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但还是勉力撑着,陪笑道:“郡主娘娘说得对,我还有得学呢。” 将淑华郡主送走后,宋玉静心头那口气儿还没顺,自然免不得训斥方才一马当先的骆如烟几句。 骆如烟心头恨恨,面上还是端得一副柔柔弱弱、委委屈屈的模样。 可宋玉静最见不得的便是骆如烟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这会让她想起宋元春,这个毁了她大半辈子的女人。 “行了,成日里就知道哭!哭哭哭,没个完了!我跟主君商量着,早日将你嫁出去才是,也是老大不小了。” 要不是骆文说骆如烟的婚事他要亲自相看,她早随便找个人将人给嫁出去了。 骆如烟不知骆文的打算,听得宋玉静这话是心头一跳,只觉悔不当初,早知之前就该听自己娘亲的话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如今她该如何是好啊? 嫁给成景这条路显是走不通了,而她娘又落得此般下场,她在骆府无所凭仗,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宋玉静真的会将她随便找个人给嫁了。 到时候,她只能成日里吃糠咽菜,还要托儿带娃,事事亲为,眼见着将自己熬成个上不得台面、斤斤计较的泼妇,而骆如兰穿金戴银,见了自己又是好一番耀武扬威。 她才不要! “我才不要呢,不要!” 骆如烟吓得立时惊醒了过来,在这初冬之夜竟是出了一身冷汗,原是白日里忧心的事儿闯进了她的梦中,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发觉有些口渴了,就唤起了本该在外间值夜的采菊,可采菊久久不应,她是又气又恼,怒气冲冲地掀开被子去了外间,却见采菊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她一脚踹在采菊的腿上,惊得采菊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见我们如春园失势了你就可以做事懈怠、半点不用心了?” 采菊立时清醒过来了,忙不迭摇头。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太累了,就……不小心睡着了……” 骆如烟不想听这些,也听不进去这些,她只觉她们母女俩一朝失势,是谁都敢爬到她的头上去了。 她气势汹汹地在屋内转着,打算找个趁手的东西来收拾采菊一二,让她记住她永远是她的主子,她僭越不得! 突的,她看到了守夜的下人为防主人家起夜所准备的蜡烛,那微弱的灯火还在跳跃着,蜡油渐次往下淌着,堆积在了烛台上,她心中隐隐生出了些兴奋之感。 她几步走到了放着烛台的桌前,烛火映在她的瞳孔中,显出了里面异常兴奋的光芒,然后她伸出一双嫩白小手将烛台拿了起来,缓缓转过身朝采菊走去。 采菊意识到了什么,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在地上,连连往后退着。 骆如烟见了,更是不高兴了。 “你要去哪里?你可是我的丫鬟,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呢,你不好好伺候我难不成不该接受惩罚?我娘是被送去别庄了,但我还住在如春园的,我还是这里的主子!你们别以为可以敷衍了事!” 采菊已经退到了门边,要么开门逃走,要么……她惊恐地看着骆如烟手中跳跃扭曲的烛火,到底是没敢跑。 她慌忙转过身来跪朝着骆如烟,一下一下地磕着头:“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敢了,求您饶过奴婢吧,求求您……” 骆如烟柔柔一笑,伸出一只手来强硬地抓住了采菊的手,然后将烛台缓缓靠近她的手心。 采菊大骇,不停地摇着头,想要将自己的手缩回,可骆如烟的手劲儿奇异地很大。 “不要,姑娘,不要……” “不要?做错事就要被惩罚,难不成你要违逆我?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呢,不若将你买给人伢子?或是买到青.楼去?” “可是春姨娘说……说会将奴婢送给……送给……” 在骆如烟的注视下她说不出口了。 骆如烟自是知道她说的什么了,但她没说话,就静静地瞧着她,直瞧得她将自己紧握的手张开了才罢休。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慢慢地将蜡烛靠近了采菊生有薄茧的手心,火舌扫过她的手心,随即滚.烫的蜡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浇灌在了她的手心上。 她嘴角的笑意愈发疯狂,定定地瞧着采菊的手心,好像在那里能开出一朵旷世奇花来。 采菊凄厉的叫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着,被骆如烟一个眼神又给阻了回去,她只得死死咬住自己的双唇,忍受着这场折磨。 终于,骆如烟玩累了,气消了,放过了采菊,甚而还心情颇好地送了采菊一个玉镯子。 采菊接过镯子戴上,又觉着方才的痛苦不算什么了,不过是被火烤,被蜡油烫,她总有一天也能像宋元春一般,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而欺负她的人她都能给报复回去! 一眨眼,京城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是夜,骆卿悄悄地上了东边角门的马车,到得言淮私底下同她见面的小院子。 屋内早已烧上炭盆,推门而入,暖烘烘一片,让冻僵的身子霎时回暖。 言淮坐在桌边,笑吟吟地同骆卿招手:“来,羊肉汤已经好了。” 骆卿由着青杏将厚披风给她取下,她这才坐到了言淮身边,鼻尖轻嗅了嗅:“好香啊。” “今儿初雪,吃羊肉汤暖和。”言淮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下去了,才又接着道,“动筷吧。” 骆卿得了言淮的信后就一直留着肚子,是早已饿瘪了,这会子也顾不上矜持了,当下大快朵颐了起来。 好半晌,骆卿终于吃饱了,一脸餍足地放下筷子。 言淮听得这动静,当下也停下筷子,温和问道:“吃好了?” 骆卿没觉出不对,满足道:“吃好了。” 言淮语调陡然一变:“那我们来算算账吧。” 骆卿僵立当场。 章节目录 第98章 说亲 言淮说的自是一月前骆卿挨板子的事儿。 骆卿不敢辩驳,只好委屈巴巴地垂着头,专心听训。 说了她几句言淮自己倒先不忍心起来了,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 “之前赛马会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铺垫,若是遇到招架不住的事只管拿出我的名号就是,骆文不敢拿你如何的。” 骆卿慢吞吞凑到言淮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撒娇道:“我太笨,当时没想起这茬,后来不就想起了嘛,得亏哥哥面子大,我这才少挨了好几十板呢。” 言淮哪里不知晓骆卿的小心思?伸手一把捏住了骆卿的小脸蛋:“小骗子!” 这事儿算是就此揭过了,但言淮还是不放心,听得她连连保证她背后的伤好了,一丝疤痕也无,他才作罢。 骆卿又窝在言淮怀里温存了一番,听得外面青杏敲门说言淮喝的药熬好了,连忙将人给押到床上躺着,又敦促着人将药喝了再给他嘴里塞了颗蜜饯才罢休。 待药效差不多上来了,她便开始为他施针。 半晌,就在她以为他又像上回一样疼得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的时候,就听得他道:“可有法子将这药效放大,让我眼睛能短暂地瞧清楚事物?药放重点,疼点也没关系。” 骆卿诧异:“为何?” “大启如今是内忧外患,阴谋层出不迭,以防不时之需。” 言淮没有隐瞒骆卿的意思,但也是点到即止。 骆卿不是个好糊弄的,知晓言淮是话中有话,一着急就有些口不择言了。 “这大启那么多能人志士,偏为何要将你推上去?事事都要你来做马前卒,这又是个什么道理?他定国公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 “卿卿。”言淮阻了她接下来的话,“话也不能这样说。” 骆卿本也只是因着太过心疼言淮而气昏了头,口不择言了些,此时见着他疲倦的面容到底心有不忍,点头应下了。 “我回去研制看看,不一定能成。” 治疗言淮双眼的法子也是她近些日子才研制出来的,虽说是摸到了门道再往后就轻松了些,但她也不敢说一定就能研制出来,有时候也得看看运道。 还是老样子,到了寅时骆卿就该走了。 许是这段日子朝中事务繁忙,言淮累着了,他今儿竟然没醒。 骆卿被青杏给唤醒后轻手轻脚地将他头上的银针给取了,又给他号了脉,见身子并无不妥后就离开了。 言淮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双眼是愈发好了,比上回用完药后看得更清楚些,好像他双眼延续这个状态的时辰也要更长些,他觉着假以时日或许自己真的能重见光明。 只是他现下却是要处理个人的。 “本王听说忠义伯打算寻个续弦?” 长庚看着是五大三粗的,实际上心细如发,府内外许多消息他都是打听着的,待言淮问起他也才答得上。 “回王爷,属下这边得来的消息也是如此。忠义伯底下的三位公子本是不肯的,耐不住忠义伯成日里装病,说什么要寻个年轻姑娘来冲喜,还要家世好的。” “这么多年了,这忠义伯还是这种性子,真是白担了这么个伯爵名头,忠义二字怕也是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整日里只知温柔乡,这爵位怕是就要断在他的身上了。” 言淮拿起折扇,‘砰’地一声打了开来,嘴角笑意愈盛。 “本王觉着卿卿的三姐姐与这忠义伯正好相配,长庚,你觉着呢?” 长庚自是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这是打算为骆卿姑娘报仇啊。 “王爷说得对,骆府三姑娘正好适龄,花儿一般的年纪,家世也算是好的,倒是合乎忠义伯的要求,属下这就着人去递个消息。” 言淮点了点头,径自出了门跨上了马车,往皇宫去了。 自从淑华郡主来骆府走过一遭后骆如烟的日子是愈发不好过了,是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哪一日宋玉静就将她给随便嫁了。 可让她一时半会儿去寻个对她有意的勋贵人家的子弟又哪里是那般好寻的啊?还遑论生米煮成熟饭了。 就在她百感交集的时候,一媒婆上门说亲了,说是忠义伯打算续弦,听说她们家姑娘正好适龄,故托她上门说道说道。 忠义伯府现今虽说是没落了,但好歹是有个爵位傍身的,宋玉静不敢轻易将人得罪了,只说自己考虑考虑。 待骆文散值归来,她便将此事同骆文说了,她没想到的是骆文当即就发起了火来,质问她是不是打算将骆如烟往火坑里推?那忠义伯的岁数可是跟他们相差无几的! 宋玉静根本就没生出这个心思来。 她是恨不得将骆如烟嫁给个乡野粗人才好,至于虽说年岁已大,但有爵位在身的忠义伯,她是断断不愿让骆如烟嫁过去的。 两两争吵,各自好容易平复了怒气。 骆文先开了口:“等媒婆再来,你就给我拒了!” 宋玉静瞪了骆文一眼:“我知道!谁想管你那个宝贝女儿啊!你也别忘了,谁才是嫡女,你该对谁更上心。” 骆文最是见不得宋玉静有事没事就拿这事儿来说事,撇了撇嘴,道:“我哪里就只一味偏着她?我这也是为小四、小六打算。” 他叹了口气:“你也晓得忠义伯在外面的风评是如何的,偏他年岁还跟我们差不离,烟儿正值妙龄,我们巴巴地儿将人给送过去,旁人会如何说?” 他伸出一根指头,一下下地点着桌子。 “说我们骆府为了攀高枝儿是不惜牺牲自家女儿,出去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要被文人雅士用唾沫星子淹死!以后谁还敢跟我们轻易结亲?” 宋玉静脾性是火爆了些,但也是听得进去话的人,她这会子也不同骆文置气了,还好声好气地向他保证,待过几日媒婆来了她就将她给回绝了。 两人这边是商议好了,可骆如烟那边却是有些心动了。 她已经穷途末路了,甚而觉着来他们家说亲的忠义伯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一个她可以彻底摆脱宋玉静控制的机会。 她不想再拖下去了。 她当即手书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宋元春手里。 宋元春虽说是贪慕权贵,想要攀龙附凤,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她也确实是心疼骆如烟这个唯一的女儿的。 她一得了信就赶忙让赵娘子亲自去骆府跑一趟,好阻止骆如烟,不让她做傻事。 可骆如烟已经陷入了魔怔,她不想吃苦,不想被骆如兰嘲笑。 是,忠义伯年岁是大了,可她嫁过去就是正妻啊,上面没有公公婆婆的压制,下面就忠义伯的儿儿女.女,可那又如何? 现今还是忠义伯当家,是忠义伯承袭着爵位的,他们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了? 忠义伯如今身体底子还好,要是她再生个孩子出来,那她就有了依仗。 骆如烟以往是靠着宋元春,还有偏心于她们母女的骆文,如今宋元春失宠,她怕骆文真听了宋玉静的话,对她不管不顾,她便拼命地想再找个依靠。 骆卿没想到自己会在西边角门这儿遇上来寻骆如烟的赵娘子,她离得远,听不见两人说什么,只知两人似是发生了争执,最后也只听得了骆如烟崩溃下不自觉拔高声量的一句话。 “是,他年岁是大,但我娘不是跟我说就是要找个没有公公婆婆的嘛,他没有啊!又还在爵位上,我一去还是正妻,有什么不好?我娘自己不也说做个续弦也没什么,你回去同她说,我心意已决,既然小侯爷那条路走不通了,那我就走另一条。” 话罢,骆如烟就转身回去了。 红梅机灵,一听这话就猜出几分来了。 “姑娘,三姑娘不会是打算……” 骆卿摆摆手阻了她接下来的话。 “她大抵是这么个心思,最近也就只有那边来说过亲了。” 眼见着到得祥瑞园,骆卿才又开了口:“我是真没想到她会走上这条路,倒是宋元春,是真的疼她这个女儿的。” 她思及此,嘴角禁不住挂上了抹若有似无的笑,似讽刺似含苦。 看吧,再心狠的女人对自己儿女也是有舐犊之情的,他们到底是不忍将自己儿女推入火坑的,可为何自己的母亲却舍得抛下自己呢? 难道是她不够懂事、不够招人疼? 这是缠绕了骆卿许久的梦魇,或许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意难平。 她长出一口气:“罢了,管她是不是真心疼三姐姐的。” 她进得屋内,待红梅将屋门关了,才道:“总要使些法子让人觉着她眼中只有名利的,起码要让我那闭目塞听的父亲好生瞧瞧。” 到时候她也好方便下手。 “青杏、红梅。”她又道,“你们悄悄儿的,就从这时候开始,各自去守着东西两边的角门,骆如烟定然是有动作的。” 青杏和红梅霎时明白了骆卿的意思,点头应下就出得屋外往东西两处角门去了。 待得戌时四刻,骆卿可算是将两人等回来了。 红梅一见得她就要说话,被她给阻了。 她各给两人倒了杯热茶,眼见着两人喝热茶的空当,又将炉子上燃着的炭火挑了挑,让热气散开些,觉着两人暖和些了,才开口问道:“如何了?” 章节目录 第99章 再说亲 “奴婢眼见着采菊塞了些银两给西边角门值夜的门房就出去了。”红梅双眼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显然很是激动,“姑娘果真是料事如神。” 青杏对于红梅跳脱的性子分外无奈,只好接着将她未完的话同骆卿回禀着。 “东边角门的门房是我们这边的人,红梅来寻了奴婢之后奴婢二人就结伴从东边角门跟了出去,抄小道往陈媒婆他们家的方向寻去,果真瞧见了采菊。” 骆卿让两人不要拘谨坐着说话,两人不肯,她也不好勉强,只又给两人续了杯热茶,才道:“那样事情就好办了。不过……” 她放下茶壶,抬头问道:“采菊那边可有法子将人拉过来?” 青杏摇了摇头:“这府中下人的卖.身契合该都是主母把着的,但主君宠爱春姨娘,她身边一等奴仆的卖.身契都是由着她拿着的。” 后面的话青杏未说完,骆卿却皆已了然。 宋元春如今受了处罚,宋玉静是将她身边的银钱也都搜刮得差不多了,骆文也将私自留给宋元春的地契田契给要回来了,但一等奴仆的卖身契却是不知去向。 “主母没过问吗?” “听人说主母是问过主君的,主君拿了三张卖.身契给主母,还有两张,没给完,主母为此跟主君发了好大的火,但主君到底是主君,主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骆卿轻笑,意思是赵娘子和采菊的卖.身契也都还在宋元春的手中呗,她这个好父亲当真是挖空了心思的一心一意只对宋元春母女好啊。 “幸好父亲心中还有这骆府,不然骆府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早被宋元春给怂恿空了。且等明儿看看吧。你们今夜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青杏和红梅端着茶杯齐齐同骆卿行了一礼,后转身告退了。 翌日一早,骆卿就去寻了骆如兰,引着她到了宋玉静惯来接待女客的花厅外玩儿,不多会儿就见陈媒婆被魏妈妈引着进了花厅。 骆如兰拉着骆卿小心翼翼地蹭到了花厅侧门,因着冬日冷了,门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可骆如兰才不怕这些,动手将门给打开了,引得守在门边的丫鬟差点惊吓出声,被她给阻了。 守着侧门的丫鬟自是拗不过骆如兰的,只得放两人进来,然后回身将门给小心地关上了。 “四姐姐……” 骆卿还不待说什么就被骆如兰捂住了嘴。 “咱们听听,你说说这忠义伯怎地看上骆如烟了啊?” 骆卿故意问道:“四姐姐为何这般说?” 骆如兰一个劲儿地往里瞧着,漫不经心道:“你傻啊?谁家儿女不是从大到小地说亲啊?我们家几姐妹,就数骆如烟最大,要先说亲肯定也是先说她的啊。” 骆卿低低应了句便没再说什么了,而里间的宋玉静也同陈媒婆你来我往说了好一番客套话。 她正斟酌着将这门亲事给拒了,可话到嘴边,数次被陈媒婆天花乱坠地夸忠义伯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终于是忍无可忍,当下大声回道:“哎呀,我都知道了!” 宋玉静此言一出,花厅内霎时一片死寂,是落针可闻。 这陈媒婆可是全京城头一份的名嘴,不知说成了多少亲事,况她今儿来他们家说亲也是忠义伯的意思,委实不好得罪了。 就着空当,宋玉静的心思是百转千回,只好自己捂着嘴先笑了起来。 “我自是知晓忠义伯是极好的,只是我们家三丫头是个庶女,我这不是怕我们家高攀不起忠义伯嘛。” 陈媒婆不愧是全京城顶顶好的媒婆,是颇为上道,当下便陪着宋玉静笑了起来,将屋内窘然的气氛顷刻间化于无形。 可她不是个轻易能放弃的主儿,何况昨儿半夜她还被骆如烟的贴.身丫鬟叫醒,就是为着今儿这桩婚事。 两处她都收了好处的,两处对彼此也都是有意的,没道理她还做不成这桩亲事!可不能自砸招牌! “骆夫人自知晓忠义伯是好的,又有什么好犹豫的?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骆侍郎可是户部左侍郎,你们家的姑娘又生得水灵,同忠义伯定然是相配的。” 骆卿在心头暗暗发笑,这陈媒婆最是机灵,哪里听不出主母的话?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 宋玉静也知晓陈媒婆这是听懂了自己的话,但就是不愿放弃,只好说得更为直白些。 “两人年岁也不大合适,要是再有合适的,再劳烦陈媒婆来说亲吧。” 她起身,就要魏妈妈送客,但陈媒婆是何许人也?做媒婆的,脸皮总要比寻常人厚些,她坐着没动。 “骆夫人,您不要着急啊。且等陈媒婆我慢慢道来。” 宋玉静不好同陈媒婆撕破脸皮,面色虽不大好,但还是坐了回去,就等着听陈媒婆还要说个什么。 “骆夫人,您怎地就想不通呢?” 陈媒婆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又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此事是忠义伯亲自托我来的,是真真看上你家姑娘了,索性三姑娘也是庶女,您也不想因此得罪了忠义伯去吧?” 骆如兰在屏风后听见了这话,嗤之以鼻。 “也不知这忠义伯看上骆如烟哪里了?图她装柔弱?图她耍心计?还是图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刀啊?” 骆卿禁不住轻笑出声,拉了拉骆如兰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让她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其实她很想说,这忠义伯真不算个什么好人。 虽说没什么妾室吧,但喝花酒逛青.楼都是没少的。 但她一个闺阁女子,这种话还是少与骆如兰说了。 那厢陈媒婆还在极力劝说着宋玉静。 “您想想,要是连贵府的一个庶女都嫁入了伯爵府做正妻,那嫡女还会差吗?四姑娘也更好说个好人家啊。” 宋玉静有些心动了,但她又想起了昨儿骆文同她说的。 她在府中行事是张扬了些,心机城府也不如宋元春,但她也不傻,这事儿若是真的成了,那他们骆府的声誉也是没有了! 不单如此,她女儿到时候若真的嫁进世家大族了,不定还会因此被夫家讽笑。 “陈媒婆,是真的不行,我总也不能让人戳我脊梁骨,说我这个做主母的不大度,刚刚将她的生母给处置了,就巴巴地要将我这庶女嫁出去,何况这庶女不是从小长于我膝下的,还是得我们家主君做主才是。” 宋玉静这是拒绝得明明白白了,偏陈媒婆不放弃,说是她打听得骆文明儿就休沐,她明儿再来瞧瞧。 骆卿很是佩服陈媒婆这毅力,当真是不做成媒不罢休啊。 没热闹看了,骆如兰就拉着骆卿离开了花厅,还说明儿再带着她来看戏。 骆卿却是回握住骆如兰的手,将她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骆如兰不明所以:“小五,你这是做什么啊?” 骆卿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她初来府中时骆如兰待她是算不上好脸色,可她后来也是实实在在的对自己好,就是上回那道士的事儿也是一直帮着自己说话的。 投桃报李,她不想利用她。 那就只有直说了。 “我昨儿瞧见赵娘子来寻三姐姐了,就在西边儿的角门处,两人似有争执,隐隐听见说什么嫁人,后来夜深的时候,红梅又瞧见采菊出了门,似是往陈媒婆住的地儿去了……” 实话是要说的,但有些手段她却是不能说的。 “什么?”骆如兰大惊,半晌,可算是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 这声音委实大了,骆卿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小声些。 骆如兰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忙不迭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陈媒婆一直逮住我们家不放,屡次三番地来说这门亲事是骆如烟早早跟她通过气儿了?” 骆卿摇了摇头:“此事万不可这般断言的,许是我们想差了呢?也许是三姐姐派采菊出去是另有事呢?”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儿?”骆如兰颇为不屑,“我早就说过,那骆如烟跟她娘一个德性!都是狐狸精!” 骆卿对于骆如兰的火爆脾性很是无奈。 “不行!”骆如兰拉着骆卿转身就要回花厅去,“走,你同我一起去跟娘亲说说。” 骆卿却是站在原地没动。 骆如兰疑惑:“你这是……” 骆卿苦笑:“四姐姐,我在这府中没有依靠,父亲也……若是此番没有定论,我又将事情捅出来了,不说父亲不信,到时候怕是真得将我给赶走了。” 她不贪慕这身份,也不贪慕骆府的钱财,只是因着哥哥在京城,她便不能走。 何况哥哥身份高贵,若是她连骆府庶女的身份都没了,只怕更是配不上哥哥了。 她知道她的哥哥最好了,不会嫌弃她,但他的身份不允许,只怕少不得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骆如兰是骆府的嫡女,从小被母亲兄长宠着,颇为不解骆卿的顾虑。 “怎么会?你可是爹爹的女儿啊,哪里就会轻易将你送走啊?” 骆卿垂眸,没吭声。 骆如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去说,就说是我瞧见的,我听见的。这会子总行了吧?你也不必害怕了。” 骆卿抬眸一笑:“谢谢四姐姐。” 骆如兰摆了摆手:“大可不必,你怕也是理所当然的,那骆如烟跟她娘一样,学了不少阴谋诡计,到时候又害得你挨板子了还得我来求情。” 骆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四姐姐了。” “可不是,你可得好生巴结巴结我。”骆如兰头一昂,颇为骄傲的模样。 说笑归说笑,正事还是要办的。 章节目录 第100章 “我嫁!” 宋玉静一听了骆如兰说的话,当下就怒了。 “我们这边厢不想将她推入火坑,她倒好,自己想往火坑里跳!她以为那忠义伯府是那么好进的?亏得她想得出来,忠义伯年岁可以当他爹了!” “就是!” 骆如兰附和道。 骆卿坐在一边儿没说什么,只等着宋玉静冷静下来。 “不行,等主君散值回来我定要好生同他说说,让他瞧瞧,自己这么多年宠了个什么玩意儿!” 宋玉静好歹做了骆文枕边人这么多年,还是晓得一些他的心思的,知晓他还未放弃将宋元春给接回府的打算。 “我倒要瞧瞧,主君还如何腆着脸将那狐狸精给接回来!” 若宋玉静直接将此事给捅到骆文面前去了,是一点确切证据也无,只怕事情要糟,反而会让骆文觉着她是还不打算放过宋元春,又将宋元春推上了有利的位置。 她正琢磨着自己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劝说宋玉静放弃这个想法,待明儿看看情形再说,宋玉静身边的魏妈妈倒是先开了口。 “不可啊主母。”魏妈妈条分缕析地劝道,“主君知晓您看不上春姨娘,要是您去同主君说了此事,到时候主君问起,您说是四姑娘瞧见的,只怕他不会相信的,还会同您产生咀唔。” 骆卿趁势开口道:“是啊母亲,我当初……您也瞧见了,父亲现今已颇为不喜我了。不若再等等。” 宋玉静想了想:“小五啊,你可有什么法子?” 既问起她了,骆卿也不扭捏,直言道:“母亲,小五蠢笨,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就觉着该等等,看看明儿陈媒婆如何说,与其您直接与父亲说,还不若引着他让他自己发觉。” 她又摇头苦笑道:“之前就是小五做事冲动过激,倒平白惹了父亲不快。” 骆卿此言一出,宋玉静更觉她说得有理,点头应下了:“那且等等吧,等明儿,等主君坚决不将她嫁给忠义伯,看她作何打算,又出个什么幺蛾子!” 待骆文散值归来,宋玉静果真耐住了性子没将骆如烟的事儿说出来,只说了陈媒婆不愿放弃,明儿还会来。 朝中这几日是愈发忙碌了,他连着两日晚归,原以为明儿能好生歇上一日,没想到还要被陈媒婆烦,免不得说了宋玉静一句。 “真是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要是以往宋玉静定然早跟骆文闹将起来了,但她想着自己握着的宋元春母女的把柄,想着当骆文得知这一切后的模样,她就心情颇好地不打算同骆文计较了。 陈媒婆于这门亲事似是志在必得,翌日一早又扭着她那水桶腰一摇一晃地赶到了骆府。 骆卿理所当然地又被骆如兰拉来听了墙角。 前面还是那些冗长客套话,骆如兰听得没趣儿,骆卿耐性好些,是一字一句听着的,只觉跟话本子上讲的好像不大一样。 不得不说,这世人大多如此,饶是私底下再恼火,见了人面上还是得笑眯眯地招呼着。 这不,骆文昨儿说得那般豪气干云,说自己今儿四两拨千斤地就能将陈媒婆给打发了,没成想他倒是被伶牙俐齿的陈媒婆给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点头称是。 没法子,谁叫陈媒婆句句不离忠义伯的好,他总不能说忠义伯不好吧,只好点头附和。 最后,骆文也像昨儿的宋玉静一般,不堪其扰,抛却风度,硬着头皮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头。 然后他给宋玉静使了个眼色,宋玉静了然,虽不情愿,但还是开了口。 “陈媒婆,我们都知晓你的意思,但还望你替我们多谢忠义伯对我们家三姑娘的厚爱,这事儿还是就此作罢吧。” 这话比昨儿都说得直白。 但陈媒婆是铁了心不放弃,闷了口茶,又连珠炮似地说了起来。 骆文面色是分外难看,倒是宋玉静,比起昨儿自若很多。 这不,陈媒婆见骆文恹恹地,就转道对宋玉静说了起来,宋玉静可是记着昨儿骆卿同她说的,明里暗里一直拒着。 骆如兰在屏风后不禁骄傲地扬了扬头:“我娘这会子是有底气了。” 骆卿失笑,可不是。 就在这时候,被骆卿派出去盯着如春园的红梅来了。 还不及骆卿发问,骆如兰就耐不住了,连忙问道:“快说,怎么样了?如春园的有什么动静?” 红梅低声回道:“三姑娘好似耐不住了,到这边儿来了。” 骆如兰就差拍掌叫好,可幸被骆卿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骆如兰对骆卿讨好地笑了笑,道:“这骆如烟要狗急跳墙了,我这不兴奋嘛。” 骆卿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屋内,让她安静听着。 那厢陈媒婆显也觉着再这样说下去也没意思了,脸上的笑也收了几分,道:“要不咱们这样,让三姑娘自己来说说。” 骆文第一个不答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是不要出来了。” “我是个妇人,没什么的。”陈媒婆劝道,“天下父母的心不都是一样的吗?都希望自己儿女后半辈子能够幸福,要是三姑娘自己觉着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日子呢?” “再说了……”陈媒婆理了理自己手上大紫色的手帕子,“这可是忠义伯啊,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骆侍郎以后在官场上总好些帮衬……” 骆文听得这话,就是一个脖子两个粗的要辩驳,被陈媒婆阻了。 “骆侍郎莫急。我这也是为您着想啊。忠义伯府好歹是勋爵人家,京城人家多少要卖他们家面子的,这么多年了,那人脉自也不必说的,得罪了去,您也不好交代啊,是不?” 骆卿觉着不对头,忠义伯家已经没落了,虽说还存有爵位,但他也没必要为此给骆文使绊子,又不是非骆如烟不可。 好歹骆文还是个左侍郎,又是户部的,掌大启银钱,这可是个肥差,出去都要比其余五部侍郎要更威风,忠义伯就算再糊涂也没那般傻吧。 说来陈媒婆这话先前就跟宋玉静说过了,宋玉静深闺妇人,不懂朝中之事,她这般说来威吓她情有可原,可骆文可就不是了。 但她偏还当着骆文的面将事态说得愈发严峻,这就很不对头了。 她想,她这是为了引出什么吧,而骆如烟这会子又到了花厅…… 果不其然,骆如烟突地跑了出来,声音轻而坚决道:“我嫁!” 骆文听得这话立时拍案而起:“你疯了!” 陈媒婆却是大喜:“哎呀,这可是好事啊,天大的一桩好事啊。骆侍郎,您看看三姑娘,多识大体啊。我这就去忠义伯府,同忠义伯说说这好消息。” “站住!”骆文吼道,“我还没答应呢!” 陈媒婆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着骆文。 “人三姑娘都答应了,您何必拦着呢?忠义伯也有意于您家的三姑娘,且年岁也要比您家姑娘大,定是懂得疼人的,多好啊。您何不成人之美?” “荒唐!”骆文瞪着站在门口的骆如烟,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拿手一下下地隔空点着她的头,而后一拂衣袖又坐回了上位。 偏这时候躲在屏风后的骆如兰有些激动,骆卿又阻止不及,一句“也忒不要脸了吧”在屋内回荡。 骆文这会子是更气了,一拍桌子。 “是谁?给我滚出来!” 骆如兰和骆卿在屏风后对视一眼,谁也没挪动步子,可骆文现今亟待一个口子发泄自己心中的狂躁,更是怒不可遏了。 “怎么?还要我寻人来请你们?” 骆如兰和骆卿只好不情不愿地一步一挪到了花厅中。 骆文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眉头皱得都要将两撮不相干的眉毛连在一起了。 “真是愈大愈不懂规矩,一个比一个不懂规矩!给我跪下!” 骆如兰祈求地看向自家娘亲,可骆文将桌子是拍得震天响,无法,骆如兰只好跪下了,骆卿自也随着她一起跪下了。 她甚而知晓,下一刻,只怕骆文就要将火气都撒在她头上了。 如她所料,骆文指着她道:“又是你,是不是你,挑拨小四来的?” 骆如兰忙道:“没有,爹爹,五妹妹……” “你给我闭嘴!”骆文气得是脸红脖子粗。 宋玉静也不敢直接跟骆文杠上了,只得笑眯眯岔开话头。 “陈媒婆,这事儿是真不成,你先回去,之后我会派人上门来感谢你的,也是麻烦你跑了这么几趟。” 骆文也知自己方才这番模样让人看了笑话,也不作声了,让宋玉静打点。 陈媒婆也知她今儿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不动声色地看了骆如烟一眼就告辞了。 而骆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还不待骆文再发作,宋玉静就先发制人,对骆如烟道:“三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爹跟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骆如烟没说话,先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然后就开始啜泣。 骆卿想,来了,她们母子二人的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来了。 章节目录 第101章 决不低嫁 骆如兰耸了耸鼻子,对骆如烟这副作态是嗤之以鼻。 骆卿是生怕骆如兰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多说话,不然到时候骆文一心软,遭殃的就变成了骆如兰了。 这不,骆文眼见着就心软了,语调不知缓和了多少。 “哭什么啊?谁给了你委屈受?你跟我说便是!” “我……就是……” 骆如烟只顾着哭,是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惹得骆文更是着急了,可明显地,他身上那股子怒气是消下去了。 骆卿想,无怪乎宋元春母女惯爱做柔弱,这招对骆文真是百发百中。 不过细细想想也是。 骆文幼时被强势的骆老太太管着,成亲了又被强势的妻子管着,生命中乍一出现一个需要他去保护的柔弱女子,他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高大威猛了起来,大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她不想听骆如烟的哭声,也不愿去瞧骆文干着急的模样,不自觉就走神了。 她觉着哥哥说得不对,那些个话本子还是挺有用的,这不,得亏那些个话本子,她可是见识了不少,都能分辨出造就一个人性子的缘故来。 可是她还不知她母亲缘何就抛弃了她,单单是因着她被骆文抛弃了?还是她也在幼时被人无情地抛弃过? 她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母亲。 “虚伪!” 骆如兰在她耳边的一声嘀咕将她拉回了神智,她可算是听得了骆如烟在说什么了。 “爹爹,忠义伯是勋爵世家啊……我们……我们得罪不起的……不必为我……为我得罪他们家,我不过是一……一个庶女罢了……” 骆卿很想同骆如兰点头附和,但克制住了,只跪在那里看着他们演着父女情深的好戏。 骆文可不就是被骆如烟这话给感动了,亲自伸手将她给扶了起来,差点就要老泪纵横了。 “你这是何必呢?那只是陈媒婆拿话吓人的,你爹爹还不至这般没用。只是如今你对陈媒婆说了那番话,要是陈媒婆将此事给说将出去,你一个女儿家的清白,可不就毁了?” 骆如兰这戏做得是真足,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重重磕了一头。 “爹,你就当女儿不孝,让女儿嫁吧,为了家族,女儿做出些牺牲也是应该的。” 骆卿觉着这样下去怕是要没完了,忙道:“父亲,不知可否能听我一言?” 骆文是很不想听骆卿多说一句话的,骆卿也颇有自知之明,又补了一句:“听不听由父亲,但女儿也是为着三姐姐好啊。” 骆卿见骆文没说什么,知晓他这是愿意为了骆如烟听自己一言了。 “父亲,那陈媒婆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媒婆,她能在京城跟这许多大户人家做媒,自是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您若不想三姐姐嫁过去,倒也不必害怕陈媒婆会到处乱说平白污了三姐姐的清白。” 宋玉静自认骆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何况她也确实不想骆如烟如愿以偿地嫁进勋爵世家,忙附和着骆卿。 “是啊,既然主君也说了不用怕那忠义伯,小五又说了那陈媒婆不敢乱说,那就将此事彻彻底底地拒了吧。” 骆文思忖半晌,点头应下了。 “说得也是,那就这样吧。” “爹爹,我……” 骆如烟还想说什么,被骆文打断了。 “你别担心,爹爹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不说门当户对,也得给你寻个有前途、品行端正的,之前爹爹瞧见有个举人就不错,还在相看,虽说算是低嫁,但知晓疼人才是最为重要的。” 低嫁?那岂不是要被骆如兰笑掉大牙?那她永远就要低骆如兰一头了!她还如何将自己娘亲接回府? 骆如烟是恨得牙痒痒。 她没想到自己这诸多谋算都被骆卿这三言两语付之一炬! 她只觉骆文是不再疼了,竟要将她低嫁出去,是一点也不为她的将来打算! 在骆卿看来,骆文是真心疼骆如烟的,不然庶女除了嫁给有权有势的人家做贵妾,借此拉拢权势,巩固家族地位,谁还会如此细细替自己的庶女挑选夫君? 可她也知晓骆如烟根本就不领骆文这份情。 当真是好笑至极! 她想,接下来骆如烟该剑走偏锋了,她是提点过她了。 还真别说,骆如烟跟她娘一样,是个狠人,对自己也狠,还真传出消息去,说是忠义伯相中了骆家的三姑娘,已经同骆家定下了,不日就要成婚。 “外面是传得沸沸扬扬的。”红梅正拿着个碗状长柄的火斗熨着骆卿的披风。 “按理说,没宋元春帮她,她没法子将此事传得这般快的。”骆卿正拿着针线做着衣裳,看着该是要做完了,已经在修边角了。 青杏这时候进屋了。 她先将身上的雨雪掸去,边给放在骆卿身边的火炉添上几块木炭,边道:“王爷那边递了消息来,说是三姑娘做事不够老练,消息一直传不出去,念着是姑娘的姐姐,这就帮了她一把。” 骆卿没说话,拿起小剪刀剪断了缝着衣裳的线,只是嘴角笑意是愈发明显了,好似吃到了这世上顶顶甜而不腻的东西。 红梅瞧了眼眉眼俱笑的骆卿,禁不住打趣道:“王爷待我们家姑娘就是好啊,待以后姑娘嫁过去,可不再受这些个窝囊气了。” 骆卿斜睨了红梅一眼,嗔道:“瞎说什么呢。” 其实骆卿想说,瞎说什么呢,我那是回家,有哥哥的地儿才是家。 她没想到的是一向稳重的青杏也调笑起她来。 “那是,王爷跟姑娘,郎才女貌,是极为般配的。” “不理你们了。” 骆卿手上的衣裳已经做完了,她站起来将衣裳摊开来瞧了瞧。 衣裳是墨蓝色的,无甚装饰,只两只衣袖处各绣有几朵粉白梨花,骆卿从衣裳的上肩处提着它下摆都有好大一片堆在地上,看起来很是宽大,显然是男子穿的。 红梅也将披风给骆卿熨好了。 她提起披风走到了骆卿身边,将上绣有一枝桠粉白梨花、间或有绿叶点缀其间的白色披风同骆卿做的墨蓝衣裳摆在了一处,啧啧叹道:“真是好不般配啊。” 青杏又搭腔了:“是啊,好不般配啊,不过,姑娘的绣工真的是一等一的好,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骆卿被她们打趣得羞红了脸,赶忙将手中的衣裳给收了起来,嘴里还在嘀咕着:“你们就知晓欺负我,我绣工不好的,及不上王姨……” 提及此,本来暖烘烘的屋内骤然袭上了股子冷风般,让人透彻心凉。 瞬时,屋内落针可闻。 红梅想开口打个圆场的,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骆卿却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本不该这样的,逝去的人本该拿在心头好生惦念着的,没得因着为免活人伤心就成了不能提了,那得多让人难受啊。” 她眼神一变:“王姨娘的仇还没报完呢。” 她将衣裳亲自收好,又道:“陈媒婆在京城做了这么多年媒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这事儿若真让她受着了,她做媒婆这条路怕是毁了,她总得趁此好好捞一笔,或是将事情给捅出来,让人知晓不是她做的。” 她回身让红梅将披风给自己披上,款款往外行去:“她还会上门来。” 过了两日,陈媒婆见事情愈演愈烈,到底是按捺不住上骆府来了。 这事儿对骆府很是不好,特特是骆府还有好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宋玉静自是对她没好脸色,是拍桌子打掌地扬言要让陈媒婆在京城混不下去! 陈媒婆上赶着上门来说明此事就是害怕骆府跟她来这一招,到时候她在京城媒婆做不了就算了,为此背井离乡那才是真的惨。 “冤枉啊,骆夫人,这事儿真不是我捅出来的。” “你冤枉,我骆府还冤呢,家里一大家子人,就两个儿子成亲了,四个姑娘,还个个都养在深闺中呢,你这是让我骆府骑虎难下啊!” 宋玉静犹觉气不过,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 “谁家的大家闺秀,亲事还没定下外面儿就传得沸沸扬扬的?” “我都知道,但真不是我说的啊,我一个做媒婆的,做了这么多年,这京城,谁家我也得罪不起啊,我真是冤大了。也不知是谁,多嘴多舌的,见我连着出入骆府两日就乱说。” 陈媒婆拍着大腿直呼冤枉。 宋玉静是嗤之以鼻:“你冤枉?你之前同人说媒,连着出入旁人府邸好几回的时候也没见着传出这些个谣言啊?我瞧着你就是故意的!你不义,别怪我骆府无情!” 陈媒婆见宋玉静是铁了心要将此事赖到自己头上,也不打算隐瞒了,不带劲儿地兀自坐到了椅子上。 “此事确实与我无关,是你家姑娘自己传出来的!” “什么?”宋玉静大惊,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呐呐问道,“谁……谁家姑娘?” “你家三姑娘!”陈媒婆说得更清楚了些。 这一语石破天惊,震得宋玉静久久未回过神来。 章节目录 第102章 疲累 宋玉静震惊过后心头便是阵阵狂喜,这可是彻底斩断骆文对宋元春记挂的好时机。 陈媒婆又将骆如烟如何派人去寻她,给了她多少好处,让她来骆府之后该当如何,皆细细道来,宋玉静坐在主位上是听得目瞪口呆。 末了,在魏妈妈的提醒下,她做主将陈媒婆留了下来,说是待得晚间骆文散值归来让她再说与他听一遍。 她要亲自来说可能会被骆文说成是她嫉妒宋元春,那陈媒婆说总也没错吧。 到得晚间,宋玉静估摸着骆文要回来了,不单派人去请了骆老太太,是连家中几个小辈都请了来。 奈何骆老太太让人递了口信来,说是这些个事儿由家中主君主母定夺便罢,自己身子不大爽利,也就不管了。 只是几个小辈却是不能推托的,特特是骆如烟,今儿说的可就是她的事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骆文散值一归来看到这阵仗是吓了好大一跳,因着疲累而脱下来拿在手上的官帽差点都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坐在偏厅上首面上有几分得意和不屑的宋玉静,直觉不好,本就被连日来的朝事压得疲惫不已的身子不停叫嚣着,他转身欲走,不料被守在门边候着的魏妈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主君回来了。” 就听得她高呼一声,里面的人个个都站了起来,等着他进去。 他伸手揉了揉额角,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得偏厅内。 骆卿心细,自是一下子瞧清了骆文爬到眼角眉梢的倦意,再瞧瞧沉浸在因抓了骆如烟错处而分外得意的宋玉静,当真是讽刺得很。 一个嫌弃她不懂他,一个觉着他不在乎她。 事实本是如此,可他们从未想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敞开心扉接纳过彼此。 同床异梦,大抵如此。 骆卿想,她算是明白为何骆文那般喜爱宋元春了。 宋元春看出了他心头的渴望,这是自己的生母还有宋玉静都及不上的。 骆卿突然觉着骆文有些可怜。 “说吧,又怎么了?”骆文闭着眼,伸手拧着自己的鼻根,舒缓着连日来的疲惫。 宋玉静给魏妈妈使了个眼色,魏妈妈会意,立时去后面将陈媒婆带来了。 陈媒婆一被魏妈妈带出来,坐在骆阳舒妻子何氏旁边的骆如烟整个身子立时紧绷了起来,双手更是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偏面色还强自稳着。 宋玉静斜睨了她一眼,便特特拉长了音道:“陈媒婆,我们家主君在此了,你且将你今儿白日里同我说的再说来听听。” 陈媒婆就站在偏厅中央,将今儿同宋玉静说的话一五一十又复述了一遍。 骆如烟当即矢口否认:“爹爹,主母,没有的,您们别听陈媒婆信口雌黄,她将事情搞砸了就想倒打一耙,栽赃到我头上,我哪里会做这样的事啊?我……” 说着说着她就又故技重施,低低地哭泣起来。 但陈媒婆在京城富贵人家走来串去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素的。 “三小姐,说话要凭良心的,你当初……”她一眼瞧见了站在骆如烟身后的采菊,指着采菊道,“对,就是她,你派的这小丫鬟来寻的我。” 陈媒婆抖了抖自己那条深紫色的帕子。 “我还记得那时候快要过戌时了,那时候我都歇下了,是你的丫鬟一直敲我屋子的门,将我给吵醒的,不若问问我的邻居,当晚有没有听到我院门被敲得震天响的!” “你诬赖我,要是……要是真那样你合该早都同你的邻里们说好了。”骆如烟辩驳道。 骆卿看了眼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骆文。 要是以往骆如烟这般哭诉,只怕他早开口维护骆如烟了,可今儿是一言不发的,甚而眉头锁得死紧,显也不耐烦了。 她知晓,没了宋元春在骆文身边嘘寒问暖对他吹枕边风,而骆如烟那边又一直出幺蛾子,他是不耐一再替她解决这些个事儿了。 可骆如烟恍若未觉。 “爹,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没有啊……” 陈媒婆那边也是不甘落后。 “骆侍郎,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啊,我就一媒婆,犯不着来您府上说谎找罪受,我也是想善了的,此事在京城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定然是有人推波助澜,您大可派人去查,看看是谁给了银子让人到处散播此等流言!” “您府上的春姨娘也是个机敏的,竟派了人来我家里,给我银子,想就此堵住我的嘴,让我离开京城。我陈媒婆名声都没了,又得罪了忠义伯府和骆府,岂敢私自逃了啊?我还想安生养老呢!” 骆如烟起身,提着裙摆急急走到骆文面前,带着哭腔哭诉着。 “爹,我……” “够了!” 骆文猛地站了起来,是吓了就站在他面前的骆如烟好大一跳,坐在他身边的宋玉静也差点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好险给稳住了。 “你们一个个,天天的,总也给我找些事来……这个家还让不让人待下去了?” “主君,我……” 宋玉静还未说完就被骆文给打断了。 “你。”他指着宋玉静,“成日里想着怎么将春姨娘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去了。”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指着骆如烟。 “还有你,成日里就知道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芝麻绿豆点的小事就开始哭上了……” 他似是吃了酒,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嘴里还喃喃念着。 “查,给我查,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不清白的也别放过!” 骆阳明在心头叹了口气,上前就想扶住骆文,被骆文躲开了。 “阳明啊,此事你派人去查,查清楚了再禀明于我。” 骆阳明沉稳,点头应下了。 骆卿在一旁轻摇了摇头,只觉骆文到了此般田地,真是好不悲哀。 骆如烟早在骆文指着她训了之后就止了哭声,可她跟着她娘亲没学到什么,只学了十成十的扮柔弱讨好处,听得他将此事交于骆阳明后就彻底慌了,又哭闹了起来,被骆文派人拉走了。 宋玉静本还打算开口的,被身边的魏妈妈给阻了,她干脆转了话头问道:“主君,您……糊涂了……说的什么话啊……不若我伺候着您歇了吧……” 骆文大手一挥:“你们走,都给我走!” 陈媒婆本就是想趁此捞一笔的,这会子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为难地开口道:“骆侍郎,此事可是你们家出的……也不怪我,我现今媒婆也没法子好生做了,您看……” “你不就要银子吗?”骆文指着小心翼翼正打算离开的宋玉静,“你将她给我带走,给银子,给银子堵上她的嘴!” 宋玉静是从未见过骆文发这般大的火,饶是以前她致使宋元春不孕,甚而后来骆文升了官,不忌惮她的母家了,他也没在她面前发过这般大的火。 她一时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连连点头应是,给陈媒婆使了个眼色,带着人离开了。 骆卿缀在最后,到得门口,她禁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却见屋内空荡荡一片,只剩骆文一人颓然跌坐于椅子上,以手抵额,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孤寂。 骆卿突然有一瞬,心生不忍,突地想起这个人其实是自己的父亲,纵然他从未给过自己所谓的父爱,可到底是给了自己见到这个世间的机会。 就这一瞬之念让她收回了往外行去的步子,转身又踏进了偏厅内。 骆文听得脚步声,也未抬头,只是颇为恼怒道:“不是叫不要有人来烦我吗?是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 照在他身上的阴影并未退去,他察觉出不对,缓缓抬起头来,却见是穿着一身红裙的骆卿站在他身前。 骆卿见得他抬头,不待他说什么,率先道:“父亲,见您似乎有些累,早些歇息吧。” 她想到了她日渐忙碌的哥哥,近来似乎也为朝中事不断奔波,又不自禁道:“您好像瘦了,我给您开个方子,补补身子吧。” “你……”骆文从未分过多余的目光给骆卿,甚而屡屡对她口出恶言,他没想到她还会关心自己。 骆卿笑笑:“我没别的意思,父亲,早些歇息吧,我先告退了。” 若是旁的与她更为亲近的长辈,她或许会再陪着那人说说话,给他揉揉额头捶捶肩,但于骆文她却是不想主动去做这些。 不为其他,只怕他会说自己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倒也不必自讨那些个苦吃。 她与骆文当真是没多少情分的,这不,骆文也没叫住她多说什么。 回得屋内,骆卿便道:“没想到这宋元春还有银子为三姐姐善后。” 青杏微微一笑:“宋元春确实是拿了些银子出来的,该是她全部的积蓄了,不过王爷从中使了些小手段。” 骆卿了然,不再多问,转而道:“我这边厢写封信给刘大哥,盛妈妈的孩子也不知如何了,我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得府,只有托刘大哥去瞧了。” 这时候,夜已深,青杏自是没法子出门的,只有等到明天了。 刘霄得了信的当日就去了盛妈妈她家给她儿子看了,是一种从祖上传下来的病,根治不得,他开方子也只是缓解。 骆卿得知后,唏嘘不已,可他们做大夫的便是如此,尽人事听天命。 倒是骆阳明那边,已将传出谣言之人寻到了,而他指认的人亦是采菊。 章节目录 第103章 杖毙! 陈媒婆指认的人是采菊,传出谣言之人也指认的是采菊。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传出谣言难不成也是为了我骆府?” 骆文句句逼迫,骆如烟是哭天抢地也无用。 他见骆如烟一言不发,是连哭也忘记了,只呆愣愣看着自己,心中层层叠叠的失望拼命往上堆积。 “你说说你娘在其中又参与了多少?你们母女当真是好样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包容你们,包庇你们,可你们呢?骆府的荣耀全不重要,你们从未放在心上过!” 他本是躬着身子,用手撑在膝盖上,直视着骆如烟的双眼,可似是真的失望透顶,摆摆手又兀自站直了身子俯视着她。 宋玉静见状,倒是学起了宋元春那一套,劝道:“主君,三丫头还小,哪里能怪她多少?也是我的错,当初我合该坚持,将她带到我身边来教养。” 骆如烟被宋玉静这话拉回神智,膝行几步到得骆文身边,伸出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裳下摆。 “爹,爹爹,烟儿没有,烟儿只是不想您失望,烟儿也是奢望能为骆府挣些荣耀回来的。” 骆文往后退了一步,从骆如烟手中硬生生拽出了自己的衣裳下摆。 “荣耀?为我骆府挣得荣耀?你嫁给一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男人是给我骆府挣荣耀?” 他说话的声调愈发高了。 “你们当真以为你爹我是个冤大头,任你们母女欺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几个妹妹该当如何?外面的人又该如何看我?说我为了往上爬,不惜将女儿嫁给个老男人做续弦?” 其实庶女嫁给谁都还好,外面的人倒也不是分外在乎这个,但偏生骆如烟是家中年岁最大的女子,要最先说亲,家中头一个说亲的总要比往后说的要打眼许多,此事说出去就委实不好听了。 何况此事还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旁人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呢,还不得说这是他们家的女子没同人定亲就先跟人私通? “没有,爹,烟儿不敢的,烟儿没有做过。”骆如烟没了法子,只能抵死不认,“都是采菊,定然是采菊背着我,跟人勾结,想要陷害于我。” “陷害你?陷害你做什么?”宋玉静冷笑,“这件事,你以为我为何要将一大家子人都招来?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让你哥哥妹妹们瞧瞧,好吸取教训!” 她说完这话就看了眼一边儿的骆文,见他没说什么,她也愈发有底气了。 “既然你说是采菊背主,那就打,打到她愿意说为止!” 采菊被吓着了,以头抢地,头磕得是震天响,看着都觉着疼。 “奴婢决计没有背主啊,都是三姑娘吩咐奴婢做的!” 她知晓骆如烟大势已去,如今骆如烟是拼命想要找个替死鬼,她才不做这个替死鬼呢! “三姑娘拿奴婢的卖身契威胁奴婢,说奴婢不帮着她做事,不事事顺着她,她就要将奴婢卖到百花路去,让奴婢自生自灭,伺候……伺候那些个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京城的百花路那是个什么地儿? 那条路上林立着许多青楼,一旦踏上那条路,处处都能瞧见青楼女子在那里搔首弄姿,招徕客人。 骆文听得这话,是气得额上青筋根根暴起:“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打哪里学来的这些个东西?什么将人给卖到百花路去!还特殊癖好!” “好啊,真是好得很啊。”他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而后话音一转,“罢了,你想嫁就嫁吧,反正到头来骆府不会再是你的依仗,你去了忠义伯府,若是受了委屈,我骆府宅邸小,没法子替你撑腰,更没法子替你讨说法。” “爹,爹,您不疼烟儿了吗?” 骆如烟是真的慌了,她如此放肆,到头来其实不过是觉着骆文会包容自己,此时听得他的口气,她是真的怕了。 骆卿在一边儿看得唏嘘不已。 被人疼爱的时候无知无觉、肆无忌惮,如今失去了,方知被偏爱的可贵。 骆文扯着嘴角难堪地笑了笑:“我给你寻的夫婿你不喜欢,觉得我对你不够好,那我倒是想看看,你自个儿寻的夫婿又如何!” 事已至此,该发落的一律都要发落了。 “采菊,蒙蔽主子,杖毙!” 采菊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了,没成想自己竟会落到如斯田地,当即哭喝道:“不公啊,主君,奴婢明明就只是听三姑娘的话,三姑娘拿奴婢的卖.身契来威胁奴婢的,您这样不公啊……” 骆文全然不听,兀自宣判着如春园那些个人的命运。 “还有贴.身伺候三姑娘的两个婆子,蛊惑主子,一律杖毙!如春园的二等下人,每人四十大板!” 骆卿也是被吓着了,一张小脸煞白。 骆如兰瞧见她这副模样,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五妹妹,没事的,如今家里出了这天大的丑闻,总要处置些人,那些个丫鬟婆子才会安分。” “可是……也不至于被杖毙啊……”骆卿双眼无神,直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采菊,“或者给她们个痛快死法,总也好过……” “那样就没法子震慑旁的下人了。就只有这样,在院儿里,让过往的下人们都看着,他们才会怕,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往后做事也会更小心谨慎些。” 骆如兰是从小在骆府长大的,虽说平素里任性了些,但跟着自家母亲多年,还是学得了一些管家之道的。 骆卿还是没法子理解,以前她跟着她的生母被她弟弟的父亲养在外面,让她知晓了尊卑有别,也知晓身不由己,却是不知原来生死从来也是由不得自己选的,全在旁人的一念之间。 “官府的人不会上门来管吗?” 骆如兰觉得骆卿这话说得奇怪。 “那采菊还有另外两个婆子都是我们家买下的,卖.身契都在我们手上,那就是任我们处置了,官府的人也没道理来管啊。就算她们的父母亲人活着,我们有正经名目,她父母上门来闹也是说不过去的。” 骆卿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官府的人可以一句话要一个人的命,没想到原来只要自己坐的位置够高,只要你握着那一张薄薄的纸,随便就可以要人性命。 她看着被押来即将接受处罚的人,听着一片片嚎哭声,身子是止不住地颤抖。 她知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又觉着或许采菊跟着个良善的主子,身家性命没有被人攥在手里,她大抵就不会犯下这些个错事了。 她只觉浑身发冷,突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外面下雪了,询问骆文,还要将人给拉到院子里处罚吗? 骆文声音中饱含怒气,毫不留情地叫人将人拉去杖毙! 她想,怪不得她觉着冷呢,原是下雪了。 骆如月没想到骆卿会怕成这样,她向来胆子大,遇事总也挡在她面前,如今这副神不守舍、觳觫不止的模样倒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也低声安慰道:“五姐姐,你别这样,在府中待久了你也便知晓了,我当初坠入池塘不也……” 她咬咬唇,没再说下去。 骆卿恍惚回过神来,神思不蜀地看了眼骆如月,想着,确也如此,当初六妹妹落水,还有王姨娘之死,不都是这样嘛,没人拿她们的命当命。 都是没得选,只是王姨娘她们看起来好像多了个选择一样。 骆阳明也察觉出了骆卿的异常,问了骆如兰,方晓得她这是没见过这阵仗,是怕了,就悄声安慰了她两句,想让她回去休息。 可骆卿轻轻摇了摇头,没走。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一家丁来报,说是一婆子没受过六十大板,断气了。 骆卿这才如梦初醒,想着她们背后的父母孩儿,思及她们的亲人,起身就要替人求情,却见骆阳明对她摇了摇头。 青杏也瞧见了骆卿的动作,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在她耳边道:“姑娘,不可功亏一篑。” 骆如月也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话语中犹带恨意:“那是她们为虎作伥的下场!五姐姐,你莫不是忘了王姨娘和七弟是如何去的?” 骆卿缓缓往后靠坐在了椅子上了。 她没有忘记,她只是一时心软罢了。 她作为大夫,瞧了不少生死,也懊悔过自己医术不精,没法子将人救回来,倒是头一回这般见死不救。 只是有点……害怕罢了…… 哥哥说过,医者仁心,但也叫自己莫要心慈手软,可是…… 她从未见人在自己面前活活被打死啊,还是三个人! 是,他们坐在屋里瞧不见,可声声惨叫入耳…… 又有家丁来报,说是只有采菊还奄奄一息。 骆卿终于是耐不住了,跑出去吐了出来,可是好容易吐完,一抬眼,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映着白雪,红得刺眼,还有阵阵血腥味直往鼻尖飘。 她又‘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了个昏天黑地。 最后,她是被青杏和红梅扶回去的。 章节目录 第104章 家宴 骆卿病了,在见了三个人在自己面前活活被打死之后当晚回去就发了高热,嘴里又说起了胡话,哭着喊着要跟哥哥回家。 青杏和红梅怕她这话被人听了去,不敢随便在外面请个大夫,只得又去麻烦刘霄。 幸而刘霄因着言淮刚回京没多久,打算在京中替他做些事,还未远游,红梅很是顺利地就见得了他,将他请到府中来诊治了。 他听了半晌,得出一结论:“被吓着了,又忧思过重,这才发了高热。” 他蹙眉:“这丫头胆子可不算小啊,怎么会……” 当他将此事同言淮提及时,言淮只回了他一句话。 “她到底是心软,只觉冤有头债有主。” 但言淮心头清楚,不单如此,还因着她思及了自己,怕自己也如这些个丫鬟婆子一般,如风中飘絮,命不由己。 他不能去见她,但又放不下她,只给了她一句话。 “待时机成熟,哥哥带你回家,家中无外人。” 他的怡亲王府确也没那些个污糟事,只是府外的风风雨雨倒是挺多的,他让人将这话带去后又有些怕她往后受不住。 他禁不住苦笑,如今的自己也是有软肋的人了。 不过,他总也护得住她的,拼了命也是要护住她的。 何况他的卿卿那般努力,就是希望不拖累自己,他又怎能退缩呢? 骆卿那是心病,得她自己想通才是,断断续续折腾了半个月她可算是好了,处事确也比以往更是小心谨慎了。 她如今是懂了,宋元春一直没将自己给弄死,不是自己运道好,是宋元春手段不高明,前面又有她更觉碍眼的王姨娘挡着,她这才迟迟没有得手。 以自己的德性,要是宋元春手段稍微高明些,手头的人再多些,只怕自己早死了百八十回了。 她这才觉出些后怕来。 她现今除了平素里去万宅习银针之术,偶或去舒宅寻以歌玩儿,时不时在夜间被言淮接走为他治疗双眼,大多都是埋首于药房,为言淮研制短暂复原双眼的药物。 在这期间,她听得红梅说骆文已将服侍宋元春的赵娘子给罚了,连带着赵娘子的夫君也被夺了管事的名头,至于宋元春,也是挨了十几二十板子的。 而骆如烟则是被禁足在家了。 只因忠义伯的三位公子嫌弃骆府麻烦,派了媒婆来说亲他们还屡屡不答应,又闹出这么一桩事来,委实是下了忠义伯府的面子。 为了家中还在待嫁的三位姑娘,骆文没法子,只好低头亲自上门去游说忠义伯的三位公子。 那三位公子本就没甚才干,一个贪财、一个好色、一个碌碌无为,三个均已成亲,家中常年是鸡飞狗跳的。 骆文亲自上门来说亲,免不得被他们奚落一番,可他到底是户部侍郎,手中还是有些权势的,最后他们还是答应了,只是要的嫁妆也不可谓不多。 其实要是依着以前骆文对骆如烟的宠爱,准备这些个嫁妆他虽还是嫌多,倒也不会太过心疼,耐不住如今他已然对骆如烟失望,自然是觉得不值的。 可总要为家中三个小的打算的,到头来他还是点头应下了。 此桩婚事既然定下了,为防有变,也怕外面的闲言碎语,两家一合计,打算过完元宵节就让两人完婚。 日子晃晃悠悠的,又是一年,可今年新春佳节京城大多权贵人家都不敢大操大办,因着内忧外患,皇上的心情很是不好。 其实皇上没甚实权,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母家早已将他架空,他只是个夹在其中的傀儡,火气大了些也是免不得的,让他将气儿出了便也罢了,政事到头来他也是做不得主的,朝中年纪稍大些但凡是站了队的大臣们大多也是不大忌惮这位年纪轻轻的上位者的。 可是今年不同了,怡亲王回来了。 且不说怡亲王看着是站在太皇太后那边,又好似站在皇上那边的不明朗举动,单就他曾有过在这种新春佳节的好时候上门同人讨银子的壮举,可就让诸位皇亲国戚、一干大臣们瑟瑟发抖。 许多人都对当时情形历历在目。 当年也是边关告急,国库紧张,怡亲王是瞅准哪家年节办得隆重,人就往哪家去,说是军饷紧缺,让他们捐献些细软出来。 还说什么这京城人家热热闹闹的,军营中的官兵们却是孤枕冷衾,反正他温温和和一番话下来,是叫他们无话可说,只得乖乖交银子。 如今内有因着容州干旱而生的流民暴乱,外有匈奴对大启边境虎视眈眈,委实不太平。 他们可不得更要夹紧尾巴过日子? 不然怡亲王又来故技重施,他们可不想重现当年噩梦! 而皇上为做表率,今年的皇家宴会也一切从简。 言淮倒是不在意这些,只在席间应付着喝了两杯,想着卿卿早早传信给自己,说给自己备了年节礼,也不知是什么,一时有些跃跃欲试。 而他也给他的卿卿备了年节礼,是一对耳坠子,粉白色,模样是依照含苞待放的梨花来的,跟他之前送卿卿的钗子是相配的。 可好容易熬过了这场你来我往、虚伪至极的皇家宴会,太皇太后又留下了他。 谁留他他都可以拒绝,可太皇太后他是无法拒绝的。 当年,他母亲被人害死,先皇虽疼爱他,免不得他政务繁忙多有疏漏,他还是时常被人欺负,是当时还是皇后的太皇太后将他留在身边教养,为他遮风挡雨,好似他的另一个母亲。 他自是颇为敬爱她的。 太皇太后长得颇为慈蔼,眉目间尽是温柔,让人很容易心生亲近,可配上一身绣有凤凰腾飞的衣裳,并头上戴着的金色凤凰的头饰,一举一动皆是优雅大方、点到即止,莫名又让人望而却步,只觉这般雍容华贵的人,是凛凛不可侵犯也。 言淮到得太皇太后住的长乐宫,忙同她行了个大礼:“儿臣不可饶恕,回京这般久也没好生来陪陪母后,母后莫要怪罪。” 太皇太后眼眶泛红,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哀家可不就是怕你又早早地离宫了,连忙让人将你给拦住了,今儿是新春佳节,你可得好生陪哀家说说话。” 言淮听着太皇太后犹带哭腔的声音,不无动容道:“是儿臣的错,母后莫要伤心了。” 太皇太后端详言淮半晌,又特特看了看他还未有多少神采的眼睛,不无遗憾道:“你这眼睛,都是母后不好,没能阻止皇上……” 说着,她是愈发伤心了。 言淮轻轻摇摇头:“都过去了,母后就莫要再提了,现今儿臣也是好好的,倒也不妨事。” “是是是,母后不提了。”太皇太后将言淮拉到一方摆好饭菜的桌边坐定,“这几年在外面你定然是受苦了吧,都瘦了好多,这皇家宴会你定然也是吃不了多少的,哀家啊给你备了些饭菜。” 言淮嘴角笑意比以往浓了几分,显也是高兴的。 可就在这时候,外面人来报,说是皇上来了,他脸上笑意顷刻间收敛了几分,化作了在外惯常爱戴的面具。 他知晓,这顿饭不简单,又是太皇太后为缓解他和皇上的关系所设,她到底是偏向皇上的啊。 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他,她到底不了解他。 他既决意回京,自是答应了她助力皇上的请求,她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他心中纵然百转千回、惆怅不已,面上神色却是不变,悠悠起身同皇上施了一礼:“臣见过陛下。” “皇叔不必多礼。”皇上同太皇太后见了一礼,又对言淮道,“今儿是真真正正的家宴,皇叔也别拘束,快快坐下吧。” 言淮微一颔首,大喇喇坐了下来,倒也没多客气,甚而还不客气地同皇上找起了不痛快。 “既是家宴,怎地不见太后娘娘?只怕太后娘娘听了这话要不快了。” 此言一出,在座几人面色都不好了。 其实三人都心知肚明,现今的太后根本就不是皇上的生母,而是皇上的父亲、那个无缘于皇位、先先皇走一步的太子的续弦。 太后早年是育有一子的,可孩子自小体弱多病,后来更是夭折了。 按理说,现今的皇上合该由她养育的,可不过放在她身边一个月太皇太后就将皇上带走亲自教养了,倒也让她无话可说。 如此,皇上不与太后亲厚也是说得过去的。 言淮这话倒是实打实地往皇上心口插了,连带着太皇太后也受了波及。 殿内的气氛是愈发尴尬,皇上面色也分外难看,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出来打圆场。 “这么多年了,十三啊,你是愈发爱玩笑了。” 言淮嘴角笑意不变,心头却是感慨万千,太皇太后待他是愈发客气了。 “是十三的错,这新春佳节的,不该开这些个玩笑。” “皇叔也有错的时候啊,皇叔不是一向都很对的吗?” 皇上不无讽刺道。 太皇太后没想到这厢将言淮劝住了,皇上又不依不饶起来,只好圆着气氛道:“这可是实打实的年夜饭,可别多说了,来来来,快用饭吧。” 章节目录 第105章 往事不可追 言淮和皇上也就相差四岁,他犹记得那时候皇上总爱追着他跑,小皇叔小皇叔地在他身后叫个不停,就算他不理他他也不气馁,后来长大了也就渐行渐远了。 当真是往事不可追。 他突然觉着很没意思,没再多说什么,放下手中折扇,提起筷子就要夹菜,可他面前的碟子里已然被身旁伺候着的宫女率先布满了菜,看似照顾,却令他食欲大减。 他不是个会迁怒的人,思及太皇太后,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动动筷子。 用过晚膳,一众宫女忙端了漱口水来,待他们将口漱了,桌上的东西也都给撤完了。 “十三啊,我瞧着你方才没吃多少,是不合胃口吗?”太皇太后柔柔问道,面上还带有几分担忧。 言淮摇了摇头:“母后是知晓的,儿臣并不挑嘴,只是方才晚宴已经吃了些东西,如今自也吃不得多少,陛下操劳国事,理当多吃些才是。” 太皇太后脸上的担忧淡去几分,又挂上了得体的笑容:“你啊,还是得多吃些的,皇上这些日子也甚为操劳,也该多吃些。” 她话头一转:“你既回来了,还得劳烦你分心多帮帮皇上。” 言淮对谁都可以不给面子,太皇太后的面子他却是要给的。 不为其他,只为养育之恩。 “母后放心吧,儿臣既回来了,自然会为国效一份绵薄之力,只是儿臣眼睛不好,陛下不嫌弃才是。”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莫名讽刺了,当初言淮就是喝了皇上赐的一杯酒才会瞎了双眼的。 皇上似有话要说,可话到嘴边,被太皇太后随意一瞥给堵了回去。 “这段时间闹腾得哦,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那些个事儿,你们好生说说,哀家去换身衣裳。” 说着,太皇太后便起身往旁边的偏殿去了,殿内就只剩皇上和言淮。 言淮也不绕圈子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便问道:“陛下打算如何?” 言淮向来如此我行我素,皇上也习惯了,直言道:“匈奴此番虽来势汹汹,但依朕看来,更像是试探,可暴民之事却是不能再拖了。” 大启如今内忧外患,每每上朝都是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人说是派定国公带兵抵御匈奴,一派人说要让太皇太后母家那边的人带兵去抵御匈奴。 说来说去,都晓得镇压暴民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稍有不慎就会招致骂名,而带兵抵御匈奴却不一样,不单能进一步掌握大启兵权,跟匈奴人敞开了打还能搏得个好名声。 言淮一手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一手放在一边儿的小方桌上撑着身子,是分外得放松随意。 他等了良久也没等到皇上接下来的话,知晓这人怕是又别扭地觉着自己此番是为不敬他了。 他勉强正了正坐姿,道:“陛下,臣听着的,劳烦您接着说。” 皇上铁青着脸色,语气比方才重了些:“朕想皇叔带兵去迎战匈奴。” 言淮嘴角带笑,垂眸不语。 皇上接着道:“皇叔也不需亲上战场,只需出谋划策便可。” “那算什么统帅呢?”言淮合上折扇点了点小方桌,“陛下,臣以为臣离开这么多年您已经长进不少了,没想到还是……” “怡亲王!”皇上双眼陡然睁大,“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摄政王了,你只是个怡亲王,朕是皇上,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快要五年了,言淮以为在他离开这五年皇上会想得更多,也会成长不少,确也成长了,在旁人面前端的是威仪万千,可在自己面前还总也不会遮掩情绪,动不动就动怒,思虑也还远远不及一代明君。 他没有理会皇上的暴跳如雷,只似有若无地叹息道:“是啊,陛下是皇上了,再不是跟在臣身后的小侄儿了。” 皇上顿时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临到嘴边的话又给他尽数咽了回去。 是啊,当时的他多单纯啊,只觉着自己这个小皇叔真是厉害呢,那么得皇爷爷的喜爱,又长得好看,还是个文武全才,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呢? 他眼中带了些怅惘,定定地瞧着虚空一处,好似透过那里瞧见了过往种种。 言淮没有打扰他,直到他又开口问道:“不知皇叔有什么好法子?” “臣去镇压暴民,定国公去平匈奴。”言淮说得毫不拖泥带水。 皇上蹙眉:“何解?” “臣如今在朝中早已没了以往的威慑力,一切都得靠皇上及母后的母家支撑,就算是臣主动请缨去北疆,定国公也一定会倾力阻挠。” 言淮手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折扇。 “定国公想要去北疆抵御匈奴无非是为了进一步树立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但朝中人都知晓,匈奴安分了这么多年,轻易不会大举进攻我大启,定国公不过是走个形式,那不若就退一步。” “退一步?”皇上问道,“如何退?给他兵吗?” “陛下可听过一句话?”言淮也不待皇上回答,兀自道,“要想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猖狂!不若我们干脆来个釜底抽薪!陛下觉着如何?” 暌违已久,言淮再一次让皇上看到了他是如何运筹帷幄的。 皇上看着言淮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既钦佩又害怕,这样的人是断断做不得敌人的,不然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的圈套。 可他当初偏生和这样的人走到了对立面上。 他甚至疑惑起当初先皇为何没有改立太子。 先皇在世时分明很是宠爱言淮,大伙儿也将此都看在眼里,都以为先皇会改立太子,但先皇并没有。 但先皇却在临终前留了遗诏,给了言淮摄政王的位子,让他辅佐自己,见了自己可免跪拜礼,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得伤其及其王妃、子嗣的性命。 是,他没有赐死言淮,可是却给了他一杯毒酒,不管内情如何,那杯酒就是他亲手递到言淮手上的,无可争辩。 言淮觉着皇上的悟性也不差,自己都说得这般明白了,合该是想透了,也不管他为何迟迟不应自己,起身同他躬身行了一礼就打算告退离开了。 皇上此时有些愣怔,虽觉着他委实无礼,这会子也来不及同他生气了,只是意有所指地试探道:“不知皇叔这般急着出宫是为了谁?” 他见言淮神色不为所动,又道:“说来皇叔年岁也不小了,也为大启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皇叔是该成亲了。不知皇叔看上了哪家姑娘?朕定当赐婚。” 言淮言笑晏晏:“那微臣可跟陛下说定了,到时候可要皇上赐婚哦。” 皇上那般说不过是想扳回一城,也是想告诉言淮,他可以握着他的把柄,但他没想到言淮能如此坦然,倒显得他有些卑劣了。 言淮这段日子私底下同骆卿见面有些频繁,注定是瞒不了有心查探的人。 何况他也不那般想隐瞒了。 他既要娶卿卿,那卿卿势必会遭到这些人的窥伺,只是早晚。 出得皇宫,言淮便让长庚加紧往骆府赶,还是老地方,不过这回换作他的卿卿在等他了。 他将骆卿接近马车就将人一把拉入了怀中,好半晌都没说话。 骆卿感受着头顶扑来的热气,直觉言淮不对劲,也伸出手来紧紧地环着他的腰,喃喃问道:“哥哥,怎么了?” “前段日子听说骆府罚没下人将我们家卿卿都给吓病了,可是卿卿啊……” 言淮舔了舔自己略略起皮的嘴唇,好似怕吓着骆卿般,头一回说话这般吞吞.吐吐,思量许久。 “卿卿以后若要同哥哥成亲,哥哥的怡亲王府确是没那些个污糟事的,只是府外,明枪暗箭的,可比一个小小的后宅汹涌更甚,卿卿能受得住吗?” 骆卿退出言淮的怀抱,直视着他已比以前稍显明亮的双眼,轻声道:“卿卿不怕是假的,可是……” 她大起胆子伸出一双白嫩小手捧住了言淮的脸。 “可是哥哥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啊。比起不能同哥哥在一起,不能回家,卿卿也就不怕那些了,就算是怕,披荆斩棘,卿卿也是要踏过去,跟上哥哥,护住我们的家的。” “难道哥哥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哥哥是要带我回家的。” 她不爱哭的,可是对着言淮,她总也止不住地变得脆弱。 言淮叹了口气,低头吻上了骆卿的额头,在她的额上停留良久方才离开。 “哥哥绝不食言!” 是啊,决定已经做下,他也有意无意地让人察觉出他对卿卿的不同,如今说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他能做的唯有变得更强,让他的卿卿免遭风雨过狠的摧折,为她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 但他的卿卿总能给他意料不到的惊喜与感动。 “卿卿知晓哥哥的抱负,家国大义在心间。卿卿不愿拖累哥哥,也可能卿卿这辈子都无法同哥哥比肩,但至少,卿卿也要像哥哥一样,有一身傲骨,懂得护住自己,免除哥哥的后顾之忧。” 她的双手是救人的,但必要的时候,她亦可以为了她在乎之人拿起刀来杀人! 言淮心中不无动容,指尖摩挲着骆卿的嘴角,到底是耐不住,俯身噙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没有多余的情热,只有绵绵密密的爱意,浅尝辄止。 章节目录 第106章 争执 骆卿躺在床上抿着自己的唇,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而后似乎是觉着不好意思了,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那个温热的吻延绵至今,饶是过了一日也让她无法忘怀。 她反反复复将那夜拿出来回想,他穿上自己送他衣裳时的模样,他送自己耳坠子时的模样,还有他们唇与唇相贴的激荡,好似两颗心都紧紧依偎在了一处般。 这含羞带怯的少女心思不过维系了短短十日就被红梅传来的消息给击打得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她丢下手中的药,捏住红梅的手臂,急急问道,“你说哥哥要去镇压暴民?还只带三千兵士去?你没有听错吧?” 红梅初听得这消息时也很是震惊,本来骆卿吩咐她去给骆如月送的糕点也不送了,挎着食盒又回来了。 “奴婢是切切实实听见了的,还是伺候主君的贴身丫鬟嘴里传出来的。王爷这样……皇上怎么会派王爷去啊?” 骆卿颓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指尖颤了颤,只吐出了一句话。 “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是他早已打定主意了的!” 她眼含热泪,回头看着自己桌上放着的药粉,那是她之前应下的要为言淮做的可以短暂复明的药物,已经做了大半了。 她耐不住了,抬头对青杏道:“你去传消息,就说我要见王爷,今晚,必须见!” 青杏从未见过这般生气和焦虑的骆卿,也不敢多劝,当下就去办她同自己交代的事了。 是夜,骆卿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言淮,可她不像以往,没有扑到言淮怀里,也没有缠着他要拉着他的手,连脸上的笑意也是一丝也无。 言淮自骆卿主动约他见面的举动中就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这会子更是感觉分明。 “怎么了?谁惹我们卿卿生气了?” 骆卿也不兜圈子。 “哥哥是不是要去容州镇压暴民?是不是只带三千兵士?是不是早已……决定好的?” 言淮脸上笑意立时收敛了几分,手中折扇也放到了一边。 “卿卿听谁说的?” 骆卿哪里是言淮的对手?到底是耐不住了,坐到了言淮身边,急切地拉住了他的手。 “哥哥,你不能去。” “那卿卿也觉着哥哥这样已然是个废人?” 骆卿看着言淮嘴角的笑意,心头拔凉拔凉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徒然地放开抓住他衣袖的手。 言淮也知自己这话说得过重了,正欲软声哄一哄骆卿,没成想她又开口了。 “哥哥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啊……哥哥是早就谋划好了,是吗?” 言淮不语,他瞧不清,但他知晓他的卿卿哭了,他的卿卿被他给惹哭了。 骆卿也没有非要一个答案,只是想要宣泄一二。 “哥哥就非得这样拿刀子扎我心吗?哥哥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谁能离开自己的家啊……哥哥就是欺负我,欺负卿卿再生气也离不开你,所以就拿刀子扎卿卿的心……” 骆卿一下一下狠力地拿指头戳着自己的胸口,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她的红裙子上,晕染出一朵朵花。 不该是这样的,言淮这样对自己说,他从不想他的卿卿因着自己受伤。 他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就算她挣扎他也没放开她。 “对不起,哥哥,你问过卿卿,问卿卿跟你在一起怕不怕,卿卿说过不怕的,可是卿卿这回害怕了,怕你受到伤害……” “其实卿卿不怕冲着卿卿来的明枪暗箭,可是害怕他们最后想要伤害的是你啊……对不起,是卿卿没用……卿卿怕了……” 骆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脑子里乱得很,她好似又看到了那漫天大雪下的一片片血红。 那是暴民啊,他们不会讲理的。 言淮一下一下拍抚着骆卿的背,吻了吻她的发顶,道:“卿卿很好的,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说那样的话。哥哥只是去镇压暴民,不会有事的,有那么多人呢。” 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他们是暴民,但他们也是大启的百姓啊,他们为大启缴纳赋税,可大启却没护好他们,那是大启的错。” 骆卿知晓,言淮心意已决,谁也更改不了了。 她的哥哥就是这样啊,胸怀天下,为国为民。 她从来都知道的,她不该无理取闹的,她将自己的感情关进笼子,逼迫着自己用理智去思考。 言淮抱着骆卿的手紧了紧,嘴唇轻抿了抿,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温声道:“若是……卿卿怕了,不想……回家了,哥哥不会强求的,以后也会护着卿卿的……” 骆卿诧然抬头,眼眶分明酸痛得厉害,可还是迫使着自己睁大双眼定定地瞧着面前的人,分明整颗心像是被人挖出来直接扔在了滚烫的油锅里烹炸,可还是倔强地不愿服输。 最后,她也只憋出了一句恼恨的话。 “言淮!” 这是她头一回唤他的名字。 “你个王八蛋!不,是王九蛋,王十蛋!” 话罢,她扭头就往马车外冲,被言淮反应极快地拉住了。 “马车还跑着呢!你不要命了啊!再生气你也不能同哥哥玩命啊。”骆卿不想听他说话,在他怀里挣扎不休,他没法子,只好道,“好了好了,哥哥这就送你回府。” 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骆卿是只顾着伤心了,觉着自己也够通情达理了,都想通了,都说服自己了,可哥哥还拿这话来气自己! 而言淮则是苦恼,恼恨自己怎地面对感情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优柔寡断起来?到头来倒是伤人伤己。 到得骆府东边角门,骆卿以为言淮会说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 她也不好在马车上磨蹭太久,可让她就这样走了又很是气不过,到得马车口到底是憋不住了。 她回身一口咬住了言淮的两片薄唇,然后狠狠心,一用力,直咬得嘴里有丝丝血腥味了才转身跑开,徒留言淮呆愣在马车上。 骆卿是又生气又难过,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还是没有丝毫睡意,扒拉着被自己睡乱的乌发便一个人悄悄去了自己闺房隔壁的药房。 她看着放在自己桌上做到一半的药粉,是气不打一处来,就要拿起来一把将那药粉给扔了,可是高高举起,最后也只是轻轻放下。 这世上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让身患旧疾的人一下子变好?根本就没有! 自言淮同她说了想要个能短暂复明的药后她虽疑惑,但还是尽心研制了,可是研制来研制去,这药方总也不合心意。 不为其他,只为这药能使他短暂复明,亦得让他付出同等代价。 服了这味药,犹如服了无感般,复明过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如万蚁啃噬全身般的痛楚。 要是她在他身边还能为他施针缓解他的痛苦一二,若没有她在身边他只能硬生生捱着。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突地一阵冷风袭来,卷着片片雪花,激得她打了个冷摆子,粘.稠的脑子倒是清醒了几分,什么繁杂思绪都被吹得只剩个树干,纷扰的枝丫倒是不剩什么了。 直吹得浑身冰凉,她才将窗户关了。 她缓缓走到案几前,看着上面因方才窗户大开而被吹得有些凌乱的药粉,深吸了口气,开始拾掇起来。 她就这样熬了一宿,待早起来伺候她的红梅咋咋呼呼寻她的时候她才开了药房门同她打招呼。 “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昨儿……”她许是觉出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忙紧闭上了嘴。 骆卿昨儿熬了个通宵,现今是气虚得很,摆摆手让红梅赶紧给自己熬碗红枣茶来提提神就回屋收整自己了。 收整完又是每日例行的晨昏定省。 待同骆老太太和宋玉静请完安后,她就浑浑噩噩地往自己院儿里赶,可这一路上满眼的红让她是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就算是过几日是元宵节了也用不上挂这么多的红布啊,也忒喜庆了些吧。” “姑娘,您忘了,元宵过后就是三姑娘的婚事啊。” 红梅很是无奈道。 骆卿乱做一团的脑子可算是转过来了。 骆文显是真的被气狠了,这大过年的也没将骆如烟从如春园里放出来,听说在别庄的宋元春现今也过得不好。 好与不好总要亲眼见见才知晓。 她觉着,再过些日子,她得让人去慰问慰问宋元春才是。 可眼下还有件要紧事。 她从药房中取出自己昨儿加紧配好的药粉,由一团黄皮纸包着,交于了青杏。 “拿去给刘大哥瞧瞧,看他如何说,看能不能吃死人!” 青杏只知晓昨儿晚上骆卿同言淮发生了争执,却也不知所谓何事,这厢只觉是骆卿因此心情不好,也没多想,拿着药就匆匆去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药拿出去没两日,王爷倒是寻人来说过几回了,说是想要在离开京城之前再见见自家姑娘,可自家姑娘都给拒了。 她有心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只是她还是知晓一个理儿的——适可而止。 “姑娘,王爷既给了您台阶,您就顺着下了吧,若是王爷……没了耐心,这个台阶没了,您也下不了了。王爷,到底是王爷。” 骆卿初时听得这话久久反应不过来,而后才觉出青杏话中之意。 可是,于她而言,哥哥就是哥哥啊。 她也不是不想见他,只是见了不知该说什么,更怕舍不得他。 章节目录 第107章 令人不快的送别 骆卿以为言淮要去容州平乱那也是年后的事儿了,没成想还没到元宵节他就要去了。 她得到消息时已是言淮要去容州的前一日了。 她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也知刘霄该是照着自己给的配方给言淮配好药了,可还是不放心,自己又给配了几回的,又一股脑地准备了许多伤药,就这样鼓捣了半夜。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她猛地从药房的案几上立了起来,看着外面透亮的天光,就要往外跑,被端着水来打算伺候她起床的青杏给及时喊住了。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送哥哥。” 骆卿很是着急,也没留意到自己脸上还留有昨晚在案几上睡出的印子,更是顾不上一捧乱发,同青杏说话间还持着往外走的姿态。 红梅瞧见了,忙上前将她给拉住了。 “我的小祖宗诶,您这样哪里能出去啊?” “戴上个长帷帽就好了,是谁也瞧不见谁。”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任青杏和红梅给自己拾掇了。 好在青杏和红梅都知晓她是心急如焚,头发只梳了个最简单的髻,衣裳也很是利落地给她换了一身,然后披上个白色的厚披风人就往外走了。 可瞧着外面的漫漫白雪她又有些不满了。 “下回还是要做两身旁的颜色的衣裙,然后配大红披风,不然这白雪皑皑的,哥哥哪里能瞧见我啊。” 她虽这般说着,脚步却是不停。 青杏和红梅对视一眼,禁不住觉着好笑,自家姑娘同王爷吵归吵,到底还是事事想着王爷的。 按理说,一般姑娘家要出门都是要同家中主母报备的,府中这才会派马车,可现今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因着她要去万宅学习银针之术是经常出门,一般出门也是坐的同一辆马车,那马车夫很好说话,也不待她多说什么,只以为是又要去寻医解惑,当即二话不说就应下送她了。 骆卿到得正街上,就见百姓们都分立于道路两旁,整齐列队的官兵们从道路中央训练有素地经过。 马夫的声音自外面响起:“姑娘,这边不能再过马车了,怕是得等好一会儿。” 她来晚了一步。 难道她就只能这般错过了吗?她就不能亲自再送一送哥哥?她还没有告诉哥哥她的答案。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布袋子,里面装满了她为言淮准备的药物,虽然她知晓刘大哥也会为哥哥准备,但她还是放心不下。 她想要他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着他,等着他来接她回家。 人有了挂念总要惜命些的。 她是再也坐不住了,将自己披风上的兜帽一戴上就下得马车往前奔去。 青杏和红梅见状,连忙跟上。 骆卿还在队伍的尾端,她不敢耽搁,也不管两旁塞着多少来凑热闹打算瞧瞧怡亲王真容的人,抱着手中的布袋子横冲直撞地便往前行去。 可是人太多了,她跑也跑不起来,走也走不快,就这大雪天的,是挤出了一脑门子汗。 青杏和红梅见状,忙上前护着她,让她走得顺些。 可是人实在太多了,言淮的威望摆在那里,曾经是多少百姓钦佩的英雄,饶是过了五年,饶是他眼睛瞎了,也引来了许多人翘首以盼,或是为着追随,或是单纯好奇。 这样走下去不知要猴年马月去了,她根本就赶不上走在队伍最前端的言淮。 实在是太慢了。 她四下看了看,却见被官兵拦住的街道很是宽阔,若是…… 她心念一转,直接就从官兵横拦着百姓们的长枪下钻了进去。 青杏和红梅大骇,就要叫住骆卿,可还没来得及她就被一身强体壮的官兵给抓住了。 而这时候,这里是彻底闹将了起来,青杏和红梅本欲向街道中央扑去,却是被人带着往前行去。 骆卿没想到自己还没往前走一步呢就被人给抓住了,样子还颇有些难看,是被人从身后提溜着披风抓住的,兜帽也顺着他这动作从她头上滑落。 她想,自己决计是傻透了才会想着往街道中央跑。 她只得赶忙告饶:“军大哥,我就是来找人的,是不小心闯进来的,还得劳烦军大哥放我一马,我还得去寻人呢。” 拎着骆卿的那个官兵可是不信骆卿这一套说辞:“我可是看着你嗞溜一下跑进来的,你还说你是不小心闯进来的,骗鬼啊?给老子老实交代了,是不是刺客?” 骆卿看着前面愈走愈远的队伍,心内是又着急又难过,只觉自己是得不偿失,还不如在外面挤着呢。 她不能让人知晓自己的身份,更不好直接说自己是来寻言淮的,只好道:“我哥哥也是当兵的,我就是来寻他给他拿些伤药,不信你们瞧。” 说着,她就将布袋子打开给抓着她的官兵瞧了瞧,全是瓶瓶罐罐的。 这时候,旁边拿长枪指着她的一长得尖嘴猴腮的官兵开口了。 “不要信她的,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手上拿的什么毒药呢!” “真的只是伤药。” 骆卿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队伍,更是气恼了。 “你们看我像是刺客吗?” 官兵们看着骆卿的穿着打扮也犹豫了,但那尖嘴猴腮的官兵不知是铆足了劲儿想要立功还是出于谨慎,就是不放骆卿。 “刺客脸上难不成还写上‘刺客’两字啊?要带回去好生查查才是,分明两日前官府就出了告示的,你还来擅闯!” 骆卿舔了舔冰凉的嘴唇,突然福至心灵:“我的哥哥是长庚,就王爷身边的长庚,你们认识吗?我昨儿跟我哥哥置气了,我委实担心他,你们带我去寻他,他会同你们说的。” 骆卿此言一出,周围的几个官兵面上都松动了,可那尖嘴猴腮的官兵偏还不依不饶。 “长庚是王爷身边的,万一你就是骗我们的,想算计王爷该当如何?” 另一官兵悄声对那尖嘴猴腮的官兵道:“猴子,我瞧着这姑娘,倒像是富贵人家的,不像是……” “万一是呢?万一王爷出个好歹该如何啊?你担得起责啊?”猴子也不待那人将话说完,丝毫不给面子地训道。 那官兵讨了个没趣,不说话了。 骆卿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怕是分外崇敬自家哥哥的,这才小心谨慎了些,可她想去送她哥哥一程啊。 “哥哥,哥哥……”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了,只好朝前大声喊了起来,期望前面的言淮能听见,为她留一留,可前面的人听没听见尚不得知,这番闹动倒是引来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而被几位好友拉来凑热闹的成景也被这番动静吸引了目光。 他定睛一瞧,竟是骆卿。 眼见着她被许多人拿着长枪围住,他哪里还能站得住? 他立时冲过拿着长枪拦着街道的官兵,在那些个官兵还没来得及押住自己前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令牌。 一众官兵忙同他躬身行礼,只有那名为猴子的官兵还拿着把长枪防备地盯着骆卿。 “这人我认识,不是什么坏人。” 领头的官兵忙道:“属下这就放人。” 可猴子却是不动。 骆卿只好又开口解释道:“我真的是来给我哥哥送东西的,我只是想在他临走之前递句话给他。” 就在这时候,一道熟悉男声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而来。 “姑娘。” 骆卿抬头,就见长庚翻身下马,几步走到了她跟前,同她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她也回了个礼。 “姑娘怎地来这儿了?” “我……我是来送哥哥的……” 那日两人吵架长庚在外面赶着马车自是听见了的,而后几日自家王爷虽跟平常一样,但他还是觉出他不是很高兴,这会子能在离京前见见骆卿姑娘,想必自家王爷也会舒心些的。 这般想着,他忙道:“姑娘快快跟属下走吧。” 骆卿只来得及回身匆匆对成景道了句谢便跟着长庚往前面奔去了,而成景眼中的失落她自也是没瞧见的。 骆卿还不大会骑马,长庚是不敢牵马来给她骑的,至于跟骆卿同乘一骑,属实冒犯,他更是不敢的,只能劳骆卿自己走了。 好在在城内行军,怕冲撞了百姓激起恐慌,也为展示大启军威,都是慢行的,两人小跑着倒也追上了前面的马车。 长庚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笑意上前回禀道:“王爷,姑娘来为您送行了。” 因着这话,马车停了下来,后面的行军队伍也驻足不前。 骆卿有些紧张,捏了捏手中的布袋子,道:“王……王爷,这是卿卿给你备的一些伤药,还有那个药,不能多吃,吃多了会伤身……” “长庚,拿好药。”言淮坐在马车里,捏紧了手中的折扇,但还是将那句伤人的话说了出来,“卿卿,你不该来这里的,更不该扰乱行军秩序。” 骆卿心头一紧,好似被一根根细针绵绵密密地往心头刺着。 长庚没想到自己好心办坏事,看着骆卿瞬白的脸色,正欲开口解释,就听得坐在马车里的言淮又道:“长庚,你明知故犯,待回京,自去领罚吧。” 骆卿咬咬唇,忙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擅自来寻王爷,搅乱行军次序,长庚也是好心,王爷要罚便罚卿卿吧。” 她将装着伤药的布袋子一股脑地塞到了长庚怀里,往后退了一步,对着马车行了一礼:“恭送王爷,祝王爷旗开得胜。” 章节目录 第108章 等你归来 言淮在马车内听得这话也是心中一阵抽痛,可是行军打仗有行军打仗的规矩,旁的人都不能因着送行耽搁行军他作为将领自也不该,没得因着他的身份就让几千号人等着自己。 何况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等着抓他的错处,他还须得小心谨慎,也怕他们在此事上做文章,在卿卿身上下手。 更可怕的是有人胆大包天,敢因着他的关系肖想他的卿卿。 这便是他总也夜里约卿卿出府的缘故,时机还未到,只能忍耐。 他之前光明正大地帮过卿卿两回,可旁人也只是知晓她在他身边呆过几年,虽有猜测却也不敢确定两人之间的关系。 如今卿卿来相送,若是他好言好语的,反倒不像他的性子,更会让那些蛰伏的人想方设法地在卿卿身上下手。 卿卿还未与他定亲,若是旁人想要动她他不定会碍于什么无法直接回护,他不想两人困囿于这种境地。 还得等,等骆如兰也定了亲就好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护着她,无所谓再费心把握那个度。 骆卿是伤心又难堪,捏紧了拳头垂首往后退了退,好让马车继续往前行进。 这一回,她的哥哥没有哄她。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久久无法回神,不自觉地眼眶就湿润了,可是…… 双腿不听使唤赶来的成景见她这副模样到底不忍,上前轻轻唤了她一声。 “骆五妹妹……” 这道声音惊醒了挣扎于名为伤心失落的沼泽的骆卿,她陡然抬头,就见那辆为首的马车又要渐行渐远了。 可她还有很重要的话还没有同哥哥说啊。 她突地想起了言淮对她的教导,思及了他提及他的战友们的骄傲,他是那般爱惜和敬重这些个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而她今儿竟践踏了这份尊重。 不待身旁的成景反应,她猛地拔足狂奔,朝言淮坐着的那辆马车追去。 长庚骑着马护在言淮身侧,见得骆卿追来,就想同自家王爷说说,可思及自家王爷方才的态度,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是给咽了回去。 骆卿没敢再靠近言淮的马车,她只是小跑着跟上,待喘匀了气,才大声朝着马车里的人道:“王爷,对不住,是卿卿的错……” 她喘了口气,又道:“您一定要好好爱重自己,卿卿在京城为您日夜祈福,等着您安顿好百姓平安归来。” 是卿卿对不住你,忘了你的教导,所以哥哥,等你归来,卿卿给你好生道歉,好不好? 坐在马车上的言淮将一切尽收入耳,而那些骆卿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好似也都明白了。 他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回道,好,哥哥定会平安归来,卿卿也要好好的,好好的等着哥哥归来娶你,哥哥拿一军统帅的威严向你起誓。 骆卿的话说完了,又跟了几步委实是跟不上了,就站在原地微微弯下腰撑着双膝直喘气。 待喘匀了气儿她再抬头,华盖马车已走远,空余整齐飒踏的脚步声。 她慢慢往回走,恰好瞧见了成景,不禁愣了愣,而后缓缓同他施了个礼:“今儿谢过小侯爷了。” 骆卿的执拗成景都看在眼里,她的情意更是无所遁形,他无法再骗自己了,可让他轻易放弃又如何舍得? 他想,这大抵是他的报应,以前总也随意撩拨别人,虽没有越矩,但到底是轻佻了。 但还是要笑啊。 他微微勾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不过举手之劳,骆五妹妹不必如此。” 骆卿眼圈还红红的,心中很是低落,但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对着于她而言的旁人总也能牵起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来。 “还是要谢过小侯爷的,若不是小侯爷只怕我也是免不得一顿罚的,到时候还要劳我父亲到府衙捞人,委实难看。” 她声音是愈发低了。 “小侯爷屡次相帮于骆卿,骆卿倒是不知道该如何道谢了。” 成景苦笑:“好歹也是同窗,何况先前是我不对,惹得骆五妹妹不快,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其实若只是朋友,或是萍水相逢的人,这倒也不算什么,或许只是出于好心,随手一帮而已,但两人先前发生了那许多事,这便很是尴尬了。 幸而这会子青杏和红梅赶到了。 “姑娘,奴婢们……可算是寻到您了,可吓死奴婢了……” 红梅叉着腰直喘气。 骆卿轻轻一笑,一手拉着红梅的手腕,一手给她抚着背,给她顺着气。 “累着你们了,我们回去吧。” 成景顺势道:“今儿骆五妹妹怕是也累着了,回去早些歇息吧,睡一觉起来……” 他微一停顿,嘴角笑意愈发苦涩,许是他发觉自己沉默的时辰有些久了,忙又补道:“睡一觉起来许就好了。” 骆卿又同成景行了一礼:“骆卿在此谢过小侯爷的关怀。” 成景见她这般知礼守礼,心头大恸,涩然笑道:“骆五妹妹,你一定要如此吗?是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吗?我……当真如此不堪?” 他说完这话就禁不住在心中好一番自嘲,当真是卑微得可以,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今日。 骆卿嘴畔还是带着笑,但总算是有了些旁的情绪,是歉疚。 她微一低头,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半步,低声回道:“就不了吧。” 端得是无半分越矩,也没给成景一丝希望。 骆卿又接着道:“时候不早了,只怕家里等急了,骆卿在此辞别。” 顿了顿,她又道:“此前不过是误会一场,小侯爷不必自责,骆卿也有错,以后若是小侯爷有用得上骆卿的地方尽管直说便是,若是骆卿可以做到的定然尽力相助。” 成景心头是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除了个甜是都尝到了。 但他是京城意气风发的小侯爷,尊严已经丢了个大半,风度却是不能丢的。 他微微颔首:“骆五妹妹客气了,快些回去吧。” 骆卿没再多说什么,戴上兜帽,领着青杏和红梅走了,只是不出几步又被成景唤住了。 她停下脚步,回头朝成景看去,却见他似乎很是犹豫,临到了也只是让她回去的路上多当心些。 她领了情,又道了谢,便毫不犹豫地大踏步离开了。 她既给不了他想要的情,那便快刀斩乱麻,不然最后也只是害人害己。 全平是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全心全意为着一个人的,撇了撇嘴,分外愤愤不平。 “这骆五姑娘也忒绝情了些吧。” 成景闭了闭眼,听得这话,再度睁开。 “住嘴!你主子我还不够难堪吗?” 他的话语中不无严厉,又透着满满的凄凉。 “她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不然,她该是吊着我的,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让我一门心思跟着她转,可是她没有……” “她没有啊……” 说着,他大踏步往前离开了。 他想,他是该放手的,可人总也这样,脑子里想得清楚明白,可是心头又是百转千回,到底是轻易死心不得。 他只能再等等,再撑些日子,说不得看着她嫁人那日他也就真真正正放下了、死心了。 因着街道被封,马车过不来,而骆卿先前又引起了好一番骚动,怕旁人认出她来,她只好由青杏和红梅护着往一边儿的小巷子拐。 几人一路上走得急,但骆卿已经冷静下来了,忙同青杏和红梅叮嘱道:“我没有同逮住我的官兵暴露身份。” “虽说比起旁家的姑娘我出门出得多,但一般都是坐着马车直接去白鹭书院或是万宅,旁人该是认不出我,待会儿就只剩打点车夫,若是办得好,此事就算传到父亲主母耳中他们也不会想到是我。” 红梅立时应道:“这马车夫还算是比较老实的,姑娘且放心,此事就交给红梅来办吧,定然办妥。” 几人七拐八拐地,好容易寻到了自家马车。 骆卿由青杏扶着上了马车,而红梅则将马车夫拉到一边,先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了锭银子塞给了他。 “姑娘今儿出门出得急,没有同主母禀报,没成想遇到了这事儿,我们家姑娘不是故意隐瞒的,也怕拖累你,这点算是一点心意,也还望大哥包涵一二,此事就此揭过,大伙儿都不想受罚嘛。” 那马车夫人还算老实,但脑子并不算笨,也在骆府呆了两三年了,这点话还是能听得懂的,将事情应下后就笑眯眯地接过了那锭银子。 事情办妥了,几人便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府,好险没费多少时辰。 可骆卿不敢怠慢,忙去寻宋玉静告了罪,说是自己同万夫人有个约定,结果之前都给忘了,今儿才想起,这才急急出了门,没来得及同她请示。 奈何去了外面正好碰上封道,她就在那边儿等了等,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解不了封,她只好打道回府了。 骆卿帮了宋玉静两回,骆如兰又同她感情还不错,宋玉静便摆摆手示意此事就此作罢,只摆出主母的派头让她以后做事稳重些,事后要上门同万夫人好生道歉。 骆卿自是满口应下了,此事也算彻底揭过了。 章节目录 第109章 骆如烟出嫁 一晃眼,就到了骆如烟出嫁的日子。 骆如烟嫁过去是续弦,原本就比不得元配,忠义伯的三个儿子又不大满意她,忠义伯府自是不会大办,又恰逢不太平的日子,更是没法子大操大办,是愈发简单了。 于一个庶女来说,骆如烟的嫁妆应忠义伯三个儿子的要求倒还算丰厚,但她犹不满足,还想要个体面的婚嫁排场,甚而想将自家母亲接回来,做个见证。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骆文还在气头上,只想快快将她嫁出去,又是大启内忧外患的时候,无论是她想要的婚嫁排场还是将宋元春接回一事都满足不得她。 不单如此,因着她是个庶女,忠义伯其实打心眼里还是有些瞧不上她的,也没亲自到门口来迎亲,有些礼数自也是没做到的,是能精简的都简单办了。 骆如烟出嫁这日,天儿不大好,阴沉沉的,只怕是不久又有场绵绵细雨。 该到了拜别父母的时候,她被媒婆扶着来到了正堂,顶着红盖头同骆文和宋玉静行跪拜礼。 这时候合该父母训话,可骆文和宋玉静心头都不大舒服,骆文不愿说,宋玉静只好开口了。 “嫁过去了,要孝顺长辈,尊敬丈夫,爱护……”她假咳了一声,“小辈,帮扶兄弟姐妹。” 她看了眼跟她一起坐在上位的骆文,见他端坐在那里,嘴角往上提拉着,就是没有开口的打算,知晓了他的意思,对扶着骆如烟的媒婆摆了摆手道:“走吧。” 临到出门,按理说该是兄长背着出门上得花轿,可宋玉静不许骆阳舒和骆阳明管这事儿,骆文对此也没说什么,骆如烟出嫁这日只得自己走上花轿了。 骆卿瞧着骆如烟出嫁的场景,禁不住心生感慨,没有人真心相送,也没人真心祝福,她自己又是真的开心吗? “可叫这骆如烟得逞了,嫁进了勋贵人家,不过嫁个跟爹爹差不多大的老伯爷,我还真想瞧瞧她以后如何!”骆如兰勾唇冷笑道。 骆卿轻轻摇了摇头:“你说说,三姐姐是如愿以偿了,可是她真的高兴吗?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骆如兰嗤之以鼻:“她自己一门心思要嫁给忠义伯的,哪有什么不高兴的?我说五妹妹啊,你何必想那般多啊!” 骆卿点点头:“对,倒是我想得多了。不过,四姐姐,你想要嫁给什么样儿的人啊?” 骆如兰昂了昂头:“我一个嫡女,总也不能比骆如兰嫁得差的,起码不会嫁给个岁数那般大的!” 骆卿张了张嘴,本打算拿庄严调侃骆如兰的,听得这话到底还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成亲三日后要归宁,骆如烟似乎很得忠义伯的喜爱,在归宁前一日就有人来骆府,说是忠义伯明儿会同骆如烟一起回骆府,他家夫人甚为想念自家生母,他想让自家夫人高兴。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骆文将宋元春接回。 宋玉静一听,当时就火了,可是那毕竟是忠义伯亲自派人来说的,他们家哪里能拒绝? 不但得将人接回来,还得将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 她试探着将此事同骆文提了,骆文让她处置,她这才微微安下心来。 宋元春是天黑之后被宋玉静派人接回来的。 骆卿带着青杏和红梅躲在偏门处去瞧了瞧,不过短短数日,就见宋元春好似老了十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她穿着平素婆子妈妈穿的粗麻衣衫,头上拿根木簪子挽着,原本做姨娘养得白白嫩嫩的皮肤也粗糙了些许,眼角的细纹更是暴露无遗。 可她不知是觉着自己这遭回来就不会给送走了还是如何,眼角眉梢带了些笑意,倒也能觉出些以前的贵气来,可免不得这丝贵气里带着些以往从没有过的忐忑和怯懦。 红梅见了,低声在骆卿耳边道:“喜气养人,这人一朝跌入泥里,到底是比不得从前春风得意的时候。” 青杏稳重,低声提醒道:“慎言!” 红梅瘪瘪嘴,不再言语了。 骆卿见了宋元春,知晓骆如烟那边出事之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也放心了一二,带着人又回了祥瑞园。 可杀人诛心,诛心方为上策。 她在临睡前同青杏和红梅叮嘱道:“明儿等三姐姐归宁回忠义伯府后我要去见见宋元春。” 青杏和红梅虽不知她是何意,但都开口应下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最易思及自己的放不下、舍不得。 骆卿禁不住又想起了言淮,想起了两人在马车里、在小院里的种种温情时候,每每忆及离别时的不快,又辗转反侧起来。 哥哥从不曾对她说过重话,何况是当着那般多人的面怪责她,那是从没有过的,她当时想不通,如今却也彻底释怀了。 想必,哥哥当时也是不好过的。 她只愿哥哥一切都好,能早日安顿好容州百姓,平定暴乱,然后全须全尾地回来,是一点伤也不要受。 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 虽说骆如烟出嫁当日忠义伯没亲自来迎亲,好歹骆如烟归宁这日他是早早带着骆如烟来了,没叫骆文和宋玉静多等。 骆文和忠义伯年岁差不多,可辈分却是差了整整一辈儿,忠义伯腆着个大肚子,笑得分外爽朗,倒是骆文是分外尴尬,心头是更觉窝火了。 可忠义伯毫不介意啊,拉着骆文巴拉巴拉地说了好大一串,说得骆如烟脸上的笑容差点都挂不住了。 宋玉静好容易逮住机会,可算是插了回嘴。 “忠义伯,还请你在这边同我们主君说着,我带着三丫头去后宅里瞧瞧她生母。” 忠义伯这会子可算是停了嘴,拉着骆如烟好似很是不舍般地叮嘱了一番,这便派了两个丫头跟着骆如烟去了。 宋玉静瞧见了这一幕,眼神闪了闪,拿帕子捂了捂嘴,并未多说什么,站起来带着骆如烟往后宅去了。 既嫁了人,骆如烟也算不得他们骆府的人了,她平素里虽强势,但也知晓这时候不是该她训话的时候,一路上也不多话,就带着人往如春园去了。 宋元春今儿穿得还算体面,见了骆如烟就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她正欲开口,被骆如烟一个眼神阻了。 骆如烟回头对宋玉静微微一笑,道:“主母,我这厢想同我娘说些体己话,还得劳烦您去吃一盏茶。” 她说完这话,忠义伯叫她带着的两个丫鬟就走到了宋玉静面前,一副送客的模样。 宋玉静强颜欢笑地摆摆手:“你们母女且说着吧,我这边去瞧瞧厨房的饭菜做好没有,待会儿我会寻人来接你过去,你兄弟姐妹们都在,大家一起,就当吃顿团圆饭了。” 话罢,她就出去了,只是甫一踏出屋子她就耐不住翻了个白眼。 “也不拎清楚,她该喊谁母亲!索性我也不稀罕!真是有什么样儿的娘就有什么样儿的娃,是一点脸面都不要的。” 说着,她又对一边儿的随身丫鬟招了招手,让她绕去隔壁偏房偷听着,看看她们母女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而此刻,屋内的骆如烟和宋元春正在抱头痛哭。 “我的烟儿啊,你怎么这般傻啊……” “娘,我能有什么法子?主母已经给我逼头上来了,爹爹又……不管我了……小侯爷更是……对我无意,淑华郡主还亲自上门来提点了……” 骆如烟从宋元春的怀里退了出来,拿手帕子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将啜泣咽进肚里,才又将话接着说了下去。 “正好忠义伯上门来提亲了,都送上门来了,我再不为自己打算,我还能如何啊!好歹忠义伯是有个爵位的,他年岁……是有点大……但年岁大的知道疼人啊!” 宋元春也知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再多说什么也无用了,只好又转着心思替她打算了起来。 “那……”她咽了口唾液,假咳了声,飞快地问道,“他还中用吗?” 骆如烟反应了好半晌可算是想明白了宋元春话里的意思。 她脸上有些发热,飞快地瞟了眼宋元春,才嗫嚅着道:“娘亲问这个做什么?” 宋元春见骆如烟这般模样,立时肃了脸色,拉着她的手同她细细说着自己的打算。 “他要是中用,你还可以有个想头,盼他给你留个孩子,到时候再是个男娃,你在忠义伯府也有个凭依,他势必是要比你先去的,你生的孩子排在最后,是袭不了爵位的,到时候你也可以多多分些家产啊!” 她看了眼紧紧关着的门,声音压得是愈发低了。 “到时候当真是谁也管不得你了,就算忠义伯旁的儿子袭了爵,那你也是他们的母亲,他们也不敢薄待了你去,也算逍遥自在。” 骆如烟抠着自己的手指,没应这句话。 宋元春见状,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你倒是说说啊,你是个什么打算。” 她思及骆如烟擅作主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今好了,是有自己的想法了,娘的话也听不见耳朵里,娘更是猜不到你心头的打算,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章节目录 第110章 骆如烟归宁 骆如烟忙拉着宋元春的手安抚道:“娘,我知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在想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那……忠义伯……人老了但还算中用,我该是能……”她咬了咬唇,一转嘴说出了自己心内最为真切的想法,“我不想给他生孩子!” 她嫁给这样一个人,她也觉着丢脸的,她不是没有心的,如今还要她给他生孩子…… 她是不愿的,是一百个不愿的,就算嫁了人,她也还存有丝希冀的。 知女莫若母。 宋玉静瞬时明白了骆如烟心中所想,只好劝慰道:“既已嫁了,总要为自己以后打算的,忠义伯的孩子年岁都不小了,不像小孩子,可以任你揉.捏的。” “我知道。”骆如烟答道,“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要是问她,后悔吗?她是不悔的,起码现今宋玉静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的。 “娘,您回来之后爹爹可有来瞧过您?”她可是没忘了此行的正事。 她瞧着面前的宋元春,哪还有之前的得意?面色泛黄,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疲色。 “您这些日子该是吃了不少苦头吧,看您,都憔悴了许多。” 可不是,宋元春被骆文派去的人打了一顿板子,赵娘子也被罚离了她身边,她受伤后也只能事事亲为,还要看别庄那些个下人的脸色。 她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拉着骆如烟的手。 骆如烟垂首盯着宋元春的一双手,原本养得还算细嫩的一双手起了不少泡,还生起了冻疮,红.肿得很。 宋元春是悲从中来。 “你爹爹也是个狠心的,我回来了这么久也没来瞧瞧我。宋玉静你是知道的,她恨我,我也恨她,她把持着宅中,更是不会允许我去见主君,是将我看得严得很!” 骆如烟拿着手帕子替宋元春擦着眼泪。 “娘,您且放心,我身份现今不一样了,来之前我也同我家主君说过,到时候我们去前面儿用饭的时候我提出来,他给我撑腰帮腔,将您给接回来,不让您再去别庄了。” 宋元春从未见过骆文这般动怒,她是真的有些怕了,不禁心下惴惴。 “真的?” “真的。” 骆如烟替她将跑到脸颊上的耳发捋顺。 “女儿现今可不是任人欺辱的了。我现今可是把着忠义伯的心的,忠义伯什么身份啊,爹爹总得卖忠义伯这个面儿的。” 宋元春有了希望,脸上可算是有了笑意,忙不迭点着头。 “我们家姑娘就是最好的,什么骆如兰啊、骆卿啊,算个什么东西!”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新婿携妻子归宁都是要用上一顿饭再走的,这桌饭是要家中人坐在一起吃的,但这家中人自是不包括合该算是半个下人的妾室。 何况宋元春还是个犯了错的,骆文都见不得她了,她更是没由头露脸了。 也就上至骆老太太,下至骆卿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并一桌,一起用饭了。 大伙儿在桌上你来我往,虽说彼此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但气氛还算融洽,偏生骆如烟在此时提及了宋元春。 “爹爹,我瞧着娘亲身子也好了,她一个人在别庄住着,也是孤零零的,我又嫁人了,我想想就觉着伤心,您瞧瞧,看看能不能将娘亲给接回来住了啊。” 骆卿就知晓骆如烟今儿势必会提及此事,没成想她这般耐不住,她的这顿归宁宴都没吃完就迫不及待地将此事给拎出来了。 骆卿轻轻地放下了筷子。 一时,屋内一片死寂,众人脸上的笑都不知是该继续挂在脸上还是快快收起来得好。 可骆如烟恍若未觉般,兀自又补了句:“当初也没说让我娘去别庄调养多久,这回我瞧着她也好得差不多了……” 骆如烟的婚事是桩丑闻,宋元春的种种算计更是。 当初为了将此事压下去,骆文就对外宣称,说是宋元春生病了,将她送去别庄休养的。 此事骆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皆心知肚明。 这骆如烟可是厉害了,她知道骆文为了骆家的荣辱、为了自己的脸面,是决计不会在忠义伯面前发作,逮着同外面人的说辞便意图让他退步,将宋元春给接回来。 可她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只会招致骆文对她们母女愈发反感。 “是吗?待晌午过后,我让你五妹妹去给春姨娘瞧瞧,若是好了就留在府中吧,若是没有就还是送去别庄静养。” 骆文这话是说得明明白白的,也给她们母女留了足够的体面,但骆如烟却不顺着台阶下。 “爹爹,也不好麻烦五妹妹的,不若就去外面请个大夫回来就是了,回春堂的大夫不就很好吗?” 在场诸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要真是让骆卿去给宋元春把脉,宋元春势必还是要给送走的。 也不待骆文回答,骆卿盈盈一笑。 “三姐姐说笑了,我同刘大哥学了医术,就是想要救死扶伤的,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骆如兰立时接道:“去外面请大夫才是麻烦呢,莫不是三姐姐不信五妹妹的医术?” 话罢,她对着骆卿得意地挑了挑眉。 骆如兰脾性如此,骆卿很是无奈,却又觉着这般明媚的骆如兰没什么不好的。 骆如烟气得脸色涨红,但面上的笑还是得体地挂在那里。 “五妹妹的医术是跟刘公子和万夫人学的,自是不必多说的。只是……” 她一时拿不出话来堵骆卿和骆如兰的嘴,又正好瞧见忠义伯一直拿眼偷瞟着骆卿,心下火起,在桌底下用力拉了拉忠义伯的衣裳。 忠义伯回过神来,顺嘴接道:“哎呀,原来五妹妹是跟着万夫人学过医术的啊,跟刘霄也学过?刘霄脾性古怪得很,倒是愿意教你,也真是难得啊,难得。” 此话一出,骆如烟的脸色更是难看。 她又在桌底下狠狠拧了把忠义伯腰上的肥肉,忠义伯不察,疼得叫出声来,就要发作,可看着骆如烟对他甜甜一笑,他又软了脾性。 两人的一番互动众人都瞧在眼里,可看破不说破,谁也没多问什么。 骆卿也只是顺着忠义伯的话谦逊了两句,当作不知晓方才忠义伯一直色眯眯地偷瞧她一般。 她算是看明白自家哥哥为何要对骆如烟嫁于忠义伯之事推波助澜了。 这忠义伯府可就是火坑啊。 思及自家哥哥为自己默默做的这些个事儿,她心尖儿似是沁了蜜般,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甜了几分,是惹得本就好.色的忠义伯愈发心旌神摇。 骆如烟更是不快,只好不停地同忠义伯使眼色。 忠义伯可算是想起了昨儿晚上骆如烟同他灌的那些个迷魂汤了。 “烟儿年纪轻轻的就嫁于我,我想着,免不得她有时候会想娘,就让她搬回城内住吧,住得僻静些,也可以静养的,岳父,你说,是吧?” 宋玉静面色很是难看,她派去守着骆如烟和宋元春的人没听到她们母女俩在屋里说了什么,但她大抵能猜到,没成想这骆如烟还真有脸面提! 她就是怕将人接回来后就送不出去了,可碍于忠义伯的面子实在没法子。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骆如烟才嫁过去就将忠义伯给迷得五迷三道的,真是跟她娘一个德性! 她不高兴了,说话自然也就强硬.了。 “三丫头想我就回家看看我便是,我自然是欢迎的。” 这话说得分明,她是当家主母,那她才是骆如烟的母亲,宋元春自然是算不得的。 “春姨娘身子不好,合该好生养着,小五,你且跟忠义伯说说,这静养不静养的,可有什么厉害关系?” 骆卿其实不大想同忠义伯多说话的,但宋玉静点到了自己,她只好开口了。 “生病的人最忌操心了,春姨娘就是以前费心费过了头才如此,如今在别庄养着,没那般多的烦忧,自然是好事,接回了这城里,免不得会有人去叨扰,她也免不得会多操心。” 骆卿说这话时是笑眯眯的,但在场诸人,除了忠义伯,都是知晓她不喜宋元春的,这话也不过是讽刺她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害人的。 骆文听得这话,眉头皱得是愈发深了,瞟了骆卿一眼,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 骆如烟见无人替自己和自己娘亲说一句,是气得手抖,好容易才将嘴角往上拉了拉,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一句话。 “可我瞧我娘今儿身子已然大好了。” 她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好容易将理不顺的气儿给压下去了,转而又同骆文卖起了往日的情分。 “爹爹,娘亲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着您,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啊,说来说去还是因着她分外在乎您啊。因着爱您,她身子也废了……” 说着,她若有所指地看了眼宋玉静。 “但在您面前总也温婉笑着,妥妥帖帖地服侍着您,想要让您能在为骆府奔走一日后有片刻的安宁,她其实从不想惹您伤心的啊……” 话罢,她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忠义伯还在一边揽着她的肩头安抚着她,端的是好不可怜。 这话可是句句都在往骆文心窝子上戳啊! 骆卿心道,不好,怕是父亲要心软。 她抬头瞧去,就见端坐于席位上首的骆文面上果真露出了几分不忍,眼中似乎还有些怀念。 章节目录 第111章 见宋元春 “祖母、母亲,还有去了的王姨娘,我们全家上上下下,这般多的人,自都是希望父亲好的。” 骆卿说这话时笑得分外乖巧,可叫骆如烟听来,却是恨得牙痒痒。 偏这时候骆如兰还接道:“怎么?三姐姐,你不想爹爹好不成?也是,我们又没气爹爹。” “你……”骆如烟正欲发作,可又想起了这么多人在,只好将到嘴的话咽下去,勉强笑了笑,又带着丝委屈道,“四妹妹说笑了?我自是希望爹爹好好的。” “我瞧着你……” 骆如兰还欲奚落骆如烟两句,却是被骆文给打断了。 “够了!” 他看了眼一边儿面露尴尬之色的忠义伯,面色更是难看了,但声音总算是缓和了几分。 “用饭就好好用饭,莫叫忠义伯看了笑话才是。” 他又重新拾起桌上的筷子,对忠义伯笑道:“忠义伯,让你瞧了笑话了,快,用饭吧。” 骆如烟不甘,私下里扯了扯忠义伯的衣袖,忠义伯只好又开口道:“岳父莫要生气才是,烟儿性子良善,她只是见不得自家生母孤零零一个人在别庄。” 忠义伯人虽然好色,但端样子还是会端的。 “岳父啊,烟儿已嫁给我了,她的生母也不好一个人住在别庄里,你说是吧?” 宋元春母女干了不少龌龊事,骆卿还真是想知道自家父亲能偏心到什么地步,是不是真会顺手推舟将人给接回来,干脆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等着骆文接下来的话。 霎时,屋内很是安静。 骆文看了看一边儿同宋元春是死对头的宋玉静,又瞧了瞧颇为见不得宋元春的骆卿,见两人都不再言语,撇撇嘴,只好自己开了口。 “那也得她身子受得住,待会儿让小五去瞧瞧再说,说来,这也算是我们家的内宅之事,合该贱内管的,我向来不爱插手这些。” 宋玉静听得这话舒心了,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面上颇为自得。 “你们且放心吧,我定不会亏待了春姨娘去的。” 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多说已是无益,骆如烟咬咬唇,只好将还欲出口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晌午用过饭后,忠义伯和骆如烟也没再多留,带着一众奴仆回府去了。 骆卿在带着青杏和红梅回府的道上,红梅沉不住气,愤愤道:“这忠义伯还真是白瞎了这封号,当真是好色得很,老不正经!” 骆卿拉了拉红梅,又探头瞧了瞧四周,这才嘱咐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要是被旁人听了去,说你非议主子,免不得你一顿板子!” 红梅不甘不愿地闭了嘴,眼见着回了祥瑞园,她到底是憋不住了。 “早听说忠义伯夫人在世时将忠义伯管得严,若不管得严,奴婢瞧着这忠义伯怕是要飞起来了!” 红梅是颇为不忿。 “还说什么忠义伯夫人善妒,害得忠义伯一个妾室都没纳,这没纳都有两个孩子不是忠义伯夫人生的!” “红梅!”青杏低声喝道,“别没大没小的!” 往常要是青杏这般提点红梅一声,她早收声了,可今儿她委实是气不过。 “还一直拿那双浑眼看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是生得好看,但岂是他能肖想的?等王爷回来了,看我不告到王爷那里去!” 骆卿被红梅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思及言淮,她又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想念。 她双手搁在桌上撑着自己秀气的下巴,懒洋洋道:“忠义伯怕是本性就是如此,只不过以前被性子强势、家世也强势的忠义伯夫人管着,自也就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如今套在忠义伯脖子上的那根绳子断了,他一朝被释放,免不得就肆无忌惮起来,三姐姐还没宋元春的手段,只怕她如今嫁过去,忠义伯没人管了,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提及宋元春,她又站了起来。 “说来,我还说要去见见宋元春的,这些个话怕是没人同她说过,我得好生同她说说。如春园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主母可打算将人送走了?” “主母是打算待会儿便将人送走的,依奴婢看,姑娘还是光明正大地去瞧人才好。” 青杏提议道。 骆卿点点头。 “是得光明正大地去瞧,这又是白日,时间紧迫,要是被人瞧见了,往后宋元春再有个好歹,还不得都赖我身上!青杏,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带着青杏和红梅先去寻了宋玉静,借着之前宋玉静应允骆如烟找她给宋元春把脉之事,拿可以借此显示她当家主母的大度风范说服了她,让她答应她去见宋元春。 进得宋元春住的屋子,她给青杏和红梅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立时去屋外守着。 为了骆如烟今儿的归宁,宋玉静是派了人给宋元春打扮了的,不过到底不比从前,她面上是无法掩饰的憔悴。 但她见了骆卿后,还是强撑着坐在以往她最为得意时坐的那个位子上,带着往日大庭广众之下从未有过的冷意和高傲的语调。 “怎么?五姑娘没事来我屋子做什么?” 骆卿径自坐在了离宋元春不远不近的一张凳子上,然后用眼睛打量了一番这屋子,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这屋子倒是被春姨娘收拾得好,只可惜……” “可惜什么?” 宋元春本不想被骆卿牵着鼻子走的,但还是下意识问了这一句,问完就隐隐有些后悔了。 “可惜这屋子以后就不是春姨娘的了。” 骆卿答道。 她这话果真将宋元春激怒了。 “你个野丫头,你懂个什么?你知道个什么?想害我?我跟主君是多年的感情,他现今只是生气罢了,待他气过了,我又能回来了,比起你个半路出来的野丫头,不知好了多少。” 她做了多年的阔姨娘,早脱胎换骨,是派头十足,也讲究面子,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了,好似泼妇骂街般,忙又收了收声。 “何况还有我家烟儿呢,我的烟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嫁给了忠义伯做正妻,这阖府上下,还有谁能搭上这有爵位的勋贵人家?” 骆卿此刻很想脱口而出一句,我啊,我家哥哥还是亲王呢,你个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夺了爵位的忠义伯算什么? 但她面上不显,只是笑眯眯地瞧着宋元春,直瞧得她心里发毛,面上是瞒不住的慌张。 “你还打算做什么?你要对我烟儿做什么?不对,我的烟儿已经嫁进忠义伯府了,你做不得什么了,哈哈哈哈,你做不得什么的!” “我是做不得什么,我也不会做什么,她是我姐姐我能做什么?” 骆卿不急不躁,嘴角的笑始终恰到好处地勾在那里,倒惹得宋元春更是惶恐不安。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说啊!” 骆卿起身,身子微微前倾,是离得宋元春愈发近了,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更是明显。 “我没打算对三姐姐做什么,但自食恶果,你知道吗?就像你一样。忠义伯可不是善茬儿,你只以为忠义伯只是年岁大吗?还是你觉着三姐姐能像你一般牢牢握着忠义伯的心?还有忠义伯的三个儿子,你莫不是以为他们是好相与的?” “你从来不该起歪心思的,更不该将歪心思打到王姨娘,打到我头上!说什么还有三姐姐,你且看着吧,三姐姐这回没能将你留在骆府,之后更是没有机会了!” 宋元春起身,就想扑过来将骆卿抓住,是什么脸面也不要了。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骆卿跟着言淮是练过功夫的,身形还算灵活,一个闪身就将她给躲开了。 “春姨娘,你且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做的。因为我什么也不用做,三姐姐也不会过得好。” “你个野丫头,你娘是个贱人!你也是!” 宋元春又要扑将上来,骆卿后退了几步,又躲开了。 她干脆不去扑骆卿了,只一手指着骆卿破口大骂。 “你个小贱人、小浪蹄子,你且看着吧,我烟儿才是这骆府嫁得最好的姑娘!你还痴心妄想小侯爷能娶你为妻不成?有淑华郡主在一日,你就只能做小侯爷的妾室!说不得连个妾室都捞不着!就跟你那人尽可夫的贱人娘一样!” 骆卿眼神转瞬就变了,她娘好歹还是养了她那么多年,虽说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却也没短了她的吃食,穿的衣裳不说多好,但也没将她冷着,哪里就容得旁人这般肆无忌惮地羞辱? 她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宋元春乱扑腾着的手,任她呼痛也没放开,一字一顿道:“春姨娘,慎言!” 宋元春试图将手从骆卿手中挣脱出来,可骆卿是用了劲儿的,她一时没挣脱出来。 “你就是个野种!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以为你爹当初为何知道你娘怀有身孕还将她抛下了?真的只是因着我?那是因着她背着你爹勾三搭四,还被你爹亲眼瞧见了!” 骆卿蹙眉,有些心慌,干脆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胡言乱语!” 宋元春被骆卿这股力带得差点摔倒在地,好险稳住了,可她见得骆卿生气了,好似得逞般,又大笑了起来。 “胡言乱语?你父亲好面子得很,当初怕人知晓此事,怕人知晓你娘背着他勾搭上了别人,是连骆老太太都没说的!” 一语石破天惊,炸得骆卿动弹不得。 章节目录 第112章 对峙 骆卿脑中一片兵荒马乱,只有宋元春犹如地狱来的寒凉声音还在一股脑地往她耳朵里钻。 “你爹当初是更宠我爱我些,确也是利用你娘,但你娘生得那叫一个狐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以为他当初当真是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你以为他为何会毫不犹豫地将人赶走了?” 宋元春句句诛心。 “那是因着他瞧见有人抱着她啊,还是个府中下人!最后你知道那下人怎么样了吗?被你爹乱棍打死了!说不得那人才是你的生父呢!” 骆卿脸色变了几变,落在宋元春眼里是痛快得很,她笑得更为猖狂了,话语更是毫无顾忌。 “你以为你爹为何不待见你?这么多年没找过你为何又突然找到了?不过是因着你娘那个贱蹄子写了封信给他,要挟他,说是……说什么呢?” 她瞧着隐忍着不发一语的骆卿,看着她隐隐颤抖的身子,从胸腔里止不住地涌出阵阵快意。 “说是要是他不将你给接回来,她就手书封信到吏部、到监察署,说你爹纵容自家孩子在外,不管不问,还要揭露他过去种种丑事,他没法子才将你给接回来的,就是桥头村也是你那贱人娘在信上说的!” 说着,她又捂着嘴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你瞧瞧,你那个贱人娘还是想着你的嘛。” 骆卿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镇静,可是今儿的事情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可能不是骆府的孩子?那她是谁的孩子? 不,不对! 她只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体内的气力,一时使她站立不住,差点跌倒在地,好险一手撑在桌上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宋元春还不罢休。 “你有本事找到你娘,好好问问你娘,你爹到底是谁,该报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岂不快哉?” 她捂着肚子是笑得前仰后合的,仿佛说到了什么天大的趣事般。 骆卿见得宋元春这般模样,一直在心头告诫自己这不过是宋元春骗自己的,她说这些不过是想报复自己罢了。 好半晌,她总算是稳住了神思。 “春姨娘,若是父亲听得这些个话你当如何?他又如何看你?那你可是一辈子都休想再回骆府了啊。” 她边说着边施施然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是颇为自得,还意有所指地瞧了眼外面。 宋元春看着骆卿突然转变的态度,是悚然一惊,几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探头出去瞧,却见外面除了青杏和红梅是根本没有多余的人。 她又将门‘砰’地一声关上,回身瞧着骆卿:“怎么?你急了?竟拿这种拙劣的手段来骗我!” 骆卿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不是骗到了吗?何况你以为你说的话我就会信吗?我生母就是个傻子……”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堪破重重雾障,事隔经年,看到了过去那个哭骂着的妇人。 “一个一心一意想找个依靠,想要被爱的傻子……结果被人骗了身心,还拖着个累赘……” 恨吗?她刚开始被马语柳抛下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恨过,只是怨吧,明明自己已经很懂事了,想不通为何还会被抛弃,如今却是明白了。 她大抵是受够了过去的日子,得了个可以给她想要的东西的人,而她不过是她诸多不想要中的一个罢了。 宋元春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谁不想要个依靠啊?谁还没年轻过啊?我也是追逐我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骆府就这么个香饽饽,让了就是万劫不复,你管得着吗?你为王姨娘出头,人女儿都还没你这般能耐呢!” 骆卿对此充耳不闻,只道:“今儿倒让我有意外之获呢,当初也是你陷害我生母的吧?” 她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宋元春,好似这一眼能瞧见宋元春的心里般,让她内里藏着的龌龊不堪都暴露无遗! 她起身,一步步紧逼着宋元春。 “是你,使计陷害我生母同人有染,是与不是?” 宋元春被骆卿逼得节节后退,不停吞咽着唾沫。 骆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头愈发有底气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你只是嫉妒,嫉妒我生母长得比你貌美,你怕父亲变了心,不要你了,就像抛下主母一样,是与不是?” 宋元春被骆卿最后一句厉声质问惊得抖了抖,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半晌说不出来。 良久,她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强逼着自己直视着骆卿道:“随……随你怎么说,你不想承认也罢,反正……反正主君的态度都摆在那儿了,主君是不会信的!” 骆卿轻笑:“那就是了,是你陷害我生母,让我父亲以为我不是他亲生的。” 宋元春嘴唇张了张,又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骆卿脸色瞬时变了,上前一把抓住了宋元春的衣领,趁她不察,推着她往前走,直到她的后背‘砰’地一声抵上了墙板。 两人在屋内说话的动静不算小,这会子闹得更大了,站在外面的青杏和红梅互相对视一眼,担心是骆卿出了事,忙推开门进了屋,却见是骆卿将宋元春给抵在了墙板上。 青杏惊道:“姑娘。” 骆卿没动,还又用力推了推宋元春,厉声道:“宋元春,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着!草菅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不是我不想变得跟你一样,你早死了!且让你活着吧,让你眼见着你拥有的东西都一个个地失去!” 话音甫落,她便松开了制住宋元春的手,带着青杏和红梅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而宋元春还在她身后叫嚷,似是疯魔了般,追出来,对着骆卿的背影吼道:“你且看着吧,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 早早地宋玉静就派了人在如春园外守着,见得骆卿一出来,一干丫鬟婆子便进了屋,将宋元春带走了。 回祥瑞园的路上骆卿很是沉默,她总算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关节。 怪不得骆文初时一直拖着不让她上族谱,怪不得骆文不待见她,怪不得骆文每每提及她娘都没甚好脸色。 该是没有什么所谓的捉奸在床的,不然她在府中的日子只会更差,宋元春定然是设计她娘让她父亲看见了些背叛他的苗头。 那她娘呢?到底去哪里了?她以为自己被放弃了,可她娘好像又在为她打算着,真真是可笑至极。 骆如烟和骆如兰的岁数差不离多少,这骆如烟的婚事尘埃落定了,就要说骆如兰的婚事了。 这骆如兰是骆府唯一的嫡女,父母的身份自不用说,哥哥前途也是无量,倒也不愁嫁,更是有不少人上门来说亲。 可这种托媒人主动上门来说亲的大多家世都是跟骆府相差无几的,或是比骆府家世还差些的,是怎样也合不了宋玉静心意的。 “宋元春,一个我的家仆,她女儿都能嫁进爵府,我女儿为何不行?” 这是宋玉静的原话。 这厢她也就拒绝了许多上门来说亲的媒人。 骆卿听了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对一边儿同她一起绣花的骆如兰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骆如兰噘了噘嘴,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我可是嫡女,总也不能比骆如烟嫁得差吧!” 骆卿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但骆如兰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 “你是如何想的?我的亲事说好了就该是你了,你以后又是如何打算的?” 骆卿觉着好笑,单纯如骆如兰,也是知晓没人会为自己谋算的。 “我能有什么打算?四姐姐,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她想着骆如兰待她的真心,还是将先前欲言又止的话说了出来。 “你要找的是夫婿,是要过一辈子的,于我看来,家世倒是轻的,起码不是最为紧要的,不愁吃穿便是好的,最为重要的还是得看人。” 她拿绣花针在自己秀发上刮了刮,重又绣起了梨花,好似只是闲聊般同骆如兰说着。 “若一家子都是好的,公公婆婆待你亲善,夫君心疼你,也懂得进取,那这辈子总也是有盼头的,也不一定是要嫁进高门大户的,两人在一起,搏一搏,日子总也会愈发好的。” 她笑吟吟地抬眸。 “我是这样想的啊,最后拿主意的还是得看四姐姐,这可是关乎你一生之事,可得慎重又慎重。” 还从未有人同骆如兰说过这般话。 从小到大,她娘就同她说,她是嫡女,是跟如春园的两母女不同的,她样样都要比骆如烟好的,她往后只会嫁得比她更好。 如今骆卿却同她说,家世不是最为重要的…… 骆卿眼瞅着骆如兰陷入了沉思,也不再多话,只是在她身旁静静绣着花,不时打量番她的神色。 过了许久,她才见得骆如兰猛地摇了摇头,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嘀咕:“不对不对。” 骆卿疑惑地瞧着骆如兰,却听得她道:“五妹妹,你说的不对,我是嫡女,怎能比骆如烟一个庶女,一个家仆生的女儿嫁得差呢?” 她说完之后好似怕骆卿介意,忙又道:“我不是说你啊。” 骆卿摇摇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嫁得好与坏哪里又是仅仅靠出身就决定的呢?得看人啊。 在她看来,骆如烟往后过得定然是凄惨无比的,怕是连外面的脸面最后也保不住了。 奈何骆如兰从小就被教养着要看家世,该说遍京城大多大家闺秀都被自家父母教养着看家世,倒也无外乎如此了。 她到头来也只能说一句:“全看缘分吧,若是四姐姐喜欢,其实都好,只要他待你好啊,又有给你一个好日子的心,那都是好的。” 章节目录 第113章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今儿又有媒婆上门来说亲了,骆卿这时候正巧和骆如兰在花厅外的廊庑下玩耍,自也听了个遍。 是庄严家托上门的媒婆。 庄家在潭州有个客栈,算不上富甲一方,却也温饱不愁,可愁就愁在商为末。 庄严当初未能一举中第,算下来还得等两年,宋玉静自是看不上他们家的,一口就给回绝了。 骆卿是记得庄严的,也是知晓一些他对骆如兰的心思的,在她看来这庄严倒也算个明白人,是个值得托付的,但也不是她自己要嫁,她再怎么看也是无用的。 何况,历了万大哥和以歌的事儿,她是不想再做什么红娘了。 她悄悄打量着骆如兰的神色,却见她在听得媒婆说了庄严之后眉眼间腾升起了丝丝羞涩,可当宋玉静帮她断然拒了这本亲事后她脸上鲜活的情绪陡然间消弭殆尽。 她微微垂首,一言不发。 骆卿在心头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四姐姐,你是如何想的?” 她总也是望着骆如兰好的。 “我瞧着那庄家公子算是好的,倒是个分辨是非的,对你也真心。” 骆如兰噘着嘴,没吭声。 骆卿也不再多言,外人说一千道一万,不若她自己下的决心。 两人相携着往回走的路上,骆如兰可算是开口了。 “五妹妹,我晓得你的意思,我昨儿回去想了一夜,可是我是嫡女啊,我不愿,凭什么啊?我就要嫁得比骆如烟好。至于庄严,他……他不思进取,我不愿……” 骆如兰难得说这番话,更是难得这般剖白自己,显也是真的想过,有了自己的取舍了。 骆卿不愿骆如兰往后后悔,免不得就多说了几句。 “四姐姐,我瞧着庄公子也不是不思进取,只是性子豁达罢了。你……” “我才不要嫁给他呢,庄家,庄稼啊?孩子以后叫什么?装正经?还是装善良?” 说着,骆如兰又埋着头摇了摇头。 “不嫁不嫁。” 这一幕落在骆卿眼里倒像骆如兰的自欺欺人了,俗话说,一个人若是想装睡,你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她只愿,骆如兰以后不会后悔。 庄严当真是分外喜欢骆如兰的,这不,媒婆头一回没能来说成,又来了第二回,第二回没说成,又换了个媒婆来,前前后后是来了四五回,搅得宋玉静一个头两个大。 她私底下还探究地问过骆如兰,骆如兰难得地同她扯了谎,说是不认识的。 宋玉静更是气恼了,只觉这庄严不怀好意,就是想攀上他们家的高枝儿。 她是在骆文身上栽了跟头的,是无论如何也不愿骆如兰再低嫁的。 骆如兰瞧得她娘为此事如此烦恼,心中生出了几许心思,竟是亲自手书了封信打算给庄严。 她怕身边的丫鬟将此事同她娘说了,只好悄悄摸摸地来寻了骆卿。 骆卿看着她给自己的这封信,大抵能猜出里面写了些什么,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可想好了?” 骆如兰咬着唇,半晌才点了点头:“想好了,像我娘说的一般,最怕的就是自己看走眼,低嫁了,那人最后飞黄腾达了还嫌弃自己的。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骆卿瞬时明白了骆如兰话里头的意思,这是在说主母嫁给父亲之事了。 她拗不过她,将此事应了下来,让青杏去清音观送信了。 庄严得了这封信后是心潮澎湃,当下就拆开来看了,可等瞧清里面所书内容后他是大失所望。 骆如兰这封信写得简单,只说自己是家中嫡女,她是决计不会嫁给比自家家世要低的人,再多的便没有了。 “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曾提及自己的心意。”青杏回来后同尚在伺弄血滴泪的骆卿说道,“庄公子看完信后只说了这一句话,连平日里的笑模样都没了。” 骆卿停下了为血滴泪修建根茎的手,将剪刀放到了一边儿,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凳子上,呆愣愣地瞧着桌上的血滴泪。 红梅瞧得她这般,心头直发慌。 “姑娘莫要多想,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四姑娘既是这般想的,您再多想也是徒劳。” 骆卿双眼愈发迷茫,话语中也是沉甸甸的。 “我只是觉着,本不该如此的,以歌和万大哥,四姐姐和庄公子,话本子上都是骗人的,不是两情相悦就能走到一起的。你们说,我与哥哥是不是也会有那许多被逼无奈,无可奈何?” 她垂下头来,看着自己嫩白的小手。 “我是真的怕啊。” 红梅忙低声劝慰道:“不会的,王爷睿智过人,行事果断,是谁也不敢惹的,只要有王爷在一日,他定然不会让姑娘陷于如此不利之境的。” 可是我怕因着我他会陷入不利的境地啊。 这话骆卿没有说出口,她只是仰头对红梅笑了笑,说自己没事。 骆如兰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庆和老家那边就来信了,说是骆卿素未谋面的曾祖母快要不行了,写信让他们回去瞧瞧。 骆卿是听说过的,骆老太太头上的婆婆,也就是她的曾祖母,其实是她曾祖父娶的续弦,他们是大房,而二房才是那位曾祖母生的,后来骆文升为京官,曾祖母并未跟着来,而是同二房一起在老家过日子。 骆老太太没怎么在人跟前尽孝,就算同她没甚感情,但如今这位曾祖母要去了,骆老太太这个儿媳合该回去瞧瞧的。 此行很有可能是回老家奔丧的,骆老太太自不可能独自上路,想着这小辈们自从到了京城也再没回过庆和老家,就说此行将他们也都带上。 骆文忙着朝堂中事自是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去的,骆阳明又忙着看书准备科举也没有跟随,这后宅中也不能久久没有女主人,宋玉静自也没法子跟着一道前往。 骆老太太就说将骆如兰、骆卿、骆如月,还有骆阳舒及其妻苗氏带上。 宋玉静却有些不愿意,且不说他们一去庆和老家少说也要两个月,这外头兵荒马乱的,不大太平,一下带着她两个孩子,她哪里放心? 骆老太太却是不乐意了:“庆和离容州还远得很?那些个暴民哪里就能跑到那般远了?何况怡亲王已经去镇压了。” 骆文见自己老娘发怒了,也在一边帮腔道:“无碍的,多派些人手跟着便是了,怡亲王手段雷厉,到了那边也要大半个月了,已经整治了些人了。” “儿也想跟着母亲一同前往的,奈何朝中事务繁杂,内忧外患还未完全拔除,今又有朝中大臣请求皇上选秀纳妃、延绵子嗣,今儿上早朝皇上才发了好一通火,说是不愿选妃。” 骆老太太谁的面子不给,骆文的面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却是不会下他的。 “无碍,这厢朝中事务繁多,正是你立功的好时候,相信你祖母也不会怪罪你的。” 话到这份儿上宋玉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自己给自己找补。 “哎呀,母亲,儿媳就是担心您。我这厢就去多多挑选身手好的家丁,丫鬟也要多带些,要机灵点的。” 事情就这般定下了。 这一去少说也得两个月,骆卿放心不下自己费心夺来的这盆血滴泪,也想同舒以歌道别,就寻了日空闲时候去同宋玉静说了说,讨了马车去了舒宅。 她先去将血滴泪交给了刘霄,同他说了说自己近日照顾血滴泪的心得,得了刘霄的保证,可算是放下心来。 “你回来了就赶紧将它给我抱走啊,我这回在京城待得够久了,待你归来我就得去云游了。” 骆卿是知晓刘霄的,来无影去无踪,这回能在京城待这般久也属实难得了。 “打算接下来去哪里呢?” 刘霄吊儿郎当地坐到了自己身后的椅子上。 “云游嘛,走到哪里算哪里咯。本来之前我也没打算回京的,你哥哥放心不下你,将我给叫回来了,后来你哥哥又回京,我这才耽搁了。” 他斜撇了骆卿一眼。 “我可是为你们付出良多啊。” 骆卿听得刘霄提及言淮,心头微暖,面上笑意更浓,也乐意同他打趣。 “刘大哥想要什么回报?” 刘霄拿下巴指了指一边儿桌上的血滴泪。 “待它开了花,同我来封信,若是可以,也给我留个一瓣。” 这还真不算是什么回报。 骆卿轻笑,故意道:“那刘大哥加把劲儿,说不得我走之后你就能让血滴泪开花了,到时候私吞了这花我都没法子管,岂不快哉?” 刘霄直起身来将血滴泪抱起来细细打量着,抿抿嘴,道:“我才不,你跟你哥哥都想着算计我,我耗尽心血地把这花伺候好了,它开了,还不是给你哥哥用了!” 骆卿和刘霄好一番插科打诨,最后道了谢可算是去寻舒以歌了。 舒以歌也许久没见过骆卿了,这会子拉着她免不得又是说了好一番话。 可骆卿看得出来,舒以歌不似以往,再怎么笑着眼中也裹着层阴霾,那是旁人不可及的地方。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听她说着这些日子来她听得的趣事。 末了,她轻轻地说了句:“我爹娘在为我相看人家了。” 骆卿诧然抬头,就见舒以歌嘴畔还是带着抹笑,可那笑虚无缥缈,一碰即散。 她回去的路上,心情是愈发沉重了。 她想,长大了真不好啊,各人都有各人的忧愁,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要走了,谁也没法再陪着谁了。 章节目录 第114章 独自回家 骆卿他们一行人要往庆和老家去,家中有的三辆马车定然是不够的,宋玉静又特特跑去置办了两辆马车,另租了一辆马车,又备了许多吃食用的,还有给庆和老家人的礼,又是装了两板车。 不单如此,还有人手,她将府中家丁派去了一半,丫鬟婆子也是不少的,但未免累赘,人数到底是不敢过多的。 一行人上路当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当真是个好兆头。 骆卿这回去庆和老家是有打算的,她得回老家找人,还她娘一个清白,还有她的身世,她一定要寻到过去的旧人,让他们来同她的父亲说明白,她不是旁人的女儿。 过去,她父亲因着怀疑她的身世才不愿分给她多余的父爱,若是他知晓她就是他的女儿,没有丝毫存疑,那是不是他就会待自己多丝孺慕之情?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这般想过、问过,逼迫着自己脑子清楚些,答案自是不会。 看他对王姨娘、对平安就知晓了,这些个人在他心中都没有一个宋元春来得重要。 但知道是一回事,心内存有希冀又是一回事?何况她不想背负着身世的枷锁过一辈子。 既去了庆和,那便查一查吧。 庆和要往南边去了,先走了陆路再是水路,得折腾大半个月。 走陆路的时候,一路上他们也碰见了不少流民,可见容州那边是被折腾得如何乌烟瘴气,这庆和和容州也算是跨了好几个州县了,这流民竟都走到这边了,无外乎都有暴乱了。 骆老太太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道:“初时怕是这容州知府意图欺上瞒下,没成想压不住了。” 听得这话,骆如兰很是愤愤不平,也不顾忌他们现今是坐在一野外的茶棚里,边上还有两桌人,甚而不远处还有哀哀戚戚的流民,拔高声调道:“真是黑心烂肺的狗官,百姓们都成什么模样了,还想着瞒着!” 骆老太太见不得骆如兰遇事沉不住气的性子,低声训道:“你性子该是收敛些,这是什么地儿?虽说他已经被撤了官位查办了,却也不该是我们议论的!” 骆如兰很想说,祖母,初时是您先提及的。 但祖母到底是祖母,她可不敢顶嘴,这话自然是没说出口的。 骆卿却觉着事情怕是不单单如此,年前容州大旱就已经报上朝廷了,皇上定然是拨了银两和粮食去的。 可这银两和粮食去了哪里呢? 他一个容州知府,给他十万个胆子他一个人也是吃不下这么多东西的,不消说在他上面还有人,层层盘剥下来,到百姓手中的定然只剩毫厘了。 就在她出神的当口,一个小娃娃突然跌倒在了他们面前,骆如兰着人将她给扶了起来,还塞了好几块糕点给她。 就在那小娃娃走后不久,不远处的流民尽数走到了他们面前,声势十分浩大。 骆老太太被这气势吓到,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吃吧……” 那群流民本想着离开容州就能过活了,没想到附近几个州县根本就不让他们进城,他们就只能在城外或是野外的茶棚流连。 如今见得好心人施舍,他们自是不客气,一窝蜂地就围在桌边用黑乎乎的双手抢夺着桌上并不算多的吃食,逼得骆卿他们一桌人赶忙起身连连往后退却。 骆阳舒免不得抱怨道:“你看吧,谁要你给那小孩儿吃的?” 骆如兰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娃娃那般可怜,给点吃的又怎么了?” 骆阳舒的妻子苗氏忙劝着骆阳舒,骆卿则劝着骆如兰。 骆老太太蹙眉道:“行了,上马车,接着赶路,不然待会儿天黑之后进不到城里。” 就在这时,骆如兰惊呼一声:“我身上的荷包呢?” 骆如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哪里还有荷包的影子啊? 骆卿叹了口气:“怕是被方才那小娃娃给偷了。” 此话一出,骆如兰免不得又被骆阳舒一阵奚落:“看吧,叫你救那小娃娃。” 两人又要开吵,被骆老太太阻了,一行人可算是又上路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马车后已有两个人尾随着而来。 他们还算运道好,在天黑之前进了城,只是有些晚了,也来不及挑多好的客栈,只能就近寻个客栈歇下了。 可这小辈没几个让骆老太太安心的,在大伙儿一起用饭的时候免不得又叮嘱了他们一番。 “这陆路咱们也走了七八日了,明儿再往前赶应该没有城镇了,在路上找户人家歇歇,再赶个一日的路,约摸就可以走水路了,走水路也走不了几日,差不多五六日就能到吧。” 再往前走…… 骆卿心思活络了起来,再往前行个一日该是就要到清泉村了,当时骆老太太就是突发旧疾在那里歇了几日。 她心念一动,在骆老太太回房后特特又去寻了她,说是瞧她精神头不大好,来同她揉揉肩颈,舒缓一下。 骆老太太允了,任她为自己揉着太阳穴、肩颈,好半晌,才闭着眼睛悠悠开口道:“你是想来同我说什么吧?” 被戳破意图了骆卿也不觉尴尬,这骆府就骆老太太看事最为透彻了,一些个小手段她都看得分明,只是不怎么管事罢了。 大抵也只有真正会危害到骆府、骆文,还有她自己的事儿她才会出来敲板子。 “就……明儿晚间可不可以歇在清泉村啊?”她怕骆老太太不允,又道,“我算过路程了,明儿的路大多都是坦途,势必是能到岚县前面的清泉村的,到清泉村再往前走人生地不熟的,难民也多,不若就在清泉村歇一晚,也有熟识的。” 骆老太太没应这话,骆卿心头虽着急却也没开口催促,只尽心替骆老太太按揉着肩颈。 好半晌,骆老太太可算是开口了:“看看吧,若是合适就在清泉村歇脚吧,那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地儿。” 只要骆老太太没将话说死,那总有可能的。 骆卿很是欢喜地道了谢。 骆卿运道好,他们一路上倒也行得顺利,还真在天黑前赶到了清泉村,且再往前走也赶不到下个村庄了,只有在清泉村休整一夜了。 他们带了不少人,一般庄户人家自然是容不下他们的,他们只好去寻在清泉村修了别庄的大户。 可别庄向来很少有主人家来住,单是庄子里的管事又做不得主,好在骆卿脑子里还有些印象,记得有户人家的主子常来清泉村躲闲。 骆老太太忙支使了人拿着骆文的名帖去拜访,那家主人瞧了他们是京城来的,还是户部左侍郎的家眷,也就爽快答应他们借宿一宿了。 只是这一耽搁就有些晚了。 但既回来了,就没有不回家看看的理儿。 骆卿不好私自前往,就去寻骆老太太说了此事。 如今世道不大安稳,又是大晚上的,大家闺秀哪里能乱跑?骆老太太自是不允的。 骆卿固执起来除了言淮是谁也拦不住。 “祖母,骆卿在清泉村生活了多年,村里人都认识,也因着我行医,大多人都是不敢惹我的,您且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骆老太太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免不得又多添了几道凹凸不平的崎岖山路。 “前段儿路离容州更远都涌进了那许多难民,这儿离容州又要近些了,又不是城里头,哪里能由着你任性妄为?” “祖母,不会有事的,何况这是村子,顾忌没得京城多。”骆卿见骆老太太不为所动,又道,“祖母心善,圆了骆卿留宿清泉村的心愿,定不会眼见着骆卿徒留遗憾的。” 骆老太太思忖半晌,到底是应允了她。 骆卿便戴上兜帽,带着青杏和红梅两个丫鬟并两个家丁往竹林深处的她和言淮的家去了。 该是许久未有人住了,借着青杏和红梅各提一盏灯笼的微弱烛火,她只觉整个院子被黑夜笼罩得萧条得紧。 红梅道:“姑娘,这院子已落了锁。” 骆卿顺着红梅的目光瞧去,果真见院门被一把锁锁着。 她低头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绣有梨花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把锁,一把被她摩挲得轮廓有些模糊的锁,然后亲自上前将门给打开了。 进得院内,就见院中的梨花树已发出嫩芽。 她想,再过大半月该就要含苞待放了吧。 红梅话要多些,在骆卿面前总也放肆些,免不得感叹道:“无怪姑娘如此喜爱梨花呢,这院中的这株梨树该是有很多年了吧。” “是啊。”骆卿轻轻应道。 那时候她傻啊,总觉着她哥哥很穷,殊不知,哥哥的屋子建得考究,连院中的这株梨树怕也是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和银子去别处移栽来的。 “这屋子倒是跟京城中建得有些像。”红梅又道。 骆卿不再答话,只道:“去将门口的两盏灯笼点燃吧,还有廊下这几盏也一并燃着。” 哥哥虽看不见,但在夜里时总也会托钟婶将院内外的灯笼点燃,他是怎么说的呢? “我的卿卿要是回来晚了,看着亮着的灯笼啊,就能寻得回家的路了。” 后来,饶是她整日在家她也会将灯笼点燃了,她喜欢亮堂,也想要给哥哥亮堂。 她用钥匙开了屋门,原以为积得厚厚的灰尘并不可见。 章节目录 第115章 鬼祟之人 骆卿伸手抚了抚他们惯常用的桌子,上面只有一层薄灰。 她心头微动,该是哥哥带着人往容州去的时候回家歇过。 他们约定过,这个家中不留人,只会有他们两人,她便让青杏和红梅带着两个家丁回去了。 可青杏和红梅顾忌颇多,两个家丁更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来,更是不敢独自离去了。 “去吧,我一个人无事的,这村子中那般多的人,没得就我一个人住着出了事。” 青杏不大安心。 “可姑娘住的这处院子离村民们聚集的地儿还是有段路的,何况这儿免不得要好一番打整,就让奴婢们留下吧。” 骆卿摇了摇头。 “我自己打扫了便是,你们走吧。” 几人拗不过骆卿,只好先行离开了。 倒不是骆卿固执,更不是她盲目托大,只是他们一路上行来,除了流民,这城镇村庄倒也还算安稳,就算是有暴民,他们也还打不到这里,更不敢轻易袭击村落,不然早被朝廷派兵剿了,这边儿顶多是偏僻的山路上有山贼拦着抢东西。 骆卿细细打量了一番屋子,而后才去自己的屋子里换了身衣裳,从前的衣裳到底是有些小了,腿脚都短了一截,好在她还能塞得下。 待换好衣裳后她就开始烧水拾掇屋子了。 只是这厢水将将烧开,她打了水打算收拾,外面却是响起了敲门声。 骆卿心下疑惑,也不敢轻易开门,只在门内问道:“不知外面是谁啊?” “是我。”外面的男子应道。 你是谁我怎么知道? 骆卿微微蹙眉,但出口的话是给足了面子:“大哥可否报上名来?” 外面的人不知缘何,说话很是吞吐:“就……二……” 骆卿一个人住,到底还是有些惶恐的:“夜深了,既无事大哥请回吧。” 外面的男子似是急了,忙道:“二狗啊,我是二狗,就泼你水那个,你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啊! 哥哥为她出头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呢。 后来这二狗果真不欺负自己了,只是那时候的他也聒噪得很,有时候她出门碰上了他,定然被他缠着说许多话。 好在这人本性是不坏的,后来确是改了,在她离开那日还特特来送了自己。 可毕竟夜深了,骆卿还是有所戒备的。 她只将门拉开了条缝,见果真是二狗,两年了,也没甚变化,只是又高了些。 她躲在门里朝外面的二狗问道:“不知你这般晚来寻我所谓何事?” 二狗见了她,一张因着常年务农而被晒得黝黑的脸庞竟隐隐透出丝红来。 他又结巴了。 “我……外面……就我瞧见你们家的灯笼又亮着了,想着今儿有户人家来我们村儿里,听说排场还挺大的,就琢磨着是不是你们又回来了?” “之前,是我哥哥也回来过,是吗?” 二狗猛地点了点头,显然,今儿见得骆卿他很是高兴。 骆卿见得他的笑容,只觉她跟那个她认识的二狗是一样的,还是那般憨直。 她戒备心小了些,嘴角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 “我初初回来,屋里还未打扫干净,就不请你进屋坐了。这么晚了,不知你来寻我是有何事吗?” 总不能单单只是为了寒暄才深夜到访吧。 “是这样的。”说起正事,二狗可算是不结巴了,“在你们来之后我偶然瞧见有两个男人,好像是跟着你们的,我本没多想,后来又看见他们守在你们住的那户别庄外面,我这才觉着不对劲儿,特来此处碰碰运气,瞧瞧你是否回来住了。” 骆卿凝眉:“竟有此事?” 二狗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们赶路可得当心着些,我们这边虽没有暴乱侵扰,但往前走,要经过一片山地,那里荒无人烟的,听说不少人在那里遭遇过山贼。” “我知道了,二狗,谢谢你同我说此事。”骆卿当下将门敞开了些,同二狗行了一礼。 二狗不懂这些个繁文缛节,想学那些个士子作揖又觉着不对,想抱拳施一礼好像气势又不够,只得讪讪摆手,让骆卿不必言谢。 送走二狗后骆卿不敢耽搁,将灶膛里的火熄了,原本打出来的热水都给倒了,一切都给归置妥帖了,就一个人打着灯笼匆匆去了骆家人借宿的别庄。 青杏和红梅见得她时,很是惊讶,忙将她迎进了屋里。 她没多说,忙低声对二人吩咐道:“方才有人来寻我,说是瞧着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尾随我们而来,皆是汉子,此事不宜闹大,也还未确定,你们找两个家丁陪着,去瞧瞧。” 这时候骆老太太早已歇下了,可明儿一早他们便要赶路,定然是要早早商量个章程出来的,但也不定是二狗看错了,还是得先确认一番。 没多大会儿青杏和红梅就回来了。 “怎么样?”骆卿急急问道。 青杏面色不大好,垂首答道:“外面确实有两个人守着,大晚上的,也瞧不清,可我们人多,惊着他们了,让他们给跑了,还请姑娘责罚。” 骆卿从不计较这些,只摆摆手,道:“无碍,只是这会子免不得要将老太太吵将起来了。” 大半夜的被人吵醒是谁脾性都不大好,何况骆老太太年岁还大了,这会子是披着件外衣黑着张脸坐在凳子上看着站在屋里的骆卿。 骆卿只得硬着头皮将方才的发现同骆老太太说了。 骆老太太没好气道:“也不是就一定是跟着我们的,或许是盯着这厢主人家的呢?” 骆卿态度是愈发恭顺:“祖母说得对,但现今不大太平,小心些总也是好的。” 骆老太太是个拎得清的人,伸手拧了拧自己的眉,叹道:“总也不能让这一大家子一直叨扰旁人吧?” 骆卿想了想,道:“祖母不若听听小五的拙见?” 骆老太太闭着眼睛养着神:“你说。” 骆卿知晓此事是吃力不讨好,但这么多人的命在这儿呢,这些个丫鬟家丁的,既将命托付到了他们家,他们自也是要好生为他们打算的。 “不若明儿一早派人去报官,耽搁一日,但求稳妥才是,官府瞧见了我们带的父亲的名帖,想必到时候也会派两个官兵护送我们,也能镇压那些个活络心思的人一二。” 她眼见着骆老太太愈发不耐,但还是接着将话说了下去。 “这别庄的主人家骆卿瞧着还算好说话,不若同他好生说说,该是会收留我们一日的。” “就算这厢是说下来了,那厢你曾祖母也等不起了啊!” 骆卿还要说,被骆老太太抬手阻了。 “我们带的家丁也多,明儿让人警醒些便罢,此事休要再提!” 骆卿见劝不下骆老太太,只好道:“那总得让人带些趁手的武器,那些个山贼怕是有刀。” “这刀剑都是要上报衙门的,哪里说买就买?着人去买些结实的棍棒吧。”骆老太太吩咐完此事就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年岁大了,禁不起这般折腾了,你也快回去歇息吧。” 多说无用,骆卿同骆老太太告了罪,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骆老太太歇的屋子。 骆卿还是不放心此事,回得自己的屋子后就转身对青杏吩咐道:“祖母派了人要去城里买棍棒,你瞅准人,给个好处,让他们帮我带封信给衙门的林典史。” 她这厢说着,红梅已将纸笔给她准备好了,她提笔便将今日发生之事粗略写来,末了又附上了他和哥哥的名头。 她只盼提了哥哥的名号那林典史能帮帮自己了。 翌日因着去城里买棍棒的家丁还未回,他们免不得还是耽搁了一个时辰。 骆卿心下惴惴,只盼着林典史能带着人及时赶到,可巧了,就在他们收拾妥当,打算上路的时候林典史赶来了。 骆老太太一瞧着林典史就晓得是骆卿干的好事,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但还是笑脸迎上了林典史。 林典史只与骆卿有过数面之缘,这一别两载一时半刻也没认出她来,还是他派了四名穿着衙门服侍的衙差将人送走后才想起来的。 骆卿其实也没指望着能有多少官差跟着他们,只不过想起个震慑作用,那山贼匪寇的也能有所忌惮。 她这打算还真是不错,到了旁人说的常有山贼匪寇出没的地儿还是平安无事,安安稳稳地就走过了。 那四名官差眼见着人也送得差不多了,便道:“就我们方才经过的那处山坡常有贼寇,如今已过了那处该不会有事了,你们再往前走半日该就能坐上船了,我们这就回去同大人复命了。” 四人送了他们一程,没道理不给些好处的。 骆老太太给林妈妈使了个眼色,林妈妈会意,上前一人塞了锭银子。 骆老太太这才客客气气地道:“陪我们走这一遭,诸位辛苦了,回去的道上都当心些。” 一官差将银子塞进衣袖里,颇为豪气地摆了摆手:“老太太且放心,那些个山贼还不敢与朝廷为敌,我们已上报,就等着上面派人来剿匪了。” 骆老太太道:“辛苦几位差爷了,还望几位差爷早日还百姓一个太平啊。” 几位衙差又同骆老太太客气了两句,这才转身走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转身离开后骆老太太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面无表情地指使着马夫接着赶路。 可他们的车轱辘还没往前转两轮呢,外面却突然闹将了起来,刚刚动起来的马车生生被人截住了,还伴着马夫的一声尖叫。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匪寇 骆老太太大惊,差点坐立不稳,好在被林妈妈给扶住了。 林妈妈边安抚着骆老太太,边喝道:“出什么事儿了?是连马车都不会赶了吗?” 马夫结结巴巴道:“有……有山贼啊……” 外面还在叫嚷着,丫鬟和家丁的惊吓声连成一片。 就在这时,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的一山贼出来叫话了。 “此山由我开,此树由我栽,要想过路去,留下买路财!” 骆老太太咽了咽口水,没敢动。 而在另一辆马车里,骆如月紧紧地抱着骆卿的手臂,因着外面山贼的话更是瑟缩起来,显是怕极了。 骆如兰也很是害怕,紧紧地拉着骆卿的手:“五妹妹,你说,我们会不会……” “不会的……”骆卿紧握着骆如兰发凉的手,强作镇定道,“我们不会有事的,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也不知这句话是在徒劳地安慰谁。 他们不应,外面的山贼没了耐心。 “奶.奶的,信不信老子直接削了你们?” “不要啊……不要啊……” 骆卿一听这声音就知晓是骆阳舒。 她咬咬牙,狠狠心,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马车帘一角。 却见那喊话的山贼笑道:“哟嘿,终于有个明白人儿了,亏得让我兄弟跟了这么久,你们还真是难缠啊。” 骆阳舒颤着身子,以手抱头,磕磕绊绊道:“你们要……要什么尽管拿……放……只要放了外面……” 骆老太太好容易镇定下来,让林妈妈掀开车帘,也开了口:“各位好汉,我们是回去奔丧的,还盼着通融一二,给我们留些拿回家去孝敬的银钱吧。” 他们接下来还要赶路呢,要真让他们都给拿走了他们之后该如何? 她方才已经想明白了,他们带的这许多家丁也不是白带的,就算那帮山贼手里有刀,欺人太甚了他们自也不必忍着。 骆卿一听骆老太太这话就知晓她是何打算,可她偷眼瞧着这些个人,显不是好相与的,更不是能打商量的。 单说为首的男人,就见他长得十分魁梧,面上还有刀疤,定然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人当真会顾忌这些? 果不其然,就见那魁梧男人旁边站着的一颇为干瘦的男人.大声喊道:“别搁这儿讨价还价,你们这些个大户人家,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我们百姓就吃糠咽菜,活受罪,我瞧着……你们女眷还不少,不若将人留下给爷们儿乐呵乐呵……” 他话音甫一落下,山头上的一众人发出了一串猥琐笑声,七嘴八舌地就应和起来。 “就是,容州大旱,我们流离失所的,没人管,我看啊,我们交上去的赋税粮食,就是养了这帮人了!老子们今儿也享享福!” “这大家小姐的滋味,我们还没尝过呢,是不是更香啊?” 骆如兰心头火起,也是不管不顾,还不及骆卿反应,掀开马车帘就骂道:“你们这帮腌臜货,简直是痴人说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坡上站着的二三十号人,脸色当即就变了。 “大哥,这婆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咱也甭跟他们废话了,直接上吧!” “是啊,大哥,直接上吧。” 骆卿见状,忙一把将骆如兰拉了回来。 骆如兰心头的气儿还不顺,想从骆卿怀里挣脱出来,还要往外扑。 “你别拦着我,我今儿就得跟他们评评理!” “他们讲理吗?” 骆卿蹙眉斥道。 她是瞧过了,这些个人除了领头那个,其余的人长得大多面黄肌瘦的,该是挨饿挨狠了,没法子,才从流民转而做了暴民。 就在这时候,骆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在前面马车里开始讨饶起来。 “各位好汉,各位好汉,有话好好说,没得就要拼死拼活的。” “现在想好好说了?晚了!” 那干瘦男人说完这话就去瞧了身边的刀疤男一言,刀疤男可算开了口。 “动手!” 刀疤男一语定音,再无商量余地。 骆卿看出来了,这个刀疤男不是容易劝服的,但是…… 骆卿从马车里取了个斗笠来戴上,这才掀开车帘大声喝止道:“慢着!” 那干瘦男人又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你们若只是求财,那还好说,要是伤了性命,朝廷还会放过你们吗?”骆卿一口气把话说完,“你们不想想你们自己,还不想想你们的妻儿吗?” 骆卿此言一出,倒是有不少人犹豫了起来。 她又继续劝说道:“现今朝廷已经派人下来了,还是战无不胜的怡亲王,你觉着你们有多少胜算,到时候被抓住了,抢劫还好说,要是伤了人命可就是要赔命的啊!” 这山头的一干人年岁都不小了,也不都是傻子,当下更是不敢轻易动了。 可那刀疤男已没了耐性:“怎么?都怕了?至少现今还能为自己妻儿搏出一条路来,要是怡亲王真的来了,你们进去了,妻儿靠什么过活?还不若现今抢来给他们留点!” 说着,他也不待骆卿再说话,率先奔下来给了一家丁一刀。 那家丁惨叫一声,一下子倒在地上抽搐着口吐血沫。 这一幕骇得骆卿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想下车去查看那人的情况,被骆如月和骆如兰拉住了。 “不要去啊,五姐姐……” 骆如月紧紧地拉着骆卿的手,呐呐道。 骆卿看了眼那个家丁,已经断气,而随着那刀疤男动手,场面顿时乱了起来,那帮山贼没有了回头的余地,也都拿着刀下场来砍人抢东西了。 青杏和红梅这会子也纷纷聚到马车边来,她们让骆卿几个姐妹进马车里躲着,又呼和着让马夫驾着马车离开。 可前面骆老太太的马车已经被这帮暴民给废了,道路狭窄,人又多,马车哪里能过啊? 难不成进马车等死吗? 这帮子人虽说是暴民,以前许也没提过刀砍人,可他们家丁的力道也及不上那些个常年做农活的庄户人家啊,何况他们手里还有刀,而他们这边只有棍棒,他们躲在马车里无疑是等死啊。 “不行,得去前面搬救兵,那几个官差没有马,合该不会走太远,去,去找他们……” 骆卿吩咐完马车边的一个家丁,又转而拉住了骆如兰和骆如月的手 “跑,我们得跑,躲在马车里是躲不过去的,只有跑出去了,藏在隐蔽的地方,要是被山贼抓住了我们也就不要想活了。” 骆如兰方才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全然不在,而骆如月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五姐姐,我……我怕……” 骆卿眉眼间全是凝肃:“怕也要跑!往前跑,找不到躲的地方就往官道上跑,这里该是离官道不远了,不定能遇上人。” 而这时候,有好几个家丁已经上前来围住了她们,打算护送着她们离开。 骆如兰是嫡女,她甫一下马车,几个家丁更是将她护得严实。 骆卿他们这边也有家丁护着,到底还是少的,而这时候骆如兰竟不忘在这时候回身来拉她,她心下感动,却是没有握住骆如兰的手,而是将骆如月的手塞进了她的手里。 “快跑。” 只是这样一来护着骆卿的家丁就少了,偏场面又十分混乱,那帮子暴民见得她们要跑,就要上来拦她们,一刀将她同骆如兰和骆如月冲散了。 骆卿无法,提着裙摆被青杏和红梅护着往另一头奔逃去了。 可那些个暴民之前已经放过话了,要将她们掳了去,此时看来显不是虚言,有两人提着刀就朝骆卿追去。 骆卿回头看了眼,见有两人紧追不舍心头更是害怕,纵使双腿疲软也不敢停下,嘴里还大呼着:“救命啊,救命啊……” 她现今也是方寸大乱,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直直往前冲,一不小心就上了山,可山路崎岖,结果被荒草绊住,就要往前扑去,可幸被青杏和红梅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姑娘,当心啊……” “我们快跑。” 可她的脚崴了,哪里还能跑得动?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伸手推了青杏和红梅一把:“你们先走,别管我了。” “不行!”青杏又回身拉住了骆卿,“我们是姑娘的奴婢,没道理遇险了还要主子护着奴婢的。” “就是啊。”红梅也不肯走。 骆卿回头看了眼提着大刀离她们愈发近的两个大汉,又用力地推了两人一把。 “别管我,谁的命不是命啊?快去找人啊!翻过这个山坡该就是官道了,快去啊!” 青杏不走:“红梅,你跑得快,你去!” 话罢,她就回头来扶着骆卿。 红梅前后看了看,一跺脚,咬咬牙,到底是往前跑去求救了。 骆卿拗不过青杏,只得由着她来扶着自己往前奔逃,可她们两个弱女子哪里跑得过两个以前惯常做农活的大汉? 她四周看了看,总算在地上瞧见了根还算粗实的棍子,立时矮身将棍子捡了起来。 这时候,那两个提刀的汉子已经一前一后地将她们围住了。 骆卿捏紧了手中的棍子,手心直冒冷汗,咽了咽唾沫,定了定心神,道:“你们……你们要是放了我们,我们……我们可以给你们很多很多银子的……我父亲是朝廷命官,我要是出事了,他们饶不了你们的!” 其中一个汉子就是方才扬言没尝过世家小姐滋味要将她们掳回去的人。 他之前原本就是容州城里的一个小混混,这会子听了骆卿的话,顿时猥琐地狂笑了起来。 “老子就是想尝尝官家小姐的味道!” 章节目录 第117章 遇险 “我……我奇丑无比……” 骆卿从方才探出头来同这帮子暴民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戴着斗笠的,方才虽疾跑了许久,这斗笠也没掉,那两人也瞧不见她的样貌。 饶是如此,那人也是不信的。 “那你把斗笠掀开给爷们看看啊,要是真的丑……”他看了眼站在骆卿她们身后的汉子,“也是留你们不得了。” 说着,他就要上手,骆卿用木棍胡乱打了两下躲开了。 骆卿知晓这人就是个无赖混混,不拿人命当人命的,她干脆转而劝起了另一个汉子。 “大哥,你家中可有妻儿?你手上沾过血吗?杀人是要偿命的啊,你妻儿跟着你的吗?你还能寻到他们吗?” 她看着汉子提刀的手隐隐颤抖了起来,又接着劝说了起来。 “你想不想找到他们?我父亲可以,我可以派人帮你找啊。” 她是知道的,灾祸降临,不知会有多少家庭离散。 那混混眼见着自己同伙动摇了,蹙眉道:“跟她哪那么多废话,就一个娘们儿,她能找到什么人?奶奶的,山高路远的,鬼知道她说派人来找人要派多久才能来?” 骆卿方才不过是试探,没想到真说对了,眼见着那混混挥刀要上来,她说话的语速是愈发快了。 “我可以的,我认识怡亲王,怡亲王不是来平乱了吗?不是来赈济灾民了吗?我可以求他帮你找。” “臭娘们儿,话那么多!”说着,那混混的刀已经逼近了骆卿。 骆卿不过是强迫自己镇定,其实全身都是冷汗,握着木棍的手更是用力的指节泛白,这会子那混混的刀挥下来,她尖叫着闭上眼睛用木棍去挡,预想中的痛苦并未传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就见面前的混混被另一个汉子挡住了。 “你说到做到?你真的认识怡亲王?” 怡亲王在大启百姓心中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饶是他隐居多年,当年的事迹还是能被百姓们拿出来津津乐道,特特是大启男儿,无不敬仰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果敢卓绝的怡亲王。 不待骆卿多说什么,青杏已然开了口。 “我们家姑娘是怡亲王养大的,你说认不认识?若是我们家姑娘死在这儿,你且看看,怡亲王要怎么处置你们这些个暴民流寇!” 那汉子将混混推到了一边儿,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找到我婆娘跟我儿子。” “他娘的!” 那混混唾了口唾沫。 “你疯啦!要是你真将她放走,那我们不都得死!我今儿一定得杀了她!” “不会的,怡亲王一定会从轻发落你们的,我会向怡亲王求情的,只要我活着!” 骆卿急忙说道。 那汉子显很是顾家,上手拦住了那混混。 “二混子!我本来是打算上京城找我弟弟的,跟着你们做山贼,那是你们跟我说会帮我找到我婆娘跟我儿子,抢粮食也是为了他们能过得好,结果你们呢,带我来杀人!老子不干了!” 两人这是内讧了起来,可骆卿还是不敢松懈,握着木棍的手指着两人又紧了紧。 “好啊,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今儿将你一起给砍了!” 二混子就要挥刀向那汉子砍去,没成想那刀还没落下他就被人当胸射了一箭。 他面上表情愈发狰狞,嘴里涌出了好大一口鲜血,随着刀落地的声音,整个身子也随之轰然倒地。 骆卿上回见死人是在骆府院儿里骆如烟被活活打死,但上回好歹她还能有个遮挡,这回是避无可避,就在她面前,甚而因着她将青杏护在身后,那鲜血直直溅在了她的脸上。 不多,就那么两滴,但足以惹得骆卿整个人都觳觫了起来。 她面色苍白,双眼发愣,一动不动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着,嘴里、伤处,不断喷涌着鲜血的人。 她是个大夫啊,大夫就是要经历生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刘大哥跟她说过的,死亡于一个大夫来说是再正常不过了,还有鲜血也是,不能怕。 可她却觉着自己似是喘不过气儿来般,只能用力呼吸着。 她又想,她是不是不该见死不救啊?可是她也不是第一回见死不救了,救了他说不得有更多人要死啊,她不能救! 就在这时候,有阵阵马蹄声奔袭而来。 青杏瞧清楚了人,大喜:“姑娘,是王爷身边的长庚公子来了。” 骆卿半晌没应,青杏见状,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就要去拿骆卿手中紧紧握着的木棍,被骆卿躲开了,还差点打到了她。 她声音和缓了下来:“姑娘,有人来救咱们了,没事了。” 骆卿没说话,还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二混子,可此刻他已然没了声息,只是他双眼大睁着,显是死不瞑目。 “他在看我。” 青杏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二混子,用身子挡住了骆卿的目光,声音愈发温柔。 “没有,姑娘,他没有看您,长庚公子来了,咱们走吧,没事了,长庚公子会护着咱们的。” 这时候,长庚已经下了马,就要上前来拜见骆卿,被青杏给阻了。 青杏又试探着伸手将骆卿手中握着的木棍的另一头给握住了,温声道:“没事了,姑娘,没事了,都过去了。” 骆卿回过神来,手中的木棍被青杏夺了去。 她茫然地看着青杏,踉跄着就要往后倒去,被青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长庚见状,忙安抚道:“姑娘,没事了,方才那人已经被我们擒住了,属下也派了人去制住前方那窝子暴民了。” 骆卿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急切道:“红梅呢?红梅呢?” 长庚忙道:“姑娘别急,属下这就派人去寻。” 骆卿伤了脚,走不得,长庚也不敢贸然抱人的,就怕自家王爷知晓了给自己两板子,只得由青杏将人扶着坐上了马,派了个官兵替她牵着马小心护着她。 由着人牵着马走了一段路骆卿才平稳下心绪,犹豫着低声问道:“哥哥……” 她这道声音委实太小了,长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答道:“王爷还在容州开仓振粮,属下是得令追着一窝流寇来了这里,没想到遇上了姑娘。” 骆卿点点头,不再言语。 到得方才他们被暴民围追的坡下,就见暴民都被官兵们给降住了。 不对! 骆卿坐在马上用目光逡巡了一圈,却是没见着那领头的刀疤男。 “还有个人,是领头的,给他跑了!” 长庚听得这话,蹙了眉头,忙吩咐人去追。 “那人不像是暴民,更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像是他撺掇着流民跟着他暴乱、做匪寇的,我总觉着他不简单,不像是独独为劫财的。” 煞费苦心跟了他们一路,分明抢了钱财就可以走的,缘何非要跟他们过不去,砍杀他们的人?这不是惹事吗? 长庚更是不敢怠慢了,又派了几人前去寻那领头的。 其实这厢他出来之前言淮就同他说过了,此间如此暴乱,恐不单是有人贪墨了赈灾的银两和粮食,还有人从中作梗,煽动流民作乱。 如今看来,要是寻得了刀疤男,不定会有个意外收获。 就在这会子,骆老太太那辆马车旁又乱了起来。 “老太太,老太太……” 骆卿心头一紧,顺着那阵骚乱看了过去,怕是骆老太太不好了。 她忙托为她牵马的官兵将马牵到骆老太太的马车旁,是片刻也没耽搁,由着青杏将她给扶了下来,让丫鬟婆子们让让,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 一番诊脉下来,原是骆老太太受了惊吓,心悸的老毛病是又犯了。 她知晓骆老太太是有这个毛病的,在离开京城前特意配了些药来,没成想还真是排上了用场。 她让青杏去另一辆马车将自己制的药丸拿来,给骆老太太服下了,骆老太太的气息果真平稳了不少。 可这药效用快,用多了却是不好的,还得快快去前面的城镇歇歇,给她配个药方子抓药来熬制才是。 可这会子有一官兵来报,说是骆如兰被那刀疤男给掳走了。 骆卿大骇,那刀疤男一看就是个亡命之徒,骆如兰被他掳走了还会有好活的吗? 骆老太太还犯着病呢,听不得这些,骆卿让人先将老太太送往前面的城镇,还有这些个伤了的家丁丫鬟,都带去疗伤,自己则留了下来。 “你再仔细同我们说说,那刀疤男怎地突然掳走了我四姐姐?” 骆卿急切地问道。 “我们围住他之后他已然无路可逃,可他突然擒住了那姑娘,威逼着我们,我们得了令不能让他伤着人,也是没法子,就只得让他骑着马逃了,不过另一位姑娘没事。” 那官兵如实说道。 骆如兰待骆卿极好,她被人掳走,她是真心实意为她担忧的。 她没有法子救人,只得求助于一旁的长庚:“长庚,你可有法子?这人骑着马跑了,可还能追到?” “一匹马驮了两个人,跑不快,顺着马蹄印,追!”长庚对一边儿的官兵吩咐道。 得了令,那官兵转身就去了,骆卿还不放心,打算自己也跟上,得亏青杏将她给劝住了。 她只好对长庚道:“长庚,四姐姐平素里待我很是不错,你一定要寻得她啊。” “姑娘且放心吧。”长庚颇为恭敬道,“属下这就亲自带人去。” 骆卿点点头:“有劳了。四姐姐终归是大家女子,吃不得苦,刀疤男带着必然累赘,我就忧心他半道上将……一定得尽快寻到她啊!” 长庚用力点点头,点了几个人骑着马去追人了。 章节目录 第118章 清白 是夜,骆卿已经被长庚留下的官兵护送到了骆老太太他们歇息的客栈,红梅也已寻到,可骆如兰那边却是迟迟没有消息。 她没心思处理自己崴了的脚,不过青杏替她记挂着的,哄着给她脚腕处抹了药油,就这样她还不消停,还想去客栈厅堂内等着长庚传来的消息,好容易被青杏给劝住了。 偏就在这时,骆老太太不知怎地,也得知了骆如兰被那山贼头头掳走的消息,立时哭将了起来。 “那天杀的土匪哦,我可怜的四丫头,如今竟还不知在哪里,这要是再回来,可不得被人好一番议论啊,骆府清流名声也没了……” 人还不知在哪里呢,现下哪里能想得了这般多?管他议不议论! 骆卿心头暗暗生气,干脆就坐在一边儿,蹙着眉也不多嘴,任林妈妈她们劝着骆老太太。 骆老太太好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也知自己方才那话说得不大对,又找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孩子给找到啊,就没有旁的消息传来了吗?” 林妈妈摇摇头。 “没了,今儿率领一众官兵来的那位百夫长还在外面追着呢,老太太且放心,那人是怡亲王手底下的,定然能寻到四姑娘的。” 骆老太太是看着骆如兰长大的,到底还是心疼她的。 “不行就再上衙门报官,多点人手不定能尽早找到四丫头,只是得托这儿的衙门将四丫头的身份隐瞒了去,不然以后回京四丫头还如何嫁人啊……” 转而她又愤愤道:“我们家这两年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了,什么事儿都摊上头了!” 说着,她还若有似无地瞟了眼骆卿。 骆卿自是知晓骆老太太这是话里有话,明着暗着是在说她呢。 在骆府,骆老太太看着是什么事儿也不管,都交给了宋玉静,但一般她拍板的事儿宋玉静也不好多说什么,骆文更是不会说什么了。 她面上看着和善,也是教导过骆卿的,不过都是心血来潮点拨两句,多的是不会再说的。 骆卿在府中呆了两年了,也是知晓骆老太太行事的,知晓她其实也是不喜自己的,只是不显露出来罢了,如今骆府出了这许多事,首当其冲的,自己免不得受她迁怒。 骆卿不是个多话的,骆老太太不满便不满吧,没指名道姓地说她就装聋作哑,只当自己不知道罢。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家丁来报,说是骆如兰被救回来了。 骆卿也顾不得什么了,被青杏扶着几步出了骆老太太的屋子,正好瞧见骆如兰被丫鬟们簇拥着往楼上来。 骆如兰显是遭了罪的,蓬头垢面暂且不提,拢在长庚披风下的衣裳也很是脏乱,还有撕碎的痕迹,身子是扑簌簌抖个不停,看着颇为狼狈。 骆卿心头一凛,忙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取了下来上前替骆如兰又披上了一层。 “快将四姐姐扶进我住的屋子里去!” 临进屋前,她又回身吩咐道:“今儿的事谁也不准说,更不准私下议论!” “是。”这客栈被他们给包下了,楼上楼下尽皆都是他们的人,这会子纷纷答道。 进得屋内,骆卿忙让红梅去托店小二提热水上来,自己则回身替骆如兰把起脉来。 把完脉后她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受了点惊吓罢了,只是身上…… 她将自己给骆如兰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就要伸手将长庚给她披上的披风一并脱下来,只是还未动作就被神志不清的骆如兰打开了手。 骆如兰抬头飞快地瞟了骆卿一眼,就紧紧地拢着自己身上的披风往床角缩去,身子是颤抖不止。 这时候外面闹了起来,该是骆老太太那边派了人来,骆卿趁机将屋子里的人都给遣了出去,叮嘱青杏谁也不让进。 青杏是个机灵的,忙出去阻了被骆老太太派来的林妈妈,也没明说,只说骆卿还在替骆如兰诊治。 林妈妈是个识趣的,到底是没再多问,回去回老太太的话了。 外面安静起来了,骆卿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温声安抚起了受了惊吓的骆如兰。 “四姐姐,我是五妹妹啊,你别怕,你回来了,没事了,我只是想替你瞧瞧,看看你身上可有伤着。” 说着,她就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骆如兰,却不料被情绪不稳的骆如兰再一次打开了手。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来,我陪着你说说话,好不好?” 骆卿见得骆如兰这般,禁不住红了眼眶,可面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试图去安抚她。 “你这样不累吗?躺着好不好?你放心,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了,我陪着你,五妹妹陪着你,好不好?” 骆如兰似是感受到了自己是真的不会受到威胁了,良久,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骆卿的双眼。 骆卿知晓骆如兰情绪稳定了一二,重又伸手握住了骆如兰的嫩白小手,尽量控制好自己的声调道:“四姐姐,我替你瞧瞧身上,好不好?” 骆如兰顿时哭了起来,一下子扑到了骆卿怀里,将骆卿紧紧抱住了。 “五妹妹,我当时好害怕,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是我没有,可那个人……那个畜生、天杀的土匪,我诅咒他,诅咒他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他竟然……” 骆卿轻轻拍抚着骆如兰后背的手一顿,强忍着怒意,稳住声调安抚着她。 “没事的,都过去了,四姐姐,让我给你看看好不好?” 骆如兰总算是点头答应了。 骆卿怕惊着了骆如兰,小心翼翼地将她扶来躺下后再将长庚为她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骆如兰破了的衣衫,还有脖颈上青紫交加的掐痕,还有……几点暧昧红痕…… 骆如兰瞧出了骆卿的怔愣,瞬时紧紧揪着骆卿的衣角,眼泪跟豆子似的一颗颗砸了下来,滚到了枕头上,消失无踪。 “我该怎么办啊?五妹妹,我不要做人了,我该怎么办啊……” 骆卿知晓是自己的失神刺激了骆如兰,忙紧紧地握着了她的手,想以此给她些慰藉。 “不会的,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不是,都是那个畜生的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你只消好好地,养好身子就好了。” 她把脉的时候没发觉骆如兰有什么不妥,可有些东西光是把脉是瞧不出来的。 “我们洗洗好不好?我给你擦擦身子,出了一身汗。” 她怕骆如兰多想,尽力忍着旁的情绪,像往常般同她说话。 她眼见着骆如兰点了点头,忙掀开了被子替她盖住了身子,又拉下了床帘,才唤了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浴桶。 骆卿没将人留下伺候,待她们将浴桶里的水准备好了便将她们遣走了。 “五妹妹……”骆如兰轻声道,“我想自个儿起来洗。” “好。”骆卿伸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她怕骆如兰身体不适,拖着只不大灵便的脚上前替她宽了衣,这才觉出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般糟糕。 她暗暗松了口气,在替骆如兰宽衣的时候慢慢引导着她将心里话说出来。 “四姐姐,等你洗完我给你脖颈上点药,等上了药这掐痕明儿就会淡些了,真是个畜生,迟早遭报应!” 骆如兰身子一颤,似又忆起了之前那股子窒息感。 她用力地握住了骆卿的手腕,握指节泛白,握得骆卿那只手已隐隐颤抖起来。 “五妹妹,我以为我会死的,但是我没有,还有,我没有被他玷污,我是清白的,我真的是清白的……” 骆如兰说着说着就恸哭了起来,但抓着骆卿手腕的手并没有松,执拗地用那双朦胧泪眼看着骆卿,一遍遍地让骆卿相信她。 “五姐姐,我信你的,我自是信你的,我也知晓你并没有被那畜生怎么样,你不要担心。” 骆如兰闻言,脸上可算是拉开了个笑容,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陡然松开了骆卿的手,摇着头不停往后退着。 “可是他们不信,他们不会信的,我再也嫁不出去了,什么达官贵爵,简直是痴人说梦!没人会要我了,连乡下的农户也不会看上我的,我还会令家族蒙羞!” 说着说着她便蹲了下来,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 骆卿心中大恸,是啊,这世道便是如此,有时候,分明女子什么也没做,分明不干女子的事,分明女子伤得比谁都重,可到头来怪的还只是那个女子。 那个被他们拿迂腐的教条禁锢了上千年的女子。 可她又是何其幸运,在她也将要被这些个规矩、夫为天和女卑男尊的思想束缚住的时候,哥哥出现了,他如神祇般降临在她身边,替她斩断了周身荆棘。 他告诉了她,这世上,从来不该是这样,女子读书是为明理,是为自己,是为不被人轻易骗去,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骗人的,只是为了让女子低入尘埃里,灌溉陈旧教条,将女子一生都困在那一方小小天地。 他告诉她,人要有骨气,无论男女,都要有自己的风骨,要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为自己而活。 他想要她有一方自己的天地。 在他决意送她离开的时候,她读懂了他的用意,所以她也想出来瞧瞧。 瞧够了,回首发现,原来他才是那片广阔天地,离了他,她是真真正正地被束缚住了。 他的心胸比世人朗阔太多。 若是哥哥在,哥哥会怎么做呢? 骆卿不禁这样想。 她蹲下来将骆如兰揽入了怀中,试图给她些温暖。 “四姐姐,清白不该是这样的,我自无愧于心,我自清白。” 这也是他同她说过的话。 “有个人告诉我,对了,他是个男子,他说过,无论男女,清白在于心,不在于皮,何况四姐姐也没让那畜.生怎样,咱们无愧于心便罢。” 骆如兰在骆卿怀中不停地摇着头。 “不……他们会说……不……我被贼人劫掠去了,我哪里……” 还有什么清白?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恐吓 骆卿瞬时明白了骆如兰的未尽之语,也懂得了哥哥为何同她说他这番话不能与人说。 一旦出口,要么被人笑话,要么被人当作异类,没人会觉着这是箴言。 况且骆如兰如今这般模样也是听不进去这些个话的,她说得也不是时候。 她只好转而劝道:“四姐姐,没事的,知晓此事的人不多,这里又离京城远得很,只要让丫鬟家丁们守口如瓶,必然不会有人知晓的,那些个官兵,我同长庚说,让他替我们打点好,不会有事的。” 这话骆如兰是听进去了。 她缓缓抬起那张哭花了的脸,试探着问道:“真的?” 骆卿用力点了点头:“我会想法子的,咱们先沐浴更衣,好不好?” 骆如兰方才哭了好几场,又听得了骆卿的解决之法,情绪可算是平稳了一二,难得乖巧地任由骆卿帮她沐浴更衣。 骆如兰今儿受了惊吓,不敢一个人睡,骆卿便躺到了床上陪着她一起睡,半夜的时候骆卿自己倒做起了梦来,梦里全是血,将她给惊醒了。 她好容易稳住心绪,却见骆如兰也睡得不踏实,额头上全是汗,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不要。 骆卿替她掖了掖被子,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抚着她,好容易人才又睡安稳了。 翌日一早,骆卿便起床去寻了长庚,先是同他提及了骆如兰的事儿,这才从他口中得知,原来那刀疤男是打算对骆如兰施暴的,奈何他们赶上了,他转而就打算掐死她,好在人给救下了。 “我希望此事能守口如瓶,这关乎着一个女子的声誉,我们知晓,但旁人不知晓这其中内情。” 人总要活在旁人的眼光中的。 她记得当初她问起哥哥,为何他教她的那些个话不能同旁人提及,他便是这样回答自己的。 她如今方能了悟一二。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概也是这么个理儿。 有些世道,容不得不同的声音。 长庚对骆卿抱拳施了一礼:“姑娘放心,属下记住了,属下也会警告手下的官兵,叫他们守好自己的嘴。” 长庚不是骆卿的属下,没得要这般待自己,她忙回了他一礼:“多谢。” 长庚道:“可不敢当,姑娘是姑娘。” 骆卿不再多言,抿了抿唇,道:“我想见见那刀疤男。” 长庚点点头:“姑娘随属下来。” 骆卿在客栈的柴房见得那刀疤男后一双秀眉皱得更紧,几步上前,一巴掌甩在了被绳子绑得死紧的刀疤男脸上。 她是用尽了全力的,这道清脆的巴掌声格外的响,而皮糙肉厚的刀疤男脸上也显出了五根秀气的手指印。 随着骆卿的力道刀疤男的头往右偏了偏。 他用舌头抵了抵自己挨巴掌的左侧脸,而后回头恶狠狠地瞪视着骆卿。 “奶奶个熊,个婆娘还敢打老子巴掌,信不信……” 他话还未说完,骆卿又扇了他一巴掌。 “你想如何?” 她面朝着刀疤男,一只手却是伸向了长庚。 “长庚,劳烦,匕首。” 长庚不解其意,但言淮同他说过,骆卿往后就是他的另一个主子,主子的话自是要听的。 他老老实实地从自己靴子里抽出了匕首双手放到了骆卿手上。 骆卿接过匕首,就要用力往下挥去,吓得刀疤男不停蹬腿,试图往后缩,躲过这一劫。 可他身后就是一堆木柴,是避无可避。 他眼见着自己子孙根就要灭绝于此,吓得尖叫着尿了裤子,可是预想中的痛苦却没有来,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就见那把匕首正正插在他双腿.之间,离他的子孙根不过分毫。 骆卿冷冷道:“你自己得了病,我这大夫总不能见死不救的,我觉着,你这病,得割以永治!” 刀疤男眼见着骆卿从地上抽出匕首,又要往下挥来,是吓得连连摇头:“不……不敢了……姑奶奶,我……孙子……孙子再也不敢了……” 长庚是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这般…… 他不禁暗自庆幸,幸好他没惹着姑娘,不然…… 他想想都觉着身.下凉飕飕的。 他只能暗叹,被自家王爷养出来的人,果真是不同凡响,手段跟自家王爷是有得一拼! 骆卿可不管刀疤男的鬼哭狼嚎,看着手中匕首,慢悠悠问道:“谁派你来的?” 刀疤男方才虽受了惊吓,还尿了裤子,委实有损他的凶狠,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确实实是杀过不少人的。 这会子他被骆卿这话点醒了,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就想搪塞过去,可巧被骆卿一眼识破。 骆卿嘴角带笑,用不小心沾了他尿液的匕首拍了拍他的脸。 “你可别想着骗我,你大抵是哪个牢房里关着的死刑犯吧?或说通缉犯?” 她翻过匕首,用刀刃对着他的脸,给他另一半没有刀疤的脸上划拉出了一道口子。 “说不说?” 要她看来容州流民暴乱铁定有鬼,怕是有人蓄谋已久的,而这帮暴民被刀疤男撺掇着,不为财反杀人又问色,哪里像是填不饱肚子的暴民所为? 只怕是有人害怕自家哥哥查出什么,特意来了这么一招,让自家哥哥无暇分.身,那人也好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若再往深处想,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是不是想利用此事在朝中参哥哥一本,说哥哥办事不力,趁机打压哥哥在朝中的威信? 而他们的到来无疑是最好的激起朝臣情绪的工具。 在朝中,官眷的身份总是要比平民百姓的效用更大的。 当真是好谋算! “你不说现今就会死。你以为死很容易?我还会慢慢折磨你。”她看了眼刀疤男的身.下,“先将你那个割掉,然后让你看着狗将你这东西吃掉,再砍掉你的手指、耳朵……” 她说着,手上那把匕首也不停,就往他的耳朵上挪去。 “你说,是你现今少受些痛苦,说不得以后还有机会逃出去得好,还是现今被我折磨得好?” 骆卿不会利诱,对于这种人,直接拿命威胁或许更直接些。 “现今是怡亲王的人逮着了你,你觉着怡亲王是什么人?怕是你祖孙三代都能给你从坟头刨出来,我这算是客气的了,要是你等着怡亲王动手了,那你怕是会更痛苦了。” 怡亲王战功赫赫,让敌人闻风丧胆,后又位及摄政王,上位后大力整顿朝政,不傻的人都该知晓这样的人不若面上的笑意那般令人如沐春风。 言淮教过她,要想恐吓一个人,千万不能给时间让他反应,要步步紧逼。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说了。”她转过身,将匕首递给了长庚,“长庚,不若先废掉他那玩意儿吧,我跟你说该如何动手最疼了。” “是。”长庚接过了匕首。 骆卿方才那番话那气势是说不出的威风,可她也确实是不敢动手的,只得佯作一副我不屑亲自动手的模样。 刀疤男看着拿着匕首缓缓靠近自己的长庚,双腿往后不停蹬着,想要躲一躲,可已然是逃无可逃,眼见着他就要挥刀向自己砍来,他闭着眼大叫道:“我说,我说!” 长庚顿时住了手,匕首离刀疤男的胯.下不过一寸。 骆卿回首,恰好瞧见了这一幕,禁不住诧异地看了眼长庚,她毫不怀疑若是刀疤男没服软,此时匕首已经废了他那玩意儿。 她原本就是打算演场戏的,也没想过长庚会真的听自己的话对刀疤男动手,毕竟这人还是要交到哥哥手上的。 长庚看出了她的心头所想,又思及自家王爷同她最后的不欢而散,想着两人早日冰释前嫌得好,便开口解释道:“王爷说过了,姑娘往后也会是长庚的主子。” 骆卿愣怔当场,而后一股暖意自心间涌出,脸上带起了抹止也止不住的笑意,当真是笑靥如花。 可她觉出自己好像高兴得不是时候,忙又假咳了一声掩去了面上笑意。 “说吧。”她对地上的刀疤男问道。 刀疤男可不敢再惹骆卿了,忙不迭道:“是,我说,我说……” 原来这一切都是岚县的何知县指使他干的,那在岚县府衙当差的林典史知道多少呢?她请他来帮忙是否引火烧身了呢? 未免刀疤男还有话藏着掖着没说,她又沉声问道:“就这些了?” 刀疤男是生怕骆卿再动手,胡乱地点着头。 “就这些了啊!我是死囚,何知县说可以放了我,还可以保我吃香的喝辣的,我只需带着那些个暴民重操旧业做土匪,说是叫我们盯好那些个大户人家下手,明面上说是为财,但其实是要我们杀人,留个活口就是了,我身边那个二混子也是何知县给我找来的……” “姑奶奶,祖宗,娘啊,求你了,求你放过我吧,就算要我死,也别废了我这家伙事儿啊,不然阎王爷不让我投胎该怎么办啊?” 骆卿觉得讽刺。 “那别人求你饶过他的时候你放过他了吗?” 骆卿话落,长庚直接一拳将刀疤男给揍晕了过去。 出得充满尿骚味的柴房,骆卿深吸了口气,复又开口道:“我有些事不该管的,但听刀疤男的意思,我们经过的那片山上该还是有山贼的,只不过他们没有勾搭上何知县的那条线,看见官兵就没敢出来。” 长庚瞬时明白了骆卿的意思,回道:“姑娘放心,属下定会上报给王爷,请求王爷派兵将那窝山贼给剿了,只是在这之前,属下还得快马加鞭赶回容州,同王爷禀报此事。” 骆卿点了点头:“你们去吧,你们是官兵,本就不该一直跟着我们的,这里是城镇,没人敢动手,我们再过几日就直接走水路了。” 长庚同骆卿行了一礼,就着人来将柴房里的刀疤男拖了出来,自己则去同骆老太太辞了别,带着人上路了。 章节目录 第120章 扶棺回京 路上出了这档子事哪里还能安心赶路? 骆老太太一大早便将随行的下人都唤了来,就算是伤重的也让人都给抬了来,然后耳提面命,让他们守好自己的嘴。 “我们折了一半的人,我希望剩下一半的人都能稳稳当当地同我回庆和,而后再随着我一同回京城,不要让我发落谁!” 话罢,她浑浊却显锐利的双眼扫过屋内的一众人。 众人纷纷应道:“是。” 他们已经走了大半的路了,回京城也是冒险,只能硬着头皮往庆和老家赶了,好在他们上了船后就离容州愈发远了,倒还算稳妥。 骆如兰受了惊吓,是不复以往般活泼了,一路上整个人都是恹恹的,也不跟人说话,也就悉心照料着她的骆卿能同她说上两句。 骆卿一路上也是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可每每总也不能得见她往日明媚笑容。 好容易,走水路这几日没再横生枝节,可算是平安抵达了庆和老家。 庆和是个小城镇,比不得京城繁华,但好在还算安宁,街上到处都是人。 庆和骆宅的人早早就派了马车等在渡口了,骆卿他们上岸后立时就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往骆宅奔去。 骆卿这才发觉骆如兰不但没见好,反而还畏惧起见人来,总觉着每个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的,暗地里笑话着她。 她这些天一直同骆如兰说着哥哥同她说过的那些个话,她委实没想到竟是一点用也没有。 她在心头叹了口气,思忖着自己或许只能尽力使她开心些,等她自个儿慢慢看开了也就好了。 到得骆宅,二房的老太太忙迎了出来,拉着骆老太太是好一番问候。 “我听说你们路上遭遇暴民,可把我们吓坏了。” 骆老太太因着赶路面色不大好,二房的老太太自也没瞧出她听得这话后有什么不对劲。 “厢房已经备好了,你们好生歇歇,休整一番,再去见母亲吧。” 骆老太太紧赶慢赶着回来就是要做到让人无可指摘的,这会子自是摆手拒绝了。 “好在无事,我身子也还能撑住,先去拜见母亲吧。” 二房老太太叹了口气。 “唉,也是,见一面少一面,母亲她……就撑着等你们回来瞧瞧呢……” 说着,二房老太太就哭了起来,是站也站不稳了,好在被她身边的儿媳给劝住了。 一行人这才往老太君的屋里行去。 只见老太君一头灰白头发,面色更是青白交加,无一丝血色,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无力地躺在床上。 只一眼骆卿就觉出来了,这老太君徒留一口气,怕是这几日都是拿好药给吊着的,不然人怕是也留不到他们来了。 她浑浊的双眼已经不大能辨认人了,只缓缓转着,好半晌才认出了到得床畔的骆老太太。 “你来……回来了啊……” “母亲,我回来了。” 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应着。 “文……文儿呢?” 骆老太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近来朝中事务繁忙,文儿和明哥儿都不得假,不能来您跟前尽孝,他一直很是内疚呢。” 骆老太太似是说到了伤心处,拿手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骆老太君用力瞠大了双眼,又道:“我……我这辈子没甚所求,临了了,就想……就想一家团圆……” “是我对不住您啊,没能在您跟前尽孝……”骆老太太哭着道。 二房老太太拍了拍骆老太太的肩头:“大嫂子,这哪里能怪你哟。” 说着,她又弯腰靠近床头,安抚着骆老太君道:“母亲啊,有话您慢慢说,我们都听着呢,您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出来便是,我们做儿女的定然都会给您了了。” 话罢,她自己又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骆卿猛地觉着有些不对劲儿来。 恰在此时,骆老太君开口了。 “团圆啊……你们父亲……一辈子都想重回京城,他葬回去了,我不能……不能同他分开的……不能合葬,但总也要离他……离他近些才是……这里本不该是……不该是我们的老家,京城才是……” 原是做的这个打算。 骆卿不得不佩服起骆老太君来,为了给自己这一脉铺路,是煞费苦心,忍着痛苦,生生熬到了如今。 骆老太太本就同骆老太君没甚感情,方才的泪珠子不过是想着年迈了都得有这一遭,思及自己罢了,如今听得她这话更是冷静了下来。 “我明白母亲的心意,待得母亲百年之后,我一定扶棺回乡,将您同父亲葬在一起。这厢,母亲还是好生休养才是。” 她是决口不提将二房的人也一并带入京城之事。 骆老太君更是激动了,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形容枯槁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被子,张着嘴涎水都流了一茬。 二房老太太也不嫌弃,拿着自己手中的帕子给人不停擦着,嘴里还不住劝慰她慢慢来,好容易才听得她将话说出口了。 “回京,一家人都要回京团圆……” 骆老太太为难,一时没想到拿什么话搪塞过去,就在将要开口的时候却是被骆老太君猛地握住了手。 骆老太君也不知哪来的气力,握着骆老太太的手很是用力,让她一时挣脱不得。 “回京,带着全家人一起回京……” 骆老太太知晓这是避无可避了。 “母亲,现今朝中局势不安稳,况且小叔子他们在庆和生活多年,铺子田产都在这边,一时也不好找人脱手啊,哪里能说回去就回去的啊。回了京城,说不得还不如在庆和过得舒心。” 二房老太太显是知晓骆老太君的打算的,擦着眼角的泪,道:“舒不舒心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落叶归根啊,孩子们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也好完成母亲的遗……心愿……” 话已至此,骆老太太能说什么? 说白了就是二房的想借着他们回京城,可一旦回了京城就理不清了啊,但若被她给直接拒了,这话传出去也不好听,该说他们没赡养老人,老人的遗愿最后还不愿成全了。 “这举家搬迁是大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搬的,得徐徐图之,何况文儿在朝中将将站稳脚跟,只怕……现下大启又是内忧外患的……” 她心头暗恨,咬咬牙,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不若几个未成家的嫡出孩子到时候先同我一道入京,上京城去读书,以后不定就摆脱了商人的名头。” 二房老太太是个机敏的,也没想过此事能一蹴而就,当下就应下了,还一叠声地感谢骆老太太,说着她的好。 而床上的骆老太君,似是心安了,抓着骆老太太的手也缓缓松开了,只是整个人是气若游丝的,已然进气少出气多了。 骆卿心下一凛,怕是这人活不过今晚了。 但她作为大夫的惯性还是让她走上前。 “可否让我给曾祖母瞧瞧?” “这是我们家小五,医术很是精湛,不定能治好母亲呢。” 骆老太太同二房老太太说道。 二房老太太一听这话,忙给骆卿让了位置,让她来给骆老太君看诊。 果不其然,没救了。 看过骆老太君,几人便随着府中下人的指引往西厢房去了,可睡到半夜,外面就又闹了起来。 原是骆老太君去了。 骆卿由青杏和红梅服侍着,穿上了早早准备好的白衣,随意梳了个发髻,再戴上朵白花,就出门往老太太的屋子去了。 那里已然跪了一片的人,骆卿就势跪到了最末。 骆老太君要去之事庆和老家的人早有准备,这厢骆老太君去了,他们也不慌乱,将她的后事安排得分外体面。 翌日,庆和许多大户人家都上门来吊唁了。 人死后,棺椁需在家中停放三日,而后才入土为安,奈何骆老太君有遗言,要葬回京城去。 她一个续弦,没法子同骆老太公合葬,但要求葬得离他近些总是不过分的,他们只得扶棺上京了。 这天儿虽还冷着,但骆老太君的遗体放在棺材里,未免腐臭,是耽误不得,他们到了庆和歇息不得,只好马不停蹄地又往京城赶去。 不过这回带上了二房嫡出的一个哥儿和两位姑娘。 二房的到底是心疼自家这几个孩子的,也怕自己算计骆老太太惹恼了她,在他们临走之际是给了不少好东西,银子自也不少,还有些许地契和房契,卖身的下人给得也是不少的。 骆老太太嘴上让二房的老太太别客气,但都尽数收下了,心头那口气也是彻底出了。 一行人是扶棺回京,心头也有了些底,毕竟于土匪来说,这办红白事的是不能抢的。 可骆卿心头却是惴惴不安,怕再遭遇暴民。 他们不知其中缘故,自然觉着安心不少,可她却是知晓的,这是有人故意要捅娄子出来,要是他们锲而不舍,还要找个有用的替罪羊,再动手害他们该如何? 就得看看后面躲着的那个人到底是作何打算的了,哥哥派长庚来敲山震虎可否有用了。 今夜是在水上过的最后一夜了,无一丝星光。 骆卿站在船头,看着黑沉沉的河水,心头是愈发沉郁了。 章节目录 第121章 飞来横祸 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闹将了起来,火光划破了寂寂长夜。 前方船只不知发生了什么,着火了,离得近了,竟有惨叫声和喊杀声阵阵传来。 骆卿见了,忙同一边儿的青杏道:“快,吩咐下去,调转船头。” “好。”青杏紧蹙着眉头,急忙去寻船夫了。 这厢吩咐好,骆卿便带着红梅往船里去寻骆老太太。 骆老太太这几日来连日奔波,身子本就有些不爽利,这会子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呢,脑子也是不大清楚。 骆卿无法,只好做主将人都给唤了来。 船上主子大多都是女眷,常年养在深闺,没经过什么事儿,这时候被叫起来都觉出了不对,很是惶恐地随着丫鬟们聚拢到了骆老太太的房中。 骆老太太一盏茶灌进肚子已然回过神来了,可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一时想不出好法子,只能安排船夫让他们卖力往后退,可这都是骆卿早已吩咐过了的。 骆老太太打量骆卿半晌,道:“我是老了,你还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出来。” 此事关乎性命,骆卿也不推脱了,上前一步道:“祖母,小五瞧着还是得让家丁去围着船舷,守住各个口子,以防有人趁夜摸上来,到时候我们就抵抗不得了。” 骆老太太顿了顿,摆手道:“照着五姑娘的吩咐行事。” 骆如兰前几日才遭遇了被掳走那档子事,到如今还没缓过劲儿来,这回发现外面不对劲儿了更是害怕,就躲在骆卿身后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骆卿回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 就在这时,船尾突然动荡了起来,有家丁来报,说是有人乘着轻舟摸上来了。 这还了得? 一时,船内纷乱不已,尖叫声更是此起彼伏。 骆卿将骆如兰和骆如月都护在了自己身后,然后强作镇定地问道:“可瞧见都是些什么人?” 那家丁满额头的汗,喘着粗气道:“是……不知道……都带着刀……还……还砍了人……” “是暴民、水贼,亦或者别的什么人?”骆卿一颗心跳得飞快,但还是勉力压着这股子即将喷薄而出的恐惧,双眼直视着家丁,逼迫着他尽快回答自己的问话。 骆阳舒最是贪生怕死,听得骆卿的问话,怒道:“现今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想法子逃?” “逃?往哪里逃?水中扎吗?”骆卿最是见不得她这大哥哥,这回是委实不想忍了。 话罢,她又转头对那家丁逼问道:“说啊!看出是什么人了吗?” 那家丁身子一个瑟缩,总算将到嘴的话说了出来:“看一人穿着,不似暴民,也不像水贼,但也绝非是善类。” 那前面那条船是不是也是被这帮人给烧的? 这时候,又一个家丁来报,说是有一艘船正在逼近他们这艘船,好似是在追什么人。 “方才的打斗声该就是这两拨人弄出来的,上我们船的该是被烧的那条船上的人。”骆卿思忖半晌,又问道,“上来了多少人?” “有七……七八个吧……”那家丁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他们人人都有刀,是护着个什么人上来的。” 骆老太太拿定主意了:“我们这边有十几个家丁,将这屋子团团围住,还制服不了七八个人?” “他们个个……个个都是有功夫的啊……”那家丁道。 骆卿也劝道:“祖母,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跟着那伙人追来的人也不是好的呢?那我们就是真的逃无可逃了。” 骆阳舒急得一脑门子汗:“说那般多,那你说当如何?” “我记得我们船上有两只轻舟,分别可坐下两三个人,坐上轻舟找船夫往岸上行去才是上策。”骆卿道。 外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似是有人已经潜到了他们的门口,只见那人隔着船板,手起刀落,又一个人死了,鲜血直接溅到了白色窗纸上,是触目惊心。 有两个家丁就在这时候闯了进来,粗喘着气道:“老太太,外面快顶不住了!” 骆卿一手牵着骆如兰,一手握着骆如月,对一边惶恐不安的丫鬟吩咐道:“快,将老太太扶着,再两个人去甲板下面将轻舟给划出来,找两个船夫。” 家丁护着他们到了泊着轻舟的边上,眼见着只有两只轻舟,坐不了几个人,骆阳舒牵着自家夫人,一个健步就要冲上去,被骆卿给掰住肩头拉住了。 “这轻舟和着船夫,一只也只能坐四个人,不然走不了多快,让祖母带着几个姐妹,还有大嫂子先走。” “我……我也要走,哪里就还不能塞下几个人了?” 骆阳舒是颇为不服气。 “我是家中嫡子,哪里就有让我留下的理儿?” 骆如兰原本因着这场混乱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凉,身子都在抖,见着骆阳舒还在这里磨叽,禁不住斥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贪生怕死的!还不如五妹妹一个女流呢!” 骆老太太没发话,也没往船上去,这是在说她也不大赞同骆卿的安排。 骆卿边让骆如兰和骆如月并跟着他们的一个二房堂妹上了一只轻舟,边对骆老太太解释道:“女眷留在船上,要么被杀,要么……可是大哥哥留在船上就不一样了,可以伪装成船夫,他们要逃,无论如何也不会杀船夫的。” 骆老太太听得这话,才微点了点头上了另一只轻舟,随后骆阳舒的妻子苗氏和另一个二房堂妹也被骆卿安置上去了。 骆阳舒还是不服,就要寻骆卿理论。 “我们不是还有艘船嘛,那艘船上该还有两只轻舟吧。” 他说的是另一艘装着棺材的船。 “谁知道那艘船上是不是有他们的人,想要活命就快去甲板下,换衣裳混进船夫里。”骆卿话音一转,对着二房那个比她还小些的嫡子道,“然哥儿,你……” 骆明然没经过什么事儿,未免添乱,一直没吭声,但额头上的汗显出了他的慌乱和害怕,再听得临危不乱的骆卿提及自己,忙道:“我就去。” 说着,他还顺带将骆阳舒一起拉走了。 骆如兰和骆如月见骆卿还在船上,似是没打算上得轻舟来,不免着急起来。 骆如月胆儿小,只敢哭着唤道:“五姐姐,你不跟我们走吗?” 骆如兰虽面色发白、眼眶泛红,到底是要比骆如月好些的,语气也要比骆如月强硬些。 “五妹妹,你快上来啊!” 骆卿摇了摇头。 “轻舟就那么小,再多些人只怕会慢很多,你们快走吧。” 骆如兰一辈子顺风顺水,自然要随心所欲得多,可回庆和老家这几日却是连连发生了这许多事,心气儿不似从前了,在骆卿说来不及了,要船夫划船之后,担心被人发现,她到底是没敢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候,骆卿听得有人在船内逼问他们一行人的下落,该是许多家丁害怕了不敢再抵抗了。 青杏和红梅心下一凛,打算护着骆卿往甲板下走,里面都是船夫,人杂得很,说不定能藏身。 可来不及了,只怕现今那甲板上到处都是人。 “你们会水吗?” 骆卿紧紧拉着青杏和红梅问着站在船舷周围的几个丫鬟和婆子。 大多都是不会水的,只有两个丫鬟点了点头。 偏这时候,她们被人发现了,骆卿就要让一众丫鬟沿着船舷往前跑,可前面也有人追来了,是前后夹击,她们躲无可躲。 “跳下去!会水的,敢跳的都跳下去!”骆卿双手捏紧了青杏和红梅的手,语速愈发快了,“谁知晓被抓住了会如何?跳下去,憋着气,不定还能活。” 若是运道好,追着这行人来的那艘船上的人是好的,那他们就还有救!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会水的两个丫鬟忙不迭跳下船去,还有两个胆子大点的丫鬟用手捏着鼻子也跳了下去,但大多都是害怕的,惶惶然不敢下船。 而护着她们一干女眷的家丁已然不敌,有的甚而放弃了抵抗。 那帮子提着刀的人朝她们喊话了:“我们只要你们主子,帮我们开开路,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不会做什么?骆卿觉着好笑至极,这都被他们杀了多少人了? 她都不敢正眼去瞧,她就怕自己去瞧了就觳觫着什么都想不到了。 那人或许也觉着自己方才那话没甚说服力,找补道:“我们也是没法子,他们要抵抗,我们不得已就只好动刀了,不然也见不得你们这些个主子啊,这不,没敢反抗的我们也没做什么嘛。” “不过,你放心,那些个家丁,没甚功夫,有的是死了,但大多该只是受伤了,只要你听我们的,我们平安着陆了,那他们就还有救,不然……” 说着,他拿刀背拍了拍跪在自己面前的家丁的脸,骇得那家丁惊叫一声,一个劲儿地向他求饶。 “好,我答应你们,但你们不能再伤我船上的人。” 说着,骆卿就要往前走去,被青杏和红梅给拦住了。 “姑娘,不能相信他们啊。” 骆卿苦笑着摇了摇头:“信不信也由不得我们啊。” 那持刀的汉子笑道:“果真,主子就是主子,就是个明白人儿。” “我能有选择吗?船上这么多条命呢!”骆卿讥讽道。 章节目录 第122章 被挟持 骆卿被他们押到了船屋里,却见一留着山羊胡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正背着手在船内走来走去,很是难安。 骆卿觉着这人有些眼熟,可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谨慎起见,只打量着他,是一句话也未说。 “主子,人给抓过来了。” 那留有山羊胡子的男人回头看来,却见只抓住了骆卿一个主子模样的人,顿时大怒。 “还有人呢?怎么就一个黄毛丫头?一个黄毛丫头管什么用?” 说着,他几步走到了骆卿面前。 “说,他们都藏在哪儿?” 骆卿怕自己态度过于强硬激怒了他,干脆垂首不语。 他问不出话来,就让自己手下来问。 抓住骆卿的那人立时提起刀架到了骆卿的脖子上。 青杏和红梅惊呼一声,骆卿的身子也下意识抖了抖,但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唇瓣,用痛感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说不说?不说我手上的刀可是不认人的。” 骆卿估摸着那两只载人的轻舟该是划远了,他们想追也追不上了,也没那般多的顾忌,实话实说道:“他们都走了。” “怎么就你留下了?”那伙人的主子眯着双眼问道。 这话就不好说了,他们留着骆卿是觉着有人在手他们可以平安上岸,那追着他们的人该就是官府的,会顾忌百姓生死的,可这世道,不是官府的就一定能顾忌百姓生死。 那他们便是看中了他们是有头有脸的大户,觉着他们能雇两艘船来,那家世定然不差,要是他们死于非命,他们家的人定然会不依不饶,官府总会忌惮些。 既如此…… 她便模糊不清道:“我还没来得及上轻舟你们就来了,谁能逃还不想逃啊?” 拿着刀架在骆卿脖子上的那人又发问道:“别跟我耍花招!老实交代,这船上可还有人没逃走的?都藏在哪儿了?” 话罢,他便将手中的刀又逼近了骆卿几分,直得脖子上见了血才作罢。 骆卿是真的怕,脖颈上近在咫尺的冷刃逼得她浑身冷汗涔涔,眼眶子却又阵阵发热。 她干脆也不忍了,就哭了出来。 “是真的没有啊,他们都逃走了,我也要乘着轻舟一起逃的,没想到没来得及……” 骆卿是真的害怕,自也哭得情真意切,可算叫人相信了去。 这时候,外面一阵风吹来,这伙人的主子禁不住咳嗽了起来,好半晌,他才平复了下来。 “你们去,再看看底下的船夫,有没有什么问题。” 那人得了令,终于将刀从骆卿的脖子上挪开了。 青杏和红梅见状,急急上前来扶着她,拿帕子帮她擦拭着脖子上的丝丝血迹。 可还没消停多久,外面又闹将起来了,家丁和丫鬟的惨叫声,还有纷乱的脚步声交相呼应。 骆卿立时站了起来:“你们答应过我,不会再伤害我们船上的人的。” 这时候,一带刀的汉子急急进屋来报:“他们……他们有人摸上来了……” 那主子听得这话,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了:“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杀了他们?” 他愈发慌乱了,是在船内来回踱步。 追着他们而来的那艘船火光透亮,这会子似是离得他们的船只近了,外面是愈发亮了,映着窗纸,莫名让人心慌。 那位主子陡然瞠大了双眼看着外面,就见两个浑身浴血的汉子拿着刀冲了进来。 “主子,他们摸上船来的几个都被我们杀了,可他们……他们的船已经逼近了,我们是躲无可躲了啊……” “养你们有什么用!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突地偏头瞧见了站在一边儿的骆卿,伸出手颇为激动地指着她。 “她,就她,快把她抓起来,就说是哪家的官家小姐,快啊!” 青杏和红梅一惊,忙护在骆卿身前。 “你们要做什么?” 那两人身上虽还带着伤,但他们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也还能撑住,直接推开了挡在骆卿身前的青杏和红梅,一把将骆卿拉了过来复又拿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而另一艘船的人这时候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何知县,我劝你快快缴械投降,不若这刀剑无眼,你伤了可就没法子了。” 骆卿心头一凛,原来这人就是何知县,那外面来抓捕他的人是不是就是哥哥的人呢? 可来不及他多想,何知县已经指使着人将她给押出去了。 甫一被人挟持着出得甲板,她就瞧见了另一条船上为首的人正是长庚,她怕长庚露出破绽,被何知县他们这帮人发觉两人认识,忙给他偷偷递了个眼色。 长庚见得骆卿竟又落到了贼子手上,心头震荡,下意识往船内瞟了一眼,可见得骆卿的眼色后,也只得按捺住心绪,装作不认识骆卿。 “何知县,你这样就不好玩儿了啊!”他咬着牙警告道。 何知县似是怕他们真动手给他一箭,一直躲在几人身后的,就算是讨价还价也是让自己手下来的。 “这一船人可是朝中官宦的女眷,你们要敢对我们动手那这一船人也甭想活了!特特是我手上这位官家小姐,细皮嫩.肉的,我这刀子一动,只怕人就没了!你们最好别再跟着我们了!” 那何知县躲在他手下.身后探头探脑的,似不满他手下的话,忍不住自己又补了一句。 “想必你们家王爷也不愿将此事闹到朝堂上去,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长庚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可是骆卿姑娘啊,他们家王爷从未对女子这般上心过,要是出事…… 他忙俯身同身边一官兵耳语了几句,那官兵点了点头,往船内行去了。 何知县挥汗如雨,一颗颗似豆子般,直直砸到了甲板上。 他彻底慌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退后?若是我们平安上岸,定然不会伤这一船人分毫!要是……” 他看着长庚横眉冷竖地看着他,是不寒而栗,直接就怵了,后面的话是愈发没气势了。 “要是你们再敢上前,我……我就杀了一船人……明儿……明儿血流成河,到时候百姓对王爷如何看?怕是要说王爷残暴……残暴不仁了!” “本王从不介怀这些个虚名。” 言淮笑吟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船上的一干官兵忙分立两旁,给他让出道来,奇怪的是他今儿眼神好似比往日更加明亮,真当得上算是剑眉星目,倒不像是个瞎子。 骆卿霎时红了眼眶,许久不见的高大身影,带着熟悉的笑,手中仍拿着把折扇,一切的一切都那般令她怀念。 她贪恋地看着他,甚而不愿眨眼。 “没……没想到王爷也来了……”何知县是愈发没了底气,但还在兀自强撑着,“我的面儿还真是大啊……” “可不。”言淮唇畔自始至终都带着那抹惯常笑容,但熟悉的人都知晓,他已然动怒了。 就见他拿着折扇的手朝身后点了点,一阵窸窣过后,女人和孩童的哭声交织传出,先是模糊不清而后是清晰入耳。 待何知县看清言淮让人押上来的人后,瞳孔收缩,那不正是他早早安定好的发妻和自己的嫡子吗? “爹……” “夫君……” 他们齐齐哭喊道。 “你!”何知县顿时跳脚,也忘了躲着了,直接站了出来,“你好歹还是大启的战神,堂堂怡亲王,要是被人知晓你要挟一对孤儿寡母,让旁人如何看?” 言淮冷笑:“你是死了吗?他们竟成了孤儿寡母。” 这话还真是丝毫不留情面。 何知县被言淮一噎,反倒理智回笼了,又赶忙躲到了自己手下.身后。 那手下倒是个机灵的,趁机道:“王爷,依你的身份,我可不信你真的会下手!” 何知县觉着自己手下说得有理,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言淮立时觉出何知县那手下的不对劲儿来,但他摸不准他到底是否知晓骆卿的身份,面上只能不动声色。 “你当官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本王的手段?”他嗤笑道,“不若今儿试试,看看本王下不下得去手。” 言淮这话是平铺直叙地说出来的,语调毫无起伏,可就是平白让何知县觳觫不止,他妻儿的哀哀呼唤不断从对面传入他的耳中。 他突然想起了关于言淮的种种传闻,铁血手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就在这时候,言淮一声令下:“看何知县是不愿束手就擒了,本王瞧着他背负的罪行也会让他株连九族,罢了,就地将他的妻儿解决吧。” 押着何知县妻儿的官兵恭敬回道:“是。” 眼见着官兵拿的刀就要朝自己妻儿砍下,自己妻儿的哀求声不断袭来,何知县耐不住,是涕泗横流,抱着脑袋跪了下来。 “王爷,求您,饶过罪臣的妻儿吧,罪臣这就认罪伏诛……” 可就在他说完这话的当口,骆卿就觉着自己脖子上一轻,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移开了,可身后的惨叫声却陡然响起。 骆卿只觉一股粘.稠热乎的东西喷溅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发梢上、绯红的衣裙上,重重的,往下淌着,拉着她直往下坠。 她战栗着,只听得对面的女人和孩子传来的凄凄惨叫声,还有身后微弱的呼救声。 她陡然回过神来,转身见得的便是躺在血泊中的何知县。 她咽了咽口水,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正打算施救,没成想何知县叛变的手下竟又给他补了一刀,鲜血飞溅而出,溅了骆卿满脸,而何知县已彻底没了声息。 章节目录 第123章 再见 就在骆卿怔愣的当口,何知县手下的叛徒提着刀就要往骆卿砍去,可还没来得及就被飞身而来的言淮一脚踹飞了。 长庚紧随其后,就要将他制住,没成想他直接服毒自杀了。 言淮现今没心思管这些个事儿,双眼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骆卿。 没错,他能看见了。 在得知何知县挟持了骆卿后他服了骆卿给他的药,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好及时救回他的卿卿。 他见得骆卿颤抖不止的身子,瞧着她一动不动的模样,上前从后一把抱住了她。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捂住了她的双眼,伏身在她耳边轻轻道:“别怕,哥哥来了,都过去了,有哥哥在呢。” 他感受着掌心不断颤动的双睫缓缓合上了,而后又传来一股潮湿温热之感。 他的卿卿哭了。 他分外心疼,嘴角惯常的笑意早已不复存在,只是揽着骆卿的手收得愈发紧了。 “我们卿卿是大夫呢,可不能怕血啊……” 这话唤回了骆卿的神智。 对啊,她是大夫,多少回了…… 可是多少回她也受不了看着人在自己面前被砍死啊。 她回身躲进了言淮怀里,终是难得放肆自己嚎啕大哭了起来。 言淮没说什么,只是一把将骆卿抱了起来,飞身到了自己坐的那艘船上,然后带着人进了船内。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亲吻着她的发顶,告诉她,他在。 过了许久,骆卿哭累了,就窝在言淮怀里睡了过去。 言淮痴痴地看着怀里的骆卿,嘴角禁不住带上了抹笑意,原来他的卿卿长这般模样啊,怪不得引得骄傲的成景小侯爷爱慕呢,这般明艳动人。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跑到粉嫩面颊上的秀发,然后将她轻轻放到了一边儿的床上,这才出了船厢。 青杏和红梅见得他,忙跪下认错,言淮没说什么,只道:“打盆热水进去,给姑娘好生收拾一番,别让她醒来再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青杏和红梅应了声是,忙起身动作了起来。 长庚见了言淮,抱拳行了一礼,道:“回禀王爷,那人已经死了,服毒,像是死士。另外,还在何狗官身上搜到了官银,该是拿来赈灾的。” 言淮看了自尽的那人一眼,又看了眼死得凄惨的何知县,淡声道:“他们这是生怕我找不到物证、人证来拿他们啊,都给我送上门来了!” 长庚明白了言淮的意思,叫人来将这帮子人都给拖下去了,还嘱咐着小心保存好尸首。 言淮吩咐好这厢之事,复又入得船内,却听得骆卿在说梦话,还不及上前,人就给吓醒了。 他几步走到床前将人揽入了怀中:“哥哥在呢,没事了啊。” 待他觉出怀里的骆卿平静下来才将人从怀里拉出来,温声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骆卿回握住言淮拉着她的温热手掌,轻轻点了点头。 “没事的啊,哥哥在呢,哥哥今晚陪着你睡,就不怕了。” 骆卿没再多言,更是没瞧出言淮的不对,顺着言淮扶着她的手躺回了床上,还往床里侧挪了挪,睁着一双大眼睛渴望地看着言淮。 “哥哥……” 言淮叹了口气,合衣睡在了她的身侧。 骆卿立时蹭到了言淮的怀里躺着,待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是倍觉安心,闭上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待得黎明时分,言淮却是被疼醒了。 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爬遍他全身般,只能任其啃噬撕咬。 他知晓,两个时辰到了,是他服的药的药效已过。 他看着还躺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的骆卿,咬咬牙,忍着痛楚没叫出声来,只是痛得久了,他脑子是愈发昏沉了,冷汗侵袭了全身,衣裳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分外不好受。 而骆卿就是在旭日初升的时候醒的。 她醒来立时就觉出了不对劲儿。 抱着她的人身子在不停抖动着,衣裳也是湿漉漉一片。 她慌忙抬头去瞧,却见言淮脸色苍白,满脸皆是冷汗。 她心下一凛,思及了昨儿她没来得及注意的那些个细节,该是哥哥吃了她配的药。 她是懊恼不已,恨不得撬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她小心翼翼避开睡在外侧的言淮,起身慌忙穿好衣裳,然后疾步出得船内,同一早守在外面的青杏和红梅吩咐着让她们端盆热水来,又托了长庚去他们租用的那艘船上将自己的医药箱拿了来。 拿到医药箱后骆卿不敢耽搁,忙取了银针出来,又让青杏点了盏煤油灯,将银针放在火上烤了烤,这才被她拿来扎在了言淮的穴道处,足足扎了三根言淮才好受了些。 她瞧着渐渐舒缓了面色的言淮,禁不住松了口气,而后起身绞了帕子来为他擦身。 午间,言淮可算是醒了,可骆卿没想到的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家卿卿原来生得这般美艳动人,无外乎惹得许多世家公子倾心”。 她是又气又恼:“这银针还扎在哥哥的穴位上呢哥哥还这般不老实。”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她还是十分小心地将言淮脑袋上扎着的银针给取了。 “哥哥,你来这边儿吃了几回药了?回回都是这般自己硬撑着熬过的吗?” 她放在膝上的双手蜷缩在了一起,眉眼间全是心疼。 言淮没有瞒她。 “是,自己熬过的,不过这药我也只吃过两回,我怕你出事,我眼睛好些也好及时出手。” 昨儿他就是听得骆卿被人挟持后服的药。 骆卿哪里还能说什么,一头就扎进了言淮怀里,将自己的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才觉出好些来。 言淮伸手抱住了俯身躺在自己身上的骆卿,轻笑道:“哥哥还担心卿卿还在生哥哥的气呢,如今看来卿卿是不生气了,哥哥也安心了。” 骆卿向来知错认错,低低道:“之前是卿卿不懂事,不该搅乱行军秩序的。” 两人温存了会儿,青杏和红梅就来敲门了,说是午膳准备好了,问要不要用了。 两人从昨儿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都有些饿了,骆卿忙让青杏和红梅进来将饭菜布好。 “哥哥可还有气力,能不能起床用饭?”骆卿温声问道。 不知言淮想到了什么,故意撇了撇嘴,抱怨道:“疼了好久,这手上是劲儿都没有,可怎么办啊?” 他状似苦恼地思绪良久,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立时抬起头来,对骆卿道:“要不卿卿喂哥哥吃吧?” 骆卿觉着言淮好似是在捉弄自己,可她从未见过言淮这一面,竟同她撒起娇来,她抵挡不住,点头答应了。 骆卿幼时照顾自家弟弟,于喂饭一道还是颇有心得,可言淮却是不满起来,闹着说骆卿给他喂饭喂少了,一会儿又说没肉,当真是难伺候得很。 可他也不忘让骆卿用饭,最后两人是你一口我一口合吃了三碗饭。 这厢用完膳,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船便靠岸了。 骆卿很是不舍,上得岸,她又要同自家哥哥各走半边了。 相聚总是短暂,分别总是长久。 骆卿在骆府众人面前只得恭恭敬敬地同言淮道谢。 言淮也放心不下骆卿,是生怕她在路上再遭遇什么不测,特特派了长庚带着两人跟着他们,护送他们回京。 骆老太太自对言淮又是好一番道谢。 容州那边的事儿还未处理完,言淮还得赶着过去处理,骆卿再不舍,也只能默默目送着人离开了。 不过这回靠着骆卿化险为夷,骆老太太倒是对骆卿刮目相看了起来,觉着骆卿是个可堪大用的,可又怕她兴风作浪,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倒是更为忌惮她了。 骆卿自是不知骆老太太心头这好一番纠结,只是琢磨着这厢回去得好生研制药物,看看能不能不用银针之法也能压制眼睛复明后带来的苦痛。 还有血滴泪,她也得更用心培育才是,多多收集古书,看看能不能寻得蛛丝马迹。 她觉着,哥哥就好像老天对她对症下的药,一见得他她心内便能生出无限期许和勇气,让她不再迷茫。 有长庚护着,一路上倒也顺风顺水,一行人平安回到了京城。 要说这一趟让骆卿最为遗憾的便是没能分出时间来查一查自己生母当年的事儿。 谁料到会赶得这般急呢? 这一路上遇上了这许多事,自是要同骆文和宋玉静说一声的,骆老太太怕人说不清楚,更怕因此同宋玉静生了咀唔,特撑着疲累的身子亲自同两人说了。 骆文一心向着骆老太太的,自不会多说什么,还说自己会安排好骆老太君的丧事,让她回家后就好生休养,至于二房的几个孩子宋玉静会安排的。 宋玉静本就因着自己孩子遇险怄气,听得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无缘无故的,给二房养什么孩子啊?还有我可怜的兰儿,她被劫匪掳了去,那此事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骆文急忙看了眼自家母亲的神色,斥道:“说什么呢?” 宋玉静难得带上了哭腔:“我哭什么?我的兰儿马上就要说亲了。此前本就因着三丫头的事儿影响了骆府声名,要是三丫头再……还谈什么嫁进勋爵人家……” 章节目录 第124 章流言 一提这茬,骆文也来了气,一拍桌子道:“成日里勋爵人家?勋爵人家哪里那般好靠的?我们家什么官阶?人勋爵人家是什么官阶?什么家族底蕴?且不说那些,也不是哪个爵位都是世袭的!” 宋玉静也火了:“那就找个好点的勋爵人家啊,找个家族庞大的,找个能世袭的,有荫封的自是更好了啊。” 骆文语气是愈发冷硬.了。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成日里就想着攀龙附凤!” “我……” 宋玉静此话还未说完就被骆老太太给阻了。 “你们成日里吵嚷个什么?是生怕旁人不知你们夫妻不和吗?” 骆老太太自知此事也是她坚持要在此时回庆和老家惹出来的,心头虽不乐意,但还是对宋玉静服了软,同她耐心解释着。 “我已吩咐下去了,让他们尽皆守口如瓶,至于二房,老太君把话都说到那儿,我能有什么法子?好在他们不差钱,倒是给了我们不少田产铺子,只是多费点心罢了。” 宋玉静心头那口气还是咽不下去,还要大吵大闹,被骆文一瞪,她的气焰顿时瘪了,只嘀咕道:“谁想给他们费心啊,我兰儿以后还不知该如何呢!” 骆文不悦道:“此事就得看你当家主母的本事了,好生敲打一番当日的知情.人,让他们将嘴巴给闭严实了!” 宋玉静禁不住也翻了个白眼:“我自是知晓的!” 骆老太太见状,招了林妈妈来,将从二房那得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是二房那边给我的,还算丰厚,交给你管着吧。” 骆老太太这是将面子给足了宋玉静,宋玉静脾性虽急,却也懂得适可而止的理儿,看在那些个东西的份儿上,只好不甘不愿地应下了,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可她还是于此事耿耿于怀,接连发落了好几个丫鬟婆子,还有家丁,都是以照顾主子不力为由头罚的。 一时,当日跟去庆和老家的下人们都人心惶惶的,不过此事倒是没人敢再多提了,是生怕传到当家主母耳中下一个挨罚的就是自己。 骆如烟留有耳目在骆府,骆府一有风吹草动她便能知晓一二,只是她这耳目当初没被安排着一起去庆和,自是不知其中缘由,只同骆如烟传信说是近日来骆府不大安宁,宋玉静处罚了不少人。 骆如烟要的就是宋玉静不痛快,只要宋玉静不痛快了她便痛快。 还有骆卿,个个都跟她作对。 她让她留在骆府的耳目替自己打听,可是久也未得那丫鬟回信,她干脆自己上门了。 骆如烟不好亲自拿人来问,只得遣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寻个去过庆和的下人来问。 她那贴.身丫鬟也是个机灵的,逮住了个家丁来问,使了点美人计,又给了些银子,可算从那家丁嘴里撬出了点东西来。 “说是老太太一行人在回庆和的时候路遇了暴民,还牵扯了官府进来,多的就没有了。” 骆如烟的贴.身丫鬟前来同骆如烟回禀道。 宋玉静惩罚人就近在眼前,那家丁也不是个糊涂的,到底是没将话给说全。 骆如烟也不是个傻的,若当真只是因为这些个事情那断断不会这般兴师动众地惩罚那些个下人,像是杀鸡儆猴。 “这事儿恐不是那般简单的。” 她想了想,便去寻了娶了妻之后就收敛了不少的骆阳舒。 骆阳舒儿时被宋玉静管得严,反生了叛骨,倒是同外表温柔的宋元春更亲近些,自然也跟骆如烟走得近了些。 “大哥哥,你可是吓死我了,在家听得你们路上遇得暴民之事,我是怕极了,紧赶慢赶地回府了,你可有受伤?” 骆如烟秀眉微蹙,满脸尽是担忧,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似是在瞧他哪里可有伤着了。 骆阳舒最不耐的就是如宋玉静般脾性急躁霸道之人,最喜的便是将他放在心上关怀着他的人,这会子听得骆如烟这满是关切的话,脸上立时爬满了笑。 “没有,你大哥哥我可是好着呢。” 说着,他还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以示自己身子没甚问题。 骆如烟好似这才放心了,脸上挂上了抹轻松的笑意。 “大哥哥没事就好。”说着,她脸上又带上了几许惆怅,语调也低落了下去,“这家中,娘亲被送走了,爹爹也不待见我……我也只有你可以牵挂了……” 这话又叫骆阳舒心软了几分。 “三妹妹,你且放心,待时机成熟,我们再向父亲求求情,他定然会将春姨娘放出来的。” 骆如烟眼含热泪地看着骆阳舒,半晌才点了点头。 而后,她状似不经意道:“我听人说,主母处罚了随着你们同去的好几个下人,我还以为……幸而你们都没事……” 骆阳舒摆了摆手,顺嘴道:“是没事,就是四妹妹,她一个人被那暴民头头给掳走了,回来后还衣衫不整的,整个人神思恍惚,我眼瞅着怕是……” 说到此处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忙找补道:“此事关乎四妹妹的清白,我骆府的声誉,你可别同人说啊。母亲处罚那些个下人也是想给他们个下马威,让他们别在背后乱嚼舌根。” 骆如烟似很是受伤般,问道:“大哥哥觉着我是那样的人吗?无论如何,这可是四姐姐的清白啊,我定会守口如瓶的。” 骆阳舒被骆如烟这一问问得颇为愧疚:“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妹妹莫要生气。” 骆如烟摇了摇头,苦笑道:“四妹妹到底是同大哥哥一母同胞的。” 骆阳舒忙讨饶道:“哪里啊,你也是我妹妹啊,何况四妹妹说来跟我也不亲近,倒是你,更像个妹妹。” 骆如烟好似被骆阳舒哄开心了,抬头对他甜甜一笑。 将人哄好了,骆阳舒又叹着气说起了骆如兰的事儿。 “其实啊,四妹妹确也是清白的,骆卿已经诊断过了,就是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确实,孤男寡女的……” 骆如烟窃喜,心头翻上了一计。 她沉湎于自己的计划中不免有些走神了,看在骆阳舒眼中还以为她是在担心骆如兰,又安抚了她两句。 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实施自己的谋划了,同骆阳舒又逢场作戏了两句,这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还不及她回忠义伯府,在半道上她就吩咐起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让她去买通京城中两个说书先生,让他们将骆老太太带着孙儿孙女回庆和老家路上却遭遇暴民之事宣扬出去,再寻几个人,将骆如兰被暴民绑走,回来后衣衫不整的事儿捅出去。 他们的马车靠边停了,骆如烟的贴.身丫鬟就要下马车去办此事,又被她给喊住了。 “等等。”她眼珠子转了转,思忖半晌,又道,“去寻人说,说是骆府的四姑娘骆如兰和五姑娘骆卿一并被暴民劫走了,两人回来均衣衫不整。” 她的贴.身丫鬟愣了愣,还是点头应下了。 待马车重新动起来,骆如烟嘴角才勾起了抹得意的笑容。 骆卿,漏了谁也不能漏了你啊,看之后还有谁敢娶你! 刚刚将自己的血滴泪接回来,又得知刘霄后日就要离开的骆卿自是不知骆如烟的这厢无耻谋算。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骆如烟竟会全不顾忌自家母家的声名,将此事给捅出来,待这事儿传到骆府人耳中的时候京城大多高门大户都听说了此事。 今儿骆卿心气儿好,亲手做了些糕点来,让红梅各给骆如兰和骆如月送一碟去。 只是红梅甫一到了主母院儿里就听说了此事,也耐不住将东西送到骆如兰手中了,提着食盒又急急赶回了祥瑞园。 “姑娘,大事不好了,外面都在传,说是您和四姑娘在回庆和老家的路上遭遇暴民,被暴民掳走了,回来之后还衣衫不整的,许是……” “什么?” 青杏大惊。 骆卿正在练字,听得这话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毛笔,问道:“哪里传出来的这话?红梅,你去府外问问,要用银子打点就打点一二。” 府内的人还是府外的人?还是真的只是外面听到了些风声,人口口相传就成了这样? 此事只怕又会闹得骆府是好一番腥风血雨。 这不,宋玉静已经派了人挨个来请当日跟着去了庆和的人。 骆卿到的时候宋玉静正大怒着,院儿里的哀嚎声是此起彼伏的。 “给我打,狠狠地打,看样子是教训还不够,竟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闹得现今满城风雨,我瞧着都是不想活了的!你们可别忘了,你们个个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骆卿没敢多看被押在院子里打着板子的下人们,埋着头径自走了进去,只是甫一进去她就被红着眼眶的骆如兰拉住了。 “五妹妹,怎么会……这样啊……”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们清者自清……” 骆卿这话说出来自然是为了安抚骆如兰的,可于宋玉静来说这不亚于火上浇油。 “什么清者自清?你不想嫁人,我兰儿还要嫁人呢!” 说着,一袖子将桌上的茶盏给拂到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125章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茶盏应声而碎,有一片碎瓷片正好滚到了刚刚进屋来的骆老太太的脚边。 骆老太太看了眼落到脚步的碎瓷片,也没在意,被林妈妈扶着坐到了主位上。 “四丫头和五丫头都是你的孩子,那五丫头也不过是想要安慰一番四丫头罢了。” 宋玉静方才那话说得确实没理,她是当家主母,只要是骆文的孩子便都是她的孩子,合该都唤她一声母亲的。 可叫她对着一个小辈认错也是万万不能的,何况她还在气头上。 骆老太太也是知晓这个理儿的,她方才替骆卿说话不过是怕这话传出去说他们骆府的嫡母苛待庶女,到时候不定又闹出什么来。 而且骆卿胆大心细,她觉着她是个可堪用的,她也不想骆卿同他们骆府离了心。 宋玉静没应她的话,她也没再提及,只道:“此事得好生查,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不除了留在府中也是祸害。” 骆卿心思活络,捋了一番自己的思绪,突地想起前几日青杏同自己说骆如烟曾回过府,去拜见了宋玉静后就去见了骆阳舒,见了骆阳舒后也没多留就走了。 她给青杏递了个眼色,青杏会意,俯身上前:“去寻红梅,让她往忠义伯府上查。” 青杏顿时明白了骆卿话中意味,面色愈发凝肃,点点头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家丁受不住招了。 “说!是不是你露出去的底儿?” “不……不是小的啊,小的只是……只是同三姑娘的贴身丫鬟说了句老太太他们去庆和老家遇险的事儿,有些惊险,多的……多的没敢再多说啊……” 宋玉静一听家丁这话,那还得了?这小浪蹄子跟她母亲一个样,一样狠,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你说什么?你是忘记我说的话了吗?好,既然你不放在心上,那就给我打,打死为止,竟敢在背后编排主人家来了!” “主母饶命啊,主母饶命啊,三姑娘的贴身丫鬟跟小的说……说是担忧三姑娘担忧母家才派她来打听的,小的这才说的啊……” 那家丁一个劲儿地求着宋玉静,可宋玉静正在气头上,又是关乎骆如兰往后亲事的,那可是她的心头肉啊,她哪里会心软? “她让你说你就说?到底谁才是这骆府的主子啊?” 骆卿估摸着这人只是贪图了些小.便宜,又有那许多前车之鉴,该是不敢多说什么的,不忍看着他再被打死,便开口求情。 “母亲,我瞧着这家丁不像是说谎,就饶他一命吧。” “饶什么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前我就是规矩给他们立少了,不知什么是好歹!” 宋玉静怒气冲冲地坐到了主位上。 骆卿叹了口气,还是接着劝道:“母亲,家里前儿已经处罚了不少人了,也杖毙过两三个,这厢没隔几个月,家里头又处死人,到时候不知有多少难听的话传出来,只怕又得有人逮着不放了。” “我处罚我府中的下人,谁还能说个什么?”宋玉静这就是气话了。 你处罚自个儿府中下人是没什么,可处死得多了就会传出你府中罔顾下人性命来,于骆府的声名、骆文的前程来说都不算好事。 骆老太太想明白了这茬儿,是悚然一惊,忙让人停手。 “玉静啊,你本是这个家的主母,我不该多言的,但五丫头说得对,光是处死这家丁也没用,何况我瞧着他说得是实话,此事许不是他说出去的。” 宋玉静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也不是不识好歹的,青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骆老太太又道:“此间事情也不定就是三丫头所为,毕竟三丫头也是我骆府出去的人,若是真将此事闹出去,污了我骆府声名,她在忠义伯府也是抬不起头的。” 骆如兰红着眼,愤愤道:“就是她!除了她还能有谁?她嫉恨我和五妹妹,不然当日五妹妹并未遭遇这些个事儿又如何叫她给编排出来的呢?我也就罢了,是确实……五妹妹清清白白的,当时船上那么多人……” “兰儿!”宋玉静斥道,“说什么呢?” 骆如兰不悦地止了声。 骆卿没想到骆如兰都这样伤心了还能想着自己,心下微暖,悄悄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骆老太太瞟了她们两人一眼,冷冷道:“谁还管谁清不清白?话已经传出去了,是不是三丫头也没个定论,难不成你们还要让人传出话去,说是我们家人起内讧?” 骆老太太难得拍起了桌子,显是怒极了:“还要传出多少丑事你们才罢休啊?” 骆如兰本就因着被暴民掳走一事觉着甚为难堪,老太太这话一出口,她反倒不出声了。 丑事…… 是啊,她作为嫡女,竟给家族蒙羞了,那跟骆如烟有什么两样? 骆卿就坐在骆如兰身旁,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儿,紧了紧拉着她的手,想借此安抚她一二。 而宋玉静瞧见骆如兰这副模样,又听得骆老太太的话,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当即同骆老太太呛起了声。 “难不成我兰儿说得不对?不是她还能有谁?家中能探听消息的有几人?她们母女这些年做了多少腌臜事,还需要我细数一番吗?说她顾忌我骆府名声?若她能顾忌她能借着谣言嫁进忠义伯府?母亲,您可不能偏心!” 骆阳舒坐在一边儿听不下去了,颇为忿忿不平地起身辩驳道:“母亲,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三妹妹也是关心四妹妹才回来问的,哪像四妹妹,成日里就只知道欺负三妹妹!三妹妹同春姨娘一样善解人意,而你们呢?” 宋玉静还没来得及说个什么,骆阳舒又坐回了自己位子上,看也不看宋玉静,不耐道:“话是我同三妹妹说的!” 苗氏阻止不及,只能尴尬地坐在那里。 “什么?”宋玉静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连气儿都有些喘不匀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个逆子,到底谁才是你母亲啊!” 骆如兰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哭着质问道:“大哥哥,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妹妹啊?你……你分明知晓骆如烟不安好心,你还……” 她说不下去了,丢了身为嫡女的傲气,嚎啕大哭了起来。 骆卿见状,忙挽住了骆如兰的手,安抚着她,给她擦着眼泪。 而屋内的硝烟还在弥漫。 “你个不孝子……”宋玉静缓缓走到了骆阳舒面前,指着他道,“我才是你母亲啊,那宋元春母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骆阳舒气不过,不顾苗氏的阻拦,‘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我母亲?你还记得你是我母亲啊?” 他脸上挂上了抹讽刺的笑容:“我都以为你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儿子呢。” 宋玉静正欲开口,但骆阳舒没给她这个机会:“我幼时,我读书读累了想歇歇,你不许,课业做错了,动辄就是打骂,那么长的戒尺,只有春姨娘会宽慰我,给我细心地上药……” 宋玉静眼眶红了一圈,呐呐道:“我以为丫鬟婆子会给你上药……” 骆阳舒置若罔闻,接着道:“你偏心,有了二弟就全副身心都在他身上了,就因为他会读书,我读不来,成不了你想要的人,讨不得父亲的欢心。” 宋玉静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初她确实是觉着大儿子不争气,眼见着二儿子岁数跟大儿子没差多少,但静得下心就转而去管教二儿子了。 骆阳舒又抬头看了骆如兰一眼:“我的同胞亲妹也不拿我当哥哥,只有三妹妹,将我当哥哥!你现今又凭什么来指责我?你以为我又为何要偏向她们?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说着说着,眼眶也泛起了红,多年的委屈统统都宣泄了出来。 “你看看你,当初害得春姨娘不能再生育了,说什么宋是你母家给春姨娘的姓,不让她称宋姨娘,她便唤了春姨娘,后来你,还有骆卿那个野种……” 他恨恨地瞪向骆卿。 “又害得春姨娘被送去了别庄,三妹妹见不得春姨娘吃苦,就想嫁给勋爵人家,看看能不能将春姨娘接回来,可你们都不许,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你是没有……”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砰’地一声。 大伙儿诧异地睁大双眼,原是宋玉静打了骆阳舒一巴掌。 宋玉静诧然地看向自己的手心,摇着头,眼含热泪,张嘴欲解释,可就是说不出口。 苗氏见了,忙将骆阳舒拦下了,对着宋玉静歉然道:“母亲,夫君恐是昨晚吃酒吃多了,如今还未清醒,儿媳这厢先给您赔礼了,待夫君清醒些,儿媳再同夫君一起来告罪……” “告什么罪?”骆阳舒这会子全然不愿再听苗氏的,“有什么好说的?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心里话!” 骆卿想,因果循环大抵如此,可恨之人都有着可怜之处大抵也是如此。 分明是骆阳舒闭目塞听、偏听偏信,眼见着宋元春母女做下了许多错事,还一意孤行地选择相信她们。 可相信又如何?他当时碍于骆文和宋玉静的威严,还是不敢多说一句话,说到头不过是个胆小鬼!如今还想做个理直气壮的胆小鬼! 可这些个话她不会说出口,更是不会上前去教训骆阳舒,不然到时候人母子和好了,她就成了坏人了。 一时,室内落针可闻,就在这时候林妈妈的声音响起了。 “老太太,老太太……”她声音陡然拔高,“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啊,老太太……” 章节目录 第126章 为证清白,上吊自杀 骆老太太突然厥了过去,屋内众人谁也顾不上指责了,都围过去看瘫坐在上位的老太太,却是都被骆卿驱散开了。 “你们不要离得太近了,不然这地儿气不通,到时候祖母气儿愈发不顺了。” 宋玉静边拿帕子擦着糊了一脸的泪,边让人往外走走。 骆卿上前掐住了骆老太太的人中,好半晌,骆老太太总算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骆卿松了口气,可也不敢怠慢,忙唤了人来将骆老太太搀扶进屋平躺着了。 一番诊治下来,还是老.毛病,太过激动引发了心悸。 这种病只能静养,保持心情舒朗,可眼下这境况…… 她开了个药方,嘱咐了好一番照顾骆老太太须得注意的事项,又同宋玉静回禀了,这才去寻了骆如兰。 骆如兰可谓是天之骄女,她一向骄傲,如今一朝被人踩进泥里,她委实怕她过不去这个坎儿。 她到得骆如兰的屋外就见她的贴.身丫鬟守在那里,一问才知晓骆如兰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屋里了,让谁也不准去打扰她。 骆卿敲门,骆如兰不应,她只好温声劝慰,让她别往心里去,可骆如兰也是一声不吭的。 骆如兰的贴.身丫鬟知晓骆如兰素来同骆卿亲近,见自家姑娘不应门便将回来路上的事儿一并同她说了。 “我家姑娘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大哥儿,就想去同大哥儿理论一番,可我家姑娘却反被大哥儿训了,大哥儿说她……说她……” “说她什么?”骆卿问道。 那贴.身丫鬟带着哭腔道:“大哥儿说都是我家姑娘惹出来的祸端,这厢老太太也被气病了,如今竟还有脸来说他,还说她,以后没人敢娶,是她害得家族蒙羞……” 骆卿没想到骆阳舒竟没皮没脸到这种地步,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还对着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这话休要再提,你好生稳稳情绪,还得照顾四姐姐呢。” 骆卿说完这话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了。 她没有回祥瑞园,而是径自往骆阳舒住的院儿里去了,半道上还遇见已得了确切消息来同她回禀的青杏和红梅。 “是三姑娘的贴.丫鬟寻人将此事给捅出来的。” 骆卿冷笑。 “这便是他说的善解人意?我倒是要叫他好生看看。” 她说着,已带着青杏和红梅进得骆阳舒住的院子,也不待人反应,上前就给了坐在位子上发呆的骆阳舒一巴掌。 站在一边儿的苗氏大惊:“五妹妹……” 青杏和红梅也惊住了,就要上前拦住骆卿,以防她再出手,但她也没打算再扇骆阳舒一巴掌了,收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骆阳舒左半张脸已被宋玉静打了一巴掌,没成想骆卿又给了他一巴掌。 他火气是更旺了,揉着被打痛的脸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看是你疯了!”骆卿也是在气头上,“你今儿指责得还真是理直气壮啊,什么责任都给你推诿了,说什么四姐姐不拿你当亲哥哥,那你有当她是亲妹妹吗?你瞧瞧你,有当亲哥哥的样子吗?” “妹妹出了事,自己头一个想的便是指责,你可有想过为她出头?” 骆卿声声质问,让骆阳舒是哑口无言,可她还不打算放过他。 “宋元春母女坏事做尽,在你口中竟成了善解人意?眼睛不要可以挖来喂狗,没人稀罕!” 这话说得就很是难听了。 苗氏性子温婉,嫁过来之后也听说过骆阳舒以前的种种作为,但自她嫁过来后他也改了不少,待她也不错,她自是为着自家丈夫说的。 “五妹妹,我知你救过我们,但你到底是妹妹,也不该如此同哥哥说话啊,竟还打了他。” 骆卿对苗氏还算尊重,同她微微做了个礼,但面上没有丝毫松动。 “大嫂子,有些话不得不说,不然以后就不知晓有没有机会说,不知晓会不会说晚了,大嫂子温婉聪慧,该是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也不待苗氏回应,她又对骆阳舒道:“你问问青杏和红梅,她们刚从外面打听了回来,是与不是骆如烟派人去传的此事?” 说着,她扯了扯嘴角,讽笑道:“忘了,你是信不过我的人的,那你大可自己派人去查查,只要你有心便能查出来,什么待你好?我看就是想把你养废吧!脑子是个好东西,也得你好好用!” “你……”骆阳舒气不过,就要上前一步还骆卿一巴掌,骆卿往后一退,又有青杏和红梅挡着,他自是没有得逞。 骆卿勾唇冷笑:“恼羞成怒了?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说什么主母偏心二哥哥,那你看看二哥哥和你,一个温和良善、做事认真负责,一个成日里花天酒地,明眼人一看就晓得选谁!” 她冷冷说完这话便拂袖而去,青杏和红梅忙跟上。 “青杏,你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便说吧。”她缓了语调道。 青杏叹了口气:“姑娘,您……大哥儿到底是主母的孩子,再怎样生咀唔,那也是,您这样……只怕要招主母记恨了。” 骆卿点了点头:“我何尝不明白啊,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四姐姐待我是真心实意的……” 青杏很是担忧,继续劝道:“忍一时之气,方能走得更远啊。姑娘,奴婢本不该多话的,奴婢此番僭越,也只是担心。” 骆卿道:“我明白,我以后尽量忍着。且骆阳舒好面儿,此间事情他定然不会主动去同主母说的。” “姑娘,那这外面的流言蜚语……”红梅颇为气愤,“三姑娘怎能如此做事?真真是歹……” 骆卿摇摇头,制止了红梅接下来的话:“主母该是会派人出去打听的,你们想法子让主母那边的人尽快打听到是谁做的就好。” 青杏和红梅点头应下了。 骆卿到底是放心不下骆如兰,也没回祥瑞园,而是去厨房亲自做了些吃食来,让红梅给骆如月提了些去,自己则提着往骆如兰的屋子去了。 这会子,阖府都乱,她也怕有人因此怠慢了骆如月,毕竟她现今无所依仗,也就只有自己多照顾她一二了。 这时候,天渐黑,一盏盏灯笼升了起来,显得分外静谧。 骆卿问了照顾骆如兰的贴身丫鬟,那人回说骆如兰自她离去后就没出过门。 “主母也来瞧过了,姑娘倒是回了话,说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主母没法子,只好走了。” “也不能一整日不吃东西啊,那样身子怎么吃得消?” 骆卿话罢,便又敲起门来,可骆如兰还是没有应门。 就在这时候,里面传来茶盏跌落在地的声音。 门外诸人面面相觑,还有一丫鬟道:“姑娘,姑娘不会……” 骆卿紧蹙秀眉,提着食盒退后一步:“撞门。” 这是内院,守在姑娘闺房外的都是丫鬟,力道自然比不得家丁,合力撞了好一番才将骆如兰的屋门给撞开了。 只是映入眼帘的便是吊在房梁上的骆如兰。 就见骆如兰被吊在房梁上,脸色通红一片,无力地歪垂着,双腿上是挣扎时双手用力抠下的道道血痕,打碎在地的茶壶似也是因着她的挣扎被一脚给蹬下来的。 眼见着,人只有细微的挣扎。 骆卿大骇,手上的食盒滚落在地,眼泪顷刻间就滑落了下来:“快,快将四姐姐放下来啊,快啊……” 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上前抱着骆如兰的腿,而一丫鬟去院外叫的家丁也来了,家丁忙上得圆桌将骆如兰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她上吊的白绸布上挪开,扶着她的上半身,可算是将人给放了下来。 待他们将人给放到床上,骆卿急忙施诊,好在人还有气儿,一番折腾下来人可算是救回来了。 她松了口气,这才觉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接过青杏递过来的热帕子,她擦了擦脸,再擦了擦手,就往外去了。 骆文和宋玉静早得了消息等在外面了,一见得骆卿出来宋玉静就上前拉着她的手臂问道:“怎么样了?我兰儿怎么样了?” 宋玉静眼眶通红,显是方才已经哭过一场了。 “无大碍了,人还迷迷糊糊的,父亲和母亲进去瞧瞧吧,莫要让她太过激动了。” 骆卿温声道。 宋玉静点点头,和骆文一起进屋去瞧人了,好像骆如兰已经醒过来了,屋内传来了两母女的恸哭声。 流言蜚语害死人。 骆卿暗叹了句,带着青杏回祥瑞园了。 “走吧,四姐姐今晚该是不会有事了。” 翌日一早,骆卿就去寻了骆如兰,骆如兰可算是好些了,骆卿陪着她说话她也能应上两句了,还同骆卿说了心里话。 她确只是一时想不通,她本就觉着自己身为嫡女给家族蒙羞了,又被自己的亲哥哥那般说,回来是愈想愈伤心,就上了吊。 骆卿听了她这话,不知该说什么好,末了,也只玩笑道:“你这样倒显得我没皮没脸了。” “浑说!”骆如兰低低道。 “那我们就说点正事。” 骆卿正了脸色,拉着骆如兰的手,字字铿锵。 “四姐姐,这并不是你的错啊,何苦怪在自己头上?被传的也有我,你说,想以死以证清白,那我呢?我还想活着呢。这世间事不如意事之八九,我们不如去之八九,取之一二,岂不快哉?像我,不就全不介意?” “何况此间事情已经歇下去了,外面现今闹将起来的是忠义伯搞大了外面一青楼女子的肚子之事,没人会揪着我们两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放。” 这事儿还是她今早起床的时候红梅同她说的。 她可不觉这是自己的好运道,一问,原是哥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听得这消息当即传信回来让长庚运作的,所谓一报还一报。 “四姐姐也别多想了,总有个人,会将你珍之重之,不计较外面那些个流言蜚语。” 骆如兰听得泪流满面,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扑进了骆卿怀里。 “五妹妹,你也会的,会遇到个待你十二万分好的人的,毕竟,你也这般好,比我好那般多。” 骆卿欣慰一笑,很想同她说,我早已遇到了,那个人啊,他待我极好,是这世上万里挑一的好夫郎,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章节目录 第127章 不畏流言,只愿定一人之心 骆卿想要骆如兰彻底释怀,这日,就特特劝说了骆如兰同自己上清音观上香祈福。 “我们错过了三月三的上巳节,只好去拜拜佛祖补回来咯。”骆卿玩笑道。 骆如兰已经被骆卿劝说了两日了,这日总算是呐呐点头应下了。 骆卿悄悄松了口气,求神拜佛为假,她只是想带骆如兰出去走走,让她释怀一二。 心病还须心药医,但也得她自己先看开啊。 其实是前两日有人来家中做客骆卿才发觉看似已经好了的骆如兰很是不对劲儿。 当时,骆如兰一直埋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人,一看来人不是双眼闪烁就是双手发抖。 她后来旁敲侧击地问过骆如兰的丫鬟,她说骆如兰晚间总也做噩梦,梦到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总也大叫着醒来。 这是吃药调理不得的,她只好想法子带人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着去清音观最为合适,佛门清净地,人总要谨言慎行些的。 骆卿去寻了宋玉静说了此事,初时她很是不放心,骆卿便有理有据地同她说了骆如兰的状况,她到底是点头答应了。 一路上,骆如兰听得马车外的说话声都很是紧张,双手放在腿上紧紧地绞着,但多的反应却是没有。 骆卿悄然松了口气,幸好,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没因着出门大吼大叫。 到了清音观,骆如兰久久不肯下马车,骆卿劝说了快要半个时辰了,可总算是将她哄下马车了。 两人戴好长斗笠,缓缓往清音观内行去。 路不长,但骆如兰害怕,骆卿便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抚着她。 好容易到了大殿,两人是出了一手的汗。 进去跪拜佛祖是断没有遮面的理儿,可就这厢遇上了个大问题。 ——骆如兰不愿摘斗笠。 骆卿明白她的心思,觉着摘了斗笠,旁人认出她来了,又会被人指指点点。 骆卿就耐心同她解释,这寺庙中没有几个人跟她们认识,可骆如兰就是不肯,就在这时候,庄严却是跟在主持大师后面来了。 “是……四姑娘和五姑娘吗?” 骆卿正要应声,身旁的骆如兰复又重新抓住了自己的手,侧过身来,不去看庄严,还在骆卿耳边道:“五妹妹,我们快走吧,我……我不想见他……” 她没脸见他啊! 她那般待他,他怕她在此羞辱她!那她真真就受不住了。 骆卿不知骆如兰心头所想,但见她是真的慌乱,只得对着庄严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就带着骆如兰走了。 没成想庄严却是追了上来。 骆如兰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是愈发焦躁,拉着骆卿走得愈发快了。 骆卿只得劝道:“四姐姐,庄公子该是没有恶意的……” 骆如兰是一句也听不见去,只拉着骆卿往前奔:“不,我不要见他……” 为了避开庄严,几人东拐西拐的,却是走近了个人烟稀少的死巷道。 庄严喘着气儿,道:“四姑娘,你躲着我作甚啊?我……” 他突然迟疑了起来,又似带着几分腼腆。 “我就想同你说两句话。” “你想来羞辱我吗?你说,说完就赶快让开,让我走。” 庄严和骆如兰这两句话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怔,还是庄严先开了口。 “我为何要羞辱你?四姑娘,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吗?” 骆如兰颤着身子:“我……” “我就是想问问你……”庄严语调又温和了下来,还带着几分缱绻,“问问你,可愿嫁给我?” 骆如兰怔愣当场,一时心内五味杂陈,不知他这是打算以此折磨自己,还是…… 庄严却是管不了那般多,兀自絮絮地说了起来。 “你们从老家回京后我一直想着再上得贵府提亲,但父母生我养我,合该同他们说上一说,这就耽搁了些时日,今儿他们可算是回信了,我就是在跟寺庙里的主持告辞,打算搬去我新进在京城里买下的一处小院子住。” “你同我成亲定然比不得嫁给达官贵人们风光,但我会对你好的……” 他好似有了底气,可算是抬起头来。 “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你好的,我以后也会上进读书,让你做进士娘子……”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好不好?” 骆如兰双眼含泪,想要点头说好,可还是哽咽着摇了摇头。 “我不好的……我贪慕虚荣,我还被……我配不上你……我没了声名,我……” 她说得颠三倒四的,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恸哭了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伤害你的人的错,没得为了旁人的错误困住你自己啊!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庄严上前一步道。 骆卿蹲下.身来将骆如兰抱进了怀里,叹了口气,道:“傻子,这种人可是百年难遇的,该嫁就嫁了吧,你又哪里丢了清白?分明就没让那畜.生得逞!不要再介怀了。” 她这话看似是在安抚骆如兰,也是说给庄严听的。 她不信庄严不知晓外面的传言,可他知晓了还能来求亲,单单只是为了搭上侍郎家?在她看来,庄严不是这样的人。 何况她看得出来,自家四姐姐待庄严是有情的,不过是因着身份之故,为了咽不下的那口气,还有她身为嫡女的傲气,当初才拒绝了庄严。 四姐姐方才说的话委实太过模糊了,她不想庄严误会四姐姐真的被人如何了。 骆如兰还在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不嫁……你不要来求亲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话罢,她便站起来跑了。 庄严就想追出去,被骆卿拦住了。 “有人跟着呢,四姐姐不会有事。”骆卿看着明显还很是担忧骆如兰的庄严,轻声道,“庄公子,骆卿不得不冒昧问一句。” 庄严微点了点头:“五姑娘想问便问吧,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骆卿就想问问,庄公子是真心的吗?” 骆卿问得隐晦,但庄严是个聪明人,不是个书呆子,立时就明白了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自然。”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对四姑娘是真心实意的,从未想过以此下作手段报复,我没甚本事,但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骆卿同庄严微微福了个身:“是骆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庄公子素来豁达,若是有一日.你真的娶了四姐姐,愿你能让四姐姐重展心胸,相信为了你,她也是愿意的。” 庄严会意,朝骆卿咧嘴一笑:“我定会上门求娶,到时候也请五姑娘在四姑娘面前多同在下美言几句才是。” 骆卿告别了庄严,在自家的马车里寻到了骆如兰。 她坐到了骆如兰身旁,轻轻拉过了她的手。 “四姐姐,我知道你忧心什么,我却是觉着你不必介怀,像我,饶是如此,我还是盼望着……盼望着我爱的人能尽早来娶我,到时候我啊,毫不犹豫……” 她不能给骆如兰做决定,只又补了一句。 “人的一生啊,就短短几十年,你以前是活得最为洒脱张扬的,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就做了,怎地现今却步不前呢?有的人,错过就是一辈子,你且好生想想。” 骆如兰垂眸良久,到底是点头应下了。 骆卿温和一笑:“那还去拜佛吗?” 骆如兰仰头看着骆卿的笑脸,不知怎地突然释怀了些许,点点头:“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去拜佛免不得又碰上了庄严,庄严同两人点了点头,这会子骆如兰没有失态,回了他一礼。 翌日一早,庄严请的媒婆就上门来提亲了。 阖府上下,任谁也没想到庄严待骆如兰如此痴心不改,请媒婆来了好几回不说,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还愿意来骆府求亲。 骆老太太是不管这事儿的,按着骆文的意思就是让骆如兰就这样嫁了,可宋玉静却有些不甘心。 骆文不悦:“有什么不甘心的?现今出了这档子事,有人能来求娶四丫头就该谢天谢地了。” 宋玉静被骆文戳了痛处,她也毫不犹豫地开口戳起了骆文的痛处。 “我女儿如何了?总比三丫头好吧,费尽心机地嫁过去,结果呢,自己没身子,外面的青楼女子倒是先怀上了,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我出去都没脸!” 骆文抿了抿嘴,斜了宋玉静一眼,用手轻捶了捶桌子。 “说四丫头的事儿呢,怎么又说起那不成器的女儿来了?” 宋玉静不语,骆文又苦口婆心地同她讲起理来。 “四丫头如今这名声,能嫁给多好的人家?庄家虽说是从商的吧,但好歹嫁过去四丫头能吃穿不愁,况且我听阳明说过了,那庄公子为人正派,又有才华,极为难得,待下回,不定就中第了呢。” 宋玉静原本是想反驳骆文的话的,但她知晓骆文说得对,如今她的女儿,嫁进什么勋贵人家高门大户是不要想了,让她女儿委身给人做妾?她是万万不忍的。 骆文瞧见宋玉静态度松动了,又道:“如今那庄严好歹是个举人,等个两年,再参加春闱,中第了更是不一样了,四丫头也算熬过去了,何况他还对四丫头颇为痴情,四丫头嫁过去又有我们撑腰,不会受苦的。” 宋玉静惯来强势,如今提及此她也禁不住同骆文服了软,拉着他的手哭了起来。 “我的兰儿怎地就这般苦命啊……” 骆文很少见得见到宋玉静这般模样,也心生不忍,伸手揽上.了她的肩头安抚了起来。 一时,两人之间倒难得显出了片刻温情来。 章节目录 第128章 圣旨已下,推脱不得 骆如兰要嫁人了,骆卿是止不住地为她高兴,在骆如兰邀她来为她的嫁衣上绣个花边讨个喜庆的时候也没拒绝。 骆卿一针一线细细为骆如兰缝着,是生怕用错了针,被坐在一边儿嗑着瓜子的骆如兰笑话了好一阵。 骆卿无奈摇了摇头,趁骆如兰不注意,停了手头的针线,起身上前挠了她的痒,直听得她的讨饶声才罢休。 骆卿见得她面上挂着的笑容,心头绷紧的那根弦可算是放松下来了,真的是许久没听得她这般轻快的笑声了。 “你也不自己来绣一绣,这可是你的喜服。” 骆如兰好容易喘过气儿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一个帕子都绣不好的人,哪里能绣好喜服?正好,你来绣,沾沾喜气,到时候能嫁得如意郎君才是好的。” 骆卿被骆如兰打趣了也不恼,故意凑到骆如兰耳边道:“像四姐姐你一般得嫁如意郎君?” 骆如兰羞红了脸,嗔怪地看了骆卿一眼,却是不再多言了。 骆卿失笑,复又拿起针线继续绣着喜服,而骆如兰则剥起了瓜子。 “其实……”骆如兰专心致志地剥着瓜子,并未瞧骆卿,“我觉着五妹妹你就是我的福星,好几回让我化险为夷,我希望你幸福,真的,我从未这般真心实意地希望一个人幸福过。” 听得这话,骆卿手上动作渐缓,心内是暖意融融的,嘴畔笑意愈发明媚,待将喜服的线给补完,她拿小剪刀剪断,这才抬头道:“那便借四姐姐的吉言了。” “吃瓜子。”骆如兰将盛有瓜子仁的小碟子推到了骆卿面前,“我亲手剥的,可得吃完啊。”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好,我这边也将最后一点线给绣好了,你穿上试试吧。” 一边儿的丫鬟听得两位姑娘的话,忙上前将骆如兰的喜服展开,为骆如兰换上了。 红衣映着骆如兰期盼又带着些羞涩的面容,真真是夺目得很。 也不待骆如兰说什么,骆卿忙夸了起来:“真是好看,新嫁娘啊,娇滴滴。” 她这番打趣自又免不得被骆如兰追着闹,没成想宋玉静身边的魏妈妈却是突然来了。 “主君、主母请五姑娘过去。” 骆如兰纳罕。 “爹爹娘亲寻五妹妹去作甚?” 魏妈妈看了眼骆卿,才道:“回四姑娘,是方才宫里来人了,说是要选秀。” “什么?”骆卿险些站立不稳,好险被一边儿的骆如兰扶住了。 这家中适龄的就只有骆如兰和骆卿,骆如兰已然被庄严定下了,那此事必然落到她头上了。 “我不要入宫!”骆卿下意识便道。 魏妈妈面露难色:“这也不是老奴……说了算啊……” 骆如兰心思单纯,却也知晓一入宫门深似海的理儿,忙道:“五妹妹你别着急,许还有转圜之机呢,你等等我,我换了衣裳同你一起去寻爹爹娘亲。” 骆卿已然方寸大乱,一见得骆文和宋玉静,劈头盖脸地就给了一句:“我不去!” 骆文本就不喜骆卿,更是见不得她这般有主见的模样,一拍桌子道:“放肆!皇家选秀,岂容你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骆卿也是昏了头了,当下就顶道:“不容我放肆也放肆多回了,我说不去便不去!” “你……”骆文气得胸口上下剧烈起伏,颤着手指着骆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骆如兰拉了拉骆卿,就想劝她,可她这会子哪里听得进去? 她又道:“你不是一直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那正好,你便传出消息去,说我骆卿不是你骆府的女儿,那骆家便没了适龄的女子,那谁也不用去了!” 此话一出,满堂骇然。 宋玉静也是知晓过去之事的,但具体如何却是不清楚,都被骆文给瞒下来了,霎时听见这话也久久没反应过来。 倒是骆文,直接拍案而起。 “你个不孝女,当初我就不该将你接回来!” “是啊,你本就不想将我接回来的,你不过是因着我娘威胁你罢了!难不成你就没想过,当初其实是宋元春干的好事,我娘其实就是被冤枉的,像王姨娘一样,只不过王姨娘被她害死了,我娘被她冤得没了声名!” 骆卿没有给骆文辩驳的机会。 “你敢去庆和老家再查查嘛,找过去的婆子妈妈,问问她们,到底我娘是不是背着你跟人勾搭上了。你被宋元春蒙骗了一辈子,还得掩耳盗铃为她遮掩,当真是可笑至极!” 骆文举起手就要打骆卿,偏骆卿睁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视着骆文,就是不服软。 倒是骆如兰吓着了,扑到骆卿身上将她紧紧抱住了,像是要用自己的背承了骆文一巴掌。 可那一巴掌到底是没落下来,被宋玉静给拦下了。 “主君,可使不得,此事说待不清,小五也是一时糊涂,着急了,怕进宫才如此的。”她见骆文还没有放下手的打算,转而对骆卿道,“小五,还不快快同你父亲道歉?” 骆卿没说话。 骆卿帮过骆如兰,宋玉静心头还是感激她的,见她这副模样也是分外不忍,只好又开口对骆文提醒道:“小五是要进宫的,你打她作甚?让她好生准备吧。” “我决不进宫!”骆卿丝毫不为所动。 宋玉静叹了口气,只得同她道出了事情原委。 “可这是宣旨公公说的,说太皇太后和皇上都颇为欣赏你的医术,觉着你蕙质兰心,想要你进宫,你……懂了吧?” 骆卿满脸满眼的坚毅顷刻间化为虚有,单薄的身子往后仰了仰,被骆如兰及时扶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骆文收回了自己的手,兀自坐到了椅子上。 宋玉静接着劝道:“我知晓你是个乖孩子,你总要为我们骆府想想啊,你是我们骆府的人,是主君的孩子,若你不愿进宫,那骆府该如何?抗旨不遵,是满门被抄的大罪啊。” 骆卿想说,那与我有何干系? 可看了看身旁的骆如兰,苦口婆心劝着自己的宋玉静,还有骆文……她不愿承认,却是不得不承认的父亲…… 她原还想查明自己生母被冤真相,奢望父亲回头多看自己一眼的,如今细细想来,也全不过是场笑话。 骆文除了对宋元春母女,还有骆老太太,对了,还有家中的两个哥哥,怕是都舍得下的。 奢望到底是奢望,那都是不该有的,就算是证明了自己确确实实就是骆文的亲生女儿,那又如何? 他要脸面,永远不愿承认自己错了,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庶女去想法子,看看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心头惦念着的真相好像也不那般重要了。 骆卿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了。 她会进宫吗?她有什么法子不进宫呢? 回得自己屋子,她到底是崩溃大哭起来。 青杏和红梅见了,分外不忍,跪在地上陪着她一起哭。 她难得地同人坦露了心声:“我就想嫁给哥哥啊,想跟哥哥一辈子。结发与君知,白首不相离。为何……为何老天就要作弄我呢?” 她心头清楚明白,作弄她的不是老天,而是存于脚踏实地的人,但她无力与掌千万人生死的那位斗,就只能怪不会说话的天了。 她哭了许久,到了后来委实哭不出来了,就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青杏和红梅分外担忧她,一合计,就要往怡亲王府递消息,可这消息还没递出去呢,那边倒是递了消息来了。 青杏一得了信就快步回了祥瑞园,同骆卿说了这个好消息。 骆卿堪堪醒过神来,‘腾’地一下从床上做了起来,拿过从怡亲王府那得来的消息就看了起来。 她看完纸上所书,总算是冷静了几分,理智渐渐回笼,才觉出自己今儿真是错得离谱,竟是丝毫没沉住气。 青杏和红梅互相对视一眼,还是红梅轻唤了声:“姑娘……” “哥哥在回程的路上得了消息,说是恐宫里选秀要将我招进去,叫我莫要恐慌,自己乱了分寸,照顾好自己,他快要回来了,一切有他。”骆卿道。 言淮信中还说,皇上做这一切是为了掣肘他,不会真的将她纳做妃子,也不会让她出事,可宫中险恶,他不会让她久待,回京后他便会进宫求皇上赐婚,他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将她接回家了。 但这些个话她没同青杏和红梅说,知道得愈少对她们愈好,毕竟这又关乎到朝中争斗了。 回家啊,多美好啊,她想。 青杏得了骆卿的吩咐点了油灯到床头来,骆卿将这封信给烧了。 有些东西再不舍也留不得,不然万一被人拿住了就是把柄。 这一切做完后,骆卿便出了屋子,就见骆如兰和骆如月尽皆在自己屋外等着。 她对她们微微一笑,道:“劳你们挂念了,我没事了,我这就去同父亲请罪。” “我陪……”骆如兰话还未说完就被骆卿给拒了,“你还是安心回去当你的新娘子吧。” 骆如兰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应下了,可骆如月却是没走。 正好,骆卿也有话同她说。 “六妹妹,以后……我若是进了宫,恐不好照看你,你得自己好生保重了,别让人欺负了去,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五姐姐……” 骆如月抱着骆卿又哭了起来。 骆卿安抚好骆如月后便去骆文的书房寻了骆文,骆文不愿见她,她也不强求,只是一撩裙摆跪了下来。 骆文是朝中大臣,她明面上也是骆府的女儿,关系不能闹得太僵,她得认错! 章节目录 第129章 命运弄人,恐挣扎不得 骆卿不日就要进宫选秀了,骆文也不好罚她,待她跪了半个时辰便出得门来见她了。 他见得她的头一句话便是:“你这性子得改!” 骆卿本就是来认错的,跪在地上乖顺道:“父亲教训的是,骆卿性子是急了些,得改。” 骆文冷哼一声:“知错认错不改错,说的就是你!” 骆卿想说,她本也不想来认错的,奈何她还是骆府的人,起码明面上是如此,总也不能将关系闹得太僵。 何况哥哥身份尊贵,她……不说能同哥哥有个多般配的身份,总也不能来个天差地别的。 “父亲息怒,骆卿以后定会收敛性子的。”话罢,她便对着骆文磕了个头。 骆文斜睨了她一眼,想着她不日就要进宫了,又是皇上钦点的,若是真一朝飞上枝头了,也是阖府荣耀,可若是触怒了天颜,那可就是阖府灾劫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放缓语调叮嘱道:“你脾性阴晴不定,平素里看着温温和和的,一遇事就是个火爆脾气,进了宫那还得了?你是我骆府出去的人,那你便不是一个人,何况你如今还要进宫,伴君如伴虎,须得谨言慎行才是。” 骆卿看起来愈发乖顺:“父亲教训得是,我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 骆文教训完骆卿了,这厢也算是找补回面子了,掸了掸自己的衣袖,道:“起来吧,回去好好反省一番,知错改错。” “谢谢父亲的教诲。”说着,骆卿便被青杏和红梅搀扶着起了身。 她给骆文施了一礼,便打算告退离开了,可还没走出几步,她心头一颤,到底是没克制住自己,又去触了骆文的霉头。 “父亲,可有想过去查查当年的真相?” 骆文脚步一顿,半晌没说话。 骆卿也没再多问,撑着发颤的双腿往外行去了。 不多日就是骆如兰成亲的日子了,偏骆如兰顾忌着骆卿的情绪,这几日天天来祥瑞园陪她。 骆卿无奈,只得劝她:“你就好生准备着你的大婚吧,我无事的,就是我进宫之后还得劳烦你多多照看六妹妹才是。” 骆如兰拉着骆卿的手,诚恳道:“你且放心吧,六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啊。” 话音甫一落下,她便探头望了望外面,见没人来,忙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拿了个花布包来,一股脑地就塞到了骆卿怀里,随着几人的动作,那花布包里还传来一阵叮铃隆咚的声响。 骆卿疑惑:“这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说着话骆卿已经将花布包打开了,是一堆钗环首饰。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骆如兰道:“你进宫总要打点的,这些是我攒的一些钗环首饰,你拿着吧,打点好了你在宫中的日子总要好过些的。” 骆卿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里有,够了,你拿回去吧。” 她怕骆如兰觉着自己跟她见外,又打趣道:“做陪嫁。” 骆如兰羞红了脸,垂下头低声道:“才不要便宜了他呢。” 骆卿瞧骆如兰这副模样,怕是将她大多首饰都给她送来了,她是断断不能收的,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就只拿了支钗子,权作念想了。 一转眼,骆如兰成亲的日子就到了,这婚事办得不说多盛大隆重,也算是风风光光了。 且庄家给庄严和骆如兰在京城买的院子就隔了骆府两条街,倒也算近,宋玉静也还满意。 只是女儿一朝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了,送人出门的时候两母女到底是没憋住,双双哭了起来。 骆卿瞧着这一幕嘴角却是禁不住带上了笑,有父母兄长送嫁,还有心仪的男子在侧,大抵是世间最快乐的事了,就是哭也是幸福的。 一偏头,她却见骆如月在默默垂泪。 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 骆如月擦了擦眼角的泪,嗫嚅道:“想王姨娘了。” 骆卿心情也陡然沉重了起来,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安慰骆如月,只是紧了紧捏着她的手。 骆如月的性子太软了,骆卿进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如今看来她也只能让青杏和红梅在府中替她看着,让她们俩为骆如月出出主意了。 今儿骆如兰成亲,骆府自然是要摆席的,舒以歌也来了,骆卿忙去寻了她来,却见她又消瘦了。 “你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舒以歌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没说话。 骆卿伸手替舒以歌捋了捋鬓角的秀发,道:“还想瞒着我,你看你眼眶子底下,黑了一团,几日没睡过好觉了?刘大哥不在京中,那你便派人来唤我,我给你调理调理。” 舒以歌还是不肯说,骆卿见她用好饭了便悄悄地将人给拉到了自己住的祥瑞园。 “现下没人了,若你愿意便同我好生说说,若是不愿也就罢了,我也不逼你了。” 舒以歌瞧了骆卿一眼,低声道:“我要进宫选秀。” 骆卿前几日帮着骆如兰准备出嫁的事儿,后来又烦着自己要入宫的事儿,竟是不知舒以歌也要入宫。 “我是官宦女眷,家中又只有我一个适龄女子,我是不得不入宫,你又是为何?舒夫子并未入朝为官,怎会……” 舒以歌抬眼瞧着骆卿,眼中已含泪。 “是皇上下的圣旨。” 骆卿愕然,转而又想明白了。 舒夫子虽不在朝堂,但他教过的许多学生都是在朝为官的,而以歌是舒夫子的独女,掌上明珠啊,她进宫了,舒夫子自是不会坐视不理的,皇上也更好拿捏朝中诸多大臣。 “那……让舒夫子去求求皇上,就说他跟刘夫子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不忍……不忍你进宫,常年不落家。” “求……求了,皇上不肯,说是我爹和我娘想我了就进宫……进宫来瞧我便是,让我爹和娘……常去宫中走动……” 舒以歌耐不住了,抱住骆卿大哭出声。 “我该怎么办啊,如卿,我不想进宫的,早早地……早早地我就合该定亲的……不欢喜也罢,总也比进宫好……那就是个狼窝啊……” 骆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不……不若让舒夫子再去寻皇上,就说曾给你指腹为婚,以为……原以为那家人早年突逢意外不在了,没成想那人又拿了信物寻上门来了……对,就这样……” 舒以歌在骆卿怀里摇了摇头,也没说话,就一个劲儿地哭。 良久,她终于止住了哭声,从骆卿怀里退了出来,用手帕子给自己擦着满脸的泪水。 骆卿不知该如何安慰舒以歌,只得紧紧地拉着她的一只手。 “如卿,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是舒家的女儿啊,我总得为舒家想想,为我年迈的父母想想,就进宫吧,说什么指腹为婚,得罪了皇上,舒家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骆卿何尝不知,只是不忍。 她想,当真是世事无常,她原以为以歌会觅得一如意郎君,与他举案齐眉,可命运弄人,兜兜转转她成了被落下的那一个。 舒以歌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没事的,你不也要进宫嘛,我们进宫后也好有个照应。” 骆卿苦笑了番,强打起精神道:“你说得对,进宫后我们互相照应,若是不被皇上选上最好,到时候就可回家自行婚配了。” 两人说了好半晌的话,舒夫子和刘夫子还在宴客厅等着呢,她也不好一直绊着舒以歌,就带着她又往宴客厅去了,偏半道上竟是遇上了全平。 那全平似是一直等在路上的,见得骆卿来了,忙迎了上来,可顾全着舒以歌在旁边也不好多说。 舒以歌是个知情识趣的,也想着成景小侯爷身份尊贵,待骆卿也是痴情,也算是个良缘,说不得他去同皇上求亲了皇上也就答应了,到时候骆卿也不必入宫进那虎狼穴了。 “如卿,我一个人过去便是了,你同人说说话吧。” 骆卿点点头,让青杏引着舒以歌往前去了。 全平四下瞧了瞧,四处没甚人,该是没有耳目了,才低声开口道:“小侯爷很是担心五姑娘,还望五姑娘前往一叙,也好商量一番不入宫的对策。” 骆卿沉默半晌,笑着回道:“还劳烦你替我谢谢小侯爷这番心意,我就不去了吧。” 倒不是她不信成景,只是比起成景她更信任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先得了消息,在递来的信件中都未提及如何躲避入宫,遑论羽翼未丰的成景? 成景是才华横溢,可是论起心智计谋来,她不觉得能胜过她的哥哥,何况她也不想再欠他的人情了。 这世上,最是难还的便是人情债了。 全平气不过,拦住骆卿不让她走。 “五姑娘当真是心硬如铁?我家小侯爷处处替您着想您却视我家小侯爷如洪水猛兽,分明我家小侯爷待你如此真心实意!” 红梅性子比青杏要急些,何况她是在怡亲王府当过差的,对言淮是忠心耿耿,也很是敬仰他,见这成景小侯爷屡次三番来撬她家王爷墙角,如今他身边这书童还这般理直气壮地说话,当下就不乐意了。 “你这话说得就好笑了,哦,你家小侯爷心悦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就要回报你家小侯爷以身相许啊?真真是好笑至极!” 她双手叉腰,不给全平辩驳的机会,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全平被她给说愣了,久久没反应过来,眼见着骆卿歉意一笑就要带着红梅走了,是愈发着急,到嘴的话是愈发不利索。 就在这时候,一道熟悉男声响起。 “骆五妹妹请留步。” 章节目录 第130章 入宫选秀,前路未知 骆卿抬眼瞧去,出声的是匆匆赶来的成景。 她向成景行了一礼,面色如常地问候几句便没打算多言了。 倒是成景,扯着嘴角苦笑道:“我就是猜到了全平将你请不过去这才急急赶来的。” 骆卿面露难色:“小侯爷是男子,我是女子,不好见面的。” “是。”成景点了点头,“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若是你……想通了……我可以去求陛下的,陛下乐于成人之美,在你入宫前我去求陛下,陛下定然愿意给我们赐……” “不!”骆卿急急打断了成景的话,她四下看了看,又低声接着道,“我是不愿意的,小侯爷该是知晓的。” 成景眼眶发涩,他当真是头一回在一个女人身上跌倒这么多回,可是自己就是一头栽进去了,有什么法子? 他微微仰着头,将涌到眼眶的热意给强压了下去,才哑声道:“是,我从来都是知晓的,骆五妹妹,是个有主见的,行事也是果断干脆,不拖泥带水……我就是……”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我总也觉着比起……你该更是不愿入宫的。” 骆卿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若藕断丝连,不把话说清楚,立场摆明白,他总也觉着还有希望,到头来是伤得更深。 她不知该说什么,也只能道:“小侯爷,你很好,将来也可以遇到一个很好的夫人。” 成景没接她的话,转而问道:“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吗?他……” “不说权势滔天吧,太皇太后一直操心着他的婚事,只要他向陛下开口,陛下定然会允诺,为何会拖到现今?拖到你都要入宫了!何况他是王爷,我可以娶你做正妻,他可以娶你做王妃吗?” 说来他到底是不甘心的。 “小侯爷,莫要平白污了他的名声,你与我之事,与他无关。何况,你说想要娶我做正妻,可是你分明晓得的,郡主娘娘是不许的,就算许了,骆卿也是无福消受的。” 骆卿不欲与外人道她和她哥哥两人的事情,且自家哥哥说要向皇上求亲之事尚未定下,她不愿给自家哥哥招惹麻烦。 “我就当从未听过小侯爷这话,小侯爷想必是今儿晌午吃了酒,有些昏头了,什么王爷王妃的,哪里能瞎说这些?我也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再多做逗留,带着红梅就匆匆离开了,好在这厢成景没再拦了,不然两人只会愈发难堪。 骆卿带着红梅穿过一回廊,就见骆如烟带着一丫鬟悠悠转了出来在她身边站定。 “怎么?五妹妹现今也不甘做王妃了,这是奢望进宫做娘娘,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骆卿轻轻一笑。 “三姐姐,慎言,此话被有心人听去可就不好收整了,不是人人都像父亲那般好说话的。何况今儿是四姐姐大喜的日子,来了许多人,父亲总也不想闹出什么大乱子来的。” 她故意四下瞧了瞧。 “怎么?忠义伯没同三姐姐一起回来?听说前段儿忠义伯府又传出喜讯,那还得恭喜三姐姐了,又要做母亲了。” “你……”骆如烟的一切伪装顷刻间化为乌有,她恶狠狠地看着骆卿,好似恨不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饮她的血吃她的肉。 骆如烟能不气恼吗?骆如兰再同她不好,但她成亲好歹也是他们骆府的喜事,忠义伯合该同她一起来的,可今早,那个还被养在外头的贱人竟派人来将他给喊走了,说是她肚子不舒服? 个不要脸的骚浪贱.货!算个什么东西! 这会子是人人都知晓了,她嫁过去没多久就不受宠了,连她爹今儿也没给她好脸色看,让她好没面子。 她也不是生不出来,她就是不想生! 骆卿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姐姐,我就先告辞了。” 骆如烟此刻是气得脸色铁青,闻言,回身就抓住了要与她擦肩而过的骆卿的手臂。 骆卿回首,笑吟吟看着她,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知气愤地盯着她。 “三姐姐,给你个忠告,害人终害己。” 说着,她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缓缓往宴客厅行去,徒留骆如烟在身后气得牙痒痒。 骆卿不愿再看骆如烟那副气急败坏的面孔,委实丑陋,更觉厌烦。 想了想,她还是低声吩咐起了身旁的红梅:“此事身在别庄的春姨娘还不知晓吧?自己女儿出了这般大的事儿,做娘的不知道该是不安心的,让人在她面前叨叨几句吧。” 红梅会意:“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办好此事的。” 转眼,就到了入宫的日子。 正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好时节,骆卿却要踏上一条未知的路途。 她在临入宫前拉着骆如月交代了许多事,还给了她一些自己存下的银钱,让她好生存着,以后就算嫁人了自己手头有银子也要有底气些,婆家总也不敢太过慢待自己。 骆卿是进宫选秀的,青杏和红梅没法子跟去,她便让两人在府中看好自己的药房,至于言淮送给她的琴和血滴泪她是要拿上的。 什么东西都能交给旁人照看,这两样东西她得自己照看着才放心。 这把琴自她拿回来后她从不假手他人,也不会让人碰,都是自己擦拭的,比起血滴泪都要珍视,青杏和红梅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自是不会劝她什么的。 皇宫很是气派恢弘,但秀女大多是大家闺秀,学了十足十的规矩的,就算心头好奇也按捺着,不敢东张西望。 骆卿更是,碰着舒以歌后两人相视一笑便一起走着,也不多言,是生怕行差踏错了一步。 她们被几个手握拂尘的公公引到了历年来秀女所居的储秀宫。 储秀宫外面已经等候着一个掌事嬷嬷,并十个宫女。 引路的公公同掌事嬷嬷说了几句话,简单的交代了一番,同她们见了个礼便带着几个公公走了。 “奴婢见过各位小主。” 掌事嬷嬷看模样该有四十岁来往,面上道道年岁留下的沟壑,是不苟言笑的,头上梳着个简单的髻,身穿黑棕色交织的衣裙,更显沉默肃穆。 “小主们可以唤奴婢为张嬷嬷,各位小主在储秀宫住着的这段日子都由奴婢领着这一众宫女来照顾各位小主的饮食起居,宫中的规矩也是由奴婢来教的,往后有什么冒犯的还请诸位小主见谅。” 说着,她拿着手上绣帕同一众秀女见了个礼,她身后的宫女们也跟着她朝秀女们行了个礼,因着阶品,身子压得要比她压得更低些。 骆卿和舒以歌都不是爱冒尖儿的人,就静静地站在一众秀女间,时不时互相对视一眼,朝彼此笑笑,好似这样便是最大的慰藉了。 可她们不出头,总有爱出头的人来。 这不,荣国公家的二姑娘顾明柔是丝毫没给张嬷嬷面子。 “只要张嬷嬷好生伺候着,自然是没话说的,我们舟车劳顿了这许久,委实累了,张嬷嬷还不请我们进去歇着?” 这话是十足傲气。 张嬷嬷面色不变:“是奴婢疏忽了,各位小主里面请。” 话罢,她就退到了宫门边,等秀女们进去。 骆卿心道,这张嬷嬷是个厉害的,只怕这顾明柔往后得吃亏了。 进得储秀宫后就得分屋子了。 秀女众多,断不会一个屋子只住一个人的。 “一个屋子住两位小主,屋外的牌子上都写好了小主们的芳名,劳烦小主们自去寻吧。”张嬷嬷的声音自她们身后响起。 这来选秀的都是官家小姐,没吃过苦的,听得这话大多都是怨声载道的。 骆卿只安静站在一边儿,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张嬷嬷的神色,却见她没为顾明柔的趾高气昂而变了脸色,倒是为秀女们的窃窃私语声微微皱了眉。 “宫中选秀历来如此。” 她声音严厉了几分,只短短一句话就让众秀女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不情不愿地去寻屋子了。 顾明柔也是不高兴的,但这是规矩,她也是听自家娘亲同自己说过的,只得去寻了。 骆卿和舒以歌寻了一圈,可算是寻到了舒以歌住的屋子,而挨着舒以歌的牌子上挂着的是顾明柔的名儿,就是方才出了风头的那位。 顾明柔不是个好相与的,骆卿委实不放心舒以歌,便道:“我们去寻张嬷嬷说说,说不得她就答应将屋子调一下。” 舒以歌不想惹麻烦,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骆卿是见识过顾明柔训人的,舒以歌性子又要温和些,她哪里放心得下两人住在一起? “试试。” 话罢,她就拉着舒以歌去寻了张嬷嬷。 张嬷嬷听了两人的来意,神色不变,语调跟方才一样没甚起伏。 “小主,这屋子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没得就要换的理儿。小主们都是贵女,许多都是认识的,这一换大家都想换,乱套了奴婢也不好交代上去。” 骆卿勉强笑了笑,道:“谢谢张嬷嬷了,是我想得不周了。” 她该是明白的,不让她们自己选屋子就是怕秀女们拉帮结派,不好管教不说,到时候若是有什么矛盾闹将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舒以歌见骆卿还是不放心自己,笑道:“如卿,你就放心吧,也就一个月,我不招惹她,不会出事的。” 骆卿点了点头:“你要是受了委屈尽可跟我说,我们一起想法子。” 到得舒以歌住的屋子门口,两人住了声,骆卿正欲开口道别,坐在屋里悠闲喝着茶的顾明柔率先出声了。 “哟,我当是谁脸这么大呢,以为自己多不得了,还敢去寻张嬷嬷换屋子。”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初入宫门,仇怨却结 顾明柔抬头看了骆卿和舒以歌一眼,冷嗤道:“以为我稀罕跟你们住一起啊?掉身份!” 骆卿没想到换屋子不成,反倒害了舒以歌,一来就跟顾明柔杠上了。 她抿了抿唇,歉然道:“顾姑娘,只是因着我同以歌在宫外认识,这才想着换屋子,两人住一起也熟悉一些,没旁的意思,若是冒犯了顾姑娘,还望顾姑娘见谅。” “见谅?你倒是个爱出风头的。”顾明柔掸了掸自己的衣袖,起身回了自己的床上坐好。 骆卿看了眼顾明柔给舒以歌留的床,在屋子里面些了,隔窗有些远,看起来有些晦暗,比不得顾明柔睡的那张床,可这时候万万不能再得罪她了,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舒以歌。 将舒以歌送回屋后骆卿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自己的东西宫女们已经给放好了,她其实是想自己拿进宫的,可是宫里规矩多,拿进宫的东西都得过一趟内务府,那边过完眼之后才能拿进储秀宫来。 她走得自己床前,一眼看见了自己床头放置着的血滴泪,还是生机盎然的模样,可她心头那口气儿还不敢松,忙拿起自己的琴,将裹着琴的布给取了下来,是好一番细致查验,好在琴也没甚问题,还是她交过去的模样。 她狠狠松了口气,一只手轻轻抚过琴弦。 可巧跟她同住一屋的人来了,是刑部郎中朱大人家的姑娘朱嫣然。 朱嫣然看见了骆卿手中的琴,是眼睛一亮。 “这把琴绝非凡品啊。” 岂止是绝非凡品啊?琴身是用上好的桐木做的,琴弦瞧起来也不是外面随意能寻到的弦,且这琴身上雕的可是凤凰,是栩栩如生的,简直是精巧绝伦、巧夺天工啊。 朱嫣然擅琴,见得骆卿有这好物件就想上手摸一摸,被骆卿避开了,她的手就伸在半空,要落不落的。 未免尴尬,骆卿歉然一笑,同她解释道:“实在对不住啊朱姑娘,这琴是我一故人相赠,他很是爱惜这把琴,平素里是谁也不能碰,自他送我以后为表谢意我也是从不让人碰的。” 朱嫣然盈盈一笑,收回了自己的手,道:“无碍,是我越矩了。只是……” 骆卿将琴放好,回头问道:“只是什么?” 朱嫣然摇摇头:“我是想说,我也很是喜欢音律,特特擅这琴,有机会定要切磋切磋。” 骆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啊,只是我并不很擅长音律,只怕是要出丑的,到时候朱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朱嫣然嘴角笑意不变,好似还同骆卿一见如故般,道:“可别朱姑娘朱姑娘地叫了,唤我嫣然便是了。” 礼尚往来,骆卿也道:“嫣然,那你便唤我如卿就是了。” 朱嫣然应下了,又嘴甜道:“如卿,你长得可真好看。” 骆卿愣了愣,莞尔一笑:“你也很好看啊。” 朱嫣然捂嘴笑了起来:“你就莫要诓我了,我不过是泛泛之姿。” 骆卿正欲开口,却是被她截了话头:“也晚了,该歇息了。” 骆卿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这美不美的,说来说去也没甚意思。 朱嫣然往自己床边走的时候禁不住回头瞧了眼骆卿放在床里侧的琴,待得躺上了床她嘴角却是勾起了抹似有若无的玩味笑意。 凤凰图案啊,这天下可不是谁都敢用绣着凤凰图案的东西。 头一日,众秀女们过得还算轻松,早早地就歇下了,只是翌日一早就有宫女来敲门了,她们不起,宫女就在外面一直敲,直将她们叫起来为止。 许多人都还是睡眼朦胧的样子,可张嬷嬷却是不管,直言道:“今儿的头一堂课,是同小主们讲讲宫中的礼仪。” 顾明柔抿了抿唇:“那张嬷嬷可否让我们先坐着再讲?” 张嬷嬷神色不变:“今儿这堂课就是要站着听的。” 顾明柔撇撇嘴,到底顾忌着这是宫里没再多言。 张嬷嬷讲的宫规实在太多了,秀女都是些没吃过苦头的,多站了会儿就有些站不住了,倒是骆卿还颇为专心地听着,张嬷嬷禁不住多瞧了她两眼。 “好了,今儿的宫规就讲到这里了。” 话罢,一众秀女是愈发萎靡了,转身就要走,骆卿看了眼张嬷嬷,忙拉住了就要走的舒以歌,两人没动。 果不其然,就听张嬷嬷悠悠开口道:“奴婢虽只是奴婢,但奴婢如今身负教习各位小主宫中规矩的重担,奴婢并未说今儿的课就完了,还望诸位小主珍重。” 顾明柔是受够了,当即便道:“你不是说今儿的宫规就讲到这里的吗?还让我们站了这许久,没瞧见今儿有太阳啊,若是将我晒黑了该如何?我们可是要参加一月后的大.选的,你就是这样慢待我们的?” 张嬷嬷是宫中老人了,带了多少秀女出来,深知只要没到最后是谁也不能断言谁能笑到最后的,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是看尽了宫中沉浮,听了这话依然不动声色。 “小主,如今小主还只是小主,还在这储秀宫中学规矩,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就是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奴婢什么。” 顾明柔不服气:“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同我爹爹说!” “小主们谁是谁奴婢都是清楚的,但在这宫中,小主们现今就只是小主。”张嬷嬷说话的腔调还是没甚起伏。 “你!”顾明柔还想发火,可想着自己临行前自家爹娘对自己的叮嘱,她到底是没再开口了,只愤愤地瞪了张嬷嬷一眼。 张嬷嬷视若无睹,只看着还乱糟糟站坐一团的秀女们。 这下马威给够了,一众在家中养尊处优惯了,但还算知晓人情世故的秀女们瞧着她的眼色,匆匆都站好了。 张嬷嬷满意了,复又开口道:“奴婢方才讲了宫规,奴婢会随意提问,答对了的小主可暂回屋歇息,等待下堂课。” “只是在提问前奴婢不得不多说一句。”她扫过众人,只在目光掠过骆卿时多停留了会儿,才道,“宫中规矩,不可坐无端,不可行无状,小主们不论何时都要持着气度才是,无论多累,这腰板儿都要立得直直的。” 一番话罢,她便开始提问了,问了不知多少秀女,都没答出来,好容易有个人能说上一句了,是背得了前半句,背不得后半句。 “诸位小主,往后若是有哪位娘娘训话,诸位小主也要留心细听才是,都得牢牢记在心头,以免误事。” “难不成你还敢自比娘娘了?” 顾明柔说这话的声气儿不高,但站在她身边的骆卿几人都听见了,张嬷嬷也听见了。 “小主慎言,此话若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去了受罚的可不只是奴婢。” 顾明柔噘噘嘴,偏头不再去看张嬷嬷。 紧接着,张嬷嬷问到舒以歌了。 眼见着舒以歌答了一半出来后半句却是一直囫囵着说不出来,骆卿便缓缓垂下头同她说了后半句,只是说得有些含糊,舒以歌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遍,舒以歌可算是听清了,也答了出来。 就是这第二声让张嬷嬷瞟了骆卿一眼,骆卿心头一‘咯噔’,抿了抿唇睁大双眼无辜地回望着她。 张嬷嬷眼中好似闪过丝轻蔑,好似在笑她不自量力,却又好似是她自己的错觉。 这不,张嬷嬷正神色如常地同舒以歌道:“虽不是一字不落,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小主自请去歇息吧。” 可不凑巧,方才顾明柔没答得出来,见不得人比她先去歇息,何况她方才明明听得骆卿同舒以歌在说话。 “张嬷嬷,你这就不对了吧,舒以歌答出来的是骆卿同她说的,舒以歌原本就答不出来的!凭什么她们两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你还让舒以歌过了?难道你不应该罚她们吗?” “竟有此事?”张嬷嬷朝站在骆卿身边的朱嫣然问道,“嫣然小主,您站得离如卿小主最近,您说说呢?可有听到如卿小主同以歌小主说了后半句?” 朱嫣然抬头看了看张嬷嬷,又看了眼骆卿:“我……如卿……” 她似颇为为难的模样,说了半晌也没个整句。 “你可得说清楚了。”顾明柔斜睨了朱嫣然一眼,“是与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呢!可别昧着良心!” 骆卿见状,知道逃不过了,也不愿朱嫣然为难了,对着舒以歌歉然地点了点头便上前一步道:“张嬷嬷,我适才确实是念出来了……” 骆卿还未说完,舒以歌便补道:“如卿是不自觉地念出来的,并非刻意同我说的,我觉着她念出来的好像就是我要答的题,我也就将她念的说出来了。” 这话说得巧妙,并非刻意,那就无法追责了,何况她们本就是小主,是不好罚。 “那便加试一题。”张嬷嬷道。 顾明柔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瞪了身边的舒以歌一眼,讽道:“还说舒夫子是当世大家呢,原来那白鹭书院也不过是个虚名,这点都记不住!” 骆卿是知晓舒以歌的,面上看着柔弱,骨子里是刚强的,惯是爱憎分明,一抬眼就见舒以歌放在身前的手已紧紧握住,甚而青筋都根根可见,显是极力压制着自己心中怒意的。 这时候,张嬷嬷已经出题了。 骆卿知晓,以歌决计不会让自己丢了白鹭书院的脸。 这不,她昂着头,将自己记得的前半句给说了出来,后半句依着前半句推过去,已是答得七七八八。 顾明柔狠瞪了舒以歌一眼,可舒以歌从始至终都没有瞧她一眼,对着骆卿微微一笑,兀自进了自己的屋等着下一堂课。 待得张嬷嬷向骆卿提问的时候,骆卿没回忆多久就说出了答案,答得倒也不错,也得以回了屋子。 其实骆卿方才那般凝神细听也不过是害怕闯出祸事来,要说她全记牢了也不尽然,只是张嬷嬷问了她就按着记忆估摸着答了,也不是非要照本宣科的。 可她们两人率先答出题来了这就惹得顾明柔记恨了。 章节目录 第132章 一忍再忍,可矛盾不止 “以歌,如今我们算是彻底得罪了那顾家姑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你又跟她同住一屋,你千万得小心。”骆卿拉着舒以歌的手道。 舒以歌垂眸,半晌,才道:“进了宫就是这样,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其实说来说去她们也是为了母家的荣耀。” “对了,进宫前我听爹爹提过两句,说是朝野动荡,似是陛下在大力整顿朝纲。” 骆卿心念一动,这前朝跟后宫密不可分,怪不得这届秀女个个都那般踊跃,原是前朝人人自危了起来,就想着能将自家女儿送进宫给自己喘口气的余地。 骆卿最是瞧不起这种手段,委实卑劣了,要是当今天子真为着一个女人就蒙蔽了双眼,那他离人心向背可就近了,那还何谈天下? 见着时辰不早了,两人相携着往屋里行去,却见舒以歌的屋子已经熄了灯,不用想就知晓是顾明柔做的。 两人今儿已经冒了头,不易再冒,舒以歌就哄着骆卿,让她别气,她摸黑上床就好了。 骆卿点点头,待舒以歌进了屋就打算往自己屋行去了,没成想身后突地传来一声惨叫。 是舒以歌屋子里传来的。 骆卿心头一凛,也顾不得敲门了,直接推门进了屋子,匆匆将一边儿的烛火点燃了,却见舒以歌捂着脸哭着。 这时候许多人还躺在床上说着话,还没到张嬷嬷规定的熄灯时辰,许多人都被这声惨叫给引了过来。 骆卿几步走到舒以歌床前,急切地问道:“以歌,脸怎么了?让我瞧瞧。” 舒以歌抬头看了骆卿一眼,将捂着自己脸的手缓缓挪开了,就见她的左脸颊上赫然有三个针眼大小的血洞,伤口不大,可扎得似乎有点深,还在流血。 骆卿忙从怀里掏出块手帕子来给她捂着,嘱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我屋里拿药。” 她回身看了眼仿似刚醒来的顾明柔,转而对匆匆赶来的宫女道:“劳烦帮我照看着以歌。” 话罢,她便去自己歇的屋里拿伤药去了。 “这药初初敷到伤口上有些疼,但有奇效,明儿一早起来伤口该就会开始愈合了。” 骆卿将药粉细细涂抹到舒以歌的脸上,立时刺得舒以歌的眼角沁出泪来。 “忍着点啊,眼泪别掉下来了,会更疼的。” 这会子张嬷嬷也赶来了:“发生何事了?怎地诸位小主都围在这里?” 一宫女忙上前同她耳语了几句,她点了点头,见骆卿给舒以歌上完了药这才又开口问道“小主这是如何伤了?” 舒以歌指了指枕头上的绣花针:“我摸黑上的床,结果没瞧见,枕头上竟有绣花针。” 摸黑…… 骆卿回头瞧着顾明柔。 顾明柔见骆卿看着自己,登时睁大双眼回瞪着她:“看什么看?自个儿不小心,落了绣花针在枕头上也不知道!” 她又躺回了床上,背对着一众人:“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不就是三根绣花针嘛,也没怎样,矫情!” 舒以歌是骆卿最为看重的朋友,她听得这话心头火起,直接拿起那三根绣花针当着一众秀女的面将其怼到了顾明柔面前,顾明柔吓得‘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骆卿拿着那三根绣花针在顾明柔眼前晃了晃,勾唇一笑。 “我能做什么?只是今儿晚上顾姑娘早早熄了灯……”她将那三根绣花针拿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这绣花针上又正好有顾姑娘身上惯常抹的茉莉花香味的香膏,我倒是想问问顾姑娘是想做什么?” 说着,她便把绣花针往顾明柔眼前送了送,吓得顾明柔紧闭着双眼,大呼道:“张嬷嬷,你还愣着做什么?你都不管的吗?” 张嬷嬷上前一步:“如卿小主,这是皇宫,您这样是要受罚的。” 舒以歌也在骆卿身后轻声劝道:“如卿,算了吧,你别这样。” 骆卿没应两人的话,只直直地看着顾明柔,一字一顿道:“这种下作手段,熄灯、放绣花针,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毒?我好歹也是跟刘神医学过的,毒药用得还是不错,多的是法子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下我给的毒!” 她这话说得很是小声,围在屋外的一众秀女都没听见,但站在屋内的张嬷嬷、舒以歌还有朱嫣然却是听见了。 当然,坐在床上被骆卿把这肩的顾明柔也听见了。 “你敢!我爹爹可是荣国公,我姐姐可是端亲王妃,你一个小小侍郎的女儿敢对我如何?我爹爹和我姐姐是不会放过你们家的!” 骆卿放开了顾明柔,脸上顷刻间带上了甜腻笑容。 “顾姑娘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觉着大家都是来参加大.选的,以歌和我估摸着也选不上的,大伙儿好好处着,也是段回忆。” 张嬷嬷瞧了瞧两人间的氛围,适时开口道:“诸位小主,时辰不在了,还是早早去歇息吧。” 外面的秀女们都走了,张嬷嬷复又开口道:“几位小主,这是皇宫,你们既进了宫就不单单只是你们自个儿,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自个儿背后的整个家族,望您们三思而后行。” 骆卿知晓今儿的事儿到最后怕也是不了了之,所以她方才才会冲动地出言恫吓顾明柔。 可她还是不死心,问道:“张嬷嬷,事已至此,可否让以歌换屋子?” 张嬷嬷摇了摇头:“这是内务府定下的,若是闹将出去了对谁都不好,望如卿小主见谅。” 骆卿点了点头:“劳烦张嬷嬷了。” 夜深了,骆卿总要回自己屋子歇息的,可她放心不下舒以歌,迟迟不肯走。 张嬷嬷只得出言提醒道:“如卿小主,以歌小主的床铺奴婢已经都查探过了,已没甚尖锐物什,您还是回屋歇着吧。” 舒以歌也笑着劝道:“是啊,如卿,没事的,你放心,快回去吧。” 舒以歌看了眼已经躺下背对着她们的顾明柔,不放心地叮嘱了舒以歌两句,只得携着朱嫣然回她们的屋了。 “方才多谢你一直陪着我。” 回去的路上骆卿对朱嫣然道谢道。 朱嫣然摇了摇头。 “无碍,只是……你今儿这般得罪顾姑娘,只怕……” 事情已经冲动犯下了,骆卿深知就算她如今低声下气地跟顾明柔道歉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何况她也没这打算,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时时提防着她了,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化解这场矛盾。 回得屋子,骆卿先是伺弄了一番血滴泪,又将锁在柜子里的琴拿出来拾掇了一番,放到了床里侧,这才躺上了床准备歇息。 朱嫣然这会子又开口了:“如卿啊,你对这株血滴泪还有那把琴还真是珍视啊。” 骆卿浅浅一笑。 “血滴泪是皇后娘娘赐的,自是不敢怠慢的,这把琴是故人赠的,我也很喜欢,一直等着有朝一日能再用这把琴和他合奏呢。” “原来如此。” 在这寂寂黑夜中,骆卿没瞧见朱嫣然若有所思的神色。 接下来几日,都是在学宫中规矩,走姿、站姿、行礼问安,无一处不是大学问,讲究颇多。 骆卿不但每日要应付着这些,还要应付顾明柔的刁难,委实受累,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总也不能真将人如何了,到时候可真就是惹火烧身了,只有等等看,待顾明柔气消了也就罢休了,总也只是说话难听了些,她大可左耳进右耳出便是。 “这宫中规矩是多了些,可这也是免不得的,除了储秀宫,诸位小主是断断出不得这宫门的,这是大启皇宫历来的规矩,断断是不可犯的。” 这时候,张嬷嬷正在教一众秀女焚香,顺带着说着宫中规矩。 她坐在上首,眼神扫过底下一众人,若有似无地在两名秀女身上停顿了会儿,那两名秀女连忙低下头来,搅.弄着手中的香。 想必是因着这两名秀女试图出储秀宫,张嬷嬷这才借此敲打。 焚香沐浴,这点香的技艺骆卿还是很想学的,何况这里面还有些药理。 就在这时,骆卿鼻尖嗅到了一阵香味,闻之,令人头脑清明、心旷神怡。 骆卿悄摸抬眼望去,原是汴州知府曾大人家的姑娘曾香云。 她是记得曾香云的,平素里不爱说话,生得也不过只是眉清目秀,可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周身气质,给人以人淡如菊之感,倒是跟她调的香一样。 曾香云也发觉骆卿在瞧她了,抬眸对她微微一笑,骆卿回过神来,忙不迭给她点了点头。 她飞快地瞟了眼坐在上首的张嬷嬷,同曾香云小声道:“你调的香真好闻啊。” 曾香云笑容真切了几分,低声回道:“谢骆姑娘夸奖。” 其实骆卿动了些旁的心思,想着运用药理好生配好各类香料,不定到时候可以用在缓解言淮吃了药后浑身疼痛的后遗症上,也不一定非要她扎针缓解了。 她这般想着,禁不住又看了眼曾香云调香,曾香云自是察觉了,又朝她善意地笑了笑。 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再多看了,万一人是不能为外人道的配方,那她这般多番窥探属实冒犯了。 只是骆卿没想到的是下得课来曾香云竟是主动叫住了她。 章节目录 第133章 初遇小白,带了个姑娘 “骆姑娘是想知晓我今日所焚之香?”曾香云问道。 骆卿见曾香云这般直白,也不绕弯子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恩,今儿曾姑娘调的香确是好闻,气味淡雅,余调悠长。” 曾香云谦逊道:“谢过骆姑娘的夸奖,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比起我母亲调的香来,是差远了。说来,还是骆姑娘厉害,医术精湛,也实用。” 骆卿摇摇头:“哪里,香调得好可缓解人的疲乏、苦痛,也能治病了,说来还真想见识见识令堂调的香。” 曾香云淡雅一笑:“骆姑娘谬赞了。其实我叫住骆姑娘是为了这个。” 说着,她将一张折叠好的纸给了骆卿。 骆卿疑惑,接过打开来瞧了瞧,竟是香料配方。 她忙将纸张折好,就要递还给曾香云。 “这是香料配方,我听说这种不大外传的,你怎么……快快拿着,我不能收。” 曾香云握住了骆卿的手,将纸张重新塞到了她手中。 “无碍,我母亲出自调香世家,这不过是我闲来无事调的一味香,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的,今儿是头一遭拿出来现拙呢,被你夸了,你便是这味香的伯乐了,拿着吧。” 话已至此,骆卿不收下倒像是拂了人的好意。 “无以为报,骆卿只得在此谢过曾姑娘了。” 说着,她便同曾香云福了福身。 曾香云伸手搭了她一下:“快别。” 两人便相携着往前行去了。 骆卿也同曾香云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想看看能不能在香料中多加些对身子有益的药材,不定做好配方了还能治病,往后还要多多来向曾姑娘讨教呢,曾姑娘可莫要嫌我烦。” 曾香云低眸浅笑:“无碍,我也好同你学学,快别曾姑娘曾姑娘地叫了,唤我名儿便是。” 骆卿笑得欢快:“香云,那你唤我如卿便是。” 两人相视一笑,路上碰到了舒以歌和朱嫣然,几人一同去用了晌午饭才各回了各的屋。 用过晌午饭大多人都去歇晌了,骆卿今儿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独自出去走走了,可巧在储秀宫的一处墙角遇到了只兔子。 只见那兔子浑身雪白、双眼红彤彤的,脖子上还系着个铃铛,正蹲在一片深绿的树叶上,三瓣唇一动一动的,似是在嚼着什么东西吃,随着它的动作,脖颈上的铃铛也叮铃铃地响着。 她一只手拎着兔耳朵将兔子提起来,再双手抱住了它,一下一下,从头顺到尾,是愈发爱不释手。 她所在这处墙角正好还有棵大树,挡住了大多阳光,也不晒人,她干脆坐在一边儿的回廊上撸起了兔子。 可是这愈撸愈觉着不对,兔子这么笨,万一是不小心走丢了可怎么办? 她双手托着兔子,直视着它,问道:“你的主人呢?你是不是走丢了啊?” 可兔子哪里会应她?就睁着双红眼睛回望着她,都不带多动的。 她忍不住用脸蹭了蹭兔子的头,竟是同它撒起娇来:“你怎么就走丢了呢?等我多抱会儿,多抱会儿就带你去寻你的主人,好不好?” 以前她在清泉村的时候就时不时地会去逗弄钟婶家的小白兔,后来拿小白兔试药,其实她也是百般不忍的,可耗子她又不敢动它,只能拿小白兔了,不过她也都是精细养着的,这厢见着了就忍不住回忆起了那时的日子。 只可惜回不去了。 她心情陡然低落了下来,可她怀中的小白兔浑然不觉,三瓣唇一动一动地,竟是咬住了她绯红衣裙的一角。 她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饿了吗?我这里也没你可以吃的,算了,还是去寻你的主人吧。” 说着,她便站了起来打算去问问储秀宫内的宫女,瞧瞧看这只兔子到底是谁的,也好给人送回去,免得这兔子的主人着急。 她抱着兔子正打算离开,却听得墙外面传来了一道女声:“小白你给我出来,小白……” “小白?”骆卿看了眼自己抱在怀里浑然不觉,通身雪白的兔子,疑惑道,“不会是在喊你吧?” 这声音有些低,似乎是从脚下传来的。 骆卿循着这道娇糯的声音蹲了下来,发现在回廊尽头的墙根处有个小洞。 这洞就比耗子洞大些,她蹲了下来,还是没法子看到外面,倒是外面呼喊小白的声音要更明亮了些。 她抱着兔子直起身左右瞧了瞧,没发现人,也不顾忌什么大家闺秀的体面了,立时抱着兔子趴到了地上,冷不丁就同外面一女子对上了。 “啊~” 两人双双受到惊吓,禁不住惊呼出声,骆卿一个没注意,还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平复好心情,骆卿又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朝外望去,就见那圆脸女子也瞠着双大眼睛从洞外直直地朝自己瞧来。 骆卿定睛一瞧,就见那女子生着一张圆圆的脸蛋,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忽闪忽闪地从洞外朝洞内看来。 她咽了咽口中的唾液,轻声问道:“方才……是你在喊小白吗?小白是谁啊?” 外面那女子似乎也觉着这样隔着个比耗子洞稍稍大些的洞说话很是奇妙,霎时眉眼俱笑,歪着头困难地点了点头。 “是啊,你有看见我的小白吗?我的小白是一只通身雪白、双眼红彤彤的兔子,很可爱的。” 她笑得纯洁无瑕、不染尘埃,像个孩子,顿时让骆卿好感倍增。 她想,原来这个像牢笼一样,这个满是规矩的皇宫,也是能养出这样的人的啊。 “是这只吗?” 她将怀里的兔子抱出来举到了那个洞前,是彻底遮住了自己的脸,也瞧不见外面那个女子的面色了,但她听到了她惊喜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啊,我的小白,这个就是我的小白。” 骆卿听得外面那女子活泼生动的声音心情大好,她将兔子放了下来,对着外面的女子道:“我把它从洞里给塞出来啊。” “好,多谢姑娘了啊。” 那女子笑容明媚,期盼地看着骆卿。 骆卿想,还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说不得真是宫中的哪位小公主吧。 骆卿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将兔子往洞里送了送,可是兔子的身子比洞还要大些,兔子自己又不动,她又不敢硬塞,折腾半晌兔子也没能被她给送出去。 外面的女子也有些气馁,嘟了嘟嘴,怨怪起了兔子。 “蠢小白,笨小白,怎么钻进去了就钻不出来了啊?回去要少给你吃点萝卜,看你还乱不乱跑!” 骆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小脸蛋都带上了两抹绯红。 “我不能出储秀宫,要不去角门,我在角门将兔子给你?” 只是在门口递个兔子给人,也算不得出了储秀宫的门儿吧。 到得储秀宫的角门,这时候正好没人守着,她便将角门悄悄打开,就见穿着一粉嫩衣裙的圆脸女子提着裙摆朝自己奔来。 骆卿将兔子递给了那女子,那女子忙接过了兔子,同兔子蹭了蹭鼻子,又埋首训斥了它两句,这才抬首对骆卿粲然一笑。 “姑娘,真是谢谢你了,天可怜见的,这兔子可是皇……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谢谢你了。” 骆卿摇了摇头,瞧她穿着身份该也不俗,还同她福了福身。 “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小白生得玉雪可爱,我也很喜欢。” 那女子将兔子举了起来:“快,小白,这位人美心善的姑娘夸你了,要同她说声谢谢。” 这话是逗得骆卿眉眼俱笑,忍不住又同这女子多说了两句,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她只得歉然道:“若是无事我便进院儿里去了,我不便出储秀宫。” 那女子了然,对着骆卿笑得灿烂:“好,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说着,她就逮着小白的短腿儿同骆卿挥挥手离开了。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目送着她离开了,就见她没走几步就有几个宫女急急朝她奔来,同她苦口婆心地说着什么,可她浑然不听,还在教训着自己怀里的兔子。 她禁不住轻笑出声,心下嘀咕,还真是个孩子。 就在她阖上角门之后,却听得身后有了动静,回身一瞧,就见张嬷嬷、顾明柔,还有几个秀女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她,顾明柔面上还满是得意。 “骆如卿,我方才就瞧你鬼鬼祟祟地到了角门,没成想你竟偷摸着想出去!” 骆卿也不怕,兀自同张嬷嬷解释道:“张嬷嬷,你也瞧见了,我就在门口,并未出门。” 顾明柔勾唇冷笑:“谁知晓你方才是不是已经出了储秀宫后又回来了?” 骆卿想到了那位圆脸女子,能在宫中养兔子的该是没几人吧。 “是有位姑娘,我也不知怎么称呼,她的兔子跑进了储秀宫,我这才从角门将兔子抱来归还于她的,我一直谨遵嬷嬷的提点,就站在门口,不敢多迈出去一步。” 张嬷嬷眉眼微动,这宫中养兔子的就那么一位,那还是皇上赐的御兔。 “望小主下不为例。” 话罢,她就径自转身走了。 顾明柔很是不服气,又觉着丢脸万分,愤愤地瞪了骆卿一眼就去寻张嬷嬷说理了,张嬷嬷三言两语就给她堵回去了,是让她恨得牙痒痒。 她不能拿张嬷嬷如何,自是将这份恨意都转嫁到了骆卿身上。 章节目录 第134章 明柔中毒,谁是凶手? 这日下得调香课,骆卿就和舒以歌一同去用膳了,回屋的时候正巧碰巧了从曾香云屋里出来的朱嫣然,她手里还拿着个香囊。 她见得骆卿和舒以歌,忙将香囊装进了袖中,回身同两人笑道:“你们这是用了膳回来了?” 骆卿点了点头:“你们这是才去用膳?” 朱嫣然道:“我这不同香云讨点香料嘛,香云这边的香料可多了,倒是耽误了她用膳的时辰,这时候正要带着香云一同去用饭呢。” 朱嫣然方才的动作骆卿看在眼里,没多问曾香云要的是什么香料,可舒以歌没多想,就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你是打算调什么香吗?张嬷嬷布置的这道课业我还没甚头绪呢。” 朱嫣然犹豫着还没开口,曾香云微微一笑倒是先开了口。 “到时候拭目以待就好了。” 舒以歌也觉出自己方才冒犯了,立时转了话头,让两人快去用饭。 骆卿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总觉着朱嫣然方才的踌躇有些不对劲儿,可也没多想,只想着许是她不愿将自己所要制作香料的配方透露一二呢,那也是人之常情。 到得交课业这日,一众秀女都在屋内专心调着香,只有顾明柔因着前儿着了风寒,今儿不知怎么的,又呕吐腹泻的,这才没能来。 就在这时候,骆卿闻得一股子乌头的味道。 她四下嗅了嗅,发现这股子乌头的味道是从自己身后传来的,而她身后坐着的正是朱嫣然。 “你放了乌头在里面?” 骆卿说话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可朱嫣然好似还是被惊着了,手一抖,香料罐子从手中滑落,‘砰’地一声直直落在了桌上,惹得一众人都朝她们瞧来。 她忙将盖子拿起来盖在装有香料的罐子上,对着屋内的一干人歉然一笑,而后才对着骆卿点了点头。 “对不住啊,吓着你了。”骆卿也很是不好意思,但还是好意提醒道,“只是乌头有毒,切莫入嘴了。” 朱嫣然手上动作一顿,而后似是被吓着了般将手中拿着的小勺扔回了捣着香料的罐子里,身子还往后仰了仰。 “有毒啊?那我碰着了会不会……会不会……” 骆卿摇了摇头,安抚道:“放心吧,不会的,乌头也可拿来治病,只是需得慎用,碰一下没事的。” 朱嫣然好似放心了,缓缓坐正了身子,将勺子又拿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候,一个宫女突然慌慌张张跑进了屋内,对上首的张嬷嬷道:“张嬷嬷,不好了,明柔小主她……她……” 张嬷嬷斥道:“慌慌张张地,成什么体统?” 说着,她便起身带着那宫女出了屋子。 “什么事儿?” 若顾明柔真出了什么事儿她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但还得稳住屋内的一众小主,自是不能当着她们的面儿问的。 那小宫女很是惶恐,结结巴巴道:“明柔小主,她……她突然全身抽搐……还克制不住地流涎水……” 张嬷嬷当即怒了,边走着边道:“那你先跑来跟我说什么?去太医院请了太医了吗?” “请了,我就是怕,怕明柔小主挺不到那时候了……”那小宫女都快要哭出来了。 张嬷嬷陡然停下了脚步,转而又往屋内去了。 而这会子因着张嬷嬷的突然离开,还有方才那小宫女进来说的那句话,屋内立时热闹了起来,一干秀女窃窃私语了起来,有看笑话的,有不明所以的,有事不关己的。 朱嫣然忧心忡忡地同骆卿猜测道:“你说会不会是顾姑娘风寒严重了啊?听以歌说她今儿是上吐下泻的。” 骆卿微微皱了皱眉,医者仁心,虽说跟她有仇,却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忖度着需不需要自己出手去帮上一把。 就在这时候,张嬷嬷去而复返。 就见张嬷嬷径自走到了她身边,同她福了福身:“如卿小主,事急从权,还望您摒弃前嫌,救救急。” 骆卿站起身,也不多废话,只一句:“医者仁心。” 话罢,她就跟着张嬷嬷去了顾明柔住的那屋。 顾明柔这会子还在抽搐,她立时上前让人将她给按住,又托人去自己屋里拿了医药箱来,先是给了扎了两根银针,待得她安静下来才开始把脉。 “乌头中毒。”她很是冷静,条缕清晰地安排着一干宫女动作起来,“去弄壶盐水来,动作快些。” 这时候去煮浓茶显是来不及了,不如盐水来得直接。 “方才她吐过了吗?”她又问道。 一宫女忙答道:“回如卿小主,明柔小主方才已经吐过一阵了。” “吐过就好。”骆卿将银针从顾明柔脑袋上取了下来,正好这会子太医来了,竟是万康,她不过愣了一瞬就退到了一边,同万康说了顾明柔的状况。 万康把了脉,同张嬷嬷道:“如卿小主说的分毫不差,处理得也很好,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这时候,一宫女已经端了盐水来了,他忙退开让人将盐水给顾明柔灌下,而后才开始了后续的诊治。 这厢诊治完,万康就该走了,骆卿打算送一送他,两人甫一踏出门就瞧见了迎面同他们走来的舒以歌。 骆卿暗道不好,左右看了看两人,不过一瞬间的对视两人纷纷错开了脸,然后互相行了个礼。 行完礼万康便呆愣愣地杵在那里,倒是舒以歌,同曾香云和朱嫣然坦坦荡荡地缓缓走来,再同万康错身进了屋,自始至终没多说一句话。 “走吧。”骆卿低声道。 万康点了点头,垂首同骆卿往外行去。 再往前可就是储秀宫的宫门了。 “我不能再往前了,万大哥,慢走。” 可万康一时半会儿还是没动,踟蹰半晌,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她还好吗?”他问完这话才恍然想起自己已没了立场问她过得好不好,随后又找补道,“有事你可来寻我,虽说我在宫中人微言轻,有些忙能帮还是帮得上的。” 骆卿心头叹了口气,张了张嘴,也只是道了声谢,让他慢走,多的到底是没说。 两人原本能成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奈何世事无常,如今再多言也是无用。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顾明柔可算是醒了,骆卿会医术,也没得再去太医院请太医了,张嬷嬷就让她来给顾明柔把脉,可顾明柔不肯,一见得骆卿就说是她要毒害自己。 “是她,铁定是她要毒害我,她记恨我,就用那些个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我,她之前说过的,说可以给我下毒,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毒死,肯定是她!” 骆卿微微蹙起了眉头,但没多说什么,毕竟这事儿确实是蹊跷,顾明柔怎会突然乌头中毒? 可舒以歌听不得顾明柔无缘无故地冤枉骆卿。 “顾姑娘,话不能这样说,要真是如卿给你下的毒,她又何苦来救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顾明柔可管不得这些,还在撒泼。 “我怎么知晓?她莫不是有病?给我下了毒又来救我?许她就是想在你们面前装好人呢?平素里装得一副良善像,骨子里不定比谁都黑呢!” 骆卿也听不下去了。 “顾姑娘,凡事得讲究证据,不能你空口白话,就这么将罪名给我安在身上了吧?你乌头中毒,说不得有什么缘故,还得查。” 张嬷嬷也是冷硬了面色。 “明柔小主,您好生休养,此事奴婢定会好生查证,给您个交代。” “交代?”顾明柔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当然得给我个交代,要是此事查不出来,你看我爹爹饶不饶得了你,我怎么就平白在这储秀宫中毒了呢?” “明柔小主且放心,奴婢自然会好生探查,不会白白让您受了委屈。” 张嬷嬷是管事嬷嬷,这批秀女闹出这种事她也是脱不得干系的,没出人命还好,要是出了人命她也得赔命。 “她分明是想毒害我,要我命!那夜你们都瞧见了的,是她,拿着针威胁我,说会用毒来害我!” 顾明柔还在不依不饶。 “看顾姑娘这模样是没甚问题了,倒也不必我把脉了。” 骆卿勾唇冷笑,“还有,顾姑娘,你说我给你下的毒,要真是我下的毒,定然下个旁人救不回来的毒,还得让他们查不出来,这乌头……委实常见了。” “你……”顾明柔气得是语无伦次,“我去……我去寻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给我做主!” “我?我怎么了?”骆卿挑眉,“你尽管闹,闹得愈大愈好,正好让人一并查查以歌枕头上的绣花针又是个怎么回事!” 这事儿是顾明柔做的,谁都心知肚明。 顾明柔瞬时没了底气,嘴唇嗫嚅半晌,还要嘴硬,张嬷嬷趁势道:“明柔小主,奴婢会彻查此事的,如今此事闹将出去对谁都不好,传到陛下耳中只怕更是不好。”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今年的三年一选秀皇上本不欲举办,都是因着多方使力皇上好容易才答应了的,此事许多人都知晓,特特是京中的权贵,在送自家女儿入宫前都是叮嘱过的,事情是决计不能闹大的。 顾明柔撇了撇嘴,只道;“那还得张嬷嬷早些给我个交代!切莫徇私才是!” 交代?什么交代?能接触到乌头的无非就是调香和顾明柔自己治疗风寒的药物了。 顾明柔总不至于自己误食了乌头不自知!那就只有顾明柔的药里有问题了。 可顾明柔的药是直接从太医院端出来的,太医院将药渣子都拿出来查了,是没问题的。 茶水、吃食,一应都查了,谁都有下药的可能。 乌头有毒,在宫中是很少会作为香料的,但能接触的人却是不胜枚举。 顾明柔性子跋扈,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秀女,只是同骆卿和舒以歌的矛盾显眼些,是要彻查可就难查了,还不能动静太大。 章节目录 第135章 寻琴问路,那是初心 给顾明柔下药的人寻了几日都还没寻到,但顾明柔认定了是骆卿下的手,要不是顾忌着是她先给舒以歌的枕头上放绣花针,她早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她思忖着张嬷嬷捉不到骆卿的小辫子,她自己出手报复回去! “你跟骆如卿那小贱人同一屋的,别以为我不知晓,说,她怕什么?有什么特在乎的玩意儿?” 这夜,顾明柔刚刚好就伙同向来爱吹捧着她的两个秀女将朱嫣然拦了下来,想从她嘴里探听得骆卿一二消息,好给她个切实教训。 “我是真的不知晓啊……” 朱嫣然颇为为难地四下瞅了瞅,可她们这犄角旮旯,还真没人经过。 一跟在顾明柔身后的秀女道:“你们同一屋的,这话说出来谁信?或者……” 她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了两根绣花针:“你将这两根针放进她的绣鞋里。” 朱嫣然忙不迭摇摇头:“不……不行……我不做……我怕……顾姑娘,我……我没有惹你啊……” “谁叫你跟骆卿那小贱人交好了!”顾明柔厉声道,“你不做,也不说,那被收拾的就是你!” “我说,我说……”朱嫣然颤着身子道,“如卿……她有把琴很是看重,平素里锁在柜子里,晚上就拿出来放在床里侧,还有那株血滴泪,可那是皇后娘娘送的,没人敢动……” 顾明柔勾唇冷笑,伸手拍了拍朱嫣然的脸:“算你识趣。” 朱嫣然勉强一笑。 可顾明柔还没打算完:“你帮我把她柜子的钥匙给我偷出来。” 朱嫣然就要摇头,顾明柔眼神陡然一变,她只得点头应下了。 “我不亏待人,你帮我办好此事自然有你的好处拿。” 话罢,顾明柔就带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秀女走了。 朱嫣然看着顾明柔一行三人走远的背影,方才的胆怯全不见了,嘴角还带上了丝讽笑,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衣袖就往自己和骆卿住的屋子去了。 是夜,骆卿已经睡熟了,朱嫣然悄悄起床,往骆卿柜子的锁眼里塞了根细细的针,锁眼果真被卡死了。 就在这时候,床上的骆卿翻了个身,吓得她立时端正站好,却见骆卿并未有醒来的迹象,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回了自己床上躺着。 翌日一早,骆卿就发现自己柜子的锁坏了,怎么也锁不上,而张嬷嬷那边又在派人催了,就在这时候,朱嫣然主动让骆卿将琴放到她的衣柜里。 实在有些晚了,再耽搁下去怕是来不及去上早课,免不得会被张嬷嬷训几句,骆卿只得麻烦朱嫣然了。 用过晌午饭,她们便打算回屋歇晌,骆卿说想看看自己的琴,就问朱嫣然要她衣柜门的钥匙,不料她竟是寻不到了。 “我记得是放在我荷包里的啊,怎么不见了?” “别急,我们再去寻寻,看是不是落在外面了。” 骆卿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朱嫣然。 两人寻了歇晌用的半个时辰也没寻到钥匙,骆卿只得心不在焉地去上起了午后的课,免不得被张嬷嬷提点了几回。 好容易混过了下午的课,她就打算去寻张嬷嬷,问她要一把留用的钥匙,却是被顾明柔拦住了。 “怎么?是遭了报应了害怕了?我说人啊,莫要得罪自个儿得罪不起的人,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骆卿不明所以,但直觉不好,心头是愈发惴惴不安了。 她和朱嫣然去寻了张嬷嬷,将朱嫣然柜子的留用钥匙拿了来,可算是将衣柜门给打开了,可里面没有她的琴。 她突地想到了顾明柔今儿对她说的话,也不管大开的衣柜门了,急冲冲地就往顾明柔的屋子去了。 顾明柔正和昨儿同她一起堵朱嫣然的两个秀女在屋子里嗑瓜子,见得骆卿进来,轻蔑一笑,讽刺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骆卿先发制人打断了。 “东西给我。” 顾明柔将手中的瓜子皮随意地扔到了桌上,挑眉问道:“什么东西?” “我的琴。”骆卿答得干净利落,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直直地盯着顾明柔。 这会子舒以歌也回屋了,见房中气氛不大对,就上前拉着骆卿问道:“这是怎么了?” 骆卿没回答,仍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明柔。 顾明柔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叫我给就给?何况,什么琴?我不知道,也没见过。” 一边儿的两个秀女出身不高,就想着捧着顾明柔,自己也能在宫中受利,不至太过被人欺负,这会儿听得她发话了,两人都纷纷嗤笑起了骆卿。 “就是,不自量力!” “也不知哪里来的脸?一把琴?谁瞧得上啊?” 骆卿顿时就火了:“你们……” 舒以歌暗道不好,忙拉住了就要上前的骆卿:“如卿,有话好好说。” 骆卿已经为她得罪过顾明柔了,顾明柔又怀疑是骆卿给她下的毒,眼见着顾明柔不依不饶的,再这样下去只怕不到之后的大.选她们就得被顾明柔使计作弄死,也怕她们背后的家族真的受此牵连,那可就是罪过大了。 骆卿深吸口气,可算是压下了心头那股子气,甚而还微微勾了勾嘴角。 “有本事,你们就留着,只要不怕日后引火烧身!” 算算日子,哥哥也该回来了。 那两个身份不高的秀女心头有些发虚了,她们背后的家族地位不高,连京官都牵扯不上,到了皇宫是谁也不敢得罪,如今照着骆卿的话来说只怕这把琴来历不凡。 她们面面相觑,禁不住纷纷往后缩了缩。 顾明柔见了她们这副模样,只觉窝囊得很,掉面儿。 “没骨头的玩意儿,这就被吓住了,一把琴而已,我还真就想看看有什么玄机!” 那两个秀女在家中好歹也是个被人伺候着的姑娘,听得这话难免心有不忿,可到底是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将气儿给憋回去。 也不用多说了,顾明柔这话算是已经承认把骆卿的琴给偷走了。 “还给我!” 骆卿言简意赅,不想多说废话。 “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副模样,端的是多清高,其实骨子里焉儿坏,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跟了怡亲王两年就了不得了?人怡亲王看不上你你就只有进宫来选秀了?真是个下贱胚子!” 骆卿还不及说话,舒以歌却是挡在了她的身前:“道歉!” 顾明柔似是难以置信,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我说,让你道歉!”舒以歌面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她显是真的很生气,“你一大家闺秀,说这话不觉不妥吗?你觉着皇上听了这话会如何?怡亲王听了这话又会待你如何?顾姑娘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顾明柔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又是娇宠着长大的,虽说听说过言淮的厉害,那也是几年前的事儿了,竟不觉自己在言淮背后这般编排他有个什么,还理直气壮道:“我说什么了?怡亲王身份尊贵,不过玩儿了她两年,她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舒以歌眉头蹙得愈发紧了:“顾姑娘,你……” 骆卿拉住了舒以歌的手,对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了。 舒以歌对她的维护令她倍觉窝心,可于这种人多说不过是浪费口舌,她这厢只想要回自己的琴。 “顾姑娘,此事闹将出去对谁都不好?你还想不想参加过段日子的大.选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的如意算盘都给落空了!” 骆卿的话踩住了顾明柔的痛脚,顾明柔恼羞成怒,伸出一只手用力将骆卿推了开来,气愤愤地往自己紧锁着的柜门而去,而后从里取出了把琴。 只见那把琴琴身暗红,上刻有凤凰腾飞的图案,不是骆卿丢失的那把琴还会是谁的? 骆卿就要上前将琴给抢来,顾明柔抱着琴急急往后退。 她见得骆卿还要上前来,忙作势要把琴往地下摔:“你敢过来我就把琴摔了。” 骆卿面上吓得血色尽失,禁不住咽了咽唾沫,安抚道:“你别冲动,你想要什么?万事好商量。” 顾明柔瞧见骆卿的面色,是好不畅快,又怒瞪了一旁的两个秀女一眼,不悦道:“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来帮我。” 那两个秀女回过神来,忙上前站在了顾明柔身边,好似这样就能显得她们气势更足了般。 骆卿自觉是自己将软骨暴露给了旁人,如今更是方寸大乱,一步步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恨不得掰开自己脑子,看看都装了些什么,竟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她想,要是哥哥知晓了,该会失望吧,教了她那般多,结果就因为要入宫,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现今还不大清醒,犯了如此愚蠢的错误。 “你想要什么?” 骆卿单刀直入。 “我想要什么?” 顾明柔挑了挑眉,眼角眉梢都是得意,还轻蔑地上下打量了骆卿一眼。 她抱着琴几步走到了方才她们嗑瓜子的桌前,对一边儿的两个秀女使了个眼色。 “把这瓜子皮都给撒到地上。” 那两个秀女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顾明柔满意了,对地上的瓜子皮努了努嘴:“那你跪着把瓜子皮给我捡起来。” “你……”舒以歌很是气恼,就要上前跟顾明柔理论,可她看到顾明柔将琴拿到她面前晃了晃,她只得将到嘴的话给咽下了。 骆卿很是在意这把琴,她不能冲动。 可有的人最是喜欢得寸进尺。 “对了,我还没说完呢,跪着,拿嘴给我含起来,可不能用手哦。” 章节目录 第136章 琴弦断,情何在? “你欺人太甚!” 舒以歌是忍无可忍了,她就没见过这样刁蛮任性,不对,该说是嚣张跋扈,甚而恶毒的贵女了! 骆卿面色也是陡然一变,方才的紧张好似全不复存在,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在顾明柔身上。 “这把琴的主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有本事就摔来试试,看看荣国公或者说是端亲王妃能不能保住你!”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面上却显得愈发冷厉。 “没人会平白无故送我琴,这把琴你也瞧见了,绝非凡品,你觉着我一个新进被找回府的骆府庶女能轻易得这般好的琴吗?你大可试试,将这把琴摔下去后能不能将你的命也给一并丢了,看看会不会牵连荣国公府!” 一直站在顾明柔身旁的两名秀女是又慌张了起来,其中一名秀女更是耐不住低声劝说起了顾明柔。 “算了吧,明柔,这把琴……不定有什么……说不得什么大人物送的……” 另一名秀女也附和道:“是啊。” “是什么是?”顾明柔嗤笑道,“她带来的那些个东西,就那株血滴泪非同凡响,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我也没动,这把琴还能是谁送的?” 骆卿勾了勾嘴角:“你说说还会有谁送我琴?我能认识什么人?又有什么人能送我这把琴。” 顾明柔猛地眨了眨眼睛,霎时明白了骆卿的意思,看了看怀中的琴,她有些慌了。 骆卿暗地里松了口气,也怕激怒了顾明柔,就打算给她个台阶下,让她把琴还给自己。 “顾姑娘,这把琴你也瞧了,没甚稀罕,可否把琴还给我了?还有,你中毒,不是我下的毒,你没得在这里同我浪费时间,不若早些找出罪魁祸首,免得再被人害了性命。” 顾明柔面上松动了几分,就在这时,一道惊呼自门口传来。 “顾姑娘,你怎么抱着如卿的琴啊,如卿很是珍视那把琴的,是谁也不能碰的,那可是她的半条命啊。” 出声的是朱嫣然。 顾明柔好似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骆卿伸到自己面前要将琴夺回去的手,回身从绣花篓里找了把剪刀出来,将琴重重放到了桌上。 她看着再也绷不住,满脸急惶的骆卿冷笑一声:“想骗我?我要让你瞧瞧得罪我的下场!” 话罢,她一剪刀下去,琴弦皆断。 骆卿愣愣地看着放在桌上断了弦的琴,心头直发苦,有什么东西不断往眼眶上涌,惹得眼眶通红一片。 顾明柔勾唇,讥讽一笑,将琴拿了起来,朝骆卿扔去。 “你不是要吗?给你!” 骆卿回过神来,慌不迭将琴给接住了,可她却头一回觉着这把琴重逾千斤,她有些拿不住。 舒以歌见了,忙扶住了她,见得她这般伤心,知晓这把琴对她怕是有不一样的意味,禁不住对顾明柔吼道:“顾明柔,你欺人太甚!” 顾明柔坐到了一边儿的凳子上,一手放在桌上支着下巴,满不在乎道:“欺负的就是你们,你们当拿我如何?” 朱嫣然也急急赶上了前,同骆卿歉然道:“如卿,这琴……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没管好自己的钥匙……” 骆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朱嫣然,眼中审视意味浓重。 骆卿这一眼看得朱嫣然心头直打鼓,咬了咬唇,面上是端得愈发愧疚:“对不住,我刚刚也不该突然出声儿的……” 骆卿勾唇冷笑:“你是不该!” 乌头、被封住的锁眼、还有丢了的钥匙…… 她觉着自己是真的傻啊,谁都敢信! 几人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将张嬷嬷也给招来了,见得又是她们几人在闹,面上向来无甚情绪的她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显出了几分不耐。 “几位小主,是闹了一出又一出了,可否消停些?若是传到皇后娘娘那边去,这选秀怕是不必再进行了。” 骆卿没说话,一手紧紧地抱着琴,另一手缓缓地抚过断了的琴弦,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砸在古朴的琴声上,砸在凤凰的眼珠上。 凤凰泣血,向死而生。 骆卿止住泪,就在张嬷嬷还在说话的当口一个箭步冲到了顾明柔面前,一巴掌扇了下去。 顾明柔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捂着被骆卿打了的左脸,惊怒交加道:“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骆卿恨恨:“打就打了,还要挑日子不成?” 张嬷嬷从来都知晓这骆卿不是个善茬儿,她既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只要你不惹她,那她就是温柔的、良善的,惹了她,触了她心头的那根线,那就甭想扯走了她身上一块肉还能全身而退。 可是在这深宫中,多的是法子让人默然消失,没得就要正面同人硬比划。 张嬷嬷心头叹了口气,还是太嫩了。 她给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一众宫女忙上前将两人隔开了。 张嬷嬷见两人还是剑拔弩张的,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道:“两位小主这是打算闹到皇后娘娘那里才肯罢休了?两位小主这般不管不顾地在宫中闹事,可有想过自己身后的母族?” 骆卿抬眼,直视着张嬷嬷道:“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又如何?今日之事,是谁在挑事?张嬷嬷,你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却断没有一直忍气吞声的道理!” 张嬷嬷是个聪明人,从来都知晓她们的矛盾,可她总也只是嘴上说说,提点两句,多的却是不会管的。 但凡她稍稍用点手段,加以束缚,事情都不会闹到今日这个地步,说来说去她也是觉着顾明柔身世不一般,不愿得罪了她去。 是啊,家世好的总要比家世差的更有用些,虽说这宫中沉浮,不定谁会笑到最后,但被皇上留在宫中的机缘总要多些,谁愿意去得罪这样的人? 可骆卿也不是吃素的,不是因着骆府,是因着她的哥哥,不然皇上也不会将她钦点进宫了。 骆卿想,既然他们都知晓了,哥哥也说会给自己撑腰,那她今儿还真就不打算将此事就此揭过了。 她抱紧了自己怀中的琴:“那我还真想让皇后娘娘给我评评理,顾明柔凭什么私自偷开我们屋的衣柜,偷偷拿走我的琴,还将我的琴的琴弦给剪断了?这都是个什么理儿?” 说这话时,她将冰冷的眼神又直直地射向了朱嫣然。 她不是个傻子,她同朱嫣然提及乌头有毒之时她的反常,突然堵了的锁眼,她主动的提议。 一切的一切都是朱嫣然谋划好的! 她自问待朱嫣然也还算好,没得当了冤大头任人陷害! 她倒想问问她,她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为何要害她! 顾明柔不知不觉成为了朱嫣然手中的棋子,她让顾明柔和自己斗,而她却在一边儿坐收渔翁之利。 她都想拍手叫快,真是好手段啊! 她看得朱嫣然低下头不敢再看自己才又收回视线,却不料顶多蹙蹙眉的张嬷嬷脸上竟是血色尽褪,颤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怀里抱着的琴,是满目惊恐。 “你……你怎会……”好容易张嬷嬷开了口,却是语不成句,“这把琴怎会在……” 顾明柔可不管张嬷嬷的不对劲儿,只知晓自己被打了,她可是从小被娇养着长大,怎肯受此等委屈? “骆如卿,你还无法无天了?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乡野丫头,生母就是个卑贱的贱婢!你竟敢打我?好啊,那就去寻皇后娘娘评评理,看看皇后娘娘会处罚你还是处罚我!” 她是彻底不管不顾起来,大不了就不选秀了。 “你之前还想毒害我呢,咱们就去寻皇后娘娘,看看你这毒女还如何再呆在皇宫!” 骆卿还真是不怕她的威胁。 “这皇宫也是个讲理的地儿吧,你断了我的琴弦,那你就该得付出代价!” 这琴可是哥哥的生母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啊。 骆卿恨,恨自己连一把琴都护不好。 她自知晓言淮的真实身份后就打听过他的过去,知晓他的生母以长宁长公主府上的乐姬身份进了宫,深受先皇宠爱,在他出生后先皇甚而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了她贵妃位,封号为宸。 宸,北极星所在、星天之枢,指代的是帝王,足见先皇对她的宠爱。 当时,人人都说宸妃魅惑先皇,可先皇贤明,在朝政上不说勤勤恳恳,却也无从指摘。 可那又如何呢? 于大臣们而言,宸妃娘娘就是先皇身上的污点。 可两人是真心相爱的啊,纵然相差了二十岁,可他们确是相爱的,只是这份情不容于世。 宸妃娘娘后来去了,被人下了毒,慢慢磨死的,先皇一意孤行,追查下来全都指向了长宁长公主府。 长宁长公主府满门被灭。 先皇也就此生了场大病,身子大不如前,但在他好了之后他还是坚持将言淮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言淮长大后,以最小的年龄封了亲王,号怡。 先皇说,他希望言淮能随心畅快、怡然自得,不要像他,困囿在这高位,动弹不得,孤独至死。 先皇这话,就是言淮说给骆卿听的了。 她抱紧了手中的琴,看着张嬷嬷的神色,她想,她大抵知晓这把琴是谁赠于宸妃娘娘的了。 她只觉整颗心都像要被人掏了般,这把琴原不单单是宸妃娘娘留给哥哥的念想啊,那还是先皇和宸妃娘娘相爱的见证啊,是他们难得的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啊。 可她没有护好。 章节目录 第137章 救她,悔哉! “不知悔改的人,凭什么要被人原谅?” 骆卿这话说出口是带着哭腔的,可她双眼瞠大,眼泪愣是没掉下来。 “你……” 顾明柔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份儿气,只觉自己家世好,背后有靠山,骆卿比不得,当下也闹着要去寻皇后娘娘评理。 此事事关重大,张嬷嬷饶是宫中老人也不敢私下调和了,只得深夜去扰皇后娘娘的清眠了。 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彩蝶看着张嬷嬷,还有她身后带着的两位秀女并几个宫女,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张嬷嬷,你是宫中老人了,这时候皇后娘娘要歇了,今儿陛下也来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 “是,规矩我都知晓,可是……”张嬷嬷看了身后的骆卿一眼,是颇为为难,上前一步,同彩蝶耳语道,“只是这位如卿小主不是个简单的,她手上抱着的琴怕是怡亲王爷的。” 彩蝶看了眼骆卿手上的琴,琴弦已断,散乱地垂下,是好不凄凉。 她再仔细瞧了瞧,琴身上竟还有凤凰图腾。 “如卿小主……”她低低念了一句,然后对张嬷嬷道,“张嬷嬷,你且带着两位小主在殿外稍等片刻,我去同陛下和娘娘回禀。” 张嬷嬷点了点头:“劳烦了,我是感激不尽。” 彩蝶摇了摇头,转身进得了皇后的寝殿。 “陛下、娘娘,外面张嬷嬷带着两个小主来了,如卿小主还抱着把琴,奴婢眼拙,认不出那琴来,但……琴声上有凤凰图腾,看着似是同怡亲王爷有些关系。” 皇上正由一宫女服侍着脱下了靴子,而皇后则由一宫女帮着梳理头发,听得这话,她摆了摆手让宫女停下了。 她回身看向皇上,就听得他吩咐道:“让她们进来吧。” 她头发也不梳了,让宫女给自己穿了件外衫,回头一瞧却见皇上复又穿好靴子站起身来了。 她忙接过宫女拿来的绣有腾龙图案的黄色披风,细细展开,亲自给皇上披上了。 帝后二人到得外殿,站在殿内的众人忙跪下身来行礼。 皇上和皇后在上位坐定,皇上才问道:“大晚上的,是有何事非要闹到皇后这里来?” 骆卿还不及说话顾明柔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 “陛下、娘娘,您们可要为明柔做主啊,骆如卿,嚣张跋扈,还打……竟还打了明柔一巴掌……之前还给……还给明柔下毒,明柔是一忍再忍,今儿是忍不下了!” 皇后立时肃了眉色,还带上了几分忧虑。 “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顾明柔抽抽搭搭地抬起了被骆卿打的左半边脸,上面还清晰地印有五根纤细的手指印,该是一点没留手。 皇上挑了挑眉,禁不住多看了骆卿一眼,却见她安静垂首跪在那里,是一句辩解也没有。 他也没直接发问骆卿,而是沉声向张嬷嬷问责起来。 “张嬷嬷,你作为教引嬷嬷,就是这般管束秀女们的?什么毒害、打架,你作为宫中老人了,教引不好秀女们,朕看也不必你去教养了。” 其实此事本不该皇上过问的,在选秀前皇上也一般不会见得秀女,如今这厢纯属巧合,又牵扯到了骆卿,他也才兴起出来过问一二,没想到还有这许多事。 张嬷嬷听得皇上的责难,忙磕了个头,道:“是奴婢督查不力,请陛下责罚。” 皇上没管张嬷嬷的请罪,转而又问起了骆卿:“骆如卿,你来说说,顾明柔所说之事可是事实?你打了她?还对她下毒?” 骆卿往下俯了俯身,恭敬答道:“回陛下,是如卿打的她,她割断了如卿的琴,如卿就打了她一巴掌。至于下毒之事,还尚未定论,但决计不是如卿下的毒,不然如卿也不必救她了。” 说着,她声音愈发冷了。 “早知晓她会断了如卿的琴弦,当初她中了毒如卿就不该救她,真真是后悔得很!” 皇上讶然,没成想骆卿这般直言不讳,而后又了然,小皇叔带出来的嘛,这脾性,还真跟他有几分像。 这般想着,他又将视线挪到了一直被骆卿抱在怀里的琴上,只一眼就令他坐得愈发笔直了,要不是皇后在一边儿拉了拉他,他怕是要直接站起来了。 他害怕是自己看错了,招了招手,对一边儿的宫女道:“去,把琴呈上来,给朕看看。” 骆卿抱紧怀里残破的琴,膝行着往后退了几步,垂首告罪道:“望陛下恕罪,此琴旁人不可碰。” 皇上突然想起了十年前,那时候他还小,整日里就喜欢跟在言淮屁股后面转。 一日他瞧见言淮弹琴就想去碰碰那琴,手还没碰到就被言淮一把给打开了,他还郑重其事地同他说,这把琴是谁也不能碰。 如今看来…… 他心内怅惘,又觉着讽刺,太皇太后说得还真是没错,言淮看重的果真是她,竟连自己母妃的遗物都愿意送给她,这是认定了啊。 这三年一回的选秀正好轮到了今年,他之前想着如今内忧外患的,今年的选秀便作罢,可太皇太后硬要逼着他选秀,还特地叮嘱要他将骆卿召进宫来。 没成想,原是如此。 太皇太后的手段他果真是比不得的。 怕是自己那对太皇太后不设防的小皇叔同太皇太后泄露了一二太皇太后才有了此番谋划,想要将骆卿光明正大地招进宫来牵制着小皇叔。 “是不可碰。”他勾唇冷笑完才觉出自己不该如此,又正了正色,对一边儿的顾明柔问道,“顾明柔,事情可是如此?” 顾明柔双眼骨碌碌转了一圈,到底是没敢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儿撒谎。 “是,但……但她也不该打我啊,是她,是她先招惹我的,我也就气不过,就把她的琴弦给割断了。还有那下毒之事,是她自己说的,她会毒,会给我下毒!” 骆卿心头冷笑,原来顾明柔也是心虚的啊,都慌得忘了礼数了,不过,她真想问问她,她是不是没听过人话?竟是听不懂人话! “陛下,如卿对毒物是略有涉及,就算下毒也不会用什么乌头,有许多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而顾姑娘说的如卿威胁她的话,如卿确是说过,不过那是因着她竟将绣花针塞到跟她同住的秀女的枕头里,那秀女恰是如卿闺中密友,如卿生气了才说出了此番话。” 皇后是出了名的大度温和,听得这儿也轻轻蹙起了眉头,道:“竟有此事……” 说着,她便站了起来,弯身同皇上告罪。 “请陛下恕罪,臣妾作为后宫之主,竟没管理好后宫,储秀宫出了这等纰漏竟也不知。” 皇上抬了抬下巴:“起吧,此事押后再说,先将眼前的事儿处置了吧。” 皇后同皇上行了一礼:“是。” 皇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方桌上,半晌,才道:“你知晓你割断的是谁的琴吗?” 皇上此言一出顾明柔就想起了骆卿同她说的话,她是彻底慌了,难不成这琴真是大有来头? 皇上突然来了兴致,一摆手:“此事明儿再说吧,朕亲自过问。” “皇后,在凤仪宫给两人安排歇下吧。”他转而又吩咐道,“张嬷嬷,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彻查对顾明柔下毒之人,还有与她同住的那名秀女枕上有绣花针之事,朕明儿就要得到结果。” 皇后应下了,低声吩咐着让人去安排了,而张嬷嬷则是同皇上行了个大礼,同皇上做了番保证。 骆卿不明皇上的安排,禁不住抬头看了眼他,却见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她慌忙垂下头来,不敢再抬眼。 她不知皇上的打算,只能静观其变。 待得几人走了,皇后才开口问道:“陛下,这是打算如何?” 皇上起身,淡笑道:“今儿小皇叔不是回来了嘛,我让他明儿再进宫述职。” 明儿可就热闹了,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瞧瞧向来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小皇叔要如何处置此事。 骆卿很累,可是她没有睡觉的兴致。 她抱着琴在凳子上坐了许久,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想要将琴弦给接上,可哪里能接得上啊? 琴弦就那么绷直在琴上的,就算是给系上了哪里又还能弹出琴声来?不过都是徒劳。 她到底是忍不住了,抱着琴哭了起来,可她不敢哭得太过大声,这里没有哥哥,外面都是看着她的人,她只能抱着琴闷声啜泣着。 她就这样坐了一宿,待得翌日皇后派了人来送早膳她才回过神来。 可是她毫无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快得晌午时分,皇上可算又召见了她们。 只是这回不是在皇后宫中,而是在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内。 骆卿抱着琴在亭外同顾明柔碰到了一起,顾明柔脸上的印子已经消了下去,可她自己心头那口气还没消,想着昨儿自己应该多给她添个巴掌才是。 让她没想到的是进得亭内她就瞧见了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她的哥哥言淮。 他还穿着绣有麒麟的官服,是长身玉立,很是气派,不自觉就带着股子威严,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哥哥。 好在,气色不错,就是瘦了点。 可是…… 她抱着手中的琴一紧,急急给皇上、皇后和言淮行了一礼。 虽说骆卿和顾明柔是一起朝两人行的礼,可骆卿的声音言淮还是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他算是明白了皇上这是作何打算了,但他没说话,就端坐在一边儿,等着皇上先开口。 就听得皇上的声音悠悠然响了起来:“昨儿说到哪儿了?” 言淮暗暗发笑,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想同人争个高下,可旁人其实根本没有同他争的打算。 皇后正要开口提醒,他好似恍然大悟般:“哦,就是这把琴是谁的,顾明柔,你知晓这把琴是谁的吗?竟敢动手给剪断了。” 言淮心头‘咯噔’一声,琴?什么琴?难道是…… 章节目录 第138章 哥哥,对不起 骆卿一见得言淮就想哭,特特是听得这话,都不敢再看言淮的面色了,眼眶霎时红了,垂着头,诺诺道:“对不起,哥……王爷,卿卿对不起你……卿卿辜负了你对卿卿的信任……” 谁也没想到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骆卿竟会在见得言淮后就哭了起来,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言淮原本因着陡然间听得自己送给卿卿的琴的琴弦被人剪断了是诧然又震怒,亟待发作,可这会子听得卿卿的哭声,还有一个劲儿的道歉,是心疼得一塌糊涂。 他的卿卿啊,心思最是细腻,怕是担惊受怕又愧疚不已地熬过了不知多久。 他也不管在场诸人如何想,用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的温柔语调,安抚道:“断了就断了吧。” 骆卿摇着头,还一个劲儿地抽噎着:“不……不是……这把琴我听人说……听他们说是先皇赐给……赐给宸妃娘娘的……我弄断了……我……对不起……” 什么伪装,什么强硬,全都荡然无存,只有满腔的愧疚和难言的难受。 言淮站起,将折扇合拢,拿折扇轻轻点了点骆卿的头顶,温声道:“傻丫头,这把琴跟了我很多年了,琴弦也已不知被我换过多少回了,况且也不是你割断的,该道歉的也不是你啊。” “可是我没有护好这把琴,我同你保证过的,会……会护好它的……” 哭着哭着骆卿禁不住打了个哭嗝,言淮觉着这样的她又让人心疼又有些好笑,到底是憋不住,嘴角泄出了丝笑意。 骆卿见了,本还愧疚的心情突地觉着很是委屈,气得又打了两个哭嗝,当下也不管不顾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言淮的衣角。 “你……你欺负我……你以前不……不会欺负我的……” 言淮伸手摸着骆卿的头顶,声音愈发温柔。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给你赔罪好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坐在上首的皇上很是诧然,他何曾见过自家小皇叔如此好言温语地哄人?又有何人敢这样对自家小皇叔撒娇耍横?不得不说皇祖母这步棋还真是走对了。 跪在一边儿的顾明柔看得骆卿和言淮的互动暗地里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她当时气上头是不管不顾地,也觉着怡亲王该是玩腻了骆卿,这会子才是觉出有些怕了,怡亲王分明是宠着她的,太明显了。 只这般想着她就慌得不行,双眼再不敢看言淮一眼,饶是知晓他是个瞎子也怕他注意到跪在骆卿身边的自己。 这时候,张嬷嬷带着舒以歌和朱嫣然来了,顾明柔心头那股子害怕慌张登时散了不少,她心头又有了底气。 就算是怡亲王又如何?她爹爹也不是吃素的!没得他们就能将她如何!何况她还差点被骆如卿给毒死了! 而且皇上和皇后还在这儿呢,骆如卿一个进宫选秀的秀女,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同人勾勾搭搭的,还真是不要脸! 张嬷嬷带着舒以歌和朱嫣然同皇上、皇后还有言淮行了一礼。 皇上没让人起来,抿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问道:“张嬷嬷,事情如何了?可查出是谁给顾明柔下的毒?又是谁给另一秀女枕头里放的绣花针?” 张嬷嬷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 “回禀陛下,奴婢去太医院查了来,无论是药方还是药量都是分毫不差的。奴婢又发问了好几个为明柔小主熬药的宫女都没问题,就……就宫女端药回来的空当遇上了嫣然小主,嫣然小主还替那名宫女端过药。” 那名宫女忙接话道:“回禀陛下,当时奴婢碰见了嫣然小主,嫣然小主在寻一颗珠子,让奴婢帮着寻一寻,奴婢想着这药送到明柔小主房里还是要冷一冷的,就将药碗放到一边替小主寻了会儿,后来还是嫣然小主自己寻到的珠子。” 张嬷嬷方才去寻朱嫣然的时候并未同她说明来意,只说是皇上要见她,她心内还存着几分窃喜,可又带着几分惶恐,没成想她的计谋竟是被识破了。 无凭无据的,她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她定了定已经乱了的心神,急急诉起了冤枉。 “陛下,皇后娘娘,嫣然是被冤枉的啊,嫣然跟顾姑娘无冤无仇的,怎会害她啊?不能因着嫣然在路上碰见过那个端药的小丫鬟就断言是嫣然下的毒啊。” 言淮自小生活在深宫中,见多了这种把戏,最是厌恶这种对峙的时候,这个喊.冤那个也喊.冤。 他也不管她们,只是心疼骆卿还跪着。 “陛下,事情还未定论,这把琴也重,可否让卿卿先起来?” 皇上打量了言淮面色半晌,见他还是唇畔带笑,好似丝毫不介意自己将软肋暴.露,也顺势如了他的意。 “如卿,起吧,顾明柔,你也先起吧。” 这称呼,亲疏立现。 骆卿知晓皇上不过是看在言淮的面儿,也没觉着什么,倒是顾明柔气得牙痒痒,可两人再不睦,还是一道行礼谢过皇上。 “谢陛下。” 骆卿起身后,言淮朝骆卿伸手:“把琴给我吧。” 不知他的卿卿抱着这把琴抱了多久了。 骆卿看了眼怀中断了琴弦残破不堪的琴,眼泪差点又要掉出来,被她一吸鼻子给憋了回去,一抽一抽地将琴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言淮的怀里,好似呵护的是自己的孩子般。 言淮觉着心疼,在将琴接过来的时候借着琴身的遮挡,握了握她的手,借此安抚着她。 骆卿心头微暖,捏紧了被言淮握过的手,好似这样就能抓住那丝悸动和温暖般。 皇上接着审问了起来:“顾明柔中毒是因着乌头,这乌头带毒,谁能接触到乌头?” 张嬷嬷立时答道:“回禀陛下,做香料时有时候会用到乌头,但在宫中一般不会将乌头作为香料。” 这话可就是漏洞百出了。 皇上当即蹙起了眉头:“既然乌头带毒,在宫中也不常作为香料,为何在秀女们的调香课上还有?张嬷嬷,是你偷懒不收捡好,还是你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张嬷嬷一个怔愣,忙磕头告罪。 这张嬷嬷是太皇太后的人,皇上就算将她调走不管理储秀宫了太皇太后还是会派别的人来,他不想因此跟太皇太后起冲突。 “先将眼前的事儿给朕理清楚吧。” “陛下,容骆卿说一句。”骆卿上前一步道。 皇上抬抬下颌,言简意赅:“说。” “回禀陛下,骆卿只是想起一日调香课,朱姑娘曾用过乌头,当时骆卿还提醒了她,说是此味药不可入口,有毒,当时她就很是不对劲儿。” “你胡说!”众人都朝朱嫣然看去,朱嫣然嗫嚅半晌,道,“如卿,我同你还算交好,你怎能陷害我呢?” 言淮抚着琴弦已断的琴,不咸不淡道:“陷害?你觉着本王教出来的人陷害你还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吗?你是看不起本王吗?” 朱嫣然咬咬唇,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 “不能因着您是亲王,就能护着人,颠倒是非黑白啊。” 言淮细细抚.摸过琴身,感受着琴声上的纹路,好在没甚损坏,嘴里却是漫不经心地接着话。 “要本王真想颠倒是非黑白,你觉着你还有机会跪在这里同陛下和皇后娘娘辩白?” 他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丝玩味儿,偏生震得朱嫣然颤着身子低下了头不敢再置一词。 皇上本存着看戏的心思,眼见着言淮说得愈发离谱,委实有损他皇家威严,到底是开口制止了。 “皇叔,慎言。” 言淮嘴角微微一勾,埋了埋头,还算恭敬地道:“还望陛下见谅,臣话多了些。” 皇上心下暗叹,自己这小皇叔还是这臭脾气,知错认错不改错。 “如卿,你接着讲。” 骆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张嬷嬷,接着道:“回禀陛下,可巧当时顾姑娘中毒了,张嬷嬷也没来得及闻到这个味儿,自是没同朱姑娘交代,同她说这味药在宫中是不能做香料的。” 话不必说全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朱嫣然向曾香云借乌头做香料用,未免事发后被曾香云怀疑,她干脆就将乌头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装作不知晓那是有毒的样子,大摇大摆地用着。 可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如卿,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为何要这般说?我没有啊……”朱嫣然惶惶然解释道,“我也是你跟我说了才知晓乌头有毒的啊。” 骆卿讥笑一声:“该是我问,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陷害于我?你把着我当日气狠了对顾姑娘放出要给她下毒的狠话,借机给顾姑娘下毒,让她怀疑我,试图让我们的矛盾摆到明面上来,想要一箭双雕,而你,妄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料到吧,最后自己是一场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嫣然无话可反驳,干脆死不承认。 “不,你知道!” 一直在一边儿跪着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舒以歌抬起头来逼视着朱嫣然。 “顾姑娘本已忌惮起了如卿,不敢将琴弦挑断了,可你突然出声……还有当夜我本还在外间同人说话,是你突然同我说如卿和顾姑娘吵起来了,是你故意招我去的!” 骆卿没想到朱嫣然这局棋下得还有点大啊,这是打算一箭三雕啊! 章节目录 第139章 不打自招 舒以歌和骆卿默契地对视一眼,脸上的咄咄逼人荡然无存,只余温情地相视一笑。 皇上心下一动,他是见过舒以歌的,可没想到舒夫子的女儿倒不像他想的那般迂腐不堪,性子倒是有趣。 可他面上还是端得严肃,无一丝旁的情绪起伏,沉声问道:“朱嫣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朱嫣然能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摇着头,打算来个死不承认。 一直没开口的皇后娘娘开了口:“那便招香云再来问问。” 朱嫣然破罐子破摔,抢嘴道:“对啊,曾香云也有啊,香料都是她给我的,你们怎么不怀疑她呢?她什么都知道,当时还跟我说了乌头有毒,还说用多少分量会有致死,不然我……” 她说到此处才反应过来她自己将自己出卖了。 皇上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朱嫣然痛哭,嘴里只一个劲儿地求饶。 可求饶有用吗?试图谋人性命,已然伤了人,罪大恶极,按律当绞! 但最后的判决不该是他下,毕竟顾明柔这边还有账没算完。 朱嫣然出身不说多高贵,但顾明柔的身世却是皇上不得不考量的。 顾明柔也是气极,她没想到想要害死自己的是看似胆小的朱嫣然,而自己还做了她手上的棋子。 偏就在她窝火的当口,火又烧上了她。 只听皇上开口道:“既然毒害顾明柔之人寻到了,接下来就再来审审用绣花针打算伤人之事吧。与顾明柔同住一屋之人可来了?” 舒以歌垂首俯身:“回陛下,以歌便是同顾姑娘同住一屋之人。” 皇上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听说伤了你的脸,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言淮听得这话,禁不住一挑眉,皇上本是想看他的好戏的,怎地上赶着给自己演出戏来了? 这话好似没甚不合适的,可言淮太了解皇上了,他不是轻易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而且皇后是女子,就算要瞧,合该是皇后提出这个要求来。 坐在皇上身边的皇后也察觉出了皇上待舒以歌浓厚的兴趣,心头像被根针扎了下,面上却是不显。 舒以歌缓缓抬起头来,将她秀丽清爽的脸庞展现在了众人眼前,然后她微微一偏头,将自己的左脸颊对着皇上和皇后。 皇后瞧了眼,笑道:“幸而是无碍了。” 待得皇上点了头,舒以歌才复又垂下了头:“回禀陛下、娘娘,托如卿的福,上了些药,也没留下疤痕。” 皇上心下讶然,是愈发觉着她与众不同来,也终于在她身上瞧见了几分舒夫子的影子。 不说托皇上和皇后的福,偏生实话实说,是托的骆卿的福。 而一边儿的顾明柔却是慌了,此事她脱不了干系,何况当时那么多人瞧着呢,还有那绣花针…… 这么多日了,那绣花针他们怕没有留着,该是查不出来的,她在心头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骆卿自是察觉顾明柔的惶急不安,知晓该再逼一逼她,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此案的物证骆卿还留着呢,在骆卿的衣柜里。” 她瞧了眼顾明柔,将当日之事都说了。 提早熄了的灯,还有以歌紧接着而来的痛呼…… “当夜还在以歌的床上寻得了顾姑娘的绣包。” “你胡说!当时根本就不是我放的绣花针,我只是在一边儿看着,绣包怎会在舒以歌床上?你就是打胡乱说!” 顾明柔说完这话后就瞧见了骆卿对她挑了挑眉,这才发觉自己跟朱嫣然犯了一样愚蠢的错误,都不打自招了。 “我……” 她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如何辩驳了。 朱嫣然可是比只会咋咋呼呼的顾明柔脑子好使,她在一众人的连连逼问下都慌不择路、自乱阵脚,还说是一贯没脑子只会靠家世的顾明柔?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言淮停止轻抚琴身的手,淡淡道:“陛下,既然事情已查明清楚,可否来说说微臣之事。” 皇上看了眼言淮放在桌上的琴,道:“‘凤梧一出,余音不绝’,朕还以为再也看不见这把琴了。皇叔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这把琴是微臣的,虽说送给了卿卿,可现下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给割断了,是断没有这个理儿的。” 言淮一字一顿,嘴角甚而依然带着笑意,可莫名就让人心颤不安。 皇上思忖半晌,道:“这凤梧琴被断了弦,非同小可,此事就交给小皇叔自个儿过问清楚吧。” 顾明柔再跋扈琴棋书画也是学过的,也跟着自己父母见识了不少,自是听说过凤梧琴的。 她是万万没想过骆卿的这把琴会是凤梧琴,这可是先皇请了天下能工巧匠来做的一把独一无二的琴,就是为了送给当时宠冠六宫的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得了这把琴后当场弹了一曲,许多人都为这琴音倾倒,也有了‘凤梧一出,余音不绝’的美名。 她先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在言淮面前顷刻间化为乌有,‘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连摇头。 “我不……我不知道这是……明柔不知道这是先宸妃娘娘的琴,明柔不知……要是知晓给明柔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割的……望王爷恕罪,望王爷看在明柔父亲的面儿上饶过明柔这一回吧。” “就算这不是凤梧琴,那本王送给卿卿的琴你就敢割了?或者说旁的秀女就该任你欺凌?” 言淮是毫不留情面,步步紧逼。 “你父亲的面子?荣国公?荣国公夫妇还真是教女有方啊!本王也想问问荣国公,女儿如何才能教养成这般模样!” 顾明柔撑在身前的双手紧握成拳,恨恨地望着言淮,想着他不过是个瞎子,又有了几分底气,转道求起了皇上和皇后。 “陛下,皇后娘娘,家父和家姐是时常教导……教导明柔,不可任性妄为,明柔也是因着以为是骆如卿给明柔下了毒才咽不下这口气,说来说去……” 她双眼垂下,四下瞧了瞧,正巧瞧见了跪在自己身边的朱嫣然,就势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她身上。 “都是朱嫣然,明柔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朱嫣然的奸计啊,陛下、娘娘,明柔眼见着张嬷嬷又迟迟不得结果,一心想着骆如卿的威胁,就以为……明柔不是故意的啊……” 骆卿听得这话心下嗤笑,这会子知晓怕了?还真是欺软怕硬! 皇后也是没想到顾明柔能说出这般话来,向来好脾性的她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这是在提醒皇上和她她顾明柔身后有荣国公府和端亲王府吗? 皇上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方才朕已经说了,凤梧琴琴弦被人割断之事交给怡亲王来过问。” 顾明柔恍然回头,就见言淮嘴角带笑,那笑莫名让她脚底生寒,那股寒意再顺着脚底直蹿上心头。 “荣国公府、端亲王府,说来,本王方才才见了端亲王了,他还跟本王行礼来着,早知晓本王就该多留他说两句话了。” 言淮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折扇,好似只是随意地提起那么一句。 “也不知他是不是许久没带着端亲王妃回母家了,不然怎么不知……” 他抬眼朝跪在地上的顾明柔看去。 “荣国公教出来的孩子这般没大没小、胆大妄为!” 他的双眼明明看不清,明明没有光,但顾明柔还是觉着自己好似在他眼中瞧见了刀光。 她脑子难得清明了几分,总算是拎清楚了好歹,心内大骇,知晓自己今儿这般作为怕是给母家招惹了麻烦。 “不,王爷,明柔做的事,跟家族无关啊,王爷……” 说着,她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可言淮丝毫不为所动,还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了口。 她眼见着求言淮没用,转道又去求皇上和皇后。 “陛下,皇后娘娘,明柔……明柔只是一时糊涂啊,求您们饶了……饶了明柔吧,明柔再也不敢了……” 谁能想到如今多事之秋一个选秀还能闹出这许多事来?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秀女还不算后宫中人,按理说不该按后宫之法任意定夺了,可这也算不得宫外之事,毕竟是在皇宫发生的事儿,拿着大启律法定罪自然是不行的,没得让人看了皇家的笑话。 况且顾明柔敢在皇宫中都这般猖狂不是没有原因的,有太后给她撑腰呢。 要说顾明柔身后的荣国公府与太后的干系还得从太后因病夭折的孩儿说起。 太后本是育有一子的,后夭折,先太子就将现今的端亲王带到了她的面前,让她教养着,想要她尽快走出失子之痛来。 她想着自己现下无子,现今的皇上又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太皇太后给领走亲自教养了,有个孩子总有个依靠,也接纳了端亲王,可她还是想要自己生个儿子的。 她盼啊盼的,是好容易又有了身孕,没成想生出来竟是个女儿。 她想着自己年岁不大,一直忖度着要再生一个,可她女儿出生不过半载先太子就去了,她只得硬着头皮做着名不副实的太子妃,后继续硬着头皮做着这太后。 因着她无子,只得拿端亲王当亲生儿子对待了,两人倒也颇有几分母子之情。 端亲王妃是荣国公府的嫡女,顾明柔是端亲王妃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免不得她就嚣张了些。 可如今正是他们要挫太后母家的势力之时,逮住了把柄自是不能放的。 但皇上迟迟没有开口定罪。 章节目录 第140章 罚她嫁给微臣这个瞎子 言淮知道皇上等的是什么,等有人给他个出手的由头。 “陛下,这凤梧琴是父皇所赐,顾明柔这是对父皇的大不敬啊。” 皇后向来宽容仁善,却也不傻,紧接着言淮的话数落起了顾明柔的另一项罪责。 “陛下,顾明柔和朱嫣然,还有顾明柔的一干同伙,竟构陷同为秀女的骆如卿和舒以歌,行事歹毒,须得处罚,以免寒了一干秀女之心。” 皇上略一沉吟,点点头:“确是。顾明柔和朱嫣然都杖毙了吧,其余的帮凶打个四十板子遣送回府让其父母好生教导一番吧。” 此事是决计不能传出去拿大启律法来处罚的,不然有损皇家威严,可她们不过是秀女,也不是后宫的妃子,没得入冷宫,就只能这般私下处置了。 朱嫣然和顾明柔听了这话,大骇,慌不迭磕头求饶。 “求皇上恕罪,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顾明柔没想到自己这般身世也没保住自己,吓得是泪水涟涟,什么京城贵女的派头也没有了,只知晓磕头求饶。 “陛下,娘娘,我是真没想过要害舒以歌的命啊,我就是……就是想给她个教训,就让人扎了几根绣花针在她枕头上,我没想要要她命啊……” 骆卿听得这话是心头火起。 “你是没想过要以歌的命,可你也不把以歌的命当命!要不是以歌侧头去睡,那绣花针直接扎入她脑颅中,你可知晓什么后果?稍有不慎就是丢了命!” 顾明柔还在狡辩。 “你们做大夫的不也常朝人脑袋上扎针嘛,我……我以为不会……不会有事的,我是没想过……” “你都说了是我们大夫,我们是大夫,你是吗?” 有了言淮在身侧骆卿心头是愈发有底了,免不得就多说了几句,一时忘了皇上和皇后还在。 可舒以歌没忘记,她跪在地上悄悄拉了拉骆卿的裙摆,让她不要再说了,没得冒犯了天颜。 皇上却是浑不在意,甚而还有些想笑,暗道,自家小皇叔教出来的,果真不过是看着乖巧,其实厉害得很。 言淮嘴角宠溺的笑意干脆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他委实没想到两个月不见人这人是愈发厉害了。 这嘴啊,还真是得理不饶人。 以前是暗讽,如今干脆改为明嘲了,自家卿卿啊,真是愈发有趣了。 朱嫣然也瞧出来了,有怡亲王撑腰,骆卿说的话就管用。 她当下开始求起了骆卿:“如卿,如卿,我们关系那般好,看在我也待你不错的份儿上,求求你,求求你帮我同陛下求个情吧……” 骆卿面色更是冷了几分:“我也觉着我们关系不错的,不然说我傻呢,真以为我们是朋友,结果呢?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何要害我?” 她转而又回身同皇上行了一礼:“望陛下和皇后娘娘恕罪,骆卿不小心就多言了,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责罚。” 皇上没说话,先是让人将朱嫣然和顾明柔拖下去处置了,又转而看向一边儿的言淮:“皇叔说该怎么罚呢?” “不若罚……”言淮起身,微微躬身同皇上作了个揖,施施然道,“不若罚她嫁给微臣这个瞎子吧。” 大启历来选秀都是皇上先进行择选,留牌的则进宫为妃,选完后若觉着有合适的皇上许会做主将其嫁给皇子或是亲王为妻,倒没有亲王先来同皇上讨人的理儿。 可言淮从不吝于做个先行者。 骆卿诧然,没成想哥哥会突然提及此事,她以为还要等的…… 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又惊又喜,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只觉心头被人塞得满满的,眼泪却是不知不觉地先落了下来。 舒以歌是思慕过旁人的,自是知晓心悦一人会是何种模样。 其实她先前也猜测过几分骆卿对言淮的心意,可言淮是怡亲王啊,她从不敢往那里去想,只得旁敲侧击地同骆卿提一提,甚而同她说过成景的好,就是怕她一着不慎,像她一般,跌得个满身伤痕。 如今她才醒过味儿来,怡亲王言淮何时待人如此纵容过?在大庭广众下屡屡替她解围,还有许多不经意间的回护。 一切的一切,原不过是两心相悦。 她如今唯盼着,她得不到的幸福骆卿能得到。 她的心禁不住也紧紧揪起,竟是大胆地抬眼看向了坐在上位的皇上,眼中满是渴望和祈求。 皇上一个不经意间就跌入了舒以歌的这双眼中,他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是真心为一人忧、盼着一人好的眼神,好似那个人好了自己的奢望也能达成了。 这个眼神似曾相识,他透过这个眼神读出的情绪更觉熟悉。 良久,他才忆起,自己也曾有过这种眼神。 那时候他总爱跟着的小皇叔对自己说他要去战场了,他想要阻止,可见着他周身的意气风发他又将到嘴的话了咽回去,唯余担忧和想他诸事顺遂的赤子之心。 是什么时候自己变了呢?自己同小皇叔的关系如何变了呢?自己不再跟着他,甚而觉着他是敌人。 对了,是小皇叔走后两年,小皇叔被封为怡亲王,那是大启最为年幼的王,却也是最得大启百姓爱戴的王。 然后太皇太后告诉自己,他回来了,他回来是为了抢走自己的东西,他必须要同他割裂,耍尽阴谋阳谋守住合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陛下一直为微臣操心婚事,微臣这厢替陛下解忧了陛下怎地反倒为难了?” 言淮调侃之语拉回了皇上飞奔而去的神智。 他朗然一笑。 “小皇叔,您这可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此言一出口两人皆愣。 两人多久没这般插科打诨地说过话了? 言淮方才那话是故意说的,他没想到皇上能回应他,还用了“您”,他心情突然又好了几分。 就听得皇上假咳了声,而后道:“皇叔话已说到这份儿上,朕便准了,赐婚于你和如卿。” “谢陛下恩典。”言淮躬身又是一揖。 可他却发觉骆卿跪在地上没动静,微微朝她所在的地方偏了偏头,拿一双看不清的眼望着她,可她毫无所觉,还在神游天外,默默垂泪。 舒以歌是看得又着急又高兴,悄悄地扯了扯骆卿的衣袖。 骆卿回过神来,看了眼舒以歌,见她用口型同自己说皇上准了,又见着自家哥哥正看着自己呢,忙俯身行礼谢恩。 “谢陛下恩典。” 皇上含笑让人起来了,特特留意了舒以歌一眼,就见得她脸上满是喜悦,他的心情随之也愈发好了,免不得就为言淮多打算了一二。 “只是这赐婚的圣旨须得明日下了,今儿杖毙了几个人,再赐婚,委实有些晦气了。” 言淮和骆卿对着皇上又是一礼。 “谢陛下,还是陛下思虑周全。” 圣旨还未下,骆卿还是得跟着舒以歌一道回储秀宫的,至于管教秀女不力的张嬷嬷则直接被罚去了浣衣局。 舒以歌瞧得出来骆卿想要同言淮说话,待皇上和皇后走后就特意先出了凉亭,把地儿腾给两人。 骆卿左右瞧了瞧,没甚人了,到底是憋不住了,就朝言淮靠近了几步,可又不敢像以往那般放肆,嘴一憋,怯怯伸手只捏住了言淮的衣袖一角。 “对不起,哥哥,我……是我没用,进宫还不知收敛、隐忍,又惹出这许多事儿来……” 言淮轻笑:“你方才天不怕地不怕,训天训地的气势哪去了?” 骆卿扯着言淮的衣袖不说话。 言淮摇头失笑:“你维护朋友有什么错?” 骆卿见言淮今儿好像没那般生气,大胆地将头磕到了他胸前抵着,然后开始细数起了自己的过错。 “哥哥说过,不能让人欺负了去,我被人欺负了,这是其一;哥哥又说,要是被人欺负了,得估量自身实力,若不能直接还回去,那就徐徐图之,可我不管不顾的,差点给哥哥惹大.麻烦,这是其二;还有……就是最不该的,我说过会护好这把琴的……这是其三。” 言淮伸手,一把捏住了骆卿白生生的脸颊。 “好了,就当是惩罚了。” 骆卿知晓言淮轻易不会同自己说重话,可这时候她令愿他能说说自己。 言淮收回捏着骆卿脸蛋的手,转而轻抚着她的秀发。 “这把琴的琴弦其实已经换过好几遭了,好在没伤着琴身,至于你不管不顾的,胆子大得很,若你说是因为想着有我给你撑腰倒也情有可原了。” 骆卿憋不住又要哭了,又不想言淮知道,就拿小脑袋拱了拱言淮的胸口。 “哥哥真好。” “其实哥哥脾性不好的,以后嫁给哥哥了卿卿可要多担待啊。” 言淮不无打趣道。 骆卿禁不住红了脸,喃喃道:“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卿卿知道的,哥哥脾性最是好了。” 言淮没再说话,只是反复摩挲着骆卿已经开始发热的小耳朵。 两人说开了,骆卿心情也好了许多,可是一偏头瞧着桌上的琴,还有算计了自己的朱嫣然,她心头那股子热意又冷却了几分。 “哥哥,这把琴的琴弦很是不一般,能寻到材质相同的吗?” “放心吧,你哥哥是什么人啊,这琴弦当初断过一回后我就寻了许多来,就是怕又断了。其实啊,第一回断的时候是很是失落的,可琴弦总有断的时候。” 言淮语调中不无惆怅。 “没有什么东西是始终不变的。” 章节目录 第141章 赐婚 骆卿和舒以歌一道回储秀宫的时候骆卿走得很慢,似在思量什么。 舒以歌同骆卿做了多年好友,自是知晓她心底念着什么的。 “我陪着你去看看吧,虽说我觉着没甚必要,这样的朋友,问出个缘由来不过也是伤人伤己,可你重情我是知晓的,你想问我就陪你去问吧。” “罢了,事已至此,就不见了吧。” 骆卿轻轻一笑。 “说来,我还不如你洒脱。” 要说朱嫣然为何如此,不过是鬼迷了心窍,觉着骆卿在一众秀女中生得算是拔尖儿的,顾明柔家世又好,这都是定然能选上的。 正巧骆卿、舒以歌和顾明柔三人不对盘,她眼见着机会来了,就心生一计,想来个一箭三雕,三人落选了她机会也就大些,没成想聪明反被聪明误。 骆卿和舒以歌回得储秀宫就遇见了曾香云。 “皇后娘娘那边也派了人来盘问过我了,我也知晓一二了,都是因着我给朱姑娘的乌头闹的,委实对不住你们。” 经历了朱嫣然这事儿骆卿不免多想,曾香云确是什么也不知晓吗? 可曾香云满脸的歉然是那般真切,不似作伪…… 骆卿禁不住在心头暗笑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不过一个朱嫣然害了自己就觉着这宫中之人个个都不简单,这世上哪有那般多的坏人啊? “哪里就是你的错了?你不过是好心给了她罢了。” 舒以歌很是喜欢曾香云的性子,当下也拉着她的手让她别往心里去,又说起了今儿定下的言淮与骆卿的亲事,只是刚起了个话头就被骆卿不经意地把话岔开了。 此事还未真正定下,此时说出来确也不妥,她歉然地朝骆卿看了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到得夜间,朱嫣然、顾明柔并顾明柔的帮凶被杖毙的消息就传到了储秀宫。 说是当时都惊动了太后,可太后赶去的时候人已经半死不活了,她让人住了手就去寻了皇上,皇上似是没答应,人还是被活活给打死了。 端亲王妃进宫来是好一场闹,皇上没见她,连带着端亲王也是没见的,是皇后见的他们,皇后看着宽容温柔,没成想句句铿锵,硬生生让端亲王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被端亲王带着回了王府。 荣国公府的人也想进宫来闹,可端亲王夫妇都没得个结果来,太后也出面了,他们能做什么? 不单如此,皇上正联合着怡亲王肃清朝堂,特特是太后母家一派的人,他们处境更是艰难,甚而在朝堂上还被皇上点出来当众训斥了一番,还何谈为自家女儿诉苦呢? 荣国公被皇上当众训斥都还算好的,刑部郎中朱大人更是直接被贬,下放到了地方上。 可事情还远远未完,言淮又带回了皇上下令赈济容州百姓的银两和粮食被岚县县令贪墨的消息,皇上当即表示要彻查。 这彻查能查出个什么来?一个县令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贪墨这么大笔赈灾银两?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的。 偏生皇上没将此事直接交给刑部或是监察署,而是直接委任言淮来调查此事。 言淮是谁?铁面无私。 一时朝堂内外是人心惶惶。 可当日令人震惊的事儿还没完,皇上突然下旨,说是赐婚于怡亲王言淮和骆府庶女骆如卿,着两人八月十六完婚。 八月十六,是两个月后的事儿了,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 谁也没想到怡亲王会突然成亲,要娶的女子还是个庶女,家世也有些拿不上台面,可瞧他的神色,也不似皇上兀自做的主。 当初多少人是费尽了心机想要往言淮床上送人,有的人是豁出脸面不要,让自家女儿当街去拦言淮的马,可没有一人得逞。 就在言淮有龙阳之癖的消息在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甚而大伙儿都当这是心知肚明之事后,言淮却是要成亲了? 在朝堂上从来都不甚起眼的骆文霎时得了满朝文武的关注。 别说旁人了,就连骆文自个儿都是难以置信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个儿有朝一日能攀上这般高的高枝儿啊。 在散朝后文武百官免不得对着言淮和骆文客套祝贺一番。 言淮是亲王,对于来向他以表祝贺的,他想理的就应两句,不想理的也就作罢。 可骆文不是啊,他还没从自己做了怡亲王岳丈的事儿上回过神来就晕头转向地接受了好一番祝贺,偏生他官阶不算多高,于他人的祝贺都得客客气气地受着,倒是累煞了他。 言淮下了朝本是要去调查官员贪墨赈灾银两一事的,偏生太皇太后派人来请,说是要见他,有事相商。 谁的面儿他都可以不给,可太皇太后的面儿他不能不给,他只得转道去后宫见她了。 见得太皇太后后言淮只来得及躬身做了半个礼就被她拉着坐了下来。 “你老实同我说,你娶那骆家五姑娘,是你自个儿的意思还是皇上逼你的?” 言淮知晓太皇太后这是思及自己先前被皇上一杯毒酒毒瞎的双眼,这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问自己,以免自己心生不满。 不论她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心底还是受用的,嘴角笑意也柔化了几分。 “母后且放心,儿臣是自愿的,这也是儿臣的意思。卿卿同儿臣住了许久,儿臣也甚为了解她的性子,她心地善良,待儿臣也好,儿臣能娶得她心头也是欢喜的。” 太皇太后拍着他的手,叹了口气。 “你心悦自是好的,可她的身世……做个侧妃就够了,何须皇上赐婚,还直接是正妃。” 言淮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嫌弃儿臣是个眼瞎之人儿臣就心满意足了,儿臣都这副德性了,能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儿臣儿臣都是烧了高香呢。” 此言一出太皇太后就小声哭了起来。 “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怨母后?怨母后当初没来得及阻止皇上……” “哪里啊母后,事情都过去了,陛下……陛下只是小孩儿心性。” 言淮怨吗?他饮下那杯毒酒之时也是怨的,还问过自己值得吗?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着过去那几年的感情是真的,皇上是真心实意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了自己那么多年小皇叔的,也是真心实意地关怀过自己的,只是后来都变了罢了。 权欲迷人眼吗?他不知,他只是觉着皇上以后定然会是个好皇上,起码如今看来他确是勤政爱民的,只是疑心病重了些。 “母后莫要伤心了,以后,此事也莫要再提了。” 太皇太后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还特特轻轻抽泣了声,似是借此将那股子伤心给咽回去了。 “是,都过去了,不提了,母后能在有生之年看着你成亲也心安了,只是这……如卿吧,她到底只是个庶女,母后托人打听过了,那骆家的家风好像……母后想让她到母后身边来学学规矩。” 说着,她似是怕言淮觉着她这话过于强硬了,又补道:“你说呢?” 言淮从来不想骆卿为了他去学那般多的规矩,正欲开口拒绝,却听太皇太后又道:“宫中许多规矩她都还不懂,跟着母后啊,母后定然会好生教她,免得她以后出去了被人笑话。有分寸总要好些的,你舍不得教,那母后来,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母后?” 这是皇宫,不是别的地儿,言淮不想骆卿留在这里,可太皇太后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要是直接拒了就是驳了太皇太后的面子。 何况骆卿嫁给他后确也需应付许多皇亲国戚、官宦家眷,他可以纵着她,可他不想她被人在身后戳脊梁骨。 最后,他也只道:“母后,您说的都在理,但此事儿臣还需思量一番,这也不只是儿臣一个人的事儿。” 太皇太后也不好将人逼得急了,笑着应下了。 言淮从太皇太后的长乐宫出来后就转道去了临近储秀宫的一处小园子,然后着了信得过的人去储秀宫将骆卿给带了出来。 骆卿一听得人说是言淮寻自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特特是方才她才接了圣旨,皇上已经赐婚给她和哥哥了。 一见得小园子内那抹熟悉的墨蓝色身影她的脚步便愈发轻快了,可看着带自己来这处小园子的内侍,她到底是克制住自己飞奔过去的冲动,矜持地上前同言淮见了个礼。 言淮失笑:“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可别装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那内侍会意,同两人行了一礼就去小园子外面守着去了。 骆卿探头四下瞧了瞧,见园子里确实没人便对言淮露齿一笑,然后一步蹦到了他面前将他的一只手臂给紧紧抱住了。 “哥哥,我接到圣旨了。” 言淮也高兴,伸手握住了骆卿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 “以后卿卿就是哥哥的妻子了。” 骆卿重重点了点头:“嗯,以后跟哥哥祸福相依,哥哥可别想将卿卿给撇了开去。” 言淮许久没这般开心过了,情之所至,他低头吻上了骆卿的额头,不无宠溺道:“好,撇不开去,哥哥怎么舍得将卿卿撇开去啊?卿卿可是哥哥的小仙女啊。” 骆卿羞得满脸通红,一头栽进了言淮的怀里。 两人腻歪了会儿,言淮便同骆卿说起了太皇太后的打算,末了,道:“此事全看你自个儿,若是你不愿在这宫中呆了我就拒了母后,母后善解人意,不会同我生气的。” 他终究不想她太过为难自己。 骆卿用力地摇了摇头:“太皇太后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好不去的,何况……是王妃啊,我总也不能丢了你的脸……” 言淮始终是不忍心,又劝道:“也不一定非得如此,我府中有在宫中呆了多年的老嬷嬷,都是知晓规矩的。” “不要。”骆卿拒绝得干脆,“我知晓哥哥的意思,但是太皇太后到底是不同的,我想要同她多亲近.亲近,得到她的认可。哥哥也很是看重太皇太后,不是吗?” 言淮低声喃喃,似叹似惆怅:“看重?是啊,可惜……”总觉着长大了反倒有些疏离了。 这话言淮没说,骆卿也没问,但进宫跟着太皇太后学规矩的事儿算是就此定下了。 章节目录 第142章 妥协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成景没想到,该说是不愿去想,皇上竟就这般给言淮和骆卿赐了婚。 他浑浑噩噩到了监察署当值,散值后又魂不守舍地回了宣平侯府,就想一个人静静,偏淑华郡主不让他如意。 “你也瞧见了,皇上已经赐婚于怡亲王和骆卿了,往后见得了她,我们都得行礼问安,称呼她一声娘娘,往后别再发梦了。”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堂堂怡亲王能看得上一个小家族出来、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 可这都与她无关,她只想把好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不是说她以前就被怡亲王养着吗?不定两人早已……” 她看了眼身边面色难看的成景,过于难听直白的话到底是给咽了回去。 “不然怡亲王也不能一回来头一件事就是为她出头啊,当初就劝你早死了这条心,她看着乖乖顺顺的,原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成景眉头蹙得死紧,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一字一顿道:“别说了母亲,如卿不是这样的人。”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 淑华郡主听得这话当下就是火冒三丈,事情都已经定下了,摆在面前了,难不成他还对骆卿念念不忘? 她是什么体面也不要了,方才对着成景的好声好气都荡然无存,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我瞧着他们骆家的姑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还想着娶她过门做正妻呢,我还说退让一步,让她做个贵妾算了,幸而你不肯,这才耽搁下来了,不然迎进门了那还了得啊?” 她还在不依不饶。 “你甭给我想些有的没的了,那怡亲王也不是好相与的,若是给宣平侯府惹下祸端,你要让我跟你父亲如何活啊?” “行了!够了!” 随着成景话音落下的是茶盏碎裂在地的声音。 淑华郡主被吓得惊呼出声,整个人禁不住往后缩了缩。 好半晌反应过来,是什么风范也不要了,斥道:“你要做什么?为了个女人,是要跟我发火是吗?幸好她要嫁给怡亲王了,要是嫁给你,我们这个家还不得被闹得鸡飞狗跳的?” 要说淑华郡主能不生气吗?以前成景是有些风流,可他风流不下流啊,还有个风流才子的美名在外,一家人更是和和睦睦的,哪里有吵得这般凶的时候? 他们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她更是不屑吵吵嚷嚷,她觉着那是泼妇的作为,有失体面,就是成景同她提,说要娶骆卿为正妻她也只是委婉拒绝,今儿她的儿子竟给她摔茶盏,她哪里还能忍? “看样子是我平素太过惯着你了!我这么多年,巴心巴肝地,就盼着你成器,你现今是成器了,脾性也大了!想当初,就是为了生你,我大出血,不然我也不至于再不能生育,就给你父亲留下一个子嗣!” 成景也只是失手将桌上的茶盏拂下桌的,并非是想要同淑华郡主对抗什么,这会子又听得她声声控诉,思及自己曾经想要成为武将保家卫国的抱负,求娶骆卿的不可得,一股挫败感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 他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哑声道:“母亲,对不住,是儿子失态了。” 他缓缓弯下腰来,将自己的脸埋入掌心。 “求您,让儿子自己一个人静静,好吗?求您了……” 淑华郡主也是头一回这般失态,又听得成景这番话是心头一恸,再多的苛责到底是说不出口了。 “你好生想想吧,母亲也会为你物色好亲事的,尽早……忘了她吧……” 话罢,她就离开了,徒留成景一个人在屋内。 全平方才一直在门外,他从小就跟在成景身边,不说是成景的知己也算是最为懂他的人了,眼见着淑华郡主走了,他在心头暗叹一声就上前将门给他关上全了他一片清净。 成景双手捂着脸半晌没动。 曾经他也是有过抱负的,可是他们家历来从文不从武,饶是文武双全又有什么用?饶是他生平头一次叛逆去参了军又如何?还是被抓了回来。 父亲严厉的惩罚、母亲哭着的规劝,他生平头一回生出的抱负就这样放下了。 他在想,是不是他一次次的妥协就注定了他回回都要妥协?是不是旁人给他规划好的路他一旦踏上就注定走不出了?只因为他当初妥协了。 要是他知晓他一次次的妥协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当初还会妥协吗? 他从未这样想过,可今儿让他不得不多想,虽然他知晓这样好像有些牵强了,牵强地去责怪起自己的父母,骆卿不喜欢他,于他的心意从来都是拒绝得干脆,哪里与旁人相干? 可他还是怨恨起了自己,怨恨起了自己的懦弱,甚而这个家…… 他想,当初他是不是应该强硬一些,直接上门提亲,骆文势必会答应,可…… 他真的能不管不顾骆卿的心意做出此等卑鄙之事吗? 他陷入了泥沼,愈挣扎陷得愈深。 “全平,拿酒来!” 他终是抬头对着外面吼道。 全平机灵,听成景情绪不对劲儿本欲要劝,可推开门见了他的面色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去拿了酒来。 “小侯爷,不可喝多了。” 成景没理全平,拿起一坛子酒拆开封坛仰头就是一口,洒的脖子上衣裳上到处都是。 全平见之不忍,多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地在一边儿陪着。 在太皇太后那儿先学个一个半月的规矩,还剩得半月时骆卿就出宫回府待嫁,她也就直接从储秀宫搬到了太皇太后住的长乐宫,倒也不必再出宫一趟了。 “骆卿见过太皇太后。”骆卿跪伏在地,行了个大礼。 太皇太后端坐于上位,清了清嗓子,和蔼而又不失威仪道:“起吧。” “谢太皇太后。” 骆卿乖乖起身,谨记着原先张嬷嬷教的宫中规矩,低着头没敢直视太皇太后。 可太皇太后倒是颇为好奇言淮要娶之人生得什么模样。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骆卿心内分外忐忑,她这未来的婆婆不似寻常人家的婆婆,她总有些怯的。 她暗暗给自己鼓劲儿,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绞着,可算是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向了太皇太后。 只见端坐于上位的太皇太后一丝不苟的将头发高高盘起,上戴有几点金黄珠翠并两根簪子聊做装饰,耳垂上戴着一对水滴形的金黄耳坠子,穿着一身棕色衣裙,上绣有朵朵牡丹,配上她那微微富态的身形,雍容华贵的气态尽显无遗。 骆卿知晓,这是常年位居高位才得来的气度。 “嗯,生得还真是好看,眉眼间自带三分媚意,也无外乎十三会求娶你了。” 太皇太后突然出声,拉回了骆卿的神智,她忙又低下了头去。 “太皇太后谬赞了,骆卿生得平平无奇,是唯恐配不上王爷,承蒙王爷不弃。” “是配不上。”骆卿一愣,却听得坐在上位的太皇太后笑道,“说个玩笑话。不过,哀家这厢要教你头一件事。” 骆卿更是肃然:“还请太皇太后赐教。” 太皇太后起身,由身边的宫女扶着缓缓朝骆卿走去。 “你以后是要做怡亲王妃的,莫要再同人说这些个话,平白失了志气。” 骆卿恍然,原来太皇太后不是不满意自己,只是在教自己做人做事。 “谢太皇太后教诲。” 太皇太后这会子已经行得骆卿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你今儿刚来长乐宫,先去歇息吧,明儿再来哀家这里开始学规矩。” 骆卿同太皇太后福了福身,同她告退了。 到得长乐宫骆卿有了自己的屋,只是她思及入宫之后种种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宫中不比宫外,有些人总也叫人防不胜防。 何况哥哥看重太皇太后,她也想得到太皇太后的肯定,自然更得谨言慎行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来敲门了,骆卿打开门一瞧,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绿萝。 绿萝同她见了个礼,这才侧了侧身,从她背后让出了个宫女。 “姑娘,这是素素,在宫中的这段日子就由她照顾着您。” 骆卿随着绿萝的话朝那位名为素素的宫女看去,就见她梳了个宫女统一的发髻,头上戴了朵珠花,多的就什么也没有了,身上再着了件素色宫衣,当真是人如其名,端一看就是不争不抢的模样。 她也没在意骆卿的打量,还稳重沉静地同她见了个礼。 “见过如卿姑娘,往后奴婢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望姑娘多多指点。” 骆卿觉着这素素倒是挺合乎她的眼缘的,只是不知这人好不好相与。 “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懂的,倒是需要你多多提点我才是。还不知素素你芳龄几许?” “奴婢今岁双十年华。” 素素面色淡然,回的话也是无波无澜的。 绿萝见两人认识了,就同骆卿又行了一礼,说是要回去回禀太皇太后。 骆卿便客客气气地将人给送走了。 大宅门中向来都是要晨昏定省的,何谈皇宫?那自也是怠慢不得的。 将绿萝送走后,她同素素问了好一番明儿要去太皇太后跟前请安需要守的规矩,素素都一一答了,饶是如此骆卿还是不放心,愁了大半夜才堪堪睡着。 翌日一早她就被素素给唤起来更衣洗漱了,拾掇了好一番,她才顶着双略显青黑的眼圈朝太皇太后歇的主殿行去。 只是甫一到得殿外,还未绕过面前的南雀屏风,就听得里面有道爽朗女声传来。 “太皇太后盼了好久,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怡亲王爷总算是要成婚了,不定来年就可以给太皇太后抱个孙子了。” 章节目录 第143章 嚣张跋扈丽贵妃 骆卿听得殿内的话,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已经有人向太皇太后通报了,她总也不能打退堂鼓的。 她硬着头皮进得殿内,规规矩矩地跪下朝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行了个大礼。 “骆卿参见太皇太后。” 她这一礼引得好几人笑了起来,其中一女子的笑声尤为大。 骆卿细细听来,这声音倒像是她方才在殿外听得的说话声。 太皇太后轻咳一声,殿内陡然间安静下来,倒是那女子,却似不惧,还悠悠开口道:“太皇太后以后可是有福气的呢。” 太皇太后笑得颇为端庄体面:“看着后宫其乐融融的,这般热闹,哀家自然是高兴的,要是你们再为哀家添几个曾皇孙,哀家更是高兴了。” 骆卿听着她们的对话,直觉自己这是闹了笑话,心头是慌得不行,只觉着自己给自家哥哥丢了面儿,一张小脸臊得通红。 就在她惶惑不安的时候,太皇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 “怎地还跪着呢,起来吧。” 骆卿又是一礼。 “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这才教起了骆卿:“你刚入宫,宫中许多规矩不知,这平素里啊不需行这般大礼的,往后若你做了怡亲王妃,有些人更是不必行礼了。” 骆卿觉着太皇太后这话是若有所指,又觉着太皇太后向来和善,该是不会的,但还是温声应下了。 就在这时候,与太皇太后同坐于上首,不过同太皇太后只一桌之隔的妇人说话了。 “原来这就是十三弟看重的人啊,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哀家?骆卿想,这位该就是太后了。 哥哥同她说过,太后不是个善茬儿,还有丽贵妃,那是太后的侄女,她们是自成一派的。 但太后的话她还是得听的,总不能落了她的面子。 她缓缓抬起头来,就瞧见太后戴着一套深蓝头饰,着一身绣有芍药的深蓝衣裳,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浅笑,一双被岁月侵染了的目光静静地打量着她。 骆卿不喜欢太后的目光,总觉着她那抹笑带着三分不屑,那双眼更是淬着冰。 “生得倒是不错,十三弟的眼光一如既往得好。” 骆卿借着谢恩的由头低下头来。 “太后娘娘谬赞了。” 太皇太后拿帕子擦了擦方才因着喝茶浸湿的嘴角,道:“坐着说话吧。” 骆卿谢过太皇太后就在殿内的末位坐下了。 虽说她已经被皇上赐婚于言淮了,可她到底还不是怡亲王妃,只能坐在这最末位了。 她不敢四下去瞧,生怕是触了谁的霉头,毕竟这宫中嫔妃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身后的母家也都是有权势的。 可就是有人不放过她。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听说王爷当初卸甲隐于野后收养过骆家新进寻回来的五姑娘,没成想如今这五姑娘倒成为王爷的王妃了,可不就是日久生情?也是五姑娘运道好,有这际遇。只是王爷如今要成亲了,不知碎了京中多少女子的芳心啊。” 骆卿怎么听这话怎么不舒服,怎么听怎么觉着不对劲儿,不禁抬头瞧了那人一眼,就见那人是浓妆艳抹,跟她如出一辙地穿着一身红衣,不过因着身份穿得略显繁重,手上戴的不是玉饰而是金饰,满头的钗环珠翠,当真跟说出口的话一样,是招摇得很。 她正欲开口,打算谦逊两句也就罢了,太皇太后倒是先开了口。 “丽贵妃,怡亲王爷到底是你的长辈,此话不是你该说的。” 骆卿是真没想到原来这人就是丽贵妃,生得确也很美艳,性子倒是跟她的外貌相合。 太皇太后这是当众下了丽贵妃的面子,丽贵妃面色当即就不大好看了,微微动了动肩头,说出口的话也带上了几分讽刺。 “太皇太后说笑了,臣妾哪里就敢编排王爷了?只是王爷威名在外,遍京城多少女子都是芳心暗许啊,哪里料想得到京城的一干贵女都及不上一个流落在外的野丫头。” 丽贵妃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坐在末位的骆卿。 “丽贵妃!” 皇后厉声阻止,可丽贵妃不知今儿心气儿是怎么不顺,是谁的面儿也不给,还在不管不顾地说着。 “这丫头是生得不错,可京中贵女也不少,比她生得漂亮的更是比比皆是,瞧着王爷还真是眼神不好了,才寻了她来,倒是委屈了王爷。” 骆卿在储秀宫时就听过丽贵妃的大名,说是在这宫中,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丽贵妃! 旁的人至少还知晓掩饰,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姿态来,可丽贵妃不会,她靠着母家权势嚣张跋扈,在后宫中活得极为霸道,可偏生没人能拿她如何,罚也不是没罚过,不过都是无关痛痒的。 拿旁人的话来说,一个不顺丽贵妃的眼,说不得就是杖毙,死在丽贵妃手上的人命不知多少,偏生旁人拿她没辙,宽厚仁和的皇后更是拿她没辙。 可就这样的人偏生还聪明,她曾害死过皇上的一个宠妃,谁都知晓是丽贵妃干的,可没人找得出证据来,就是皇上恼怒也因着定国公府的权势苦于不能发作,还得同她逢场作戏。 丽贵妃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噤声,一众妃嫔个个噤若寒蝉、垂首不语,而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还有骆卿却是尽皆蹙紧了眉头。 还不及旁人说什么,骆卿先开了口:“贵妃娘娘,容骆卿斗胆说一句,王爷眼神是不好,可王爷眼盲心不盲。” 她微微垂首,可姿态是不卑不亢。 她容不得旁人用这般轻蔑的态度说着她哥哥眼睛不好。 丽贵妃没想到有朝一日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也敢来同自己呛声,当即轻嗤道:“还自称骆卿呢,骆家如字辈儿,连这个都没排上?” 骆卿正欲再开口,太皇太后却是听不下去发起了火。 “丽贵妃,你着实放肆!” 只见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好似被气得狠了,重重地喘着气儿。 “怡亲王爷为我大启鞠躬尽瘁,奋战多年,一朝不慎,双眼不大好了,岂容你个磨嘴皮子的侮辱?” 丽贵妃张了张嘴,似还打算争个高低出来,可太后这会子倒是发话了。 “丽贵妃,还不快快道歉?” 太后是丽贵妃的姑姑,她的话她还是要听的,何况她今儿确实也说得有点多了。 她不再多言,悠悠起身,同太皇太后行了个礼。 “望太皇太后恕罪,是臣妾没大没小,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骆卿禁不住在心头暗讽,这语气这神态,哪里有一点歉意?当真是好笑至极。 可宫中有时候要的就只是粉饰太平。 丽贵妃再放肆,可她已经主动认错,算是给了台阶了,太皇太后如今还不能奈她何,就只能顺着下了。 “罚没一月例银,静思己过。” 这点银子于丽贵妃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还不够她打赏底下人的,她同太皇太后、太后,还有皇后见了个礼就由着宫女扶着离开了。 骆卿这厢总算知晓自家哥哥为何不愿她入宫了,还特特来问了自己才应下太皇太后,这皇宫的人还真不是好相与的,个个都有自己的算计。 皇后待人向来温和,见骆卿垂着头,怕她太过窘迫,便出言安抚道:“如卿啊,丽贵妃性子如此,没有旁的意思,你莫要在意才是。” 皇后性子和善,骆卿也是敬重她的:“谢皇后娘娘关怀,骆……如卿很好,贵妃娘娘说得也对,如卿没甚本事,是高攀了王爷,承蒙王爷不弃。” 皇后有些担心地望着骆卿,是欲言又止,可这到底不是个说话的地儿,她也只能道:“莫要妄自菲薄。” 一众宫妃同太皇太后请了早安,各宫还未出嫁的长公主又来了。 皇上年岁不大,也就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在牙牙学语,自是来请不了安的,这来请安的几位长公主是皇上的妹妹,其中有两位都是赐了婚的,最小的那个也就是太后的女儿平阳长公主了。 也不知太后没子息缘还是如何,头一胎生的儿子夭折了,生了个长公主身子又柔弱,可磕磕绊绊的到底是长大了。 骆卿随着一众宫妃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几位长公主来了,但她恪守不多言不多看的原则,随着大流儿同她们几人回了个礼便也作罢,自也没瞧见平阳长公主盯着她瞧了好几眼。 骆卿就住在长乐宫的,出得主殿就打算同皇后道别回自己屋了,可皇后这时候却道:“如卿,跟着本宫走走吧。” 骆卿不明所以,心头有些忐忑,但还是点点头跟着皇后往外去了。 她还是学过宫中规矩的,跟皇后一道走着始终落后皇后一步,见皇后没说话也没多言,就悄悄儿地跟着。 到得一处幽静的小花园,皇后挥退了一干宫女,才轻声开口道:“如卿,丽贵妃的话你莫要在意。” 骆卿心下纳罕,皇后将自己叫来就只是为了安抚自己?但她面上不显,将方才在殿内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皇后叹了口气:“你啊,罢了,没在意便好。只是……” 章节目录 第144章 曾心悦言淮 皇后停下脚步,摆弄着开得正盛的芍药,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抹温婉笑意,只是这厢陡然的沉默拉得有些长,好似在忖度着如何说,这话该不该说。 骆卿也不多嘴,只站在一边儿耐心等着。 半晌,皇后复又开口了。 “怡亲王爷是许多人敬慕的英雄,皇祖母都以为他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娶亲了,可他那日竟说要娶你,本宫看得出来,王爷是真心待你的,既如此,外面的流言蜚语便算不得什么了,世上难得一知心人嘛。” 骆卿先是诧异,而后只觉心头微暖,她没想到一国之母能同她说出这番话。 她转念一想,又觉着是了,皇后是太皇太后母家的人,总也要为着自家哥哥想些的,可她又觉着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皇后娘娘这话好似意有所指。 她不知晓皇后娘娘侧重的到底是“许多人敬慕的英雄”这句话,还是中间那句“真心”待自己,亦或是最后那句“难得一知心人”。 她来京中也见识了不少,一句话不知有多少意味,可皇后的身份让她不知她到底是哪种意味,好像哪种意味都不大合适,不大合皇后娘娘的身份。 她拿不准,也只能中规中矩地答道:“谢皇后娘娘关怀,如卿省得。” 皇后点了点头,又同骆卿说起了旁的闲话:“还不知你挣回去的那盆血滴泪可开花了?” 骆卿看着皇后摆弄着的芍药,摇了摇头:“回娘娘,还是如卿初初抱回去的模样,就几点小花.苞。” 皇后收回抚弄芍药花的手,道:“要是血滴泪如这芍药易开花那也不难得了,奇花总有奇特之处。” 她转身带着骆卿接着往前行去:“说来,进贡这花的西域使臣还曾说,有幸见得此花开花之人一生必然和美幸福,也不知本宫这一生有没有幸能见得它开花。” 这话骆卿是听懂了的,但也知晓皇后不过是随意地说了那么一句,不过是身在后宫身不由己的感慨,却不是她能多加置喙的,更不需她的安慰。 她该当从没有在这儿听过这句话便是。 可看着皇后眼中闪过的一丝隐痛,念着她对自己的宽慰,到底还是多了句嘴。 “娘娘万福,一定能瞧得血滴泪开花的。” 皇后不置可否。 “本宫瞧着你投缘,今儿说得委实有些多了,回吧,待会儿皇祖母该寻你了。” 骆卿拜别了皇后就带着素素往长乐宫行去了,可不过行了几步素素沉静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 “当初丽贵妃娘娘还是姑娘的时候心悦于王爷,定国公也是托人上门说过亲的,被王爷给拒了。” 素素说这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入了骆卿的耳中。 这王爷是谁不言而喻。 骆卿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素素,就见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好似方才开口说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她心头是震惊的,细想想又觉着理所当然,无外乎今儿丽贵妃如此针对自个儿了,原是有这一遭。 不过,素素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可太皇太后派给她的人不定就是一心向着太皇太后的,更是不会向着她的了。 那素素说这话的居心就有待考究了。 “回姑娘,奴婢只是觉着姑娘合该知晓这些,太皇太后派了奴婢来也是为了帮助姑娘尽快熟悉这皇宫内外错综复杂的关系。” 素素这话说得是不卑不亢,骆卿就算是不信总也不能去直接向太皇太后求证。 素素这是直接拿捏住了骆卿的七寸,却也引起了骆卿的警惕心,让她记住这宫中人并非都是非黑即白的,她看得太过简单了。 骆卿接着往前行去,面上无甚表情,但还是选择了继续问下去。 “你是如何得知?当初此事闹得有些大?” 皇上不会有芥蒂吗? 素素跟在骆卿身后,头半埋着,低声答道:“此事不算什么密辛,当初定国公虽尽力遮掩但京中权贵大多还是知晓,又碍于太后的面子,这才甚少有人提罢了,后来宫中选秀,定国公就将丽贵妃娘娘送进了宫中,更是少有人提了。” 骆卿想,也无怪乎丽贵妃会如此耿耿于怀,不停地同自己找不痛快了。 “丽贵妃娘娘刚进宫的时候就是这个性子吗?” “回姑娘,并非如此,那时候丽贵妃娘娘深受陛下喜爱,脾性虽也……却也比现今好些,后来王爷中毒,眼睛不好,定国公府满门崛起,自是没甚顾忌。” 此时已到得长乐宫,骆卿在长乐宫门口停下脚步,回身瞧着素素,眼中满是探究,可素素还是半垂着头,一言不发,任她打量。 “你这话说得委实没有顾忌了,也知道得太多了些。” “姑娘心善,奴婢也是向着姑娘的,奴婢相信姑娘不会同人说的。” 素素依然端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可骆卿明白,这人心中定然是不服气她的,只不过还是要跟着她,至于目的,该不单单是太皇太后将她派来自己身边的缘故,还有别的什么。 “是,我是不会说,无论你要做什么,决计不能轻易害人性命。” 她身上有恨,骆卿感觉得到。 素素错愕抬头,正对上骆卿坦然纯净的目光,又慌忙低下头来。 “奴婢谨记姑娘所言。” 骆卿放心了,进了长乐宫,迎面就遇上了来寻自己的绿萝。 “姑娘,奴婢正寻您呢,太皇太后已经在后面的凉亭里等着呢,要教您规矩呢。” “绿萝,有劳你带路了。” 骆卿不敢怠慢,忙跟着绿萝朝后面的凉亭行去了,待见得太皇太后坐在凉亭里的身影,她急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这才接着往前,进得凉亭同太皇太后见了个礼。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起吧,这会子知晓了,没行大礼了。” 骆卿赧然,想张嘴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太皇太后瞧见了,又道:“无碍,凡事都要头一遭,跟着哀家好好学吧。” 骆卿心头微定,又同太皇太后行了个礼:“谢过太皇太后的教诲,如卿定然会好生学习宫内礼仪的。” 太皇太后伸手点了点自己旁边的石凳:“坐吧。” 骆卿谢过了太皇太后就走到石凳前打算坐下,可这刚刚坐到石凳上就被太皇太后叫了起来。 “不行,重新坐下。” 骆卿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 “坐有坐姿,女子坐下的姿态要柔美,态度得体大方,不得快不得过慢,坐下后腰背打直,双手交握于膝。” 骆卿委实没想到原来一个坐也是有这般讲究的,不过宫中妃嫔的仪态确也看起来很好,原来这里面藏着这般多的学问。 “谢太皇太后教诲。” 就这样,不过一个坐姿骆卿就学到了晌午用饭的时候。 骆卿本还想着借着晌午用饭的时候歇歇,没想到竟要同太皇太后一起用饭,她就难免有些拘谨了,也是守规矩得多。 什么碗筷不能相碰出声音、用膳要细嚼慢咽的、食不言,这些个她倒是都学过的,她也能做到,可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这不,她方才吃了块烧菜,那菜委实有些大了,嘴角不小心沾了些酱汁,她没有发觉也就没有及时拿娟帕擦拭,又被太皇太后提点了。 “用膳的时候帕子一定要拿在手上,每每用完一口饭菜一定要及时擦拭,擦拭时从右到左,轻轻地点擦,不然在宴席上怕就是要闹笑话了。” 太皇太后似是怕骆卿太过羞窘,又道:“这宫中规矩是要比在府上的时候多些,慢慢跟着哀家学,哀家老了,精力大不如前,若是精力不济,也会让王嬷嬷手把手地教你的。” 骆卿笑道:“谢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操劳了。太皇太后福如东海,还要看着儿孙满堂呢。” 太皇太后笑着拿手指隔空点了点骆卿:“这小嘴儿甜的,接着用膳吧。” 骆卿见着太皇太后动了筷才拿起筷子来打算夹菜,可她刚刚将筷子放到那碟子清蒸鲈鱼上就被一边儿的王嬷嬷给阻了。 “姑娘,这碟菜您已经夹过三回了。” 骆卿不明所以。 太皇太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道:“事不过三,饶是一碟菜也是如此,不能多夹。” 骆卿疑惑不解,太皇太后继续解释道:“不能因着旁的菜你不喜就一动不动,这道菜你喜欢就不停地夹,那是对宴客主家的不敬,而皇宫中如此,又是另一层意思。” 骆卿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想着方才太皇太后夹的菜,桌上十来样,好像每样都动过,却是不知…… “太皇太后,如卿斗胆猜测,这是不能让人知晓自己的喜好?” 太皇太后心道,这小丫头悟性倒还不错,也是,没道理十三那般聪明的人会看上个蠢笨过头的,这丫头总得有些过人之处。 太皇太后不知道的是,言淮还真不是被骆卿的机灵吸引的,初初见时只觉这小丫头心思纯澈,后来也就是顺应心意罢了。 不过是真心换了真心。 章节目录 第145章 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回得自个儿屋子,骆卿到底是熬不住了,直直就往床前走去,然后软绵绵地直接趴到了自个儿床上。 她只觉在宫中学一日规矩比以前上山采了一日的药都要累。 素素这会子正好端了热水回来,一打眼就瞧见骆卿瘫在床上的模样,心下大惊,忙将水盆放下后上前劝道:“姑娘,快快起来。” 骆卿嘤.咛一声,挣扎了一番,没起得来。 “就让我再趟一会儿吧,外面不会有人瞧见的,好素素,就一下下。” 她委实觉着累,心最累,一早上就听了好一番戏,她毫不怀疑那些个娘娘今早就是特特来瞧自己的,有的纯粹好奇,有的就是为了刁难自己而来。 后来自个儿又得知丽贵妃进宫前心悦哥哥,当真是好不刺激。 会不会这丽贵妃以后要像话本子里说的一样,对自个儿说什么哥哥曾经也心悦她,不过碍于皇上喜欢她,她只好进宫,哥哥泪洒京城,只好隐居在野? 她摇了摇头,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行不行,就算她真的说了她也不能信! 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想得未免也太多了点。 偏就在这时候,王嬷嬷来了,瞧见了骆卿这一番作态,道:“姑娘。” 骆卿一个激灵,定定地看着不知何时进了自己屋的王嬷嬷,脑子还沉浸在自己看过的各个书有爱恨嗔痴的话本子里。 “姑娘,太皇太后让老奴来瞧瞧您收整得如何。”王嬷嬷瞧出骆卿心不在焉地,又补道,“这晚上就寝啊,也是有规矩的。” 骆卿没想到今儿还没完,看了眼一边儿的素素,就见素素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儿,显也不是故意不知会她的。 骆卿立时挺直腰背坐好了,有些凌乱的裙摆也被她不动声色地理好,垂顺地放了下来。 “王嬷嬷,劳烦您指教了。” “不敢。只是太皇太后让老奴来协助姑娘尽快熟悉宫中各项规矩,老奴也就当仁不让了。” 王嬷嬷端的是不卑不亢,也不待骆卿再说个什么,便径自说起了骆卿方才犯的错。 “无论何时姑娘都该坐姿端正、气态尽显才是。像方才那般,不洗漱收整,将钗环首饰去了就直接……” 她似是没想好该如何形容骆卿方才的姿态,又似是觉着委实不好,犹豫了半晌才接着将话说了下去。 “姑娘以后是要做王妃的人,当着王爷的面儿是决计不可如此的,王爷是姑娘的天,姑娘何时何地都要保持最好的仪态来迎接王爷,不然便视为对王爷的不敬。” 骆卿有些坐不住了,见自己裙摆上好似被自己压起褶皱了,又默不作声地扯了扯。 她觉着王嬷嬷说得不对,这样的夫妻过得不是很累吗?是,京城许多大户人家都是如此,无时无刻不在自己夫君面前端着,守着规矩,可是这样还能算是夫妻吗? 她想要的夫君,是能够相濡以沫的,两人在一起是最为轻松惬意的,若是两个人在一起都要被无时无刻地束缚着,绷着一条弦,那还有何意思? 何况哥哥可是她最为亲近的人啊,她还赖在他膝头休憩呢,他也没说什么啊。 骆卿本就很累了,王嬷嬷又来这般训斥她,她心头莫名觉着有些委屈,可她还是专心听着王嬷嬷说的,没法子,谁叫她要嫁给哥哥呢,她身世已经配不上哥哥了,总不能再为哥哥丢脸了。 大不了…… 大不了她问问哥哥,是不是也要她这样,循规蹈矩地,哥哥说不用那她在外面就按照太皇太后教的规矩来,在家里就怎么舒服怎么来,要用的话…… 她才不要呢!哥哥才不会强迫她呢! 王嬷嬷可算是将规矩讲完了,骆卿虽说神思已经跑到十万八千里但七七八八还是听明白了,点头应是,可算是将王嬷嬷送走了。 但她不敢轻易松懈,由着素素服侍着自己洗漱好将发髻拆了才敢上床。 可她躺在床上,看着素素忙碌的身影,却是有些睡不着了。 “素素。” “姑娘可还有事?” 素素走到骆卿的床前,低垂着眼,面上无甚情绪。 “素素,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长乐宫当差的?” “有三年了。” “三年了啊。”骆卿若有所思,“三年,成了长乐宫的大宫女,还得太皇太后的信任……” 她轻笑一声便没再多言,倒惹得向来不多话又极守规矩的素素抬眼偷瞧了她一眼。 骆卿没再接着说下去,只道:“素素,今儿劳烦你了,早些歇息吧。” 素素同骆卿将床帘放下,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骆卿是委实没想到不过来了太皇太后身边一日就涨了这般多的见识,当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怎么?你这是怕哀家亏待了你未来的王妃?前儿才来了哀家这儿,今儿又巴巴地来瞧了?”太皇太后对言淮打趣道。 言淮浑不在意,颇为坦然地笑道:“母后说的是哪里的话?儿臣分明是想母后了,特特进宫来拜见母后。只是卿卿还小,尚不懂事,儿臣是唯恐她冲.撞了母后,惹得母后操心。” 太皇太后捂嘴浅笑:“你呀……” 这时候骆卿也得了消息带着素素赶到了太皇太后住的主殿。 见得穿着自己给他做的一身墨蓝衣衫的言淮,她脚下步子都轻快了几分,嘴角笑意是愈发明媚。 太皇太后瞧见了她,将方才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跟如卿一样,你们俩,这小嘴甜的哦,就会哄哀家这个老人家。” 太皇太后一摆手。 “行了,行了,你们自去走走,哀家要歇晌了。” 言淮起身告退,带着骆卿出了长乐宫。 一路上,骆卿是一言不发,言淮也瞧不见骆卿的脸色,只当她是在宫中拘谨,便主动挑起了话头。 “在长乐宫这两日可还习惯?太皇太后还是颇为仁善的,跟如今皇后娘娘的性子有些相似。” “皇后娘娘是太皇太后为皇上挑选的皇后,自然是顶顶好的。” 说完这话,骆卿就不言语了,这倒使言淮愈发纳闷了。 到得一处僻静的园子,言淮挥退了一干宫人,这才拉着骆卿的手问道:“怎么了?生哥哥的气了?” 骆卿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气,分明只是听人说丽贵妃曾经心悦过自家哥哥罢了,也没说自家哥哥待她如何,但她见着了自家哥哥,就想同他任性撒娇,听他哄哄自己才好。 偏生她还要死鸭子嘴硬。 “没有。” 言淮摇头失笑,伸手一把捏住了骆卿气鼓鼓的小脸儿。 “没有?还说没有。哥哥可是摸到了,一张小脸都鼓成包子了。” 骆卿索性自暴自弃道:“是啊,生气了,哥哥不哄好不了的那种。” “我们卿卿真是愈活愈回去了,不过……”言淮放开了捏着骆卿脸颊的手,“哥哥喜欢。” 骆卿觉着自己心满意足了,好像不用哥哥再怎么哄了,可是…… “他们说,之前那个谁心悦哥哥。” 她噘了噘嘴,还是觉着有些委屈,想同哥哥多撒撒。 “哪个谁?”言淮觉着这般模样的骆卿很是有趣,禁不住就想逗她,“这遍京城,明里暗里爱慕着哥哥的女子不知凡几,不知卿卿说的是谁?” “你……”骆卿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说是好,最后一屁.股坐在一边儿的石凳上,气呼呼道,“哥哥真是愈发不正经了,以前怎么没觉着呢?” 言淮也挨着她坐到了她身旁的石凳上,一挑眉:“怎么?卿卿嫌弃哥哥了?” 骆卿最是听不得这话,也顾不上生气了,拉着言淮的手着急忙慌道:“我哪里会嫌弃哥哥啊?我就是……就是……” 她一抬眼就瞧见了言淮含笑的嘴角,知晓自己这是被诓骗了,是气不打一处来。 “哥哥又骗我。” “我还以为我们家卿卿不爱吃醋呢,可我一直就闻着股子酸味,今儿的午膳御膳房的厨子将醋罐子打翻了?” 言淮拿折扇对着骆卿点了点。 骆卿被言淮这话说得涨红了脸颊,干脆伸手握住了言淮折扇的另一头,嘟着张小嘴道:“反正我也是说不过哥哥的。” 言淮拉住了骆卿的手,道:“哥哥哪里要跟你争个输赢啊?说吧,谁在你耳边吹些风言风语了?” “就……”骆卿四下瞧了瞧,见四周都有宫人守着,干脆拿过言淮的手摊开,在他手上比划了个‘丽’字,“我听人说的,她心悦你。” “好像是有过这么回事儿,不过外面流言蜚语那般多,真情假意,谁晓得呢?” 言淮不会在背后编排人,更不会将此拿来炫耀,只这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便作罢。 “那……”骆卿心思活泛了起来,“哥哥以前可曾……” 言淮觉着好笑,放下手中折扇,双手摸索着抚上了骆卿的脸颊,一左一右,同时捏住。 “成日里想些什么呢?你且记住了,你哥哥我,以前没心思谈情说爱,也没对谁动过什么心思,别听人瞎说,知不知道?” 说着,他还摇了摇捏着骆卿白皙脸颊的手。 这是在说自己是哥哥头一个喜欢的人? 骆卿高兴了,心内荡漾,也顾不上捏着她脸颊的手,不管不顾且又分外迅速地吻了吻言淮的嘴角。 “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章节目录 第146章 赏花二三事 骆卿想着今儿同言淮说的话就想在床上打个滚儿,碍于紧盯着自己的王嬷嬷,她只好利落地拾掇好了自己,早早上了床。 待人都出去了,她才偷偷打了几个滚儿,又躲在被子里一阵偷笑,折腾得大半夜才睡。 孰料一大早太皇太后就派了人来传话,说今儿天儿刚好,晴空万里,偶有微风袭来,让人在御花园设宴,让一众宫妃一道去赏花。 赏花免不得就要打扮一番,骆卿一脸困意,呵欠不断地任素素同自己拾掇。 “姑娘这是昨儿没睡好?可是什么扰了姑娘?”素素边同骆卿涂着胭脂边问道。 骆卿又打了一个呵欠,才道:“恩,没睡好,很难看吗?” 素素摇了摇头:“姑娘生得好看,这不算什么的,奴婢同姑娘拿胭脂稍稍遮一遮就是了。” 骆卿看着面上无甚情绪,一本正经地同自己梳妆打扮的素素,突地想起了青杏。 “你倒是跟我家青杏有些像,做什么都是一副正经样子。” 素素不解:“敢问姑娘,青杏姑娘是谁?” 骆卿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边答道:“我在骆府的贴.身丫鬟,很照顾我,倒像是我姐姐。” 素素眼中终于出现了不同于以往的情绪,有丝愕然,又好像带着丝笑意。 “姑娘果真是与众不同。” “怎么?” “哪里会有人说自己的贴.身丫鬟像姐姐的。” “可是她确实很是照顾我啊。” 骆卿起身,素素为她理着衣裳。 “姑娘切莫在旁人面前这般提了。” 骆卿方才不过是理所当然地就说出来了,倒忘了这是皇宫,最为看重尊卑的地儿。 “我知晓了,多谢提点。” 其实骆卿是不大想凑这个热闹的,可太皇太后要去,没得她就不去了。 她拾掇好自己后就随着太皇太后坐着步辇往御花园去了。 这条路她是走过的,隐隐记得些,却发现一干人绕了好大一段路,她心下疑惑,可坐在前面步辇上的太皇太后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多言,不定又是宫中什么忌讳,在宫中少说多想才是。 托太皇太后的福,骆卿也体会了一把最后到场万众瞩目的滋味。 一众宫妃、公主皆起身同太皇太后见礼,她则在太皇太后身后回了她们一礼。 “今儿邀大家来赏花,不必多礼。” 随着太皇太后的话音落下,后宫众人齐齐起身。 由皇后上前扶着太皇太后坐到了上位,一众人这才各自在各自的位子上落了座。 骆卿虽说已经同言淮定了亲,可到底是还没踏进怡亲王府的门儿,好位子自然由不得她,她就在最末位落座了。 她也落得清闲,径自坐到了最末位上,就想着谁也别将话头往她这里引,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就吃吃糕点喝喝茶,将今儿的日子混过去就是了。 她瞧了瞧御花园中养着的花,不得不赞叹,这御花园的花确是开得分外不错,修剪得也很是得宜,可她偏就不是很喜欢。 初初看这种修剪了的花是觉着好看,很是规整,可看久了就觉着无趣了,少了几分野蛮生长的劲儿。 由着花她就不禁联想到了人。 她偷眼又朝前望去,就见皇上的一众宫妃或妖艳、或端庄、或妩媚、或清纯,是各分秋色,可大多都是守规矩的,就连笑都好像是丈量过的,嘴角翘.起刚刚好的弧度。 再一瞧丽贵妃,她觉着或许跋扈的丽贵妃不单单就是因着母家家世才得皇上喜爱的,也或许是皇上觉着她在一众修剪过的花中,唯这一朵很不一样,因着枝叶不够齐整,倒是一打眼就瞧见了。 骆卿没想到丽贵妃这般敏.感,自己不过偷眼瞧了她一眼,竟被她给逮了个正着。 她慌忙垂下头来,又默默从桌上拿起一块绿豆糕轻轻地咬掉了一个角,可还是没躲过。 就见丽贵妃直视着她,毫不避嫌地发问道:“怎么?如卿姑娘好像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 骆卿现今恨不得自戳双目,就当方才根本就没瞧过丽贵妃。 可丽贵妃既然已经问了,她总也不能装聋作哑。 “回贵妃娘娘,如卿只是觉着贵妃娘娘当真是国色天香,当真人比花娇,禁不住就多看了娘娘两眼,是如卿冒犯了。” 要是这话是男子说出来可就是登徒子了,偏骆卿是个女子,还端得一副真心实意,叫人挑不出错处,丽贵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勾了勾嘴角冷哼一声便也罢了。 骆卿这会子学乖了,就埋首吃自己手上未吃完的糕点,也不多说话了,吃着吃着她就觉着脚边有些不对劲儿了,什么东西毛茸茸的,直往她脚边拱,将她的裙子都拱起了一角。 她不动声色地低头去瞧,原是只白毛兔子。 她看了看四下坐着说笑的一众人,又拿腿将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些,将自己的裙摆抖顺,这才细细打量起了跑到她脚边的兔子。 只见那兔子双眼红彤彤的,脖子上还系着个铃铛,跟她在储秀宫捡到的一模一样。 守在她身后的素素这会子也瞧见了她脚边的兔子,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兔子,忙俯身将兔子抱了起来。 骆卿也想抱,就眼巴巴儿地看着素素,轻声道:“给我抱一下吧,我认识这只兔子。” 素素递到骆卿手上时,低声在她耳边道:“这是平阳长公主的兔子。” 骆卿诧然,抬头去寻,就见穿着一身碧绿衣裙的平阳长公主朝自己看来,两人对视上后她是眉眼俱笑。 “呀,我的小白。” 她虽是低呼,可就坐在她身边儿的丽贵妃却是听见了。 “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丽贵妃虽说是平阳长公主的表姐,可平阳长公主被人宠得性子单纯、不谙世事,只觉着丽贵妃嚣张跋扈,也不管是不是家族连枝,从来都是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喜。 可当着这般多人的面儿,她性子又不骄矜,还是回了她的话。 “我的小白跑到那位姐……小婶婶那里去了。” 她之前是在长乐宫前见过骆卿的,也打听了她的身份,原是小皇叔将要迎娶过门的小皇婶。 她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骆卿,羞得骆卿一张小脸通红,可心底莫名地又生出了丝丝甜蜜。 就在骆卿不知所措时,外面传出了一道阔朗男声。 “平阳的小嘴儿还是一如往日的甜,小皇叔是不是该夸夸平阳啊?” 打趣的声音由远及近,待显于人前,原是穿着明黄衣裳的皇上,落后他半步的不是穿着墨蓝衣衫的言淮还是谁? 坐在亭中的一众人起身同皇上见礼,皇上免了众人的礼,这便同言淮往亭内行去。 待得太皇太后和太后近前,皇上和言淮便同两人作了个揖。 太皇太后笑道:“都是一家子人,哪里那般多礼啊,快快坐下。” 皇上也朗声道:“朕不过是心血来潮,正好今儿朝中休沐,特带小皇叔来坐坐,大家别拘束了。” 话罢,一众人对着皇上又是行了一礼,见得皇上在太皇太后身边落座才坐了下来。 按理说照言淮的身份,合该也是坐在皇上身侧的,可皇上右手边是坐在上位的太皇太后,左手边是皇后,他自是没法子再坐了,可太后身边又是丽贵妃,他更是不愿去了。 他做人向来放肆不羁惯了,在宫中也是如此。 “不必另设位了,我去挨着卿卿坐就好了。” 听得这话,在场诸人神色各异,丽贵妃更是当场黑了脸,好容易才掩饰了过去,就在言淮同太皇太后和太后行了一礼打算往最末位走的时候她到底是忍不住开了口。 “小皇叔待如卿姑娘果真是不同凡响呢,就是在此,也要同如卿姑娘坐在一起,真真是羡煞旁人。” “贵妃娘娘大可不必如此,贵妃娘娘有陛下,而卿卿就只有我这个瞎子,倒也没甚好羡慕的。” 言淮这话真是毫不留面,可偏他还泰然若素地被人引着坐到了骆卿身旁。 丽贵妃是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瞪了眼坐在末位、还在撸兔子的骆卿。 在宫中这几年她是跋扈惯了,也没谁能制住她,结果时隔多年,她好容易再同言淮说上话了,他就给自己吃瘪,真是好没面子。 以前她就在他面前面子里子都掉光了,如今还是这样,还为了一个女人? 她被人惯了多年,差点就要拿捏不住自己的脾性了,太后也瞧见了,适时开口打起了圆场。 “这样,太皇太后也能安心了。”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 “宸老太妃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久不听这人的名号,乍一听太皇太后面色都不大好了。 宸妃娘娘早在先皇在位时就逝世了,哪里还有什么宸老太妃的名头?言淮不在乎这些个虚名,他被人害死的母妃更是不会在乎。 骆卿怕言淮难过,借着面前桌案的遮挡,悄悄握住了言淮的手,好似想借此给他些安慰。 言淮感觉到了,回握住了她的手。 这么多年了,宸妃好像成了宫中的禁忌,甚少有人提及,更是不会有人在言淮面前提及。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言淮其实从来不忌讳这些。 那是他的母妃,没得就有什么不能提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臣的母妃自然会安心。” 他回得是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章节目录 第147章 小婶婶 太皇太后惯来待人和善,这会子也显出了些许不悦。 “太后啊,今儿是来赏花的,没得再提过往之事。” 太后可是不怕太皇太后的,捂嘴轻笑。 “母后说的是,只是臣妾瞧着十三弟和如卿,免不得就心生感慨。” 骆卿不知太后为何会突然提及宸妃娘娘,若是为了给自家哥哥寻不痛快,可她偏生话里话外又好似在指着太皇太后,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看了看太皇太后的脸色,委实算不上好,显是忍耐着的。 他轻咳一声,对平阳长公主道:“平阳啊,你不去接回你的小兔子了?那可是皇兄送给你的,玩儿腻了?” 平阳长公主也觉出气氛不对,忙接了皇上的话茬:“皇兄说笑了,那是您送给平阳的兔子,平阳喜爱得紧,怎会不要它呢?小兔子最是听不得这种话的。” “没有听见,没有听见,我给它捂着耳朵的。”骆卿也适时圆起了话。 言淮觉着好笑,趁势放开了骆卿的手,骆卿便一只手托着小兔子,一只手捂着兔子的耳朵,将它举过了桌案。 “看,没听见吧?” 这话引得诸人哄堂大笑。 太皇太后笑得更甚。 “这些个小辈儿啊,真是讨喜得紧。” “是啊,看着这群小辈啊,就觉着,这年轻真好啊。” 太后虽这般附和,面色却是不大好看的,这是太皇太后在说她不识趣了。 丽贵妃见得这看似和和睦睦的一幕,也禁不住低声冷嗤了一声。 “不过跳梁小丑。” 平阳长公主光顾着要去抱回自家养的小白了,也没发觉自家母后和自家表姐隐藏的不悦,小嘴还分外甜地又叫了声小婶婶。 “小婶婶这是抱着我的小白不打算还我了?若是小婶婶喜欢让小皇叔给小婶婶寻去,这是皇兄送我的御兔,不能给小婶婶的,我也舍不得给小婶婶。” 这一声声小婶婶叫得骆卿一张小脸通红,但还是强忍着羞怯抱着小白兔朝平阳长公主行去。 平阳长公主接过小白兔,又对着兔子训道:“小白啊,你是有多喜欢小婶婶啊,之前在储秀宫就跑去寻了小婶婶,今儿赏花也是。还不快多谢小婶婶的照顾。” 说着,她就提溜着小白兔的两条前腿朝着骆卿挥了挥,以示谢意。 骆卿伸手握住了小白兔的前腿,笑道:“长公主可别同如卿客气,如卿也很是喜欢兔子的。” 太皇太后瞧了太后一眼,笑得是愈发慈祥和蔼。 “你们啊,还真是有缘,平阳,你得了空就来长乐宫坐坐,陪陪你小婶婶。” “好啊。” 平阳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是欢喜,一手抱着兔子,一手牵着骆卿的手,显很是喜欢骆卿。 骆卿自来了京城后就没见过这般灵动明媚的女子,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像个太阳,让人觉着暖烘烘的。 不过也是,一个被人宠着纵着的长公主,不谙世事,美好得像春日里盛开的一朵花,只是这朵花当真是一尘不染吗? 骆卿心头苦笑,倒真的是被朱嫣然害惨了,现今她见了谁都觉着旁人怕是另有所图。 “太皇太后、母后,还有皇兄,我可以带小婶婶去玩吗?”平阳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眼中满是祈求。 太皇太后捂嘴笑道:“我们的平阳啊就是讨人喜欢,是一个没落。” 皇上接话道:“可不。” 平阳瘪了瘪嘴:“皇兄~” 皇上脸上少了几分威严,宠溺着摇了摇头。 “罢了,今儿本来就是来赏花的,一直坐在这亭子中也不是个事儿,去吧,只是啊,你还得问问你小皇叔,这人刚挨着你小婶婶坐下就被你给叫走了。” 丽贵妃听得这话,直想嗤笑出声,什么小婶婶?这就叫上了?还没成亲呢,算个什么东西! 可她不能说,她虽跋扈,却也知晓分寸的,皇上还接了这话呢,她这番话说出来就是驳了皇上面子,是万万不可的。 且这宫中知晓她过去之事的人不在少数,说出来倒像是拈酸吃醋的,招人厌烦! 可她还是分外心烦,这平阳也真是的,被自家姑姑惯得是无法无天,拎不清轻重也就罢了,胳膊肘还时常往外拐,以后还得了?是一点也指望不上了! 平阳是浑然不觉丽贵妃所想,又转身回头要去求言淮,可她跟言淮不熟,又时常听人说言淮很是可怕,倒是难得地发了怯。 言淮觉着这丫头倒是有趣得紧,是宫中难得能养出来的一个纯净人儿,也不多话,就等着看看她要如何向自己开口。 何况他本就打算同他的卿卿坐在一处好生说两句话的,硬是被这小丫头搅和了,没得就让她舒舒服服地将他的卿卿给带走了。 骆卿看了坐在椅子上摇着折扇泰然自若的言淮一眼,又回头看了眼带着怯意迟迟不敢开口的平阳长公主,禁不住就偷笑了起来。 要是往常啊,她定然还会打趣自家哥哥两句,不知哥哥在外是有多凶,将人小姑娘都给吓住了,可这是皇宫,什么心思都得往肚里按,她也只能但笑不语。 平阳瞧见了骆卿在偷笑她,嗔怪道:“小婶婶,你怎地也笑话我啊?” 骆卿被平阳这一声婶婶叫得一噎,又想笑又觉着羞怯,脸上好容易褪下去的高热又腾升上来了。 可方才皇上也是这般打趣自己的,她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儿让长公主不要这般唤自己,当真是有苦难言。 言淮没听见动静了,知晓自家卿卿这是害羞了,心中突地生出想要瞧瞧她此刻神色的渴望来。 他突然不满于这般模样了。 他想要瞧见他家卿卿的娇俏面容,想逗得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想看她……含情地望着自己。 他有幸见过一回,这往后的岁月却是不断在回味。 而平阳还在想主意呢。 只见她一双大眼珠骨碌碌一转,转道拉着骆卿的一只手轻轻摇着撒起了娇来。 “小婶婶,难不成你不想跟平阳一起玩儿吗?不想跟这般可爱的小白一起玩儿吗?可是我们很想跟小婶婶一起玩儿呢。” 骆卿看着平阳嘟着嘴看着自己的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怎地会有人这般招人喜欢? “小婶婶,你就求求小皇叔吧。” 一众人看着有趣,免不得有人打趣了平阳几句,还有人转道调侃起了骆卿,让她帮着平阳求求言淮。 骆卿是羞得都要抬不起头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对在一旁只笑不语的言淮求道:“哥……王爷,卿卿想要跟平阳长公主去玩儿,您就答应了吧,好不好?” 言淮一合折扇,不慌不忙地轻抿了口茶,才笑道:“你这般本王倒像是个恶人了,你以往出去玩儿本王可锢着你不让你去?” 骆卿朝言淮讨好地笑了笑,心下也放松了不少,不自觉就带出了些平素两人相处时才会有的娇媚来。 “王爷是世上顶顶好的人,从未锢着卿卿过,那……卿卿同长公主去玩儿了。” 言淮摇头失笑:“去吧。” “谢谢王爷。”骆卿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欢乐。 她同平阳对视一笑,一道回身同太皇太后等人行了一礼,两人就相携着往外去了。 太皇太后见得两人离开的背影,又是好一番感叹,直说两人投缘,太后也应和着。 末了,太皇太后又道:“咱们也去外面赏花吧,说是来赏花的,光顾着坐在亭子里说话了。” 太皇太后发了话,一众人就浩浩荡荡地出了亭子,朝外面行去了。 一打眼,大伙儿就瞧见了站在一株广玉兰树下的一红一绿两道身影。 两人都是言笑晏晏的,骆卿似乎指着树上的广玉兰同平阳说着什么,平阳一脸惊喜的模样。 皇后笑道:“这如卿跟平阳真的是万分投缘啊,还真是没见过平阳这般喜欢过谁。” 皇上勾唇笑了笑,带着一行人朝两人行去。 “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平阳一个蹦跶,到了皇上面前。 “皇兄,小婶婶正同我说这广玉兰可作药用呢,我这是头一遭听到,小婶婶懂得真多。” 言淮拿折扇朝骆卿轻轻一点:“你小婶婶是不是还同你说这御花园中许多花都是可作药用的?” 平阳用力地点了点头:“皇叔真是了解小婶婶,小婶婶真的是说了好多哦,可是我脑子笨,记不住。” 骆卿赧然:“是如卿多嘴了,倒是尽给长公主说些无趣的了。不是长公主笨,这些个本就枯燥乏味,如卿也是学了许久才记住的。” “才没有无趣呢,我倒是觉着有趣得紧。”平阳拉着骆卿的手道。 “那你可要趁着你小婶婶在宫中多同她学学。”皇上似是被勾起了兴趣,转而又向骆卿问道,“不知这广玉兰可治疗何病?” 骆卿对皇上施了一礼:“回陛下,广玉兰性温,有祛风散寒、行气止痛之效。” “倒不愧是跟着刘霄学过的。”皇上赞道。 皇后接道:“听说如卿还同万夫人学过银针之术呢,在医术一道上是颇有天赋。” “娘娘谬赞了,如卿是学过一些,天赋倒是谈不上,勤能补拙罢了。”骆卿乖顺回道。 “会医术好啊,怡亲王爷眼睛不是不大好嘛,正正好如卿可以帮着诊疗。” 丽贵妃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这是在提醒一干人,言淮娶了会医术的骆卿,不定就是目的不纯呢。 一众人的面色都不大好了,可丽贵妃还在不依不饶。 “臣妾相信太皇太后和陛下也是如此想的吧,毕竟怡亲王爷可是陛下的得力干将呢。” 章节目录 第148章 过往真心 太皇太后和皇上的面色是愈发不好了,可皇上较以往更能沉住气,这会子没多说什么,只因着他不说总有人会说的。 “皇上和哀家都是盼着十三能好的,要是十三能在如卿的照顾下好起来那是再好不过的。” 太皇太后不悦地看了眼丽贵妃。 “十三能好起来是我大启之福,也是皇上和哀家所愿,倒是旁的什么人要是生出了什么心思最好是给哀家收敛了!” 言淮轻轻摇着折扇,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刘霄都治不好她一个小丫头哪里就能医好了?儿臣从不愿抱这种无用的希望,母后也放宽心才是,万事不可强求。” 骆卿又想起了那个给哥哥下无感之毒的人,听丽贵妃这话是若有所指,不是她下的,那会是谁?一定是在场之人。 她一时思忖不定,只得赶忙表态,打着圆场。 “如卿不过懂些皮毛医术,要是真能将王爷的眼睛治好是再好不过,若是治不好,如卿也是愿意当王爷的眼睛的,只要王爷不嫌弃如卿笨头呆脑、笨嘴笨舌的便好。” “本王自是不嫌弃卿卿的,这呆头笨脑也好,笨嘴笨舌也好,总也要比多嘴多舌的好。”言淮说这话时从始至终都是朝向骆卿的,可谁都知道他这话意有所指。 丽贵妃膈应谁都好,就是拿言淮没辙,不论她说多少句让人不痛快的话,言淮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可她哪里甘心? 虽说知晓言淮厉害,在他嘴上不会讨得好,可她心头不爽利,就赌着气想再同他犟嘴,可一打眼就瞧见了皇上警告的目光,只好收敛了自己的脾性,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太后也是分外不悦的,平素里丽贵妃可以嚣张跋扈,但也得有个度,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合该有个数才是,况且说多错多,是生怕旁人记不起她曾经是打算嫁给言淮的吗? 太皇太后可不管太后和丽贵妃是如何想的,兀自捂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十三你过得好啊,母后也就安心了。” 这一番交锋下来,骆卿可算是瞧明白了。 太皇太后是一心为皇上打算的,太后和丽贵妃毋庸置疑,又是一块儿的。 丽贵妃母家在朝中权势滔天,没法子,太皇太后和皇上也只能隐忍。 可让骆卿看不明白的是,丽贵妃一找茬儿,皇上每每这时候总不爱多说什么,倒都是太皇太后在出头,好似一切又不像她看的那般简单。 那平阳长公主呢?在其中又是什么角儿?还是她当真什么都不知晓? 她只觉她这小脑袋瓜委实是装不下那般多的东西了,理也理不清。 言淮也不耐再同他们理这些个东西了,只觉没趣得紧,趁势便道:“平阳啊,你也占着你小婶婶多时了,可否将你小婶婶让给小皇叔一会儿?” 听到这话,骆卿一张小脸霎时变得通红,可心中又很是期待,想跟言淮独处,但又怕惹得太皇太后和皇上不快。 平阳长公主心思单纯,看了眼羞赧的骆卿,心下一动,也不管那般多了,直接将骆卿推到了言淮身边。 “平阳以后可以寻小婶婶玩儿的,今儿就大方地让给小皇叔吧。” 许是觉着这小皇叔不如先前听他们说的那般凶神恶煞,她倒也敢同他玩笑了。 太皇太后便顺势道:“你们快快去说说话吧,年轻就是好啊。” 言淮同太皇太后等人行了一礼就带着骆卿往另一边去了。 待离得他们远了,骆卿才敢同言淮说话。 “哥哥,在宫中……那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这宫中太多尔虞我诈了,都是各怀心思,一句话转了个山路十八弯的,要不是她被言淮教导过,很多事儿都是听不出来的。 只是她愈走近哥哥的生活,她就愈发地心疼她的哥哥。 他是怎样熬过在宫中的日子啊?生母又早逝……偏还能生得如此出类拔萃。 单就凭着皇上的庇护和皇后的照顾哪里能让他长成如今这般顶天立地的模样?他自己怕也不知在人后吃了多少苦头。 言淮虽瞧不清骆卿的面色却也知晓她这是心疼自己了,心头微暖,嘴角笑意愈发真切,干脆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都过去了,现今哥哥不是有卿卿了吗?” 骆卿用力点了点头。 “恩,哥哥有卿卿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啊,哥哥就有家,卿卿也会有家。” 踽踽独行于这世间的两个人儿啊,跌跌撞撞,终于寻得了彼此,往后余生只要有彼此那便有家。 两人缓缓往前走着,骆卿心头还惦念着宸妃之事,苦于不知如何开口,倒是言淮率先打破了沉默。 “平阳确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你倒是可以同她接触一二,切记,也不要太过交心。” 骆卿抬头看着自家哥哥英俊坚毅的面庞,心道,原来自己的顾虑哥哥都是知晓的,可是…… “为何不能交心呢?” 言淮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不是一路人,她的母亲是太后,那便也注定了她往后的路。” 骆卿瞬时明白了言淮的意思:“可是皇上不也很是宠爱她吗?就算到时候……该也不会……” 言淮停下脚步,那双无神的眼睛正正朝自己瞧来。 骆卿抿了抿嘴唇,心有怯怯地回望着言淮,就听得他道:“这是皇室,不是寻常人家,有太多无可奈何,上位者更有许多顾忌。” “那皇上……说句大逆不道的。”骆卿紧紧拉着言淮的手,“皇上可是真心待平阳长公主的?” “现今是真心的。”言淮肯定道。 因为他也被皇上这般真心待过,只是后来就变成假意了,如今细细想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并不难琢磨。 那以后呢? 骆卿没问,但她也算明白了自家哥哥为何会特地叮嘱她这番话。 他是不想她付出太多真心,到时候两边人斗个你死我活,受伤害最深的还是平阳长公主,而她的立场显也不是能同平阳长公主站在一处的。 “那……皇宫中就没有真心了吗?” “有啊。”言淮握紧了骆卿的手,“我待你便是真心的,太皇太后……待我该也是真心的吧,皇上也曾待我真心,父皇待我母妃也是真心的……” 骆卿顾不上羞赧,就被言淮后面的话说得愈发心疼起他来。 他心下分明早已不确定,却愿意自揭伤疤来安慰自己。 “哥哥……”言淮给了她问下去的勇气,“跟我说说宸妃娘娘,可以吗?” 她眼睁睁看着言淮面上笑容一顿,正心生后悔打算放弃的时候,却见他面上笑容恢复如初,同自己点了点头。 “我的母妃啊,是世上最是温柔小意的人,虽说她在我七岁时……” 虽然他母妃去世时他还小,不过才七岁,可他犹记得她抱着自己轻唱歌谣的模样,哄着他入睡,还记得她教他弹琴的模样,还有他们一家三口…… 是啊,当时他的母妃还在,父皇是这样说的,说他们是一家三口,后来母妃去世了,父皇抱着他说他们的家没了…… 一个年逾四十的男人抱着自己,泣不成声,偏生他还是大启最为尊贵的人,可在生死面前,谁都无能为力,他甚而比大夫还无能为力。 后来却是查出一切都是长公主所为,他的母妃不是身子不好去世的,是毒杀,是那个将他的母妃送到父皇身边的长公主毒杀的。 父皇哪肯善罢甘休?他不顾朝臣阻拦,将长公主一家发落。 再往后父皇病了,断断续续过了一年才好了起来。 而他呢,虽父皇病重也不忘他,到底是多有疏忽,得亏了当时的皇后、现今的太皇太后对他多加照拂,他才在后宫中不至被人欺侮的太过。 骆卿握紧了言淮的手,咬咬唇,又接着问道:“那……给哥哥下无感的是谁?” 她突地想到哥哥方才的话,愤愤道:“是不是……是不是皇……” 她话未完却是被言淮伸手捂住了嘴。 “是与不是又如何?都过去了。” “可……你为何还要帮他?”骆卿不无愤慨,“凭什么?” 言淮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为他,是为天下百姓之生计。历来,哪位皇帝宝座之下不是白骨累累?我是觉着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骆卿想说不值得,一个不顾念亲情之人,如何懂得人之常情?又如何有爱民如子之心? 她不想反驳言淮,只得沉默以对。 言淮知晓她心中所想,干脆也不再多言,又将话头岔开了。 “听说前几日宫中有人得了天花,昨儿人死了,就在来御花园你们须得途径的灵鹤宫里,你这几日警醒着些,莫要乱跑。” 骆卿恍然,原来今儿来御花园绕路是为了避开灵鹤宫。 “我知晓了,哥哥且放心。” 言淮摸索着捏住了骆卿的脸蛋儿。 “你啊,我是不敢省心的。” “那就有劳哥哥多多操心。” 骆卿将自己的粉嫩脸颊从言淮的手中拯救出来,还顺带给他行了个礼,当真是鬼灵精得很,言淮拿她是颇为无奈。 章节目录 第149章 沉香 夏日暑热,骆卿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其实今儿本还想问问哥哥,宸妃娘娘当初是中的什么毒,可话到嘴边,委实不忍,到底是没问出口。 又是个不眠夜。 素素一早起来给骆卿上妆的时候直摇头:“姑娘怎地又熬夜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只怕姑娘长此以往身子熬不住。” 骆卿不愿回答,便打趣道:“你平素里话最少,今儿怎地这般多话?” 素素道:“素素是怕被太皇太后责罚,说奴婢没照顾好姑娘。” 这话着实是无情了些,可骆卿倒觉着这素素是有趣得紧。 说话耿直,可偏生还被太皇太后瞧上了。 她没再说话,任素素给自己穿好了衣裳。 “今儿这衣裳怎地一股子沉香味儿?” 素素为骆卿理衣裳的手一顿,而后恢复如常,继续给骆卿理着裙摆。 “这衣裳是底下的一小宫女打理的,大抵是那宫女给姑娘熏的吧。” 骆卿觉着这香味儿倒是不错,点了点头,没在意。 对于香料一道她所知不多,不过听说今儿要学用香之道,她倒也颇感兴趣。 今儿这堂课还是在长乐宫中的园子里学,骆卿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宫女将东西摆置好了,只是奇怪的是那几个宫女各个都看了她好几眼。 这长乐宫中的宫女向来极守规矩,没得会这般冒犯主子,她心下疑惑,问道:“怎么了?我今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正犹豫着该如何说,那边厢就见太皇太后已经朝着亭中行来了,几个小宫女只得作罢,纷纷矮下身子行礼问安。 骆卿的疑惑未解,不免惴惴不安,可面上不显,还是将礼数给做全了。 可太皇太后甫一走进亭子就紧紧蹙起了眉头,而后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怒斥道:“怎么会有沉香的味儿?忘了哀家说过的话了吗?” 骆卿一惊,无怪乎方才亭中的一众丫鬟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原是为此。 她瞧瞧看了眼垂首站在自己身后的素素一眼,朝前走了一步,跪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请太皇太后恕罪,如卿不知用沉香犯了太皇太后的忌讳。” 素素听得这话,也立时跪了下来。 “请太皇太后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将姑娘的衣裳给刚来长乐宫的一个小宫女打理,今儿又赶得急,便没来得及给姑娘将衣裳给换了。” 这话说得是真好听,看似将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了,实则都推给了别人。 骆卿可算是知晓为何素素今儿会多此一举,说是底下的小宫女熏的了,原来是为了摘出自己。 “那小宫女没学过规矩你还没学过?”太皇太后斥道。 素素又是一叩首:“是奴婢的错,请太皇太后责罚。” 骆卿没想到一向温婉的太皇太后能为了一个熏香发这般大的怒,可她不愿见着那名小宫女因着不知情而无辜受累。 至于素素,她倒是有许多想要问她的。 “太皇太后,不知者无罪,那名小宫女不是故意的。也是如卿今早起晚了,着急忙慌的,素素同如卿也提过的,让如卿不要穿这身衣裳了,可如卿怕来迟了,也就没有听素素的劝告,还请太皇太后息怒。” 对于害自个儿的人,她没有大度到既往不咎还替她顶罪过,她只是有些事儿要问她,何况换了个人来不定会是个什么模样,还不如这个不说知根知底,也算是逮住了些把柄的人来好说话。 太皇太后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骆卿,深知自个儿过于失态了,掂量半晌,到底是将气儿都给咽了回去,脸上又重新挤出个慈祥和蔼的笑容来。 “快快起来吧如卿,你说得对,不知者不罪,你又不知晓。” 她拿着帕子捂了捂口鼻,由着绿萝扶着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才接着将未完的话说下去。 “哀家一闻这沉香味儿就不舒服,喘不上气儿来,难免气性大些,你也莫要记在心上。” 骆卿同太皇太后福了福身:“谢太皇太后饶恕如卿的疏忽,太皇太后没有怪罪如卿如卿已然很是感激,更是不敢记在心头。”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转而又对还跪在地上的素素道:“你身为哀家宫中的一等宫女竟不知提前查看好主子的衣裳,也来了哀家的宫中这么多年了,就罚没三月例银吧。” 素素一叩首,同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抖了抖手中的绣帕,摆摆手道:“罢了,快服侍着姑娘去将衣裳给换了吧,今儿上午就不学规矩了,过了晌午歇了晌再来吧。” “是。”素素起身,同骆卿一道走了。 到得骆卿住的偏殿,骆卿没有立时由着素素给自己换衣裳,径自端坐于榻上,打量着紧随她进屋后将门阖上了的素素。 素素也是识趣,当即跪在地上同骆卿磕了个头,可多的话却是没说。 “你有什么想说的?” 骆卿不喜旁人跪自己,可她这回却是没让素素起身,直接就让人跪着回话。 “素素无甚可辩,可素素决计没有想要害姑娘的意思。” 说着,素素伏身又是一礼。 “没有要害我的意思?”骆卿冷笑一声,“倒是我误会了你?还是你觉着我耳朵不好,你提醒了我换衣裳我竟是没听见?” “都是素素的过错,素素知晓太皇太后并不会怪罪姑娘,这才出此下策,是姑娘替素素求了情,不然素素怕是免不得要挨一顿板子,姑娘要如何,素素任凭处置。” 素素说这话时语调跟寻常没甚差别,不过眼神中好像多了几分真挚。 骆卿觉着这真挚来得有些可笑了。 “你这是打定主意不愿同我说今儿为何要如此了?” “奴婢不会害姑娘,奴婢只是想让姑娘看明白一些事罢了。” 素素端得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可骆卿却是愈发生气。 “那你可知若没有我求情,那小宫女平白就给你害了?你说让我看清一些事,那你可有想过你这样会伤到旁人?你是忘了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骆卿当初提点过素素,她做任何事她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切莫在她眼皮子底下害人。 “看样子如今你是没有记住了。” “奴婢是知晓姑娘心善会替那宫女求情的,若再不济,饶是太皇太后大怒,也不至会将那宫女处死。” 素素这话说得风轻云淡,骆卿都给她气笑了。 “是啊,可那小宫女何其无辜,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儿,要被你算计,叫我看清些事儿?我旁的没看清,你的为人处事我倒是看个分明!” “姑娘又何必跟奴婢置气呢?奴婢是有错,奴婢也知错。” 素素放在身前的双手愈绞愈紧,她不是不愧疚的。 “奴婢在宫中多年,以前也是做过小宫女,被人欺侮过的,有时候奴婢只有在尽量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达到奴婢的目的。” 素素的作为让骆卿不敢苟同,她也不想同她耗下去了,又问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姑娘可愿信奴婢?”骆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素素,素素了然,“姑娘自是不信的,那素素只能出此下策,姑娘聪明剔透,该是明白素素指的是什么。” 骆卿自是明白素素指的是什么,她这番举动,无非是让她瞧见了太皇太后并非如面上看着的那般和善,至于沉香…… “你是想让我探知太皇太后为何会怕沉香?” “姑娘果真聪慧过人,跟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拍马屁于骆卿而言还真是没甚用处,她也不过是轻笑了一声。 素素接着道:“姑娘可看见奴婢的诚意了?” 骆卿突然觉着头疼得很,这宫中的弯弯绕可比内宅的事务要复杂得多,这宫中的人也要比宋元春一流要精明得多,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可她既入了宫,既打算嫁于言淮,这都是须得学的,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她也万万不能退缩。 哥哥已经够辛苦了,没得往后自己嫁给他之后还得让他分心来照料自己。 “目的?” 将把柄递给自己,如此铤而走险的目的。 “姑娘如此聪明,再往后就知晓了,姑娘权且放心,奴婢定然不会伤姑娘分毫。” “不伤我?连跟你无怨无仇的小宫女你都伤了,我如何不信你不伤我?” 骆卿知晓在素素口中问不出更多的话来了,摆摆手让她出去了,自己起身换了身衣裳。 她并非不计较,只是这素素的目的着实耐人寻味,她不是太皇太后宫中的人,那她是哪边的人呢? 在太皇太后宫中蛰伏多年,就为了让自己看清太皇太后的真面目?她姑且是这般猜测的。 在她衣裳上熏沉香,惹得太皇太后发怒,这一环扣一环的。 的确,她今儿也很是诧异,没成想待人一向和颜悦色的太皇太后会发这般大的怒气。 是人都有脾性,可从不重话苛责宫人的人会因着自个儿不能闻沉香的气味就发怒吗? 骆卿不甚了解太皇太后,但也从旁人口中得知过一二,说是太皇太后和现今的皇后性子一模一样,为人温和待人宽容,皇后尤甚。 许是今儿太皇太后的心情本就不大好,许是这沉香勾起了太皇太后经年不愿面对之事,也或许太皇太后从来只是在掩饰自己。 她念着自家哥哥故此从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太皇太后,她更偏向于沉香味儿让太皇太后忆起了些不好的记忆。 可到底是什么呢? 她没得那般脸大,觉着自己可以让太皇太后放下过往,只是她觉着素素既然这般说了那必定是有内情的。 她可以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太皇太后,可为了哥哥,她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儿。 章节目录 第150章 杀人于无形 晌午不用陪着太皇太后用饭,骆卿就一个人在自己屋里吃了,可看着一桌子的菜她只觉头疼不已。 只见红木桌上放着糖醋鲤鱼、麻婆豆腐、青瓜炒肉、板栗咕噜肉,还有盆甲鱼汤,当真是丰富得很。 骆卿觉着要是她一个人这样吃下去只怕待得嫁给哥哥那日就要胖成一头猪了,何况她一个人哪里又能吃得了这般多?着实是浪费。 她不禁思及当初她跟着骆老太太回庆和老家遇见的那一群群流民,当真是可悲可叹。 “以后若是我一个人吃饭只要一菜一汤就可,顶多两个菜一个汤,不得再多了。” 素素垂首回道:“奴婢记着了。” 骆卿便没再多言,拾起筷子吃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宫中大厨做的就是不一样,味道着实要比外面厨子做的好。 今儿虽被素素一事惹了不快,到底是有惊无险,饭还是得吃的。 她先是夹了一筷子糖醋鲤鱼,那肉质真真是鲜嫩无比,外面附着的那层酱汁虽浓郁,可偏生不让人觉着油腻,反倒是酸甜交加,让人觉着酸爽不已。 她心头的那股子郁结好似也随着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给赶到一个小小的角落去了。 她又夹了块板栗咕噜肉来吃,那切成块的五花肉,浸透了的汤汁,让人只觉肥而不腻。 只是连吃了两筷子肉免不得之后会难受,她又夹了块板栗来吃,方才两口子肉堆积出来的腻味立时被板栗冲淡。 只是这时节板栗还未成熟,怕是往年存下来的,倒真真是难得可贵了。 糖醋鲤鱼和板栗咕噜肉都是酸酸甜甜的,于这暑日有开胃之效,骆卿胃口也算是彻底被打开了。 她又吃了口爽口的青瓜,只这一道豆腐让她迟迟下不去手。 她不喜吃豆腐。 可人做了这许多菜,偏生这道菜自个儿不动,等将碗盏收回去了那厨子大哥不会觉着自己瞧不上他的手艺吧? 何况厨子大哥将这几道极易做得油腻的菜都做得这般好,那麻婆豆腐该是不在话下的。 这豆腐一入口骆卿双眼都亮了几分,鲜嫩入味,豆腐的豆腥味儿压制得很好,椒香味儿在舌.尖缠绕,令她啧啧称赞。 其实骆卿也不是头一回吃宫中厨子做的菜了,可平素里跟人用膳也不敢敞开了吃,是生怕太皇太后嫌弃自己用多了,也怕她觉着自己不懂规矩,很是紧张,这会子自己一个人,细细品味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骆卿是大快朵颐起来,连吃了两碗饭并喝了一碗汤才作罢。 用完饭,她满足地摸了摸自己吃得圆鼓鼓的肚子,隐隐地又有些后悔,吃得有些多了,怕是待会儿要难受一阵儿了。 这边厢她还未回味过来,那边厢太后就派了人来传话,说是请她去用膳。 这用膳的时辰都过了,没得太后这般晚用膳,她心头虽疑惑,可总不能说自己已经用过膳了吧?她还没这般不懂规矩,到底是起身往太后住的长寿宫去了。 到得长寿宫,太后已端坐于长寿宫的亭中等着了。 她同太后见了个礼:“如卿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笑得和蔼:“不必多礼,起吧,赐座。” “谢过太后娘娘。”说着,骆卿就回身坐到了太后的下首。 “你进宫也有许多时日了,哀家还未单独同你用过膳,甚觉遗憾,今儿就派人来请你了,就是有些晚了,饿坏了吧?”太后一招手,让人将碗碟摆好。 骆卿总不好说自己已吃过了,只乖顺答道:“太后娘娘不说如卿还不觉,是有些饿了。只是竟还劳烦太后娘娘派人来请,是如卿的不是。” 太后摆摆手:“罢了,快快用膳吧,这些个礼就免了吧,不必太过拘束。” 骆卿点头称是,见得太后动了筷,才拿起了公筷。 她扫了一眼桌上,有红烧狮子头、爆炒田螺、苦瓜炒肉、素炒青菜、土豆牛腩,还有南瓜汤,这些菜同她方才吃的几样菜相克 她干脆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了自己碗里,然后放下公筷,拿起自己用饭时用的筷子吃了起来。 太后见了,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田螺到她碗里。 “你尝尝这个,蜀地那边传过来的,味道有些重,听说很辣,哀家想着今儿请你来用饭,特特让厨子做的,尝个新鲜。” 说着,她又夹了一筷子田螺到骆卿碗中,眼中好似出现了些许惆怅。 “说来宸老太妃当初还在的时候就爱吃辣菜,好像是因着她的故乡离蜀地近,你以前同怡亲王也一道在那里住过,该是吃得惯的吧?” 骆卿是听哥哥说过的,他的顾姓就是随了他的母亲,而清泉村便是他母亲的故乡。 只是这田螺和甲鱼汤却是不能一道吃的,否则容易导致腹泻,长此以往还会掉落毛发。 她还不想秃头…… 就在她思忖该如何婉拒太后的时候,在一边儿伺候着的素素却是开口了。 “太后娘娘,姑娘今儿来之前喝了甲鱼汤,这甲鱼汤不能同爆炒田螺一道吃的。” 骆卿委实没想到素素竟也知晓这些。 虽说妇人大多都是懂得烹饪的,可是寻常人家吃不了这般好的东西,就算偶然吃得一回,若当真腹泻了也不会去就医,能捱过就捱过了,自也不知晓这两样东西不能混合着吃。 太后一愣,好似是没料到会有这诸多禁忌,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了,摆了摆手,让人给骆卿盛汤。 “哀家也不知晓,今儿算是长见识了。快,快喝汤吧。” 这豆腐和南瓜也是不能一道用的。 太后似是瞧出了骆卿面上的为难,问道:“怎么了?这味汤是又和你方才吃的什么东西相克吗?” “回太后娘娘,豆腐和南瓜也是不能一道吃的,但少吃一些无妨。”骆卿恭敬答道。 太后放下了筷子:“哀家也不同你夹菜了,唉,哀家这真的是好心办坏事,你说说,还有什么是不能一道吃的吧。” 骆卿笑道:“太后娘娘仁慈,能请如卿来用膳,如卿自是感激不尽。至于这吃食一道,御厨们大多是不会弄错的,如卿能知晓这些倒也不是如卿多会烧菜,不过是学了些医书,知晓一二。” “就是今儿晌午如卿用了板栗咕噜肉,里面的板栗是不大能和牛腩一起吃的,这牛腩和田螺其实也是不能一道吃的,少吃无妨,多吃了对身子是有害无益。” 太后大惊:“什么?哀家这桌上竟也有相克的食物,这些个御厨,实在得好好敲打敲打了!” 太后一挥手,就着身边的嬷嬷要去办。 这确是关乎长远性命之事,骆卿也没拦,只是替御厨说了两句好话,让太后不要重罚便罢。 太后叹了口气:“其实这几道菜啊都是宸老太妃爱吃的,还有你今儿晌午吃过的板栗咕噜肉、甲鱼汤的,哀家就想着让你尝尝,记住这个味儿,以后嫁进怡亲王府,能让人多做给怡亲王吃。” 骆卿可不信太后能同逝去的宸妃娘娘有深交,只是她却是知晓宸妃娘娘用饭的喜好…… 她突地想起了太皇太后提点自己的话,是不可谓不心惊。 太后还在回忆过往种种。 “那时候宸老太妃有了身子倒是经常喝,后来生了怡亲王,身子不大好,太皇太后也是时常带着这些个吃食去看她呢,毕竟是大补的东西,还有什么花生乌鸡炖参汤啊。哀家还听太皇太后说宸老太妃有时候像个孩子似的,总是私底下央着她要爆炒田螺。” 骆卿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花生乌鸡炖参汤不能时常与油腻吃食一起用的,还有这许多相克之物…… 太皇太后和太后互不待见,太皇太后是决计不会同太后说起这些的,那太后如今同自己说起这些算是什么呢? 有的相克之物初时吃并不能觉出什么来,时日久了,那就是伤肝伤脾伤胃啊,肝胆俱伤,身子每况愈下,偏生还纠察不出确切病症,就算纠察出来,宸妃娘娘身后除了先皇并无强大的母家支撑,总有人会帮着害宸妃娘娘之人欺上瞒下。 “对了,那时候啊,宸老太妃爱吃辛辣的食物,总是免不得上火,老爱盗汗,又心烦失眠的,太皇太后还给她想过许多法子呢。” 太后还在说,好似还沉浸在过往美好岁月之中,可骆卿在这暑热天里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只觉一股寒意拔地而起,袭遍她全身。 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让太后瞧出破绽来,毕竟太皇太后和太后是敌对的,不定她就是想让自己产生怀疑,让自己忙乱之下去寻哥哥说了此事,从而达到离间太皇太后和哥哥关系的目的。 可太后的最后一击让她彻底撑不住了。 “哀家记得太皇太后很是忧心,就让人给宸老太妃送了沉香去,宸老太妃的确是好眠了些,太皇太后便又给宸老太妃寻了上好的沉香串来,那可是个好物件,在菩提寺开过光的。” 骆卿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绞着,突地忆起今儿早晨太皇太后闻得沉香味儿的过激反应,又想起书上所书——沉香,阴虚火旺者慎用。 盗汗、心烦失眠,还有寻常的吃食,可不就是阴虚火旺者之症? 太可怕了! 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 章节目录 第151章 心思各异,迷雾重重 “如卿,如卿……” 骆卿被太后的声声呼唤给拉回了神智,抬头勉强对太后笑笑。 “太后娘娘恕罪,如卿头有些疼,方才的话也没听清,不知太后娘娘说了什么?” 太后惊道:“你身子不爽利啊?那可得让大夫来瞧瞧。” 说着,她一招手就要让宫人去太医院寻太医来,被骆卿阻了。 “太后娘娘,如卿无碍的,只是昨儿没歇好,脑袋昏昏胀胀的。” 太后状似很是担忧的模样,道:“那快些回去歇息吧。” 骆卿也没客气,起身同太后行了一礼就带着素素出了长寿宫。 可是她不想回长乐宫,她突然觉着这个富丽堂皇的皇宫太过可怕,什么情分都没有。 相克的食物、时常佩戴着的沉香串……慢慢压垮了宸妃娘娘的身子。 但太医真的一点都查不出来吗?不,要想做得这般天衣无缝,又嫁祸到长公主身上,那太医院的太医必定都是有掺和的,还有宸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怕不知有多少是不干净的。 骆卿同自己说,要冷静,太后此番举动怕是挑拨离间,可是真的只是这样吗? 那时候的太皇太后和太后该还没有闹翻,都为了太子一派的利益而谋划,那太后知晓这些也无可厚非。 不对,哥哥谋略过人,哪里就分辨不出谁是真正的凶手?可是…… 可是当时哥哥还那般小啊! 她脑子里像有个线团,是越扯越乱。 她突地想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她陡然停下了脚步。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素素若无其事地问道。 骆卿回身,锐利的视线直视着素素。 “这就是你要同我说的?你今儿给我的惊喜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姑娘,奴婢与您素未谋面,谈不上信任,您不知奴婢为人,奴婢说来您未必会信,不若给您一点苗头,接下来再往下说,您也能更信几分。” 素素对骆卿端的还是一副恭敬模样,可落在骆卿眼中却是讽刺至极。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信了?口说无凭,何况还是你联合着那位说的,我是更不会信了!” “姑娘,这里人多嘴杂,您若要盘问奴婢什么不若回去再说。” 素素语调平缓,惹得骆卿更是心慌意乱。 她不免想,若是真的哥哥该如何? 她与太皇太后没甚感情,可是哥哥不一样啊,若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的谋划,哥哥只怕会分外难受不说,还会怨怪起他自个儿来。 她不再看素素,埋着头转身往前疾走了起来,可还没走出几步呢就撞上了个人。 “对不住。”她慌忙抬头,却见自己撞上的竟是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 她慌忙跪下行了个大礼:“请陛下恕罪,是如卿莽撞了。” 皇上背着手,看着穿着一身红衣跪在地上的骆卿,道:“你素来知礼守礼,今儿怎地如此慌张?是身后这宫女惹恼了你?” 素素这会子就跪在骆卿身后,听闻皇上的问话她一颗心被抓得紧紧的,是生怕骆卿一个冲动将方才之事都给抖搂出来。 虽说她这几日也算是看明白了骆卿的为人,知晓她是个再良善不过的主儿,怡亲王爷待她也分外宠爱,可她并不敢断言骆卿就会替她遮掩。 她知晓,自个儿今日之举属实冒险。 可她已经隐忍多年,好容易说服太后动手,再忍下去只怕到时候骆卿出宫了也不能将此事办下来。 如今同骆卿说了,她不定就会立时跟怡亲王说,但她定然会细细查证,也会对太皇太后加以防备,假以时日,太皇太后露出马脚也是迟早的事儿。 何况……她还有后手。 骆卿虽气恼,但脑子里还是有丝丝理智的,知晓此事不能同皇上说。 此事若是假的那还好说,若是真的,皇上又知晓多少? 她将心头的一团乱麻给强行压了下去,这才同皇上回道:“如卿身子有些不爽利,就走得急了些,不料,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皇上也不是个傻子,知晓骆卿这是不想说了,也不多问,只道:“起吧,既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骆卿俯身又是一礼:“谢陛下隆恩。” 皇上看了眼骆卿来时的路,再跨过一道门,拐过一个弯儿就是长寿宫了。 他微眯了眯眼:“你是从母后宫中.出来的?” 骆卿虽有些气魄和胆量,可在皇上面前到底还是有些生怯的,毕竟皇威摆在那里,又有方才之事压.在心头,免不得一举一动间就流露出了一丝慌乱,好在在她开口时已将这情绪都压了下去。 “回陛下,如卿有幸,今儿同太后娘娘一道用了午膳。”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似看透了骆卿般,提点道:“凡事多思量,行事莫要如此莽撞,你幼时跟过怡亲王几年,该是从他那里学得不少才是。” 骆卿这会子也冷静下来了,事情还未定论自己却先溃不成军,只怕也不消敌人费多大的劲儿了,自己就能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她拜谢了皇上就往长乐宫去了。 骆卿甫一进得长乐宫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绿萝就来请她了:“姑娘,太皇太后已经起身了,正寻你去学规矩呢。” 骆卿现今不大想见太皇太后,怕自己心绪不稳露出马脚来,便捏着额角道:“我昨儿晚上没歇息好,今儿又没歇晌,脑袋昏沉得很,浑身提不上劲儿,还得劳烦你去同太皇太后回禀一声,我明儿定会早早起身去寻太皇太后告罪。” 绿萝偷瞟了眼骆卿的神色,问道:“可需请太医给姑娘?” 骆卿摆摆手:“我自己便是大夫,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知道,不必了,歇会儿就好了。” “那姑娘回去好生歇息,奴婢这就去回禀太皇太后。”绿萝隐.晦地递了个眼色给骆卿身后的素素,这才转身往正殿去了。 骆卿回得自己歇息的偏殿后便靠坐在了榻上,而后脚跟着她进屋的素素将门关上后则直接回身跪到了地上。 骆卿见了,不为所动,讥诮道:“你今儿晨时才跪了我,这会子又跪,我倒是受不起了,就怕你这一跪后又给我个大.大的礼。” 她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主儿,可素素的一番作为着实让她无法平心静气地同她说话。 素素当真是个能忍的人,也不在乎骆卿这番话,兀自坚持将要说的话说出了口。 “素素对不住姑娘,但是姑娘,奴婢也只是想让您看清事实真相。” “要我看清事实真相?你是想让王爷看清你们所说的事实真相吧!”骆卿也不欲跟素素绕弯子了,问道,“你不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而是太后身边的人?” 素素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不过三年,不单成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还得了她的信任,其手段可想而知。 “姑娘,素素是谁的人重要吗?重要的是真相如何。”素素一字一顿道,“奴婢确是想要王爷看清太皇太后的真面目,若姑娘想要查证,素素定会竭尽全力助姑娘一臂之力。” “是吗?”骆卿轻笑,“助我一臂之力?怕是只给我看见你们想要我看见的,你别以为我就没法子压制住你,我大可将你送到太皇太后跟前儿。” 素素抬头,头一回这般迎视着骆卿。 “姑娘不会的,姑娘不也不信太皇太后吗?” 骆卿想,是啊,她现今谁也不敢信,而哥哥,她却是不敢同他说。 可那又如何?宸妃娘娘的死定然是有蹊跷,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既然她知晓了就断没有放置不管的理儿。 至于素素,她的确还不能动她。 “你自曝了身份,现今我不会同太皇太后说,往后就不一定了,你且收敛着些!” “是。” 骆卿不再多言,让素素退下,自己则除去了衣物躺到了床上。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太皇太后势必会来瞧她,她既装了病便只有一装到底了。 果不其然,骆卿躺了没多会儿外面就有了动静,是太皇太后来了。 见得满面担忧的太皇太后,骆卿内心复杂,但面上不显,就要撑着身子起来同太皇太后见礼,被太皇太后阻了。 “你快别,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哀家听绿萝说了,这不请太医,可需抓什么药来用上一用?” “谢太皇太后关怀,如卿无大碍的。” 骆卿抿了抿唇,突地生出了些许试探的心思。 “太皇太后权且放心,如卿只是昨儿晚上没歇息好,加之今儿晌午在自个儿屋内用的一道菜和方才去太后娘娘的长寿宫里一道用膳时吃的一道菜有些冲突,这才四肢绵软无力,待歇息半日就好了。” 骆卿说这话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偷觑着太皇太后的神色,就见她面色一僵,浑浊的双眼闪了闪,但这些个情绪不过是转瞬即逝,甚而骆卿都要怀疑是自己太过多心看岔了。 “那你且好生休养着,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学规矩也不急于一时。要是你出了什么岔子,十三找上哀家,那哀家可就罪过大了。” 太皇太后还有心思调笑自己,骆卿更是疑心是不是自己瞧走眼了,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得多留个心眼。 “太皇太后说笑了,王爷最是敬重您了,怎地会这般?只要王爷不要怪罪如卿,让您多操心了那便好了。” 骆卿和太皇太后你来我往地说了好一番场面话,可算是将人给送走了,只是素素也被太皇太后带走了,说是同她交代一些照顾骆卿的事项。 章节目录 第152章 两手准备 “说吧,太后是不是同骆卿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端坐于上位,往日的和蔼慈祥全不在了,锐利的眼神直直往素素身上戳,好似借此戳在了太后的身上。 “回太皇太后,是姑娘发现今儿晌午用的菜和太后娘娘给她夹的一些菜是相克的,但姑娘没说,有幸奴婢认出来了,后来姑娘就同太后娘娘细数了一番有哪几道菜是相克的。” 素素不打算隐瞒先是她开口说骆卿吃的两道菜是相克之事,她坦诚还不至引得太皇太后怀疑,若是隐瞒了到时候不小心暴露,反倒招致杀身之祸。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嗤道:“几道菜?她还真是好手段啊!还说了什么?” 素素当真是毫不隐瞒,直言道:“回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还同姑娘说了些往事。” 太皇太后瞳孔骤然一缩,急急问道:“往事?什么往事?” 素素语调平稳地答道:“回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同姑娘说,今日她宴请姑娘的菜都是过去宸妃娘娘爱吃的,还说您也经常让御膳房做这些个菜来,没成想这菜里面还有这许多门道……” 太皇太后放在小方桌上的手陡然一紧,手中的帕子被绞成了一团,满是沧桑的眼中盛满了波涛汹涌,而一股杀意就掩藏在这场浪涌中,而后归于平静。 “你先下去吧。” “是。” 素素低眉顺目地,从头至尾都没偷偷瞧过太皇太后一眼,好似对太皇太后忠心耿耿,无心探究更多,太皇太后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太皇太后不说,她也就不听也不瞧。 无外乎她不过三年就取得了一向小心谨慎的太皇太后的信任,深宫的生存之道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待素素走了,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的王嬷嬷才开了口。 “太皇太后,如卿姑娘看着温柔和顺,实则机灵得很,她在骆府的一二事迹老奴也是听过的,此厢怕是怀疑了。” “可不是,以骆卿那般知进退的性子来说她是断不会特特提及是吃了相克的东西伤了身,这般说来传到太后耳中寻常人能讨得好?她不过是在试探哀家罢了。” 太皇太后眼中已没了方才的震惊和狠戾,跟往日待人接物时的温和大度一般无二。 “哀家在十三面前扮了多年的良母,那时候他年少失恃,先皇又生了病免不得疏忽了他,哀家给了他点温暖就颠颠地跟着哀家信了哀家,可被十三一手调教出来的骆卿不一样,她不但有脑子,又不像十三当时那般急需一个依靠,她怀疑哀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太皇太后初时听闻骆卿疑心了自己确是担忧震惊的,可如今冷静下来心头也有了底。 王嬷嬷试探道:“那……她会不会同王爷说?”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哀家现今是愈发看不清楚十三的心,可骆卿那小丫头片子还是太嫩了,她是一心扑在十三身上的,她知晓哀家于十三的重要,在没有确切证据以前是断不会同他说的。” 说着,她就将手放在小方桌上,一手撑额。 “哀家头有些疼。” 王嬷嬷听闻此言,忙上前给太皇太后揉起了额头。 “太皇太后,那就将如卿姑娘放任不管?” 太皇太后闭着眼,仰着头,放松地由着王嬷嬷给自己揉着额头。 “王嬷嬷,你也跟了哀家这么多年了,怎地还这般沉不住气儿?” 王嬷嬷恭敬道:“太皇太后教训得是,是老奴思量不够。” 太皇太后于王嬷嬷的告罪并不在意,接着道:“且看看吧,可也不能全不管。听说舒家的女儿同她是闺中密友?过两日不就要选秀了吗?将她留在宫中便是。不过,还得做两手准备。” 她挥了挥手,王嬷嬷会意,立时停了手。 “太皇太后高明,如卿姑娘最是重情义,她不会放任舒家的女儿不管,只是不知太皇太后还有何打算?要老奴说,最近还是不要让如卿姑娘同王爷相见才是,只怕如卿姑娘年岁小,沉不住气儿,叫王爷瞧出端倪。” “你说得对,这便是哀家要做的第二手准备。十三眼瞎了,可是心不瞎啊,只怕骆卿那丫头片子会在他面前露馅儿,就算她不说,十三总有法子得知。” 太皇太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眉,又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十三这会子去容州是颇有所获,太后那贱人打算动手也不过是听得风声急了,还得稳十三一些时日,能将骆卿留在身边多些时日总是好的。” 顿了顿,她又道:“皇上这段日子因着选秀之事同我怄气,今儿正好,请皇上来用晚膳吧。” 王嬷嬷略有些迟疑:“太皇太后是打算将此事告知陛下?” 太皇太后抚了抚自己的鬓发:“皇上近来躁动不安,不是这茬就是那茬儿的,如今十三又回来了,是该提点他一二了,免得他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王嬷嬷微微福身:“是,老奴这就去请陛下。” 大启三年一期的选秀正逢国家内忧外患之时,皇上一心扑在前朝之事上不愿选秀,可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他选秀,说是皇上为皇室绵延子嗣也是造福百姓,也是为了将骆卿光明正大地召进宫来,将言淮的把柄握住,又不至跟言淮撕破脸,到时候不定还能送个人情。 皇上还是不愿,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好几名朝中重臣受了太皇太后的授意上谏,他不得不让礼部按规矩选秀。 为此,皇上同太皇太后的关系闹得愈发僵硬,他连日来以朝政繁忙为由已许久没来长乐宫看望太皇太后了。 这会子王嬷嬷来请,皇上是再推脱不得了,不然他还没跟自己那小皇叔撕破脸就要先跟太皇太后撕破脸了。 “皇祖母。”皇上微微弯身同太皇太后做了个礼。 太皇太后点了点自己旁边的凳子,道:“皇上啊,坐吧。哀家还思忖着,是不是哀家不请皇上来,皇上是不打算再来看看哀家了?” 皇上在凳子上坐定,陪笑道:“皇祖母哪里的话?只是近来朝中政务繁忙,孙儿无暇分身,如今还累着皇祖母来请,属实不该。” 太皇太后端得是雍容华贵,也没拆皇上的台,只道:“知晓皇上国事繁忙,哀家也不兜圈子了,就边用膳边说吧。” 皇上直觉太皇太后这时候同自己说的话决计不会是什么好话,可既然来了,他倒也想听听。 “皇祖母请说,孙儿听着呢。” 太皇太后先是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到皇上碗中,才不慌不忙道:“今儿太后请了骆卿去长寿宫,皇上是知道了吧?” “孙儿正巧碰上了如卿,她好似身子还有些不适。”皇上如实说道。 “她哪里是什么身子不适啊,是知道得有些多了,染了心病。” 太皇太后又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碗里,这才将公筷放下。 “当年,宸妃将先皇迷得五迷三道,多少大臣进谏?可先皇一意孤行,无奈,他们求到了哀家这儿。” 太皇太后吃了口自己碗中的菜,好一番细嚼慢咽,这才将方才未完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哀家见先皇如此也是不忍,哀家得为天下万民计,得为你父亲,还有皇上计,使了些手段,这才……” 她没管遽然变色的皇上,摆手示意身后的王嬷嬷给自己盛一碗汤。 “皇上不会以为宸妃身死一事当真是长宁长公主做的吧?这不过是人心所向,这才有了长公主府暗害宸妃一事,当时掺和此事的不在少数,有在朝为官的,有解甲归田的。” 皇上到底是皇上,很快就收敛起了惊愕,看着太皇太后拿着汤匙轻轻搅着生起层层波澜的补汤,问道:“皇祖母如今对孙儿说起此事真相是为何意?” 太皇太后拿起汤匙抿了口汤就连连摇头:“这汤熬得不够老,不够浓,端去御膳房,让他们重做。” 王嬷嬷应了声是,太皇太后才若有所指道:“这汤啊,就像人,老的好喝,熬的时辰短了,总是要少些滋味的。” 皇上知晓这是太皇太后在提点自己,心头不免不耐,可面上却是不显,也没拿起筷子将太皇太后给自己夹的菜吃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太皇太后。 “哀家如今同皇上坦诚以待,无非是想着皇上也长大了,有些事儿该是晓得了,这十三啊,留着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有一日他得知真相,这些个人怕是都得性命不保,到时候可就有得皇上头疼了。” “皇上刚继位时这些个大臣一心辅佐皇上,到时候皇上帮谁呢?” 帮老臣呢,势必是要跟言淮斗个你死我活的,言淮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帮言淮呢,一众老臣也不会善罢甘休,你一句我一句不定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死,还会伤了一众大臣的心。 “皇上啊,哀家才是你最亲的人,哀家总也不会害你的。你父亲是哀家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啊,哀家瞧着你就像瞧着你父亲,是一样的。” 皇上放在膝上的双手渐渐捏紧,捏皱了绣有龙尾的衣衫一角。 这是太皇太后在逼自己表明立场呢。 先是太皇太后母家势力强劲,后来眼见着太皇太后一派弱了下去,太后母家又崛起了,导致外戚干政,他就像个傀儡般,多年抱负不得施展,杀母之仇更是…… 他不喜太后,同样地,也厌恶太皇太后。 她总是想着把控自己,让自己做她的提线木偶,什么都要顺着她的心意来,从小到大,也就只有小皇叔…… 罢了,他今儿势必须得安一安太皇太后的心了。 他拾起筷子将太皇太后给自己夹的黑木耳吃了下去。 “皇祖母给孙儿夹的菜果真好吃。” 太皇太后了然,又拿起公筷给皇上夹了一筷子。 “皇上这就对了嘛。” 章节目录 第153章 凑热闹 是夜,太皇太后端坐于梳妆台前,任王嬷嬷替自己梳理着头发。 “这皇上啊,不愧是我孙儿,懂得审时度势,今儿也杀杀他的锐气,叫他将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啊都放回肚里去。” 王嬷嬷可是不如太皇太后那般乐观。 “若是陛下……更与太皇太后离心该当如何?”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 “他还没有这个能耐,就算她有这个心哀家也能给他掰过来!哀家能活多久?皇上到底是哀家的孙儿,这天下还是得到他手中,只要他不着急。” 但王嬷嬷还是没有放下心来,她跟了太皇太后多年,自也是希望太皇太后好的,有许多话也更敢在她面前说。 “就怕皇上不知道太皇太后的这份慈爱之心啊。” “哀家这般处心积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皇上但凡聪明些就该看透,只有哀家是一心一意为着他好的。” 太皇太后起身,由着王嬷嬷服侍着躺到了床上。 “只是啊,皇上到底还年轻,做事还不够干脆利落,哀家就替他做了。现今皇上心还不静,就怕他受了蛊惑,哀家自个儿逮着这权柄也能放心些,于皇上有利,于哀家也有利。” 太皇太后浸淫后宫多年,自是明白只有权力握在手中才是最安心的,她是为着皇上着想,可她想的是让皇上按着她的意思走下去,若没有那她就想法子让他按着自己的意思走下去。 只要她活着一日,她就断不会将手中的权力都给放了,不会真的不管朝政之事。 “太皇太后心中有数就成,老奴也就安心了。” 王嬷嬷替太皇太后将床帐放了下来,再同她见了个礼便退下了,到得门口又招了绿萝进来守夜这才去歇息了。 再过几日就要选秀了,骆卿忧心着舒以歌,想去瞧瞧她,可又唯恐自己给她添了麻烦,毕竟现下这宫中她是谁也信不得了,万一有人心存歹意…… 思来想去,她到底是没有去,只是待得秀女大.选那日,她是忧心如焚地在自己歇的偏殿等着,是生怕舒以歌被选上了,入了这虎狼窝。 这什么也不做地等着最是让人焦心,她是知晓以歌也是不愿入宫的,可又觉着依着以歌的才貌,还有皇上特特让内侍去骆宅宣旨的圣意看来,皇上十有八九是会将她留在宫中的。 就在她坐立难安的当口,平阳长公主抱着她的小兔子来了。 骆卿见着她的圆眼睛就觉着喜气,心情禁不住也好上几分,起身就要同她行礼,被她给阻了。 “小婶婶,几日不见,你倒是与我生分了。何况你是我小婶婶啊,哪里有长辈同晚辈行礼问安的?该是我同你行礼才是。” 平阳还真是古灵精怪得很,说完这话当即就同骆卿见了个礼。 骆卿偏了偏身子给避开了。 “长公主,你可别折煞如卿了,如卿还没嫁……不合规矩。也别……也别叫我小婶婶了,旁人听到该是不好了。” “同你说过了,让你叫我平阳就好了。” 平阳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拉着骆卿的手,嘟着嘴,委屈巴巴地瞧着骆卿。 “那等你真的同小皇叔成亲后我再唤你小婶婶,反正也要不了多久了。” 骆卿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应下了。 “行,平阳,不过先说好了,我如今只私底下这般叫。” 在这宫中,她最为喜欢的便是性子直率天真又善良的平阳了,也愿意纵着她。 平阳长公主满意了,只是她那双圆眼睛骨碌碌一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特特朝骆卿身前又凑近了几分。 “今儿选秀,小……如卿,你陪着我去瞧瞧吧。” 问骆卿想去吗?她确是想去的。 她想要去瞧瞧以歌到底选上没有。 可是这里是皇宫,不是骆府,何况近来又出了这档子事,她更得小心谨慎才是。 “还是不去了吧,不合规矩。” “没事的,我们悄悄儿地去,不会被人发现的。皇兄头一回选秀,我也是去瞧了的,皇兄还知晓了呢,他也没罚我。” 平阳还在竭力劝着骆卿。 “那儿可热闹了,还有很多漂亮的姐姐。” 骆卿摇头失笑:“你啊,尽是惦记漂亮姐姐去了!” 平阳没觉着不好意思,还颇为理直气壮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走嘛,皇祖母、母后,还有皇兄、皇嫂,都是极好的人,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顶多被训一顿罢了,不痛不痒的。” 骆卿想说,你是长公主,在大启拥有头一份尊贵的身份,被大启顶顶尊贵的人捧在手心,自是被随意训斥一顿也就了了,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侍郎的女儿,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不愿再给哥哥惹麻烦了。 这些个话她自是不会说出口的,说出来了反倒像是在抱怨平阳了。 平阳性子如此,是难得地纯净,何苦让她知晓这些个事儿? “平阳,我是真的不能去,要不我陪着你……”她伸手撸了一把小白,当真是柔顺得很,“一起撸兔子?” 平阳没想到骆卿态度这般坚决,不免心生委屈,可委屈归委屈,她不是个刁蛮任性的人,便退而求其次道:“那咱们去御花园游玩儿吧?小白也很喜欢那里。” 那里离大.选的宫殿近,我们就能先听得消息了。 能近多少啊?不过是秀女们到时候回储秀宫的时候会从御花园经过。 骆卿对于平阳的小心思着实无奈,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无伤大雅,何况她也忧心着以歌,到底是点头应下了。 两人左右也无事,今儿也没出多大的太阳,索性就漫步过去了,只是因着前面儿灵鹤宫出了事,两人免不得绕道而行。 平阳以为骆卿还不知灵鹤宫出了个得了天花的宫女,四下瞧了瞧,特意拉着她低声叮嘱道:“那灵鹤宫有宫人得了天花,时常洒扫灵鹤宫的几名宫人都被圈在灵鹤宫了,是谁也不能进。” 骆卿点点头:“幸而灵鹤宫还没有娘娘去住,宫中也没几人留守,不然只怕染了天花的人更多。” “可不是,听说昨儿里面又有个宫人有发病之症。”平阳又左右瞧了瞧,是生怕人听见了,“皇嫂早早就颁布了懿旨,为免宫廷内外恐慌,宫中人一概不准私下议论。” 此事确也不能传出去。 现今大启刚解决了因着容州大旱引起的内乱,还在安抚民心的当口,定国公又北抗匈奴还未归,此时再传出宫中有人得天花的消息来,外面不定会传出什么谣言呢。 “那可有寻了太医去给他们瞧去?可有法子?” “没法子,太医说了,体子好的,能熬过也就熬过了,熬不过也没法子,只能每日里撒些石灰粉在灵鹤宫内外,定时熬些压制病情的药去,端看天命。” 平阳叹了口气。 “那几名宫人也是可怜。” 骆卿点头:“是啊。” 当真是世事无常。 她也是大夫,她是深切体味过眼见着一条命在自己面前逝去可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得了天花是治不好的,是有药可以起到一二分作用,但根本就无法治愈,不过是助得病之人强撑过去罢了,可又有几人是撑过去的呢? 她不禁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又胡思乱想了。 平阳瞧见了,问道:“如卿啊,你摇头作甚?” 骆卿拾掇好心情对平阳微微一笑:“只是笑话自己徒增感伤罢了。” “那……”平阳歪着头看着骆卿,“可想好了?” 骆卿坚定地点了点头:“尽人事,听天命吧。” 到得御花园,两人拐过一个弯儿就要踏上一处亭子,打算乘乘凉、喝喝茶,却见亭子早已被人占了去。 ——是丽贵妃。 骆卿和平阳同丽贵妃见了个礼,两人竟是默契地都要寻借口走,却是被丽贵妃一句话给留下了。 “怎么?这般不待见本宫?平阳,本宫是你表姐还是她是你表姐啊?”她斜睨了骆卿一眼,“你可要拎清楚亲疏远近!” 骆卿其实也没想到原来平阳也是不大喜欢丽贵妃的,许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对着她发憷,见着她竟也是要跑的。 她不想她为难,干脆自己替平阳开了口。 “贵妃娘娘说笑了,贵妃娘娘贵为贵妃,平阳长公主贵为公主,如卿哪里敢做平阳长公主的表姐,更是不敢同贵妃娘娘相比的。” 她是不喜丽贵妃,可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丽贵妃冷哼一声,没应。 平阳虽天真单纯,话也是听得懂的,知晓她和骆卿是走不了了,丽贵妃又不喜骆卿,不想关系太僵,便笑着将骆卿拉来一道坐下了。 “哎呀,如卿,快快一起坐下吧,别那般客气了,以后你可是我小婶婶了,都是一家人。” 骆卿被平阳这打圆场的话说得是当场一噎,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丽贵妃看不上她的大半缘故就在于此吗? 她只能勉力维持着笑容回首去瞧丽贵妃,可见着丽贵妃难看的面色,她心情倒是奇异地好上了几分,好像这样气气她也不错。 丽贵妃不止一次恼恨自家表妹毫无眼力见儿,可她总也不能真的奚落她,只得找旁人出气了。 她也不吃手上被宫人剥好的核桃仁了,还一把将核桃仁给扔到了正在同她剥核桃的宫人身上。 “剥的什么核桃?怪硌牙的!” 章节目录 第154章 寻个出气筒 那宫人忙跪在地上请罪,可平阳还毫无所觉,当真以为丽贵妃是因着核桃仁硌牙才发火的。 在她看来,丽贵妃真的是无论什么小事儿都是能发火的。 她瞧着那宫人可怜,就从桌上放着核桃仁的碟子里拿了个核桃仁来吃,疑惑道:“贵妃娘娘,这核桃仁儿不硌牙呀。” 丽贵妃不说话了。 骆卿委实觉着好笑,可以免平阳真将丽贵妃惹恼了,不好收场,她忙在桌底下拉了拉平阳的衣裙。 她见平阳有些疑惑地瞧着自己,同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后知后觉,默默将又要拿起来塞进嘴里的核桃仁放下了,还背着丽贵妃同自己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 平阳这样委实可爱得紧,要是丽贵妃不在这儿啊她就想僭越一回,伸手捏捏平阳圆圆的脸蛋了,一定很好捏。 以前都是哥哥捏她的脸蛋儿,她都不好意思捏回去,想着实在捏不成平阳的,那就攒着,下回逮住哥哥大胆地捏上一捏。 就在这时候,一批秀女从她们不远处经过了,有些是满脸笑容,有些是愁眉苦脸的,有些干脆直接哭了起来。 可饶是如此,见得亭子中坐着的人,她们还是按照规矩行了个礼。 丽贵妃不自觉又拿起一个核桃仁吃了起来,吃到嘴里才觉着膈应,也无心再瞧亭子外被选上的秀女了,摆手让她们走了。 可平阳却是很兴奋,拉着骆卿就道:“我瞧着有两个姐姐很是好看,不过怎地还有几个在哭啊?” “大抵……”骆卿略一迟疑,想着陷害自己的朱嫣然,总算是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了,“是伤心自己没被选上吧。” “也是。”平阳点了点头,是好一番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没在说旁的话。 骆卿也没问,这里人多嘴杂,旁边还是丽贵妃,就怕平阳再语出惊人,只得私下里再寻机会问了。 骆卿不知选秀已经进行到何时了,禁不住低声问起了一边儿的宫人。 “这是最先参加了大.选的秀女们吗?” 宫人垂首恭敬回道:“回姑娘,这已经是从御花园过去的第二轮小主了。” 骆卿点了点头,谢过了那名宫人。 偏丽贵妃就是见不得骆卿,又在宫中嚣张了两年,更是不会隐忍了,当下就对那宫人斥道:“多嘴!既然这般多话,不若掌掌嘴!” 那宫女听了这话,当下就跪下认错,求着丽贵妃饶了她。 此事本就是因着骆卿而起,她哪里能见得人眼睁睁被自己连累?她立时也起身朝丽贵妃跪了下来。 “贵妃娘娘,原是如卿僭越,同这小宫女无关,若是贵妃娘娘要责罚还是责罚如卿吧。” “你以为我就不敢责罚你了?”丽贵妃冷笑一声,“来人啊,给我两个一起打!不然真真白白浪费了好一出大戏!” “慢着!”这人是自己拉来的,平阳哪里能见着骆卿遭罪?“贵妃娘娘,你这样,皇兄会生气的,小皇叔也会不高兴的,太皇太后肯定也是要过问的。” 平阳这句话是步步踏中了丽贵妃的痛点啊,可无疑这句话是最有效的。 骆卿不能说这话,但平阳在旁边,她替她说了这话是再好不过。 这不,丽贵妃再气只得作罢了。 可骆卿还是心有惴惴,不知这丽贵妃待会儿又打算将这气儿出在谁身上了。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批秀女由远及近了。 骆卿定眼一瞧,舒以歌和曾香云都在里头,一人胸前戴着大红胸花,一人胸前戴着粉嫩胸花,尽皆娇艳欲滴。 刚进宫的秀女位分都不会太高,一般得了大红胸花的秀女便会是众秀女中的佼佼者,会得了美人的位分,这也是刚进宫的一众秀女中最高的位分了,向来都不会多过两人去。 她心头一紧,就见舒以歌微微垂着头,眼中愁云惨淡,嘴角更是耷拉着,显是万般不愿的。 一边儿的曾香云跟寻常她见到她时一样,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一举一动皆是优雅,同舒以歌挨得有些近,似是低声在安慰着她。 骆卿也很想上前去安慰安慰以歌,可是……她瞧了眼一边儿的丽贵妃,她若此时真的迎上去了只怕会给以歌招来麻烦,只能按捺住了。 一干秀女行得亭外,照常给亭内的丽贵妃和平阳行了一礼。 偏生这时候丽贵妃很是不如意,就想找个倒霉货出个气儿,这厢秀女就送上了门来。 “被选上的秀女给本宫抬起头来瞧瞧。” 站在前面几位被选上的秀女缓缓抬起头来,她一一打量过,最后眼神定格在了舒以歌的身上。 骆卿心道,不好,以歌怕是被丽贵妃盯上了,被她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果不其然,就见丽贵妃轻抬涂满丹蔻的手,伸出纤细嫩白的食指指向了舒以歌。 “你,过来。” 舒以歌不明所以,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往前走了一步,同她行了个礼。 “以歌参见贵妃娘娘。” “叫什么名字?”丽贵妃涂满大红丹蔻的手指轻抚过红唇,像是匹伺机而动随时能扑将上去咬断舒以歌脖子的狼。 舒以歌心头有些发憷,下意识瞧了坐在一边儿的骆卿一眼,想寻个支柱,就见骆卿迎上她的视线后冲她眨了眨眼,她立时会意,这丽贵妃今儿的气儿怕是不大顺了,这是想寻人出气。 她立时跪在地上同丽贵妃行了个大礼,道:“回禀贵妃娘娘,妾……妾身姓舒名以歌。” 教引嬷嬷教过她们的,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子,自己便不是自己了,连对比自己品阶高的娘娘也只能自称妾身了。 “规矩倒是学得不错,小模样生得也好看,名儿也不错,只是这名儿……曲儿唱得好?”丽贵妃摆弄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问道,好似真的只是闲谈。 “回禀贵妃娘娘,以歌不会唱曲儿。”舒以歌委实不大习惯自称妾身。 她从来没想过进宫,这是她不愿面对的,也只能尽力让自己少些不痛快了。 骆卿最是懂她,这会子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却也只敢在心头为她发一声叹。 “那你会什么?舒家?舒家两位夫子可是这遍京城最让人敬重的了。”丽贵妃一抬下颚,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茶盏,“想必你也得了真传,这斟茶会吧?给本宫斟一杯吧。” 骆卿心头一紧,难不成这丽贵妃又打算拿以歌斟不好茶做文章?手段虽算不上高明,倒也像是她的做派。 丽贵妃其实也有耳闻,说是皇上为了拉拢大启一干士子,特意下旨让未在朝为官却桃李满天下的舒夫子的女儿进宫选秀了。 这舒以歌长得不怎么样也就罢了,皇上最多不过是做做样子,去临幸她几回,再趁势给她个还算不错的位分也就了了,偏生这人生得清丽动人。 要说丽贵妃是朵艳丽张扬的牡丹,那舒以歌就是朵不争不抢的荷,静静绽放在水中央。 “以歌不才,徒有父母女儿之名,却是没得他们半点才华,若有不对的地儿,还烦请贵妃娘娘多多指教。” 话罢,舒以歌缓缓起身,就要上前接过茶杯替丽贵妃斟茶。 丽贵妃看着她的动作,轻笑道:“你这可是皇上赐的大红胸花,可是一众秀女中的头一份儿,一来就是美人,没有半点才华怕也不至于此,是吧,是封的美人吧?” “回禀贵妃娘娘,以歌确是被封的美人。”舒以歌专心同丽贵妃倒着茶,是小心又小心,生怕行差踏错了一步。 丽贵妃今儿坐在这儿等的就是戴着大红胸花的秀女,她倒要看看以后要踩死的蚂蚁是个什么模样! 她不免地又想起了端亲王妃的妹妹,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此人靠着身世在储秀宫分外跋扈,结果就出了事儿,太后还亲自去求了皇上,皇上拿着怡亲王当挡箭牌,自是没应太后的。 后来太后和端亲王又去求了太皇太后,免不得被太皇太后一顿奚落。 想来也是,这张嬷嬷可是太皇太后的人,要没有太皇太后的授意她能冷眼旁观此事?大抵为的就是让顾明柔那个蠢材闯出大祸事来,到时候一击即中,将她给打发了。 她也是想不通了,太后和自家母亲为何会授意这样的人进宫来帮自个儿? 自个儿是活得肆意跋扈,可好歹也有个度,又有皇上的宠爱,还有实打实的家世,那顾明柔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顾明柔到底是自家这边的人,太皇太后和皇上想要拿顾明柔来敲打定国公府、敲打太后和她,他们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说来,当时还有…… 她笑吟吟地看了眼一边儿安静坐着的骆卿,话头一转,道:“如卿啊,这舒美人该同你相识的吧?听说你之前在储秀宫的时候还为她出过头?还真是姐妹情深呢。” 骆卿心头一颤,她怎地忘了这茬儿?当时的事儿不算隐秘,这顾明柔又是太后那边的人,丽贵妃合该也是知晓的。 她飞快地瞟了眼已经斟好茶退到她这边儿来站着的以歌,知晓自己为今之计只有服软了,总也不能硬抗,丽贵妃不敢动她,以歌往后却是要在宫里过活的。 “回贵妃娘娘,您记得不差,如卿确是同舒美人相识。”她微低着头,很是恭顺的模样,“说来惭愧,也是当初如卿年轻气盛,不懂事儿,竟是闹得您也知晓了。” 丽贵妃冷笑一声,却是没应骆卿这话,只端起茶盏打算抿口茶。 不过那茶杯沿刚碰到她嘴皮子,也不知她吃没吃下,就见她面色陡然一变,直接将茶盏给站在骆卿旁边的以歌扔了过去。 “混账东西!这般烫,是想谋害本宫啊!” 章节目录 第155章 都是算计 骆卿骇然,立时起身用右手徒手将那茶盏给以歌挡下了,滚烫的茶水洒了她一手,可她现下也顾不上了,强忍着疼痛朝受了惊吓抱着头的以歌问道:“可有伤着?” 舒以歌没感觉到疼痛,又听得一边儿宫女惊呼,喊着姑娘什么的,就将抱着自己头的手放了下来,睁眼一瞧,却见骆卿右手臂的衣衫是濡.湿一片,心下明了她这是给自己挡了。 “我哪里有什么事儿?你才是呢,怎地给我挡啊?这水滚烫滚烫的。” 说着,她着急忙慌地拉住了骆卿的右手,轻轻地将她的衣袖给掀了开来。 暑日里衣衫穿得少,料子也要比冬日里轻薄许多,这滚.烫的水洒下来,烫得骆卿右手臂是一片通红。 “这都红了,待会儿不定还得气水泡,快,快去泡些冷水……不然该难受了……” 一边儿的平阳也是被吓着了,在丽贵妃的茶盏扔出去的时候就有宫女上前来将她给护住了。 她这会子听得这话,忙吩咐宫人道:“快,快去端盆凉水来,还有,请个太医来,快去!” 骆卿看了眼浑不在意她这副模样的丽贵妃,不愿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她出宫去了,可以歌就难熬了。 “不用,平阳,不用寻太医,端盆凉水来便是,我是大夫,没事的,我没那般娇弱。” 平阳耐不住骆卿,只得点头答应了。 “那……那你们快去端凉水来。” 丽贵妃冷眼瞧着她们,末了轻嗤一声:“还真是姐妹情深呢。” 她颇为自得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一支步摇,出口的话却是带着怒气的。 “舒美人,你自是知晓这茶水滚.烫缘何又给本宫倒来却不提醒本宫?你是想害本宫烫得满嘴泡吗?” 舒以歌也是听说过丽贵妃的为人的,她哪里有心思害她?听得这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贵妃娘娘明察,以歌不敢。” 平阳是听不得这话了,也不管平日里怎地躲着自家这个表姐,怎地害怕被自家表姐训,这会子也着实是气着了。 “贵妃娘娘,你怎地如此过分呢?那茶壶里的水正在那里烧着呢能不是滚.烫的吗?你平素里说要养身子,不喝凉茶,这会子又说要喝凉茶了,你……你……” 其实平阳的身份品阶虽说比不上这后宫里头的皇后和皇贵妃,这贵妃还是能平起平坐的,只是碍于身份平阳才如此怕丽贵妃,这还是她头一遭这般说她呢。 可她一打眼瞧见自家表姐阴沉着脸瞧着自个儿心头又生出了惧意,回身紧紧地拉着骆卿,小小声安慰着她以掩饰着自个儿的慌乱。 就在这时候,最后一批秀女也赶了来,里面竟还有两个戴着大红胸花的,倒是比以往最多时候的两个还要多。 她又回头愤愤的看着平阳,低声训道:“就知晓胳膊肘往外拐,看我不去同姑母说!” 话罢,她便起身带着人施施然走了。 时候差不多了,太皇太后和皇上那边怕是会过来了,她一直呆在这儿不大合适,要是骆卿是个聪明人,今儿这事儿该就会守口如瓶! 就算此事传出去了,她也不怕,她有自己的说法,如今还有家世傍身,只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那边…… 她得加紧坐上皇后之位了。 平阳是颇为愧疚。 “对不起啊,如卿,都是我,要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出来看热闹,你也不会碰上贵妃娘娘了,更是不会伤着。” 舒以歌也上来认错。 “都是我,如卿,你都是替我受过的,我行事该是更为谨慎小心才是。” 骆卿其实已经疼得眼眶泛红了,可怕两人太过内疚,便强打起精神,调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啊?都抢着认错做什么?不碍事的,这伤过个三五日就好了,你们别忘了,我是大夫,我知晓轻重的。” “平阳,你本就不知贵妃娘娘在御花园,以歌,说来你也是受我牵累,方才是我惹着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不好寻我撒气,就寻了你。”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啊,且放宽心。” 冷水这时候正好被一宫人端来了,骆卿忙伸.进去冷敷了一番,那灼.热感是减轻了不少。 待敷得差不多了,以免到时候太皇太后她们过来了,她便起身打算回长乐宫了。 “以歌,你……” “放心吧,我没事。” 舒以歌露出了今儿的头一个笑容。 骆卿轻拍了拍她的手:“既来之,则安之。万事朝前看吧。” 舒以歌点点头:“你永远活得这般通透,无怪乎能觅得良人。你且当心着些,回去尽快用药,莫要留下疤痕了。” 骆卿只叫舒以歌放宽心,又同曾香云打了招呼,托她好生照看舒以歌,这才走了。 平阳本是打算陪着骆卿一道回长乐宫的,被她给拒了。 “你今儿也劳累一日了,我这不过是小伤,我有药,且放心吧,不会留疤的。” 平阳还是放不下心,可又不愿让骆卿再分心来顾着自己,到底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骆卿的东西骆卿自个儿才最是清楚,连素素都是不清楚的。 一回得屋她便寻了药膏来,也没让素素搭手,自个儿就给抹好了。 她看着红通通一片的手臂,对站在一旁的素素问道:“你们既然说是太皇……所为,可有何证据?你想让我自去寻真相,怕我说是你们陷害的,那你觉着这长乐宫还会留着百八十年前害人的证据吗?总得给我些眉目吧。” 素素没想到骆卿会突然发问,一时怔愣当场。 “这些天我思来想去,太医院有掺和,朝中大臣不定也掺和其中,那些个老臣都是老狐狸,我是没那个人脉斗得过的,可有更便捷的法子?” 骆卿想了许久,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要想查这种陈年旧事除非真的惊动她的哥哥,或是有人指条路给自己走,不然是根本查不到蛛丝马迹的。 “或是你倒是同我说说,当初给宸妃娘娘诊脉的是谁?” 素素知晓骆卿这是下定决心要查了。 “回禀姑娘,奴婢知晓的,当初给宸妃娘娘诊治的历来只有一人。” 她难得抬头直直地看着骆卿。 “当时的太医院院使万明河,如今的万院判的父亲、万太医的祖父。” 骆卿是悚然一惊,一张小脸立时变得煞白,捏紧了拳头才好容易平复下心绪。 “原都是你们算计好的。” 谁不知晓骆卿同万府现今的关系?万夫人虽说没认她做徒弟,可银针之术她也没同人外传过。 素素他们是算计好了,知晓万府对她是不设防的,起码面上看来她是更易进入万府查证往事之人。 万院判又知晓多少呢? 骆卿只觉此事重重压.在她心坎上,让她快要喘不上气儿来。 她不愿多说,摆摆手让素素出去了。 “今儿丽贵妃那小蹄子又给骆卿找茬儿了?” 太皇太后今儿盯了一上午的秀女大.选,是疲累不已,用过晌午饭就让王嬷嬷给自己揉着脑袋。 “回太皇太后,老奴听说是有这么一回事,闹了几回,那茶盏原本是冲着舒美人去的,结果被如卿姑娘挡了,如卿姑娘的手还因此给烫伤了。” “倒是重情重义。”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头顶,“这儿,按重些,真是老了不中用咯,精力大不如前。” “太皇太后哪里的话?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王嬷嬷笑着道。 虽说太皇太后知晓王嬷嬷不过是哄自个儿的,哪有什么千岁千千岁的?可好话谁不爱听?何况又是她这种有野心的皇室之人,自然是长长久久地拿着权利身居高位的好。 “哀家听说骆卿以前得过天花,你说,若是后宫中的哪位得了天花,要她去贴.身照顾着,是不是合情合理?若是那人不幸去了,皇上再颁个举国皆丧的圣诏,她的婚事是不是得一延再延?” 能让皇上颁布圣诏举国皆丧的定然不会是个刚刚得了位分的美人了。 王嬷嬷一时拿不准太皇太后的意思,略略迟疑道:“太皇太后是打算……除了丽贵妃?” 皇上继位这么几年,后宫妃嫔不算多,这好容易等了三年才纳了点新人来,位分最高的除了皇后就是这丽贵妃了,皇上是太皇太后母家的,太皇太后不会动她,那就只有是丽贵妃了,其实还有个…… 可这个人她是想都不敢想。 “丽贵妃?她也配?”太皇太后睁开眼看了眼王嬷嬷,“王嬷嬷,你跟了哀家多少年了,怎地是愈发胆儿小了?这都不敢想了?” 王嬷嬷大骇,没想到太皇太后真的会动她。 “当初先皇还在的时候,哀家手上没甚权利,许多事儿都做不得主,可哀家还是做了,如今哀家没那般多的顾忌了,他们又屡屡挑衅哀家,觉着哀家老了,放肆了这么两年,也是时候收拾收拾他们了。” 王嬷嬷暗暗心惊,没想到太皇太后是真要对太后下手。 “太皇太后说的是,只是将如卿姑娘放到太后身边您能安心吗?不怕她对如卿姑娘说什么?” “她都病了还能乱说什么?”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 “先将她留在太后宫中吧,碾死她跟碾死只蚂蚁那般简单,到时候太后死了,丽贵妃定然不会饶了骆如卿,定国公府更是不会了,十三势必是要跟定国公府斗个你死我活了。” “太皇太后英明。”王嬷嬷爬满褶皱的一张脸挤在一起,笑得跟朵盛开的秋菊似的,“太皇太后,这个力道可好?” 太皇太后舒服地点了点头,不时满足地哼哼几声。 章节目录 第156章 报仇 “你说卿卿的手被丽贵妃给一杯茶给烫伤了?”言淮将茶杯放下,蹙眉问道。 六喜垂眸回道:“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是昨儿的事儿了,当时许多人都瞧见了,但碍于丽贵妃的脾性,没人敢多张扬。” 言淮起身:“更衣,本王要进宫。” 言淮坐在马车上后又改了主意,转道去了骆宅,去刘霄那儿拿了瓶药,这才进了宫。 他倒也没甚忌讳,进宫后直奔长乐宫而去。 进了长乐宫他是断没有不去同太皇太后行礼问安的理儿,免不得就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一些个话,可到了他说想见见骆卿时却是被太皇太后给拒了。 太皇太后是笑得分外慈蔼,说是两人也快要成亲了,新人成亲前见面不吉利,让他忍忍。 这是大启历来的风俗,言淮也不好直接驳了太皇太后的面儿,更不想让骆卿在宫中愈发难做,只得作罢。 只是他甫一跨出长乐宫就托人去寻了平阳,让她将骆卿邀至御花园来,又让人去寻了丽贵妃,说是他有话同她说,请她到御花园一叙。 做完这些个事儿他便去御书房寻了皇上,说是邀皇上去御花园品茗,皇上不知其意,又欲知其意,自是应下了。 待他同皇上到得御花园将茶水给煮上了,该来的人都来了。 “参见皇兄,见过皇叔。” 平阳说话的语调总也上扬着的,是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皇上摆摆手,免了她的礼。 骆卿没想到会在御花园碰上皇上和言淮,忙随着平阳同两人行了一礼。 其实她如今是心慌着的,她还没想好怎样同言淮说,也怕自己中了旁人的圈套,误导了言淮,虽说此事是蹊跷得很,但她不想言淮白白伤心。 “皇兄、皇叔,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此时两人已坐下,是平阳欢快的声调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偷偷一抬眼便瞧见坐在她旁边的言淮正拿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自个儿,嘴角似是带着抹笑,可又分明带着丝询问。 她略略一低头,就见言淮拿手中的折扇点了点右手臂。 她立时会意,左手悄悄抚上了自己的右手臂,然后她抬头看了眼正在讲话的皇上和平阳,在桌子的掩映下用左手在言淮的腿上写了“无事”两个字。 偏就在这时候,丽贵妃一步一摇地进了亭子。 “参见皇上,王爷安好。” 皇上免了她的礼,让人在他身边加了张凳子,让丽贵妃坐到了他的右手边,而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正是言淮。 “茶好了。”言淮轻轻开口。 “王爷怎地就说这茶好了?” 丽贵妃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又有几分怒气,其实是对言淮的不满。 不是说好要同她说几句话吗?请这么多人来作甚?避嫌?她愈想愈觉着恶心。 “眼睛不好,鼻子和耳朵倒是愈发好了。” 话罢,言淮就将五个茶杯依次排开,然后拿起竹勺一一盛满茶水,待五个茶杯都盛满茶水后他用竹夹子将头一杯茶稳稳放到了皇上面前,这第二杯茶自是给丽贵妃的。 茶杯稳稳放到了丽贵妃身前,可就在言淮要将夹着茶杯的竹夹子取回来时,连累茶杯一个歪斜,直接滚到了丽贵妃放在腿上的一双手背上,茶杯里装着的水是刚从火上拿下来的,是烫得丽贵妃惊呼一声,一双嫩白手背当下就红了一大片。 皇上看了言淮一眼,可算是知晓这小皇叔突然来寻自己喝茶是为了什么了,这是打算给骆卿报仇又不想让人拿住话柄去啊。 他心头暗暗发笑,面上却是关怀着丽贵妃的,还吩咐了身后的宫人去请太医。 “对不住,我眼睛不大好。” 言淮不慌不忙地道了个不诚心的歉。 丽贵妃就要破口大骂,只是话到嘴边又将话给咽了回去,她不是个傻子,也觉出言淮的意思了,这是在帮骆卿那贱蹄子报仇呢。 她思及此就来气,禁不住狠狠瞪了骆卿一眼。 骆卿自是察觉了她的视线,却是没说什么,只吩咐一边的宫人去取冰水来,还颇为大度地要给丽贵妃诊治。 丽贵妃自是不愿的,言淮就从自己怀里掏了瓶药出来。 “这药膏是我之前寻得的奇药,不会留疤,且有凉意,方才去长乐宫时才给卿卿送了一瓶,若是贵妃娘娘不嫌弃,也可用一用。” 她再跋扈嚣张,也不敢在言淮面前说什么嫌弃啊?只是…… 他方才怕就是故意的,这药会不会…… 言淮勾唇一笑:“看样子贵妃娘娘是嫌弃了。” 话罢,他便毫不犹豫地打算将药膏给收起来。 丽贵妃只得强颜欢笑道:“王爷说的哪里的话啊。” 皇上趁势对丽贵妃身后站着的贴身宫女说道:“还不快给丽贵妃敷上?” 丽贵妃的贴身大宫女忧心忡忡地瞟了眼敢怒不敢言的丽贵妃,而后忙垂头上前接过了言淮手中的药膏。 就在这时候,冰水已经被端上来了。 骆卿适时开口:“先泡冰水吧。” 她知晓,哥哥这是给自己报仇呢,而他手上拿的药怕是从刘大哥那里得来的。 略略一思忖,她大抵知晓刘大哥拿的什么药了,这药擦在手上初时确实会缓解疼痛,后面却是会瘙痒难耐,如万蚁啃噬,后又似烧起来般灼热,不过时效三日,捱过了三日就好了。 而这被冰水浸过的皮肤更易促进药效的发挥。 如哥哥所言,被人欺负了,不是说过去了便过去了,不然那人只会当你是好欺负的,逮住了机会就该顺势利用这个机会。 用冰水敷好后,皇上又道:“快给丽贵妃敷上吧,好好的一双手,莫要留疤才是。” “回陛下,这药不会留疤的。”骆卿这话说得是实话。 丽贵妃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禁不住暗暗给骆卿翻了白眼,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让自己的大宫女给自己抹上了药膏。 抹上这药膏后,伤处是凉丝丝的,确是好受了些,她心气儿也好些了。 “王爷这药膏确实好,真是多谢王爷了。” 言淮轻轻摇头。 “贵妃娘娘说笑了,本就是我不小心伤着了贵妃娘娘,这伤着了不能说过了就过了,总得想法子不是?毕竟是自个儿的错,若自个儿浑不在意,要是得了报应那可就承受不起了。” 丽贵妃自是听出了他意有所指,也知晓他是在警告自个儿,心头是将他和骆卿又骂了千万遍,可她面上还是得陪着笑应和着。 “王爷说得是。” 还没等到太医来丽贵妃就以手上还是有些不适为由回了宫,皇上说了两句关切之语就放人走了。 皇上是个识趣的,知晓自家小皇叔怕是还要单独同骆卿说说话,见戏看完了,就起身回御书房继续批折子去了,而平阳没甚眼力见儿,还留在那儿,言淮只得开口赶人了。 “平阳,你且去园子里赏会儿花,我想跟你小婶婶单独说两句话,待会儿还得劳烦你送你小婶婶回长乐宫,可以吗?” 平阳笑着回头瞧了瞧骆卿,点头应下了:“既是小婶婶,平阳定然会将小婶婶平安送到长乐宫的。” 骆卿听得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是羞红了脸,干脆埋着头,双脚蹭着脚下的青石板,也不插话。 见平阳走远了,言淮才开口问道:“为何不将此事同我说?” “没甚大事。”骆卿总算是抬起了头来,“于丽贵妃而言,这不过是小打小闹,哪里就要惊动哥哥你了?” “那你就任人欺负?”言淮说着,是颇为恨铁不成钢地伸手一把捏住了骆卿的脸颊。 骆卿吃痛,握着言淮的手道:“没有,好哥哥,放过卿卿吧。” 言淮正欲收回手,却是被骆卿嬉皮笑脸地抓住了。 “哥哥不是教卿卿学会审时度势吗?现今报不了仇,那就以后报,要估量形势,估量自个儿的实力。我实力不及她,现今就只有忍了,可哥哥给我撑腰了,我不就趁机报仇了吗?” 言淮挑眉:“哦?怎么报的?” 骆卿做贼心虚似地左右看了看,凑到言淮耳边,低声道:“刘大哥的那盒药膏,平素擦上就难受,若是事先碰了凉水,够丽贵妃再吃一壶的了,那可是多了一半儿的痛苦。” 言淮抿着嘴点了点头,然后伸手轻弹了弹骆卿的额头,夸道:“还算机灵。” 还别说,两人这厢含情脉脉的,丽贵妃那厢可就在自个儿宫中闹得翻天覆地的了。 她不知多久没在旁人面前受过气了,结果这言淮一回来就屡屡给她找气儿受,她不禁恨,他是有多容不下自个儿啊? 当初不顾她的脸面,直接拒了她的婚事,如今她进宫了还不让她好过! 她是气得直接摔了两个茶杯并一个红瓷花瓶,这气儿还没出顺呢,手又痒了起来,是愈挠愈痒。 可巧这时候太医来了,她忙让太医来瞧,可太医没瞧出什么来,她心头火气是更盛了,直接将言淮给她的那盒药膏给扔到太医头上给太医额头上砸了个红印子出来。 眼见着那药膏在地上滚了一圈,她似才反应过来般,忙指使着太医去查验那药膏。 “定然是抹了那药膏的缘故!” 太医战战兢兢地瞧了好一番,可于他看来这药膏确实没甚问题啊,气得丽贵妃又甩了方才给她抹药的大宫女一耳刮子,真真是嚣张跋扈得紧。 章节目录 第157章 歹毒的算计 骆卿现今在宫中,没法子去万府查个一二三出来,更是没法子递消息出宫去让青杏和红梅查,她不在她们身边,她怕她们将此事同言淮说了。 加之太皇太后能屹立后宫多年,怕也不是看着那般和善的,她只觉自己以前看得过于简单了,以后也得多留个心眼才是,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 就是还有个事儿骆卿放心不下。 “你可知舒美人被分到哪个宫去了?” 骆卿问一直跟在自个儿身后的素素。 “回姑娘,舒美人和另外两名才人被分到了长春.宫,那里还没有娘娘入住主殿,倒也自在。” “自在吗?”骆卿喃喃。 只要以歌在宫中一日,那她便不会自在。 骆卿要在太皇太后这里学规矩,不好去长春.宫寻舒以歌,只盼着她能好过些,更不要太过单纯,被人骗了去欺负了去,还有便是不要太过受宠。 可她想归想,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不过两日皇上便宠幸了她,竟还给她连升了两级,成了昭仪。 过犹不及啊。 按照皇上这个宠幸劲儿,以歌的风头太盛,可不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就在她分外担忧的时候,又听人说皇上宠幸了个才人,更是直接破格升了三级,同以歌一样,成了昭仪。 她禁不住长出了口气,只要以歌不是最为打眼的就好。 “你心不静。” 骆卿本还想着以歌的事儿,突听得太皇太后这平淡却让人不容违逆的语调,立时回过神来,忙低头告罪。 “太皇太后,是如卿的不是。”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不进反退,你是不想学了?”太皇太后难得地语调中带了些苛责。 骆卿忙半蹲下认错:“太皇太后,是骆卿的不是,骆卿再也不敢了。” 就在这时候,平阳长公主却是提了两只纸鸢来寻骆卿了。 她先是几步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同太皇太后行了个礼,才撒着娇道:“皇祖母,平阳想寻如卿去玩儿,可以吗?你看,我这纸鸢都做好了。” 骆卿不敢说话,太皇太后倒是抬眼看了眼那两只纸鸢,一只是蝴蝶,色彩斑斓的,一只是兔子,煞为玉雪可爱。 “罢了,反正你今儿也跟着哀家学不进去了,去玩一会子吧。” 骆卿听得这话,忙同太皇太后谢恩。 “皇祖母最好了。” 平阳笑靥如花,同太皇太后又行了一礼就拉着骆卿走了。 太皇太后见两人走远,脸上温和慈爱的笑意荡然无存。 “去,把哀家昨儿叫你寻的衣裳给送去,你不是儿时得过天花吗?你去正合适,她也不好怀疑。” 王嬷嬷低低应了一声,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取了装着衣裳的托盘来,端着衣裳就朝长寿宫去了。 “这是太皇太后送给哀家的衣裳?” 王嬷嬷笑意吟吟。 “回禀太后娘娘,近来太皇太后新寻得了一绣娘,绣工极好,想着天儿热了,特意让老奴给皇上、皇后,还有您都做了一身。” “为了喜庆啊,这衣裳取得还是朱色,又怕不衬您,特特是选了深些的朱色,上用金线绣着凤凰图样,这都是太皇太后亲自吩咐的,是极费心思,太皇太后这会子特地让老奴拿来给太后娘娘试试,若有不妥,也好改上一改。” 太皇太后也不是没给她送过东西,都是为了面儿上过得去,也为了显示她的慈蔼大度,像这种给她送衣裳的却是没有的,大多都是送些钗环首饰,把玩儿的物件更多。 太后禁不住仔细打量了番王嬷嬷手上被折叠好的衣裳,又审视了番王嬷嬷的神色,可王嬷嬷到底是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的,哪里能瞧出什么来? 她招招手,让一边儿的小宫女将衣裳给接了过来,笑着伸手轻抚过衣裳,做出很是喜欢的模样,也算是全了彼此的脸面。 “王嬷嬷,还得劳烦你待会儿回长乐宫替哀家谢过太皇太后的美意了。” 说着,她给旁边的大丫鬟递了个眼色,大丫鬟会意,上前塞了锭银子给王嬷嬷。 这种事儿在宫中见怪不怪,主子既赏下了,做奴才的收下便是,王嬷嬷是个聪明的,倒也不怕太皇太后知晓了会如何。 “那烦请太后娘娘先试上一试,若是有不合身的,老奴也好就近拿回去让绣娘再改上一改。” 太后吊着眉梢看了眼一旁小宫女捧着的衣裳,然后伸手抚着额头道:“哎呀,哀家真的是老了,今儿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待会儿哀家好些了再试吧。若是不合适的,哀家亲自带着衣裳去寻母后,也好拜谢母后的一番心意。” 王嬷嬷是个知进退的,见事儿也办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平白惹得太后怀疑,干脆就说自己回去复命了。 太后以手撑额,思忖半晌,才道:“去,将皇后请来,说是本宫有些胸闷气短的,想寻人说说话。” 太后都着人来请了,皇后总也不能不去的。 到得长寿宫后皇后同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后才状似无意地提及了太皇太后今儿送来给自己的衣裳。 皇后没有多想,接话道:“今儿皇祖母也着人给臣妾送了件衣裳来,做工很是精细呢。” “是啊,只是哀家今儿身子不大爽利,也没来得及试上一试,你身形跟哀家差不离,不若你穿上试试?” 皇后也没多想,更是不好推拒,起身便去隔壁的偏殿里由着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彩蝶将衣裳给换了。 太后瞧着,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你穿着这身衣裳啊就是比哀家穿着好看,这颜色有些艳了,你穿着就正好合适啊,说来说去还是哀家老了。” 皇后由着琉璃扶着自己坐下了,而后直视着太后道:“母后哪里的话,母后容颜依旧,还是那般动人,只不过岁月又给母后多带了份雅致,倒是愈发让臣妾在母后面前自惭形秽了起来。” “你啊……”太后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皇后,“就是嘴甜。” “哪里啊,臣妾说的都是实话。”皇后知晓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场面话总是要说的。 太后也不会将这话放进心里,兜兜转转地,可算是将今儿招皇后的来意说了。 “这衣裳你穿着甚为合身,哀家穿着也没这般好看,反倒拂了太皇太后的心意,就送予你了,穿着回凤仪宫吧。” 皇后算是明白了,太皇太后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这是不愿接受太皇太后的好意,又不想让人觉着她不敬太皇太后呢。 也不单单如此,怕也是觉着太皇太后送她衣裳是另有所图。 皇后看了看自己穿着的一声衣裳,笑着摇了摇头:“母后,那怎么行?这可是皇祖母给您做的,臣妾穿着只怕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太皇太后是你皇祖母,瞧着你穿着这般好看,怕是高兴也来不及呢。”太后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哎呀,累了,皇后啊,你穿着这身好看,就穿着这身回去吧。” 话已至此,皇后断没有一拒再拒的理儿,只有穿着这身衣裳回去了。 待人走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才问道:“太后娘娘,这衣裳……” “哀家还怕了太皇太后不成?谁晓得那老巫婆送衣裳给哀家作甚?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何况哀家更是不稀罕她送的衣裳。以为怡亲王回来了就张狂了?可笑!” 说着,太后便起身回了内殿。 骆卿这几日就没跨出过长乐宫的宫门,今儿好容易出来了就想去瞧瞧舒以歌,想了想,她便提议道:“平阳,不若我们去寻舒昭仪同我们一道放纸鸢?” 平阳有些迟疑:“可是我只让人做了两只纸鸢啊,我们一人一只,若是舒昭仪来了就少了只纸鸢……” “没事儿,两只纸鸢够了,我体力不甚好,到时候可以同舒昭仪换着放。” 骆卿委实放心不下舒以歌,今儿又是个难得的机会,免不得就多劝了平阳两句。 平阳觉着舒以歌生得好看,脾性也好,也是喜欢她的,而且她又是骆卿的朋友,这会子听得骆卿这般说当下也没了顾忌。 “那快走,我们快去寻舒昭仪吧。” 两人到得长春.宫就瞧见舒以歌穿着一袭绿色衣裙正站在一盆花前给花浇水呢。 “以……”骆卿见了舒以歌太过兴奋,脱口而出就要唤她的名讳,好在想起这是在院子里,人多嘴杂的,及时止住了。 倒是平阳,毫不顾忌地朝舒以歌喊道:“舒昭仪,我们来寻你去放纸鸢了。” 这封号一喊出口,骆卿瞧见舒以歌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方才被她细心抚弄着的花骨朵儿就这样给折了下来。 不消多一会儿,她就稳住了自己,回首朝她们看来,脸上已然是得体的笑容,仿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骆卿心口一痛,为着她比以往还要端庄的样子而痛、看着她挽起的妇人髻而痛,还有那恰到好处的三分笑容,活脱脱的拿着十足规矩的宫妃模样,这些都让她觉着心疼,她心疼这样的舒以歌。 她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或许不像平阳,活得那般单纯无忧,却也是明媚的。 她是见过那样的她的。 章节目录 第158章 总要有个人幸福着的 舒以歌和骆卿是闺中密友,两人有着独属于两人的默契。 她似乎觉出了骆卿的不对劲儿,朝着她又是一笑,这份笑容带着几分惨淡,但更多的是安抚,似是在同骆卿说自己没事。 可是骆卿知晓,哪里会没事? 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被旁人身后的权力生生给夺了,偏生自己还得因着这害人的权力入宫! 自己的夫君不是夫君,是天下的君王,自己永远也拥有不了夫君的关怀,多的却是女人间、家族间无休止的争斗。 “许久没放纸鸢了。”骆卿感觉自己的手落入了一只温暖柔软的手中,陡然回过神来,就听得她道,“走吧,咱们一起去吧。” 平阳没有觉察出两人的不对劲儿,拉起舒以歌的手就往外走。 “我这边有两只风筝,一只是兔子的,一只是蝴蝶的,我有真兔子了,那这个兔子纸鸢就你们来放吧。” 骆卿和舒以歌对视一眼,禁不住摇头失笑,这算哪门子理由?不过倒是可爱得紧,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模样,是真的很难相信深宫中能养出这样的女子。 “好啊,那可得谢谢平阳的体贴了。”骆卿心情好了些许,就同平阳打趣起来。 平阳一拍自己的小胸脯,道:“那可是,平阳可是长公主,皇宫是我的家,你们初来乍到的,我可得多多照顾着你们。” 骆卿在为着平阳这话发笑的时候,又心生出了几许旁的心思。 “那平阳,以后若是我出宫了,你可得多来寻舒昭仪玩儿啊。” “好啊,一定。” 平阳答得干脆。 舒以歌知晓骆卿的小心思,本是空荡荡的一颗心突地涌入了一股子暖流,然后愈积愈多,快要满溢了似的,惹得眼眶发涩,好歹脸上笑意愈深,生生将那股暖流给锁进了身子里。 她想,这股子暖流可以让她回味好久了。 几人往御花园去的时候可巧遇上了刚从长寿宫出来的皇后的步辇,几人纷纷同皇后行了个礼。 皇后着一身朱色衣裳,在步辇上笑得温婉,让几人起身,又同几人攀谈了几句,这才得知了几人原是要去放纸鸢。 “今儿有风,放纸鸢刚好,去吧,多玩会儿。”皇后看着后面宫女拿着的纸鸢,眼神闪了闪,不自觉道,“以前啊,本宫在闺阁中的时候也爱放纸鸢,还做过呢……” 现今却是不能了。 不为旁的,只因着皇后要端庄。 她可以看看飞在天上的纸鸢,可以拉拉拴住它的绳子,却是不敢再拉着它肆意奔跑了。 皇后最后的那句话若有似无地荡进了骆卿耳中,骆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岔了,若是真的,那才可悲。 连皇上的妻子在宫中都不得安稳,心无宁处,何况是以歌一个宫妃呢? 皇后拔高了音调,同几人说道:“去吧,御花园开阔,花儿也开得正好,是个放纸鸢的好地方。” 话罢,她一挥手,步辇继续往前行进了起来。 到得御花园,平阳就让自己的大宫女替自己拿着纸鸢,自己拿着线团那一头,就跑了起来,浑不在意是生怕她给摔着了的一干宫女们的惊呼。 骆卿想让舒以歌开心,就让她来拿着线团,自己替她拿着另一头的兔子纸鸢。 舒以歌本还想推拒的,可瞧着骆卿笑吟吟的脸,还有一旁平阳高兴地呼喊,也突然生出了些向往。 骆卿鼓励地对她点了点头,见她拉着线跑了起来心头也宽慰了些许,她见着差不多了,就趁势将纸鸢放了,兔子纸鸢就这样飞了起来。 她低头,就见以歌笑了起来,这是自以歌进宫以来难得的眉眼皆舒,她心下微安,只觉自己走这一遭也没白费。 “小白也飞上天了,快,快将小白抱来,让它瞧瞧,它飞上天去了。” 骆卿真觉着平阳像个讨人欢喜的小孩子。 方才一众宫女都帮着她们放纸鸢去了,就将小白放地上了,这会子小白跑哪里去了呢? 骆卿由着以歌和平阳放纸鸢,自己跟着宫女们寻小白去了,原是躲在花园里头吃草呢。 骆卿颇为无情地将小白抱了起来,嘴里还道:“没事儿,待会儿回去平阳喂你吃萝卜,可比这草好吃了。” “卿卿啊,你这由头找的倒是冠冕堂皇。”舒以歌便同骆卿打趣着,边扯着纸鸢的线往后退,冷不丁地却是撞进了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里。 她大惊,匆忙回身就要道歉,可不过只晃了眼背后之人穿着的明黄衣裳,就被人圈进怀中,握着手扯着纸鸢线了。 “你呀,再不看着点这纸鸢怕都是要掉下来了,也别想让小白一只不开智的兔子看看自己是如何飞起来的了。” 这道从耳边拂过的声音让舒以歌身子一颤,她下意识就要从身后之人的怀里挣脱,转身同他行礼,被他不容置疑的姿态给阻了。 “陛下……” “朕倒是从未见你笑得像今儿这般欢喜。” 那日,他临幸她,事后她竟是哭了,被头一回临幸的宫妃在床榻上哭他不是没见过,可是难得有人是在事后在哭。 他难得开口问起了缘由,她只说有些疼,可他却觉着不尽然,但他没有往下追究。 有些人啊、事啊,不追究便罢,一追究一切就都变味儿了。 好像被人逮住了把柄,又像是被人架了把刀到脖子上,作为一个上位者,这是不被允许的。 他不愿像先皇一般,因着一个女子,被人握住了把柄,就此失了英明,误判了长宁长公主一案。 起码,他现今是这样想的,只是…… 有时候不自觉地就想靠近怀里这个人,可这个人总也想要躲避自己。 他头一回有了患得患失之感。 “陛下说笑了,妾……妾身一直都是这般笑的。”舒以歌本就往上勾着的嘴角又往上拉了拉,可眼中的光已然寂灭了。 骆卿见着舒以歌这副模样,禁不住在心头叹了口气,但礼还是得全的,上前同皇上行了个礼。 平阳这会子也瞧见了皇上,也想上前来同他行礼,被他给阻了。 他收回替舒以歌拉着纸鸢线的手,双手背到身后,笑道:“没得朕来就搅了你们的兴,你们且自顾玩儿吧,朕还有政事须得处理。” 平阳听了这话,很是高兴,让一边儿的宫女给自己拉着纸鸢,自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恭送皇兄。” 皇上伸手隔空点了点平阳。 “你呀,是巴不得朕走吧。” “皇兄,那平阳可是真的冤啊,平阳分明是体恤皇兄政务繁忙。” 平阳装着一副正经模样,明眼人就能看出来是在讨趣儿。 皇上摇了摇头,兀自走了。 骆卿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禁不住想,宸妃娘娘的事儿皇上知晓吗?皇上又知晓多少? 她偶然听自家哥哥提及过,说是皇上当初总爱跟着他,该也是感情分外好的,多的自家哥哥却是没提了。 她觉着这一切或许都有迹可循,若当真是太皇太后害死了宸妃娘娘,那皇上疏远自家哥哥怕也是她从中作梗,只是如今呢?皇上又知晓多少? “如卿,如卿……” 骆卿被这声轻唤带回神来,眼中还犹带迷离,脸上却是先惯性起了三分笑意。 “以歌啊,怎么了?” 舒以歌叹了口气:“今儿总算是听得了句我爱听的。” 骆卿脸上笑意敛了敛,想安慰,可又觉着所有的话语都是那般苍白无力,最后也只是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拉住了她的手。 “你方才走神,是怎么了?” 舒以歌性子是单纯,却又不似平阳那般,她是知事的,她看了眼皇上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唇,紧了紧握着骆卿的手,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若你想知道什么,或是想要探听什么,我可以帮你,不说如何,尽力而为。” 她是听自家父亲说过的,虽说怡亲王为人看起来猜不透,旁人也说他心狠手辣,可他却是朝中难得做实事的人,他是真的为百姓着想。 他手段是果断狠厉了些,可若不是他的雷霆手段,当初皇上继位怕就不会这般顺利了,饶是皇上后来顺利继位了也有许多人同皇上使绊子,都给他一力拦了下来。 她是知道的,如卿喜欢怡亲王,怡亲王看起来待如卿也很是不错,如今如卿对着皇上出神必然是对怡亲王的事儿有顾虑,她已经不能幸福了,如卿能得了幸福也算是全了她一份念想。 “你不要有所顾忌,尽管同我说便是。我们两人,总得有一人得了幸福才是。” 骆卿听了这话,眼眶霎时红了。 以歌真的再不是柔柔弱弱需要她护着的以歌了。 骆卿正想说话,平阳却是蹦蹦跳跳地到了她们面前。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骆卿忙侧了侧身子将眼角的泪给擦干净了,这才回过身来道:“说我们长公主人美心善,往后定能觅得一如意郎君。” 平阳被骆卿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忙伸手捂着自己烧红的脸蛋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哎呀,可别打趣我了,我……我还有一个月才及笄呢。” 舒以歌也觉着平阳这样甚为好笑,看了骆卿一眼,附和道:“快了快了,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相看了。长公主想寻个什么样儿的夫君啊?” “哎呀,讨厌~”平阳提着裙摆奔到亭子里喝茶去了。 骆卿和舒以歌止不住地发笑,方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沉重荡然无存。 两人前后脚进了亭子,免不得又调笑了平阳几句,惹得平阳羞得不行。 打趣着打趣着,平阳脸皮也厚了几分,也敞开心扉说起了自己心中所想所愿的夫君是个什么模样。 而后,她又叹道:“要是等我们老了,我们三人还能如此放纸鸢吃茶才好。” 骆卿的眼神逐渐涣散,声音飘渺地回道:“是啊,那样该多好啊。” 章节目录 第159章 谁谋算了谁? “什么?太后将衣裳给皇后穿走了?”太皇太后放下手中摆弄的香炉,脸上难得显出了惊慌。 “回太皇太后,确实如此,奴婢派去盯着的宫人回来报的。”绿萝脸上也满是担忧,“不若寻王嬷嬷将衣裳给拿回来?” 王嬷嬷生过天花,且命硬,熬过了,这衣裳也就只有她敢去取了。 太皇太后没说话,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才道:“不行,若真的取回来了不就坐实了是哀家要害太后?” 说着,太皇太后就忍不住气怒起来,一抬手将香炉拂到了地上,‘砰’地一声炉身同香炉盖分离开来,炉身直滚到凳子腿边才停下,而里面装着的炉灰随它撒了一地。 “这个贱人!真是不将哀家放在眼里!” 绿萝‘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太皇太后息怒。” 太皇太后愤愤坐回了榻上,手紧紧捏着榻上小方桌的一角。 “看哀家到时候怎么料理这个贱人!” “太皇太后……”绿萝迟疑道,“太后娘娘,会不会……会不会猜到了那衣裳曾被放置在灵鹤宫?” “她?”太皇太后不无轻蔑道,“她哪里知道?不过是成心想膈应哀家罢了。方才王嬷嬷让你来给哀家回禀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她拿手碰过,她要知道敢这样吗?” 太皇太后也是怕死的,虽说王嬷嬷碰了从灵鹤宫拿出来的衣裳不会生天花吧,可谁知晓王嬷嬷身上不会带些脏东西来?到时候惹着她可就不好了,故而她事先就同王嬷嬷说了,让她回来后先去沐浴净身,拾掇干净了寻绿萝说了再让她来同她回禀。 “要是那贱人运道不好,说不得碰那一下也会得天花。” 太皇太后没想到自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这一计不是没用过,可都是用在没甚权势又得宠的宫妃身上,倒是忘了这人是太后了,手中是有权势的,算计她的变数委实太多。 她是太急了。 以前对着最为受宠的宸妃时她都能忍着,徐徐图之,如今确实也是因着担忧那些个陈年旧事败露,惹得她同言淮反目所致。 如今言淮正帮着皇上铲除太后母家的权势,他去容州一趟逮了不少证据回来,要是他在这时候得知自家母妃当年死亡的真相,怕他反会同太后母家联合,一道来对付她和皇上了。 如今她也只能弃车保帅了。 “且看皇后的造化吧。皇后穿了那身衣裳回去是断不会再将那身衣裳穿出来的,端看命吧,皇后也是个傻的,抓不住皇上的心,也没有心眼儿,徒留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哀家当初看上她这点是不是给看错了?” “这不是一切都有太皇太后嘛。” 绿萝虽心惊于太皇太后这话,可到底是在太皇太后面前呆了好几年了,不论心头如何惊涛骇浪,面上只能当作没听过。 “是啊,是有哀家,太机灵的不好,可是太过与世无争的更是不好。罢了,那孩子到底是个好的,一心向着皇上的,看她能不能熬过这一遭吧。” 太皇太后思忖着,或许自己也该再给皇上寻个合适的宫妃来,若是皇后真的……若是没事自然也是好的,给皇后当个帮手也是好的。 可皇后到底不是个运道好的人。 骆卿在宫中呆了一月有余了,差不离还有十日该就能出宫回骆府了,可她现今于宸妃娘娘被谁害死一事还是毫无头绪。 太皇太后藏得太好了。 从沉香入手查不出什么,只有从相克的吃食着手了,可她从太后娘娘宫里回来那日已经试探过太皇太后了,若宸妃娘娘真是被她所害,那就太可怕了,自个儿的试探在她面前怕是无所遁形,自个儿怕也早已被她提防了。 害死了宸妃娘娘,还能将哥哥接到自个儿身边养着,这样的人,光是想想就让人胆寒。 她只有等,等出宫后去万府走一趟了。 只是变故往往赶在谋划的前头,皇后病了,是天花! “怎么会这样?” 骆卿大惊,皇后好端端的怎地也会生了天花?前两日他们一道去放纸鸢的时候就瞧见了皇后,还同她说话来着。 “奴婢也不知,前儿晚上皇后娘娘就高热不退,今儿被诊出是患了天花。幸而这两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后宫的娘娘们也没去请安,倒也没有惹上旁人,听说如今凤仪宫已经被封了。” 素素平铺直叙地将这件事同骆卿说了出来,反让骆卿生了疑心。 “你知道什么?” 素素也不瞒骆卿,直言道:“奴婢听人说前两日碰着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穿的那身朱色衣裳是太皇太后给太后娘娘的。” 有些话点到即止。 骆卿知晓素素的意思,可她还是问道:“你如此肯定?” “不过猜测,奴婢并不知晓什么,太皇太后还不至如此信任奴婢。”素素据实道。 素素的嘴里真真假假,骆卿分辨不出来,但若真是衣裳的缘故,无疑太皇太后是嫌疑最大的,毕竟那身衣裳可是没在太后那里过夜啊。 只是太皇太后为何突然出手要害太后?宸妃娘娘若真是她害死的,依她的手段看来她该不会这般急于求成,是太后抓了她的痛脚? 什么痛脚? 难不成是太后同自己说的那些个话? 太皇太后是如何得知太后同自己说了哪些话的?那时候太后分明将周围的宫人都遣走了,就留个两三个可堪信任的,是太后那边出了叛徒,还是…… “是你同太皇太后说了太后寻我去说了食物相克之事,也提了宸妃娘娘。”骆卿肯定道。 素素如实道:“回姑娘,太皇太后问了,奴婢并未多说。” “你是未多说,但我那日晌午的吃食,偏和太后请我去用膳时的吃食相克,太皇太后定然会怀疑这是太后事先算计好的。”骆卿冷嗤一声,“素素啊,你当宫女可惜了,该是去做军师的,真是好谋算啊。” 自己从太后处回来后还试探了太皇太后,看样子是太皇太后已经知晓自己在怀疑她了,也无怪乎近来总也见不着哥哥,怕也是被太皇太后给挡回去的,而自己如今还能活着怕也是因着太皇太后顾忌着自家哥哥。 她还想利用哥哥,利用哥哥为她和皇上铲除异己。 她迟迟不对自己动手还有个缘故,那就是断定自己怕哥哥伤心定然不会急着同他说,一定会得了确切证据才会同他提及此事。 那她定然不会让自己轻易出宫,是能拖则拖…… 那给太后送衣裳、皇后得了天花…… 其实是她想让太后得天花,借此留住自己,亦或是陷害自己! 就在此时,王嬷嬷却是突然来了。 “姑娘,老奴也不绕弯子了,太皇太后听闻您得过天花,又是刘神医的徒弟,想请您去替皇后娘娘诊治,有人贴身在皇后娘娘身边替皇后娘娘诊治,皇后娘娘治愈的希望也要大些。”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在皇后宫中住着,名为替皇后娘娘诊治,实则软禁。 何况自己得天花还是装的,进了凤仪宫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出来呢! 若是自己此时去说明真相太皇太后怕是会说自己是贪生怕死,刻意说出此等话来欺瞒于皇上和她,治自己一个欺君之罪,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了自己。 这皇宫还真是个魔窟,妖魔鬼怪横行。 可她不怕,置之死地而后生。 皇后病了,没道理万院判不去替皇后娘娘诊治,毕竟万家世代为御医,于医术一道大家有目共睹,在凤仪宫试探万院判总也比万家好些,起码那种地儿没法子递消息出来。 成与不成,端看这回的造化了。 既然要比谁更能豁得出去,那就比比看! “劳烦王嬷嬷同太皇太后回禀一声,如卿定然竭尽全力救治皇后娘娘。” 骆卿没甚东西好带的,就几件衣裳并那株血滴泪,甫一到得凤仪宫门口,却见舒以歌竟得了消息来寻自己。 “以歌,你不该来这里的。”骆卿轻声道。 舒以歌让自个儿身边的大宫女将人招走,自己拉着骆卿到了一边儿去。 她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我是担心啊,虽说你先前是得过天花,但若是皇后娘娘真的……” 她四下看了看,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再骆卿耳边道:“真的不好了,那会不会怪罪到你头上来啊?” 骆卿拍了拍舒以歌的手,道:“那你还敢来?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也不怕旁人说你我先前是商量好的,连带着你也受牵累。” “我不怕牵累!”舒以歌紧蹙秀眉,就骆卿这副模样是愈发着急。 “以歌,以后行事断不可如此。”骆卿正了脸色同舒以歌嘱咐道,“这是皇宫不是别处,当谨言慎行,切莫冲动,你背后还有家族啊。” 舒以歌听得这如交代遗言般的话就想哭:“我本是想去求皇上的,可皇上还在同大臣们议事,我又想托人去寻怡亲王爷,才听得王爷今儿一早便去了京郊,不知何时才归。” 哥哥被派去京郊,这是否巧合?那是否皇上也掺和其中? 她突然后悔起自己没有先同哥哥叮嘱几句了。 她张了张嘴,本欲同以歌交代几句,让她代为转告哥哥,可是瞧着以歌这样,能在皇宫中过活属实不易,要是再被自个儿牵累…… 什么也不知道才能保平安。 时辰差不多了,王嬷嬷又来催了,骆卿没再多说什么,抱着血滴泪毅然决然地跨进了凤仪宫。 章节目录 第160章 猜忌是这世上最毒的一把刀 骆卿进凤仪宫不过是得了太皇太后的吩咐,太皇太后也只是想借此软禁她,将她拿在宫中,既让她不能同哥哥说出当年长宁长公主害死宸妃娘娘的疑点,又拿住了她威胁哥哥,要是皇后死了不定还能将她拿出来说事,一举将她给灭了,还真是十全十美的法子。 可既然她来了,就断没有坐以待毙的理儿。 毕竟这皇后娘娘也是个可怜人,皇上没得多宠爱她,作为太皇太后母家的人到头来又被太皇太后出的计谋给害了。 她将东西放进自己这几日要住的偏殿里,将面上戴着的白色面巾又整了整,就往皇后住的正殿去了。 太医院的除了万院判和万康,是谁也不认识骆卿,万康不在凤仪宫,也就万院判识得她了。 只是不待万院判说什么,后面引着她来的宫女已经向诸人说起了她。 “这是骆家五姑娘。” 许多人不认识骆家五姑娘,但宫内的人都是知晓怡亲王的,而怡亲王前段儿时日被皇上赐了婚,正好就是骆家五姑娘。 蒙着白色面巾的几位太医是心思各异,一时谁也没说话。 骆卿自是知晓这几位太医是何想法,无非就是顾忌着她身后的哥哥,又猜度她为何会进了这凤仪宫。 她落落大方地同几位太医见了个礼,说了自己是来替皇后娘娘看诊的,那几位太医才回过神来,朝她拱了拱手,这才说起了皇后娘娘的身子状况。 骆卿也不多客气,点了点头就行至皇后娘娘凤榻前,着人将床帘掀开看了看,却见皇后娘娘已然起了满脸的红疹子,似很是难受,昏睡中也不大安稳,还想要伸手去挠,被一边儿的宫女给阻了。 她坐到了床榻边的凳子上,示意宫女将皇后娘娘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替皇后娘娘把了番脉。 皇后娘娘的状况不是太好。 她将皇后娘娘的手收了起来,替她掖好被子,这才回身谦逊地向一众太医讨教针对皇后娘娘病症的解法。 “只能依照皇后娘娘的身子状况来开药了,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兴许那味药就对皇后娘娘没有用,兴许对旁人没有用的对皇后娘娘便有用,我们已经试过两日了,只能再往下看了,毕竟……得了天花就是个磨人的事儿。” 可不是?谁能保证人得了天花你还能救治回来? 说句丑话,现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一个人得了天花,要是没治愈,顶多也只能撑个月余,那还是身体底子好的,求生的意念很强的,期间不知吃多少苦,像皇后娘娘这样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卿拙见,倒是有两味药兴许对治疗天花有用。” 骆卿以前跟着刘霄诊治过一个得了天花的孩子,那孩子运道好,活了下来,而他们也在那孩子身上得出了两味于治疗天花有用的草药。 万家一门皆是大夫,说声万院判是个医痴也不为过,当即便道:“如卿,既你有药可用,还得劳你快快配出个方子来。” 宫女忙将纸笔奉上,骆卿提起笔先是写上了两味药,再写了个配方。 “这两味药是当初刘大哥和我去诊治一个同村的小孩儿时试过有用的,配方是这样的,可以先给皇后娘娘试试,不过还得劳烦几位太医剔出皇后娘娘不适的药来。” 几位太医都是听过刘霄大名的,那可是个怪才,还被许多人称之为神医,骆卿是他带出来的,又在万家学过银针之术,他们当下也不敢怠慢,都凑上来细细商量。 那味药减点量,这味药增点量,再加点旁的药,这药方子可算是定下来了。 忙忙碌碌是一日,这时候的凤仪宫人心惶惶的,大伙儿都围着已经生了天花的皇后娘娘转,还有的只顾着自怨自艾,觉着自己活不长了,大多宫女都懈怠得很,像骆卿这样好脾性的主子自是没人上赶着来伺候了。 好在她也不在乎这些个事儿,以前她也是事事都亲力亲为的,如今也一样可以。 她自己去凤仪宫的小厨房内打了两桶烧沸了的水来,又去打了两桶冷水来。 大多水都被她倒进了浴桶里,她只留了一桶烧沸的水打算烫烫自个儿今儿用过的白色面巾和衣裳。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又看了看自己养在窗前的血滴泪,还是老样子,就几朵花.苞和肥头大叶还留在上面,没见长高,也没有开花的迹象。 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给它松了土,又浇了点水,这才又回了梳妆台前将自己的妆奁拿了出来。 她细细抚过言淮送给自己的梨花钗子、梨花耳坠子,还有脖颈间的梨花玉佩…… 她一手托腮,一手爱惜地抚弄着妆奁里装着的这些个东西,噘了噘嘴,是颇为委屈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除了梨花玉佩,什么钗环都是不敢戴了,万一掉了可怎么办啊。” 想着,她就将东西都给收拾起来了。 其实她不单单是怕掉了,只是皇后娘娘患了天花,这些个物件戴着不定会带些脏东西,到时候还得好一番拾掇,折腾来折腾去,不知会有多少磨损,白白费了哥哥一番心思。 思及言淮,她是又甜蜜又担忧,唯恐哥哥会来凤仪宫,又怕哥哥为了她同皇上和太皇太后起了冲突,到时候哥哥的处境怕是会愈发难过了。 思来想去,她又觉着借着这事儿同哥哥示警也是好的,哥哥如此聪慧,必定能猜到皇上和太皇太后有了旁的心思,可是…… 她脸色遽然一变,她竟忘了件事儿。 哥哥所中无感之毒大抵也是出自他们之手,瞧着哥哥该也是知晓一二的。 若真如此,哥哥未免太过委屈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也未免太过黑心烂肺了! 她捏紧了拳头,强忍着生平头一回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言淮甫一从京郊办完事回府就听得了骆卿被送去凤仪宫的事儿,当下大怒,骑上马就朝着皇宫去了。 再过半烛香的功夫就是皇宫宵禁的时候了,谁也没想到怡亲王会突然策马而来,说是要进宫面圣。 这还没到宵禁的时候,怡亲王的面色又是难得一见的难看,禁卫军也不敢过多盘问,也就放他进宫去了。 言淮进宫之后也没费时辰,直接去了皇上住的乾清宫。 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薛公公也不敢怠慢,当下就进了殿内回禀了皇上,皇上心下猜到了言淮的来意,微微一挑眉,一挥手让薛公公去请人了,自己则由着梁公公将靴子给自己穿好,又随意拿了件明黄外衫披着就到了外殿的榻上坐着。 言淮见了皇上反倒没那般着急了,同皇上规规矩矩作了个揖,才道:“不知陛下今日所为是何意思?是对微臣不满吗?” 皇上自是知晓言淮指的是什么,可他属实冤枉,这事儿是太皇太后在他还在同朝臣商议政事时做的,太皇太后可是没有事先知会于他的,他更是没有故意派言淮去京郊意图支走他。 可他是皇上,没得就要跟人解释此事。 “朕不知怡亲王半夜叩开宫门,打扰朕沐浴更衣,竟就是为了来质问朕!怡亲王,是朕太过纵容你了吗?朕已然对你很是宽容了,可你却屡屡冒犯朕的皇威!” 言淮也是不怕的,只是他还是施施然同皇上行了一礼。 “微臣不敢,只是陛下,猜忌是这世上最毒的一把刀,会将您和过往的人或事一再割裂。陛下,当真是决意好了吗?” 皇上心尖一颤,是啊,什么都面目全非了,以前的他没有储位之争的心思,一切都是快活的。 自己总也跟在小皇叔屁股后面转,他也愿意带着自己,教自己读书识字练武,教自己明辨是非,甚而还带着自己胡闹,上树捅鸟窝下河捉鱼都是干过的,跟寻常小孩好似没多大分别。 那是他最快活的时光。 他那时候还不懂父亲为何不愿自己跟小皇叔过多亲近,还是在小皇叔决意上战场离开那一年才被皇祖母告知的。 皇祖母同他说了许多,大多都是小皇叔的坏话,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皇祖母竟同小皇叔是有血海深仇的。 言淮久久未听见皇上的声音,知晓他不是不触动的,又道:“陛下,经年微臣瞎了双眼,经受了许多苦痛,可微臣从未有怨言,不过是叹息罢了,叹物是人非,如今陛下还要剜微臣的心头肉,那可是比要了微臣的命还要难受啊。” “微臣自问从未做过危害陛下、危害大启之事,是一心为国为君,只愿看着国泰民安,当初微臣眼瞎自愿离京避世,不愿反抗,不是不能反抗,只是微臣觉着,没有人比陛下更适合坐这个皇位了,放眼几位皇子亲王,陛下是有君王之气度,是有明君容人之雅量的。” 言淮站得笔直,双眼虽看不见了,但还是朝坐在上位的皇上望去,好似就这样一双残破的眼睛也能轻易窥探人心。 不,不对,他从来不是以眼看心,而是以心看心。 皇上隐于桌案后的手紧紧握起,他一字一顿问道:“那怡亲王现今觉着如何呢?” 言淮直言:“微臣或许太过年轻,看错了许多人。皇上是有容人的雅量,只是容不下微臣这区区一个亲王罢了。” 皇上心头一恸,又觉着有些气恼:“是啊,堂堂怡亲王也是会看错人的,只是怡亲王打听清楚了吗?还是怡亲王真的觉着是朕的授意?怡亲王眼瞎了心也盲了?” 章节目录 第161章 要的从来都是全部 言淮捏着折扇的手一紧,他不是不知道这其中有太皇太后的手笔,可是这是他当作母亲一般敬爱的人啊,他没有勇气去质问她! 他觉着自己就是个懦夫! 但他还是强撑着,道:“陛下,还请陛下下旨,让微臣带走卿卿吧。” 皇上不喜皇后,可她到底是自己的皇后。 “不行,如卿医术了得,是刘霄的徒弟,刘霄现下不在了,就得靠着她来诊治皇后了,怡亲王,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她曾……” 他脸色遽然一变。 “她当初得的不是天花?” 他说出这话才觉出自己失态了,忙收敛了神色。 “怡亲王,事情已然如此,那朕更不能让你将如卿带走了,你可是我朝心腹肱骨,朕不会看着你出事。” 说出这话,他自己都觉着有些讽刺,当初可不就是他眼睁睁看着言淮被毒瞎了双眼,可他却毫无作为,只默默地看着他被人戕害,然后心安理得地坐在这个满是血腥的皇位之上。 言淮没心思讽刺他,只道:“皇上放心,微臣会活着为皇上清理一条路出来的,定会让定国公一派不得翻身,但皇上,微臣今儿一定要带走卿卿!” 皇上微眯了眯眼,道:“若是朕不同意呢?” 言淮‘砰’地一声打开了折扇,又带上了平素里惯常带着的笑意。 “那就恕微臣冒犯了,微臣只能自己去将人给带出来了。” 皇上当即大怒,直接从坐榻上站了起来。 “怎么?怡亲王这是要闯宫?怡亲王也真是愈发胆大妄为了!不过一个侍郎的庶女,竟也惹得怡亲王如此拼死拼活,还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啊!” 言淮向来是狠辣理智的,从不会轻易出手,更不会直接同自己对上,这还是头一回,就为了个女人! 言淮总能轻易戳中他的痛点,让他说出刻薄之语,这便是他不大愿意去面对言淮的缘故,在他面前自己会失去理智,无所遁形,为君者不该如此,可有时候他又渴望被人看透。 他知晓自己在言淮面前再一次失态了,他又缓缓坐回了身后的榻上。 “皇上,微臣无意冒犯,只是卿卿不一样。唯有卿卿,微臣绝不会退让半步!” 言淮语气坚定,一双黯淡的眼也无法将这份气势减弱半分。 皇上心底酸涩,这小皇叔终于不再只是一心一意地为国为他这个君主了。 也是,他自己都觉着自己可笑,自己都如此待他了自己到底还在奢望什么呢?还奢望小皇叔能唤自己一声阿阑不成?未免太过贪心! 不论心里如何觉着失落,他终究是皇上,面上却是不显分毫,甚而还嘲道:“怡亲王,朕以为你这辈子是要孤独终老了,没成想……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朕倒想听听,她是如何不一样了。” 言淮敛起脸上笑意,正色道:“她只有一个红薯,可不论她忍得多辛苦,她都愿意将这个热腾腾的红薯捧在我面前,想让我先尝。” “一个人有座金山,他可以慷慨到分微臣半座金山,可卿卿只有一个红薯,她却愿意将整个红薯捧到微臣面前。微臣向来自私霸道,要的从来都是全部,半个?糊弄谁呢?” 他说最后那句话时嘴角微微勾起,眉眼轻轻往上一挑,带着几分不屑,又有几分冷漠,还有几分漫不经心,莫名让皇上想起了他初初继位时他挡在自己面前以一肩之力抗下众朝臣刁难时的模样。 言淮不愿与皇上再做无谓的纠缠,对着皇上作了个揖,转身便要离开,却是被皇上叫住了。 “既然怡亲王坚持,那朕就同怡亲王去瞧瞧,只是怡亲王,如卿答不答应跟你走,是否有人阻拦,那朕可就不敢作保了。” 他已然提点到此处了。 言淮握着折扇的手一紧,他当然知晓皇上指的是谁,他甚至清楚地知晓怕是他深夜进宫的消息已然传遍皇宫内外。 言淮和皇上甫一到得凤仪宫外就见太皇太后坐在步辇上匆匆赶来了,是连发髻也未梳。 待太皇太后的步辇停下,言淮和皇上便对着她作了个揖。 “十三啊,这么晚你是在折腾什么啊?” 太皇太后由着绿萝扶着急急从步辇上走了下来,行至言淮面前后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般晚了,你进宫来不怕明儿那些个言官上表参你一本啊?你是又要叫哀家担心啊。” 太皇太后说着,好似就要哭起来了般。 “哀家方才听得你进宫的消息,想着你找皇上所谓何事,能这般着急,思来想去也是放心不下如卿了。哀家担心你闹出什么乱子不好收场啊,是发髻也来不及收拾就赶来了。” 言淮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太皇太后手里拿了出来,再趁势给她作了个揖。 “是儿臣叫母后担心了,只是母后,儿臣今儿一定要带走卿卿。” 太皇太后摆手,绿萝立时会意,示意一干宫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如卿以前是害过天花的,她医术又高明,不会再得的,你又何必如此担忧呢?到时候你在朝中难做,给定国公一派落下攻讦你的话柄是更不好了,皇上也难以包庇你啊。你不是答应过母后,要回来助皇上一臂之力吗?” 言淮听得太皇太后最后一句话,心又凉了半截,是从未有过的失望。 当初他中毒眼瞎,太皇太后拉着他哭诉,说是她不清楚皇上会给他下毒,她夹在其中也很是为难,让他放手,他也放手了。 后来,她说皇上在朝中是举步维艰,形势很是不好,只怕朝纲混乱,民不聊生,请他重新入世助皇上压制定国公一派,他顾念家国百姓,顾念着她的抚养之情,也入世了。 如今…… “卿卿没有得过天花,母后,让卿卿跟儿臣走吧。” 太皇太后瞠大了双眼。 “哀家……哀家不知啊……这是真的吗?怎么会呢?哀家真的不知啊……但那更不能让你带走如卿了啊,万一……万一她没事,你给惹着了怎么办啊?” “儿臣可以暂不见她,着人接她回府便是,还望母后成全。” 言淮微微扬起嘴角,言谈间对太皇太后到底还是敬重的,只是这敬重之下再没了往日的情分了。 太皇太后拗不过言淮,思忖半晌,总算是点头应下了。 “好,哀家答应你,但也得看看如卿的意思啊,如卿是大夫,医者仁心,不定愿意留在宫中医治皇后呢?要是皇后去了,只怕朝内外的局势又要不稳了。” “哀家身边的王嬷嬷以前也得过天花,就让她去问吧。” 太后招了招手,一边儿的王嬷嬷忙迎了上来,太后跟她嘱咐了几句就要让她进去,就在此时,言淮却突然开口了。 “让人将骆卿带到门口来说吧,我想听听她的意思。” 王嬷嬷迟疑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直等得太皇太后点头才转身往凤仪宫的宫门前去。 太皇太后回头看了眼站在一边儿一直一言不发的皇上,皇上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回望着她,眼中无波无澜、态度坦坦荡荡。 太皇太后收回了视线,也觉着自己是多疑了,她已经跟皇上透过底儿了,若是他真的想要联合言淮来跟自己斗,他就不怕言淮知晓真相后连带着他也给恨上?皇上该是不会这般蠢才是! 就在这时,宫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骆卿戴着白色面巾,打着个灯笼出现在了诸人面前。 夜色浓重,灯影影影绰绰,加之有宫门的掩映,众人瞧不清骆卿的面容,只看得她一双剔透的眼。 骆卿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宫门外的言淮,心中是又喜又忧,知晓他这会子来怕是为着自己,可这时候,已然是宫禁时分了。 她到底成了哥哥的软肋,是她拖累了他。 她心头虽难过内疚,但恪守礼制,遥遥同门外站着的一众人行了一礼。 皇上做了个平身的手势,骆卿这才直起身来。 王嬷嬷回首看了几人一眼,见得太皇太后点头才开口问道:“姑娘,王爷担忧您,特特来接您出宫,您可愿出宫?” 王嬷嬷说这话时是背对着言淮等人的,她出口的话是客客气气的,对着骆卿的脸也是带着笑意的,可搭在身前的手却不是,而是对骆卿轻轻地摆了摆手,眼神更是耐人寻味。 其实就算王嬷嬷不说骆卿也不会走的,这万院判还在凤仪宫呢,他可能是唯一知晓当年之事的人了。 那时候他在太医院做太医,他父亲万院使不可能一点口风也不给他露。 她同言淮微微施了一礼。 “卿卿在此谢过王爷好意。只是卿卿虽为女儿身,却也是名大夫,也想为国为君献一份力,卿卿想要在此替皇后娘娘医治,请王爷回吧。” 言淮脸色比方才还要凝肃。 他对谁都可以强硬,可是他向来不会过多干涉卿卿的意愿,他总也会顾忌她的想法的。 “看样子是忘了我同你说的话了?” 连名字都不唤了。 骆卿知晓,是哥哥生气了,真正地生气了。 可是…… “卿卿一日不敢忘,可是卿卿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卿卿也想护着哥哥。 言淮听得这话,直接拂袖而去。 他想要看看她,再一次将她的模样记在心头,可他再努力睁大双眼他都将她看清不能,他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他干脆便转身离开了。 他想对她说,为国为君有哥哥一人就够了,可现今场合不对,这话自是说不出来的。 骆卿瞧着言淮远去的身影,是那般寂寥,她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他紧紧抱住,可是她不能,她最后是死是活她都不知晓。 她只能在心头说一句,哥哥,珍重!还有,等着我。 章节目录 第162章 最难测的是人心 言淮气归气,可是回了怡亲王府后立时手书了封信,着人将其送了出去。 为今之计只有将刘霄寻回来了,他医术高明,万一他的卿卿有个什么,也好…… 好在刘霄为了他方便寻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给他留封信,人也好寻,他只愿他能早些赶回京城。 只是他同太皇太后和皇上一直存有的罅隙却是摆上了明面儿,太皇太后从始至终到底是站在了自己的至亲身边。 是啊,皇上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儿,孰近孰远高下立现,只是这些年的悉心抚养都是假的吗? 他觉着也不尽然,只怕是物是人非。 他坐到了凤梧琴前,伸手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跟先前一样,是清脆悦耳。 这把琴已然补好琴弦了,他想着不日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将卿卿带回家了,也没必要再将这把琴送到宫中陪着她,没成想却是横生枝节。 他先是一只手拨弄起了琴弦,不禁想到他和卿卿一人一边合奏时的模样,为此他还特特做了首曲子。 ——《怀卿》。 怀抱卿卿,怀念卿卿,望卿卿此生安好。 他边弹着琴边回忆着他只见过一面的骆卿的模样,在脑海中细细勾勒着。 情不自禁地,他又想起了今夜她在宫中同自己说的话,这是她头一回没有同自己走,那一句句拒绝之言像把刀子扎进了他的心头,他心疼她,又痛恨自己的心慈手软。 他是有脑子的,皇上的意思是说让卿卿去照看皇后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而卿卿在听得太皇太后的要求后必然是会答应的,只为了不让欺君罔上的罪名落在自己头上,然后呢? 她只是单单为此便入了凤仪宫?太皇太后定然是威胁了她! 太皇太后只能拿他来威胁卿卿了,卿卿为了自己不伤心理所当然地会瞒着自己。 卿卿是他的家人、爱人,往后也会是他的妻子,他不允许有人伤害她,太皇太后也不行! 以前他不愿多想,因着那是养育他多年,于他有恩的太皇太后,他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可是如今她已然不顾情面将心思动到了卿卿头上,那他就不能再不去想不去盘算谋划了。 太皇太后当初让卿卿进宫,其实不单是为了教她规矩,也是为了拿住她,作为要挟自己的把柄,而如今自己去了趟容州,从林典史那里拿得了何知县同定国公一派中人勾连的物证,直接斩了定国公的右臂,此番动作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可太皇太后还是不肯放过卿卿,还直接将卿卿送进了凤仪宫。 一个人得了天花,少不得要一个月才能治愈,根本就赶不上他们成亲的日子,再之,得了天花之人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到时候皇后病逝必然是有人要被推出来承受天家之怒的。 那他不得不想,太皇太后是不是想让他的卿卿来受这惩罚。 思及此,他的琴声已然乱了,再弹不下去。 他到底还是同太皇太后走到了这一步。 他猛地想到了前几日宫中传来的消息,原本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进行着的,太皇太后也确确实实是在教卿卿规矩,生变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对了,是从卿卿见了太后之后开始的。 太后同卿卿说了什么?太皇太后又为何突然给太后送去衣裳?太后一点儿面子也不留地直接给了皇后穿上,这一切的一切…… 他暗暗心惊,难道温婉贤淑的太皇太后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谋害自己的儿媳? 他不敢想,可他不得不想,往往最是大胆最为不可能的猜测便是事情的真相。 他的直觉向来不会错。 那卿卿撞破了什么?该说太后对卿卿说了什么? 而卿卿却瞒了他想自己查实,也就是在那时,他原本好容易得了空去见卿卿却是被太皇太后挡了回来,说是男女婚前见面不大吉利。 他也是听过这种说法的,也没多想,可如今想来怕是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的托词,她也怕卿卿在自己面前露出破绽。 他倒是忘了,深宫中的女子,鲜少有真的天真痴笨的,这种人要么不得宠成日里受气,要么得宠早早被人害死了,能活着的个个都是人精,有的看破不说破,有的亲自下场落棋,皇后往往是最不可独善其身的。 这样,好像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说来,都是他的错,这几日忙于朝政疏忽了卿卿的不对劲儿。 他勾唇自嘲一笑,言淮啊言淮,枉你谋求算计多年,倒是被人轻易拿住把柄给算计了。 信任,当真是最不可轻易交付的东西。 这是他头一回如此清晰地去分析关于太皇太后的种种作为,没有逃避,也再避无可避。 太皇太后这是在逼着他尽快将前朝之事给解决了啊,可她忘了,有些事儿须得徐徐图之,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想了想,他将府中管事公公六喜招了来:“宫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回王爷,小林公公那厢传了信出来,说是皇上确实是不知姑娘被太皇太后送去了凤仪宫,也是后来同大臣们商议完朝政才知晓的。” 六喜要比言淮大个几岁,那时候他小小年纪入宫,被人欺负,是宸妃娘娘保了他,让他跟着言淮,自此他是一心一意待言淮好的,后来言淮出宫建府,他也跟着出了宫做了怡亲王府的管事公公。 他是知晓宸妃娘娘薨逝后自家王爷的处境的,更是知晓他将对宸妃娘娘的孺慕之情转移到了太皇太后的身上,如今却是不得不提防,想必自家王爷心中不知作何难受了。 这般想着,他免不得就多说了两句话。 “王爷,您总得为自己想想了,您已经做了不少了,要说报恩,也够了。” 为了大启,为了太皇太后,甚而为了少时依赖他的皇上,自家王爷做得够多了。 言淮自是知晓六喜话中的意思,他抚了抚琴身,才道:“是啊,恩情该报的也报了。” 他话锋一转,又问道:“可同小林公公说了,他该报恩的是卿卿?” “回王爷,奴才都递了信进宫了。” 六喜知晓自家王爷现下最为牵挂的也就是骆卿姑娘了,他听青杏和红梅说过,这位姑娘是个好的,他也高兴,于骆卿的事自是愈发上心。 “王爷吩咐奴才去查的姑娘生母被人陷害与人私通之事也有了眉目,奴才派去的人说是寻到了两个当时涉事的婆子。” “待卿卿出宫后该就可以将此事给解决了。” 言淮摆摆手,让六喜出去了。 被拒的言淮难受,骆卿也是不好受的。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着哥哥落寞离开的背影,一会儿想着哥哥是不是真的生自个儿气儿了,一会儿又想着太皇太后和皇上会不会害哥哥,一会儿又怕定国公一派的人拿此事做文章参哥哥一本。 她是思及黎明时分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更是没有睡着,干脆也不睡了,就起身穿了身干净利落的短打衣衫、戴上白色面巾在院儿里打起了拳,没成想皇后住着的主殿却是突然骚乱了起来。 她也来不及擦擦额头上的汗,赶忙往主殿奔去,就见值夜的宫人正往外跑,见得她就急急道:“姑娘,姑娘快去瞧瞧我家娘娘吧。” 骆卿面色一变,几步奔进了屋里,就闻得一股子酸辛味儿,原是皇后吐了。 里面值夜的太医正在为皇后把脉,见得骆卿来了,示意骆卿看看,自己则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儿。 “我瞧过了,病情加重了,拖不得了,娘娘身子委实过于虚弱了。” 这时候,一宫女正要端着方才皇后吐出的东西出去,却是被骆卿给阻了。 那宫女有些犹豫,端着木盆连连往后退:“姑娘,这是秽物,您……” 彩蝶见了,斥道:“姑娘是大夫,姑娘想看你还不拿出来给姑娘瞧?” 彩蝶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皇后慈善,待她也好,她一报还一报,对皇后也是再忠心不过的,是真心实意盼着皇后能早早好起来的。 那宫女听了彩蝶的话,忙将木盆端到了骆卿面前。 如卿定睛一瞧,除了硬塞到皇后娘娘嘴里的一些流食,大多都是那些个汤药了,都吐了个干净。 “端下去吧。”这时候太医们都来了,她便将自己的打算同几人说了,“我要给皇后娘娘施针。” “可这贸然施针……”一太医捋着自己的花白胡须,是颇为顾忌,“怕是不好吧。” “如卿知晓此间如卿最为年轻,瞧过的病人怕也并未有各位太医的多,但天花这病症,想必各位太医也是知晓的,要么让娘娘生熬,要么险中求命。” 骆卿瞧着皇后娘娘的模样,已然很是不好了,发热、呕吐,因着天热红疹子都化为脓包了,再拖下去只怕熬不过今日也是有可能的。 她瞧着几位太医,只见他们互相用眼神试探着,却是都犹豫着没开口,她不免语气又强硬了几分。 “如卿需要几位太医从旁协助,当真没有太医愿意帮一帮如卿吗?” “不是不帮,贸然施针,这……”那摸着花白胡须的太医又开口了。 另一名年轻些的太医也道:“是啊,姑娘,皇后娘娘千金之躯,万一有个好歹是谁也担不起这个责啊!” 几名太医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半晌也没能拿出个可行的章程来。 章节目录 第163章 兵行险招 骆卿蹙着眉,不愿再听他们的推脱之词,干脆单刀直入:“那几位太医是作何打算?但说无妨!” 那几名太医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说话了。 骆卿眉头蹙得愈发紧了,那几名太医见状,可算是推了那花白胡子的太医出来说话。 “依我之见,还是得保守治疗,慢慢吃药调理。” 骆卿摇了摇头:“娘娘昨儿晚上吃的药今儿全吐了,方才我也私底下问过彩蝶了,娘娘也没怎么如厕。为今之计,唯有银针之术替娘娘打通血脉,再辅以汤药瞧瞧了。” “只是在我替娘娘扎针之时变数过多,需有人在旁时刻观察着娘娘的动静,若是娘娘有什么不好的反应,或是撑不过去了,也得太医们想想法子。” 她将自己的想法全数说了出来。 万院判先是表了态:“我帮!如卿,你是我夫人带出来的,我相信你的银针之术!” 骆卿到万府的时候免不得会跟他碰上几面,也同他问过些关于医术一道之事,他是颇为欣赏她于医一道的严谨和认真的,而且万夫人也在他面前提起过她多回,说是从未见过这般有天赋偏还勤奋之人。 “如卿在此谢过万院判的信任。” 骆卿同万院判深深行了一礼。 万院判几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如卿,你是为着皇后娘娘着想,我们来此也是这个目的,这也是我作为太医该做的,你切莫如此,倒是我,觉着惭愧万分。” 骆卿偷眼打量了眼万院判,心中有了思量,或许她真的能从万院判身上得知当年真相,起码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她直起身来,面朝几位太医,道:“如卿知晓几位太医的顾忌,若是娘娘因着如卿的施针有个什么好歹,如卿愿一力承担,决计不会让几位太医担责。” 她又转向了一旁站着干着急的彩蝶:“彩蝶,还得劳烦你做个见证。” 彩蝶瞧着骆卿,当下也觉着只有她能信得过了,而这满屋子的太医全不过是懦夫! 她恭敬地同骆卿行了一礼,道:“姑娘放心,彩蝶若是有命活着,必然会将今日所见如实告知皇上和太皇太后!” 她边说着,边用锐利的眼神扫视过一干太医。 骆卿给了彩蝶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着几名太医道:“如今我们是进退不得,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个好歹皇上和太皇太后必然是饶不过我们的,而我们也出不去,不若多想想法子,有时候兵行险招也未尝不可。” 几位太医互相对视了一眼,到底是主动向骆卿揽活儿了。 骆卿开始替皇后娘娘扎银针,留了几名太医在殿里守着,还有两名太医则去照看汤药了,挑拣些皇后娘娘受不住的药材出来。 “彩蝶,我待会儿要替娘娘扎的穴位会很疼,娘娘估摸着会挣扎,你按着娘娘。” 彩蝶听了这话,忙上前将皇后给按住了,骆卿这才朝着皇后的头上又扎了一针,就听得皇后惨叫一声,整个人突然来了气力,开始奋力挣扎了起来。 彩蝶按不住了,太医们是男子又不敢轻易上手,骆卿忙又招了人来,好歹是将人给摁住了,她忙又施了一针,皇后这才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汤药熬好了,骆卿直起身,让人给皇后喂药。 “娘娘可算是能吃药了,姑娘,娘娘可以主动吞药了!” 看着彩蝶眉飞色舞的模样,骆卿也高兴了几分,觉着自己这厢也不算白忙活,可算是有用了。 她方才给皇后施针,弯着腰得有半个时辰了,这会子直起腰来是疼得很,额头上的汗更是涔涔地往下冒,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静静地站在一边儿缓了好半晌。 见得一碗药下去后,她又上前替皇后把了把脉,她长舒口气,好险,皇后娘娘今儿这一遭可算是熬过了。 可巧皇后这会子服了药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打眼就瞧见了骆卿。 “如卿啊,你怎地也来了……” “回娘娘,是陛下和太皇太后着如卿来给您治病的。” 骆卿温声答道。 “是吗?” 骆卿听得皇后这声反问,不知为何一颗心猛地揪紧,她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着皇上不会担忧她还是觉着太皇太后不会担忧她,或是觉着两个人都不会真的替她担心,还是知晓了此事太皇太后是始作俑者。 她突然觉着皇后有些可怜。 “是啊,陛下和太皇太后都盼着您早早好起来呢,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皇后娘娘艰难地摆了摆手,彩蝶会意,立时躬身引着几位太医往外去了。 “是本宫连累了你……都说好了,你同怡亲王爷是要在八月十六那日成亲的,怕是因着这一遭来不及了……” 骆卿没在意皇后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进宫不久,人心却让她愈发琢磨不透了,但一个人都病成这样了,谁也不知是生是死,该不会想着去图谋什么了吧。 “皇后娘娘好生养病,配合着太医们的诊治,不定就能赶上八月十六了,到时候啊如卿就可以出去同王爷成亲了。” 其实这话就是骗人的,哪里来得及?离八月十六就还有十多日,就算是皇后好了,他们在凤仪宫中同皇后娘娘直接接触过的人也是要拉去隔开观察几日的,不然发了病惹着旁人该如何? 不过像皇后这般接触过生了天花之人的物件没多久就得天花的人到底还是极少的。 她甫一这般思量完就禁不住自嘲一笑,还说要拿出证据来才会相信素素的话,可现今无论太皇太后做什么她都会抱着怀疑之心去忖度。 无可否认的是太皇太后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委实让人生疑,可她却将自己跟万院判放在一处,是觉着万院判定然不会说还是觉着万院判什么都不知晓? “好,本宫定然不辜负你这份心意……”皇后娘娘声音低了下去,似是又要昏睡过去了。 骆卿回过神来,替她掖了掖被子,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就听得皇后又在她身后问起:“血滴泪开花了吗?” 骆卿脚步一顿,回身道:“快了,等皇后娘娘好起来后说不得就能瞧见它开花了。” 皇后没再应话,平素里总也水盈盈的一双温柔眼已经闭上了,是彻底睡了过去。 出得主殿,她让人进屋里守着皇后娘娘,自己则回屋收拾去了。 她之前一直在为救治皇后费心,心头绷着根弦,不觉着有什么,这会子才觉出浑身都痛来,还有汗水黏在身上,难受得紧,肚子也饿瘪了。 她也来不及去问人要吃的了,先是去小厨房打了两桶水来,舒舒服服地洗个了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松口气,打算去外面寻吃食,只是甫一开门却见彩蝶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 “姑娘,奴婢瞧着您今儿一大早就忙活,也没来得及用膳,这便去小厨房给您做了些。那些个宫女也是,竟都不知来服侍您。” 骆卿不爱计较这些,摇摇头,道:“无碍,我自己可以,倒是你,有心了,我知晓你担忧皇后娘娘,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你也没用膳吧?一起吧?” 彩蝶胆子还算大,对着她‘噗嗤’一声就了笑出来。 “姑娘是主子,奴婢是奴,可不能同桌用食的,姑娘可以不在意,但奴婢得帮姑娘盯着,可不能僭越了去。” 骆卿心头是暖的,只觉这彩蝶待皇后娘娘当真是真心实意地好,为了她还特特来关怀自己。 “我是不计较这些的,也不勉强你了,你也快快去用膳吧,免得到时候没气力照看皇后娘娘,毕竟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彩蝶将食盒递于骆卿,同她福了福身就退下了。 骆卿用过饭,也来不及躺会儿,便又去主殿瞧了瞧皇后,皇后还在睡着,无意识地还是觉着痒,时不时挠一挠身上或是脸上起了红疹子的地儿,好在都被一边儿守着的宫女给阻了。 看了躺在床上的皇后娘娘一眼,确认她没甚不好的反应,她便拿眼瞧了一圈殿内,没瞧见她想见的万院判,干脆又转身出了主殿,可算是在临时做药房的屋子里寻得了他。 万院判见了她来,显得很是高兴,连连夸赞她今儿晨间的气魄。 “小小年纪你的医术竟如此了得,前途不可限量啊,我瞧你以后不定能赶上在民间有神医之称的刘霄,不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骆卿苦笑:“我原本是没甚远大抱负的,更没甚医者仁心,只是想治好一人的眼疾罢了,大抵我不够虔诚,总也苦苦不可得。” 她同言淮的关系这京城中大多人都是知晓的,现如今还被皇上赐了婚,两人是再拆不开了,有些话自也不必藏着掖着,也就被她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平素里她总也同人讨教治疗眼疾的法子,如今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不过是为了试探,万院判显是知晓些什么东西的,眼神闪了闪,可到底是没多说什么,只安慰她不着急。 骆卿也不绕弯子了,干脆单刀直入。 “万院判,您是否知晓其中内情,王爷的眼睛到底是如何瞎的?” 万院判抬眼,就见骆卿正逼视着自己,他手中的药材被他捏了个粉碎。 章节目录 第164章 纸鸢寄情 万院判慌忙收回了同骆卿对视的双眼,埋头整理着手中药材,低声答道:“我不过一个太医,如卿啊,你也真是看得起我,我哪里知晓这许多。” 骆卿不信:“凡是宫中之药物,太医院总能得到些风声,又是无感这味毒,于皇家来说这味毒药药材虽不贵重,却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给配得出来的。” “过世的父亲有训,我从不掺和那些个事儿,如今这院判之职也是蒙逝去的父亲还有万家世代为医的名头搏来的。”万院判如实答道。 骆卿一直定定瞧着万院判手中动作,却见他将药材给拿错了,道:“万院判,这是决明子。” 万院判配药的动作一顿,摇摇头,将药材都给收了起来,当真是也不嫌麻烦。 “万院判,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骆卿帮着万院判整理起了药物,她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若不是到了药房门口刻意支着耳朵听也是听不清的,在旁人看来也只以为他们是在谈论医术之事。 “万院判,如卿不想逼你的,但是你不想想万夫人,不想想万大哥吗?” 万院判手中动作一顿,将装有药材的抽屉关好,这才叹了口气道:“这是宫廷密辛,其中的弯弯绕我确实是不知,我晓得的不过是一些猜测,说是……” 他伸出右手食指往上指了指。 “的意思。当初许多人都是这般猜测的。王爷当时权势滔天,不过一年的功夫就将朝政牢牢握在手心……” 自会引得上面忌惮。 可这上面指的是谁呢? 当时皇上只有十五吧,当真有那个气魄给哥哥下毒?当真因着一个皇位,他就对哥哥这个小皇叔全无留恋了? 在开始怀疑太皇太后之后骆卿也曾想过哥哥中的无感之毒其实就是出自太皇太后和皇上之手,如今看来是人人都这般想了。 她只觉整颗心疼得厉害,哥哥全心全意待人,没成想落得这般下场,这便是‘狡兔死,走.狗烹’? 万院判心中有事,也没瞧出她的不对劲儿来,只劝道:“追究这个有什么用呢?无感这味毒是连刘霄也没有解法的,据说当初王爷又拖了那许久……” 拖了许久?他是故意的? 骆卿看不透言淮,但还是了解他的,他拖这般久是为何?不就是知晓是他要护着的人要置他于死地吗? 他为了国家安定,为了全孝心,为了全忠心,甘愿赴死! 她眼眶霎时红了,喉头像是有根鱼刺梗在那里,不上不下。 她没忘记自己今儿来寻万院判的最终目的,抓着桌角,兀自稳住了心神,复又开了口。 “那宸妃娘娘呢?怎地就被长宁长公主害死了呢?不就是长宁长公主将宸妃娘娘送进宫来的嘛?怎地突然又要害她?” 她双眼空洞,但还是将要问的话给说完了。 “大伙儿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如今在这凤仪宫也没多少人能盯着,我就大胆问问万院判了。” 果不其然,万院判真是知道点什么,手边的药盅直接被他打翻在地。 他忙不迭就蹲下身去捡,骆卿也蹲下身去帮忙。 “万院判,您以为太皇太后为何会将您一起点到这凤仪宫来替皇后娘娘诊治?这安稳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这段日子您也该觉出来了吧。” 万院判将东西都给拾捡了起来,只匆匆留下一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走了。 骆卿看着万院判仓皇逃窜的背影,心中有了底,反倒没那般着急了。 万院判不可能轻易将过去之事给说出来,若他轻易说了,她反倒要多多思量其中真假了。 骆卿是个女子,又是胆大心细的,这照顾皇后娘娘的重任就落到她身上了,不知不觉她倒成了这几位太医中做主的那一个。 皇后娘娘这几日时好时坏的,骆卿也是胆战心惊的,毕竟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外面还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呢,若是皇后娘娘不好了,头一个要被发落的就是自己。 这日,皇后娘娘的身子好容易好些了,骆卿给她喂了药就打算扶着她躺下,却听得外面突然闹将了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是没见过纸鸢吗?若是扰了娘娘安眠,看我如何收拾你们!”是彩蝶训人的声音。 几名宫女连忙讨饶:“是,彩蝶姐姐,我们这就自去做事,不敢再闹了。” 彩蝶摇摇头就进了主殿,却见皇后娘娘正醒着,见得她来,双眼亮了亮。 “彩蝶,如今这凤仪宫压抑,让她们高兴高兴也没什么。” “娘娘,您总也这般宽容,弄得她们如今也是没大没小的。” 彩蝶上前替皇后掖了掖被角。 “无妨。”皇后迟疑道,“外面……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她被困在这里许久,日子委实难过,今儿好容易精神头好些了,却也渴望热闹了。 “外面不知谁在放纸鸢,正正好对着凤仪宫这边。”彩蝶禁不住嘟囔起来,“这样不是挑衅娘娘嘛,幸灾乐祸!” 听得纸鸢二字,骆卿心头滑过丝预感,同皇后行了个礼就急急出了主殿,就见天上飞着一只蝴蝶和一只兔子模样的纸鸢,跟先前她同以歌还有平阳一起放的纸鸢一模一样。 她心头微暖,喉头酸涩,知晓这两人是在说她们陪着她,等着她出去呢,定睛一瞧,上面还隐隐写着几个字。 她眯缝着双眼睛仔细瞧去,就见兔子纸鸢上.书有‘平安喜乐’四个字,而蝴蝶纸鸢上则是写着“吃好睡好”四个字,当真是朴实无华,真真符合平阳的性子。 “娘娘,您不能下床。” 听得里面的声音,骆卿忙转身进了殿内,就见皇后已经坐了起来,她一惊,忙上前搭了把手,将人扶着坐好了。 “敢问娘娘这是做什么?娘娘该好生静养才是。” 皇后难得任性一回。 “本宫就是想出去走走,好几日了,不可以吗?” 这凤仪宫的人.大多都是同皇后接触过的,也没甚可不可的,只是…… “娘娘,待会儿怕是要害风了。” 骆卿也知晓皇后是被困在屋子里许久,怕也是难受极了才如此,但她现如今实在不能轻易出门啊。 “本宫也想瞧一瞧啊,许久没放过纸鸢了,本宫年少时最喜放纸鸢了,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了……” 骆卿听得这话只觉心头酸涩万分,偏这时候,传来一宫女的低呼,似是放纸鸢的人已经将纸鸢收了回去。 她慌忙去瞧皇后娘娘的神色,只见她苍白的脸色更显灰败,眼中好容易起的光也因此黯淡了下去。 她心中到底是不忍的。 “娘娘,如卿会做纸鸢,若娘娘不嫌弃如卿手笨,如卿愿意为娘娘做个纸鸢。” 皇后面色一喜。 “真的吗?你能为本宫做个纸鸢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彩蝶听闻此言本欲出言相劝,却是被骆卿摇头阻止了,只好将到嘴的话给咽下去了。 “娘娘喜欢什么图案的纸鸢?不若做个凤凰?” 凤凰意寓浴火重生,又是皇后的象征,骆卿想着,这凤凰图案是再好不过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皇后听得这话却是怔愣当场,眼中满是惆怅,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了,就……鸟儿吧,不要凤凰,就普普通通的小鸟就好,凤凰……太高贵沉重了……” 彩蝶神色遽然一变,立时跪到了地上,颤着声儿道:“娘娘,慎言啊。” 皇后回过神来,笑道:“本宫也没说个什么啊,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也没人会听见去乱说什么了,快快起来吧。” 骆卿打圆场道:“彩蝶,还得仰仗你出去同我寻些纸来,还有竹条,拿来糊纸鸢的糊糊呢,可别跪着了。” 彩蝶不放心皇后,是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骆卿不觉着彩蝶大惊小怪,她只是觉着皇后的心思太重了,这样对自己的身子反倒不好,她不免就多劝了皇后几句。 “娘娘,放宽心才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娘娘这病啊,得靠自个儿,汤药也只是吊着命罢了。” 皇后细细打量了骆卿半晌,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头一个敢跟本宫说实话的人,怪不得讨王爷喜欢。” 骆卿羞红了脸;“娘娘可莫要打趣如卿了。” “你也很是喜欢王爷吧?”皇后看着骆卿,眼中满是艳羡,“这世间能寻得两个真心相爱之人属实不易,多少是成亲前一面也没见过的,到最后成了怨偶。” 骆卿总觉着皇后这是话里有话,像是在说自个儿。 就在这时候,彩蝶将东西都给她找齐了,她也没再多想,何况这事儿也不是她能管的,干脆豪气地席地而坐,就在殿内当着皇后的面儿做起了纸鸢。 骆卿以前是做过纸鸢的,手法谈不上熟练,会倒是会的,画好纸鸢的图案,上好.色,剪好形状,再将纸鸢的骨架搭好,这才拿起糊糊将骨架和那只小雀儿图案的纸粘连在一起。 皇后今儿似是有了期盼,还真的硬生生撑到了她将纸鸢给做好了,还催促着她拿去放飞,这是没有歇息的打算了。 章节目录 第165章 逼问 这都拖了许久也没将皇后哄去歇息,骆卿只好让彩蝶寻人赶快去布置一番,就将门敞开着,在殿内设一张躺椅能够瞧到外面就行,布置好便将人都给遣走了,莫要留在院中,人多了于天花的防治不利。 待一切布置妥当,骆卿和彩蝶给皇后戴好白色面巾,便将她搀扶着坐到了门口的躺椅上,而后才拿着纸鸢到院子里去放。 凤仪宫虽大,但到底是及不上御花园的,这放纸鸢也不是那般好放的,边儿上就是高高的屋檐,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有时候没风,更是不好将纸鸢放飞了。 骆卿和彩蝶试了许多次,眼见着皇后眼神愈发黯淡,整个人的精气神儿好似都要被抽离般,这纸鸢还是飞不起来。 彩蝶也很是泄气,若不是有骆卿的坚持她都要甩手不干了,她最怕的是皇后在门边待久了,要是再有个什么万一该如何? “算了,飞不起来就算了,这皇宫的墙啊委实有些高了,也不是轻易就能越过去的,罢了……” 皇后意有所指道,眼中满是疲累,甚而有丝丝绝望弥漫在她眼底。 骆卿不愿见着皇后这般,生天花者,轻易不能服输,若是没了求生欲那就真的活不成了。 “娘娘,会飞起来的,您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她安抚好了皇后,又转身对彩蝶道,“彩蝶,再加把劲儿,会飞起来的。” 彩蝶瞧着骆卿坚定的眼神,心中陡然也生出了几许信心,点点头道:“是啊娘娘,这纸鸢一定能飞起来的。” 骆卿说完这话又试了两回,可还是没能让纸鸢飞起来,听得皇后说自己累了,只好收了纸鸢打算将人给扶回屋中歇息,就在这当口,却是突然起风了。 她不愿放弃,让彩蝶拿着纸鸢,自己拿着拴着纸鸢的线,趁着这阵风,真将纸鸢给放了起来。 “娘娘,快看啊!” 她回头对还坐在屋内的皇后说道。 皇后看着飞在天空中的纸鸢,缓缓坐直了身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禁不住咳嗽了起来。 彩蝶见状,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收敛了起来,忙跨进门内替皇后拍背顺气。 好容易皇后可算是缓过来了,彩蝶就想将她扶进屋内躺着,被她给拒了。 “本宫无碍,再看会儿吧。” 骆卿扯了扯纸鸢线,看着皇后艳羡的神色,突地觉着这一国之母,这世上最为尊贵的女子,是那般可怜。 她扯了扯纸鸢线,缓缓走到了皇后的身边:“娘娘,您来。” 皇后回过神来,诧异地看向骆卿,又看了看递到自己身前的线,迟疑道:“本宫许久没放过纸鸢了,又是这地儿,太狭窄了,怕是放不好,你放吧,本宫看看就好了。” 骆卿不愿见皇后娘娘活得这般如履薄冰,故意道:“娘娘口是心非,分明是想放的,就一会儿,娘娘拉一拉就好了,它不会掉的。” 饶是嚣张跋扈的丽贵妃也是不敢这样同皇后说话的,彩蝶怕皇后生气,就想开口训斥一番骆卿,再打个圆场,将此事揭过,没成想皇后竟是笑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笑得真心实意。 “是啊,是我口是心非了,如卿啊,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她看着骆卿,眉眼俱笑,深吸了口气,到底是接过了骆卿递到她手边的纸鸢线。 这一刻,她不想做皇后,只想做儿时放纸鸢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突地,又一阵风吹来,比方才要猛烈得多,纸鸢带着线不断颤着,皇后心头一紧,将线紧紧扯着,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松了松,对身后的彩蝶淡声吩咐道:“彩蝶,去拿把剪刀来吧。” 骆卿心头有了种预感,她很不想阻止皇后接下来的动作,但还是将彩蝶拿来的剪刀给截了下来。 “娘娘,这纸鸢在这里呆过,不能剪了,要是……” 她有些不忍,但还是将话说了下去。 “要是被人给捡了去就不好了。” 皇后显有些错愕,而后苦笑:“我原本是想要它走的,它是属于天空的,就不该被一条细细的线困住。我只是觉着……它不会开心的……” 皇后说完这话便回头瞧着骆卿。 “如卿你懂的吧?” 骆卿点了点头,轻而坚定地握住了皇后握着纸鸢线的手:“我懂的。” 皇后笑了,带着几分释然:“倒是平白浪费了如卿你的一番好意了,你要什么补偿,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定然竭尽全力。” 骆卿微怔,这是皇后给她的一个许诺吗?她是知道了什么吗?这宫中果真没有几个傻子,不过都是争与不争。 她也不扭捏,直接道:“娘娘,那您可要记得您同如卿许诺的哦,可不能食言哦。” 顿了顿,她又道:“所以啊娘娘,一定要好生休养,撑过这场病啊。” 皇后粲然一笑,心头是许久没有过的轻快,回答骆卿的声调都上扬了几分:“好。” 而后她又吩咐着彩蝶将这个纸鸢给收好。 经此一遭,皇后的求生欲倒是强了几分,接下来的时日病情虽时好时坏,到底都熬过来了。 只是因着这段时日的用药她的身子更是比不得以往了,不是长寿之兆。 骆卿虽担忧,但面上不显,只安慰着她再熬一段日子她该就能彻底好了。 皇后娘娘眼见着是要好了,凤仪宫中却又发现了两名得了天花的宫女。 骆卿和一众太医不敢怠慢,又忙活了起来。 这日好容易得了闲,骆卿托了彩蝶,让人在小厨房给自己做几样菜来。 彩蝶免不得多问,骆卿早已想好了说辞,直言自己是打算招待万院判一番,同他理一理治疗天花的心得。 彩蝶是个拎得清轻重的人,这段日子同骆卿相处得也是极好,也是向着她的,并未多想,就照着她吩咐的几道菜着人去做了来。 万院判这些时日是有意无意地躲着骆卿,可骆卿直接来请他用饭了,说是同他商量商量接下来凤仪宫防治天花之事,他再给拒了委实说不过去。 只是他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是暗暗心惊,不过四道小菜两道汤,随意地两道菜放在一起尽皆是相克的。 他可不觉着这是巧合,他额上不自觉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如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院判觉着这菜色如何?” 骆卿不答反问。 万院判见骆卿是一定要自己答了不免也有些生气了,硬邦邦道:“两两相克,不死也伤!” “那宸妃娘娘当年缘何身子羸弱?” 骆卿眼神遽然一变,锐利如鹰隼,直直朝万院判俯冲而下,似是随时打算下爪子取了他性命,只要他敢说谎。 “单是因着生王爷时大出血伤了根本便如此?还是有人在此之后,或是此前,就一道道相冲的菜给她送去,她不知不觉地吃了,又用沉香,慢慢地将她给拖死了?” “害死宸妃娘娘的从来不是什么人直接下毒,所谓的毒,其实是后来宸妃娘娘要去时给她用上的吧?说不得也没用,单靠着万明河万院使在先皇跟前得脸,他蒙骗了先皇!” 万院判听闻骆卿的句句控诉,面色顷刻间变得煞白,‘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骆卿逼问。 “不是,我是说……”万院判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急急就要辩解,被骆卿把话给抢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院判,当年,你可有参与此事?你说你做了院判是承蒙祖上庇佑,该说是万院使替您挣来的吧!”骆卿紧紧地逼视着万院判,让他躲无可躲。 万院判低着头,抿了抿嘴,语无伦次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当时我就是个小太医,我……我什么也不知晓……” “万院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时,您的父亲可是万院使啊,您真的就一点也没有察觉?万院使就真的什么也没透露给您?” 为了家人的安稳,或许万院使没有让当时尚算年轻的万院判参与此事,可万院判不傻,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只怕是他将此种种端倪都埋在了心头罢了。 “万院判,今儿我打明了跟您说您该就是知晓我的意思了,那位是个谨慎的人,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手,当初万家是如何脱身的?您不会不清楚吧?” 万院判现今并未给太皇太后做事,万家却仍能在京城立足这么多年,她不信万院使当初没用什么手段,只怕他当初去世也不简单,或是以死表了忠心。 “万院判,您安稳了这么多年,就不想知晓真相吗?自己父亲身死的真相。何况我们都是大夫,医者仁心,你知晓些什么却不愿说,这些年能睡得安稳吗?” 万院判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休要再提,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话罢,他转身欲走,被骆卿接下来的话给阻了。 “万院判,贵府如今迎了长荣郡主进门,那在旁人看来贵府就与定国公府绑在了一起,您觉着那位会如何看?您又觉着太后同我提及此事,那位又会如何想?你以为我到了这里,你也在这里,那位是如何打算?” 万院判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骆卿。 “你好狠,我们家是欠了你什么吗?我夫人不说待你如自己的亲身女儿,却也是不错的,康儿更不用说了,是真心将你当作妹妹看的,你就这样来威胁我?威胁他们的丈夫和父亲!” 骆卿放在膝上的双手陡然收紧,她不是不觉着愧疚的,不是不厌恨这样的自己的,可是为了哥哥,她可以义无反顾、披荆斩棘。 “当年事,总有一日是需真相大白的。” 章节目录 第166章 深宫诡谲,恐不得见君 骆卿坐在凳子上,于万院判的话好似不为所动。 万院判同骆卿对峙半晌,终也颓丧地坐回了凳子上,沉默半晌,好容易开了口。 “我何尝不知,可当年之事……我确实没有参与,其中内情也不甚清楚,只是……” 其实此事也困扰了他多年,父亲模棱两可的话,还有他的突然逝世。 虽说他当初对外宣称自家父亲是得了急病去的,可他心知肚明,他父亲是服了毒,而且还同他留了遗言,叫他切莫去追究,不要拿万家上下几十口人去冒险。 这么些年,他拿着他父亲给他留下的东西,谨记着他父亲的遗言,龟缩在壳中,不敢动弹,窝囊了许多年。 “只是什么?”骆卿迫切问道。 万院判抬眼,看着骆卿急切的神色,心头打鼓。 “万家上下几十口人,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冒险啊,而且我确实知晓得不多,你也不想看着我夫人,还有康儿卷进这宫廷争斗中来吧。” 他还在苦苦挣扎,他心头这么多年确实是觉着过意不去,可家中妻儿的安稳才是他所求的。 “如卿,你就看在我夫人,还有康儿的面儿上放过我们家吧。” 骆卿没想到万院判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愿说。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当定国公府逼着万大哥娶长荣郡主的时候万家就逃不了了,现今朝中局势您不是不知晓。” 骆卿从来不关心朝中局势,更没有忧国忧民的胸襟,只是因着她在乎的人在那里,那她就必须得去探听其中种种阴谋算计。 “王爷回来了,朝中风向已然变了。定国公府还能撑到几时?您当比如卿清楚才是。” 万院判的手缓缓握紧了木桌一角。 是啊,他比骆卿更清楚怡亲王的手段,如今他回来了,京城势必会风起云涌,最让人心惊的是他回朝不过一年,顶着瞎了的一双眼,竟压制得定国公府一派不得动弹。 也可以说是因着定国公带兵北上去抵御匈奴,使得怡亲王钻了空子,到时候定国公回来,朝中局势就未可知了。 可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怡亲王早早就计划好的? 一旦定国公回京,那两派人势必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了。 当初他不想万康娶长荣郡主也是因着不想自家卷进派系争斗之中,可定国公府家大势大,他们万家比不过,只得无奈妥协。 定国公府是太后母家,太后是支持端亲王的,而皇上前不久才处置了端亲王妃的妹妹,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若是定国公府走了极端,那他们家也危矣! “我只想保万宅安宁。” “万院判,如卿承蒙万夫人教导,也承蒙万大哥多多照顾,既然我叫了万大哥一声大哥,我必然是真心将他当作哥哥的,若是以后万家真有用得着如卿的地方,如卿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骆卿这话是真心实意,不掺半点旁的心思的。 “只要如卿在一日,万宅之人不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那如卿定然会多加帮衬万宅。” 万院判抬头。 “我如何信你?我又如何知晓怡亲王不会迁怒,说我万宅隐瞒他多年,在得了信儿之后将我万宅处置了?王爷不是旁人,若单单只看在你的面儿上,我是万万不敢赌的。”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看模样万院判手上果真是有些东西的。 骆卿起身,在自己的妆奁里翻找了一圈,最后依依不舍地拿了个雕成了梨花模样的玉佩来,交于了万院判。 万院判打量着手中这枚玉佩,很是不解;“这是?” 骆卿看着那枚玉佩,只觉心都在滴血了,这可是哥哥送给她的东西啊。 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也是没法子了。 “这是王爷给我的信物,您将这物件拿到王爷面前王爷定会给您三分薄面的。我也知晓您的担忧,可您现今也没有法子了,那位已经打算对您动手了,那万宅的人还能幸免吗?” “其实你说的那位是谁我也是不敢想的。”万院判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父亲去世时给我留了个东西,让我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能打开。”我爱 “如今时候已经到了。”骆卿眼神坚定,试图劝服还在摇摆不定的万院判,“为了万夫人、万大哥,还有万宅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万院判,您该做出决断了。” “东西不在我手上,我将那东西放置到了一个稳妥的地方,但你在王爷面前是个什么地位我却是不敢断定的,还有这物件……” 他将玉佩送还到了骆卿面前。 “你先拿着,我需要的不是这样一个不知真假的信物,我需要的是我眼睛看到的。王爷确实是向皇上求娶了你,但如卿,皇家之人无心,皇后尚且……我又如何敢断定王爷求娶你不过是权宜之计呢?毕竟,那可是怡亲王啊,怎会自己将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万院判,您说得对,您想要什么作为凭据?”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为何王爷在你们口中似洪水猛兽般,但我却是知晓,只要没做亏心事,也不必怕王爷找麻烦,王爷向来一言九鼎,也是个讲理的人。为国为君,王爷向来不遑多让,您该是知晓王爷为人的。” 言淮位及摄政王那段日子,为整肃朝纲,铁血手腕,谁提及他都会颤上两颤,可他确也只是对心怀不轨之人动手。 “且看看吧,时候到了我便会将东西交予你,到时候也请你保我万宅周全。” 骆卿松了口气,她也没想到今儿就能知晓什么,但得了万院判这话也算有进展,只是…… “万院判可愿向我透露一二?” 万院判思索良久,终是提及了那许多年不曾提及的往事。 “当初,我父亲与我都发觉了宸妃娘娘的不对劲之处,后来我就按照我父亲的意思告病了几日,再回来理所当然地不再替宸妃娘娘看诊,而宸妃娘娘没几日也去了。” “先皇哀恸,我父亲却突然站出来说是宸妃娘娘中了旁人给下的慢性毒药,怕是近两月才有的事,但我之前为宸妃娘娘把过脉,那不是两月就能一蹴而就的,也不是毒,就是食物相克,还有许多与她身子相悖之物迫使娘娘身子日渐衰弱。” 骆卿心头陡然一紧,果真如太后所言,宸妃娘娘不是被人直接下毒害死的,是被人慢慢磨死的。 “先皇震怒,宸妃娘娘宫中的宫女内侍大多被处置了去,长宁长公主被降罪,满门抄斩……” 说到此处,万院判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他父亲犯下的罪过啊,也是他犯下的罪过,他不知其中内情,却总觉着事情不是这样的,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骆卿心不在焉地送走了万院判。 她只觉这深宫可怖得很,满身骨髓似都被冰镇住了般,不禁想问,为了一己私欲,当真可以害这么多人吗? 宸妃娘娘没了,长宁长公主阖府被灭…… 这背后之人当真狠毒,也是好耐心,竟将宸妃娘娘这般耗死的,还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而能做到这一切的定然是后宫之人! 先皇深知后宫的那些个腌臜手段,是严防死守,生怕宸妃娘娘被人害了去,唯一让人不设防的便是看起来良善大度的皇后了,也就是现今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因知晓太后将当年真相剖析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也生了怀疑,所以想用天花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她,没成想阴差阳错,太后没得天花,皇后娘娘却是得了。 然后就是自己,她想要自己死,但哥哥还在前朝牵制着定国公,她一时半刻还不能害了自己的性命,就想用替人治疗天花的名义圈下自己来,不能顺利同哥哥成亲。 骆卿自问没有那么大的胸襟要为谁讨回公道,她只是不愿哥哥被蒙在鼓里,最后被人怎么害死了也不知晓,她只是想要守住她的哥哥、她的家,只是哥哥知晓这个真相后余生还会开心吗? 自己的养母是自己的杀母仇人,而自己认贼作母多年,还甘愿当她手中的一把刀,替她铲除异己。 她紧紧捏着言淮送给她的那个梨花形玉佩,用力得指节泛白,她没法想象哥哥在得知这一切真相后会如何,但她知晓无论如何哥哥都必须知晓真相。 她突然开始后怕,她恐出不了这深宫了,只能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死在这宫中,连哥哥最后一面也不得见。 她捏紧手中的玉佩,突地不管不顾地朝凤仪宫的宫门前奔去,看着紧闭的宫门她愈发心慌,踉跄着上前撞在了门上,就要伸手去拍,可伸出的手还未触到门板上她却倏地收回了手。 她这是在做什么?自乱阵脚! 她收敛了神色,整了整因着奔跑而微微凌乱的衣裳,缓步往主殿行去。 这时候,她得去主殿向皇后娘娘请脉了。 好在皇后娘娘的身子正在好转,没甚大问题。 “娘娘且放心,您的身子在渐渐好转,只是这场病……给您服的药物过多,身子怕是没以往好了,且得要好生爱惜自己的身子,慢慢调养。” 章节目录 第167章 以琴示警,惟愿他好 骆卿不爱同皇后娘娘隐瞒病症,皇后娘娘也不愿听那些个虚言,早早地就同她说好了,让她有什么都照实了说,倒是颇为信任她。 这会子听了她的话,也不介意自己身子变差了,道“不碍事,本宫能挺过这一遭啊,得亏了你胆大心细。” 骆卿不愿揽这个功,只道“如卿年岁最小,见过的病症不多,可是不敢居功,还得亏了诸位太医们。” 她先前已然得罪了一些太医,如今再将这功劳一人揽下委实太过打眼,得罪谁总也不能得罪了大夫去的。 皇后明白骆卿的意思,枪打出头鸟,她不想冒尖儿,便顺着她道“也是,大伙儿都辛苦了,到时候本宫好了定然会同陛下讨赏,一个都不落下。” 骆卿眉眼俱笑;“那敢情好啊,如卿先在这里谢过娘娘了。” 自从上回给皇后做了纸鸢骆卿就同皇后的关系又近了几分,应皇后的意思平素里只有她们两人时说话倒也没那般多规矩。 皇后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骆卿,是愧疚万分,声气儿也低了几分。 “再过两日就是八月十六了,按理说你该同王爷成亲了,赖本宫病了,拖累了你。” 骆卿为皇后整理锦被的手一顿,而后恢复如常,将锦被同她打理好了,再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成亲的日子可以往后押,但人命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就算是没有您也会有旁人,就算不是此事也会是旁的事,太皇太后总有法子让我不得出宫,更无法得见自家哥哥。 这些个话骆卿不能说,将皇后娘娘安置好便出了主殿,迎面却是碰上了彩蝶。 彩蝶将她拉到了一处,低声同她道“姑娘,方才我见您急急去了凤仪宫宫门前,您可莫要如此了,在宫中定然要谨言慎行,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只怕是不好。” 方才骆卿确实是莽撞,这会儿彩蝶来提醒她,她无不感激的,同彩蝶道了谢,做了保证,便打算回自己房里想法子了。 太皇太后的事瞒不得了,尚且不知她凭着一己之力是否能将过往真相查出来,单是万宅之人凭她一人也是护不住的,何况她还不知自己能否活着出这深宫,须得向哥哥示警才是。 写信是行不通的,递出去的东西不说不定会被人截住,单就是凤仪宫待过的东西她都是万万不敢给哥哥的,万一出个茬子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候,她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她打开门一瞧,竟是方才见过的彩蝶。 彩蝶见了她,同她眼神示意,她立时会意,将她迎进门后就将屋门给关上了。 “彩蝶,你怎地突然来了?” “我是来同姑娘送东西的。” 彩蝶说完这话,忙从衣袖里掏出了个红绸子抱着的东西。 骆卿接过“这是?” “姑娘且打开瞧瞧便知晓了。”彩蝶说着就转过身子去避嫌。 骆卿见状,也没让彩蝶转过身来,兀自将红绸子打开了,里面是个精细的小盒子,她心头有个预感,禁不住有些雀跃,被她深吸口气给摁住了,这才小心翼翼将盒子打了开来。 只见盒子里躺着个玉镯子,红白相交,细腻通透,摸起来更是温润光滑,她虽不识玉,却也知这是难得的好玉。 不用说她也知晓这玉是谁送的了。 只是彩蝶该是皇后的人才是,怎会…… 她不知彩蝶这是何意,也见这东西并无不妥,笑道“原是个玉镯子。彩蝶,这玉镯子是打哪儿来的啊?” 彩蝶听得这话这才回过身来“这是小林公公送来的,说是王爷念着您,想着八月十六不能迎娶您过门,特特送来的。” “小林公公是……”骆卿试探着问道。 “小林公公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如今凤仪宫被封了,但食物和药材不能断,都是他每日里安排着人送来搁在门外的。”彩蝶也没有隐瞒,但再多的也没说了。 骆卿脑中突然闪过哥哥曾经同她说过的话,一切琴语皆人语,心中当下有了主意。 “彩蝶,能不能麻烦你替我给小林公公带句话?” “姑娘且说,若是奴婢能办到的奴婢定然尽力去办,若是……” 彩蝶迟疑着,到底是没将话说完。 骆卿会意,彩蝶后面想说的怕是于皇后娘娘不利之事她定然不会相帮。 “放心,于娘娘无关,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同小林公公说一声,能否传个口信给王爷,八月十六那日,可否求他请个恩典来一趟,不当着面说话,就弹首曲子给他听也是好的。” 凤仪宫被封,按理说送东西的人是不能与凤仪宫中人碰面的,可是寻机会远远说上两句话还是可以的,骆卿也是思量着此事也不敢多透漏什么,只说弹琴抒意。 “姑娘放心,此事奴婢还是能办到的,只是小林公公明儿才来了。” 其实骆卿也不是非要后日就见到人,只是后日是八月十六,他们成亲的日子,到时候哥哥进宫也好寻个托词,皇上也不好说什么,倒也不至被太皇太后怀疑。 “彩蝶,今日之事……” 彩蝶立时会意,忙做了保证。 “姑娘且放心,奴婢定然守口如瓶,只是奴婢同小林公公相识一事也望姑娘莫要同人提及才是。” 骆卿心头微安,露出了个轻松笑意,转身从自己妆奁里拿了根素净钗子来给彩蝶戴上了。 彩蝶快人快语,却也知晓宫中许多曲款,也没拒绝。 “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若是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若我也能帮上忙,自会尽心尽力。” 骆卿这话不是虚言,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会碍着哥哥,她能帮的一定会帮。 “那就先谢过姑娘了,奴婢倒是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有麻烦姑娘的一日。” 骆卿讶然,而后释然一笑,不得不说彩蝶当真是个聪明通透的女子。 “是啊,永远不会有这一日才好。” 言淮眼睛不好,瞧不清什么东西,站在庭院中只有大片大片红色撞进他的眼中,让他想起为了他只穿绯衣的卿卿。 这是府中下人自得了消息后就开始准备着的,后来出了皇后那档子事,他也不知卿卿能否赶上八月十六的日子出宫,但还是叫人继续准备着,如今处处都是一片喜庆,却只差一人了。 这时候,六喜急急赶来,同言淮低声回禀着从宫中得来的消息。 就算骆卿不说言淮也势必会在明儿去见她的。 “备轿,进宫。” 既然明儿十六要去见骆卿,他就须得早早向皇上请示了,毕竟那是后宫,不是他一个王爷能随意去的。 皇上先是推脱了两句,见言淮坚持便说让小林子带他去,叫他远远见人一面便是,不可太过靠近。 言淮自是应承下来了,翌日早早地就带着凤梧琴到了凤仪宫外。 骆卿得了门外消息之时很是雀跃,可喜不及心头就被她自己泼了盆冷水克制住了。 她让人去门口应声,说不愿见人,以琴抒意便可。 她知晓此遭见得言淮势必会被人盯着,这都不算什么,她怕的是见了人她会忍不住红了眼睛,哭着叫哥哥带她走,平白惹了两人伤心,更怕太皇太后瞧出端倪,给哥哥招致祸患。 她回身看着自己屋里的琴,这是昨儿她托彩蝶给自己寻来的,这琴自是比不上哥哥送给自己的凤梧琴,却也算是把好琴了。 她将琴搬到了院子中来,先试着拨弄了两下琴弦,不多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应和之声,是凤梧琴的琴音,凤梧琴修好了。 她心头酸酸涩涩,禁不住红了眼眶,轻叹口气,然后重振精神拨弄起了琴弦。 ——是《思君》。 凤仪宫外的言淮不再拨弄琴弦,静心凝神地听着这首他的卿卿弹给他的曲子。 思君不见君,以曲抒情,愿君安好。 琴曲至高潮,却是曲调一转,很是突兀地弹错了一段儿,不过很快地她又将这段错误曲调掩盖了过去,好似真的只是不小心出了差错。 言淮紧蹙了眉头,不对,很不对劲儿,别的段子骆卿会弹错他还觉着情有可原,可这是高潮迭起的部分,是情意抒发到极致的时候,卿卿决计不会犯这种错误。 而且她弹错的这一段是成句的,不是单纯地弹错了几个调。 这段很像是…… ——《亡母祭》! 卿卿想同他说什么? 亡母……卿卿的母亲还活着,那就只有……自己的母妃! 骆卿不知言淮读懂了她曲中意没有,一曲毕,又特特拨弄了两下琴弦问询,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这两个一高一低的调子意寓问询。 言淮回过神来,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意寓已知晓。 骆卿心下松了口气,又觉着聪明睿智如哥哥,想必他定是懂的,只是接下来她要借琴曲告知的事情他怕是没那般容易接受了,她甚而不敢想若是他真的懂了她接下来曲调中的意思,他会如何。 但她不得不说。 她曲调一起,一曲《长相思》自指尖逸出。 这回不是在弹至曲调高潮时出了错,而是在高潮前弹出了另一段曲子,是《一言绝》。 言淮难得地蹙起了眉头,这《一言绝》说的是三国乱起之事,曲国皇帝被自己亲近之人背叛,他在悲愤之下做出了此曲。 卿卿是在说我的亲近之人背叛了我吗?而此事与我亡母有关…… 这是在说我亡母之死另有内情! 此曲到了最后两段,骆卿又故意弹错了几个音,出自——《凤舞九天》! 骆卿不忍同言淮说出自己的怀疑,可是又不能不说,此曲毕,她急忙又弹出了意作问询的两个一高一低的调子,可她久久未得到言淮的回应。 就在骆卿坐立不安,打算起身去宫门口查探个清楚的时候,外面陡然响起了一道琴音,石破天惊,炸响在她的心头,她往外走的脚步陡然停下,而后颓然跌坐回了琴后。 她知晓,她的哥哥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她的哥哥啊,怕是难受得无以复加,可她抱不住他,连一句话安慰的话都不能亲口同他说。 章节目录 第168章 重提旧事,错错错 太皇太后看也没看刚从外面打听了消息来同她回禀的绿萝一眼,只一心瞧着宫女替自己涂抹着的丹蔻,轻声问道:“都弹了什么曲儿?” “回禀太皇太后,奴婢不大懂曲子,听懂曲子的人说如卿姑娘统共弹了两首曲子,一首《思君》,一首《长相思》,旁的却是没有了。” 绿萝恭敬回道。 太皇太后看着小宫女在自己指甲上点的那几点花样有些不满意,又说了两句,这才抬头对绿萝道:“十三呢?他出宫时可有异样?” “如卿姑娘不愿同王爷开宫门说话,只愿同王爷弹琴表意,奴婢观之,王爷似乎不大高兴。”绿萝将自己所见都据实说了。 这时候替太皇太后上着丹蔻的宫女罢了手,退到了一边。 太皇太后将自己涂满丹蔻的手举起来瞧了瞧,突生不悦。 “到底是老了,只剩一把骨头了,这朱红丹蔻委实扎眼,给哀家卸了吧!” 那宫人不敢多言,忙又上前替太皇太后卸着丹蔻。 “哀家不知该说她蠢笨还是说她痴情,都到了这地步还没同十三说,就害怕他伤心,还想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查出来,真是不自量力!” 绿萝这话听得就有些糊涂了。 “如卿姑娘不说,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啊,哀家只是感叹下罢了。”太皇太后浑不在意,转而又问道,“皇后那边如何了?” “大喜啊,奴婢听说娘娘见好了。”绿萝笑道。 太皇太后面色变了变,似又难看了几分,最后只问道:“凤仪宫宫院儿里染上的人可还多?” 绿萝惯会察言观色,立时敛了笑,道:“奴婢听说太医们防治得好,被染上的就三个人,一宫女已经得病死了,分别还有个太医和内侍染上了,不知死活,治着呢。” 太皇太后微眯了眯眼:“那还得多等等。为国为家,皇后身为一国之母都不该退却,何况若是她这回好了也不会再害了,且多在凤仪宫待几日,见着病情差不离了再开凤仪宫的宫门才好。” 绿萝暗暗心惊,没成想太皇太后竟会说出这等话来,这是随时都可弃了皇后的意思啊。 她心头慌乱,面上却是不显,低头应下了。 言淮面无表情地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抱在怀里的凤梧琴。 是夜,他梦到了他许久没梦到过的母妃,她在梦里抱着小小的他哄着,为他抚琴,同他唱着歌谣,后来她全身是血,声声哭诉着自己死的好冤,指责他认贼作母。 他猛然惊醒,眼前却是黑漆漆一片,天还没有亮,本就不好的眼睛更是瞧不清一丝半点的东西。 他深深吐了几口气,往后靠在了床栏上。 十八年了,他母妃去世也有十八年了,她的音容笑貌都已在他的脑海中模糊了,可他永远记得他母妃的怀抱是那般温暖,还有他们一家三口在永宁宫的梨树下坐着用膳,是那般温馨,那才是个家的模样。 可他们都忘了,皇室哪能像寻常人家啊?他们终究也不单单只是一家三口。 他母妃良善温柔,总要他不争不抢,待长大成人了做个闲散王爷便是,可后来呢? 善意换来的是刀子。 那把刀子直直插进了他母妃的怀里,现如今还要捅入他的心口,当真是好谋算啊! 他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大,而后猛地一收,什么声音都没了,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清楚明白,他脸上莫名其妙多了点湿意。 他不是个偏听偏信,更不是个会自乱阵脚的人,只是随着骆卿的指引他猛然想明白了许多想不通的关节。 太皇太后对他的纵容、对皇上的严苛,还有皇上同自己用膳时送到自己嘴里的那杯毒酒,皇上的反应确实不像是知情的,后来她又突然拿成亲前男女双方不宜见面为由不让两人再见,桩桩件件,都不能说太皇太后是个良善之辈。 卿卿是个谨慎的人,且这不是件小事,她心疼自己,若不是此事十拿九稳,她必然是不会知会自己的。 是他傻,是他蠢! 言淮枯坐直天亮,待六喜敲门要来服侍自己穿衣时他已然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一夜,够了,够他做个决断了。 长这般大,已经极少有事能让他枯坐一夜了。 “六喜,昨儿本王梦见母妃了。” 六喜替言淮拾掇衣衫的手一顿,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不知娘娘同王爷说了什么。”就去听书 “母妃同本王托梦,说自己死得好冤,说本王许久没去瞧她了,指责本王这个为儿的不孝。” 言淮今儿的气势格外地凌厉,惹得惯常伺候他的六喜都有些心惊胆战起来,帮他理着衣裳的动作是愈发小心。 “娘娘是个温柔的人,体谅王爷公务繁忙,之前又回了娘娘的故乡,定然不会怪罪王爷的。” 言淮对六喜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本王记得当初给母妃诊治的是万家的人?” 六喜不知言淮怎会突然提及此事,答道:“回王爷,是已经故去的万院使替娘娘诊治出来……” 后面的话没说,但尽皆心知肚明了。 “看样子本王没记错。” 言淮若有所思道。 “王爷自小聪慧过人,自是没记错的。” 六喜替言淮整理好衣裳,下人们也将言淮早上要用的洗漱之物都给准备好了,他忙回身替言淮拧了湿帕子来。 言淮接过,捂着自己的脸半晌没动,脑子是愈发清楚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卿卿该是从太后口中得知了些蛛丝马迹,后又在万院判那里证实了一番,要说有确凿证据?也不尽然。 而今卿卿急急同自己说不单是为着给自己示警,也是怕她自己出不了这宫门了吧。 他将帕子从脸上拿开,又细细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这才将帕子递给了六喜,而后漱了口,吩咐了人将长庚唤来,便往书房去了。 他母妃的事要查吗?得查,还得不动声色地查。 既然太后知晓什么,那她当时不定也参与其中,起码她是个知情者,不过为了自己当初的利益,什么也没说罢了,既如此他便看他们狗咬狗。 若是太皇太后于此事无关,那她势必不会出手,若是有关,那他也不必留手! 思及此,他拿着折扇的手愈收愈紧。 他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那般贤淑温和的人竟是心肠歹毒之人,连向来英明的父皇也愣是被她给蒙骗了,还时常让自家母妃同她多走动! 他不禁想,她当初为何要留下自己一条命?为了如今利用自己?那她未免太过高瞻远瞩!他委实佩服得紧! 这会子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该是长庚来了。 言淮清了清嗓子:“进来。” 长庚进屋又反身将书房的门关上后才往前几步同言淮抱拳施了一礼:“属下参加王爷。” 言淮抿了口茶:“免礼。本王今日唤你前来是想让你去办件事儿。” 长庚又是一抱拳:“请王爷吩咐。” “让人在定国公夫人面前提及当年我母妃被人害死之事,特意要提及当初是万家人替我母妃诊治的。”言淮顿了顿,抬眼,“明白了吗?” 长庚一愣,不知言淮为何会提及多年前的这桩旧事,但他惯来信赖言淮,只愣了一瞬便应下了此事。 言淮其实本可以直接放出风去,说万家藏有当年他母妃被人毒害的真相,不论真假,做过此事的人定然会心虚,当年插手其中的人十有八九会对万家出手,可是他的卿卿还在宫中,他不能冒一点险。 若他当真这样传话出去势必会让太皇太后警惕,她或许会觉着是太后那边的人做的,可为了避免自己听了这话生出异心,她势必是要拿住卿卿威胁自己的。 他不能再让卿卿陷入险境了。 还有万家,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万院判能同卿卿透露一二势必是卿卿同他承诺了什么,何况卿卿同万家走得也近,他顾念着她,到底是没有直接将万家推到风口浪尖上,不然到时候盯着万家的可不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两派人马了。 这么多年了,他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了,很多事都想得明白,万家有沾了她母妃鲜血的人那他就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没有的他也不会轻易动他们。 他已经没了一个家了,他不想因着这些个小事害得自己再同卿卿有了隔阂,只怕到时候他的第二家也是满口疮痍,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冤有头债有主,他不会错杀,却也决计不会放过一个! 言淮早在五年前离京之时就在蠢蠢欲动的几个要府中安插了人手,定国公府自也不例外,长庚很快就同他们隐藏在定国公上的人联系上了,不过一日定国公夫人就急急进宫去寻了太后。 两人也没说许久的话定国公夫人就匆匆告辞,第二日她便借着思念女儿的由头将长荣郡主召了回去,奇的是她说是思念女儿可也只留长荣郡主用了一顿饭就将人送回去了,这可不像定国公夫人的作风。 这一连串的动作旁人看着不会觉着有什么,可心里头有鬼又惯常爱将事情多想几分的人可就觉出不寻常来。 章节目录 第169章 满腔真心,尽皆错付 太皇太后难得地失了态,将茶盏直接砸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流了一地,茶盏更是被摔得七零八碎,好不可怜。 可她也管不了那般多了。 “真是疯子!以为十三知晓了那些个旧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他们就没掺和过?当真是想毁了这大启江山啊!” 殿内只有太皇太后最为信任的王嬷嬷和绿萝在,这会子两人听得这话吓得立时跪在了地上。 “请太皇太后息怒。” “一个,两个,都想作弄哀家。”太皇太后紧紧捏着放在榻上的小方桌的一角,一字一顿道,“哀家倒想看看谁会玩儿死谁!” 太皇太后说完这话,扬了扬头,将气儿顺下去了,又是惯常示人的慈蔼模样。 “去吧,就说哀家不舒服,让最会医治妇人之病的万夫人来给哀家瞧瞧。” 王嬷嬷却是有些迟疑。 “太皇太后,这……一直扣着万夫人也不是法子啊。” “是不是法子,但趁着暴风雨还未来,将人先握着自是好的。” 太皇太后以手撑着脸颊,闭目养神了起来。 “哀家也想瞧瞧万家是不是真的藏有什么东西,到时候你们还得旁敲侧击替哀家好生问问才是。” 王嬷嬷还是觉着此事这样办不妥当,又开口劝道:“太皇太后,这般急惶惶将人拉进宫来,太后娘娘那边会不会……” “她敢做什么?”太皇太后浑不在意道,“都是心知肚明的,我们动作要快些才是,他们能靠的不过是哭着闹着要嫁进万宅的病秧子女儿罢了,吓吓她,惹得她心悸犯了,又没人管,自就死了。” 绿萝咽了咽口水,头垂得愈发低了,却听得太皇太后唤了自己。 “绿萝,哀家也累了,扶哀家去歇息吧。” 绿萝忙起身上前扶住了太皇太后的手,只是太皇太后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身嘱咐了王嬷嬷两句。 “王嬷嬷,你跟着哀家多年了,懂哀家的意思吧。那万宅可不是十三府上,也不是定国公府上,给点好处,自有人趋之若鹜地愿意来干这事儿,最好是啊,找外面的人混进去,处理干净些。” 王嬷嬷瞬时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放心,老奴定然好生料理。” “哎哟,哀家老了哦,说了没多会儿话就累了……” 太皇太后边说着边由绿萝扶着朝内殿去了。 “王爷,太皇太后……”长庚偷瞧了眼言淮神色,才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了,“召了万夫人进宫。” 言淮摆弄琴弦的手一顿,缓缓收回了手,竟是没再碰面前的凤梧琴了,而是起身拿起了一旁的折扇摆弄着。 长庚跟着言淮多年,虽说言淮面上没表露什么,但他清楚,这是自家王爷在心烦了,且是异常心烦。 “再去探。” 长庚应了声,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待屋内只剩自己一人,言淮终于卸了周身防备,颓然跌回了椅子里。 太皇太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自己母妃的?又为何要留下自己?为了在父皇面前博个贤良淑德的名号? 他紧紧捏着手中折扇,用力得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折扇到底是不堪重负,‘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他回过神来,将折扇捡好放回桌上,方才泄露的情绪又重新被他收回了身体里,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可问出什么来了?” 太皇太后拿着把剪刀修剪着手中花朵多余的枝叶,又比对着一边儿花瓶,将太长的茎身剪去一点,再插入花瓶中。 “回太皇太后,老奴问了,先是旁敲侧击,后来是威逼利诱,万夫人不像是知晓其中内情的。”王嬷嬷恭敬答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从桌上捡了枝花插进了瓶身中,这才缓缓道:“哀家瞧着也是不能从她嘴里得出个什么来了。她都不知晓了,那她儿子更是不知晓了,可还是得给她提个醒儿。” 她说着便似笑非笑地朝王嬷嬷抬眼看去。无忧中文网 王嬷嬷会意:“老奴已经着人打点好宫外的人了,不日该就能得到好消息了。” 太皇太后满意了,让人将桌上留下的残枝败叶给收拾了,自己看着花瓶中插好的花欣赏了起来。 还真没让太皇太后等多久,翌日一早她就听得了消息,说是长荣郡主殁了。 不知为何,她夜间突发心悸,万太医当晚又在宫中当值,无人发觉,一个人死在了屋里,未免让人唏嘘。 太皇太后见目的达到了,摆摆手让王嬷嬷去知会万夫人一声。 万夫人是个聪明人,一听得这消息脸色当即就变了,瞠大双眼颤着手看着王嬷嬷,王嬷嬷也回望着她,是颇为坦然。 “万夫人,节哀!太皇太后让老奴转告您,她身子不适,就不来送您了,万院判如今又在凤仪宫中替皇后娘娘诊治着,太医院近来又缺人手得很,万太医难免会有许多疏忽,若您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便是。” 这段话听下来万夫人的脸色又白上了几分,她局促地舔了舔嘴唇,勉强开口道:“劳烦王嬷嬷代为转告,臣妇在这里谢过太皇太后的恩典了,臣妇一家永生永世都会记得太皇太后的大恩,一日不敢忘。” 王嬷嬷微勾了勾嘴角:“这话老奴一定给太皇太后带到。” 话罢,她叮嘱一边儿的宫女将万夫人送到宫门口去,自己则去回禀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是满意了,执起白子落下了一子,而后又执起了黑子。 她没有抬头便似觉出了站在身边的绿萝欲言又止的模样,慢悠悠问道:“你是觉着哀家放虎归山了?” 绿萝被太皇太后一语道破心中所想也不慌乱,老实道:“奴婢愚钝,还请太皇太后指点迷津。” 太皇太后一心瞧着桌上的棋盘,就在绿萝以为不会得到她的回应时,就听得她悠悠开口道:“太后的动作,哀家的动作,旁人都看在眼里呢,哀家若是不将万夫人给放了,当年心里头清楚那些个事儿的老臣们就会惶恐不安,露出不知多少马脚来。” “哀家这厢将人给放了,也好安他们的心,让他们清楚哀家招万夫人进宫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真的身子不适罢了。” “而那些怀疑哀家的人见哀家这般坦荡将人给放了,不说都不怀疑哀家了,总有人会将目光转移,更紧地盯上太后一派。” “至于万家,不过是医药世家,翻不出浪来,不然当初万明河也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赴死了,他们没这个胆子挑出事情来。万夫人又被敲打了,为了自己的丈夫、儿子,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瞧了棋盘半晌,终于落定了手中黑子,胜负已定,她收了手,没再动白子。 “这就跟博弈一般,要运筹帷幄,那必然需要胆识和气魄,要会赌,更要敢赌。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绿萝忙恭敬道:“太皇太后英明,多谢太皇太后指点。” “不是哀家英明,是哀家这辈子吃了不知多少亏、伤了多少回心才练出来的。要是哀家被人护着,也不定就会这样,宸妃可不就是有着皇上护着什么心眼儿都没有吗?到头来啊,落到个什么下场?” “说来说去还是得自个儿护着自个儿才有用,自个儿想要的得自个儿争取,等着旁人护着、施舍,到头来可都是一场空。那还是运道好的,运道不好就是丢了一条命了。” 绿萝又是一施礼:“谢太皇太后教诲。” “死了?”言淮挑眉问道。 长庚恭敬回道:“回王爷,此事千真万确,长荣郡主已经殁了,万夫人也已被送回府上了。” 言淮勾唇冷笑:“这手段倒是跟本王有得一拼啊,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长庚,你能相信吗?这可是一看着面善的妇人的手段。” 长庚也不是个傻子,瞧自家王爷这几日的动静就知晓他这是在做什么了。 这是在试探太皇太后啊! 他不禁联想到自家王爷拿宸妃娘娘被人毒害一事做饵,也猜了个十之八九了,当下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觉自家王爷是可怜得很。 “王爷,您这是……” “本王这是什么?”言淮倒也坦然,“满腔真心,尽皆错付,也就这样罢了!” 长庚不是个多话的,难得见自家王爷这样,结结巴巴安慰道:“没事的,王爷这不……这不还有如卿姑娘嘛,等如卿姑娘嫁过来就好了,还有……还有六喜公公,还有属下,都是一心向着王爷的。” 让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说这话也着实为难了他,可言淮待他不薄,更不愧于天下的黎民百姓,他心里头是对他万分敬仰的。 “你这是做什么?”言淮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他缓步踱到长庚身前,一折扇敲到躬身同自己抱拳行礼的长庚头上,“你可不要妄想本王就此给你涨工钱,没门儿!” 长庚配合言淮‘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直起了身:“王爷,您就不要拆穿属下的这点小心思了嘛。” “没门儿!”言淮心头是暖的,嘴角笑意愈浓,回身坐到了椅子上,“不过,等王妃过门了你可以问问王妃,她心软,不定就给你涨了。” “那敢情好啊。”长庚笑着应和道。 章节目录 第170章 人各有命,可抉择在己手 眼见着走过了八月,皇后的病也好了,凤仪宫中的病情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可皇上还是没有下令解封,这让阖宫上下都慌了起来。 骆卿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是皇上的意思,但这其中是一定有太皇太后的意思的。 其实她在这里愈久,是愈发不觉着着急了。 虽说凤仪宫中的天花病情得到控制了,但还有一个病人呢,是名内侍,先前患了天花的那名太医已经去了,就剩下这名内侍了,太医们都不想揽下此事,生怕自己被染上了,是唯恐避之不及,这重担自然就落到了骆卿头上。 这名内侍虽说在凤仪宫中当差,但并不得脸,只做些洒扫的活儿,皇后向来宽厚仁和,要是知晓了也不会不管不问,只是她身子比不得从前了,也没人在她面前多提及此事,只得骆卿多多照拂这名内侍了。 骆卿成日里忙前忙后的,不是在皇后娘娘那里把脉,就是来替这小内侍看诊熬药,倒也不觉着时间的流逝。 一打眼,竟就这样到了九月中旬,内侍茂然的天花也快要好了,人都能下床走路了。 骆卿一进屋就见茂然正扶着一边儿的墙,自己一个人挪着,忙放下手中药碗将人给扶住了。 “当心着些,你这刚好点,莫要太过着急。” 茂然自觉身份卑微,从不敢同骆卿正视,这会子也是微微躬着身子,低着头回道“姑娘放心,奴才都省得的,量力而行。” “你呀,知道就好。”骆卿陪着人走了两步便将人扶回了榻上半坐着,“这药啊待会儿凉了喝就不大好了,伤胃,快快喝了。” 茂然点点头,乖顺地将药给一口闷了,结果今儿不知怎地,竟是呛着了,骆卿忙伸手替他拍背。 “叫你快快喝了倒也不用这般着急。” 茂然缓过劲儿来,又被骆卿递了颗蜜饯到面前,他高兴地接过就急忙塞进了自己嘴里,含着蜜饯含糊不清地向她道谢。 “谢谢姑娘。姑娘总也这般心细体贴,知晓药苦,每每用药,还总会为奴才带些蜜饯来,王爷能娶姑娘是王爷三世修来的福分。” 骆卿失笑摇头。 “你可别这般出去说,不定会被人罚呢,何况,我能嫁于王爷才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呢。” 她的声音愈发低了,眼中更是藏不住的温柔小意。 “说来倒也不是我体贴,只是啊,有人怕药苦,每每熬了药我便记着带几颗蜜饯了。” 她忆起了言淮,脸上不免带上了几许怀念、几许欢喜,虽说因着她戴着面巾旁人看不见她嘴畔的笑意,但茂然知晓,她定然是笑了的,因为她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光。 他不自觉僭越道“那是姑娘的心上人吧,是王爷?” 骆卿当即羞红了脸,好在面巾遮住了,旁人瞧不见。 “你知晓了可不能同人说哦,不然王爷要是知晓我跟你说他怕药苦,他怕是不要面子了。” 茂然用力点了点头“姑娘放心,茂然一定守口如瓶。” 骆卿笑道“我自是放心的。只是,你要快些好起来啊,那也不枉费我照顾你这般久了。” 听得这话,茂然面上笑意也轻快了几分“姑娘安心,无论之前的日子如何,茂然也一定会尽力活下来的,姑娘救了茂然的命,往后茂然这条命就是姑娘的了。” 骆卿知晓茂然有颗赤忱真心,但茂然在宫中的日子已然艰难,她委实不希望他为自己做什么。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好生顾好你自己,为自己活,方是正道。” 茂然苦笑。 “奴才这般,还如何为自己活?以前还盼望着自己能读书科举,报效朝廷,如今……还敢奢望什么?” 骆卿是听茂然提及过自己身世的。 他家早年家境还算不错,不说丰衣足食,可日子也还过得去,他还去私塾读了书的,父母都对他殷殷期盼着。 可世事无常,他母亲突患恶疾去世,他父亲受不了打击染上了赌瘾,为了朝廷的一笔安置费竟将他卖进了皇宫做了内侍,小小年纪,不知吃了多少苦。 “你既活到了现如今那你总有些盼头的,在宫外有宫外的活法,宫内有宫内的活法,你想科举报效朝廷,怎知在皇宫大内中又不能借自己一份力为黎民百姓做点实事呢?” 她儿时也被母亲抛弃,可幸运地遇到了自家哥哥,自家哥哥从不吝啬待自己好,教自己读书识字明理,到底是要比茂然幸运的。 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也只能说一些大道理来安慰茂然了,饶是这话说起来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该说的还是得说。 茂然进宫后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突听得有人同他说这话,他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垂眸想了许久,见得骆卿要走时,他才猛地抬头,双眼亮晶晶地同骆卿道“姑娘今日之言当真让奴才醍醐灌顶,奴才在此多谢姑娘了。” 骆卿微微一笑“你想通了就罢。” 见人用了药,又陪他说了会儿话,骆卿就起身离开了。 骆卿在凤仪宫呆了要将近两月了,就是刘霄也从极北之地回来了,言淮不打算再做坐以待毙了。 “陛下,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说是老天怪罪下来了,先是干旱,后是匈奴来犯,再是皇后害了天花,大启恐有大灾劫,陛下还不打算将凤仪宫的禁制解了吗?” 言淮站在御书房内,同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说道。 他这话已然算是客气了,其实外面人传的是皇后实为不详,从而抵御不过天花,害了病,可这不是他该说的,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 “朕也听了后宫递来的消息,皇后确是好了,先前还一直封着凤仪宫也是宫内一众太医商讨出来最好控制天花蔓延的法子,也是时候该将凤仪宫解封了,只是……” 他话锋一转。 “还得问问一众太医的意思,毕竟这关乎着整个皇宫的安危。何况如今这皇后凤印也是皇祖母拿着的,后宫之事也得问问她的意思,朕也不好太过武断了。” 言淮今日势必是要达到目的的,在旁人看来他向来也是肆无忌惮惯了,当下讽笑道“微臣还真不知晓陛下何时这般听母后的话了。” 皇上当即就怒了“放肆!怡亲王未免太过横行无忌了!” 说完这话他就觉着不对,他这话不单是讽刺了自己,似是连带着太皇太后的面儿也没给。 言淮嗤笑“陛下,微臣性子如此,惯来直言直语。” 皇上在旁人看来是喜怒无常的,可一旦碰上言淮总会泄露出不该上位者泄露的情绪来,他自己也察觉了,可总也改不了,或说是他总也放纵着自己不愿去改。 他收敛了情绪,也不再提及这茬儿,只道“怡亲王就这般着急?” “能不着急嘛,微臣年岁不小了。”言淮说得坦然,“您和母后不一直操心着微臣的亲事嘛,如今卿卿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婚事也是拖了有一个多月了,是该完婚了。” 顿了顿,他又道“边关匈奴不过是侵扰,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乱,定国公带着大军也要回来了。之后怕就更没有好日子完婚了,陛下,您说呢?” 皇上眼神遽然一变“你这是在威胁朕?”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到时候忙忙碌碌的,连一个假都没有,更是没有时间陪卿卿了,微臣好容易成个亲,陛下该是不会这般残忍吧?” 言淮神色不变,甚而还带着了点调侃意味,让皇上也不好发作。 “这成亲可不是小事,采吉、纳礼,一项项下来很是繁琐,朕这不是怕小皇叔没准备好嘛,小皇叔若是忙不过来朕派几位得力嬷嬷给小皇叔,先将东西备齐了如何?” “多谢陛下,这些个东西微臣早已备好。” 言淮是寸步不让,皇上是有气发不出。 “既如此,朕会同太皇太后商议此事的。” “多谢陛下,微臣这便告辞了。” 言淮朝皇上躬身行了一礼便打算离开了,可刚刚转过身子他又停下了脚步,却是久久没有开口。 皇上难得见言淮这般踌躇模样,不禁出声问道“怡亲王还有何要事?” 在他看来言淮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儿都成竹在胸,能让他静默良久的事儿几乎没有,这厢属实反常。 言淮启唇“陛下,人心不古,不,不对,是识人不清该如何?” 他回过神子,黯淡无光的眼神直直对着坐在上位的皇上。 “陛下的心,还如昨日吗?” 他不知他母妃的事皇上知道多少,但他无法想象在皇上还是个小萝卜头,总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时,也是有所图谋。 那是他亲手护着送上皇位的人,饶是被毒瞎了双眼也没有反目的人,纵然他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定才不愿去争,但也是真心待这人的,才更不愿去争,也才愿在这时候回京。 可皇上后来的疏远又是确确实实的,许就是那时候他得知了过往真相。 皇上握着毛笔的手一紧,心头甚为慌乱,还有丝丝蔓延的愧疚和痛苦,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般,自从先皇驾崩了之后他就再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双眼虽无神,可面上却是满满的悲楚。 他知道了什么? 但还不及他说什么言淮已经藏好了情绪,好似方才他瞧见的种种不过是他的幻觉般。 “陛下,希望您不忘您的赤子之心,体恤百姓,这样微臣才觉着微臣这双眼睛丢得也不算白费。这是微臣头一回这般同您提及这双眼睛的事,也是最后一回。” “当然。朕是天下之主,自当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 皇上这话答道毫不犹豫,又像是在向鞭策自己的长辈许诺着什么,也期盼着能得到长辈的回应或是鼓励,可是言淮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微微一躬身同他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要言淮说,他觉着自己看人不大准,那就不多说了吧,说的话再漂亮又如何?要看他做的事才是真的,且看看将来吧! 章节目录 第171章 步步威逼,借力庇护 皇上当日批阅了奏折后就去了长乐宫同太皇太后说了解封凤仪宫的事。 太皇太后思忖半晌,道:“哀家也听得了外面传言,还是查查是谁造的谣吧,不说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吧。” “皇祖母说的是。”皇上顿了顿又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朕想着待皇后出来,过个几日,朕带着皇后去京郊的护国寺拜佛祈福。不知皇祖母可要同去?”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道:“哀家这把老骨头了,就不去了。只是这定国公就要回来了,他恐不是那般好交兵权的,不知皇上是如何打算啊?” 皇上心知肚明,这也是在问言淮的谋算。 “得亏怡亲王,查出容州赈灾银两被贪墨是岚县姓何的蛀虫所为,再顺着那条线摸到了他身后的户部右侍郎,定国公的儿子到底不够老练,又推了工部尚书出来。” “吏部有哀家和皇后的母家撑着,他们插不进手,可这兵部他们可是没少插手,定国公那儿子可是在武选清吏司做管事郎中的,近年来在兵部安插了不少他们的人,定国公又是名武将,现下又手握着兵权。” 太皇太后端坐于榻上,同方桌另一头的皇上细细分析着朝中局势。 “皇上啊,你和十三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啊,得小心谨慎才是,还有这刑部,他们也是有人的,都得慢慢给拔除了。” “前儿怡亲王翻了桩旧案出来,刑部处理了一批人,现今刑部说不上实打实地干净,倒也好了许多,露了许多空职出来,朕已经一一安插上人了。” 皇上抿了口茶,眼神愈发悠远。 “皇祖母只管放心便是,这定国公府推着人出来顶包的做派已然寒了不少跟着他们之人的心,都慌了,就等着定国公回来将兵部的手一并给他们断了!” 送走皇上,太皇太后立时招了王嬷嬷来,让她以给骆卿送落在长乐宫的东西为由同她带个口信儿。 “就说让她放心出宫,哀家知晓舒昭仪同她是闺中密友,在宫中定会好生照拂她的,只要她同十三好好地过日子,以后她好好地在府中相夫教子,哀家断不会亏待了舒昭仪去。” 王嬷嬷了然,得了令就去骆卿原先住的屋子将东西都给她收拾好了,一等着翌日凤仪宫解封就去同骆卿送东西了。 骆卿瞧见王嬷嬷并不惊讶,听得她带的话后却是又气又急,这是在拿着以歌威胁她啊! 她心头再气恼,面上却是不显,轻声应道:“还得劳烦王嬷嬷替我同太皇太后回个话,就说如卿都记住了,让太皇太后费心了。” 王嬷嬷勾唇一笑:“姑娘向来是个聪明人,姑娘这话老奴一定会给带到。” 骆卿微微一笑,按规矩给了王嬷嬷些银子算作谢意,这边转身回凤仪宫同皇后拜别。 “去吧去吧,早些回去,早些同王爷成婚。” 皇后现今身子已经彻底好了,那日还同骆卿一道放了回纸鸢,只不过这回她没想着将线给剪了,而是将纸鸢亲自给收了起来,说是这是狐狸纸鸢,狐狸该就是脚踏实地才安心的。 骆卿听了这话觉着皇后原也是可爱得紧,不过被宫规束缚着,久久不得释放,如今一朝被困凤仪宫,没了各方眼目,倒也能得一会儿自在了。 “娘娘就莫要打趣如卿了。” “本宫哪里是打趣你,本宫羡慕都来不及呢。” 皇后抬眼看着殿外,眼神闪了闪,丝丝愁绪蔓延至眼底,再没有好容易得来的轻松笑意。 “好好珍惜着吧,能跟人相知相许,最后得偿所愿,该是多难得啊。” 骆卿在心头叹了口气,她跟皇后相处的这些个时日算是瞧明白了,皇后娘娘不过是被困在这孤城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她爱重皇上,可皇上终究不会是她一个人的皇上,这大抵便是她心头过不去的坎儿吧,他们永远只能端坐于上位,不能哭,只能笑,可连笑容的弧度都不能由自己掌控。 “多谢娘娘提点,如卿定会好生珍惜这段缘分。”顿了顿,她又道,“待血滴泪开花了如卿定然会将花搬到皇宫来给娘娘瞧瞧。” 她一直记着皇后曾同她说过的话,说能瞧见血滴泪开花的人必然一生幸福美满,她不知这话是不是西域使者拿来诓皇后的,但她知晓皇后是将这话当真了的。 皇后病着的时候她替她将血滴泪搬来看了两回,可血滴泪一直没有开花的迹象,她只愿自己这话能让皇后感到丝欣慰。 皇后莞尔一笑:“去吧,往后时不时可要进宫来陪陪本宫。” 骆卿规规矩矩同皇后行了一礼,到底是没有直接离开,心中掂量半晌才开口道:“娘娘曾说过可以允诺如卿一件事,不知……如今可还作数?” 皇后正了正神色:“但说无妨,只要是本宫能做到的,必定尽力而为。” “求娘娘帮如卿护着舒昭仪。”骆卿偷瞟了眼坐于上位的皇后,见她神色微愕,硬着头皮接着道,“如卿知晓娘娘事务繁忙,但舒昭仪于如卿有恩,她初入宫中,如卿恐她什么也不懂触怒了不该触怒之人,还请娘娘能照拂她一二。”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8090中文 皇宫中多的是波谲云诡,哥哥在宫中虽有人手但所谓鞭长莫及,要是能有皇后护着定然能事半功倍,毕竟皇后是太皇太后母家的人。 她心知这样着实为难皇后了,毕竟她是皇上的发妻,而以歌又是皇上新近纳的妃子,可她没有其他法子了。 “娘娘,是如卿为难您了,若是……娘娘觉着为难,那便不必应如卿。” 皇后嘴畔始终带着抹笑,听得这话微微摇了摇头,涣散的眼神倏然被她拉了回来,还是那般柔柔地望着旁人,带着无限包容和宽和。 “无碍,本宫答应你,只要舒昭仪守着本心,不去危害旁人,本宫自当好生护着她,本宫只要活着一日,能护着便尽量护着她。你可放心了?能安心出宫成亲了?” 骆卿微微一笑,俯下身子又同皇后行了一礼。 “娘娘的大恩大德如卿定当铭记于心。” “不必如此,这是本宫先前答应了你的,是你应得的,何况舒昭仪也不定会如何,倒是本宫捡了便宜,不然你若提出想要这天上的星星本宫才真是头疼呢。”皇后笑着道。 骆卿想,皇后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每句话都能照顾到旁人的情绪,不至让人落于尴尬和惶恐的境地。 其实似她这般主动将软弱暴露出来委实不好,可她的直觉告诉她,皇后是真的温柔宽和。 经过太皇太后之事她知晓要透过表面去看人,要是平素里她自会抱着怀疑之心去探究,不会轻易去求皇后,可是在凤仪宫的这段日子,在皇后生病的这段日子,她清楚地明白她是真的可以坦然赴死,纵有不甘,却也不会怨天尤人,她是真的善。 “娘娘,如卿也是望着您好的。” 皇后起身,将骆卿拉了起来。 “我知晓,你也要好好地啊。” 骆卿会意,朝皇后释然一笑,福了福身离开了。 她坐在马车里,看着渐渐往后退去的宫闱景象,禁不住长出了口气,可思及被自己连累了的以歌又是满腹心事无处安放,她不想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可胳膊扭不过大腿,起码现今是如此,她只能忍着。 出得宫外,马车突然停下了,她疑惑地掀开侧面的马车帘往外瞧着,却见长庚往这边行来。 她忙回身戴上长斗笠,就听得马车外响起了长庚的声音。 “姑娘,王爷请您过去呢。” “好。” 骆卿轻轻答了一声,外面的赶马小公公忙替她掀开了马车帘,她矮身出了马车,随着长庚往不远处的马车行去了。 她进得言淮的马车后,心有戚戚地看了眼端坐在马车里的言淮,不知是不是心口那股子担忧作祟,她只觉他的哥哥瘦了,似乎还憔悴了些许。 她也忘了自己头上还戴着长纱斗笠了,竟是这样一头扎进了言淮的怀里。 言淮故意‘唉哟’一声,揉着自己的胸口呼疼。 言淮甚少如此捉弄骆卿,她自是信以为真了,担忧道:“哥哥,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 她急急将自己脑袋上戴着的斗笠取了下来,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 “你都瘦了,我一瞧见你这样我就给忘了。” 提起这茬儿她就垂下了头,不敢看言淮的神色,可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瞧。 言淮自是知晓她指的是什么,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摸着骆卿的发顶,道:“哪里瘦了?怕是你才瘦了吧,你就欺负哥哥瞧不见,是吧?这段日子可苦了你了。” “不苦的。”骆卿认真道,“如今皇宫中没人再生天花是再好不过了,不然到时候传出宫去,只怕要人心惶惶了。” “已经闹将出去了。”言淮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骆卿讶然:“此事该是压着的,皇上和太皇……该都是不会让人传出此事来才是啊。” “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不敢提她,我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眼瞎心不盲便好。”言淮自嘲道,“我是眼瞎心也盲,只恨自己看错了人,认贼作母!” 骆卿紧紧拉着言淮的手,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半晌只憋出了一句:“以后哥哥有卿卿了,无论发生何事,卿卿都会同哥哥一起面对。” 言淮凉了多日的心陡然被骆卿的一双小手给捂化了,他一把将骆卿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久久不愿撒手。 章节目录 第172章 两人一心,万望都好 手机阅读 “长庚,走吧。”言淮对外面的人吩咐道。 骆卿有些犹豫“这大白日的,我……” “无碍,你现今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怕旁人说,让那小公公将你的行李送回骆府去便是,青杏和红梅都是知晓轻重的,会帮你打理好的。”言淮吻了吻骆卿的发顶,低声道,“再陪我一会儿。” 骆卿哪里还能拒绝?伸手回抱着言淮。 她向来知道的,她的哥哥是世上顶顶讲理聪慧的人,定然不会凭着她的话就断言宸妃娘娘的死当真与太皇太后有关,不是不信她,只是他怕她受人蒙骗。 之后他怕是去求证了的,如今已然敢断定宸妃娘娘身死确实是出自太皇太后的手笔。 “哥哥,我在,你有什么难受的便同我说说,好不好?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是世上同你最为亲密的人,我不能帮你什么,但起码我想替你分担分担,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 她说完这话后马车内霎时静了下来,她也没再开口,只静静等着。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她为何能放任我,让我活着?她就不怕我会撼动她儿子的地位吗?难不成仅仅只是为了在父皇面前博个贤德的好声明?” 这是言淮试探完太皇太后得出答案后一直萦绕他心头的困惑,他从未同人提及过,如今见了他的卿卿,他却是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骆卿听得这话心如针扎,眼眶禁不住红了一圈儿,阵阵酸涩一股脑儿地往喉头蹿,一时哽着说不出话来,只得一下一下地拍抚着言淮的背,试图安抚着他。 “我当时是真的信了的,信她会像我的母妃般真切待我,我是真的在她身上得了母爱的,我那时是这样觉得的,后来我想想,她放纵着我,从不严苛要求我,是不是就是想将我养成纨绔子啊?” 言淮说着说着竟勾唇笑了起来。 “不过我没如她的意,我想着自己温柔的母妃,还有英明神武的父皇的教导,偏生长成了个看着狂傲不羁,可又识得分寸的人,你说,她是不是很失望啊?” 骆卿听得耳边讽刺的笑声,将言淮愈抱愈紧,试图这样给他些温暖和力量。 “后来我想想,她怎么也不亏啊,这不,我还是被她给套牢了,她一个唉声苦求,我就心软了,任她利用,帮着她孙子坐稳了那个皇位,结果没落得个好下场,被她毒瞎了双眼。” “偏生我还没怨气,如今又屁颠儿屁颠儿地回来给他们收拾残局,斗阻碍他们皇权的人,你说说,她手段是不是很高明?姜还是老的辣啊,古人诚不欺我!” 耳边讥讽的笑声又在耳边回荡。 “我就是个蠢材,自诩什么看得透彻明白,是彻头彻尾的大傻子才是!” “哥哥。” 骆卿从言淮怀里退了出来,伸手捧着他的脸,却见他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捧着他的脸,同他额头相抵。 “哥哥不可妄自菲薄,哥哥在卿卿心中是最为睿智的,是哥哥拯救了卿卿,只是他们太狡猾了,他们太狠辣了!” “没事的,哥哥,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完了咱们明儿又是一条好汉,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地狱魔焰,卿卿都陪着你闯!” 说着,她抬头轻轻吻住了言淮的嘴角,言淮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不似以往温柔小意,充满了侵略性,言淮不断地攻城略地,带着丝丝绝望,如一个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那块能救他性命的浮木,就这样死死抓着,不愿放手! 就在骆卿有些受不住气儿愈发喘不过来的时候言淮终于舍得放过了她。 两人额头相抵,都喘着粗气,平复着心头的热潮。 骆卿从没有经过这一遭,双手一直紧紧地揪着言淮胸前的衣衫。 好半晌,她才平复好心绪,低声道“哥哥,会好起来的。” 言淮紧了紧抱着骆卿的手,轻笑道“是啊,哥哥有卿卿了,我的卿卿,我一个人的卿卿。”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骆卿才忐忑地问道“哥哥是……如何肯定的?” “是定国公夫人,她听得了风声,说是万家清楚当年往事,不定还留有太皇太后害死我母妃的证据,特寻了长荣郡主回去,太皇太后察觉了,拿生了病做借口将万夫人请进了宫。” 言淮也没打算瞒着骆卿,就算他如今瞒着了她也会从旁人那里知晓近来发生的事,进而猜测与自己有关,还不如他直接同她说了,人若是生气了还来得及哄。 “后来长荣郡主因心悸的毛病去了,万夫人也得以回了府。” 骆卿瞬时了然,揪着言淮衣衫的手陡然一紧,迟疑道“你……” “卿卿,我不是什么好人,长荣郡主之死虽并非我本意,但我也脱不了干系,我没想到太皇太后做事能这般狠辣,可就算是我知晓了也不一定会出手救下她。” 骆卿不知该说什么?在她看来长荣郡主嚣张跋扈,得不到的想尽法子也要得到,也不管旁人如何想,委实卑劣,可是…… 说来也不是她有切肤之痛,她没法子平白觉着这种人死有余辜,更没想到这是因着哥哥的计谋才令人…… 她陷入了矛盾,想着万家的人被其威胁算计觉着这是长荣郡主该得的报应,可又觉着她罪不至死,更多的其实是对万府之人的担忧。 旁的人她管不了,但万府其余人她却是不能不管的。 “哥哥,万大哥还有万夫人于我有恩,他们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也问过万院判了,他知道一些,也不多,到时候若是查出来真是万明河帮着太皇太后做的,能不能……能不能……” 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言淮将未完的话说完了。 “帮帮万府,避过这场灾劫?好歹……好歹万大哥还有万夫人是好的,他们都于我有恩,我……我没法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不管,至于万院判,他应了我,只要不累及万宅,他愿意将以前的事交代了,似乎他手中还有万明河留下的什么证据。” 言淮难得地轻叹了口气“卿卿,若不是你我或许会直接拿万府开刀,而不是从定国公府那边开始下手,你不必如此惶恐不安,如此……怕我。” 骆卿觉着自己好像令哥哥失望了,眼见着他搭在自己双肩的手就要放下,心头是愈发焦急不安,急急抓住了他的手,解释道“不是的,哥哥,就……卿卿只是怕……” “这是杀母之仇啊,可万府于我有恩,我不想你为难,可我又同万院判保证过了的,我又必须同你开这个口。” 自古情义难两全,她心疼哥哥,可她也想护下万府的人。 “罪不及妻儿,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那是万明河犯下的罪,至于旁人,你且放心吧,我会尽力保下的。之后的事你就不必多操心了,别再瞒着我去冒险,一切交于我便是。” 言淮向来一诺千金,既然许诺了骆卿,他势必是要做到的。 他也寻人探听过了,万夫人和万康确实是不知其中内情,至于万院判,他且看看吧。 “谢谢哥哥。”骆卿紧了紧握着言淮的手,是生怕他生气,“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儿决计不瞒着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反倒生分。” 言淮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话语中不无宠溺。 “你也得记住今儿说过的话。还有,你好生同哥哥说,哥哥会听的,也会慎重考虑的,哥哥想要听听你的想法,那样两个人方能长远。可明白?” 骆卿用力地点了点头“夫妇本一体,卿卿明白的。” 言淮失笑,复又将骆卿抱进了怀里“我们卿卿啊,怎能生得如此贴人心啊?” “哥哥瞧在卿卿如此贴人心的份儿上可否答应卿卿,莫要生卿卿的气?” 骆卿说着,大着胆子将双手吊在了言淮的脖子上,抬眼瞧着他,用那双澄澈眼眸细细描过言淮的面颊。 “小没良心的。”言淮伸手轻弹了一下骆卿的额头,“哥哥什么时候真的生过你的气啊?” “也是。”骆卿眉眼俱笑,一头栽进了言淮怀里蹭着,撒着娇。 言淮也没有避嫌,直接让马车到了骆府正门口,骆卿就要下车去,却是被他给拉住了。 “怎么了?哥哥,可还有什么事儿?” “我派人去了庆和,寻了一个还在骆宅做事的婆子还有当初涉事被辞的长工,他们都是知晓当年你母亲之事的人,不日就会来京了,你是作何打算?” 骆卿坐回凳子上,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总要还她的清白、我的清白的,也不奢望父女亲情了,只是觉着总有根刺在那里也不好办事,没得就要让人平白受冤屈。” 言淮了然“好,待他们进京了我会将他们直接送到骆府,到时候哥哥光明正大地给你撑腰。” 骆卿展颜一笑,凑上前吻了吻言淮的嘴角,拿起一边儿的长纱斗笠就逃之夭夭了。 言淮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着摇了摇头,让长庚转道回府。 骆卿站在骆府正门口瞧着言淮远去的马车,心头的暖意经久不散。 风雨欲来,可两人一心,总也会好的。 “哟,五妹妹这是要成亲了,什么名节都可以不要了?直接让男子送你回府?” 骆卿脸上笑意荡然无存,回头一瞧,果真是为人刻薄自私的骆如烟,而跟在她身边穿着紫色衣裙的人竟是…… 宋元春! 章节目录 第173章 回到骆府,再见仇人 只见宋元春面色枯黄,脸上全是沟壑纵横的皱纹,双手更好似老树皮,手心怕也不知起了多少茧子,整个人也是畏畏缩缩的,显是吃过大苦的,哪里还有骆卿初见她时的春风得意? 她不免觉着气怒,这自家父亲又心软将人给接回来了?可冷静下来又觉着不然。 宋元春已然是此般模样,要是自家父亲见了她这副样貌还毅然决然不顾人言地将人给接回来了她反倒会有几分佩服他,那她还能说自家父亲待宋元春还真是真心实意的,数十年如一日。 可当真如此? 她觉着未必。 骆卿大方一笑。 “三姐姐说的哪里的话?这男子可是怡亲王爷啊,不是旁的什么人,陛下早早为我们赐了婚,如今我刚出宫,有幸得王爷相送。” 骆如烟见不得骆卿过得好,见着骆卿的笑就想上前去撕烂她的嘴,可她的教养不许她如此做,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只能过过嘴瘾了。 “是,五妹妹是圣上赐的亲,自是不一样的,可礼节还是得守的啊,免得旁人说个什么,我们是成了亲了,在婆家日子难过点也就罢了,六妹妹怕就是没人娶了。” “三姐姐说笑了,王爷乃是正人君子,哪里会传出这些个流言蜚语?何况我们是走了三媒六聘的,三姐姐不会不知晓吧?” 骆卿虽在深宫不知晓多少宫外事,可她想也是,哥哥向来做事未雨绸缪,既然接了她出来这聘礼行头想必已经是走过一遭的了。 骆卿不知道的是,不单言淮的聘礼走过一遭了,连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赏赐也直接到了骆府,说是给她添妆。 言淮的聘礼不定会全给她,但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赏赐可都是要给她做嫁妆的。 骆如烟一想到这茬儿,再思及自家夫君的年纪,是愈发不得劲儿,不免上头。 “五妹妹,你以为高枝儿是那般好攀的?就你这身份嫁过去,不定会被人怎么轻慢呢!到时候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骆卿脸上笑意没变。 “三姐姐,你莫不是在说你自个儿?” “你……” 这可是踩到骆如烟的痛脚了,她当下也是不管不顾了起来,几步走到骆卿面前,就想伸手打骆卿,被骆卿抓住了手腕,是动弹不得。 她犹觉气不过,破口大骂道:“你个贱人,跟你母亲一样,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就是嫁了个瞎子王爷嘛,你以为你……” ‘啪’地一声,骆如烟侧过了头,也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她一手捂上自己被打的左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骆卿:“你竟敢打我?” 宋元春没了往日气势,从方才开始一直没开口说话,这会子见得自家女儿被欺负,仿似受了刺激般,大叫着像个泼妇般就要上前来打骆卿,被一边儿的门房给制住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护着夫人?” 骆如烟带着的几个丫鬟立时回过神来,就要上前来帮忙。 骆卿原本是抓着骆如烟一只手腕的,这时候趁势将人给放了,由匆匆赶来制止的家丁护着退后了几步。 骆如烟哪里肯罢休?见了诸位家丁尽皆护着骆卿,当下斥道:“怎么?我就不是你们的主子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三姐姐说得好笑,你自不再是骆府的主子了,何况是你没理在先,妄论当朝亲王,此罪可让你偿命!” 宋元春比不得以往,胆子也小了许多,在一边儿听得这话也没了方才的疯魔气势,反倒颤着嘴皮求道:“五姑娘,五姑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烟儿吧,她好歹是你姐姐啊。” “娘。” 骆如烟不悦地瞪了眼宋元春,她哪里晓得自家娘亲被接回来后就成了这副模样?现今是什么事儿都怕了。 “求她做什么?” 骆卿嘴畔勾起抹讥诮笑意,这宋元春也有怕的时候?还真是稀奇。 “三姐姐,看在你也是骆府之人的份儿上我就当没听过这话,万望你好自为之!” 她本不欲同人在门口争执,话罢,她便转身进府,这宋元春的事她还得问问青杏和红梅,这人怎地就回来了?她父亲当真这般拎不清? 只是她与骆如烟错身而过之时就听得她又道:“好自为之?五妹妹真是好生厉害,当真以为现今有怡亲王爷给你撑腰就不得了了?别忘了,你还不是王妃呢,就妄想越俎代庖了?” 骆卿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骆如烟,笑得是愈发温婉。 “自然是不得了了,三姐姐背后不也有忠义伯替你撑着嘛。”图播天下 她若有所指地看了眼站在一边儿被家丁拦着的宋元春。 “至于是不是越俎代庖,还轮不到你说话吧,就算今儿我尚且还不能嫁给王爷王爷也是会为我撑腰的,不若你试试?” 语毕,她也不再瞧骆如烟的神色,转过身就往府内跨去,脸上笑意是荡然无存。 她还没走出几步呢远远地就瞧见了朝她奔来的青杏和红梅。 “姑娘,姑娘……”两人行到跟前,匆匆对着骆卿行了一礼,便听得红梅急急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是想死奴婢了。” 青杏一张小脸也是红扑扑的,虽话没多说,显也是高兴的。 骆卿见了她们也是心上一喜,左右手各拉一个就往祥瑞园去了。 “方才我在门口碰见了宋元春,她怎地被接回来了?”她低声问道。 “是三姑娘,也不知怎地了,忠义伯突然来府中说要将春姨娘接到他们府上去住,是硬气得很,主君无法,就依了他了。”青杏答道。 红梅不免愤愤:“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 骆卿若有所思,骆文哪里是无法?不过也是心软了罢,对着宋元春母女之事他耳根子向来是软的,何况事情也过去这般久了,他怕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说不得他怕是根本没疼过! “父亲可见过宋元春了?” “见过了,谁想到以前半老徐娘的春姨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跟个乡野村妇也差不离了。见了两回,第一回主君让三姑娘将人带走了,第二回,这不,今儿干脆避而不见了,说是出去同同僚吃茶了。” 说着,红梅就嗤笑了一声,被青杏一瞪眼,只好收敛了起来。 是了,这才是骆文的本性,心头的那个人已不是自个儿原本惦念的那副貌美模样,现今见了也唯余失望,当真是薄情寡性。 青杏见红梅将那些个事儿同骆卿交代完了,这才说起了就近将要面临的事。 “老太太回了祥瑞园住。”骆卿脚步渐缓,就听青杏又补道,“在皇上赐婚后老太太就搬回了祥瑞园。” 骆卿了然,骆老太太是个有谋算的人,自己要嫁给哥哥了,还是皇上赐的婚,目前看来于骆府百利无一害,她在自己出嫁前必然是要示好的。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在祥瑞园也待不了多久了。” 回得祥瑞园,骆卿先是焚香沐浴更衣,拾掇好自己,这才去向骆老太太请安问好,骆老太太到底是个聪明人,待她不过分热络,瞧着却也比从前要好,倒是恰到好处。 见过了骆老太太,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客套话,她便又起身去同宋玉静请安了。 宋玉静见了她一直是笑眯眯的,又是好一番寒暄,骆卿也都笑模样陪着,她觉着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提道:“说来,如卿方才在门口瞧见了三姐姐和春姨娘。” 宋玉静撇了撇嘴,给魏妈妈递了个眼色,魏妈妈会意,带着屋内的几个下人都下去了。 “我听得的消息,说是忠义伯要三丫头做主将那勾栏女子给纳进门,忠义伯他儿子不答应啊,三丫头更是不答应。” 宋玉静提及宋元春母女就没个好气儿,心情更是跌到谷底。 “后来各退让一步,到时候那女子将孩子生了,由三丫头抚养,让那孩子名正言顺地进府,三丫头要的就是让忠义伯将她娘给接去忠义伯府养着。” “这些啊,我原本是不知的,是花了好大的气力,七拐八弯地,由着忠义伯大儿媳嘴里传出来再到我这边的。” 这倒是说得过去了。 现如今骆如烟是忠义伯府的主母,虽说是续弦,可忠义伯在外面乱搞,若没得她首肯忠义伯就将外面的孩子随意带回,他更是不占理儿,再一闹大,怕是皇家都是要问责的。 “父亲如何说?”骆卿试探着问。 “他能如何说?自然是答应了,不过好在啊……”宋玉静看着骆卿,眉毛都快扬起来了,“宋元春那个贱……” 她突地想起面前的骆卿是小辈,将到嘴准备骂人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假咳了一声遮掩过去,才道:“她现今那模样你该也瞧见了,主君哪里还会瞧得上她?接回府后也没留着,让人带走了。” 后面的事儿骆卿是听红梅说过的了。 她当下同宋玉静道贺:“恭喜母亲、贺喜母亲。” 宋玉静拿帕子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故作矜持地摆了摆手,叹道:“现今啊,我也不想那般多了,就想将你的婚事办好就是咯。” 骆卿脸红了红,低声道:“有劳母亲了。” 从宋玉静那儿出来骆卿便打算去瞧瞧骆如月,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见骆如月穿着一身绯衣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章节目录 第174章 事无定法,不过随心 “如月。” 骆卿唤了骆如月一身,就提着裙摆急急朝她奔去。 “五姐姐。” 骆如月也是展颜一笑,伸手拉住了骆卿朝她递过来的手。 骆卿拉着骆如月,转着圈儿打量了她一番,眼中满是温柔。 “啊呀,我们家六妹妹是生得愈发标致了。” 骆如月长得像王姨娘,周身气质更像,端的是温温婉婉的,很有江南水乡女子的柔美。 “五姐姐,你就晓得打趣我。” 骆如月绯红着一张小脸挽上了骆卿的手臂。 “我们姐妹俩,说起这个你也害羞?”骆卿又看了眼骆如月穿的衣裙,‘咦’了一声,“我记得你从来不穿红衣的,今儿怎地想起来穿了?” 骆卿如今出宫了,又要嫁给哥哥了,是说不出的高兴,心情也好了不少,免不得就同骆如月多玩笑了几句。 “想着我回来了,为我讨个喜庆?” “五姐姐。” 骆如月低下了头,没多说什么。 骆卿没多想,只以为她是面皮薄,又害羞了。 “说来,再有半年我们家六妹妹也该说亲了吧?面皮怎地还这般薄?” 提及此,骆如月面上笑意荡然无存,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怯怯软软道:“五姐姐,我怕。” “别怕。”骆卿紧了紧拉着骆如月的手,“你总也不能事事如此的,总要有些脾性的,不能事事都怕。” 她觉着自己不能再如此下去了,骆如月遇事怯懦,她不可能护她一辈子,得叫她自个儿长进方是正道。 “你现今也不小了,王姨娘将你托付给我我自是不会不管你的,可你也得自个儿学会长大啊,以后嫁人了,家中许多事也不是我能插手的,我更是没法子立时到你身旁来。” 骆卿自己都觉着自己像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可哥哥就是这样教她的啊,哥哥总也维护着她,可也会教她,让她学会自个儿去处理事情。 这过日子,谁也不晓得会遇到什么事儿,有依靠自是好的,若是没了依靠靠的还是自个儿。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骆如月点了点头。 “懂的,可……我这还未嫁出去,父母命,不可违,会不会……” “不会的,主母人是强势了些,可跟春姨娘比起来,算不得坏,只要你别惹着她就好了,还有父亲,王姨娘那样……他断不会亏待了你去。” 骆卿说得不错,骆文对王姨娘是有亏欠的,如今王姨娘不在了,于情于理骆文都不会给骆如月随便找个人家打发了。 “何况还有我呢,到时候啊我也会寻人帮你瞧瞧父亲给你寻的夫家品性如何的,只是这内宅中的许多牵连你也是该懂了。” 骆如月闷了半晌,才点头应下了。 “五姐姐,我真羡慕你。” 骆卿轻笑。 “有什么好羡慕的?有得必有失。” 若不是她娘被骆文抛弃,她娘也不会远走他乡做了旁人的外室,后来也不会为了能入堂将她给抛下,她自也不会有机缘遇到自家哥哥。 时也命也,大抵如此。 “以后就好了,五姐姐人美心善,王爷一定会好生待五姐姐的。”骆如月难得打趣起了骆卿,“见着五姐姐这样,想必五姐姐也是心悦王爷的吧?” 骆卿红了脸,拉着人找了处僻静地儿坐下了。 “怎地又扯到我身上了?” “那时候我还小,不大懂,如今想来,其实当初小侯爷是心悦五姐姐的吧,五姐姐当初拒了小侯爷,是否也是因着这个?” 骆如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骆卿不置可否。 “有时候,都是缘分吧,小侯爷瞧着也是极好的,只是同我不是一路人罢了。无论当时我心头有没有人,我同他都是不可能的。” “为何?” 骆如月这话带着几分急切,惹得骆卿心生疑惑。 “你今儿怎地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骆如月咬了咬唇,摇摇头道:“我就是好奇,想听听五姐姐是如何想的,五姐姐不也想我多看多听,长些见识,以后也好独当一面嘛。” 骆卿一愣,觉着骆如月说得在理儿,又觉着她今儿说这番话便是有些奇怪的,可她没再多问,只答起了骆如月方才问的话。uu书库 “要想往后的日子过得去,不单要夫君护着你,婆媳关系得先处好。” 她四下瞧了瞧,见青杏和红梅站在不远处替自己看着的,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是不愿给人做妾的,就算我讨了小侯爷欢喜,他要娶我为正妻,淑华郡主和侯爷也不会答应的,郡主娘娘奈何不了小侯爷,可捏死我却是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我就算得嫁高门到时候的日子怕也难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再被小侯爷厌弃了,下场岂不凄凉?” “小侯爷不会这样的。”骆卿诧异地看着骆如月,骆如月也觉着自己过于激动了,忙解释道,“我是瞧着小侯爷不像那样的人,他风流倜傥,看着也是个能担大任的……” 骆卿失笑摇头:“你忘了小侯爷往日的做派了?他是有担当的,但他也确爱同人吃酒玩笑,撩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就算是他如今改了,以后呢?” “小侯爷于我有恩,我本不该说这些个话的,但六妹妹,你不一样,我答应过王姨娘要好生照看着你,免不得我就想同你多说几句,看人不能只单单看着一个人,他背后那个家也很重要。” “那……”骆如月低声反驳道,“五姐姐又如何能知王爷他……” 她飞快地瞟了骆卿一眼,还是将心头的话说了出来。 “王爷他可是比宣平侯府更高的高门,五姐姐又如何能断言王爷他以后不会负了你……” 骆卿讶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骆如月见骆卿久久不语,还以为骆卿生气了,忙道:“不是的,五姐姐,我不是咒你,我只是担心……也是疑惑……” 骆卿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她反倒镇静下来了。 “这世上之事没有定法,不到最后谁也不晓得自己抉择的路是不是对的,五姐姐又如何能断言王爷就要比小侯爷好呢?” 骆卿‘噗嗤’一笑,摸了摸骆如月的头。 “我们六妹妹啊,当真是长大了。其实,你说得没错,说来说去不过是各花入各眼,要是那个人入了自己的眼啊,饶是要你披荆斩棘你也是愿意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她喜欢哥哥,不喜欢成景小侯爷罢了。 “看样子我也毋需太过担心你了。只是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的。” “五姐姐你说,我听着呢。” 骆如月乖乖巧巧地看着骆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无论那个人品性如何端正,你如何心悦他,甘愿为他付出所有,总要为自己打算的,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五姐姐呢?可有为自己留什么后路?” 骆卿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今儿是怎么回事?总也问我打算,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吗?” 骆如月还是拿方才的话搪塞骆卿。 旁人不愿多说的事骆卿向来不爱逼着人把话说出来,只当她是年岁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我没有给自己留什么后路,我压根儿就没想过为自己留后路,王爷同我跟旁人是不一样的。” 维系他们的不单单是男女之情。 骆如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骆卿久未归家,又问起了从庆和老家一起回来的几个兄弟姐妹,得知他们在家中过得还算顺遂也算是安心了。 其实她于庆和老家来的那几个兄弟姐妹也算不得有多大交情,可到底是一起历过险的,后来回程他们也对她多加亲近,她免不得就多问了几句。 这厢说了这般久的话,骆卿也累了,也就回祥瑞园歇息去了,直睡得晚间青杏来催自己才醒过来。 “主君已经派人来说过了,说是姑娘今儿回来了,晚上便在祥瑞园里吃个团圆饭。然哥儿、如梦姑娘,还有如慧姑娘今儿申时也来瞧过姑娘了,后来得知您还歇着就回去了。” 骆卿微微一笑。 “他们倒是有心了。” 骆卿拿湿帕子擦了擦脸可算是清醒了几分,由着青杏和红梅将自己拾掇好便起身出了门。 青杏和红梅是有分寸的,她来得不早也不晚,同骆老太太请了安便陪着她在一边坐着,不时和几个姐妹一起说说话。 没多会儿骆文和宋玉静便来了,骆卿瞧着两人相处倒是比先前自然许多,没了宋元春掺和在两人中间两人勉强也算个相敬如宾,没再一言不合就针锋相对。 骆卿往后可是要嫁给言淮的,又刚救了皇后,饭桌上这话头免不得就绕着她打起了转。 骆卿可是受过太皇太后规矩的,食不言寝不语,是记得死死的,虽说一家人私底下也不是那般讲究,可她就是怕人给她抛话,她还得费心思琢磨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不想费脑子,只想舒舒服服吃顿饭,可事与愿违,这不,就扯到她下个月大婚之事上。 “五丫头啊,我们也问过王爷的意思了,王爷是说下月就完婚。” 骆卿听得宋玉静的话忙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听她接下来的话。 “你啊,别这样,该吃吃,我只是想问问你于自己出嫁可有什么想法?”她看了看一桌子人的面色,又笑着补道,“我看着合适,该补上的也便补上,毕竟女子啊就指着这一遭呢。” “全凭母亲做主。” 要嫁给哥哥了,骆卿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可是面上不能做得太明显了,会惹旁人闲话的,只能收敛着。 宋玉静听得自己想听的了,是笑得愈发灿烂了,又捧着骆卿说了几句话。 章节目录 第175章 岁月磋磨,总要长大 这喜服骆卿还是想要自己绣的,只是下月就要大婚了,没多少日子了,骆卿不得不放弃。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将给言淮做喜服的活儿揽了下来,至于自己的喜服则是皇宫内的御用绣娘做的,说是会留几针给她绣,讨个喜庆。 饶是这样说了骆卿还是觉着有些遗憾的,可当她将喜服拿到时她一双眼霎时亮了起来,上面竟绣有大片梨花,同她给自家哥哥衣袖上绣的几朵梨花相呼应。 送喜服来的绣娘在一边儿笑道“这是照着王爷让人拿来的喜服样式做的,奴婢还从未瞧过这样式的喜服呢。” 骆卿笑得灿烂,爱不释手地摸着喜服,低声回道“我也没瞧过。” 青杏和红梅对视一眼,就听得红梅起哄道“姑娘快试试吧。” 骆卿用力点了点头,由着青杏和红梅帮着自己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喜服给穿上了。 一身喜服映红了骆卿的面颊,她眉眼间的媚色更深,一抬眼一颦笑,皆是风情,忍不住让人好一番赞叹。 “这一场风寒阻了我,没来得及早早来瞧五妹妹,如今看来我这风寒来得好,可巧就赶上了五妹妹试穿喜服,这一乍眼,我说是哪儿来的仙子啊?” 骆如兰脆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待骆卿看清了来人禁不住就笑了起来,忙上前将人给拉进了屋,牵着人落了座,转身又给宫里来的绣娘塞了些银子,便指使着青杏和红梅将人送走了。 待屋子里只余她们两人了,她这才同骆如兰说起了体己话。 “四姐姐啊,多日不见你倒是愈发会打趣起人来了。” “我平素里不打趣人的,都是实打实地讽刺,也只有你,能让我拿实话打趣你了。” 骆如兰吊着一双眼,带着些高傲,又是以前意气风发的骆府嫡女了。 骆卿欣慰,笑得是愈发开怀了。 “是是是,我是深感荣幸,能得四姐姐这般打趣。” 骆如兰抿嘴一笑,帮骆卿理了理跑到面颊上的耳发,才道“我就知道,我们五妹妹这般好,总有人慧眼识中的。” 她凑到骆卿耳边道“如今你高嫁了,嫁的还是怡亲王爷,不知比骆如烟嫁得好多少,她该是嫉妒死了吧。看她还嘚不嘚瑟!” “之前竟还将……那事儿传出去,害得我们都是好没脸,现如今我们都熬过来了,且瞧瞧看她在忠义伯府如何熬!” “父亲母亲既然都知晓了骆如烟的做派就没有说什么?” 骆卿进宫之前除了骆如兰嫁人当日骆如烟回了骆府,她之后是一直没回来过,饶是骆文和宋玉静晓得是她放出的谣言,在骆如兰出嫁当日也是不好说什么的。 只是之后呢?她进宫之后呢。 宋玉静定然是不待见骆如烟的,骆文是个什么态度,她倒是想知道。 “我娘还能如何,就是闹呗,怪爹,可家丑不可外扬,爹总也顾忌着骆府脸面的,只是撂狠话,说是不会再为骆如烟撑腰了,让她就当没这个娘家,后来骆如烟又腆着脸来了几回,有时候又带着忠义伯来的,爹娘也不好说什么。” “你听说了吗?宋元春也被骆如烟给接回来了,是忠义伯出的面儿,我前段儿见了她,啧啧啧,当真是不如从前了,就她现今这副模样,看她还怎么狐媚人!” “就怕她使坏。”骆卿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毕竟现今她还是跟三姐姐住一起的,谁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呢?” 骆如兰点点头“也是,他们忠义伯府都这样了那骆如烟还得空来寻我们姐妹的麻烦,真是焉儿坏焉儿坏的。” 骆卿是容不下宋元春过好日子的。 凭什么王姨娘那般良善的人被她白白害了一条命去,她就过得好好的?没这个理儿。 骆如兰手一挥“哎呀,你要成亲了,不说那些个讨嫌的人了。” 她伸着脖子看了看门口,见屋门关得严实才压低声音道“你不知晓我是多怕你出事,当时你听说自个儿要进宫的那副模样我现今还记在心里,好在没事,不过……” “那怡亲王爷待你可是真心实意的?当初你被他救下后他待你可好?品性如何?幸而你也不操心婆媳关系,可那到底是王爷,是皇家,规矩多,你可要事事小心。” 骆卿失笑,伸出食指轻刮了下骆如兰的鼻子。 “你怎地如今婆婆妈妈的?知晓你担心我。王爷是个很好的人,他忠君爱国,我能嫁给他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你莫要太过担忧了。倒是四姐姐,我是真没想到现如今你能想这般多了。” 都长大了啊。 骆如兰一撇嘴,摆弄着自己腰上系着的香囊,道“遭了这般多的事儿我还一点长进也无,那我心也忒大了些。” 骆卿也低头看着在骆如兰手里转来转去的香囊,问道“四姐夫待你可好?” 骆如兰瞬时红了脸“自是好的。公公婆婆跟我们住了几日就回潭州老家去经营客栈去了,现下不住在一起,也没那般多的烦心事。” “可四姐夫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有朝一日总会住在一起的。” 骆卿也不是给骆如兰泼冷水,只是想她早做打算。 骆如兰点点头,也没了玩笑的心思。 “我知道,我瞧着他们也是好的,只是日子过久了难免会有些矛盾,且看看吧,只要……只要庄哥哥一直站在我这边就是好的。” “四姐夫自然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骆卿对着骆如兰笑得意味深长,惹得骆如兰臊红了脸,干脆催着她快去换衣裳。 骆卿起身将自己穿着的喜服给换了下来,又照着宫里绣娘的意思自己拿针线挑了几针,喜服也算是做好了。 而她给言淮做的喜服也差不离了,待得第二日她彻底收了针就同宋玉静回禀了此事,请她派车将喜服送到了怡亲王府。 言淮拿到喜服后自是满心欢喜的,他看不见就让六喜同自己说说骆卿做的喜服样式,待听得喜服衣袖上绣有几朵梨花时是难得的眉眼俱笑。 “奴才是许久没瞧见王爷如此高兴过了。” 六喜很是欣慰道。 言淮在六喜面前总要放松些的,况且如今人人都知晓了他在乎骆卿,倒也不必掩饰。 “要成亲了啊,总是很高兴的。说来,你还没见过卿卿吧?” 六喜边替言淮整理好身上穿着的喜服,边道“奴才还没见过王妃呢,王妃定然是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吧。” 言淮不置可否“她待我极为真心,就连学医也是为了我,待你见了她该也很是喜欢她的,她总也这般讨人欢喜。” “够了,你害不害臊啊?王爷。”刘霄吊儿郎当地进了言淮的外屋,大喇喇地在一边儿坐了下来,“人小骆儿什么都是为了你,行了吧?我还以为就酸腐文人会这样呢,你也来,啧啧啧!” “那你可以把你耳朵塞着啊。”言淮待六喜将喜服给自己整理好,绕过屏风到了外间,踢了踢刘霄翘着的二郎腿,“瞧瞧,卿卿给我做的衣裳,好不好看?” 刘霄立时站了起来;“你适可而止啊,王爷,当谁不晓得是小骆儿给你做的喜服似的,还特特来同人炫耀,酸不酸啊?” 言淮一挑眉“酸的不该是你吗?” 刘霄撇撇嘴“得,你叫我回来就是看你们夫妻如何恩爱两不疑的是吗?” 言淮正了颜色,摆摆手让屋内的一干下人都退了下去,才道“你也知晓你妹妹进宫了,我这边……也同太皇太后算是走到头了。” 刘霄忙坐直了身子,也不再玩笑“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一直云游在外,舒夫子和刘夫子向来不愿束缚着他,就是以歌进宫这般大的事儿也没在来信上说,也是他新进回了京方才知晓的,已然无力回天。 其实就算他在京城中也是没法子,毕竟皇上之心是路人皆知。 “总不能单单是为着小骆儿之事吧,还有什么?” 刘霄向来是个聪明人,只是平素里不愿多加过问朝堂中事罢了。 “有仇。” 言淮说得干净利落,刘霄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知晓,言淮一旦这样说了便是再无转圜余地,那是真的有仇。 他又等了等,见言淮没再往下说的打算,也不再多过问,只道“你打算如何?是想夺了那个位置吗?” 言淮摆弄着手中折扇“何出此言?” “既然跟太皇太后结了仇,那势必是跟那位也是崩了,毕竟……”刘霄眼神猛然变得锐利,“那位是靠太皇太后母家撑着的,他也不是全能做主的!” 要是放在以前刘霄这话是不敢在言淮面前说的,因为他深知太皇太后在言淮心中的地位,如今倒是没那般多的顾忌了。 言淮嘴畔勾起抹自嘲“你看,旁人都知晓太皇太后不简单,只有我,掩耳盗铃般不听不想。” 刘霄难得见言淮这副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伸长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聊做安慰。 言淮倒是又恢复了往昔笑容,‘砰’地一声将折扇打了开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皇上是个可造之材,且看看吧,他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太皇太后羽翼下,他们,只怕早已生了咀唔。” 刘霄知晓,于皇上,言淮还是留有情面的。 “那你打算如何?那个位置……你真的不想坐?” 章节目录 第176章 舐犊之情,从来没有 “不想。” 言淮答得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有什么好的?父皇当初不愿将皇位传给我不就是觉着那个位置没什么好的吗?他希望有一日我能自由自在的,可他又怕人对我动手,衡量下,这才让我做了摄政王,将兵权都全数交于我。” 言淮眼中带着些怅惘。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原来他相信能待我好的人亦是伺机饮我血啖我肉的豺狼虎豹,我也没能顺利脱身罢了。” 他顿了顿,拾掇好了自己的心绪,又是那个面带笑意却让人看不透的怡亲王了。 “现今当务之急是将定国公那一派料理清楚,你不在朝中,也不管那些个事,我如今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心头有个数。” “以歌进了宫,我也不放心老头子还有母亲,跑了这么多年,该在他们身边尽尽孝了。” 刘霄难得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儿尽管说。只是……到了今儿这个地步你还要帮着他们?” “不是帮他们,只是我可不想有人在我背后亮着爪牙,给自己留这么大个隐患。”言淮笑得颇为张扬,“这不是我的做派。” “你心头有数就成。”刘霄摆摆手,“你试你的喜服吧,我回去睡觉去了。” 刘霄走后,六喜又进了屋,说是庆和那边的人回来了。 言淮微一颔首:“你将人给卿卿送过去吧。” “是。”六喜同言淮做了个礼就去办他吩咐的事了。 骆卿打量着言淮着人给自己送来的婆子和当初因着她母亲之事被打断了腿的长工,两人怯怯地站在屋内,也不敢多说话,不时还彼此递个眼色。 半晌,骆卿才让红梅去将屋门关上了。 “说吧。” 这两人在路上早被告知了该说什么,也不敢多扭捏,将自己知晓的都和盘托出了。 原来当时宋元春给了这长工银子,让他做戏给骆文看,他不过是骆宅中的粗使下人,哪里见过这般多的银子?当下便起了歹心,从了宋元春的意思,纠缠着马语柳。 马语柳拿不定主意,就寻了这个她很是信任的婆子来,让她给出出主意,那婆子的意思是不要她同骆文说,还同她细细分析了一番。 说是当时骆文在家中全说不上话,都是宋玉静拿大头,她更是没有名分,要是她事事都去烦着骆文,到时候骆文嫌她烦,不喜她了该如何?让她自己解决了这麻烦。 没成想有一回那长工又来纠缠马语柳,正正好被宋元春指使着到这边儿院子来的骆文撞上了,骆文大怒,让人将这名长工的腿打瘸了给扔了出去。 事后骆文也不听马语柳的解释,听信了同马语柳向来要好的那婆子的话,将马语柳给赶了出去。 马语柳离开了骆宅后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屡屡找上骆文,可每每都被骆文身边的长随赶走了。 后来孩子生下来了她还寻机会去求了骆老太太,骆老太太不知其中内情,又想拿她压着宋玉静,自是护着她的,可骆文心意已决,宋玉静又寸步不让,给了她些银子直接将人给打发了。 骆卿听完了这段往事是久久不语。 青杏和红梅见状,是面面相觑,甚为担心。 还是红梅开了口:“姑娘,这黑心烂肺的春姨娘,当真是坏事做尽,没得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 骆卿摇摇头:“待父亲散值便将人带去说清楚便是,没得我们母女二人就要背着这等冤枉过日子。” 话罢,她又对诚惶诚恐站在一边儿的两人提点道:“方才带你们来的人想必是说清楚了让你们如何做的吧,你们也该是拎得清轻重的,我也不必多说了。” 那两人忙不迭点头:“说清楚了的,说清楚了的,我们保证,姑娘,我们保证照实了说。” 骆卿做事向来是不慌不忙的,没宋玉静那般风风火火,听说骆文散值归家后也没急着去寻人,而是在祥瑞园用了饭听得人说骆文也用了饭才施施然带着人去的。 骆文顾念着她以后的身份,自然对她不似以往疾言厉色,好言好语地问她寻他何事。 “父亲还记得小五进宫前问父亲的话吗?”骆卿抬头直视着骆文,“既然父亲不愿查,那小五只能自作主张了。” 话罢,她一摆手,青杏便指使着人将那婆子和瘸了腿的长工带了进来。 当初此事宋玉静也是知晓的,她甫一赶来就见屋内气氛有些凝滞,当即笑道:“这是怎么了?这两人是谁啊?” 骆卿起身同宋玉静微微一施礼:“不知父亲母亲可还记得这两人?” 骆文和宋玉静坐在上首定睛看了那两人半晌,可算是认出了那婆子,可那曾在骆宅做过长工的汉子他们却是没认出来的。 骆文有些不悦:“你也甭打哑谜了,这是庆和老家的婆子,你招来做什么?还有……他是个男子,你怎能随意带人在后宅逛?要是王爷知晓了该如何想你?” 骆卿倒也不瞒他,直言道:“父亲放心,王爷不会多想,只是父亲,您贵人多忘事,这男子的腿可是您吩咐人给打断的啊。” “我何时让人将……” 骆文瞧着骆卿的双眼,又瞧了瞧那埋着头的长工,忙让人抬起头来给自个儿瞧瞧。 他眯着眼瞧了人许久,可算是从积了灰的回忆中将人给扒拉出来了。存书吧 他当即变了脸色:“你个混账玩意儿,怎地又来我家了?是想作何?” 宋玉静还是没将人给认出来,身子往骆文那边侧了侧,问道:“是谁啊?” 骆文向来好面子,此事哪里好拿出来说?他瘪了瘪嘴,没应宋玉静的话。 其实如今他也是心有不忿的,凭借他的身份如何比不过一个长工?可马语柳就是背着她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粗野长工勾搭上了! “母亲大抵忘了,且让他自己说吧。” 那长工瞧了骆卿一眼,忙将方才同她说的那些个经年往事又说了一遍。 骆文和宋玉静愈听是愈发尴尬,到了后来,宋玉静听得是宋元春出的幺蛾子,当即怒斥起她来。 “父亲,当初春姨娘同我说过此事,我是不信我娘是会背叛您的,遂着人查了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骆卿又转头对宋玉静道,“母亲,今日我请你来,也无非是想请您做个见证。” 她也不管骆文愈发难看的脸色,兀自说完了自己想说的。 “我娘清清白白,而这两年,父亲也没有替旁人养孩子。” 骆文撇了撇嘴,这时候了,他总不能说自己不信吧?可让他认错又着实丢面儿。 骆卿瞧出了骆文的想法,又道:“父亲是不是觉着一面之词?只是父亲,春姨娘是个什么人阖府上下大抵都清楚吧?这些个话是她亲口同我说的,不然我也不会去查,更不会知晓您一直对我心存芥蒂。” 她眼瞧着骆文面上显出对宋元春深深的厌恶,不慌不忙地将接下来的话给说完了。 “春姨娘现今都成这样了,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现如今的身份没得要这样诬陷她。” 宋玉静见骆文久久不言语,为免屋内气氛太过僵硬,忙打起圆场道:“这宋元春,真是搅.弄后宅风雨的一把好手,狡猾得很,将主君同我都给蒙骗了过去!” “罢了。”骆文长叹了口气,以手支额,“是我识人不清。” 骆卿不过是想替自家生母和自己证明清白,可现今瞧着骆文这副模样又觉着没趣儿,证明了所谓的清白又有什么用? 骆文不会有多大的愧疚,而她也不需要他的愧疚和补偿。 不过…… “父亲,您也甭觉着亏,说来您还是赚的,十六年快要十七年了,您不过养了我两年多,可我依然是骆府的人,还会带着骆姓出嫁。” 骆文咬了咬后槽牙,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嘴外蹦。 “你真是愈发了不得了啊!” 骆卿依然不卑不亢地直视着骆文,甚而嘴角还是带着丝笑的。 “父亲说的哪里的话,您到底是我血脉相承的父亲,不管我愿不愿意。其实我从来不想说这些个话来伤我们之间的父女之情的,只是后来春姨娘让我知晓,父亲好像对我从来没有舐犊之情。” 骆文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怎么?你是攀上怡亲王府这个高枝儿了,是连娘家都不打算要了?没了娘家给你撑腰,你以为你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你要同你三姐姐一样吗?” 骆卿轻摇了摇头。 “王爷不是忠义伯,我也不是三姐姐,父亲,您到底是没明白我的意思,骆府依然是我的娘家,我没有不认,我只是希望您能反思反思您自己,您当真是个好父亲吗?” 骆文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想要辩解什么,可又无从辩起,最后只得拿食指指着自己,反问了回去。 “我不是个好父亲吗?我何时短过你们吃穿用度?” 他见骆卿抿嘴不言,又瞠大了眼睛去看坐在一边儿的宋玉静,却见宋玉静埋下了头,显也是不愿应他这话的。 他颓丧地退了两步,又跌回了椅子上。 “行,行,我辛辛苦苦考取功名,兢兢业业地走在官场上,就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如今倒好,你们都反过来指责我了,好啊,好啊!” “做父亲不是只要给孩子吃的穿的用的就行了,需要的是费心,您走过心吗?” 骆卿说完这句话后就大方得体地同骆文和宋玉静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宋玉静没动,坐在一边儿静静陪着骆文,两人倒是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温情。 良久,骆文总算是开了口。 “我……真的作为父亲,就这般不称职?” 宋玉静拿眼瞧着骆文,似乎有些不忍,又有些憋屈。 “主君想听实话吗?” 骆文没再应宋玉静这话,半晌,他却突然站了起来。 “我知晓了。” 话罢,他就缓步朝门外行去了,映着月色,身影很是落寞。 章节目录 第177章 这是骆卿回家的路 骆卿熬了许久,可算是熬到了同言淮成亲的日子。 也不知骆文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如何,言淮上门提亲送来的聘礼他竟是一点没留,给了骆卿做嫁妆。 单单是言淮的聘礼就不知有多少,还有她被赐婚后皇上和太皇太后给的赏赐,后来她出宫后皇后又拿着她治好了她身子的名目给了许多赏赐,光这些个东西都堆了满满一屋子,骆文和宋玉静给她做了嫁妆。 她成亲当日,光是这嫁妆就是长长一串,真真算得上是十里红妆了,当真好不风光。 “这冠好重啊。” 骆卿人本就是小小的一个,身形算不上单薄,但看着也很是瘦小,那冠又尤其地重,她只觉脑袋上像是顶了个千斤顶,禁不住拿手又扶了扶。 青杏和红梅笑着对视一眼,是正在为她正冠的青杏先开了口。 “姑娘,这可是真金白银做的,能不重吗?” 骆卿一双眼陡然睁大,看着面前的铜镜,懵懂地摸了摸镶嵌在发冠上的珍珠。 “那……那这珍珠也是真的了?” 红梅拿着桃木梳子站在一边儿,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这是咱们王爷派人送来的发冠,王爷待姑娘如何大伙儿都有目共睹,那还能有假?” 红梅这话说完屋子里的一干人都笑了起来,骆卿的闺房内一时是好不欢快。 “妹妹今儿嫁人我们也是要来沾沾喜气的。” 骆卿听得来人声音,忙回头瞧去,结果忘了自己头上还盯着个东西,脑袋转得有些急了,禁不住‘哎哟’一声,竟是一个不小心扭了脖子,头上的发冠都歪到一边儿去了,幸得她自己伸手给扶住了。 “快快快,青杏、红梅,你们快帮帮我。” 青杏和红梅一人上前扶着人,一人上前将骆卿头上的发冠给扶正了。 青杏边为骆卿重新拾掇着发冠,边道:“我的小祖宗喂,今儿可是您成亲的大喜日子,可得当心着。” 骆如兰和骆如月相携着上前,二房的两个堂妹骆如梦和骆如慧则落后她们半步,还是骆如兰抢先开了口:“脖子可有扭着?” 骆卿是不敢摇头了,一手扶着发冠,抬眼颇为无辜地瞧着凑到自己跟前来的骆如兰。 “没事儿,就是扭了下,没什么的。” “这发冠固不住?” 骆如月看着骆卿头上的发冠,不说极尽奢华,却也是她们几姐妹一辈子想不来的。 “不是,就重嘛,我本就长得不高,我都担心这发冠戴一日下来我怕是又要矮上几分了。” 骆卿说得委屈,可眉眼间存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任谁瞧了都忍不住心生出几分羡慕来。 骆如梦向来怯怯,从不多话的,这会子不免也小小声说上了两句。 “五姐姐可别这样说,我听人说这头冠可是身份的象征,也代表了夫家待五姐姐你的珍视,这是王爷待五姐姐好呢。” 骆卿瞧见了骆如梦眼中的羡慕,笑着回道:“如梦妹妹以后定然也会受到夫家的珍视。” 骆如兰却是在一边儿直接酸上了:“你呀你,可是嫁给当朝亲王的,那怡亲王是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不知有多少人想嫁给他呢。” 骆卿眼珠子一转,笑道:“可惜啊,四姐姐就不想嫁给王爷,四姐姐只想嫁给四姐夫。” 骆卿此言一出,是哄堂大笑,惹得骆如兰也羞红了脸。 说笑完,时辰也差不多了,骆如兰就带着屋子里陆陆续续来的几个姐妹离开了,唯独骆如月没有走。 骆卿知晓骆如月的心思,临行前拉着她的手道:“莫要担心,我虽嫁到怡亲王府去了也还是你的五姐姐,你且安心在骆府呆着,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寻我便是。” 骆如月垂着头点了点头,又悄悄拉上了骆卿的衣袖,委委屈屈道:“五姐姐,我好舍不得你啊。” 骆卿摸了摸她的头,安抚了她两句,时辰也就差不多了,骆如月该去前面儿花厅里等着了。 言淮是亲自来接的亲,按理说骆府的小辈亲戚们合该拦在门口,讨个喜头,不能让他轻易将新娘子接了去,奈何他身份摆在那里,人人又都知晓他眼睛不好,更不敢推搡他了,不过就出了两个对子一灯谜,加之他出手又阔绰,就让他进得府中去了。 红梅探头探脑地在屋外看了一圈,见得宋玉静身边的魏妈妈来了,忙转身进屋来让青杏将红盖头给骆卿盖上了。 骆卿一大早被拉起来忙活的时候不觉着有什么,这会子得空了才忍不住心生感概,自己真的要嫁给哥哥了啊。 她看着面前遮挡住自己视线的红盖头,一时不知是何心情,欢喜自是不必说的,竟还带着几分惆怅,至于对这个家……她竟生出了不舍来! 不多,也就一二分。 她被青杏和一婆子扶着穿过回廊,到得了花厅。 她头上盖着红盖头,瞧不见人,只能瞧见一双双脚在自个儿面前走来走去,不多会儿她面前出现了一双穿着黑靴子的脚,离她不远不近。 这个尺码她是再熟悉不过,这是哥哥的脚。 她由着身边婆子的引导,转身面向了坐在上首的骆文和宋玉静,缓缓跪下同两人拜了三拜。 言淮是骆府的新婿,合该随着骆卿的每一拜站在旁边鞠躬行个礼的,可他这鞠躬行礼也不是人人都受得的,就连当今天子也不过能得他这般行礼,骆文和宋玉静自是不敢受的,也就免了。 何况言淮也是不大愿意对这两人行礼的,骆文不是个好父亲,就是他的卿卿他也是不愿让她跪拜他二人的,奈何礼数摆在这里,卿卿若是不做到位了唯恐旁人说了闲话去。 他是不在意这些个闲话,没得让他的卿卿以后难做。 “你啊……” 骆文顿了顿,似乎不知从何说起,眼中竟是难得地透出了丝丝伤感,可骆卿的双眼藏在红盖头下,自是没瞧见这一幕的。 “好好的,做事持重些,别总那般冒失,上赶着出头,特特是……” 他总算是想起言淮还在一边儿站着呢,及时转了话头。 “收收性子,要贤良淑德、温婉谦逊,莫要固执己见,听王爷的话。” 说到后面骆文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摆摆手让宋玉静来说。 “今日过后你便是旁人家的妻子了,要知礼守礼,孝敬长辈,敬爱夫君,替夫家延绵子嗣,打理好后宅,免去夫君的后顾之忧,光耀门楣。” 宋玉静笑着又是说了一大堆了,说得骆卿都有些怕了。 这什么……怎么觉着女儿家什么都要做啊?又要生孩子又要助夫君的。 她只觉怡亲王府已经够蓬荜生辉了,还需要她来做什么光耀门楣啊?她也不是不能光耀门楣,可对她这个做妻子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些吧,旁人不会都是这样想的吧? 可不,当初骆如兰出嫁的时候她也没听得这些,也不知是她高嫁还是如何,骆文和宋玉静叮嘱得尤其多,就在她不知所措地应下的当口,言淮倒是开了口。 “岳父、岳母,本王以后一定疼惜卿卿,至于这光耀门楣之事,本王觉着本王做得还算不错了。” 骆文和宋玉静一时有些尴尬,也懊恼自己说这些个话做什么?不是知晓怡亲王的脾性惯来是阴晴不定的吗?怎地还是平白招惹上了他? 说得也是,这怡亲王府可算是遍京城门槛儿最高的人家了,还需要光耀什么门楣啊! “那就有劳王爷以后好生照顾我们家五丫头了。” 宋玉静勉强笑道。 “卿卿以后便是本王的王妃,是谁也欺负不得她去,本王自会好生照顾她的。” 言淮理所当然地答道。 骆卿藏在盖头下的嘴角微微勾起,顺势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叩拜双亲的礼已做完,一边儿的魏妈妈高和:“新娘子出门了。” 两人双双走到了门口,骆阳明已早早等在了那里。 “五妹妹,为兄来背你上花轿。” “有劳二哥哥了。” 骆卿低声道,然后小心翼翼地趴到了骆阳明的背上。 新嫁娘出门,要兄弟背自己上花轿的,骆卿不愿骆阳舒背,此事自然就落在骆阳明头上了。 骆阳明虽说是个文人,可劲儿还是有的,将瘦小的骆卿背起来更是不在话下。 两人也做了两年多的兄妹了,骆阳明是真心待骆卿的,这会子更是生出些许不舍来,禁不住也低声叮嘱了她两句。 大意就是告诫她,让她谨言慎行,王府比不得骆府,以后要见之人的身份更是不凡,也要处理许多后宅事物,还有人情往来也颇为繁杂,让她以后处事也圆滑些。 骆卿心下感动,心头的不舍陡然间膨胀升起,就在骆阳明将她放到花轿边准备往后边儿退的时候她终于是克制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了骆阳明的衣袖。 “二哥哥……” 她总以为她不会眷恋过去在骆府的日子,可时日久了,也遇见了许多真心待自己的人,她也觉出了几分亲情血缘来。 以前的日子其实也挺好的,几姐妹谁也没嫁人,王姨娘那时候也还在…… 言淮最是懂得骆卿,暗叹了一声,上前握住了骆卿的小手。 而这时候骆阳明适时开口。 “都在京中,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骆卿点了点头,缓缓放开了抓着骆阳明的手,由着青杏和红梅将自己扶进了花轿。 “起轿。” 随着这道拉长的声调落下,鞭炮声响起,迎亲的队伍朝怡亲王府行去。 这是骆卿回家的路。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出嫁 瞧着骆卿远去的花轿,骆文头一遭觉着自己好似真的失去了什么。 他的女儿不少,可是从没有一个女儿像骆卿这般,活得明明白白,而他确也是亏欠了她。 那日骆卿替母澄清之后他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他自问无愧于骆家,可他做父亲确也是不称职的。 眼见着一个个女儿出嫁,他知晓,有些东西已弥补不及,他已错过了自己这诸多孩子的成长。 骆如烟站在骆文的身边,紧抿着嘴瞧着远去的八抬大轿,还有那从街头走到街尾的嫁妆,心头是愈发不忿,只觉骆卿不过一乡下野丫头,凭什么能得这般多东西? 当初她被她娘给丢了,却是被人给捡了回去,偏生捡她的还是王爷! 骆如烟又回身看了眼自己身边满脸沟壑的忠义伯,只觉这老天当真不公平得可以! 忠义伯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儿,就凑到她跟前低声问她怎么了,她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了忠义伯的靠近,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作声。 就在这不经意地一个抬头,她竟瞧见自家父亲脸上破天荒地现出了些不舍! 她这会子不单觉着嫉妒了,只觉连自己父亲最后一星半点的父爱也要被骆卿夺走了,她是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她出嫁的时候爹爹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而骆卿这个野丫头出嫁的时候就能得爹爹这般? 好一个得嫁高门,她倒要瞧瞧,睁大眼睛好生瞧瞧,看看骆卿是如何爬得愈高跌得愈惨的! 这大启的民俗就有哭嫁一说。 骆卿方才是有些伤心,却也还没伤心到哭出声来的地步,可风俗如此,她只好腆下脸来发出小小的哭声来。 可一边儿的喜婆觉着不够,还在旁边催促着她大声点,她被人逼着哪里哭得出来?试了好几回,只觉自己这哭声是假得不行,偏生红梅这会子来凑热闹。 “姑娘,加把劲儿,人都说出嫁当日过得愈厉害以后日子就愈红火,夫君也会更疼惜人。” 红梅这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骆卿就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可急坏了在花轿外面跟着的喜婆。 “我的姑奶奶诶,知道今儿是您的喜日子,咱待会儿再笑好不好,再哭一哭,哭一哭。” 这愈说是愈发哭不下去了,骆卿在花轿里是笑得不行,一口皓齿都给露了出来,好在她顾念着喜婆如此苦口婆心,憋着没再笑出声来。 青杏和红梅分立在花轿两侧外也是笑得不行。 这花轿摇一摇地可算是摇到了怡亲王府,可外面没人来掀轿门,她只能坐在里面等着。 言淮下马,从下人手中接过去了箭矢的弓箭,一向天射.了一箭,祈求今日姻缘得上天祝福;二向地射.了一箭,意寓新人天长地久;末了再向远方射.了一箭,祝福今后的日子幸福美满。 三箭毕,诸人欢呼鼓舞,可言淮的身份摆在那里,到底是没人敢起哄,还是一边儿的刘霄先开了头。 “快快快,快接新娘子咯。” 众人瞧了瞧言淮的神色,见他没有动怒的意思,甚而比平素笑得还要高兴,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起哄。 言淮缓步走到花轿前,听得喜婆一声高和,伸脚踢了踢轿门,然后由着一边儿的喜婆和丫鬟将轿门掀开,他伸手牵住了骆卿的手,将人扶了出来。 大手握着小手,两人俱感受到了彼此手心的湿意。 骆卿想,处变不惊如哥哥,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心头的那点紧张倒是因着有个同样紧张的人给压得所剩无几了。 跨过驱邪的火盆,迈过意寓传宗接代的九块麻袋,下人忙将红绣球拿来,两人放开紧握着的双手,一人拉着红绣球的一端进了正厅。 两人进得厅堂内,傧相正要高喊行礼,府外却是骚动了起来,竟是太皇太后来了。 骆卿心头一颤,下意识偏头朝言淮看去,可她盖着红盖头,入眼的也不过是一片红,根本也瞧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得他如常同太皇太后说话她才反应过来,就要矮下.身子行礼,被太皇太后给阻了。 “如今你们成亲了,哀家也算了了桩心愿,今儿哀家便特特同皇上求了个恩典,来给你们做个见证。” 骆卿觉着太皇太后这不是来做个见证,而是来膈应人的,偏生他们还得请太皇太后上座,还得朝她行跪拜礼。 因着太皇太后的到来引起的骚动平息后,傧相得了令,扬声道:“一拜天地。” 骆卿和言淮缓缓转身,朝厅外行了一跪拜礼。 “二拜高堂。” 骆卿身子僵了僵,幸而有言淮在,一直带着她将这礼给行了,还行得恭恭敬敬,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来。 “夫妻对拜。” 骆卿是听喜婆说了规矩的,夫妻对拜的时候要同言淮头碰头,意寓相携白头。 她自是很乐意讨这个彩头的,可一时没拿捏好力度,身子往前一蹭,得嘞,格外响亮地‘砰’地一声响彻于正厅内,惹得诸人哄堂大笑,她更是在红盖头里是疼得眼眶子都泛红了。 她是更觉愧疚了,自己都这般疼了,挨了自己头冠一撞的哥哥不知得疼成什么样儿,可她盖着红盖头呢,且不说瞧不见他脑袋到底如何了,就是说话也是不能的。 偏生这时候傧相又开口了。 “礼成,送入洞房。” 就在这空当,言淮趁机靠近她,低声打趣道:“卿卿莫不是练了铁头功?” 骆卿霎时羞红了脸,好在一张小脸藏在红盖头下旁人瞧不见,不然她此般风情被人看了去言淮怕是要后悔了。 眼见着礼成了,太皇太后作为后宫表率自是不好多留,带着人离开了,言淮一直将她送到门口才作罢。 言淮大抵知晓太皇太后今日前来怡亲王府的意思,一为稳住自己的心,二为了试探自己是否瞧出端倪。 她到底是老了,是愈发沉不住气了。 礼成了,合该入席吃酒了。 在前往宴客厅吃酒的路上,淑华郡主瞧着闷闷不乐的成景,虽心有不忍,但到底还是狠心提点道:“你也瞧见了,人现今是王妃了,有些心思该是断了。” 成景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该是断了?其实早该断了的,骆卿从来都是拒绝他的心意的。 他每每只要提及一星半点自己的心意,她就毫不掩饰地往后退一步,从不肯给自己半丝奢望,可自己痴心妄想,迟迟不愿放手,而今见得她嫁得良人,是满心苦楚。 淑华郡主和宣平侯其实都不大愿意让他来这儿参加两人的成亲典礼的,可是他就是想看看啊,看看她嫁人的模样。 他不能成为她身侧之人,好歹为她做个见证也是好的啊。 他也想让自己死心,想着看了这一遭许就死心了。 是,自个儿终于清醒了,知晓了两人确确实实是再无可能,可是真的能放下吗?哪有那么容易? 只是不容易也得忘了。 今儿一早骆卿就被青杏和红梅给叫起来了,然后就是洗漱,又是好一番拾掇自己,再顶着个似千斤顶般重的头冠等着哥哥来接自己,如今好容易到得喜房坐在了喜床上,可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安静下来无事可做了她就觉出又累又饿了。 青杏和红梅还有王府原本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面等着呢,她也坐得没那般规矩了,低着头瞧了瞧,干脆挪了位置,背靠着床柱,也好借力省力。 可她还是饿啊。 她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是颇为委屈。 她一个抬眼,正好瞧见喜床上有红枣啊、桂圆之类的干果,她咽了咽口水,侧耳倾听了番外面的动静,该是没人进来,她立时伸手拿了颗床上的红枣来躲在红盖头下就啃了起来。 这桂圆要剥皮,她就只好寻着枣子吃了,可这吃了几颗枣子也不是很顶事儿啊,还有些腻味,更是口干。 她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咬了咬唇,提着裙摆小小步地挪到了隔间的红木圆桌边,提起桌上的茶盏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还是热的,她喝了一杯可算是好受了些。 可还是饿啊。 她看着桌上摆盘精致的糕点,抿了抿嘴,到底是没忍住,几个盘子的糕点一样拿了一个出来,怕人瞧出来笑话自己,她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摆了盘,也是煞费苦心。 可是她还是觉着有些不够啊,这桌上就三盘糕点,自己也就吃了三块糕点,吃多了还腻,她久违地竟然想吃肉了,想啃鸡爪,想吃酱肘子,还想…… 反正就想吃香的喝辣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有了动静,她回过神来,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自己的红盖头,又奔回了里间的床上坐着。 待她整理好后就听得言淮醉醺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别管本王,本王站得稳,别走啊,咱们再喝几大海碗……” “王爷,王爷,咱们回屋啊,王妃还等着呢。” 哥哥这是……醉了? 可又好似不是这样。 “平素里他们不敢招惹本王,今儿倒是逮着机会了,可算是脱身了。” “王爷英明。” 骆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个不留神,身前却是出现了一双脚,是哥哥的,她莫名地又紧张起来,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交握。 章节目录 第179章 红盖头,拜高堂 “王爷,该给王妃掀盖头了。”一嬷嬷开口道。 骆卿的一颗心陡然提起,不多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杆秤,她眼睁睁看着秤杆将自己盖着的红盖头掀了起来,一抬眼,正正撞上了一双温柔双眼,里面好像泛着星光。 她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若是哥哥双眼还是瞧不清楚事物双眼断不会是这样的,如今他双眼灼灼地看着自己,该是他吃过药了。 她欲言又止,被言淮眼神阻了,她看了眼屋内的一干丫鬟婆子,到底是没当众说什么,可还是难掩担忧。 可言淮却是高兴的,他只清楚地瞧过他家卿卿的模样一回,今儿再见,更觉心下欢喜。 她家卿卿气质温婉,偏眉眼间三分媚意又带出了几许不一样来,当真是点睛之笔,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风情。 特特是今日,更叫他惊艳,他的心不自觉地便跳快了几分。 嬷嬷这会子又开口了。 “结发,愿王爷、王妃往后‘恩爱两不疑’。” 旁边的丫鬟上前,拿着小剪刀各自在骆卿和言淮头上剪下了一缕发丝,交由了骆卿,由骆卿将她同言淮的头发绾成了个同心结,再由丫鬟放到了枕头下。 “王爷、王妃请喝合卺酒。” 旁边的丫鬟将拴着红线的两杯酒端到了两位新人面前,他们对视一笑,一起端起了酒杯。 一口酒下去,骆卿只觉一股火从嗓子口直冲头顶,本来有些迷糊的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礼成,愿王爷、王妃同偕白首、早生贵子。” 骆卿知晓,这时候该是要打赏屋内一众人的。 她便轻启唇.瓣,同言淮一道开口:“赏。” “谢王爷、王妃。”话罢,一众丫鬟婆子就退下了。 骆卿见人都出去了,忙拉着言淮的手,担忧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吃了我给你的药?什么时候吃的啊?可开始疼了?你……你怎么能吃我给你的药呢?” 言淮无奈一笑,回拉着骆卿的手安抚道:“是吃了,方才进屋前吃的,还有两个时辰呢,吃药是觉着这是新婚夜,想要看清楚卿卿的模样,不想留遗憾。” 言淮耐心地将骆卿的问题都一一回应了。 “哥哥想要见我,总有机会的,你怎么……你这样我多内疚啊,我得多担心啊。” 言淮眼瞧着骆卿眼眶都给急红了,也是心疼得很。 “我真的没事。是有机会,总有机会见到卿卿,可是卿卿啊,成亲一辈子就这一次,总是不一样的。” 这话堵得骆卿无话可说,偏生言淮为了让她莫要那般紧张,又说起了玩笑。 “我这不是还有卿卿你嘛,何况该做的还没做呢,卿卿可不能给我闹脾气,待会儿这药效过了可就不好了。” 不好什么?这些个事儿在成亲前宋玉静都将她寻去说了的,她自是懂的,霎时就被言淮搅得心乱如麻,一张粉.嫩小脸更是赛过那枝头的红梅。 她恼羞成怒,难得地白了言淮一眼。 “哥哥就晓得欺负我,就想岔开话头,我是拿你没办法的,你反正总也不会听我的。” 言淮将人揽入怀中,哄道:“卿卿说的话,为夫哪里敢不听啊?” 为夫…… 骆卿在心里辗转了一番这两个字,更觉一张脸烧得慌了,可心头更是甜滋滋的,但嘴上却是不打算饶过他。 “是,哥哥是听了,可哥哥记住的就只有哥哥想记住的!” 骆卿说完这话就挣开言淮的手,转身背对着他。 可她哪里是言淮的对手啊?这不,就听得言淮“唉哟”一声,她就赶忙回过身去问人怎么样了,是不是开始疼了。 言淮见她这般着急哪里还忍心同她玩笑,拉着她的手道:“没事,真是关心则乱,这吃了药还没多久呢。” 骆卿这会子是真有些生气了。 “哥哥,你怎么能拿此事来骗我呢?” 言淮也知晓自己不对,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是难得的局促。 “对不起,卿卿,是为夫的不对。” 他小心翼翼地复又去拉起了骆卿的手。 “为夫以后定然不会了,是为夫小孩儿心性了。” 听闻此言骆卿又觉着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哥哥难得同她这般玩笑的,那……就不生气了吧,可立场还是要坚守的。 “那哥哥以后不要再同我这般玩笑了,你的身子最为重要。” 言淮宠溺一笑:“好,不过……卿卿,我们这一拜高堂还没完呢。” 骆卿疑惑地看向言淮,却见他起身替自己将头冠给取了下来。 “顶了这般久,该难受了吧。” 言淮凑近,轻轻摸了摸骆卿的额头。 “都硌上红印子了。” 骆卿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头顶,傻乎乎笑道:“真金白银的,能不硌上红印子嘛。” 她眼珠子一转,又道:“说来,这还得谢谢哥哥呢。” 言淮失笑,轻捏了捏骆卿的脸颊:“你呀,这是怪哥哥咯?”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怪哥哥啊?”骆卿很是俏皮地回道。 “走吧。”言淮起身,向还坐在床上的骆卿伸出了手,“夫人,我们该去拜高堂了。” 骆卿看着放在她面前的这只大手,心头有了些猜测,忙又将头冠给戴上了,这才将一只手搭在了言淮的手上起了身。 “既然是去拜高堂的,这礼数不能少,头冠还是得戴着的。” 两人出了住的轩林苑,经过了一个回廊,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园子,只见上题有梨落园几个大字,进得园内果真瞧见了好几株梨树,长得分外繁茂。 言淮牵着她到了梨落园内的主屋内,边儿上守着的是六喜。 六喜见得他们来,先是行了个礼,这才从衣袖中掏出钥匙来将门打开了,然后快步进屋将烛火都给亮了起来。 骆卿一颗心直跳,是愈发紧张了,好在言淮一直在边上握着她的手,是给了她许多勇气。 她随着言淮跨进屋内,却见屋子不大,收拾得是极为干净利落。 她又跟着言淮进了里间,却见里间是空着的,只是放置了个桌案,上供奉着两尊灵牌,灵牌前奉有瓜果,最为引人注意的还是桌案上的鲜花。 骆卿定睛瞧了瞧,就见一灵牌上.书有‘夭夭之灵位’,‘灼华之灵位’。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骆卿不自觉念了出来。 “夭夭是母妃进宫前在清泉村时的闺名,父皇玩笑,说母亲是‘逃之夭夭’的夭夭,那他便腆着脸做个灼华吧,母妃笑话父皇说的胡话,这哪里有什么干系?可我还是记在心头了。” “父皇弥留之际总是遗憾,自己死后不能同母妃葬在一处,生同衾,死却不同穴,我这个做儿子的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们做个灵位了,可他们不是寻常夫妻,不能随意设置灵位,我就只能借个化名了。” 骆卿了然,忙跪了下来。 “父皇、母妃在上,儿媳这厢有礼了。” 话罢,她便拜了三拜。 言淮将人扶了起来。 “这才是我真正的高堂。” 言淮看了六喜一眼,六喜会意,拉长了音调道:“拜高堂。” 骆卿和言淮对着两尊灵牌深深一拜,就听六喜又道:“礼成。” 骆卿在心中祷告,父皇、母妃,愿你们在天有灵,保佑哥哥这一生平安喜乐,您们也放心,我定然会照顾好哥哥,同他共进退,生同衾、死同穴。 言淮看着他悄悄供奉了多年的灵牌,也在心头同他们诉说起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父皇、母妃,儿臣现今过得很好,儿臣身畔之人是个像母妃般良善温和之人,儿臣又有家了,您们该是安心了。 儿臣眼瞎,识人不清,认贼做母多年,如今一朝清醒,母妃且放心,儿臣定然会为您报仇! “走吧。”言淮拉起了骆卿的手,“我们该回去了。” 走到半道上,言淮又轻声开口道:“今晚本不该……有些人颇为忌讳,总觉着这样不吉利,但我想将此事同你说。” “哥哥晓得我不是那样的人。” 骆卿看着言淮的双眼,认真道。 “是啊,我们家卿卿最是温婉可爱。” 话罢,言淮便矮下.身来吻了吻骆卿的红唇。 骆卿一惊,轻轻拍了拍言淮的手臂,嗔怪道:“有人瞧着呢。” 六喜从梨落园出来就一直跟着他们的,这会子听闻此言忙垂下头来,笑道:“没人,请王爷王妃继续。” 话罢,他便急匆匆走了。 骆卿更觉着羞了,没成想言淮竟突然弯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一手搭在言淮的脖子上,一手扶着自己脑袋上的头冠,将脸埋得低低的,闷声闷气道:“哥哥,这是做什么呢?有失体统。” “我们卿卿怎地也变成小古板呢?在家呢,管他那般多作甚?” 言淮说这话时离骆卿极近,他的气息劈头盖脸地砸向骆卿,惹得骆卿一张小脸是又烧又红。 “才没有呢。” 说着,她就想将头埋在言淮怀中,是谁也不给瞧,偏生头上还戴着头冠,结果一低头就硌着了两人。 言淮很是无奈,宠溺道:“夫人,听为夫的,这头冠咱不戴了啊。” 骆卿埋着头不回言淮的话,但还是乖乖地将脑袋上盯着的‘千斤顶’头冠给取了下来。 苑中下人大多被六喜给遣走了,就剩下青杏和红梅,还有他自己守着,见得言淮和骆卿两人来了,几人悄悄对视一眼,都禁不住垂首笑了。 要是平素还真没人敢在言淮面前轻易得笑,不过今儿可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他可不管,抱着人径直进了房内,然后将人轻轻地放到了喜床上。 骆卿一时心若擂鼓,不知所措地抱着头冠,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瞧着言淮。 章节目录 第180章 洞房花烛夜 言淮就要将骆卿怀中抱着的头冠接过来,可她因着紧张一直紧紧抱着,也没松手。 他禁不住叹了口气:“你难不成想要抱着头冠睡一晚上?” 骆卿回过神来,立时松了手,任言淮将头冠拿走放到了一边儿的梳妆台上。 眼瞧着言淮回过身来一步步靠近自己,笑得更是意味深长,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是愈发紧张了。 言淮失笑,突然欺身上前将她压.在了床上,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害怕,哥哥轻轻的啊。” “我……”骆卿一时语无伦次,眼珠子一转,脑袋一热,惶急道,“我……我肚子还饿着呢。” 言淮无奈叹了口气,凑近吻了口骆卿,才问道:“想吃什么?” “嗯……”骆卿思量许久,抬眼小心翼翼地瞧着言淮,“想吃哥哥煮的长寿面。” 言淮没动,一双布满星子的黑眸直直地盯着骆卿,看得骆卿愈发心慌意乱了,嘴唇动了动,又补了句:“要辣子,方才……方才吃枣子、糕点的,腻着了。” 说到后面她自个儿都愈发心虚了,哪有新婚当夜新娘子要吃这样要吃那样的,可是……她好紧张啊,一紧张就更饿了,也更想…… “若是可以……再……再加几片酱牛肉最是美味了……” 说到后来她是愈发没底气了。 言淮最终还是败在骆卿可怜巴巴的眼神下,又凑上前吻了吻她的唇,这才起身往外行去。 “等着。” 骆卿待言淮走了,是大松了口气,松口气后又觉着自己不争气,想了想,干脆起身将自己头上戴着的头饰都给去了,再瞧了瞧自己身上华丽繁复的喜服,咬了咬唇,将外裳也给脱了,然后就眼巴巴地等着言淮的投喂。 她就坐在外间的凳子上,脑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呆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屋门,直听得开门声她便犹如惊弓之鸟般立时打直了背坐了起来。 言淮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将盛有面条的青花瓷碗亲自端到了她面前,而他身后的门也应声而闭。 是外面值夜的下人关上的。 骆卿是更觉羞涩了,可看着面前的碗里放着的大片大片的牛肉,一双眼霎时就亮了,也顾不得羞怯了,提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言淮看着她满足地微眯上眼,方才的憋闷也一扫而空,只觉能看着她这样笑着也是幸福的。 “哥哥要吃点吗?” “得,吃了一半吃不完了就想起你哥哥我了。” 言淮酸溜溜道。 骆卿拉着言淮的衣袖荡了荡:“才没有呢,只是方才……才想起……” 言淮失笑摇头:“不吃,给你的。” 他是真拿她没一点法子。 骆卿没顾忌了,又大快朵颐了起来。 可言淮就想逗她:“快吃饱,你吃好了哥哥才好吃白白嫩嫩的卿卿。” 这猝不及防的荤话,差点没叫骆卿给噎着。 她也不说话,就往嘴里塞面条,可吃面条的速度是时快时慢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的百转纠结。 言淮禁不住在一旁偷笑了起来。 骆卿吃完饭,又拿茶水漱了漱口,这才慢吞吞道:“哥哥,我……吃好了……” 言淮勾唇一笑,起身将人给抱了起来,骆卿身子立时僵了,磕磕绊绊道:“哥哥,你……你轻点啊……” “好。”言淮带笑的嗓音压得愈发低了,“哥哥何时骗过你?” “没……没有……” 骆卿话未说完就被言淮突如其来的吻给堵了回去,她顷刻间是什么都忘了,一双细白手臂缓缓攀上了言淮的脖颈。 “卿卿帮哥哥将衣裳脱了好不好?” 骆卿很是听话,摸索着为言淮宽衣,而她身上的衣裳已被褪去大半。 一时,屋内氛围更是暧昧。 烛影闪动,芙蓉帐暖。 骆卿迷迷瞪瞪间,拍了言淮的脸颊一巴掌,嘀咕道:“哥哥骗我,明明很疼。” “以后就好了,初初是这样的,哥哥不会骗你的。”言淮轻声细语地哄着怀里的小妻子。 骆卿拿脑袋在言淮胸口蹭了蹭便不多言了,只是微微蹙起秀眉,闭着眼睛很是困顿的模样。 言淮只觉眼前愈发模糊了,他知晓药效怕是要过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看了看怀中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便小心翼翼地将人挪到床上,打算起身去隔壁的书房独自扛过这遭痛楚。 可骆卿却是陡然清醒了。 她身子虽累,可心头还是惦记着这事儿的,故此这会子也是格外敏.感。 “哥哥,你去哪儿?你是不是痛了?” 言淮松了眉头,又躺回了床上。 “我哪里也不去,身上是有些疼了。” 骆卿哪里不晓得他又是骗自己的?她自己制的药她自己清楚,不是什么一点点疼,那可是跟千万根针扎般,一点也不逊色于无感毒发之时。 她不禁恨起来,恨起了皇上和太皇太后。 她忙撑着疲累的身子起身:“哥哥歇着,我让青杏将我的医药箱拿来。” 言淮方才打算自己扛过就是不想骆卿折腾,可现下她已经发觉了,他也没甚好瞒的了,也知晓自己是阻不了她的,就由着她来了。 骆卿让青杏将医药箱给自己拿了来,又让红梅将自己要的东西都给备好,就让两人去外面等着了,自己在屋内陪着言淮,给他扎针诊治,缓解痛楚。 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言淮总算是睡了过去,只是还睡得不大安稳,可这银针却是该撤了,撤了银针后她又点了味香,为他安抚心神。 她方才替言淮诊治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方才又做了那档子事,浑身是又累又有些疼,特特是这腰。 她双手撑腰缓缓直起身来,又自己给自己捏了捏,这便起身打开了房门,让青杏和红梅端些热水来,她要给哥哥擦擦身子。 青杏和红梅得了令,忙吩咐人去厨房忙活了,骆卿则回身进了屋子照看言淮。 只是她不经意间却是瞧见烛火灯光似是要比方才暗了。 她听人说过,新婚夜烛火是不能灭的,这样方能长长久久,她忙又寻了剪刀来将多余的烛芯给剪了。 就这样,她又是照顾言淮又是剪灯芯地断断续续睡了一夜,言淮醒来时就瞧见她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床边,是好不乖巧。 他疼了一夜,浑身都还有些酸软,可于他常年练武的身子来说也不算什么。 他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将骆卿抱起来放到了床上,也不敢给她将身上的披风给取了,只能就这样给她盖上了被子,好在人没醒,是真的累狠了。 他俯身在骆卿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便出了屋,就见着早早在门外候着的六喜和邵嬷嬷。 “卿卿昨儿照顾我累坏了,且让她睡着,谁也别去扰了她。” 言淮虽没同六喜说过他吃的药的事儿,可他也猜测出了几分,当即便应下了。 “热水也已备好,王爷可去旁边儿的温泉池子里泡着。” 言淮昨儿出了一身汗,虽然骆卿给他擦过了,到底是不爽利的,点点头就兀自去了隔壁院儿里泡澡解乏。 按照礼数,他们原本今儿一大早就该进宫去拜见太皇太后的,可骆卿昨儿着实累了,言淮可不想折腾她。 待得骆卿醒来时,已过晌午,青杏和红梅都起身来当值了。 骆卿立时清醒了几分:“今儿不是还要进宫,都过了晌午了啊……” 她捂着脸,只觉自己这头一遭就如此,不知又要被多少人在背后编排了。 要是太皇太后真是个慈眉善目的婆婆她倒没觉着什么,可如今才知晓她内里芯子其实是黑的,就怕被她抓住把柄不放。 “无碍,你再睡一觉都没干系。” 言淮进得屋来,摆了摆手,青杏和红梅会意,立时行礼告退,出得屋时还将门一并关上了。 骆卿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一见得言淮她便将人拉过来把了把脉,确认脉象已然平稳了才安下心来。 “我得加紧再研制研制药方了,一直这样也不是法子。” “药房已经给你备好了,在夏浓轩。” 言淮将人拉起来。 “饿不饿?该用膳了。” “饿……”骆卿拖长了语调道,“想吃酱肘子、糖醋鲤鱼、笋子炒肉,还有还有,白白浓浓的鲫鱼汤……” 骆卿愈说愈饿,嘴馋得不行,偏生肚子也来凑热闹,‘咕’地拖长了音调叫了一声。 言淮挑眉,拿扇子点了点骆卿的肚子。 “倒还真是应景啊。” “哥哥。”骆卿脸上飞快晕上了抹.红霞,“别打趣我。” “好,那就说点正事。”言淮觉出骆卿已经正经起来,这才道,“这会子吃竹笋还不是时候,没有这道菜。” 骆卿还以为言淮要说什么大事呢,结果就这事儿……虽然人生在世,吃也很重要,可这…… 不过哥哥这意思是除了竹笋,自己点的菜都有吧? “没事儿,有别的也好。” 她是一本满足,却也抵不住言淮泼来的冷水。 “也没有酱肘子,至于糖醋鲤鱼……”她期盼地瞧着言淮,就听得他又一个大转折,“也是没有的。” 骆卿一张小脸顿时瘪了,她算是瞧出来了,哥哥这是来玩笑自己的。 她气鼓鼓地瞧着言淮:“哥哥就知晓欺负我!” “哥哥这是为你着想,放心吧,你最爱喝的鲫鱼汤是给你备好了的。” 骆卿觉着自个儿没那般生气了。 “你今儿不宜吃太重口的东西。” 一听这话,骆卿一张小脸霎时红了,只觉自个儿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般,浑身都烧得慌。 两人甜甜蜜蜜地用过饭,言淮便着六喜将阖府上下的下人都叫来,让他们认主。 “王爷,人都齐了。” 骆卿抬眼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她禁不住犯懒,可方才才睡了起来,总不能说自己要歇晌吧? 言淮最是知晓骆卿的心思,除了一心为着他,她向来是不愿多管那些个事的。 “你且放心,只是来认人,还有府中账本,到时候我会让六喜拿给你瞧瞧,你乐意瞧一下便瞧,不乐意也有六喜看着呢,只是时不时地还是要拿来查一查的。” 他自是信得过六喜的,可世事总也未知,知道愈多的人愈发容易被人盯上,且不说六喜会不会生出异心,到时候要是真有人盯上六喜他也好及时出手,也不会被人蒙骗了去。 言淮曾教过骆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就算再信任一人也不能将交出去的事然放置不管,这是为自己负责,也是为自己留的一条退路。 只是…… “我也看不懂啊。” “没事,卿卿可以念给我听,看我是怎么处置的,也可问问六喜。” 于骆卿,他不单有为夫的疼爱,也有为兄的责任,他得教会她这些个事儿,世事无常,谁知晓将来会发生何事?早做准备自是好的。 骆卿不禁有些自责,都已经在心底打定了主意的,要让哥哥没有后顾之忧,同他共担风风雨雨的,这才过了一日就然忘记了。 她咬了咬唇,点头应下了。 “好,我会好生学的。” 言淮伸手握住了骆卿的手,转而看向了底下站着的一干人。 “如今王妃进府了,你们要敬她重她,她的话便是本王的话,都记住了吗?” 旁的亲王府,阖府百来个人都是小事,可这怡亲王府就言淮一个主子,他又向来不是个讲究排面的,不过五十来号人在王府中做事。 这五十来号人.大多都是拾掇院子的,留在言淮身边服侍的是极少,且个个都是早早被提点过的,又是自他出宫建府就招揽进府了的,都是清楚他脾性的。 这会子听得他的话,个个都不敢怠慢,纷纷做礼应是。 言淮回首,示意骆卿训话。 骆卿也不怯场,也没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只温声道:“王爷和我都不需你们为我们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们做到一个字……” 她扫视着底下一干垂首听着的人,接着道:“忠!只要你们做到这一个字,王爷和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你们大多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这王府也算是你们的家,这个家没了,撑不下去了,你们也没了活路,大伙儿也都不笨,都是拎得清楚的。” 骆卿说这些个话的时候都是温温和和的,可字字句句有力,态度更是拿捏得当,让底下一众人知晓她是个宽和的人,可也不是个随意就能被蒙骗过去的人。 “是,奴婢/奴才谨遵王妃教训。” 言淮脸上笑意愈深,捏着骆卿的手又紧了紧。 骆卿心下微安,也转身同言淮笑笑。 章节目录 第181章 进宫谢恩 待得给府中下人训了话,估摸着太皇太后该是歇过午晌了,两人便赶着往皇宫中去了。 虽说太皇太后之事两人心知肚明,可现下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该做的礼是一个也不能少的。 到得马车上,骆卿才同言淮问起了素素。 之前她出宫后一直没来得及同言淮提及素素,后来她特特写信告知了言淮此事,也不知他现今查得如何了。 也是她的错,这成婚前后有许多事,她又一度沉浸在同哥哥成亲的喜悦中,竟是忘了问了,今儿要进宫了,她头脑也清醒了些,倒是想起这茬了。 言淮摇了摇头:“我查到的东西也不多,她身世也没甚问题,就是一对乡野老夫妻的孩子,家中孩子多,养不起她,就让她进宫了。” 骆卿蹙眉道:“是我想多了吗?我总觉着不单单如此,她手段不简单,且很有目的性,就是想将……” 她想起了言淮说过的话,没得提不得的,被人遗忘才是最为悲哀的,她便也神色如常地将话接了下去。 “母妃之死的真相给重新翻出来,不大像只是太后那边的人,我总觉着她是带着仇恨的,怎么说呢?” 她喃喃道:“我总觉着她对这个皇宫,对太皇太后,还有太后,她总是带着恨的,身上有很重的戾气,可她又不像无良心那种人。” “你同她接触得较多,你最是了解她,其实要我看来,身世没甚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言淮拿着折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手心。 “愈是无懈可击,像是备着被人查的身世,愈发地有问题。” 骆卿了然:“她不是个简单的人,不像是被一对普通的乡野夫妇养出来的孩子。” “对。”言淮拿折扇轻点了点骆卿,“她十二岁进的宫,知晓了被太皇太后掩盖得很好的秘密,就算是无意中得知的,怕也是怕得要死,哪里来的这个胆子将此事拿出来说?” 骆卿面色愈发凝重:“是,太皇太后、太后,她一个都不想放过,她想要我们跟他们斗!可她想要的不是我们死,而是他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此事给捋顺了。 “哥哥的意思是,那素素极有可能是长宁长公主府上的旧人?” “卿卿真是聪明。” 言淮‘砰’地一声将折扇打了开来。 “那会是谁呢?当年长公主府满门抄斩,难不成是被长宁长公主施过大恩的人?” 于当年之事骆卿毫不清楚,只能打胡乱猜了。 “长公主当年是有两个孩子的,一儿一女,儿子确确实实是死了的,女儿,也就是华沐郡主,逃往途中跌落山崖去了,找到的时候面目非。” 言淮做事向来仔细,能从细枝末节思量到许多东西,他这话甫一落下,骆卿便猜到了他话下之意。 “哥哥是说……” 言淮点了点头。 “该是如此,我从来不信这种巧合,看样子还得着人再去走一遭了,今儿进宫我便也会会她吧。” “说来……”他将折扇合上,“她若真的是华沐郡主,也是父皇和我欠了她的。” 骆卿不语,伸手握住了言淮的手。 她想要说,当时你才多少岁啊,你也料不定那般多的事,可先皇于言淮就是伟岸的父亲,那是与旁的王爷、皇子不同的感情,没有惧意,只有父子之情,她不能阻他扛起这份责任。 到得皇宫,两人同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言淮又刻意提及了素素,说是骆卿很是中意她,觉着她做事稳妥。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了。 太皇太后行事小心谨慎,是生怕言淮瞧出了她有旁的心思,之前言淮出宫开府也一直避嫌不曾在他府中安插人手,这会子她倒是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人给安排进去了。 “那就将人带回去吧,哀家也是瞧着素素办事妥帖才将人给送到如卿身边照顾她的,如卿既喜欢哀家也高兴。” 说着,她就直直看向了骆卿,虽说是笑着的,但那眼神莫名让骆卿觉着胆寒,她这是在提醒自个儿呢。 只是言淮已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是不知情的,也情有可原,可骆卿是知情的,她一口答应下来反倒会招致太皇太后的怀疑。 “谢过母后恩典,只是这素素跟在您身边多年,您用得顺手,如卿不好将人带出宫去的,还是紧着母后才是。” 这可是光明正大安插人手在怡亲王府的机会,太皇太后哪里会给机会让骆卿回绝? 她笑得是愈发和蔼可亲了。 “哀家老了,也没得就要那般多的人手来伺候,倒是你,如卿啊,你还不是很熟悉宫中规矩,有个人时时在旁为你打算着也好,哀家也是盼着你们日子愈发好的,莫要同哀家客气才是。” 言淮搭腔道:“母后说得是。” 他又回头对骆卿道:“你既觉着素素做事稳重带回府便好,与母后不必太过客套。” 骆卿见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了,忙起身行礼将此事应下了:“如卿在此谢过母后。” 太皇太后又同骆卿客套了两句当即便着人将素素寻了来,素素一听得太皇太后的话,面上惯来的持重淡然然不在,急急地就跪到了地上。 “太皇太后,奴婢承蒙您关照多年,奴婢想要呆在您身边服侍您,奴婢不愿出宫。” 她这话委实僭越了,是一点面子也没给言淮这个怡亲王留。 “放肆!”太皇太后斥道,“此事还由不得你!看样子哀家真是太过惯着你们了,竟是这般没大没小。” 说着,她似又觉着自己过于严厉了,声音又和缓了几分。 “你去怡亲王府伺候如卿就是为哀家分忧,也不枉哀家关照你多年了。当然,要是如卿能早日让哀家抱上孙子,哀家更是高兴了。” 骆卿笑而不语,状似羞涩地垂下了头。 还是言淮接了话:“那到时候还得母后多多操心了。至于这丫头,倒是个忠心不忘恩的。” 太皇太后看了素素一眼:“王爷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恩,待会儿收拾了跟着王爷、王妃回府。” 素素不知骆卿是否同言淮提及了宸妃娘娘去世的真相,也不知骆卿这厢是何意,为了更好的拿捏自己?还是打算将自己带回府后好生审问? 这些她不愿去想,她只想留在宫中,伺机而发,为她被灭的满门报仇! 可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个地步,言淮既向太皇太后开了口,那太皇太后势必是不会多说什么的,说不得她还会认为这是个将她的人安插在怡亲王府的好机会。 “谢王爷、王妃,奴婢这就去收拾。” 话罢,她又同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起身告退离开了。 言淮趁势说要带着骆卿去同皇上谢恩,让素素收拾好了自去他们马车边等着,这便带着人离开了。 太皇太后接下来该还要同素素叮嘱一番,也没得让人寻机会了,那他给她们这个机会便是了。 两人既是在后宫,那势必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等着皇上归朝来谢恩的。 到得凤仪宫,骆卿就见得茂然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大公公来迎的他们,她是颇为诧异,笑着打趣道:“茂然,你这是升官了?” 茂然又往下压了压腰:“还是托王妃的福,给奴才治好了天花。” 骆卿摇了摇头:“是你自己争气,要是熬不过来我也是回天乏术。” 两人进得凤仪宫,皇后很是周到地招待了他们,又派人去请了皇上,竟是连舒以歌都想到了。 骆卿微微讶然,却见皇后笑道:“知晓你挂念着她呢,本宫瞧着以歌妹妹也是时常挂念着你的。” 骆卿起身:“如卿在此谢过皇后娘娘了。” “快别多礼了,坐着说说话便好。”皇后伸手点了点放在骆卿旁边小方桌上的糕点,道,“如今桂花新近开了,御膳房的御厨费心思做了桂花糕,似乎跟往年有些不一样,快尝尝。” 言淮和骆卿都颇给皇后面子,都拿起来尝了一口,果真是另费了心思做的。 骆卿双眼亮了亮:“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似乎……还有些奶香味儿,当真是不错。” 皇后捂嘴浅笑:“今年御厨们想法子加了点羊奶进去,本宫还以为会腥,结果一尝,是爽口得很。” 几人没说多久的话这皇上便携着以歌来了,瞧着两人不似方才碰见的,该是一直都在一起的。 骆卿心头一紧,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就怕以歌守不住自己的心,又错付了,毕竟这皇上不会是她一个人的皇上。 可要是以歌对万大哥还是念念不忘,成日里对着一个自个儿不喜欢的人,还得时时刻刻侍奉着他,也是苦得很,她只觉此事当真是无解。 她下意识朝现下已经起身的皇后瞧去,却见她神色不变,眉眼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似面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夫君,而她也不是他的妻子,他们不过是君臣。 她突地想起了皇后的失落和恍然,心头一个抽痛,或许皇后不是不在意的,可她的身份让她不能在意,不能像他们一般任性,更不能说什么撒娇。 皇上坐到了上位,让几人不必多礼,几人才陆续坐了下来。 “如今小皇叔你也成亲了,可算是了却了皇祖母一桩心愿,小皇叔可带着王妃去瞧了皇祖母?” “回皇上,微臣已经带着卿卿去瞧过母后了。” 言淮和皇上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几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皇后便引着人拉起了家常,免不得地又说起了御膳房新出的桂花糕来。 “陛下可以尝尝,今年的桂花糕大为不同,舒昭仪该也是没尝过的,也可试试。” “她吃不得桂花糕。” 舒以歌还没动手,皇上便抢先拒了皇后,一时屋内气氛有些凝滞。 txt下载地址: 手机阅读: 章节目录 第182章 合作 骆卿是知晓的,以歌不是不能吃桂花糕,只是不爱吃,她没成想皇上竟真的这般宠爱以歌,就连她的口味喜好都已清楚,可…… 她瞧了瞧皇后,就见她的笑容已然僵在脸上,眼中还有几分慌乱和失落,就在她打算出言解围的当口,皇后已整理好了情绪,脸上的笑容又得体地绽开了几分。 “怪臣妾,却是不知舒昭仪不能吃桂花糕。” “娘娘,此事还得怪以歌,娇气了。以歌可以闻闻桂花的味儿,却是不能吃的,吃了便会身起红疹子,浑身瘙痒难耐,还望娘娘见谅了。” 皇后待舒以歌不错,也算是颇为照顾她了,知晓她不熟悉皇宫中人,时不时地还会约着她赏花品茗,她是不愿她太过难堪的。 骆卿不知以歌到底是如何同皇上说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又去观察皇上的神色,就见他抬眼看了以歌一眼,便接着她的话对着皇后说了起来。 “不知者不怪,也是上回赶巧了,朕正巧听见了舒昭仪同身边的大宫女提及此事。” 骆卿算是明白局势了,其实皇上心知肚明这是以歌在为皇后解围了,但皇上顾念着她没拆穿她善意的谎言。 只是这样的盛宠真的是以歌愿意的吗?若是以后他不再对以歌这般千恩万宠那以歌以后又当如何在后宫立足? 愈是盛宠在身,愈是容易被人嫉恨,毕竟宫中还有丽贵妃那等人物,没有丽贵妃还有旁的包藏祸心的妃子。 回去的马车上骆卿很是安静,是一言不发,言淮不用想也知晓她在担忧何事,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以后我们多加费心便是了。何况,你又怎知她没有自保的法子?” “她既进了宫,许多事便由不得她,她也会为着母家多番思量。我也会劝皇上,莫要像今日这般行事太过明显。” 骆卿还是分外担忧:“可我怕因着我们的缘故太皇太后对她动手,所以我出宫前让皇后娘娘护着她,如今看来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她身后还有白鹭书院呢,舒夫子和刘夫子在京城多年,虽不插手官场中事,可朝中不少人是他的门生,就连皇上也是受过他教的,太皇太后定会有所忌惮,你权且放心,她不是那般好动的。”言淮又细细同骆卿分析道。 骆卿点点头,是长出一口气。 “也是,他们总要权衡利弊的。”沉吟半晌,她又压低声音,附在言淮耳边道,“对了,哥哥,待会儿回府由我去试探素素,暂且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你已得知当年真相。” 言淮觉着在理,点头答应了。 骆卿又接着道:“还有万宅,还是得我去走一遭,我……” “不行。”言淮当即断然拒绝了,“太皇太后已经提点过你了,万宅也很是危险,你不能去。” 若是太皇太后突然对骆卿下手……他有自信可以保护她,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怕的就是防不胜防。 他赌不起! “哥哥,我不会有事的,太皇太后到底会顾忌着你的。”骆卿紧紧拉着言淮的手,“我会带着素素去的,她不就是想让素素盯着我们的动向吗?我就假借学银针的名头就好了啊。” “而且我突然不同万宅的人来往了,你作为不知情的人不会觉着奇怪?不会问?若素素真是华沐郡主,那她该是会愿意同我们合作的,到时候让她去同太皇太后说便是了。” 骆卿一时没得到言淮的应答,是分外疑惑,抬起头就见言淮似笑非笑地对着自己。 “哥哥……”她颇有些心虚,“卿卿没有不听话,卿卿就是就事论事啊……” 言淮伸手捏了捏骆卿的脸颊,叹道:“我们卿卿长大了啊。” 骆卿双手握住言淮的手,将自己的粉嫩脸蛋从他的大手中小心翼翼地拯救了出来,还咕哝道:“原来哥哥不知道我长大了啊,那昨儿还那般没轻没重……” 言淮听得这话,是再也憋不住了,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将一张俊脸送到了骆卿面前。 “卿卿,我怀疑你是在故意勾我呢。” 骆卿看着面前放大的俊脸,连呼吸都放轻了,一张小脸霎时映上了两片红霞,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往前一口吻在了言淮的嘴上。 她双眼瞠大,猛地回过神来自己在干什么,就惶急地打算退开,可言淮哪里还会给她这个机会?伸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直吻得她喘不过气儿才放开了她。 骆卿此时已经坐到了言淮的腿上,只觉着有什么坏东西戳着自己,就要着急忙慌地从他身上下来,被他给阻了。 “别动!”骆卿更是无措了,僵着身子不敢动,言淮失笑摇头,“也只有你能勾得我这般了,待会儿就好了,让哥哥再抱抱。” 骆卿垂着头点了点头,又想起言淮瞧不见,声若蚊呐地又回了他一声,一张小脸红得滴血。 骆卿一回得府中就让六喜安排素素住下,六喜是个机灵人,一听得素素是皇宫中.出来的人就留了个心思,安排了个离他们住的轩林苑不远不近的地儿,不会显得刻意防着她,也不太过亲近。 可素素这会子心头是又着急还带着股子怨气的,放下东西就不管不顾地闹着要见骆卿。 骆卿正在换衣裳,听得外面的动静也没慌,不疾不徐地将身上的红衣理好才出得门见人。 “你们都各自忙去吧,素素,跟我来。” 素素进了屋后骆卿摆摆手,让青杏和红梅去门外守着了。 “这还真是不像你,竟是这般沉不住气。” “奴婢倒是想问问王妃了,您这又是何意?” 素素直视着骆卿逼问着,眼中是满满地不忿。 “我倒是想问问你的身份,思来想去,觉着将你放到身边最是安稳。” 骆卿坐在椅子上,面上无甚表情地看着素素。 “要是王妃足够聪明,该是晓得奴婢不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而奴婢在太皇太后身边不定还能给您递消息。” 素素不想给骆卿打太极了,而骆卿等的就是这一刻。 “要是你足够聪明,就该知晓这样太皇太后会愈发依仗你,因为她想要知晓我的动向,看看我是否将我的怀疑同王爷说了,看看王爷接下来的动作。” 素素一惊:“你没有同怡亲王说?” 骆卿轻抿了口茶:“尚且不能定论,我不会同王爷说的。” “证据都摆在面前了,王妃是不能定论才不同王爷说呢,还是怕王爷气怒,让你没了这安稳日子,你才不说呢?” 素素蛰伏了八年,整整八年啊,她伺候人,受尽奚落,就是为了复仇,哪晓得自己竟是赌错了,看错了骆卿,她竟是不愿同言淮谈及此事,那她的谋划还有何用? 她原本是想让言淮做这个出头鸟的,不说旁的,就是言淮的智计也是朝中许多人拍马不能及的,如今骆卿不愿将此事同言淮提及,她去说言淮定然不会信她,她再转道去太后那里撺掇她同太皇太后相争也是没法子的,毕竟她现下不在宫中,许多事不好出手。 她是心急如焚,就好比一盘棋已然下到关键时候,却才发觉自己少了枚棋子。 骆卿缓缓走到素素面前站定:“素素,不对,我该唤你华沐郡主的……” 素素双眼陡然瞠大,惊愕地看着骆卿,而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激了,顿时清醒了不少,忙矢口否认道:“奴婢不知王妃说的是什么,奴婢只是素素,不知什么华沐郡主。” 骆卿可不管素素的否认,自顾自地将话接了下去。 “华沐郡主,你下了好大一盘棋,可是你没这个能力独掌棋局,不若我们摊开来,你安心在王府呆着,同太皇太后和太后通信,帮我传递些假消息进宫,给我传递些真消息出来。你,意下如何?” 单靠素素一个人确也是势单力薄了,骆卿也是个聪明人,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奴婢不是华沐郡主,但王妃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便试试。” 事情敲定了骆卿便让素素先下去歇一歇,待晚些时候会让青杏带着她熟悉一番王府中的规矩。 就在她打算去言淮给她布置好的药房夏浓轩的时候,六喜却是寻了上来。 “王妃,这是昨儿王爷和您大婚时各家送来的礼单,还得您过目了奴才才好归置进库房,这进库房前还得您点点看。” 骆卿看着账房先生抱上来的好一摞礼单册子,只觉头疼得很,当下就心生退意,可想想自个儿原先就下好的决心,只能老老实实将礼单拿起来看了。 这王府家大业大的,她总不能真的什么都放手不管,六喜是信得过,可有些事还是得自己亲自过目方能放心。 骆卿每换一份礼单,六喜便同她谈起送礼人家同王府的关系,还有在京中的地位,是事无巨细。 骆卿其实不大会管账的,但有些理儿还是懂的。 “到时候这些个礼单是要照着差不多的东西再送回去的?” “回王妃,确是如此。到时候各家有什么喜事,咱们都是得回礼的,也不能送一样的物件,但价值却是要相当的。” 六喜答道。 骆卿看了看礼单,再看了看他们送来的这些个礼品,只觉头疼不已,到时候送礼品过去不还得操碎了心?要价值相当,又不能相重。 她直看得言淮处理完自个儿手头的事情来寻她用饭她都没看完,言淮便做主让人明儿再看了,可六喜一时没动。 “其实这中间还有个物件,不知是谁送来的,也不知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如何,没留名儿,就放在堆放礼品的地儿,但确确实实是祝贺王爷、王妃新婚之喜的。” 骆卿和言淮面面相觑,还是骆卿开了口。 “拿来我瞧瞧。” 章节目录 第183章 “本王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 六喜将盒子亲自奉到了骆卿面前。 只见盒身是暗红色的,上还雕刻有鸳鸯戏水的图案,图案的左侧刻有‘举案齐眉’,右侧刻有‘早生贵子’几个大字,是颇为喜庆。 骆卿就想打开瞧瞧,被言淮阻了。 “可打开看过了?”他这话是问六喜。 六喜自然晓得言淮指的是什么,忙道:“王爷放心,奴才已经着人打开瞧过了,里面没甚特别。” 言淮收回阻止骆卿要打开盒子的动作,拿折扇点了点盒子,道:“打开瞧瞧吧。” “好。”骆卿应声,缓缓将盒子打了开来,却见里面躺着的是一 《小王妃的成长日常》第183章 “本王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4章 归宁,给卿卿撑腰 骆如烟气不过,不过一个瞎子,在这里奚讽她,就打算再开口理论,一直在旁没怎么说话的骆如兰却是抢先说了话。 “王爷说的是,这也是我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了。” 这话是一点脸面也没给骆如烟留。 “四妹妹当真牙尖嘴利,怕是四妹夫在家没少被四妹妹给训斥吧?”骆如烟咬牙切齿道。 骆卿觉着骆如烟委实可笑,这庄严可也是个难啃的骨头。 这不,庄严面色不变,是颇为恭敬地回道:“三姐姐这话是对也不对,如兰只有碰上了刻薄之人才能说会道些,平日里是甚为温和,我就是想她训斥 《小王妃的成长日常》第184章 归宁,给卿卿撑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5章 他决计不会伤害我 言淮此言一出,本只是勉强下去的这场团圆饭又进行不下去了,诸人纷纷放下筷子,甚而是一丝大声也不敢出,忠义伯更是吓得面色煞白,一双筷子没捏稳,直直掉在了地上。 他愣愣望向言淮,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骆如烟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他痛呼一声才反应过来。 他本还想同骆如烟发作,可见着骆如烟一个瞪眼,想着上面还有等自己回话的人,立时夹紧了尾巴做人。 “王爷说的哪里的话啊?我这双眼还是想要的……好歹……好歹我们也是连襟嘛……” 说着,他就伸肘戳了戳旁边的骆如烟。 骆如烟可不想丢这个脸,偏生这人还是自己的丈夫,她是不得不理了。 “是啊,王爷,大家都是一家人,也不知我们家主君怎地就惹恼了王爷,说来说去也是我们家主君的错,做事不稳重,总也笨嘴笨舌的。” 这话说得好啊,是绝口不提忠义伯的僭越举止,反倒还直指言淮这是无理取闹、仗势欺人! 哥哥护了自个儿,骆卿也想护他的。 “三姐姐莫怪,我家王爷眼睛不大好,却是心如明镜,许是在战场征伐多年,与人打交道得多,有时候啊,我没甚动作,王爷便知晓我在做什么,想什么了。要是什么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啊,王爷比我这眼睛好的人都要看得通透明白的。” 她又将话头给拉回来了,这是在提点忠义伯别再生些不该有的心思,管好自己,言淮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别妄图欺瞒他。 忠义伯脑子清醒了不少,也清楚骆卿说的是什么,赔笑道:“是是是,王妃说得对,王爷心如明镜,最是清正,一切恶行在王爷面前都是暴露无遗。” “本王脾气不大好,想必忠义伯也是听过的。” 言淮‘砰’地一声将折扇打开了,忠义伯吓得一个激灵,立时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地应着。 “本王也是个随性之人,有些窗户纸不愿捅破不是不敢捅破,只是不想,也懒得计较,更是看在王妃的面儿上,不然,管你是谁,管你脸是大是小,本王决计不会留手。” “是是是,王爷教训得是,是在下的错,是在下僭越了。” 言淮点点头,将折扇合上了,面上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还拾起筷子让人用饭。 这饭谁还能用得下去? 偏生骆卿和言淮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骆卿夹一筷子给他,他就吃一筷子,是来者不拒。 骆如烟是气得七窍生烟,她今儿回来不过是想来瞧瞧骆卿的笑话,顺带将自己娘亲的事儿提出来恶心恶心她,没想到自己这老丈夫,简直将她的脸掉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骆如兰没想到言淮如此厉害,真跟外面人传的一样,就是个笑面虎,笑着也能让人打寒颤。 她是甚为忧愁,看着庄严给自己夹到碗里的菜也没心思吃了,用过饭得了机会就将骆卿拉走,说是寻她聊聊私房话。 骆卿以为骆如兰是有什么烦心事,一听,没想到她这是担心自个儿呢。 “不会的,王爷待我很好。” “是,我是看得出王爷待你很好,可是他脾性也……” 骆如兰没说完骆卿也晓得她想说什么,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我是很认真地跟你说这件事。” 骆如兰气鼓鼓地看着骆卿。 骆卿伸手戳了戳骆如兰的脸颊,而后拉着她的手道:“我哪里是笑话你?我是开心啊,有人关心我,我能不开心吗?” “你且放心吧,王爷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谁都会伤害我,只有他不会。” 她说这话时,笑得是那般开心,像春日盛开的第一朵花,让人迷醉。 骆如兰从未见过笑得这般开怀的骆卿,满心满眼都是对那人的信赖,没有丝毫保留,就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你呀,你是做什么都会给自己留三分退路的,可偏生对着自己真心相待的人,总也愿为了他搏一搏,但你也得有番思量才行,他可是王爷,你总也得为自个儿打算。” 骆如兰难得能说出这番话来,惹得骆卿对她是好一番打量。 骆如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骆卿摇摇头:“没有,只是觉着这倒不像是四姐姐会说出的话啊。” 骆如兰用指头点了点骆卿的额头:“跟你说正经的呢,偏没个正形。我知道,你们都觉着我没脑子,做事冲动……”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了下去。 “但我知道谁对我好。你为着我好,我也是想要你好的。” 骆卿没想到骆如兰也为她计深远了,也愿意同她交心说真心话。 “四姐姐,你这样才是真的好呢,无忧无虑的,不用想太多,多好啊,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我也知晓你的担心,但是我跟哥哥……” 她见着骆如兰疑惑,解释道;“哥哥,就是王爷,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同的,不单单有男女之情。” 我们也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世事变迁,我也不能保证我跟哥哥都不会变,但眼下我是相信他的,若是以后他真的……那这世上的风景是真的没有多大看头了。” “你不会……” 骆如兰很是担忧这样的骆卿,一心为着一人,要是有一日那人真的把持不住变心了,该当如何? “不会,我只是觉着这样的话我在这个世间会失去很多乐趣。” 这世上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了了,只是她若是真的同言淮走到了那一步,她这辈子大抵也不会多欢喜了。 “你莫要担心才是。”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来请骆卿,说是骆如烟身子不适,让骆卿去给她瞧瞧。 骆如兰听得这话,不禁冷笑一声:“不晓得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回骆如烟还真没出幺蛾子,骆卿微微一搭脉就诊出来了。 “恭喜忠义伯,恭喜三姐姐,三姐姐,你这是喜脉啊。” 要说骆卿是真心实意恭喜他们的,那倒也不是,只是作为一名大夫,总要说些场面话的,况且孩子跟她又没仇,与她也没多大干系。 只是她说完这话后就瞧见骆如烟面色当即变了几变,倒是忠义伯,是高兴得很。 那可不,前有个青楼女子为其孕子,据说没多久就要生了,就在这当口,又有年轻貌美的续弦将孩子给怀上了,这忠义伯出去可又有得吹嘘的了。 忠义伯还沉浸在喜悦中,也没瞧见骆如烟转瞬变了的脸色,可站在她面前的骆卿却是瞧得分明,眼瞧着她强颜欢笑地应付着忠义伯,心中也不知有几多不愿。 骆卿暗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先前是费尽心机地要嫁入侯爵世家,如今如愿以偿嫁过去了,瞧着也是颇多不如意,真真是好笑。 言淮和骆卿回去的路上,骆卿是不无感概,言淮倒觉着没什么,个人的选择罢了,怨不得谁。 骆卿想想,也觉着是,又提及了骆如兰。 “我原先觉着王姨娘已经去了,骆府也没甚留恋的,其实现下想来,还是有真心的,四姐姐,还有六妹妹。” “说来,明年六妹妹及笄了,也该给她相看,我原本是不该僭越了去的,但王姨娘将她托付给了我,我自是会好生与她相看的。” 言淮点了点头:“你且放心,要是有好的我也会为她留意着,只是你得记住,此事不能插手过甚。” 骆卿抱着言淮的胳膊:“哥哥放心,我心头有数。” 因着骆卿和言淮新婚,言淮得了八日的假,两人除了回了趟骆府是哪里也没去,也甚少有人来串门子,倒是刘霄来了几回。 他来能做什么?蹭饭、打趣他们,然后就是将骆卿拉走去研究药理,气得言淮是对他好一番冷嘲热讽,直言该给他找个媳妇儿了。 偏刘霄还是觉着一个人一身轻松,就是不接言淮这茬儿。 待得言淮好容易得来的假期过了,要上早朝了,骆卿便坦坦荡荡地带着青杏和素素去了万宅。 之前是念着两人正在新婚,她心慌慌地到处跑委实不好,说不得会引得太皇太后的警惕,她这才拖了这么几日,这会儿拿着学银针的由头去倒也说得过去。 到得万宅后,她寻人去通禀了一番,很快就有人将她引进了万宅后宅。 见得万夫人后,骆卿就要按照以往给她做个礼,被万夫人阻了,不单如此,万夫人还向她做了个礼。 “您如今贵为王妃,我可是受不得您这礼的。” “您于如卿有授业之恩,也是受得的。” 两人说着便一道在上首坐了下来。 骆卿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同万夫人客气了两句就提及了万院判。 “我听说万院判今儿赋闲在家,我前儿看了本医书,正巧有个疑问想向他讨教一番,不知万院判可有空?” 说着,她摆摆手,还真叫青杏拿了本医书出来。 万夫人是个聪明的,他们家又遭此大变,待接得万院判回来后她就逼问了他一番,万院判不忍瞒着她,却也不想让她知道更多,只怕性命危矣,只说了是他们万家欠人的债。 这会子她听得骆卿明打明地来寻万院判,脑子里的一根弦顿时绷紧,抬头直直地看向骆卿。 骆卿面色不变,当下也回望着万夫人,是坦荡率然,好似真的只是来讨教医书上不明之处的。 章节目录 第186章 闲话 屋内这会子只余骆卿和万院判两人,两两相望半晌,还是骆卿先动作了起来。 她从袖中掏出把匕首,缓缓推到了万院判面前。 只见匕首上刻有龙腾图案,而那盘虬着的腾龙不但气势威武,一双由红玛瑙镶嵌出来的眼睛更是活灵活现,多了份杀伐之气,真真是巧夺天工。 这把匕首许多人都认识,这是当年怡亲王头一次上战场得胜归来后先皇特命兵部的武备监做的,世上只此一把。 骆卿见万院判如哥哥所言,当真一眼识出了这把匕首,才缓缓道:“万院判,这是您要的信物,我怡亲王府对您的承诺!” 万院判看着桌上的匕首,良久,缓缓伸出手将那把匕首收进了衣袖里,而后起身,带着骆卿去了药房。 进了药房后,万院判从一处角落里拿了一根分了树杈的树干子来,将房梁上吊着的一包药给取了下来。 他将药包打开后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三封信,一封是太皇太后母家给他的,一封是万明河写的他所知的参与其中之人的名单,还有一封是他手书的陈己罪,细数了他的罪过。 最后,里面还放着当年从长宁长公主府中搜出来的毒药。 骆卿接过信,问道:“万院判可曾瞧过信里所书之内容。” “父亲将这些东西交于我时,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看,待得机缘来时再将东西交出去,我想着,是时候交出来赎罪了。”万院判重重地叹了口气。 骆卿没再多说什么,谢过万院判便出门去寻万夫人学银针之术了。 既然这是她来万宅的名目,总也要将戏做全的。 临近晌午的时候骆卿才回了怡亲王府,离言淮散值还早,骆卿怕出什么岔子,擅自做主先将三封信都给拆了。 与太后说得差不离。 宸妃娘娘不是被长宁长公主毒杀,而是被太皇太后用计慢慢害死的,一点一点,让那些个东西啃噬她的生命。 而万明河起初只是帮着太皇太后做了点小小的坏事,可是后来太皇太后借此威胁他,又拿国家社稷说事,替她将此事瞒了下来,还给死去的宸妃娘娘用毒,说宸妃娘娘是被人毒杀的。 长宁长公主的丈夫当时在朝中与太皇太后母家颇多不对付,他们也借此铲除了异己,当真是好手段。 还有那份名单,但是万明河知晓的就有七八个,不说皆是肱股之臣,官位也不算小,都能在朝中说上话。 他们知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可是单凭一封信,死无对证,哪里就能拿得住太皇太后? 骆卿心事重重,一下午是什么也没做,坐立不安地终于等回了言淮。 言淮一进屋就捏了把她的脸蛋:“听说你今儿晌午就没吃两口饭?” 骆卿回头佯作生气地训了红梅一句,将人打发出去了,这才拉着言淮在饭桌边坐下。 “我们用饭吧,用完饭我给你说个事儿。” 言淮是知晓她今儿去了万宅的,听她的意思该有些收获,他也不急,顺着她的意思安安心心地用完了一顿饭。 两人用了饭,是相对无言地坐了许久,还是言淮见不得她这般沉默先起了话头。 “没事,你说给我听吧,我……信错了人,其实是我一直不敢信罢了,当年母妃的事又是父皇彻查的,我也没怀疑过她另有居心,罢了,说吧。” 他眼睛不好都能觉出骆卿的不对劲儿来。 骆卿咬了咬唇,轻启唇瓣,将信上所书尽皆念给了言淮听。 言淮脸上惯常的笑容端不下去了,手中现下没有折扇,就用力抠住了桌子一角,听得骆卿将信读完。 末了,他只苦笑着说了一句。 “太皇太后还真是处心积虑。” 骆卿见不得他这样,她的哥哥要么是温润如玉、要么是意气风华的,不该如此狼狈颓丧的。 她立时起身将言淮紧紧抱住了,学着他安抚自己那般一下下地抚着他的头。 “哥哥,没事的,想哭就哭吧。” “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人哭?要为这种事哭?” 言淮说着不哭,可嗓音却是哑了。 骆卿心疼他,道:“不是为他们哭,是为自己哭。” 言淮不再言语,只是将头埋在骆卿的怀里。 半晌,他终于从骆卿怀里退了出来,还用手抹了一把脸,眼眶都是红红的,而骆卿的身前已湿了一小片。 “怪不得当初我凯旋回京后皇上突然同我疏远了,怕是被她提点了吧。” 骆卿不知晓皇上是不是无辜的,其实她是觉着不无辜的,哥哥这双眼便是证据。 她轻轻握住了言淮的手,看着他的手纹,抚摸过他常年握剑长出来的老茧,道:“哥哥想做什么便做吧,卿卿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言淮收拢手掌,握住了骆卿的小手,细细摩挲着。 “只不过现下还不是时候,还得先将定国公一派给拉下马,不然到时候定国公一派就坐收渔利了。” 说着,言淮吻了吻骆卿的额头。 “以后,还得有劳卿卿顾好家中了。” 家啊,骆卿很喜欢这个字。 她温声答道:“卿卿答应哥哥。” 多少年了?言淮从来都是独行于刀尖之上,骆卿心疼他,想要与他共担风雨。 “哥哥,我知晓的,我做事还不够稳妥,但有些事你得告诉我,我现今是你的妻了,我有权知晓这些,有权保护你、保护我们这个家。” “是啊,我们卿卿都长大了,以前刚见着的时候还是个小豆苗呢。” 言淮将骆卿抱坐到了自己腿上,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半开玩笑半感慨道。 骆卿红了脸,可觉着不能总是被哥哥逗啊,哥哥变坏了,以前哪里会这样逗她? “我不长大也不能嫁给哥哥啊。” 曾在朝堂上舌战文武百官的言淮难得被骆卿这话噎着了。 “是啊,我们家卿卿说得是。” 自这日之后,言淮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是早出晚归的,骆卿一打听,原是定国公已率军归来了。 而骆卿也开始忙碌了起来,一大早起来就是学看账本,晌午用了饭歇过晌便去夏浓轩鼓捣药方子。 她给哥哥做的那个药是有用,可后遗症也大啊,她不想他再那般痛苦了。 可这落在旁人眼中就是骆卿不受宠,言淮将她娶过来没多久就腻了她,有些嘴碎的、想攀高枝儿的丫鬟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在背后竟说起了骆卿的闲话。 “以为王爷多瞧得上她呢,结果没几天就腻了,王爷成日里早出晚归的,她还巴巴儿地等着王爷回来用饭,王爷哪里瞧得上啊?” 一丫鬟拿着把扫帚,不无尖酸刻薄地说道。 这时候,就见另一丫鬟四下瞧了瞧,没瞧见人,也收了扫帚同那丫鬟在院子一角说起了闲话。 “可不是,不就一个庶女嘛,还是个不受宠的。” 骆卿今儿晌午吃得有些撑,就说在院儿里到处走走,消消食,是委实没想到能听得这番话。 青杏和红梅都跟着她的,此时几人就站在一处拐角,红梅很是不服气,当下就要出去训斥那两个不知分寸的丫鬟,被骆卿拦住了。 红梅眼见着骆卿是饶有兴致地模样,是浑身有气发不出,只得作罢。 “我还听说啊,她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当初似乎还被暴民掳去过,谁晓得当时发生了些什么啊?” 最先开口挑起这话头的丫鬟是说得愈发离谱了。 “就是,怕不是王爷就是那样之后发现她不是那个,这才厌弃了她!当初王爷不知是如何受了她的蒙骗,竟然愿意娶她做正妃。” 那丫鬟也是颇为愤愤不平。 “虽说我们王爷眼睛不好了吧,好歹也是王爷,王爷的容貌、英姿,那也是甩京城多少世家子弟八条街啊,他们是拍马也不及,怎地就被她区区一个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庶女给魅惑了?” 最先开口那丫鬟说及此处眼中满是对言淮的憧憬,心头怕也是对言淮存了心思的。 骆卿听得这些个话原本还有些生气,如今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红梅是不明所以,但见得那两个丫鬟发现了她们,当即站出来狠狠地斥责了她们。 “你们两个,不好好干活,竟是在这里编排起了王爷、王妃,王爷不娶王妃,难不成来娶你?” 红梅这话就僭越了,青杏立时变了脸色,喝止道:“红梅!” 虽说王妃惯来不拿她们当下人,她们也是一心为着王妃的,她们却也该是知晓分寸才是。 骆卿知晓红梅是一心为着她的,也不在乎这些个话,还笑着道:“青杏,何必那般凶嘛。” 青杏收了浑身的气势,低眉敛目道:“是青杏的不对。” “你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话罢,骆卿才将眼神挪到早已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的两个丫鬟身上。 “你们夸王爷我很是欢喜,可……” 她刻意拉长了声调,惹得那两个小丫头更是害怕了,是浑身都颤了起来。 “我很是不喜欢你们在背后编排我!” 章节目录 第187章 吃醋 骆卿也不是故意吓这两个小丫鬟,只是她是王妃,答应过自家哥哥要经营好他们这个家的,若是下人个个这般,她知晓了还不管束,他们只会觉着她好欺负,更是不将她放在眼中了。 没惹出祸事来还好,若是惹出祸事来了呢?多少高门世家都是从里面开始烂的! 其实只单独编排她一个人她倒也不至太过生气,毕竟不在旁人背后妄议别人是很难做到的,可在背后污蔑她,说什么她不配同哥哥在一起她心头就不爽快了。 是,她与哥哥确实算不得门当户对,她有时候也觉着自个儿配不上,可是她不喜从旁人口中听得这个,还拿外面传的那些个谣言来说事儿,让旁人又如何看哥哥? 说来说去这是她和哥哥的事,与旁人有什么干系? “我不是个爱计较的主儿,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 骆卿进了王府这么久以来也没怎么管事,她们只当骆卿是个好欺负的,这会子倒是想起了,主子到底是主子,是怕得不行。 “王妃,饶了奴婢吧,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王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您了……” 骆卿没说话,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们,倒是红梅,现今还气着呢,正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呢。 “现今知道求了,早干什么去了?” 骆卿瞧着红梅这样心头是暖的,可面上憋不住要笑,禁不住伸手戳了戳红梅的脸。 “怎地气成这样?” 青杏见状,伸手扯了扯骆卿的衣袖,轻声提醒道:“王妃。” 骆卿忙敛了笑意,轻咳一声,道:“你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吧?” 一听这话,那两个丫鬟更是惶恐了,便开始互相推诿了起来。 “王妃,是她,是她,奴婢早知晓她的心思的,她惯爱打扮,一直想着要勾.引王爷,可王爷坐怀不乱,每每都不搭理她……” 这是方才接话的丫鬟。 前面先挑起话头的那个丫鬟当下就不干了。 “是,你就不勾.引王爷,那是你长得丑啊,你看看你的样子,长得又黑又干,没胸,还没脑子,谁喜欢你啊?连那些个粗使家丁都看不上你,我给些上不得台面的糕点就把你哄住了。” 一个女子哪里受得旁人对自个儿的外貌这般评头论足?本也撕破脸皮了,是一丝脸面也不需给彼此留了。 “你……你也忒不要脸了,就你这样的,还妄想跟王妃比?怪不得王爷瞧不上你呢,你又看不上人家,还收那些个家丁给你的糕点,谁知晓你私底下是不是跟人做了腌臜事!” “你以为你好?脱了衣裳送到人床上人还不要呢!” 那丫鬟又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 两人的话真是愈发不堪入耳了。 “放肆!”青杏斥道。 骆卿蹙眉道:“原本我就是试探你们一二,你们为了保住自个儿竟是这般不遗余力,出卖同伙,你们平素里算是要好的吧?” 两人垂着头不说话了。 “你们连要好的小姐妹都能出卖,如何会忠心侍主?”骆卿转而又对青杏道,“让六喜将人给发卖了吧。” 两个丫鬟大骇,纷纷求饶。 “王妃,王妃,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将奴婢发卖了……” “王妃,奴婢给您当牛做马,决计……决计不会多说一个字,求求您,不要将奴婢卖给人伢子啊,他们没人性啊,要是……要是再遇到一个不好的主儿……” 骆卿本就是吓吓她们的,哪里真就要将她们给卖了?倒也不至于,没得她还落个刻薄的名声。 “既如此,你们可认罚?” 两人相视一眼,忙不迭点头:“认罚认罚。” “行,那便一人二十个板子吧。” 骆卿给红梅使了个眼神,红梅会意,去寻了几个婆子来,几个婆子当下就要将人拉住,就地打人,却是被骆卿给阻了。 “拉去外面的廊道打。” 那边厢人来人往,也好叫人瞧瞧,她不是不怎么管事,只是平素里不爱计较罢了,让怀有旁的心思之人也好收敛一二。 骆卿将人收拾了,六喜也不必出这个头了,不然反倒是僭越了,只是暗地里又将阖府上下敲打了一番。 言淮晚间回来,骆卿就同言淮说了此事,言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道:“你做主便是。” 骆卿是怨念颇深:“哥哥长得这般好看,不知被多少人觊觎着呢。” 言淮觉着好笑,由着骆卿替自己整理好里衣后反身将人抱进了怀里,低声问道:“合着你一开始就是见色起意,现今还好意思跟我吃醋?” 骆卿伸手扯着言淮的衣领子,嘟了嘟嘴,闷声道:“才没有呢。” “要是没一个人惦记哥哥那你才怕呢,有人惦记着不就说明你眼光好吗?” 言淮这话说得也算是分毫不要脸了,不过怡亲王向来是个厚脸皮的人。 骆卿嗔道:“歪理!” 言淮凑上前,吻了吻骆卿的鼻尖,刻意压低着嗓音道:“哪里是歪理?你看啊,我好歹也是个亲王,有银子在手又有权利,要真没人惦记,要么我长得是惨绝人寰,要么是脾性差到极点。” “行吧,你说的都有理。”骆卿终于大着胆子捏住了言淮的脸,嗯,软软的。 言淮捉住了骆卿作乱的手,然后矮身将人给拦腰抱了起来,直直往床边行去。 骆卿惊呼一声,轻捶了言淮胸口一拳:“哥哥这是作甚?” 言淮挑眉:“你觉着我是作甚?” 他将人放到床上后细细吻过她的额头、鼻尖、嘴唇、脸颊,再吻到她的耳尖时,轻轻咬了一口,才在她耳边道:“你今儿同我说这些作甚?你是我的王妃了,是这个家的主母,都该你做主才是。” 骆卿觉着有些痒,躲了躲言淮不规矩的嘴,笑着解释道:“我这不……这不是没怎么管过内宅的事儿嘛……就……也不知做得对与不对……痒……” “你做的,自是都对的。”话罢,言淮也不待骆卿回应,直接以吻封缄,好一番缠.绵。 夜深了,骆卿很是疲累,言淮为她捋了捋汗湿的发,在她耳边轻声道:“过两日定国公要回来了,我怕是更忙了,你要好生顾忌着自个儿,知道吗?” 骆卿的脑子现下是迷迷糊糊的,听得他说很忙,便道:“你忙去吧,我……会好生照看家中的……” 言淮听得她这番糊里糊涂的回答是愈发觉着可爱,可他话未说完呢,明儿一早怕又要早起,更不好将她吵醒了。 他只好凑近她耳边又道:“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段日子长庚不跟着我了,会带着人在家中守着。” “恩……”好半晌,骆卿才回道,“你也要……” 这后半句话骆卿已然说不出来了,人已经睡熟了。 言淮失笑,知晓他再说什么也往不了她心里去了,也不扰她了,在她额头留下一吻就抱着人安稳睡去了。 骆卿第二日是直睡得快近晌午才醒的,半边床榻早已凉了不知多久了。 “哎呀,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啊?” “王爷心疼王妃,不让奴婢们叫醒王妃啊。” 红梅打趣道。 骆卿斜了红梅一眼,然后趁她不注意挠了她的痒痒肉,她笑得受不了了,就要往青杏后面躲,可骆卿哪里能放过她? 几人这番纠.缠在一起倒似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是乐在其中,不免就忘了时辰,直得邵嬷嬷进屋来瞧见了这番景象惊呼了一声,几人这才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邵嬷嬷原先是先皇身边伺候着的,后来先皇去了就来伺候言淮了,跟着言淮好多年了,言淮也是颇为敬重她,原本是想让她在府中享福了,偏她不乐意,言淮只要在府中都是她亲自服侍的。 “哎哟,我的姑奶奶王妃哦,您怎地还没穿好衣裳啊,皇后娘娘派了茂然公公来请,邀您进宫一道用午膳呢,已经等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了。” 竟还有这会子事? 骆卿不敢玩闹了,忙催促着青杏和红梅给自己上妆打理,这让人等久了可就是罪过了。 她跟茂然也算相熟了,也没那般多拘束,见了人就道:“茂然,我来不及了,也不好再同你多说了,咱们先进宫吧。” 她虽急但有些事情还是记得的,忙让青杏给茂然塞了锭银子,就要上马车往宫中赶。 茂然看着骆卿急急慌慌的模样,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银子,原本想拒绝的,无奈叹口气只好跟上了。 他倒是头一回见王妃这样。 可这人还没上马车呢,她似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顿住了脚步。 “青杏,你去夏浓轩,将血滴泪给我带上,我带进宫中给皇后娘娘瞧瞧。” “是。” 青杏应下就去夏浓轩将血滴泪小心翼翼地装在竹篮子里给骆卿提上了。 她起得晚,皇后那边厢寻茂然来也晚,她到得凤仪宫难免就晚了些,只是她没想到皇后将以歌也是请了来的,她心头了然,怕是皇后有心让两人见面,她也是分外承皇后的情的。 她先上前同两人见了个礼,便笑着让青杏将血滴泪给皇后拿来瞧瞧。 “为着这血滴泪不受颠簸,如卿难免走得慢了些,皇后娘娘莫要怪罪才是。” “本宫哪里就会怪罪你?你倒是精得很。” 皇后捂嘴笑道。 章节目录 第188章 暗潮汹涌 血滴泪既没有死也没有开花的迹象。 皇后盯着血滴泪看了半晌,没瞧出什么来,末了,也只叹了一句自己这辈子怕是无缘得见此花开了。 “娘娘,这辈子还长着呢,一定能瞧见的。” 骆卿这话不单是在安慰皇后,其实更是在安慰自个儿。 她还指望着这花能彻底治好哥哥的眼睛呢,那她也不必为了只能短暂令哥哥复明,药效过了便是漫长的痛苦侵袭哥哥而烦恼。 皇后笑着应道:“你说得对。” 几人说了会儿话便去用午膳了,用过午膳皇后便以要歇晌的由头让舒以歌招待骆卿,两人顺理成章地就有了独处的时光。 “以歌,这段日子你过得可好?” 两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园子骆卿就拉着以歌急急地问了起来。 “无碍,左不过就那么点事。皇后娘娘也颇为照顾我,我听皇后娘娘说那是因着你临出宫前求过她呢。” 舒以歌比起以往更是恬静稳重了不少,骆卿瞧着是分外心疼。 “也是皇后娘娘本就宽容大度。你看看你……” 她替以歌整了整鬓发。 “罢了,不提从前了,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圣宠太过……怕你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不是最受宠爱的,我前面儿不还有个刚被封为嫔的嘛,况且皇上这段日子忙得很,也不怎么来后宫。” 这深宫会杀死许多东西,何况她心头的那份向往早在进宫前就死了,初时还有些惶恐不安,现今竟也觉着没什么了。 皇上的宠爱她拒绝不了,只能受着;皇上不宠爱她,她也不愿去争。 “无事就同香云学学调香,或是寻平阳长公主放放纸鸢,再陪着皇后娘娘说说话,长春.宫还有两位才人,都是好相处的,也可一起绣绣花,日子也好打发。” 这话落在骆卿耳中却是满满地酸楚,日子过着过着竟成了打发,无一丝盼头。 她们以前还约定过,以后两人都成亲了,那也要多来往,无事就要去郊外踏踏青,或是一道读读书,老来了还是蜜友,说不得还能做儿女亲家,如今倒是…… “你想得开便好。” “我听说定国公就这两日要回来了,皇上要亲自去接呢。” 骆卿不知以歌为何会突然提起这茬儿,但她隐隐记得昨儿晚上半梦半醒间哥哥提及过此事。 “是啊,怎么了?” “长荣郡主……去了……”以歌怕骆卿误会,又急急解释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他到底是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那也算是兄长了。” 骆卿拉着以歌的手,安抚着她:“我明白,你怕定国公寻万大哥的麻烦,寻万家的麻烦。可我瞧着该是不会,起码暂时不会。” “定国公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她也没怎么上门闹,只是将自家女儿的尸首要回去了,那就可见一斑,至于我为何说暂时不会,你该是明白我的意思吧?” 哥哥回来了,朝中局势变了,定国公不再能一手遮天了,况这事儿说出去也不是万家人的错,定国公府要想找万家的麻烦也是说不过去的。 还有一层骆卿没说,比起万家人,定国公府的人更想要太皇太后偿命! 舒以歌点了点头,也没再提及此事。 可骆卿心头却是有些结的。 “以歌,皇上那边有没有向你提及过对于王爷的态度?我……有些担心……” 卸磨杀驴比比皆是,何况他们也不止一次这样对待哥哥了,她哪里是有点担心啊?她是真怕将定国公一派拉下马后就轮到他们怡亲王府了。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舒以歌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的心思我委实猜不透,每每我故意由着你再说起王爷,皇上态度就有些奇怪,好似……有些惆怅,我瞧着不是全无情分,可帝王心海底针。” 她既进了宫自然也是想要护住自己在乎之人的。 骆卿听言淮提及皇上时也是如此,有些眷恋,有些感慨。 “其实我想哥哥还是很怀念那时候的日子吧,我听哥哥说,那时候他们的感情还是极好的,只是后来他从战场上得胜归来后就变了。” “我再打听打听,若是修复他们的关系自是好的。” 舒以歌不觉着皇上会念及多少情谊,但有些情谊总比没有的好。 接下来几日言淮果真忙碌了起来,先前他也忙,但好歹晚间还能回来用个晚膳,同骆卿说说话,如今他回来时已是半夜,她早已睡下,好几回她睡得迷迷糊糊地觉出人回来了,第二日醒来身边又是空的,她心疼他,可又没有法子,只能尽力管好家中。 这日,言淮却是早早地回来了,骆卿原本是在夏浓轩研制药物的,听得这消息忙放下手头上的事就直往他们住的轩林苑奔去了。 她甫一见得言淮,多日的思念狂涌上心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扑到了人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哥哥,好久不见啊。” 言淮也回身紧紧地抱住了骆卿,笑着应了她的话。 “卿卿,好久不见。”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竟是飘起了雪花,院中的众人都小声低呼了起来。 骆卿抬眼一瞧,也是满心欢喜,要不是在言淮怀里人怕是都要蹦起来了。 “是初雪。” “是啊,是初雪。” 言淮应道。 有了骆卿,红梅的胆子总要大些,这不,就听她在一边儿起哄道:“听说瞧见初雪的人能得到幸福,王爷和王妃定会长长久久的。” 青杏也难得应和了起来,跟着红梅一道说笑:“是啊,王爷和王妃定然能濡沫白首。” “你们就会打趣我。”骆卿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眯了眼,偏还要嘴硬。 “我倒觉着她们说的是真话。”言淮低头在骆卿额头上印下一吻,这才抬头对两人道,“该赏!” 素素现今到了怡亲王府后其实很少干活了,骆卿也不大让她伺候她,只是她出门时会带上她,她这会子过来不过是听闻怡亲王回来了,想探听一些消息,没成想刚好下雪了,又要一年了啊。 她瞧着相拥着的言淮和骆卿,心头生出了些许妒意,更多的是羡慕,若他们家没有被灭门,是不是她如今也是靠在自个儿夫君怀中,说不得膝下已有子嗣,夫妻恩爱、一家和睦。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长庚已站到了她身边:“额,素素,你别站在这里了,怪冷的,王爷和王妃都进屋了,你也进屋去吧。” 素素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方正刚毅的长庚一副想看又不敢看自个儿的模样,心头微微一动,这人莫不是…… 后来她陡然清醒过来,大仇还未得报,她在这里伤春悲秋作甚?这长庚若是真对自个儿…… 她倒是可以利用一二,利用她探探言淮的动向,看看骆卿到底与言淮说没说宸妃当年死亡真相。 只要能报仇,她什么都可以做! 骆卿全不知素素的心思,一回得屋就托了青杏去张罗,今儿晚上要吃羊肉汤。 想起那夜哥哥特特接她去吃的羊肉汤,她禁不住就咂摸了一下嘴,馋得很,只是她还未忘了正事。 “哥哥今儿怎地早早就回来了?” “定国公回来了,我也没那般忙了。” 朝中之事复杂,骆卿知道太多不好,说多了平白惹得她伤神,他向来不愿同她过多提及。 “倒是素素那边,如何了?” “太皇太后很是谨慎,她那边只是晓得些事,多的证据却是没有,至于太后那边也是没有,她不是他们身边之人。” 骆卿压低声音回道。 “之前我不是去了万宅嘛,他们两方人马都来打听了,素素也给一一回了,他们这才没了动静,我觉着太皇太后未必会全信。” “也不需她全信,半信半疑便是。”言淮顿了顿,又道,“倒也不必太过害怕,中间隔着杀女之仇呢,定国公回来了势必会闹上天的,毕竟太皇太后母家一派大多是文官。” 至于军中威望,过往有言淮,如今他同他们离了心,且看着他们斗得元气大伤,末了再加把火便是。 “明儿皇上会在皇宫设宴,犒劳三军,我怕是又得晚归了,到时候夫人不必等我。” 只怕明儿又是一出好戏。 不出言淮所料,这酒不过一杯,定国公就恃功将兵部的人给整治了一番,将太皇太后那边一个得力的远方表亲给弄下了马,至此太皇太后母家一派就没什么人在兵部了。 言淮现今在朝中不过还是拿的文职,于此事并未多说什么,只吃着自个儿的饭品着自个儿的酒。 至于定国公夫人那边也没闲着,当日就给骆卿递了帖子,说是让她明儿去定国公府赴宴,届时会有许多女眷到场。 骆卿知晓走这一遭她势必会被许多人针对,可她断是不能拒的,相反,言淮听得这消息后很是不放心,竟是将能打的长庚都让她带上了,着实叫骆卿哭笑不得。 骆卿到得定国公府后,一眼瞧去,倒真真是分外热闹,只是太皇太后母家一脉的人定国公夫人却是没请的,怕是定国公昨儿已同她通过气儿了,是彻底要同太皇太后他们撕破脸了。 “哟,远远瞧去,我说谁穿这一身红呢,在这雪地里是分外打眼,原是怡亲王妃啊,怪不得如此招摇了。” 这话委实刻薄了,是丝毫不加掩饰对骆卿的敌意,骆卿回头一瞧,原是端亲王妃,倒也不外乎如此了。 “我惯爱穿一身红,只是喜好罢了,想着,也碍不着谁吧。” 骆卿笑得分外和善,只是出口的话倒也不是那般叫人好欺负的。 章节目录 第189章 刁难 端亲王妃到底不是顾明柔,没那般没脑子,心头虽是恨得牙痒痒,嘴上也是对着骆卿好一番唇枪舌战,可到底是不敢直接对着人动手的,起码不会像顾明柔那般打眼。 “是啊,怡亲王妃说得对,说来,我还该唤你一声十三婶婶才是。我不大会说话,十三婶婶就不要跟我这个晚辈计较了。” 骆卿觉着她这话说得好笑,她都说了自个儿不大会说话了,那她自也不好计较,可一回不计较了,后面她再说什么她也不好再计较,只怕今儿是免不得被她好一番明朝暗讽了。 可说来也是,顾明柔可是她亲妹妹,她对自个儿自然是恨的。 要是以往骆卿定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如今她是怡亲王妃,出去就是怡亲王府的脸面,总也不好畏畏缩缩的,她既然想要当晚辈就让她做呗。 “端亲王妃说笑了,我跟你一个晚辈计较什么呢?” 骆卿此言一出,端亲王妃的脸立时就僵了,好在这会子定国公夫人来了,打破了这场僵局。 定国公夫人这场宴会排场可是极足的,请了许多官宦家眷前来,有了身孕的骆如烟也在场,宋玉静连带着骆如月都是来了的,可骆卿也只来得及同她们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被人叫走坐到了前面儿去了。 这前面儿骆卿没几个人是相熟的,偏生她辈分高,就坐在定国公夫人的旁边,周围全都是些王妃、郡主还有各家主母,年龄更是十足十地大了她一轮儿。 骆卿不愿同她们说话,可这些个老油滑可是对她好奇得紧,她们家中夫君大多又是没再言淮那里讨过好的,见着骆卿年纪小,就想从她身上讨回来。 “说来,我觉着你们要替自家女儿相看,还得多问问怡亲王妃啊,问问怡亲王妃是如何小小年纪,竟是将一直不愿成婚的怡亲王给降服了。” 这是荣国公夫人起的话头,一时花厅内的人都不说话了,都朝骆卿看来。 荣国公夫人这话说白了就不好听了,无非就是说骆卿狐媚,勾引了言淮,是将她贬成青楼女子子一流了。 骆卿不免想,有些青楼女子子恐怕都要比在场的许多妇人女子有血性、有情义啊。 她抬眼扫了一圈厅内诸人,轻启唇瓣道:“王爷管得严,过往如何相识王爷却是不愿让我拿出来说的,荣国公夫人若是想要知晓大可托荣国公问问王爷,说不得同僚之间好说话。”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荣国公夫人面上是一阵青一阵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至于旁人,更是不敢再多问她什么了。 骆卿心道,对不住了,哥哥,谁叫你这般好使,搬出来谁都不敢多置一词。 想着,她免不得一阵窃喜,只有她不怕哥哥。 定国公夫人见状,适时开口道:“午时也快到了,传膳吧。” 定国公夫人说着场面话,又给在场诸位敬了酒,见菜差不多上齐了,她适时收声,让大伙儿用膳。 骆卿不擅饮酒,喝个一两杯还好,要是再多点就要头晕了,再来个三四杯怕就得给人扶着回去了,何况空腹喝酒最是易叫人醉,她放下酒杯拾起筷子就利落地吃了两口菜,落得旁人眼中就是笑话了。 “看样子是定国公夫人这里的饭菜很得十三婶婶的胃口啊,十三婶婶吃得着实着急了。” 又是端亲王妃。 偏定国公夫人还接了她的话。 “要是王妃喜欢,不如我将这厨子赠于王妃便是。” 骆卿想说,这厨子是人,哪里能赠来予去的?可这话说来与她们听不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倒也没甚必要。 “谢过定国公夫人的好意了,只是这王府中厨子做的菜也甚为合我胃口,倒也不必夺人所好了。” 骆卿真的很怕定国公夫人再来一句不必客气,忙又补道:“王爷时常让我克制口腹之欲,定国公夫人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她有点心虚了,回去了哥哥会不会收拾她啊?她今儿一出来怕是将哥哥所有的温润印象给他败光了。 不对,她们明明都很怕哥哥,哥哥在外定然很凶! 想着想着,她又有了些底气。 好在定国公夫人没有再同她客套了,她是大松了口气。 不知怎地,这话头又扯到了成景身上去了,坐在骆卿下首隔了个位置的淑华郡主同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好一会儿话,不过是这个赞扬你家儿子如何如何,那个又赞扬回去罢了。 骆卿在一边儿坐着也不插话,只不疾不徐地吃着自个儿的东西,时不时地停筷听一听,礼都是做全了的,只要话头别又扯到她身上就是好的,可往往事与愿违。 这不,恨极了她的端亲王妃也是不怕得罪淑华郡主的,当下好似玩笑地说道:“说来,我之前还听说十三婶婶同成景小侯爷走得极近呢,十三婶婶还真是不一般呢。” “是啊,当时成景小侯爷还送了我家五妹妹不少东西呢,还瞒着我们呢。”骆如烟接话道。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这意思不就是说骆卿和成景暗自往来,说不得还私定了终身吗? 骆卿自嫁给言淮后也是跟着六喜学了不少东西,这京城中的许多关系也知晓了一二,这忠义伯向来是巴结着定国公那边的,而骆如烟这话既是为了继续巴着定国公府,也是真的想让自个儿难堪。 眼见着气氛愈发凝滞,定国公夫人忙接话道:“少时玩伴,免不得就近了些吧。” 这话看似是在打圆场,可在座之人谁不晓得骆卿十四岁才被接回骆府,哪里算得上少时玩伴? “是啊,小侯爷人好,于我也有恩,当初坠马还仰仗小侯爷救了我呢,其实这诸多功劳,说来该也是郡主的,都是郡主教得好才有了如今的小侯爷。郡主,我敬你一杯。” 骆卿微微一侧身,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地敬了淑华郡主一杯酒。 淑华郡主也很是不喜端亲王妃的说法,说得好像她儿子腆着脸缠着骆卿似的,如今骆卿给了台阶下她自然是赶忙接住了,笑着吃下了这杯酒。 好一番推杯换盏,可算是下了席,只是骆卿觉着自个儿隐隐有了些醉意,不算太重,就说去园子里走走。 这时候雪正正在消融,又是定国公夫人将骆卿请来的,总也不好怠慢了,便客气地劝了句,说是雪天路滑的,让她在屋子里坐坐。 与其坐在这里应付着这么些人,骆卿令愿去外面摔一跤,到时候还能借个由头走了呢,大不了就是被人笑话。 待她行至外面的院子里,这般同身边跟着的红梅和素素说道的时候,红梅立时笑了。 “王妃,您这又是在说气话了。” 可不是,她虽这般说哪里就会真的这般去做了?她自觉有些醉意,一手搭在红梅的手上,让她扶着自个儿呢。 行至半道上,她就见穿着一袭紫色衣衫的骆如烟往她这边儿来了。 这时候外面有些冷,她们又是绕着湖边走的,没甚人,她更是不用做面子了,就想躲开,偏生被骆如烟给拦住了。 “五妹妹,这是做什么啊?见着我就躲是什么意思啊?好歹也是一家人啊。” 骆如烟言笑晏晏地望着骆卿,显是不怀好意的。 骆卿往骆如烟靠近了一步,低声道:“三姐姐落井下石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们是一家人呢?” “三姐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是不知道这么个理儿啊。若我当真丢了面儿,那不单是怡亲王府没脸,更是骆家没脸,你以为你在夫家会好过?” “父亲说着全不管你,可他最为偏心的就是你,你现今有事去求求他,他不定能心软,若你再脑子不清醒,拎不清轻重,你觉着父亲还会如此?” “你……” 骆如烟上前一步就要擒住骆卿的手,被骆卿利落地避开了。 “三姐姐,你还有身孕呢,请自重。” 骆卿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可骆如烟是个争强好胜的,最是不愿在骆卿面前落了下乘,当即喝道:“你给我站住!” 说着,她就要上前去拖拽骆卿回来说个明白,骆卿一时不察,又吃了酒,脑袋难免有些晕乎,还真被她给拽得往回退了两步,偏就在这时候,一个婆子突然大叫着跑过来。 “哎哟,王妃、夫人,你们快快住手啊。” 那婆子长得是肥头大耳的,一个人怕是要顶三个了,直直地就从侧里一条路冲了出来,说是来劝架的,可她手中是用了劲儿的,骆卿立时察觉出不对,面色遽然一变,就要挥开婆子的手叱问,一个不察,竟是直接被她推入了湖中,一边儿的骆如烟也是没能幸免。 两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随后就是接连而至的落水声。 红梅大骇,忙出声呼救,原本跟在骆如烟身后伺候着的两个丫鬟也是慌了,听得红梅的呼救声才清醒过来,也紧跟着大声呼救。 “来人啊,救命啊……” “王妃……” “主母……” “快来救人啊……” 素素是其中最为冷静的,眼见着那婆子要跑,是一把抓住了她。 那婆子惯常做粗活,力气是十足十地大,哪里是素素能逮住的?可人一旦给跑走了就不一定能寻到了,她在宫中可是见多了这样的,好在红梅也是个机灵的,见状也帮着素素将人给拖住了。 “你别想走,要是我家王妃有个好歹,看我家王爷让你偿命不!” 章节目录 第190章 稚子无辜 骆卿只觉一阵冰冷刺骨的凉意灭顶而来,紧跟着是被湖水挤压着喘不上气来,任她怎么挣扎都没用,只有愈来愈多的水灌进肚子里,隐隐地还听得旁边有人在挣扎。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了,骆如烟跟着她一起掉进水里来了。 可是骆如烟肚里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她拼了命地睁开眼睛去瞧,却见骆如烟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骆如烟离湖边要近些。 稚子无辜…… 她艰难地伸长了手,猛地推了骆如烟一把,自个儿却因为这力道直往湖里坠,是什么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了。 而骆如烟则因着这力道又往湖边靠近了几分,她贴身跟着的两个丫鬟见状,忙俯下身去拉她。 这边动静闹得有些大,又有许多家丁原本就在院子里忙前忙后的,不多会儿就引了许多人来,就连花厅里头坐着闲聊的人都听闻了动静派人过来打听了。 湖水冰冷刺骨,一众家丁一时有些踌躇不前,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的,就是迟迟没有几人动作。 而动作了的不过是帮着骆如烟跟着的那两个小丫鬟将骆如烟给拉上来了,却是没有人打算下水。 红梅性子里本就有些彪悍,眼见着骆卿没了挣扎的气力,直往湖里沉,是又气又急:“你们还不下去救人?要是王妃有个什么好歹你们且看看你们还能否活过今夜!” 素素也是提起了一颗心,顺着红梅的话威逼道:“你们知晓我们王爷是什么性子的人!” 一众家丁不敢再怠慢了,会水的扑棱棱下了水,哆嗦着往骆卿那边游去,而就这当口,花厅里的人都闻讯赶了来,都围在湖边看着,不时惊呼两句。 红梅紧蹙着眉头,直想叫这些个夫人姑娘的闭嘴,好容易这时候一家丁终于游得骆卿身旁,带着已经晕过去的骆卿往湖边游来。 眼见着骆卿被人带着往岸边来了,红梅就想往那边去搭把手,好将骆卿给带上来,可她手头还抓着方才撞骆卿的婆子,怕她又给跑了,一时是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候,就听得周围又闹起来了,原是言淮到了,后面紧跟着长庚。 言淮脚步不停,几步跨到了刚被人救上岸的骆卿身边,亲自动手将骆卿原本披着的厚披风给脱了换上了自己穿着的。 “王爷,王妃吞了太多水进肚子里了。” 长庚在一边儿叮嘱道。 言淮小心翼翼地将骆卿放来平躺着,双手交叉着给骆卿按压起了胸腔,见她没甚反应又深吸口气捏着骆卿的鼻子为她渡气,一番忙活下来骆卿总算是歪着脖子将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 “哥……哥哥……” 言淮将人抱进怀里,大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没事了,哥哥来了。” 骆卿迷迷糊糊的,身子冷得厉害,只觉抱着自个儿的这个怀抱是温暖得紧,就直往他怀里钻。 “哥哥……” “哥哥在呢。” 言淮温声道。 长庚是男子,不好照顾骆卿,起身四下看去,却见素素和红梅正抓着个婆子不放手,心头晓得了一二,起身替了两人,让两人去照看骆卿。 两人到得骆卿跟前,不敢怠慢,忙上手给骆卿搓着身子,企图给骆卿暖暖身子。 而就在这时候,只听得一边儿骆如烟的小丫鬟惊叫一声:“出……出血了……” 另一个小丫鬟也是吓得不行:“主母……见红了……怎么办啊……” 定国公夫人早让人去请大夫了,忙道:“别慌,快,你们几个,将忠义伯夫人抬到客房去歇着。” 言淮没管那边的乱子,立时横抱起骆卿,打算随意去寻个厢房,将人身上穿的湿衣裳给换了,再给捂暖和了就带着人回去。 定国公夫人虽说因着定国公权势愈大,这几年是拿乔拿惯了,可为人处世还算是说得过去的,见状,就着人将言淮引到客房去了。 宣平侯府向来中立,若是要偏向谁自然更是偏向坐在皇位上的皇上。 昨儿淑华郡主就和成景说好了,她在定国公府用完午膳成景就寻由头来将她接走,也好让她早早脱身,哪料想到会遇到这一遭事儿? 她是生怕自家儿子看着骆卿这样又管不住自己,在这时候往言淮枪口上撞,忙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去门口寻成景,看人是否到了,自个儿又是左顾右盼的找人。 没成想成景果真是早早进了院了,眼见着他就要上前去瞧骆卿,她也顾不得仪态了,几步上前将人给拉住了。 “你要做什么?”她低声斥道,“人已经是王妃了!” 她看了眼抱着骆卿远去的言淮,声音总算是和缓了几分。 “有人照顾着她呢,你就别费心了,跟我回去。” 成景手握成拳,总算是找回了些理智,轻声道:“母亲,出了这许多事,我们直接走了也不大好。” 淑华郡主可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浑说!你且看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当真以为有几个人还能坐得住?都是要走的。” 可不是,这不,许多人都在向定国公夫人辞行了。 谁想惹上言淮那尊煞神啊? 但不怕事的,瞎凑热闹的,也是不在少数的,竟大着胆子回花厅等着去了。 成景已经许久没见过骆卿了,这会子见得她又落水了,是分外忧心,也顾不得什么骄傲了,竟是低声下气地求起了淑华郡主。 “母亲,我就去看一眼,看她无事我就走了,就一眼……” 淑华郡主没想到自己养出来的儿子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一个女人,是什么尊严都不要了,再不复当年风流意气。 就在淑华郡主愣神的当口成景已经离开匆匆往花厅去等着了。 花厅这时候已经坐了不少人,都等着瞧热闹呢,也有许多人是想来瞧瞧这怡亲王到底是有多宠爱这个新近娶进门的王妃,想探探他的底,以后也好行事。 何况此事是谁做的还说不准呢,到时候不定就有好戏看了。 言淮一边抱着骆卿稳健地往前走着,一边冷静地吩咐定国公府的下人道:“两个人去客房将炭火烧上,愈暖和愈好,两个人去厨房烧热水提来客房。” 骆卿是冷得不行,一直躲在言淮怀里发抖,言淮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从她身体里散出的彻骨凉意,将人放到床上后他不敢耽搁,立时就让红梅和素素替她将身上的湿衣裳给脱了,回头又敦促着屋里的丫鬟将炭火烧旺些。 可这大冬天的,又是融雪之日,那湖水是冰冷彻骨,哪里就那般好暖和的? 红梅和素素着急,只能伸手给她搓着手脚,好在这时候热水已经备好了,言淮将屋内其余人等都挥退了,只留了红梅和素素,自个儿则起身抱着骆卿,将她放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桶里。 “冷……哥哥……” “没事的,哥哥在……” 素素做事妥帖,给言淮端了凳子来放到了浴桶边,言淮就势坐下,从后揽住了骆卿,在她耳边轻声安抚着。 好半晌,骆卿身子可算是暖和起来了,渐渐地,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觉出是言淮陪着自己是心头大定,而后又担忧自己是不是又闯祸了。 她立时坐直了身子,回过身直直地瞧着言淮。 “哥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卿卿又给你惹麻烦了?” 她回身的时候有些急,脑袋还有些晕乎,差点一头栽进这大浴桶里,好险被言淮给扶住了。 “你当心着些,你没有闯祸,是他们不好。” 骆卿记忆渐渐回笼,可算是想起了落水前的事儿。 “是一个婆子,她是故意的,故意出来劝架推我的!” 她又想起了骆如烟。 “骆如烟怎么样了啊?” 言淮无奈,捏了把她可算有了几分血色的脸颊。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他边说着边将骆卿从水里捞了出来,让红梅给她擦身子。 骆卿初时不觉着,这会子瞧见屋里还有人,自己又给人全看光了,是羞涩不已,忙让红梅和素素转过身去。 “你们不许看啊。” 言淮摇头,从红梅手里拿过干帕子,干净利落地给骆卿擦干了身子,让她自个儿穿好了里衣,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拿被子裹着。 “再这样暖会儿。” “哥哥,我不是关心骆如烟,我只是……” 骆卿还是想知道骆如烟现下如何了。 骆卿不将红梅看作下人,红梅也是真心待骆卿的,这会子听见骆卿还在关心骆如烟,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是颇为不服气。 “王妃,您还想着她呢,可她有想过您吗?您在湖里的时候还想着推她一把,可她只会刁难您!” 言淮知晓骆卿同青杏和红梅的感情,饶是红梅如今僭越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床边陪着骆卿,替她掖着被角。 “我只是觉着稚子无辜……” 骆卿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言淮的手。 “哥哥,我不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盖好!” 言淮用得空的一只手轻轻打了打骆卿的手背,趁她缩手的当口将她的手又放回了被子里。 “是,你也是想活的,稚子也是无辜,可也不碍着我生你的气。” 骆卿见撒娇没用,干脆瘪瘪嘴不言语了。 言淮见骆卿安分了,才慢慢悠悠道:“素素,去打听一下吧。” 素素同言淮微微一行礼,出门去打听了,只是打听来的消息却是不大好的。 “孩子……没了……” 章节目录 第191章 “割了她的舌头” “什么?” 骆卿大惊,细想想又觉着理所当然,这般冷的水,头几个月的孩子娇贵,哪里能熬得下来? “大抵是报应,却是报应到了孩子身上,罢了……” 骆如烟要害骆卿,没得骆卿就大度得一点不计较,她当时真的只是觉着孩子无辜,骆如烟又离岸近些,为了孩子就推一把吧。 如今人没救过来她倒也不觉多惋惜,孩子出生在那样的家里,有着那样的父母兄弟,以后的日子不定就会好过。 言淮久未听见骆卿言语,怕她伤心,劝慰道:“就忠义伯府,生下来孩子也是只有受苦的。” 骆卿轻轻一笑:“哥哥,我没事,方才脑子清醒了,想想也是,就忠义伯家,乱糟糟一团。” “你先歇会儿,今儿这般,指不定要受凉。”言淮可不想骆卿为着这些个事儿操心,“且等等我,待将事情处理了咱们就回家。”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送姜汤的丫鬟来了。 言淮眼睛不好,也不主动揽下喂骆卿姜汤的活儿,起身让红梅来喂。 “喝完睡会儿,要是没醒待会儿我将你抱回去便是了。” 话罢,言淮就要走,骆卿急急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也想去。” 言淮摇了摇头:“不行。” “可以的,我没事的,哥哥,你就让我去吧。” 骆卿憋着嘴,拖长了嗓音,是又在撒娇了。 言淮没再接骆卿的话头,只让红梅给骆卿喂药,人却是没走。 骆卿知晓,言淮这是答应了。 “哥哥真好。” 言罢,骆卿也不嫌姜汤难喝了,接过红梅端着的碗,一口气将碗中的姜汤给‘咕咚咕咚’灌下去了。 其实骆卿身子还是虚的,先前在湖水中挣扎了一番,现今是浑身绵软无力,可她明白此事不简单,那人分明是针对她而来,不知为何却是临时起意连带着骆如烟也被她推入了湖中。 她想要知道是谁干的,又是什么目的。 太皇太后?端亲王妃?还是荣国公夫人? 她们无疑是最有可能的。 端亲王妃和荣国公夫人对她恨之入骨那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太皇太后,那也是不无可能,还能一箭双雕呢。 若是自己死了自然是最好,若是自己没死,而自己又是在定国公府出事的,也能让哥哥愈发痛恨定国公府,哥哥必然会加紧动手,之后定国公府一派之人就算跟哥哥透露宸妃娘娘死亡的真相那哥哥也会觉着是他们挑拨离间。 待骆卿喝完药,穿好衣裳,裹好厚披风,就由着红梅扶着要往外走的时候被言淮一把抱起,慢步往方才聚会的花厅去了。 花厅内的许多人本还在窃窃私语,这会子见得言淮抱着骆卿来了,是心头大惊,这也未免太过不合规矩了。 可怡亲王行事,他们说不得,只能闭紧自己的嘴,看看怡亲王到底要怎么做。 成景见人没事,心头是大松了口气,可免不得又有些酸涩,能护在她身边的人到底不是自个儿。 这时候淑华郡主已坐到了他身边,低声道:“看吧,她现今不一样了,有人护着呢。” 成景没说话,只是看着厅中央燃得正旺的炭火。 言淮将骆卿放到离炭炉最近的地儿,自己挨着她坐下了,这才道:“将人带上来吧。” 长庚抓着那婆子的手,将婆子直接摔到了地上,让那婆子吃了个狗啃屎。 那婆子身上太多肥肉了,被人像烂泥般摔到地上时身上的肉还在一颤一颤的,叫人看着都觉油腻。 那婆子就势坐在地上,还在一个劲儿地喊冤,又说他们仗势欺人,活脱脱一个泼妇,哪里像是惯常在府中做活的? 定国公夫人立时惊呼一声,拿住自己身边的管事就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婆子?我怎地没见过?” 那管事诚惶诚恐道:“回禀主母,府中并未有这一号人,怕是……怕是混进府中的……” 定国公夫人一听得这话就对着管事一顿训斥,转而又赔笑脸同言淮和骆卿道歉,只说是自己治家不严,是将定国公府摘得干干净净。 言淮微微一勾唇,没多说什么。 长庚会意,替言淮发问:“你打哪儿来的?谁指使你的?” 那婆子浑浊泛黄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拍着大腿干嚎道:“哎哟,我冤啊,我不过是见两位夫人在推搡,想要阻止她们,哪里就晓得她们怎么摔到湖里了哦。” “是吗?”骆卿面上带着的笑荡然无存,“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作何要推我下湖?” 那婆子心虚了,张了张嘴,干脆又撒起了泼:“哎呀呀,我就看你们在闹架啊,我就说来劝劝你们,哪里想要推你们啊?你可别乱说啊!会遭天打雷劈的!” 她话音甫一落下就被素素掌了一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红梅惯来最是看不上素素一副不进油盐的模样,这会子倒是被她给惊着了,没想到她能维护骆卿。 素素收拾完那婆子就朝言淮和骆卿行了一礼,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骆卿也没想到素素会为自己出这个头,不过讶然一瞬就回过神来,接着道:“你要是说实话一切还好说,不说实话,定然是没你好果子吃的!” “我说什么说,我……我就是看你们吵架啦……”那婆子边说着边站了起来,“你们总不能屈打成招啊。” 言淮没想从这婆子嘴里得个什么东西出来,无论是谁做的,今儿他们都有法子将自己摘得干净,他今儿不过是想给那些个动歪心思的人提提醒儿。 他微微勾唇一笑,轻描淡写道:“吵得很,将她的舌头给割了。” 骆卿一听这话,眉眼微微一动,可到底是没说什么。 言淮不想骆卿跟着自己的缘故便是这个,可这便是他的为人处世,既成为了夫妻他也不想多瞒她了。 想了想,他试探着伸手握住了骆卿的手,还好,没躲。 骆卿察觉了言淮的不安,根根细白手指插过言淮的手指,同他十指交扣,也是在同他说,她不怕,也不觉着这有什么。 她从来不想跟人计较太多,但没得旁人冒犯了自己自己就得原谅他们。 “等等。” 长庚本欲动手,听闻此言,立时收回了手,在座诸人也是大松了口气,想着这怡亲王到底还是顾忌着这是定国公府的。 没成想言淮用手将骆卿的双眼捂住后,竟是慢悠悠道:“可以了。” 长庚犹豫了一瞬,转身看了眼素素,见她毫无所觉,似还示意他快动手,他也无所顾忌了,掏出匕首就将还在大吵大嚷的婆子的舌头给割了下来,顿时,鲜血四溅,那婆子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像摊烂泥般瘫在地上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点微弱的呜咽。 这一幕着实血腥了,惹得屋内惊呼声一片,定国公夫人对着言淮也是有些犯怵的,可想着这是定国公府,又生起了几分胆子。 “怡亲王,您这是什么意思?虽说您贵为亲王,没得在我府上……” 她是看也不敢看地上的婆子一眼,摆摆手让人将那婆子给拉了下去。 “没得在我府上这般处置人……” 言淮轻笑,收回了捂着骆卿双眼的手,没甚诚意道:“对不住了,夫人,是本王的不是,倒是忘了不该在这里审问。” 骆卿看着地上的一滩血,大抵知晓当时的惨状,握着言淮的手紧了紧,是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言淮感觉到了骆卿心头的不安,他也不打算再多做纠缠,出声提点道:“只是那婆子害了本王的王妃,那本王是断没有饶了她的理儿,本王这人短处一箩筐,特特是这护短,最是要不得,可是本王忍不住啊。” 他起身将骆卿拦腰抱了起来。 “本王话已至此,告辞了。” 话罢,他抱着骆卿转身离开了。 成景瞧着这样的言淮只觉心惊,他果真如传言般心狠手辣,办事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而好似一点感情也无,这样的人若有一日厌弃了如卿,会不会…… 是淑华郡主拉回了他的神智。 “人也走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淑华郡主觉着自己不能再由着成景了,是时候该给成景寻一门好亲事了,无论他愿不愿意,就是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来了。 就在言淮抱着骆卿上马车的时候,忠义伯来了,见了两人,同两人匆匆行了一礼后就进定国公府去了。 “听说骆如烟做主给忠义伯接进门的小妾生了个儿子。”骆卿道。 言淮点了点头:“以后她的日子该是不好过了。” 待将客人都一一送走后,定国公夫人到底是耐不住发起了火。 “竟然在我定国公府上动手,这荣国公夫人也是奇蠢无比,死了女儿是真真活该!” 骂完这话定国公夫人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起身让家丁丫鬟将花厅内给收拾了,又低声啐了句。 “晦气!” 要不是端亲王素来与太后亲厚,而这荣国公府又握着京畿防卫军,他们家哪里会选择扶持端亲王? 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事情已然到这个地步,好在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怡亲王也猖狂不了多少时日了! 章节目录 第192章 她算个什么东西? 言淮再给骆卿防护得好她第二日还是发热了,偏生朝中也不太平,这几日端亲王和定国公那边更是蠢蠢欲动,陪着骆卿用过了晌午饭,他是不得不进宫了。 进得宫后他径直去寻了皇上,就见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他同皇上行了一礼,待得皇上赐座他才在一边儿施施然坐下。 “再过两月太后大寿,如今旱灾已稳定,外患也除了,太后大寿必然大办。” 皇上停笔,一双锐眼直直射向言淮。 “怡亲王的意思是他们打算在那时候动手?” 言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沉默半晌,皇上道:“明儿早朝朕会派你去京郊练兵,定国公他们势必是不会让你去的。” 言淮会意:“让陈诺去吧。” 陈诺是当初言淮麾下的一员大将,后来言淮归野,陈诺被定国公一派打压,自此也沉寂了,但在军中权威还是有些的,毕竟这些年他还是在军中混着的。 明儿皇上提出让言淮前去练兵,定国公一派的人定然是不许的,他再顺势提出陈诺,退而求其次,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翌日一早,朝堂上便是剑拔弩张之势,不过就言淮要去京郊练兵之事皇上一再坚持,定国公一派一再阻挠,最后为了全彼此的体面,在皇上提出让陈诺去的时候定国公也没有再多加阻拦,此事也算是就此落下帷幕。 骆卿这场病断断续续发了半个月,好容易才好了,骆府却是递了消息来,说是骆老太太想她了。 其实不是骆老太太想她了,只是骆府有人想见她。 骆卿想得明白,可既然娘家人来请他,她再不愿也是要回去的,不然说不过去。 回得骆府后,骆卿先是去见过了骆老太太这才往花厅去拜见骆文和宋玉静,没成想骆如烟和宋元春都在。 细想想,她又觉着理所当然,骆如烟失了孩子定然会借机回娘家卖卖惨,只可惜自己这厢要好人没好报了。 她面上带笑,上前道:“父亲、母亲。” 骆文没应她,她也没说什么,还是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倒是宋玉静,朝骆卿一笑,然后悄悄地碰了碰骆文的手臂,偏他没理她,她只好兀自打起了圆场。 “哎呀,好久没见你,快坐,别站着呢。” “好。”骆卿边应着边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宋玉静下首的位置,好似这才瞧见了骆如烟般,道,“三姐姐也回来了啊。” 骆文听得这话,直接一拍桌子。 “你还有脸说!” “你说什么呢。”宋玉静拼命给骆文使眼色,又对骆卿好一番嘘寒问暖,“听说你前段日子生病了,现今可好了?” “母亲放心,不过是偶感风寒,无大碍的。” 宋玉静对骆卿不算多好,但骆如兰和骆阳明待她好啊,看在他们的面儿上她向来待宋玉静也是敬重的。 “没大碍便好,没大碍便好。” 宋玉静笑眯眯道,偏骆文还不消停。 “她是没事了,可苦了她姐姐了!” 骆卿抬眼看向骆文。 “那照父亲的意思是希望我最好也出点事才好咯?” 骆文被骆卿这话一噎,是半晌没说出话来,倒是宋元春开了口。 “骆卿,你现今是王妃了,可烟儿好歹是你亲姐姐吧?你何苦如此害她?还有你父亲,你竟是对他半点敬重也无!” 骆卿面上笑意荡然无存,一双眼逼视着宋元春,冷冷道:“宋元春,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哪有你下人开口的理儿?” 对于宋元春这点小伎俩,她是摸得透透的,可她现今已不用隐忍,当下朝身后的素素使了个眼色。 素素可不是青杏和红梅,她是在深宫待了多年的,深宫中的那些个勾心斗角可比后宅要激烈得多,整人的手段也是见多了,她身上的气势自也比青杏和红梅强多了。 骆卿给她的眼色她立时会意,上前就对着坐在骆如烟旁边的宋元春一巴掌,惊得屋内诸人大呼。 在诸人愣神的当口,骆卿接着道:“我倒是想问问,我怎么害三姐姐了?那婆子是我找来的吗?我本不想同三姐姐多说话她何苦又不依不饶地来拉我?现如今好了,来怪我?你们倒真是可笑至极!” 宋元春好容易回过神来了,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脸颊,一手指着骆卿,颤着声儿道:“你……你打我,你竟敢打我……主君,她打我……” 说着,她便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骆如烟一边劝慰着宋元春,一边道:“骆卿,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她竟敢打我……烟儿,你可要为为娘做主啊……主君……” 宋元春还在故技重施,做一副柔弱模样,可惜她再不是当年的半老徐娘,哭起来也再不能让人我见犹怜。 可骆文最是看不惯强势的女子,又念着他同宋元春当年旧情,当下又是一拍桌子,方桌上的茶盏都被震得响了几响,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怒喝。 “够了!如卿,你现今是王妃了,是要翻天了不成!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仗势欺人,打你三姐姐的生母!” “翻天?不敢,可我好歹是怡亲王府的王妃,她算个什么东西?我打她还要为她挑个日子知会她一声不成?” 骆卿是连骆文都不想多忍了。 “父亲,我还以为您打算改变了呢,怎么?一遇上宋元春母女是什么都给抛到脑后了?我瞧着你是老糊涂了,骆府迟早要败在你手上!” 骆文气得身子直颤,起身指着骆卿,道:“你你你……” 半晌他都没整合出一句话。 “我是真不知晓我做错了什么?又不是我推骆如烟下湖的。” 骆卿坐在椅子上是纹丝不动,又将跑远了的话头给拉回来。 “今儿我倒是想跟三姐姐掰扯掰扯。” 宋玉静起身,扶着骆文坐回了位子上,小声安抚道:“莫气莫气,都是一家人。” 骆如烟恨恨地盯着骆卿,道:“掰扯?那婆子显是冲着你来的,若不是你,我为何会落入冰湖中,现今好了,屋里面那贱蹄子……” 她自觉失言,抿了抿嘴,又接着道:“那我根本就不会小产!还有你,当时在湖中竟是推我,你竟然推我!” 说着,她看了眼坐在上首还气不平的骆文,也哭了起来,宋元春这会子倒是不哭了,又安慰起她来,一边安慰着,一边还说着骆如烟是多么多么凄惨可怜的。 骆卿在心头叹了口气,面上面色却未变,只道:“若不是你硬要拉着我说话你觉着你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如今你不好好反思你自己反倒怪起我来了?” “至于在湖中推你,若不是我推你那一把你能比我先被人从湖中捞出来?做人有点良心吧!” “我原不过是念着稚子无辜,如今瞧来……”她眼神是愈发冷了,“孩子没生在你们家倒是好的。” “你!”骆如烟也不哭了,直接破口大骂了起来,“骆卿,你是嫁得好,嫁得好又如何?不过是嫁了个瞎子!你以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野种!” 这话可就是打骆文的脸了。 骆卿出嫁前已经将当年真相摆在他面前了,都是宋元春干的好事,他们不提‘野种’还好,一提‘野种’又勾起了他对骆卿的愧疚,更多的是让他觉着丢面儿。 “你们也够了!她是你妹妹,你现今是从哪里学得的这些个话?说得这般难听。” “爹爹,我……” 骆如烟满以为经此一遭骆文会向着她,哪里晓得局势突然就变了。 骆文又补道:“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就作罢吧,你也别闹了,回去好生休养,争取早日再怀一个!” “爹爹,我连孩子都没了,爹爹现今还不能为我做主了吗?” 骆如烟又哭诉了起来,是好不凄惨。 骆卿最是看不惯宋元春母女一遇事就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特特她方才竟敢骂自家哥哥是瞎子,她也不客气了。 “骆如烟,你且放心,王爷已经给你报了仇了,那婆子的舌头可是当场被割了下来的,她可是被活活痛死的。” 宋元春和骆如烟尽皆被吓到了,骆如烟是立时收了声儿,紧紧抓着宋元春的衣袖不放,宋元春则咽了咽唾沫,也不敢多置一词。 骆文经骆卿提醒也想起这事儿了,双手放在腿上搓了搓,瞟了面色难看的宋玉静一眼,假咳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了。 骆卿见人都被自个儿震慑住了,才道:“我没得就要受人冤枉,我不愿意,王爷也不会允许!” 一时,屋内谁也不敢多言。 “骆如烟,你就没有想过你有今日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吗?怪天怪地怪别人,你就是忘了怪自己!” 这些个话骆卿是憋了许久了,今儿是不吐不快了。 “还有父亲,现今是什么时候了?谁能独善其身?您还为着这事儿来拐弯抹角地寻我回骆府,倒不如想想这时候如何保全骆府才是最为紧要的。” 骆卿一句话,令骆文浑身一震,脑子顿时清醒不少,他竟是难得不要面儿地承认道:“是我脑子糊涂了,你最近……也要当心着些。” 骆卿见骆文不是全无救药,也缓和了几分神色,起身同骆文和宋玉静告辞离开了。 宋玉静本想挽留骆卿,被骆卿给拒了,一时谁也没在意宋元春和骆如烟两母女,两人只好铩羽而归。 章节目录 第193章 明争暗斗 骆卿只觉回骆府走这一遭简直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在家里头多多研究药物呢,可人活在世上总要理那些个人情世故的,不然闲话就要飞上天了。 回去后,骆卿愈想又愈觉着这事儿好笑,禁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妃笑什么?”红梅好奇问道。 骆卿看了眼红梅,又看了眼素素,道:“我是觉着素素厉害啊,那气势,啧啧啧,直接让宋元春不敢发泼了。” 素素淡淡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自个儿耳边的鬓发,道:“分明是王妃厉害,几句话就震得他们不敢再多言。” 骆卿难得见素素这般模样,好似还有些羞涩,心头禁不住也松了口气,毕竟当初长宁长公主阖府被灭,因缘际会跟他们也是分不开干系的。 她以前不知素素的目的,如今晓得了,她也是盼着素素能好的,若是她足够自重,她自然会尽力帮着她。 骆卿回来歇着喝了口热茶就往夏浓轩去了。 她只要开始研制药方子就不喜有人在屋里同她呆着,偏生素素一直站在屋里不愿走,她不用多想就清楚她在想什么了。 她伸手挥退了红梅,问道:“你是想知晓事情的进展?” 素素点了点头,踌躇半晌,到底是压下心头的眷恋,将原有的和谐氛围给打破了。 “我这段日子给太皇太后和太后也递了不少消息,朝中局势也愈发紧张了,就想知晓您可同王爷说了太皇太后之事?” 言淮如今还帮着皇上专心地对付着定国公一派,这让她原本觉着骆卿寻她到怡亲王府是怡亲王的意思的想法动摇了。 若是言淮什么也不知道,她觉着她没必要跟骆卿在这里耗了。 她是佩服甚至羡慕骆卿在经历了那许多事之后能有如今的性子,可她不会为此就迷了眼,停下自己为长宁长公主府沉冤昭雪的脚步。 骆卿坐下的动作一顿,而后恢复如常。 “此事,还不是王爷该知晓的时候。” 一听得这话素素不免就动怒了。 “那什么是时候?” 她说出这句话后就深觉自己过于激动了,忙又同骆卿道了个歉。 言淮要做的事是关乎性命的,虽说她们猜得了素素的真实身份可那也只是猜测,有些打算自然是不能同她说的。 “我答应过你的,定会为长宁长公主府伸冤的。” “王妃,您太心软了,单凭您的一己之力,什么都做不到。” 素素说的是实话,当初她答应帮着骆卿传假消息进宫无非是估摸着言淮已经知晓了当年真相,就算不知晓往后也会知晓,如今拖了这么久,她又不在宫中,她自是着急了。 何况要怡亲王真帮着太皇太后将定国公一派给办了,那谁还能阻止太皇太后?报仇就更难了。 “我自有打算,你也莫要觉着定国公一派没了太皇太后就没人掣肘了,太皇太后母家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了,再等等,再等些日子,这么多年你都等过来了,也不愁一两个月了。” 素素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可她心头又有了番思量。 她心事重重地出了夏浓轩,拐过一个廊角就瞧见了迎面走来的长庚,她的心思立时活络了起来,故意做慌乱状,直直撞上了长庚的胸膛。 长庚没想到是她,按下心头悸动,克制着问道:“你怎么样啊?” 素素捂着脑袋,摇了摇头:“无碍。对不住,撞到你了。” 说着,她就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径直就要往前走。 长庚见了,很是担忧,忙拉住了她的手,可见着她瞧着自己拉着她的手,忙又收了回来。 “我……我就是见你好像……心头有事,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有事你可以跟我说啊,我或许能帮帮你……” 素素抬头看了长庚半晌,他是那般真诚憨直,她心头划过丝不忍,可想着长宁长公主府的冤魂,又下定了决心。 “你帮不了我的。” 她装得是愈发心事浓重,让人觉着决计不能放任她不管,起码她成功地蒙骗过了本就对她生有恻隐之心的长庚。 长庚当即就带着她另寻了处僻静地儿,打算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你说素素将长庚拦下了?”骆卿理着手中药物,问道。 “是。”青杏看了眼骆卿,有些迟疑,“要去提点长庚吗?” 骆卿将药物一一放到了捣药罐里,拿着捣杵慢慢研磨着,半晌,叹了口气:“人心最是禁不起试探了,可是……”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府被毁了,我的家给毁了,素素势必还知晓什么关键的东西没说出来,彼此有保留那是情理之中,可是那保留会害了哥哥我却是容不得了。” “就那样吧,且看看吧,长庚什么都不清楚反倒才是最好的,往后知晓了,伤心一回死了心也好。” 当晚骆卿就同言淮说了此事。 “素素着急了,怕是想从长庚那里打听得什么。”她怕言淮觉着她心狠,竟是连长庚也一起算进去了,又补道,“哥哥是如何想的?” “我会给长庚透露一二点消息的。”顿了顿,言淮又补道,“长庚看着五大三粗的,到底是个拎得清的,我也会提点他一二。” 言淮知晓骆卿所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宠溺道:“卿卿做得很好。” 不出骆卿所料,接下来的日子素素确也同长庚走得近了许多,不过此事做得很是隐蔽,若不是骆卿留了心眼估计也觉察不出。 而言淮那边也抛了条鱼饵出来。 ——是万明河信上所书一老臣,也是太皇太后那边的人。 定国公那边果真是心急了,利用了素素那边递出去的消息,手起刀落将那老臣给拉下了马。 言淮也没停歇,又通过长庚给素素透露了一大臣的把柄,顺理成章地,定国公那边又为他解决了一个仇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太皇太后也着急了,一直催促着言淮加紧行动,言淮这才同她透露了一二他和皇上的打算。 言淮这边借机铲除着自个儿的仇人,而宫里头的风雨也刮了下来。 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上近来一直宠着的婉嫔小产了。 婉嫔什么时候有孕的骆卿都不知道,更别说小产了,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骆卿还是挺担心尚在宫中的以歌的,故此她特意托了皇后让她和以歌见一面。 “这事儿还在查,说是丽贵妃那边做的。” 骆卿疑惑:“都这时候了,丽贵妃还会惹事?她该不会这般蠢吧?” 舒以歌惯不会管这些个事儿,只不过要在宫中生存才会多打听一二,她也不懂朝堂的弯弯绕,当下摇了摇头道:“不知,说是有人瞧见了,是丽贵妃将婉嫔给推倒,摔了一跤,这才让她小产的。” 骆卿和舒以歌原本就是随意找了处僻静地儿说话的,提及此处声音是压得愈发低了。 “那婉嫔也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怕是口角之争,丽贵妃气不过,就将人给推倒了,现下丽贵妃已经被圈禁在宫中了,就等着看皇上如何发落。” 这些个事儿骆卿也是听闻了一二的,可在这当口,她免不得就会多想,莫不是皇上纵容…… 她暗暗心惊,忙同舒以歌叮嘱道:“这段日子怕是不太平,你留心着些,还有……” 她局促地舔了舔嘴唇,道:“君心难测,万事给自己留点余地,也……莫要再想着同皇上说王爷的好话了,到时候你自己当如何啊?” 舒以歌笑了笑,拉着骆卿的手道:“我知道,我没那般傻,我平素里同皇上提你们的好也是拐弯抹角地点两下,不敢多说的。” 骆卿还是不大安心,这京城眼见着就要乱了,前朝后宫的格局也将全部推到重来。 若婉嫔是皇上选中的出头鸟,那以后呢?以后谁又会成为皇上稳固江山的棋子? 就像为了印证骆卿所想,皇上那边也没犹豫多久,在她进宫见了丽贵妃的第二日皇上就下旨了,以丽贵妃谋害皇嗣的由头赐了杯毒酒。 皇上这是逼着定国公下定决心造反了。 言淮得知这一消息后,勾唇一笑:“皇上比我想的还要着急,原是早都打算好的。” 定国公甫一回京就得知自个儿失了个嫡女,如今自个儿这亲自教养出来的嫡女也要被赐死了,他哪里甘心?当下就进宫去求了皇上。 皇上本就是想借此激怒定国公,让接下来的事情愈发顺理成章一点,榨干他最后的价值,让他在怒气中失了理智,为自己多加铲除朝中太皇太后母家一派的势力才是。 外戚干政,使得大启积重难返,他要大启在他的手中回到正途上来。 “陛下当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彼此留了吗?老臣好歹也是新近才得胜回朝,转身陛下就要处置老臣的女儿,皇上就不怕寒了众朝臣的心吗?” 定国公本就打算动手了,这会子说话是愈发不客气了。 可皇上也不是省油的灯,干脆同他打起了太极,末了,又补了句。 “朕也不想的,可丽贵妃着实恃宠而骄了些,朕不处置,岂不让她翻了天去了?还有诸位朝臣、后宫诸人,皆不能服众。定国公,你说呢?” 定国公自是不肯的,他就两个嫡女,如今已经去了一个了,还有一个没得就让他眼睁睁看着也没了,那他挣这么多权势来连这点都不能左右皇上还有什么意思? “陛下,众将士还在京郊外等着呢,陛下就不怕伤了他们的心吗?” 皇上看着他,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半晌,才一字一顿道:“定国公,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你这是让朕左右为难啊。何况,朕是天子,说出去的话岂能轻易收回?” 定国公不为所动:“老臣也不想逼陛下,可是陛下,老臣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顿了顿,他又补道:“陛下不想收回的话也收回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章节目录 第194章 谋逆 定国公刚转过御书房门口的屏风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瓷器的碎裂声,显是皇上发怒了,他嘴角勾起抹轻蔑的笑,气势冲冲地走了。 他量皇上暂时也不敢动他的女儿了。 时间也够了,太后大寿近在眼前,原本他还有些犹疑,如今是全无情分了。 皇上的贴身大公公福寿忙跨进殿内,就见一茶盏碎裂在地,忙着了人来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又偷偷打量了坐在上首的皇上一眼,却见他表情平静地批阅着奏折,好似方才殿内从未发生过什么争执一般。 福寿眼观鼻鼻观心,给他的徒弟小林公公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奉茶,小林公公会意,小心翼翼地给皇上奉了盏茶就退到一边候着了,期间皇上也没甚反应,甚而还伸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似乎…… 心情还有些好? “福寿,传朕旨意,说是丽贵妃谋害皇嗣一事还需调查,但她性子嚣张跋扈,对朕不敬,褫夺其封号,幽居冷宫,静思己过。” “是。” 福寿同皇上行了一礼,便往丽贵妃所居宫殿去了。 其实皇上这旨意说白了还是觉着此事是丽贵妃所为,不过碍于定国公的权势,退而求其次,这才罚她进了冷宫。 皇上惹恼了定国公,定国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是又对太皇太后母家一派的人出手,顺着素素给的线索,又铲除了两位老臣,真真是雷霆手段。 双方大人物连番举动下,是闹得人心惶惶,一时朝堂众人纷纷站队,就在年节前夕,太后四十大寿也如约而至。 按规矩奉十必做大寿,太后又特意要求了,皇上总也不能拂了她的意思,不仅将勋爵人家请了来,是连朝中重臣也都请了来,当真是给足了太后排场。 今儿宫中势必是要大乱的,言淮原本是不愿骆卿随自己进宫的,可若是骆卿不去,势必会引起定国公一派人马的警觉,骆卿又一再坚持,他到底还是将骆卿带了去。 骆卿是头一回来这种正式的皇家宴会,原本该是有些紧张的,可一想到今晚上可能会发生的事只来得及担忧了,是什么也顾忌不了了。 她随着言淮甫一到得宴客厅门口厅内众人瞬时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朝他们看来。 骆卿何时历过这般场合?不免被他们看得有些发怯,可她面上不显,就端庄大方地站在言淮的身侧。 言淮体谅她没历过这种场合,一只大手轻柔又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借此给她些勇气,然后带着她跨进了厅内。 殿内众人好似被言淮这一步唤回了神智,纷纷起身同他见礼。 在诸位朝臣的这一举动中骆卿又一次感受到了言淮在朝中不凡的地位,没有因为他数年的出走而被怠慢,有的只是他数年前留下的余威。 言淮在朝中的地位是毫无疑问的,饶是他眼瞎了,一朝回朝地位不如从前,旁人也是不敢慢待的,将他和骆卿安置在了龙椅下左首的位置,而他们对着的龙椅右首的位子还没有人坐下,不用想也知道是留给谁的。 言淮都携着骆卿来了旁的勋爵官员自也携着家眷早早到了,偏定国公还没有到,直到皇上带着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在上位坐好,定国公才携着夫人姗姗来迟。 “陛下、太皇太后、太后,万望恕罪,老臣因一些公事政务绊住了腿脚,这才来迟。” 你定国公事务繁忙,来晚了,皇上要管理一个国家不比你忙? 何况你定国公不能及时赶到,也可让定国公夫人先到啊,这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看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站在大殿中央,微微躬身同坐于上位的皇上等人行礼,说的是告罪,可姿态却是十足十地高傲。 偏定国公这几年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现今又拿着兵权还未放手,也没人能奈他何如。 皇上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指了指位于自己右手的位置,道:“爱卿辛苦了,快快入席吧。” 骆卿看着这一番你来我往,可叹这定国公果真是权势滔天,皇上也得隐忍。 人都到齐了,自是好一番推杯换盏,不知怎地,就说到了太后的心愿上,太后也不客气,直接叹道:“哀家什么也不想,就想后宫和和睦睦的,皇上早日查明真相,还丽贵妃一个公道。” 这话说得,是没给皇上留一丝颜面。 皇上发怒呢,可以说皇上不孝,皇上不发怒呢,又显得皇上好欺负,怎样都不对。 骆卿瞧着皇上,只觉着他做得也甚为憋屈。 可皇上到底是皇上,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只道:“皇后已经着人在查了,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 “是啊,母后,臣妾拿着凤印,定会秉公办理,待查清真相后该怎样便怎样。”皇后这话说得是不卑不亢,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可今儿本就不是理论对错来的。 “陛下,母后一心为您,您竟是一点都不体谅母后吗?连自己母后都不孝敬之人,谈何能做好一国之君?” 端亲王起身,字字铿锵,好似不畏皇权的殉道者。 可谁晓得这端亲王是蠢还是怎么呢? 定国公强势,也聪明,扶持端亲王上位不过是觉着自己不是皇族之人,上位名不正言不顺,各路人马都可来讨伐他,但端亲王继位就不一样了,他将会是个很好的傀儡。 比如今这位皇上还听话的傀儡。 皇上当即怒斥道:“放肆!” 太后起身,一步步走下高位,走到定国公身边站定。 “皇上,一国之君,竟虐.待自己母后,忤逆不孝,任人来欺侮于我,任凭太皇太后干政,拿捏朝中大事,在我得知此事后是逼迫于我,妄图让我自尽!” 定国公勾唇一笑。 “这样的人凭什么做我们的皇上?简直是德不配位,为国为民,这样的人便不配为君!为了大启,为了百姓,我定国公,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定一回国君,还江山稳定,还百姓安居乐业!” 话罢,他用力将自己手中握着的酒杯掷出,酒杯应声而碎,在场好几位朝中重臣起身,纷纷附和着定国公的话。 “誓死跟随定国公。” “放肆!” 皇上一拍桌子怒道。 皇后眼见着皇上是真被气着了,心头是又怒又忧,斥道:“简直一派胡言!你们这是谋逆!” 骆卿以为他们这边厢还要打一会儿太极的,哪成想变故就此发生,一切都来得这样快。 言淮仍八风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在桌案的掩映下悄悄拉住了骆卿的手,安抚着她躁乱不安的心。 骆卿感受着这只大手给自己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心下微安,紧盯着殿中局势变化。 “端亲王,文武双全,爱民如子,有一颗仁爱之心,更有治国之智,乃是天子的不二人选,老臣愿誓死跟随端亲王。” 定国公此话一出,那些个跟随定国公的走.狗们又是好一番附和。 “誓死跟随端亲王,效忠端亲王……” 就在这时候,一公公拿着拂尘,踉跄着跑进了殿内。 “陛下,陛下不好了,外面全是拿着刀剑的士兵……” 他见情势不对,咽了咽口水,又改了口。 “陛下,外面全是叛贼……” “陛下,我们好歹也是兄弟,若是今儿退位让贤,万事好商量,我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还可赐你亲王位,让你一辈子不愁吃喝,潇潇洒洒。” 骆卿在一旁听得这话都想大笑出声了。 “端亲王这话说得好笑,你如今便是亲王,那你怎么不安安分分当个亲王呢?” 言淮替骆卿将她心头所想给说了出来。 “你……” 端亲王气恼,就欲同言淮争辩,可想想现今局面是一边倒,又定下心来。 “我这是顺万民意。” “那七年前先皇驾崩,顺整个大启百姓应,本王都当即位了,本王怎么还坐在这里呢?”言淮嘴角带笑,轻描淡写道,“我也是头一回听人将谋逆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的。”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端亲王你的野心作祟罢了,没有野心,只一心忠君报国,为万民计之人,又如何会想着争皇位,惹得朝堂震荡,百姓不宁呢?” 骆卿委实怕言淮这话惹得皇上秋后算账,毕竟古往今来,卸磨杀驴的君王委实不在少数,她这话无非是想告诉皇上,哥哥从来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 言淮也知骆卿心头所想,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是在同她说,他心头是有分寸的,毋需过于担忧。 可骆卿还是忧惧的,忍不住偷眼瞧了眼坐在上位的皇上,见他面上似乎还带着抹快意的笑,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而端亲王妃这会子倒是开口了。 “怡亲王和怡亲王妃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都是那般伶牙俐齿,谁也说不过去,可今儿可不是磨磨嘴皮子那般简单!” 言淮面上笑意更盛。 “借端亲王妃吉言,本王跟卿卿还真是天定良缘,以后可要白首偕老的,本王也想过了,以后要生六个孩子,若是端亲王妃那时候还有幸活着本王和卿卿可得请你吃杯酒。” 这话可真是没脸没皮,又气死人不偿命。 骆卿是羞得红了脸,觉着哥哥怎地突然这般不着调,再如何也…… 而端亲王妃那边却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愤恨地瞪着言淮和骆卿,一字一顿道:“一个瞎子,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可不是天造地设!” 章节目录 第195章 叛乱 骆卿听得这话,起身就要同端亲王妃理论,被嘴角仍带笑意的言淮给拉了回去,依然稳稳地坐在属于他们的位子上。 言淮跟定国公他们这番废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没想到定国公一派竟是这般急不可耐,逢场作戏都没走过一轮儿就直接造反了,跟他们同陈诺相约的时辰差了点,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 “对啊,本王就一瞎子,端亲王妃何必跟本王这个瞎子置气呢?” “端亲王妃莫要动怒,毕竟怡亲王的心态非常人能比,太皇太后和皇上不顾他立下的赫赫战功,毒瞎了他一双眼,他不也忍过来了吗?” 这话是原本跟定国公一派八竿子打不着的忠勤伯说的,这是开始战队表忠心了。 “你胡说八道!” 一直不说话的太皇太后开口怒斥道。 “笑话,是真是假,太皇太后你自个儿心头不清楚吗?这样的人,哪里能坐上高位?” 忠勤伯说完这话又觉着自个儿底气不够,也想多拉些人下水,便出声寻求应和。 “大伙儿说是不是啊?这样的人,简直是……是德不配位!” 那些个墙头草自然是不想说话的,耐不住现今殿内已经站了不少兵士,个个都拿着刀剑,凶神恶煞的,局势显是一边倒了。 “是啊……” 一些抵不住压力的墙头草到底是硬着头皮应和了起来。 忠义伯本来也是想出声应和的,被骆如烟拦住了。 “你可别多说话!现下局势还不稳呢!且看着!” 骆如烟是跟骆卿过不去,可她也不傻,枪打出头鸟,谁晓得端亲王和定国公一派就一定会放过他们,还不若跟着那些个不表态的人走,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负,他们总是没有错处的。 骆文向来是不站队的,这会子直往后缩,是生怕被人注意到了,毕竟自家女儿女婿这会子正不要命地打前阵呢,他是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但骆卿到底是他的女儿,他又是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心头直呼她做什么招惹定国公啊,说不定好好苟着还能活一命呢。 “好啊,你身为太后,竟敢伙同旁人谋逆,怪不得一直同皇上说要大办呢,竟是将这许多官员及女眷都请了来,原是为此。” 太皇太后起身,似是被气狠了般,抚着胸口不无气愤道。 骆卿心道,这太皇太后装得也是像,今日之计划,不说全部,十有七六她是知晓的,也无外乎骗过哥哥这么多年。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乱了起来,一士兵满脸带血,踉跄着跑了进来。 “国公爷、王爷,外面……外面陈诺带着人……打进来了!说是来……来勤王的……” “什么?”端亲王大惊,“那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阻拦他们!” 定国公心知今日的计划是暴露了,但他征战沙场、朝堂多年,气势和胆魄还是有的,当机立断。 “来人啊,将太皇太后和皇上给我拿下!” 只要太皇太后和皇上在他手上,他不信外面的人能做什么。 端亲王妃立时接话道:“来人啊,将骆卿也一并给我抓了!我要为我妹妹报仇!” 言淮自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立时带着骆卿往后退了几步,而一直伪装成内侍的护卫们也撕掉了身上的内侍衣衫,穿着护卫服侍,持着刀,像铜墙铁壁般将他们牢牢护在了身后。 “怡亲王这一招用得好啊,原是一直在拖延时间呢。”定国公讽刺道。 言淮轻笑:“要说厉害,还是定国公厉害啊,本王可没胆子谋逆的。” 定国公面色一变,一挥手:“将他们拿住,事成之后加官进爵,重重有赏!”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骆卿立时出声道:“定国公果真名不虚传呢,不是扶持端亲王上位吗?端亲王可没说什么呢,你这一句话就定了多少人的官位啊。” 定国公面色不变:“怡亲王妃,你就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也别妄想在这里拖延时间了,说这么多还不如比比谁的刀更快。” 端亲王妃是迫不及待要将骆卿拿下,当下便道:“还不快将人拿住?” 这些个士兵都是唯定国公马首是瞻的,哪里会听端亲王妃的话?一时谁也没动。 骆卿笑笑:“看吧,我说得没错吧,端亲王,你以为到头来你有什么好下场?” 太后看了眼明显有些动摇的端亲王,是彻底稳不住了,斥道:“胡说什么,端亲王乃天命所归!” 话锋一转,她又安抚起了端亲王:“你别听她的挑拨之语,你可是自幼长于哀家膝下啊。” 定国公适时开口:“此事怎能劳烦端亲王,让老臣来吧。” 语毕,他一挥手,殿内的士兵皆动作了起来,同护着皇上等人的护卫打了起来,一时满眼是血,还有众人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护卫们的功夫虽比一般的兵士要强,奈何数量不敌,就要护着皇上往后殿退,可皇上却是不愿走。 “你们护着太皇太后和皇后往后退,朕身为一国之君,当与朕的大臣共进退。” 他作为一国之君,不管这殿内的官宦女眷,只顾着自己逃脱,就算他保住了皇位他也只会跟诸位大臣离了心。 他这番举动不说旁的,起码能收复一些只忠于君的纯臣的心。 皇后听得这话,也是不愿走了。 “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当与陛下共进退。” 皇上没多说什么,只道:“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将太皇太后护着往后殿去。” 太皇太后自是不肯,要是皇上真的死了,那她还拿什么去跟太后他们斗?她可没心力再扶持一个皇子王爷上位,说不得到时候那人还没有皇上这般好拿捏。 “皇上,你乃一国之君,该是保住龙体才能护子民安危啊……” “皇祖母莫要再说。”皇上斥道,“还不快护着太皇太后往后殿去!” “是!”几名护卫应声,护着太皇太后就往后殿去了。 皇上复又坐回了皇位上,而留在殿内的护卫忙聚拢过来,将皇上、皇后还有诸位妃子护在了里面。 这些个妃子在家中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阵仗?是惊呼声不断,吵吵嚷嚷的,惹得皇上直皱眉。 他抬眼逡巡了一圈,眼神落在了舒以歌身上,就见她被宫妃们挤在中间,面色有些发白,却是什么也没说。 皇后察觉出了皇上的不悦,难得出声斥道:“陛下在此,没得这般没规矩!” 她跟了皇上多年,一心挂在皇上身上,自也能看出一些旁人看不出的东西,趁势又伸手道:“舒昭仪,来,到本宫身边来。” 她知道的,皇上想要做个明君,那他有些心思势必是要藏起来的,可是人都有喜怒哀乐,皇上也有,他不便显出来,那她就帮着他做那些他不便做的事吧。 舒以歌其实是怕的,是浑身冰冷,一双手还颤着,只是她一直强忍着,这会子听得这话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走到了皇后身边,待她握住了自个儿的手才回过神来。 言淮眼睛虽不好了,但功夫还是在的,又有好耳力加持,有人想要靠近他也是不易的。 他深知靠旁人不如靠自己,一边护着骆卿,一边从地上捡了把刀来,护着她想要靠近围着皇上等人的包围圈,期间竟还提刀砍了两个士兵,看着倒不像是眼睛不好的。 好在这种场面骆卿也不是头一回见了,这会子没吓得走不动路,一直跟着言淮退到了皇上他们所处的位置。 就在那群护卫打算开个口子让骆卿和言淮进去的时候,却是突然冲过来好几个士兵,直直就朝言淮和骆卿劈来,言淮忙推了骆卿一把,一个闪身,干净利落地将面前之人给斩杀在刀下。 就在言淮抬头寻找骆卿的红色身影时,一功夫还算不错的前锋却是上前来截住了言淮的脚步,言淮一个闪身避开,两人便缠斗在了一起。 骆卿身份到底是不一般,有两个护卫特特分来守在了她的身边,就要护着她先进入他们的保护圈。 不料定国公那边的人似是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是不依不饶,不断囤积士兵来阻挠他们。 骆卿虽跟着言淮学了些拳脚功夫,但不过是强身健体的,没甚实用,这会子也只能顺着护卫四处躲藏,是很有自知之明,尽量管好自己不给人添麻烦。 而言淮那边已解决了一直缠着他的那个前锋,转身就要往骆卿奔去,可面前却是重重人影,他看不清,只是一道又一道虚影在眼前晃过,夹杂着红色的血迹,可他知道这都不是他想要瞧清楚的人。 他不禁又愤恨起来,恨自己看不清,连自己心爱之人都寻不到。 骆卿不知言淮心中所想,只是尽力躲避着刀光剑影,绕过一根蟠龙柱,再抬头望去,言淮已然离自己很远了,好在他无事。 就在这当口,她看见了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也来不及惊诧,就欲跟着她去,可看了眼不远处似乎是在寻找她的言淮又有些犹豫。 眼见着那抹身影往后殿去了,她心头大骇,知晓那人是要做什么,也顾不得旁的了,急急跟在她身后追着她去了。 章节目录 第196章 杀心 骆卿怕素素冲动行事,在今儿这种关键时刻惹出祸乱来,同言淮商议后就将人留在了王府中,她万没想到还能在宫里看见她。 她眼见着素素径直往后殿奔去,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实在追不上人了,只好大喊道:“素素,你要去哪里?” 素素停住脚步,回头看了骆卿一眼,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往后殿行去。 骆卿知晓素素的意图,但她不能让她这么做。 她小跑着跟上了素素,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素素,你这样去就是送死!” 素素回头,眼中满是恨意,反手抓住了骆卿的手,咬牙切齿道:“我等的就是今日!不杀死那老巫婆我如何慰籍我父母在天之灵?如何慰籍我长宁长公主府上百余人?” 骆卿紧紧拉着素素的手没放。 “我不会让你去的,你此番前去就是送死!” “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这一遭,你让开!” 素素决心已定。 太皇太后其实之前同她下过令,让她趁乱杀了骆卿,就说是叛贼杀的,待会儿她以复命的由头见她,又同她说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势必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她必然能得手。 太皇太后死了,定国公也答应了她会还长宁长公主府一个公道,她也就放心了。 她也不怕定国公反悔,毕竟太后也是一等一地恨太皇太后的,是巴不得她死后没个好名声,更想借此为他们的叛乱正名。 就算是定国公他们失败了,她趁乱能杀了太皇太后也是不亏,她等了太久了,她不想再等了,她太累了。 骆卿见素素心意已决,再次试图拉着素素往外走,可是素素不走,她哪里轻易能拉得动她? 她也怕动静闹得太大,引了人来,只好继续劝着素素。 “你以为你得到的消息都是真的吗?你该是明白了吧,其实王爷他们早已知晓了,不然皇上早被他们给擒住了。” 素素瞬时了悟,难以置信道:“你们设计我?连长庚也设计我?” “那是你先动的手,为了报仇不管不顾!”骆卿低声斥道,“连长庚的真心都要利用!” 素素不再言语。 骆卿叹了口气:“长庚不愿见你如此的,他没有将真消息透露给你也是为了你好,他想要你活着啊。” 素素低着头没说话,骆卿趁此拉着人就从侧门出了殿外,可殿外也是一片尸山血海,惨叫声直往耳朵里蹿。 她带着素素东躲西藏,好容易寻得了一处没人的僻静地儿,就在她打算歇口气的当口,突地从暗处蹿出了几个穿着内侍衣裳的人。 骆卿不明所以,只觉这些个人来者不善,将素素往身后护了护,直直地盯着他们,就见他们从腰间拔出了刀。 素素立时想明白了,太皇太后这是不止派了她一个人来。 果真是祸害活千年啊,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啊,要是自个儿杀了骆卿怕也是没命活着了,顷刻间就会有躲在暗处一直窥伺着她们的内侍出来取她性命。 这么几年了,这老巫婆恐怕根本就没信过自个儿。 “是老巫婆派的人,之前她就想让我趁乱杀了你,怕是见我没动手她另派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骆卿了然,太皇太后一直不知晓她已将宸妃娘娘身死的真相同哥哥说了,可难保有一日自己没稳住就给说出去了,以她谨慎的性子,此时杀了自个儿时机正好,还可就势推到叛军身上,真是高招啊。 “待会儿寻了时机你就先走。” 骆卿同素素靠得极近,同她耳语道。 “你别在这儿假惺惺了,你们骗得我好苦!” 素素话虽如此说,但她却是没有走,就在那群内侍掏出刀朝她们动手的当口,她出手了。 骆卿是万万没想到素素还会功夫的,可那些个穿着内侍服的也都不是吃素的,刀刀下的狠手,素素嘴硬心软,又要护着她,渐渐地也就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候,骆卿眼见着一刀就要砍在素素背上了,眼眸陡然睁大,大叫道:“小心!” 说着,她就扑到素素身上替素素挡了这一刀。 骆卿闷哼一声,背部却是没感觉到多大的痛意,显是早已痛得麻木了。 素素回头,大惊,提起从他们手中夺得的刀,一刀劈了那人。 骆卿方才受了一刀,有些站立不稳,素素忙伸手扶住了她,当即吼道:“你给我挡刀作甚?我出卖了你们啊!” 这会子可不是计较这些个事儿的时候,骆卿强忍着背后汩汩留着鲜血的不适感,道:“废话不多话,快看人!” 说来说去当初长公主府也是被陷害的,素素是长公主留下的唯一血脉,她跟哥哥商议过了,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下她的,毕竟当年长公主府也是无辜受累,是先皇欠她的,而先皇的这份亏欠只有他们来还了。 素素原本就顾忌着骆卿,一直不得脱身,这会子骆卿受伤了她更是不敌了,身上也受了不少皮外伤,好在她动作灵敏,伤得没骆卿重。 渐渐地,素素也没了气力。 “王妃,今儿我们怕是都得死在这儿了。” 骆卿微微一笑。 “不会的。”话罢,她就大喊道,“王爷,快救我啊。” 那群死士大惊,就朝骆卿所望方向看去,她就趁他们不注意的当口,将素素奋力往前一推。 “你不带着我就能逃!” 素素心地本就不坏,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而今骆卿愿意这样真心待她她不是不感动的,哪里还会一个人走? “我是不会一个人走的。” 说着,她提刀就要重新杀入包围圈,却是被一个人按住了肩膀。 她下意识回身就要朝人砍去,却是听得了一熟悉男声。 “是我,素素。” 原是长庚。 素素也不知为何,难得地红了眼眶,但时机不对、所处之地也不对,她生生忍住了。 两人不再多言,带着长庚带来的几个人,手起刀落便将那些个穿着内侍服的人解决了,就在长庚打算将最后一个人也杀了的时候被骆卿阻了。 “待留个证据!” 那穿着内侍服的人显是被人悉心培养的死士,一见被擒,也不及长庚听得骆卿的话阻止,直接吞毒药自尽了。 骆卿不觉着背上的伤有多疼,耐不住失血过多,好在她还算清醒,让素素拿东西将背上的血给自己按压住,就拉着长庚急急问道:“哥哥怎么样了?” “王妃放心,王爷会没事的,王爷在进宫之前就吩咐了属下,待会儿乱起来护着王妃逃出去的。”长庚恭敬答道。 骆卿本还想再问,可也知晓此地不宜多待,何况她这样不过是拖累。 “我这样不好出宫的,寻个地儿躲着吧。” 她惨白着一张唇,又回头去问素素。 “素素,这时候哪里最安全?” “冷宫!”素素毫不犹豫答道。 “不行!”骆卿当即就否了素素的说法,“丽贵妃被贬入冷宫,这会子定国公定然也派了人去护着她的。” 她想了想,道:“去长寿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今儿没见着平阳,她该是被太后派人护着留在了长寿宫,去了那儿,悄悄地,平阳定然会收留我们。”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不然骆卿恐自己撑不到平定宫乱出宫诊治的时候。 一路上乱得很,几人跟着素素沿着僻静地儿好容易摸到了长寿宫,长寿宫比起旁的地儿倒是难得地平静,不过外面守着一队带着刀剑的守卫,显是早早被安排好在此的。 长庚让素素并一众护卫护着骆卿躲在这处拐角,自个儿则悄摸往长寿宫摸去,待探清里面的守卫情况这才转了回来。 “外紧内松,进去了就好说。”长庚说完这话就看向骆卿。 骆卿失血过多,这会子是惨白着一张脸,听得这话,有气无力道:“该是太后怕平阳察觉到不对闹腾,我们进去吧……” 整个长寿宫都被围了起来,骆卿又受了伤,要想避开这些个守卫显是不可能的,长庚便提议自个儿去闹出动静引开守卫。 素素不放心,一把拉住了长庚:“我去!” 长庚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 “我……”素素心头不是不愧疚的,毕竟是她辜负了一颗赤诚真心,还害了这么多人。 长庚一眼看出素素心中所想,是难得越矩,伸手拍了拍还握着他衣衫的手背,道:“还是我去吧。” 素素还欲再说什么,见长庚坚定地摇了摇头,到嘴的话变成了:“早去早回,我……等着你……” 长庚咧嘴一笑:“好勒。” 话罢,他就摆摆手朝着守在长寿宫外的人袭去,然后利落闪身躲过,引走了一部分人,而骆卿一行人趁此顺利进入了长寿宫。 长寿宫里面的人没外面的人多,其间碰到了两个伺候的丫鬟,一行人手脚干净利落地将人给打晕了,而骆卿却是有些撑不住了,好在已到了平阳住的殿外。 素素不敢直接敲门,怕平阳应声,干脆悄声将门打开,一个滚身进去,正对上回过头来的平阳,然后她利落上前捂住了平阳的嘴。 “长公主,别出声,是我家王妃受伤了。” 章节目录 第197章 受伤 面对突如其来闯入自个儿寝殿的人平阳原本是很怕的,可定睛瞧清了眼前人,又瞧见了不远处满身是血被人扶进来的骆卿时,更多的却是担心了。 她指着骆卿就想询问素素,奈何她的嘴巴还被素素捂着,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 素素见状,低声嘱咐道:“奴婢可以放开长公主,但长公主得答应奴婢,千万别喊人,不然王妃会没命的。” 其实平阳也觉察出了今儿的不寻常之处。 原本她很是爱凑热闹的,可自家母后却让她在寝殿中装病,她拿出平素里的撒娇手段,愣是没劝动向来对她宠溺有加的母后让她前往,她只得乖乖回了寝殿,再想偷偷溜出去却发现寝殿四周都有人守着。 她不是不觉着奇怪的,特特是最近几日,她母后总也不喜她在她面前提及皇兄。 其实她是有感觉的,皇兄平素里跟母后不亲,但面上的母慈子孝还是有的,可皇祖母和自家母后就不一样了,甚而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今儿她心头很是不安,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没想到骆卿会浑身浴血地被人带来。 她心如擂鼓,强忍着心头的担忧和惧意点了点头。 素素紧盯着平阳,缓缓松开了捂着平阳嘴巴的手,就听得平阳轻声问道:“小婶婶怎么了?” “被人伤了。”素素见平阳确也没喊人的意图,不免松了口气,“长公主,不知您这里可有伤药?” 平阳这里哪里有伤药啊?就算有那也是宫女收着的,她更是不知哪里有了。 “随便拿点布,止血……” 骆卿一直都是强撑着,这会子听得他们的话,有气无力地说道。 现下是管不了那般多了,止血最为重要,至于药…… 长庚带来的那些个护卫过的都是刀尖儿上舔血的日子,忙道:“我们这里有药。” 骆卿作为一名大夫,又是今儿这般场景,也是带了药的,可她已经没了气力从自己怀里掏药出来,只得道:“我这里也有,见效快些……” 平阳心思单纯,人也良善,又是真的很喜欢骆卿,这会子也是颇为担忧她的。 “快将小婶婶扶到床上来躺着吧。” 素素见她确没有旁的意思,朝那几名护卫点了点头,几名护卫忙利落地带着骆卿趴到了床上。 素素给几名护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注意着平阳,自个儿则将床帐放下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然后从骆卿怀里掏出药来打算给她上药。 可之前往外涌的血已经将骆卿的衣裳凝在伤口处了,若是强行将衣裳撕开势必是会很疼的,也怕骆卿乱动,素素一个人不敢动作。 她掀开床帘,又看向了外面早已吓得脸色煞白的平阳,道:“长公主,还得劳烦您来帮我将王妃的手压住。” 平阳愣愣地点了点头,披散着头发脱鞋上了床,从床里侧将骆卿给压住了,可双眼始终不敢再看骆卿受伤的背部。 方才她不过只瞧了一眼,双腿就软了,再看下去她怕自个儿晕过去了。 “王妃,奴婢马上要将衣裳给您脱了,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啊。” “等等……” 骆卿迷迷糊糊地将床上放着的锦被一角塞进了嘴里,这才无力地招招手让素素继续。 要是平素里,她疼,叫出声也就罢了,偏生这是在长寿宫,要是因着她的痛呼招了人来可就大事不妙了。 平阳抖着手又将骆卿按住了,而素素也开始动手了。 骆卿原本因着失血过多眼见着就要昏死过去,这会子倒是陡然清醒了过来,疼得头皮发麻,整个人浑身冒冷汗,脑袋更是迷糊,可是想要睡过去却又不能,当真折磨人。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惯常伺候平阳的大宫女的声音。 “长公主,您没事吧?” 素素眼神遽然一变,紧盯着平阳不放,好似虎豹,只要平阳敢轻举妄动,她能立时上前折断她秀气的脖子。 而寝殿内的几名护卫也默默地将自个儿手中的刀出了鞘,只要有人敢闯进来,争取一击毙命。 平阳咽了咽口水,迟迟不敢应答。 骆卿颤着手抓住了平阳的手,咬着被角对她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恳求。 外面的人久未得到平阳的回答,显是急了。 “长公主,您怎么了?您没事吧?您要是不应,奴婢们就进来了哦。” 骆卿又用力地拉了拉平阳的手,平阳可算是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才将喉头的话吐了出来。 “你们……你们别进来!我要睡了!不让我参加母后的寿宴,我睡个觉还有人打扰吗?都给我走,别来打扰我!” 外面的宫女还以为平阳是在闹脾气,在外面劝慰了几句,转而又道:“长公主既要睡了,不若让奴婢进门来替长公主将蜡烛给熄了?” “不用了,我就爱亮着!你们……”平阳看了眼疼得脸色苍白、冷汗淋漓的骆卿,是分外不忍,又道,“你们退下吧!别来扰我了!” 等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宫女可算是走了,似乎旁边还有护卫,该是外面的护卫让她们来问的,看样子他们应是没有抓住长庚。 打发走了外面的人骆卿是大松了口气,可背上的伤口却是更疼了,密密匝匝地向她砸来,一刻也不停歇。 素素和平阳不敢耽搁,一个给她处理着伤口,一个按着她。 她只觉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是连平阳颤着嘴的安慰之语都听不进去了,好半晌,这场堪比酷刑的上药才算是放过了她。 骆卿觉着自己不行了,双眼是睁也睁不开了,赶忙趁着自个儿还算清醒的空当,又拉着平阳的手恳求道:“平阳,求求你,让我们躲一晚,他们……他们是保护我的,不会伤害你的……” “小婶婶,你放心,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吧。” 因着平阳的身份,虽说她是单纯无邪,可也注定了不会有人同她真心相待,好容易骆卿进了宫,她有了玩伴,她是真心拿她做朋友的。 纵然她现下心中有多少疑问、多少不安,见着骆卿这副模样,她都一一咽了下去。 “谢谢……” 骆卿安心了,渐渐松了硬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昏睡了过去。 平阳看着骆卿纵使在睡梦中都不安稳的眉眼,心头愈发惶惑不安。 “素素,外面发生了什么?小婶婶她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你们又为何会躲到这里来?” 素素虽知晓太后将平阳养得不谙世事,但这里这么多人,还有骆卿在此,她赌不起。 思忖半晌,她终究只把话说了一半。 “外面有人叛乱。” “叛乱?” 平阳惊得站了起来。 素素一吓,忙上前捂住了平阳的嘴。 “长公主,小声些。” 平阳愣愣点了点头,而后颓然坐到了床边,却是没再多问素素什么。 素素见平阳这般模样,不知该说什么。 她大抵猜到一些了吧。 他们寻到了她这里寻求庇护,还有太后的寿宴太后竟不让她去…… 种种迹象都说明了什么。 素素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一边儿盯着平阳,怕她有什么异动。 直得卯时,外面却是突然骚动了起来,有人突然破门而入。 “长公主,快……” 话未尽,却是被守在门边的护卫一刀毙命。 平阳何时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死在自个儿面前,是惊得大叫出声。 素素一凛,忙上前握住了平阳的手,打算要是外面的人轻举妄动她也好将平阳给挟持了。 她如今是管不得这么多了,保下骆卿才是最为紧要的。 她欠骆卿一条命,而且,这也是长庚无论如何都要忠于的人啊,她不忍。 伤口处理得不很及时,骆卿已经发起了热,可她还是被这阵不算小的动静给惊醒了。 一睁开眼,她就瞧见了这对峙的一幕。 “你们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将人给杀了!” 素素拿着刀对着平阳的脖子,是分毫不让。 而从外赶来的这帮子守卫是接了命令的,要将平阳长公主安然无恙地带出宫去,人被挟持着他们哪里敢轻易动作? 平阳无风无浪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阵仗,是吓得一张小脸煞白。 骆卿迷迷糊糊睁开眼,也没阻止素素的动作,只是勉力伸手拉了拉素素的衣角,示意她莫要真的对平阳动手。 素素看了骆卿一眼,在平阳瞧不见的方向同骆卿使了个眼色。 骆卿会意,心知素素这是懂她的意思了。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阵阵惨叫声。 言淮的到来,打破了这场对峙,太后派来保护平阳的人尽皆伏诛。 “哥哥……” 骆卿哑声唤道。 是长庚去寻了言淮,言淮才知骆卿在这里的,他更是早已知晓她受了伤,当下不敢耽搁,几步跨到了她的床边。 “没事了啊,哥哥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他伸手抚上.了她的面颊,一股不正常的热感源源不断地传来。 “你发.热了?”他是心急如焚,回头对后面的人吼道,“还不快去寻太医?” 而骆卿只觉着言淮来了,整颗心都落了下来,没什么挂怀地又昏睡了过去,最后她也只迷迷糊糊地听得有道令人安心的声音不断唤着她。 章节目录 第198章 以身犯险 待骆卿再醒过来时,言淮已经长了一圈青茬胡子了。 她拿手指碰着他硬硬的胡茬,直笑。 “还从未见过哥哥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呢。” “你个小没良心的,如今我这般狼狈是为了谁?” 言淮逮着骆卿放在自己胡茬上的细嫩小手就往自己嘴里塞去,略施惩戒地轻咬了口。 骆卿嬉笑着要缩回来,言淮不让。 骆卿只好撒着娇,求道:“哥哥,卿卿身上还疼着呢,你这样卿卿更疼了。” “你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啊?还给人挡刀挡枪的!” 骆卿昏睡了三天三夜言淮就担惊受怕了三天三夜。 他心头想着,要是她醒来后,他一定要狠狠教训她一番,可真见着人能跟自己撒娇、说话了,他又觉着全是满足,是多说她一句都舍不得了。 “你倒是狠心。” 前面的话骆卿都可以同言淮玩笑着就完了,可他最后这句话最让她招架不住。 她不再将自己的手往回缩了,另一只手更是紧紧地捏着言淮的衣袖。 “哥哥,卿卿错了,卿卿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不是知错不改错。” 言淮没说话。 “我没有。”骆卿撑着背后的疼痛,往言淮身边挪了挪,“哥哥,我当时就想着不能再欠她了。” 言淮知晓她话中的意思,当年是先皇误判了,那是他的父皇啊,他有责任还长宁长公主府一个清白,而长宁长公主府唯一的血脉他也自是要保全的。 可这些…… “有我去还呢。” 骆卿强撑着身子就要起来,被言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你背上还伤着呢,乱动什么?”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顺着她的动作将人扶来枕在了自己腿上,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背后的伤口。 骆卿躺好后,才道:“夫妇一体,哥哥忘了我们新婚时的誓言吗?我不想你一个人去担。” 言淮失笑,叹了口气道:“我们卿卿是愈发厉害了,会拿我说的话来堵我的嘴了。” 骆卿不否认,只道:“哥哥怎么可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言淮最是耐不住骆卿的撒娇了,应和道:“是是是,都是哥哥的错。” 骆卿笑眯了眼,可紧随而至的是沉默,她知道哥哥这是有话还未说完。 “可是啊卿卿,答应我,做事前想想我好吗?我希望你爱惜自个儿就像爱惜我一般。” 言淮这话说得很是认真,让骆卿心中一阵抽痛,回身抱住了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了他的怀里。 “好。” 她轻声却很是坚定地答道。 刚刚平叛,端亲王和端亲王妃及其母家荣国公府该斩首示众的斩首示众,该流放的流放,但定国公却带着太后潜逃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 端亲王和端亲王妃都不可怕,现如今带着千多精兵四处奔逃的定国公和太后也不可怕,但这是叛贼啊,若是寻不到皇威何在? 何况那也是后患,毕竟他手中还握有一部分边陲兵权,就怕他逃得了北边假传圣旨,到时候再往北走就是匈奴的地界儿了,他再将大启朝中机密一卖,还哪里寻得到人? 言淮本就因着骆卿昏迷不醒这几日一直没去朝中,而是在家中处理些要紧的政事,这会儿见人醒了是不得不走了。 言淮一走青杏和红梅就进屋来守着骆卿了。 青杏惯来沉稳,见得骆卿醒了自是高兴的,只是不说,倒是红梅,跟往常一样,是一惊一乍的,免不得好一番诉说自个儿的担忧。 青杏看不下去了,开口阻了她她才作罢。 骆卿安抚了两人两句才问道:“素素呢?” 方才哥哥走得急,她还没来得及问他如何安置了素素。 青杏没多说什么,只是朝外面看了眼。 骆卿会意:“素素,进屋来吧,陪我说说话。” 待素素进得屋来,青杏和红梅很是识趣地出了屋子,还将门给带上了。 骆卿见素素站在屏风旁边是迟迟不敢再朝她靠近一步,是不免无奈。 “素素,来,我跟你说两句话,你这样我脑袋抻得疼。” 素素迟疑着,到底是走到了骆卿床边,只是没有坐下,只站在她的床脚方便她不用偏着脖子也能瞧着她。 “谢……谢谢你,若不是你,那刀怕就落到我身上了。” 骆卿摇了摇头:“你有功夫,还不错,分明是可以逃的却没逃,也是为了我,我哪里就能眼睁睁瞧着你受伤坐视不理?” 素素垂头:“反正得亏了你。” “行。”骆卿也不跟她拗了,反其道而行之,“那以后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别再冲动做事了。” 素素抿了抿嘴,到底是耐不住了。 “王妃,王爷是不是知晓宸妃娘娘当年身亡的真相了?而我递消息给……也便于他铲除太皇太后的党羽,是也不是?” “是。” 骆卿这般爽快,素素反倒迟疑了。 “你……不怕我再同人通风报信?” “你会吗?” 骆卿微微一勾唇,反问道。 素素苦笑。 “不会了,一次就够了,我已经……幸好王爷英明,那些个被定国公害的人也是助纣为虐之人,不然我就算到了地底下也无颜面对我的父亲母亲了,他们本就是忠义之士。” 骆卿是听说过长宁长公主夫妇之事的,他们一生忠君报国,特特是长宁长公主,虽说是女流之辈,可为人果断刚毅,只是终究死在了善于伪装的太皇太后手里。 “哥哥和我都很是钦佩长宁长公主夫妇的,也深觉对不住贵府,若你相信我们夫妇,还请你耐心些,别再做傻事了,在府中安心呆着,等着时机成熟我们夫妇定会为长公主阖府伸冤。” 素素一垂头,眼泪竟是扑簌簌掉了下来。 她赶忙拿袖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道:“我真的是急了,太久了……我一个人撑了太久了……我差点害了天下百姓……” 说着说着,她到底是忍不住了,眼泪又大颗大颗地往地下砸。 骆卿心疼素素,艰难地朝她伸了伸手,好在她没白费她的心思,主动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跪坐在了床边。 骆卿一手紧握着素素的手,一手放在了她的肩头,温声道:“哭吧,这么多年,肯定很辛苦吧。” 素素听得这话,是再不忍耐,抛却了徒劳的挣扎还有坚硬的外壳,嚎啕大哭了起来。 骆卿没有多说什么,她也知道,这时候的素素也不想多听什么,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将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都哭出来。 渐渐地,素素收了哭声,骆卿便从床里侧递了手帕给她,见她低头擦干了脸上泪痕才开了口。 “别再意气用事了,王爷是什么人你这些年在宫中也是听说过的,无论是宸妃娘娘的仇还是长公主府的,都会报的。” 素素沉吟半晌,到底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冲动行事了。不过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您一定要同我说。” 只是两人谁都没想到骆卿能用得着她的地方这般快就来临了。 “不行!我不会答应让你带平阳去的。” 言淮难得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骆卿的想法。 “只有我去最为合适。” 骆卿也是寸步不让,极力说服言淮。 “平阳是太后亲生的,自小对她是极为宠爱,既然你们打算借由平阳将太后引出,那我去最为合适,我手无寸铁之力,他们到时才会动手啊。” 在骆卿得知定国公和太后逃窜后她就一直关注着事情的发展,今儿便从素素口中得知五日后皇上和皇后将带着一干大臣前往京郊的护国寺为国祈福,祈祷天灾人祸不再降临大启。 她细细一琢磨就觉着事情不对。 这大冷天的,天儿不时还下雪,路滑难行,定国公一事又还没有解决,况且眼瞅着没几日就要过年了,就算早定下了要去护国寺祈福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啊。 定国公和太后还未伏法,皇上此举势必会引得在外逃往的定国公一派虎视眈眈,说不得他还会遭遇刺杀。 但若是反过来想呢? 这便是皇上想要的呢?他又想借力打力、将计就计呢? 待得言淮回来,在她的不断追问下,言淮总算是给她透露了一二。 定国公带着太后不知逃到了哪里,他们想借此引出他们,让他们露出点尾巴也是好的,何况太后定然还是心系着平阳的。 不用言淮再多说什么,骆卿瞬时就明白过来了,这才有了她的坚持。 “可是你的伤才刚刚见好,我是不愿你随我们一道去的。” 言淮到底是软化了,他对谁都可以极尽强硬,可对骆卿总也没辙。 “哥哥,我担心平阳。”骆卿索性摊开来说,“我以为皇上是真的爱护她这个妹妹的,没成想竟还舍得如此算计她。” 她委实没想到让平阳做饵是皇上的意思。 “圣意违背不得,那我便跟着去吧,况且,不能再让定国公他们逃了,要是他们真逃了,这个年过得也是不安心。” 言淮沉吟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终究是拗不过你,让素素跟着你吧。” 骆卿笑着伸手抱住了言淮:“放心吧,哥哥,我不会有事的,何况到时候不是有人率领护卫在暗处看着嘛。” 有句话骆卿没说,但言淮也想到了。 定国公那边的人要想救走平阳,又想安然逃之夭夭,定然还会拿些筹码在手中才是最为安心的,而骆卿却是掣肘言淮最稳妥不过的筹码。 章节目录 第199章 刺客 大雪纷飞,唯余道道车辙和整齐的脚印往前延伸。 皇上和皇后率领皇亲国戚还有诸位大臣冒雪上护国寺为国祈福的消息不多时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夹道相迎,也为趁机一睹皇上和皇后的风采,原本大雪天该是冷清的街道也热闹了起来。 皇上见百姓们如此热情,便携着皇后站在马车外面同百姓们挥手示意,以显示自己的仁德亲民。 直出得城门皇上和皇后才重新坐回了马车内。 平素上护国寺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今儿因着大雪路滑,愣是走了一上午,只是一路上好似不大太平。 骆卿掀开马车帘看着外面,不断有侍卫向言淮禀报着什么,不多会儿又匆匆离开了,匿进雪地里就瞧不见身影了。 骆卿看了会儿便放下了车帘,回头看着跟她同乘一辆马车却是一言不发的平阳。 “平阳,平素里你最是爱说笑了,今儿怎地不说话啊?” 骆卿开口打破了这场僵局。 “你不是知道吗?” 平阳这几日憔悴了许多,昔日眼中总也闪耀着的光芒也不见了,只余一片灰败。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再天真无邪的人也会长大了吧。 骆卿心中怅惘,更是不忍同她说今儿带她出宫的目的了,最后只好按着他们的意思走下去。 “待会儿祈福完我带你四处走走,散散心吧。” 她不奢望平阳能应她,没成想从她上了马车后便一直没看过她一眼的平阳却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她。 只是这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让她心头一紧。 “平阳……”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 “小婶婶,我怎么也没想到……” 当旁人同平阳说她的母后和舅舅在她母后大寿的日子弑君夺位的时候,她是不信的。 她的母后那般温柔,皇兄待她又是那般好,怎么会…… 可是无论她再如何不信,再如何挣扎,不知从何说起的皇后娘娘、避而不见的皇兄、突然不见了的母后、在冷宫中也被拉出来处死的表姐,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得不信。 “我是真的……我好想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噩梦啊,梦醒了就好了……” 骆卿不忍,往平阳身边坐了坐,将她抱进了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倾听着她的诉说。 “要是我早些发现母后和舅舅的打算,我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阻止他们……阻止他们犯下这种种不可饶恕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骆卿终究是听不下去了,温声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若是我……我不那般傻……我不那般蠢……我不定就可以平衡母后和……皇兄间的矛盾,这么多年……” 平阳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艰难地同骆卿诉说着自己的悔意。 “这么多年我一直视而不见……” “平阳,平阳……” 骆卿双手搭着平阳的脑袋,让她直视着她。 “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错,太后既然什么都没告诉你,就是她也不想让你卷进来,不关你的事的。” “对不起,小婶婶,还害得你受伤了。” 平阳一下子扑进了骆卿怀里。 骆卿抚着她的秀发,在心头叹了口气。 “哪里是你的错啊?我这伤不关你的事的。” 是太皇太后所为。 可这些她都不能说。 “还有皇兄,真的很对不住皇兄,她那般疼爱我……母后和舅舅怎么能这样呢……” 骆卿很是不忍,她不忍告诉她,就连她的皇兄也在这场政.变中抛弃了她。 这大抵便是帝王家吧,帝王心术,从来无情。 到得护国寺,已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可祈福宜早不宜迟,皇上当即就带着人先去上了香祈了福,这才率领众人去用了素斋,打算修整一番再下山。 而骆卿就趁着这空当同平阳提议带着平阳去寺庙外的后山转一转。 平阳一直心事重重的,自也不知骆卿的打算,在她的大宫女打算替她拒绝的时候她却是一口应了下来。 骆卿心头有了底,这个大宫女该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他们害怕平阳那里出岔子,还一直瞒着没同她说。 骆卿也是头一回来这护国寺,没想到这护国寺如此气派,真不愧是皇家寺庙。 骆卿带着平阳在前面走着,素素则在后面跟着两人,顺带紧盯着平阳的大宫女,只要她有什么动作她立时就能制止她,但她知晓,她今儿最为重要的是要保护好骆卿。 这是言淮事先吩咐了她的,也是她自己想做的。 雪天路滑,平阳走得是漫不经心的,差点摔了一跤,得亏骆卿将她给扶住了,只是这一下就不小心扯着她背后的伤口了,疼得她冷汗都出来了。 平阳瞧见了,就要拉着骆卿回去,被骆卿阻了。 “我无大碍的,倒是你,既然是出来散心的,就不要多想了,来,我牵着你一起走。” “谢谢小婶婶。” 说着,平阳就挽住了骆卿的手臂,两人接着往前行去。 就在此时,护国寺的钟鼓声响起,而一支破云箭就直直朝素素袭来。 素素利落地一个闪身避开了那支箭,没成想平阳身边的大宫女也是会功夫的,上前一手拉着平阳,一手拉着骆卿就要往侧面奔去。 局势一触即发。 骆卿到底是练过些拳脚功夫的,手脚也要利落些,趁那宫女不备,从衣袖中掏出根银针,直接扎入了她手臂上的一个穴位,使其动弹不得。 两人都脱了身,骆卿拉着平阳就往回跑。 “快跑!” 平阳不清楚形势,还要往回去瞧那宫女,被素素闪身挡住了。 “长公主,那宫女不怀好意,跟那帮刺客是一伙的,快跑。” 平阳看了眼素素,眼神闪了闪,跟着骆卿又往前跑了几步,似乎渐渐回过味儿来了,却是突然不走了。 骆卿回身看着平阳,立时明白她这是猜到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十几个身形敏捷的汉子从山林中蹿出,直往他们袭来。 原本就不远不近跟着骆卿她们的长庚及其率领的几个护卫立时上前,将骆卿护着往后退了几步,至于平阳,却是被那边突然袭出的人给带走了。 突然蹿出的那些个人原本是想连着骆卿一道抓走的,奈何被骆卿逃脱了,还引来了人,他们只得作罢。 骆卿同长庚点了点头,长庚会意,跟着雪地上留下的道道红痕往前追踪而去了。 骆卿愣愣看着地上的红痕半晌,轻声道:“她会怪我的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反贼势必是要抓住的,王妃没有错。”素素眼神坚毅地看着长庚远去的身影。 两人回得护国寺,却见护国寺已经乱了起来,原是皇上也遭遇了刺杀,而皇后为了护着皇上被刺客当胸一剑刺伤了。 骆卿不敢耽搁,带着素素急急往皇上和皇后歇息的禅房赶,却见那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是一盆血水一盆血水的往外端。 就在这时,随着圣驾而来的万康出了房门往另一边的禅房去了。 骆卿见了,也顾不得让皇上贴身伺候着的福寿公公禀报了,跟着就进了禅房,就见皇上和言淮正坐在禅房内,面色都不大好。 “回禀陛下,血……止不住啊……李太医还在里面想法子,只是这……” 万康正欲言又止地禀报着,眼见着皇上已显出了不耐,骆卿立时上前接了他的话头。 “陛下,让臣妇过去看看吧。” 骆卿是跑来的,现今还喘着粗气。 “臣妇有罪,眼见着平阳长公主被人掳走却阻止不及,只是现今皇后娘娘情况危急,臣妇斗胆,臣妇身边跟着的丫鬟素素知晓事情的经过,臣妇先去给皇后娘娘看诊,让素素先同陛下回禀吧,待皇后娘娘的事情一了臣妇再出来同陛下请罪。” 皇上摆了摆手:“去吧。” 骆卿不及同言淮说什么,立时提着裙摆就随着万康踏出了禅房。 “李太医那边灌了好几碗汤药下去了,血还是没止住,看你用银针试试。” 万康边带着骆卿往隔壁的禅房走,边急急地同她说着皇后娘娘的病况。 骆卿眉眼紧蹙:“皇后娘娘前不久才患了天花,好容易好了,却也是元气大伤,如今又这样……” “灌的几碗汤药可有加重药量?皇后娘娘先前花了天花,许多药该是不耐受了,只有加重药量,不然那些个寻常药物也没用。” 万康摇了摇头。 “李太医和我当时都没有给皇后娘娘诊治过,不知皇后娘娘患天花时都吃了什么药,委实不敢贸然加大药量。” 两人说着话已进得禅房内,骆卿一抬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已经迷糊的皇后娘娘。 “再这样下去不行,加大药量,万大哥,药的事儿还得你多去操心,我这边先给皇后娘娘施针。” 万康是相信骆卿医术的,而李太医也从旁的太医那里听说过骆卿,知晓皇后娘娘的天花能好她也占了很大的功劳,也没多说什么,甘愿帮着她打起了下手。 骆卿也没客气,让人将银针铺好后就弯着腰开始给皇后娘娘施针,期间或需大夫帮忙的地方也直接让李太医帮着做了,好在李太医也没端架子,两人配合得还算不错。 待万康将药端进屋来后,骆卿才起身将皇后娘娘头上的银针给拔了,让旁边候着的彩蝶将汤药给皇后娘娘灌下去。 彩蝶拿勺子喂了皇后一勺药汤,却是沿着她的嘴角又流了下来,根本就咽不下去。 “王妃,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汤药娘娘咽不下去……” 章节目录 第200章 太后落网 “硬灌!” 骆卿干脆利落,只留了两个字就上手将药端过来,硬生生给皇后灌了下去,一边儿的彩蝶看得是心惊胆战的,可她相信骆卿,到底是没阻止。 他们忙活了许久,皇后胸口的血可算是止住了,一条命也吊起来了,可也只是吊着的,养不养得好就另说了。 还得去熬药,且这药都得加大剂量。 李太医资历老些,在宫中也浸淫了多年,这会子同皇上回禀的事儿骆卿也没抢着做,让他来说了。 皇上端坐在上位,听了太医回禀的话后,半晌才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治好皇后。” “皇后娘娘受了伤,这才堪堪止了血,不能挪动,恐要在护国寺休养。”骆卿接话道。 皇上不过思量半晌就做下了决定。 “皇后这般,确也不好跟朕回宫,李太医、万太医,你们留在这里看护皇后吧,怡亲王妃,你……” 他虽是一国之君,但骆卿是怡亲王的王妃,不是太医,又因着刺客受了惊,于情于理他都不好将人留在护国寺,但…… “如卿愿留在护国寺照顾皇后娘娘,还请陛下恩准。” 如他所料,依骆卿同皇后的情谊,她愿主动留在这里。 言淮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卿卿,你背上的伤还未好呢。” 骆卿清楚言淮的担心,是怕自个儿在护国寺被人害了,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后这个可怜人就死在了这里,何况皇后待她也确实不错。 皇上起身:“怡亲王同怡亲王妃好生话别吧,朕去隔壁看看皇后。” 这是默认了骆卿是要留在护国寺的。 待禅房中只剩两人的时候,言淮面色更是不好了,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你是知晓我的意思的,皇后终究是太皇太后的人,若是她有什么歹意该如何?” “不会的。” 骆卿蹭一蹭,终于蹭到了言淮面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还轻轻摇了摇。 “哥哥,卿卿心头是有数的。” “你若有数就不该让我如此担忧。” 言淮出口的话虽严厉,可被骆卿攥在手里的衣袖却是没抽回来,一动不动任她拉着。 “反正我是奈何不了你了。” 骆卿最是知晓言淮,对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咬咬唇,干脆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还圈着他的脖子。 “哥哥,你最是好了,就大发慈悲,让我在这里照顾皇后娘娘吧,皇后娘娘也是个可怜人,她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你且放心吧,还有素素陪着我呢。” 言淮叹了口气。 “我还真有点怀念在清泉村的你。” 那时的你,总也满心满眼都是我,也最是听话,哪里会为了旁人离开我? 言淮向来信奉‘不悔来时路,不畏将来险’这句话,偏生一朝落在了骆卿的坑里,什么原则都没了。 骆卿心头也有些酸楚,凑上前讨好地亲了亲言淮的唇角。 “哥哥,医者仁心,何况皇后待我是极好的,平素里对以歌也多加照拂,我想要留下来陪她度过最危险的时候。” 说到后来,她语气又低了几分。 “至于平阳,也得劳你多费心才是,一定……要保她平安啊……” 言淮是真拿骆卿没法子,伸手用食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罢了,多加小心,我会派人在暗处护着你。” 听得这话,骆卿当即在言淮脸上香了一口。 “哥哥最好了。” 皇上是一国之君,断不会在护国寺多待,就算是皇后受了伤也不能让他多做停留。 他看着躺在床上虚弱无力还在昏迷中的皇后,突然陷入了迷惑,她不过是被自个儿皇祖母派来监视他,害怕他脱离掌控的棋子,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 这么多年的贤良淑德,真的不是装的吗? 毕竟他那好祖母可是最会伪装的,连先皇都被她伪善的面目蒙骗了,不知她在私底下害了多少人。 先皇数不清的妃子、无故夭折的皇子、宸妃娘娘和长宁长公主府,甚而……还有他的母亲…… 只要是阻碍了她达成野心的人,都一一成为了她的垫脚石。 他隐忍多年,看着定国公一派势力愈发壮大,让她被逼无奈请言淮出山,却是没想她还给自个儿留了宸妃娘娘这么一个‘惊喜’…… 可笑…… 她当真是一丝真心也无。 由这样的人亲手送到自个儿身边的人,真的会真心待自个儿? 还是她在套用太皇太后惯用的伎俩? 他定定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皇后半晌,嘱咐一旁的奴才将人照顾好,这便毫不留恋地出了门。 无论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作为太皇太后的人,最终都是留不得的! 长庚顺着骆卿留在平阳身上的香囊,终在一深山老林追踪到了人,可他蹲守了一夜,却是没见着定国公,只有太后带着不过几百人守在一狭小的破寺庙里。 他惊觉不对,忙派了人回禀言淮,言淮了然,怕是定国公急着逃命,而太后放不下平阳,这才冒险留了下来。 “让长庚动手吧。” 回禀的护卫得了令,又带了些人马不停蹄地赶去同长庚说了言淮的意思。 长庚让人修整一会儿,检查自个儿手中的刀剑,一刻钟后就对藏匿在破寺庙里的太后等人发起了进攻。 那些个人虽是定国公好容易留下的精兵强将,甚而还有些死士,耐不住长庚带着的是言淮亲自训练出来的人,一番奋战下来,终是将人给拿下了。 长庚躬身同平阳行了一礼。 “长公主,让您受惊了,还请您跟属下回宫吧,陛下很是担忧您。” 太后抬头恨恨看着平阳,颤着手指着她。 “你个不孝女,我为了你没跟你舅舅走,如今你倒好,竟伙同外人来抓我!” 平阳眼眶霎时红了,急得摇头摆手的。 “我没有……母后……我没有,我就是……” “你还敢说没有!你没有他们怎么会找来的?我们藏得如此隐秘!”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母后……” 平阳说着就要上前,可太后现下已不愿多听,忙往后撤了一步。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不要叫我母后!” 平阳跟着那帮人走原本就是想向自家母后求证那些个人同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后来见了人,知晓自家母后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就极力劝说,没成想她还没将人劝住,形势陡然就变了。 “母后,我去求皇兄,他……他很疼我的,他定然……定然不会伤您性命的……” 太后浑浊的双眼中似闪过丝不忍,就在她欲言又止的时候余光却瞟见了正施施然跨进寺庙中的言淮。 她眼神突又变得坚定,话语中又是满满被背叛的愤怒还有气绝。 “你别假好心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今儿我们恩断义绝!” “母后……” 平阳从小到大,说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从没有经过这些个事儿,早已哭得不能自已,这会儿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对不起,母后,我不是故意的……” 她抽了一鼻子,语气又急切了几分。 “母后,只要你去向皇兄认错,他会原谅你的……母后……” 太后眼中闪过丝隐痛,可她到底是攥紧了拳头说出了愈发刻薄的话。 “你爱跪谁跪谁,我可当不起平阳长公主的一跪。” 言淮用手中折扇指了指地上的平阳,跟着他进屋来的人立时会意,上前将平阳长公主扶了起来。 平阳抹了把糊满了脸的泪,转而又跑到言淮跟前去求言淮。 “小皇叔,皇兄定然会听您的话的,求求您,帮帮我母后吧。” 言淮将自己衣袖一角从平阳手中抽了出来,拿折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平阳,你莫要激动,只要太后说出定国公的去向,想必陛下会宽宏处理的。” 平阳看了眼太后,又回身看着言淮,就要开口,被太后厉声打断了。 “平阳,你要做什么?你还要背叛我吗?” “母后,您跟舅舅这样是不对的。” 话罢,平阳不再顾忌太后,同言淮交代了定国公的去向,倒是与言淮所料不差,果真是往北边走的。 其实他们早已派了人往北边巡查了,只是不知定国公往北走的路线,实在耗时耗力,如今晓得一些消息了倒也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了。 平阳同言淮交代完后,又急急问道:“小皇叔,皇兄会饶母后一命吧?我不奢望他能原谅母后的所作所为,只是想请他顾念同母后的母子之情,放母后一条生路……” 言淮心下暗叹,这平阳还真是被太后养得性子单纯,皇上与太后哪里来的母子之情?照他现今看来,皇上与太皇太后不定也没几分情分呢。 不过,他念着骆卿待平阳的愧疚,还是安抚了两句。 “我定然会同皇上据实以告,你也去求求陛下,不定陛下就心软了。” 平阳不知世事,更是不知言淮未尽之言,听得这话还笑着同言淮道了谢。 太后看着自己这个傻女儿,是后悔不已,可又有一丝庆幸,她什么都不知晓,又如实同他们告知了定国公逃往的线路,皇上念及旧情总能放她一条生路吧,不至跟自己落到一个地步…… 章节目录 第201章 毒鸡汤 雪连下了两日,这日可算是停了。 就在冰雪消融之日,失血过多的皇后总算是醒过来了,骆卿是大松了口气。 “醒过来了就好,算是度过最为危机的时候了,只是后面也要多加留心着,如今融雪,天凉,不可着凉了,不然受了风寒,发起热来,那就麻烦了。” 骆卿同彩蝶叮嘱着。 彩蝶点头,一一应下了。 骆卿又转身进了禅房,陪着刚醒来就急着问皇上如何的皇后说着话。 “本宫何时能回宫啊?” 皇后一见得骆卿就问这话,她知晓,这会子问骆卿最是有用,她现今可是拿着圣令要照料自个儿身子的人,她松了口自个儿回宫后同皇上才好交代,不然只怕皇上会怀疑她又有什么不轨之心。 思及此,她的心情是愈发低沉。 “娘娘,这箭伤离您的心肺可是不差多少,如今您还不易挪动身子,需得静养。” 骆卿站在旁边,同皇后恭敬回禀道。 皇后有些急了,撑着手臂就想要起身,却是扯到了胸前的伤口,惹得她痛呼一声,额上的冷汗都给逼出来了。 “娘娘,如卿是大夫,您就听如卿一言吧,您的身子才是最为要紧的。” “本宫的身子如何,本宫清楚,本宫是一国之母,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得回宫,呆在这儿……”皇后的声音愈发飘渺,“于理不合……” 竟是如此…… 骆卿又想起了皇后想要剪断的纸鸢线。 “娘娘,如卿说句僭越的话,有了命才有法子守规矩啊。” 皇后轻笑。 “你总是活得这般明白,又肆意,有王爷看重你,总要活得自在些的。” 骆卿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皇后,‘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帝王本就薄情,就看这一点点的情谊最后给了谁了,也可能这后宫之人谁也得不到。 “再过个几日吧,过个几日我们就回宫。”话罢,皇后缓缓闭上了眼,就在骆卿打算退下的时候,就听皇后又道,“血滴泪如何了?可否带来让本宫瞧瞧?” 骆卿为皇后理锦被的手一顿,而后恢复如常:“娘娘好生休养,待回宫骆卿就将血滴泪拿来给娘娘瞧瞧。” 话罢,她等了等,见得皇后不再嘱咐什么了,便转身出了房门。 她想,皇后怕是熬不过这一遭了。 皇后在生天花之时就少了几许生机,却是不知她心头怀抱了什么信念,终究是撑过来了,如今这…… 受了重伤不是最可怕的,最为可怕的是了无生意。 是夜,有名宫女找上了皇后,给了重伤在床的皇后一个药包。 “皇后娘娘,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知晓宸妃娘娘死亡的真相,如今趁怡亲王不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才是真,不然,怡亲王知晓后皇上的皇位怕也不保。” 皇后放在锦被下的手渐渐握紧,哑声道:“可是这是毒药,她会察觉的。” “皇后娘娘权且放心,这是血滴泪的叶子研磨而成,放入水中无色无味,查无可查,而且这毒发的症状也没人瞧见过。” 那宫女语调平静,好似不是预谋要杀个人,更像是在说今儿要吃什么般寻常。 皇后知晓,自己拒绝不了。 “本宫知道了,你去吧。” 待人走后,皇后定定地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书有佛经的卷轴,不自觉地想起了从入宫开始的种种。 她以前也憧憬过跟自己的夫君如何恩爱白首,再生两三孩子,老来儿孙绕膝,如今看来不过都是奢望。 这日一早骆卿便来给皇后问诊,好在伤口没有化脓,也没有发热,可算是好些了,只是身子确实是再禁不起一遭波折了。 “娘娘,您好生休养,慢慢地啊就好起来了。” 皇后微微一笑。 “已经四日了,外面儿的雪也化了,该是时候启程了。” “娘娘,您……” 骆卿还欲再劝,被皇后阻了。 “本宫是大启的皇后,本不该在外滞留。” 这一年大启动荡不安,又出了叛乱一事,皇上被人行刺外面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来,定然是要将此消息给瞒住的。 起初说她作为一国之母,代皇上在护国寺为国斋戒几日是说得过去的,再往后可就会惹人怀疑了。 骆卿知晓皇后心意已决,也不再劝。 “本宫着了彩蝶去炖鸡汤来,你跟本宫在这里吃了许久的斋菜,今儿也跟着本宫打打牙祭。”皇后又道。 骆卿粲然一笑:“那得谢谢皇后娘娘为如卿解馋了。” 骆卿陪着皇后说了没多大会儿话彩蝶就带着宫人端了两盅鸡汤进屋来了,只是不知为何,一向神气活现的彩蝶今儿面色却有些不大好,看起来还有些扭捏。 几人都很是相熟的,骆卿也不会顾忌那般多,见得彩蝶这般模样当下便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需要我给你把把脉吗?” 皇后飞快地瞟了眼彩蝶,彩蝶忙道:“许是昨儿晚上没睡好,没甚大碍,谢过王妃挂念了。” 这时候,皇后已由着两名宫女半坐了起来,还在床上支了个小方桌,而两盅鸡汤就放在了那小方桌上。 “来,坐床上挨着本宫一起吃吧。” 骆卿一时没动。 “娘娘,这于理不合啊。” 皇后将其余宫人都给遣了出去,只余彩蝶在旁伺候,这才对骆卿道:“一个人用饭乏味得很,如今也不在宫中,没那般多的规矩,你是连本宫这点心愿都不愿帮本宫实现吗?” “那如卿就再大胆一回,坐坐娘娘的凤榻。” 说着,骆卿就一屁股坐到了床尾,还对着皇后甜甜一笑。 皇后心头不忍,可是…… 她捏紧了手中汤勺,也只说了句:“尝尝这鸡汤,这可是彩蝶炖的,不比宫里的御厨差。” 骆卿看了看站在皇后身边沉默不言的彩蝶一眼,笑道:“那如卿可要好好尝尝了。” 她觉着今儿的彩蝶很是不对劲儿,不禁又想起了昨儿她从旁人那儿得来的信…… 就在她漫不经心地拿着汤勺搅.弄着手中鸡汤的时候,她只觉一道视线好像在偷瞟自己,她顺着那道目光望去,是彩蝶的,就见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她心下一转,就舀起一勺鸡汤吹了吹就要往嘴里送,却听得彩蝶突然开口了。 “王妃,当心!”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吓得骆卿的汤勺又滚回了汤盅里,溅起了点点鸡汤洒在了小方桌上。 说完这话她就发觉自己方才过于激动了,忙找补道:“奴婢将这鸡汤刚刚熬好就端了来,只怕还入不得嘴,奴婢也是怕王妃待会儿烫着嘴,明儿该起泡了。” 皇后不咸不淡道:“你虽是好心,也切莫如此一惊一乍,好歹也跟在本宫身边多年。” “是,奴婢知错。”彩蝶忙躬身认错。 骆卿摆摆手:“娘娘,彩蝶也是好心。” “是啊,是好心……” 皇后这话答得漫不经心地,骆卿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她手中搅.弄着的鸡汤,心头更觉不对劲儿,甚而还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她复又拿起汤勺搅.弄着自个儿面前的汤盅,就见面上一层黄油的鸡汤泛起了阵阵波澜,一时谁也没说话,屋内落针可闻。 “娘娘,如卿一直觉着您很是宽容仁和。” 是骆卿先开口打破了这场沉默。 皇后搅.弄鸡汤的手一顿,而后恢复如常。 “是人都有私心啊,本宫也是有私心的。” “那得看娘娘的私心是偏向谁的了。” 骆卿坦然望向皇后。 若她猜得没错,这鸡汤里该是有毒吧。 皇上现今不会害她,最想要她死的是太皇太后。 接下来呢?接下来就是找个替罪羔羊,随便推到谁的身上都好,毕竟自个儿也是得罪过不少人的。 她抬起头来,笑吟吟地直视着皇后。 “娘娘是一国之母,是有大格局的人,又是陛下的发妻,陛下的心思娘娘该是最为清楚的。” 皇后一怔,手中汤勺颓然跌落进了汤盅里。 她不禁想起了在来护国寺前夜皇上同她说的话。 “你是要做我大启的皇后,还是做明家的女儿?” 那是皇上头一回如此认真地同她说话,没有敷衍,没有不耐,没有漫不经心,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 她在心头轻轻问,我可不可选择只做你的皇后啊? 可是他没有给她这个选择,那她就不能问。 她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呢? 她缓缓跪了下来,答道:“臣妾自进宫起便只是大启的皇后,一切以大启的利益、以皇上的利益为首要。” 最后皇上只答了她一句:“希望皇后能说到做到。” 然后再无其他。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皇上冷落自己、疏远自己,甚而抗拒自己的触碰,不过是因着自己的出身,因着自己是明家的人,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 她看着骆卿面前的汤盅,想着,该是她说到做到的时候了。 然后她趁骆卿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空当,突然伸手将骆卿面前的汤盅端到自己面前来,也不顾里面盛着的鸡汤是有多烫,竟是直接往嘴里灌去。 骆卿和彩蝶皆是大惊,还是骆卿反应最快,上身越过桌子将皇后端着的汤盅一把扫到了地上,汤盅应声而碎,里面的鸡汤洒了一地。 可是谁也顾不了了。 就听彩蝶带着哭腔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 皇后方才猛然抓过汤盅的动作有些猛了,碰到了伤口,加之方才喝了滚烫的鸡汤,只觉嘴巴到嗓子眼都被烫得麻木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见她抚着伤口歪倒在床上。 彩蝶顾忌不了太多了,当下就拉着骆卿的手转道求起了骆卿。 “王妃,王妃,您救救我家娘娘吧,求求您了……” 不用多说什么骆卿也明白了,那鸡汤里果真被下了毒。 章节目录 第202章 陷害 骆卿凝眉,几步走到了皇后歇着的床头,不顾皇后的挣扎,一手将她按压住,一手抄起桌上的汤勺直往她嘴里塞。 彩蝶见状,是吓坏了,当即就要上前来阻止,被骆卿瞪了一眼消停了。 “你要想皇后娘娘活命就帮我按着她!” 彩蝶怀疑地看了眼骆卿,毕竟方才她们是要害她的。 骆卿管不了彩蝶如何想了,下了狠手将皇后按住,然后将汤勺硬塞进了皇后的嘴里,按压着她的舌头,想借此逼迫她将毒鸡汤给吐出来。 “你干什么啊?” “想不想她活命了?” 骆卿难得地发了火。 彩蝶不敢耽搁,忙帮着骆卿按住了因着难受不断挣扎的皇后。 骆卿用力按压着皇后意图往上拱起的舌头,终于逼得她将方才喝下去的鸡汤吐了出来。 她后来又给皇后扎了针,也算是克制了一番毒物,只是…… “娘娘,您这身子……怕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您何必呢?” 骆卿语气已经淡了几分。 “您这样如卿倒是不知道您的意思了,是想同如卿同归于尽了?那您倒也不必如此,还不如让如卿喝了刚刚的毒鸡汤。” 这屋子里就三个人,要是皇后被查出是毒杀的,势必是会怀疑到她头上。 皇后没有在意骆卿的态度,只道:“如卿,怕是要委屈你了,你愿意相信我一回吗?” 话罢,她便看了彩蝶一眼,彩蝶一时有些犹豫。 皇后当即低斥道:“怎么?本宫说的话不管用了?” 骆卿方才帮皇后催吐的时候惹得她伤了嗓子,这会子是痛得不行,说完这话就禁不住干咳了几声。 彩蝶见状,也没了法子,立时大呼道:“来人啊,娘娘中毒了,快来人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面的人纷纷涌了进来,而骆卿自然成了罪魁祸首。 “就是她……”彩蝶咬了咬唇,接着说道,“给娘娘下毒!快把她拿下!” 素素见状,忙护到骆卿身前,就打算带着骆卿离开,被骆卿给抓住手臂阻了。 骆卿理所当然地被抓了起来听候发落。 被人押着出得皇后住的禅房时,她瞧见了急急赶来的李太医和万康,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又漫不经心地瞄了眼茂然,便跟着人离开了。 骆卿帮着皇后催了吐,中毒不深,可她中的可是血滴泪叶子的毒,又受了重伤,就这样也够要她一条命了。 骆卿到底是王妃,他们倒也不至就太过慢待了她,只是将她和素素一道锁进了她这几日住着的禅房。 一进得禅房,骆卿就坐到了床上,而素素在门口侧耳倾听了许久才走到了骆卿身边。 骆卿见得她同自个儿点了点头,才轻声道:“可知会了暗暗跟着的护卫,将人给抓了?” 素素用力点了点头:“王爷派来跟着王妃的人功夫都是极好的,之前未免打草惊蛇该是将人半道上给绊住了,这会儿见势不对该是将人抓去给王爷了。” 骆卿委实没想到茂然这般记恩,昨儿无意中瞧见了有面生的宫女深夜去寻皇后就暗自记下了,竟还让自个儿小心,没成想果真是要害自个儿的。 不得不佩服常年在深宫中游走之人机敏的直觉。 “王妃,接下来当如何?”素素不无担忧道,“这是……太皇太后又要对您动手?太皇太后狠辣的手段果真数十年如一日。” “是啊,这样的人着实可怕。”骆卿顿了顿,“素素,其实太皇太后是让皇后给我下毒的,是皇后自己喝下毒药的,我能瞧出她的挣扎。” “王妃的意思是……”素素还是有些不敢信,“皇后没得以命相搏啊,太皇太后手腕强硬,眼见着定国公一派就要倒了,皇后母家更是得脸,这时候……奴婢想不通。” 她在宫中瞧见的只有利益,多的还真是想不到。 “皇后是真心爱着皇上的,如果她是想借此挑拨太皇太后和她母家的关系呢?”骆卿直视着素素,“你信吗?” “皇后娘娘有这般拎不清吗?”素素抬头看着骆卿,在她的眼神注视下,态度逐渐软化,“皇后娘娘性子好似是要软弱些,说不得也……” 她想起了自个儿,说是为了报仇可以付出一切,结果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是连……爱自个儿的人也利用,好在…… 好在自个儿一颗心没有白白交出去,他没有惯着自个儿铸成大错。 “其实是奴婢觉着明家的利益早与太皇太后深绑在一起了,就算她为此死了,明家不定也会咽下这口气,是,可能会生出咀唔,但他们还是会一起对付王爷。” “我见着的皇后娘娘跟你们见着的不大一样,她不禁宽容仁和,却也有小女儿的心思,此举违逆太皇太后不定是为了帮皇上,且静观其变吧。” 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骆卿还不想轻举妄动,就算皇后不是皇上那边的,她也得掂量掂量现今局势,不敢轻易动自个儿。 翌日一早,骆卿就得了消息,说是皇后急着回京。 骆卿心头暗叹,皇后昨儿才中了毒,是什么毒尚不可知,却也可见其毒性,都给吐出来了还是有些效用,这番折腾怕还真是不剩多少日子了。 她心头虽有些担忧,可皇后心思未可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什么劝谏,找万康说和这种事也没甚必要,到时候还反倒连累了万康,那就非她所愿了。 回得皇宫中,皇后身子的伤不可避免地又恶化了,身上残留的毒性更是侵蚀着她的心脉。 而骆卿被指毒杀皇后,此事可是不小,皇上自是要亲自过问的。 骆卿自是不认的,皇后那边也是说得模糊,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言淮最是护短,一进宫大喇喇坐到椅子上,就道:“我说了你背上有伤,莫要掺和,偏要掺和,这不,还被人倒打一耙。”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面色当即不好了,何谈太皇太后还在一边儿坐着呢。 太皇太后最是会和稀泥,立时道:“十三啊,这不还没弄清楚嘛,话也别这样说,你看,这不,殿内的都是自己人,这些个宫女内侍的也不敢出去乱说的。” 皇后出手意味着是她背后的太皇太后按捺不住了,要不了多久太皇太后也该回过味儿来了,知晓当初定国公铲除的那些个明家党羽都是出自言淮的手笔,不然这样的人也不会在后宫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既如此言淮倒也不必太给太皇太后脸了。 他将手中折扇合拢,慢悠悠道:“儿臣倒是不明白了,既没弄清楚何苦又是这般审问姿态?好歹卿卿也是儿臣的王妃吧,这定国公还没被抓住呢,要是抓住了指不定跪在这里的人就是儿臣了,是吗?” 皇上不动神色地瞟了太皇太后一眼,然后故作生气道:“怡亲王,你放肆!” 言淮抬眸:“微臣放肆得还少吗?” 确实,不论先皇在世,还是先皇宾天之后,怡亲王都是大启最为放肆的皇子亲王。 太皇太后面上笑容微僵,又装作和善地打起了圆场。 “今儿就是来查清楚事实真相的,没得这般,如卿,快起来吧。” 骆卿想,太皇太后果真不一般,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啊,好人全给她做了。 她微微一俯身,似是不知如何是好般,只道:“臣妇确没有毒害皇后娘娘,请皇上、太皇太后明察。” 有言淮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自是不能对骆卿如何,事情到了最后也只说还需再审问,而骆卿必须暂时住在宫中。 言淮深知见好就收的理儿,只得将骆卿留在了宫中,只是暗地里又让潜伏在宫中的人多多留意,务必顾好骆卿的安危。 是夜,太皇太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皇后做事顾头不顾尾,让她毒死骆卿,没成想蠢到自己给自己下毒,还说这样不定能连累到怡亲王。 “最后这烂摊子还得哀家来收拾!当初哀家怎地就看上了这样一个人做皇后?真是白费哀家的心思,往后要想再给皇上选个皇后,可就不容易了。” 王嬷嬷伸手替太皇太后顺着气儿。 “太皇太后当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只是这皇后娘娘……” “皇后是废了,嫁给皇上也这么多年了,一直无所出,就算如今她不废,以后也是要被废的。” 太皇太后皱着眉,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 “哀家当初觉着她听话,没成想听话过了头,是一点一国之母的气势也无,只有往后再借机寻人了,或是在后宫扶持一个人起来吧。” 王嬷嬷却是有些担忧的。 “国舅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今儿过了晌午国舅夫人就进宫来瞧了皇后娘娘了,走时面色不大好。” “哀家那侄儿,疑心重得很,最为看重的就是明家的利益,至于那侄儿媳,一心只有自家女儿,也是软弱得很,很易被人拿捏,不敢怎样的,何况哀家也不止那么一个侄子。” 太皇太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女儿成了这副样子,她脸色哪里能好?皇后活脱脱就是她的模样!要不是她身世不错,哪里就能轮到将她娶进门来?” 这话太皇太后能说,王嬷嬷一个宫人是断断不能说的,她虽没什么气魄,可后宫生存之道还是懂的,不定什么时候太皇太后又改了心意。 “太皇太后的母家自是不俗的。” 可不是,三代权臣。 太皇太后勾唇一笑。 “幸而哀家早做了准备,如今也好一箭双雕,那万家安稳了这么多年,以防万一,也该解决这后患了。” 王嬷嬷忙拍起了太皇太后的马屁。 “太皇太后英明。” 章节目录 第203章 心思各异 骆卿被软禁在宫中,若是在宫中.出事,那言淮势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太皇太后不会对她直接动手,可万家就不一样了。 万家最是好拿捏的。 这不,一万家管事竟是直接去京城的衙门告发了万家,说是他们和骆卿串通一气制了毒药,那毒药还是他亲自给骆卿的。 他初时没觉着什么,是后来得知皇后中毒,骆卿被抓,满心惶恐下,这才主动投案。 “骆如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皇上坐在龙椅上沉声问道。 骆卿跪在地上,忙矢口否认。 “请陛下明察,臣妇是被冤枉的,臣妇确跟万家一家人交好,我们却是并未共谋此事,臣妇相信,万家一家人也是被冤枉的。” 那管事是连连磕头,着急忙慌地又从自个儿怀里掏出了个药包。 “陛下,就是这个,草民在万家待久了,略通药理,觉着这药粉含毒,是觉着奇怪得很,就留了一点下来,就是这个,现今主君的药房里怕也还有吧。” “简直是一派胡言!” 万院判还是沉得住气些,向来性子强硬的万夫人却是跪在一旁听不下去了。 “望陛下明察,他是我万府的管事,想要进得臣妇府上的药房是轻而易举之事,不定就是他栽赃陷害!” 最后这几个字她咬得极重,显是意有所指了。 就在这当口,言淮穿着一袭骆卿给他做的墨蓝衣裳,手中拿着画有墨竹的折扇到得了殿内。 他没有说骆卿的事,朝皇上和太皇太后见了一礼,便道:“陛下,臣得了消息,说是定国公已经被抓住了,正在押送回京。” 皇上大喜:“这朝中的毒瘤,总算给朕拔去一个了。” 骆卿想,今儿这场景还真是有意思呢,个个说话都是夹枪带棒、意有所指的,皇上这是说除了这个毒瘤他还想拔去旁的毒瘤啊。 皇上得了这好消息当即就给言淮赐了座,至于追查皇后被毒害一事还是旁边的太皇太后提及他才接着开始审问。 “来人啊,去太医院将李太医请来,让他来看看这毒药跟皇后所中毒药是否一样。” 李太医来了之后对那毒药粉是看又闻,似乎还是没瞧出个透彻来,就要伸舌头去舔来尝一尝,却是被骆卿阻止了。 “李太医,这毒药毒性极强,怕是不好尝,容我来瞧瞧吧。” 骆卿也没见过这种毒药,但是她曾经拿血滴泪的叶子研究过,研磨后的粉质就是如此,且它不溶于水时还是能闻出丝丝味道来的,带着股子莫名的香味,很淡。 当真是为了陷害她,无所不用其极啊。 “这是血滴泪叶子的粉末,血滴泪叶子有剧毒,融入水中无色无味,让人瞧不出半点差错来,又很少人能瞧见血滴泪,更是无药可解,除非……” “除非什么?” 皇上追问道。 “回陛下,除非血滴泪开花了,或可拿它的花瓣来试试可否解毒。” 骆卿无一丝隐瞒地答道。 “这可如何是好啊?那皇后……” 说着,太皇太后就拿手帕子擦了擦眼角,像很是难过般。 在座之人大多都是知晓太皇太后真面目的,此时都是心思各异,可皇上明面上还是跟太皇太后一道的,面子还是要给足她的。 “皇祖母放宽心,天无绝人之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皇后又如此了,后宫还得靠您多加管束才是。” 话罢,他又转头问起了一旁的李太医。 “李太医,此毒药当真无解法。” 李太医在皇宫任职多年,祖上也无庇护,医术却是相当了得,专为皇上诊治,可此毒非同小可,他也没见过,一时不禁冷汗涔涔,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微一蹙眉:“罢了。” 李太医想了想,苍老的双眼陡然一亮:“陛下,这刘神医不是还在京中吗?可着人请他来给皇后娘娘瞧瞧。” 太皇太后神色一动,带着哭腔求起了言淮。 “十三啊,哀家听说你与刘神医交好,不若你去请刘神医来为皇后诊治一番?” 言淮摇了摇头。 “母后说笑了,儿臣是同刘神医交情不错,可也是不敢拿交情迫他做事的,他都是随心所为,说来,卿卿也是她的徒弟,不若卿卿,你来说说,刘霄可有跟你提及过此事?” “回陛下、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将血滴泪赏给臣妇之后刘大哥确跟臣妇提及过此事,让臣妇小心血滴泪,叶子是有毒的,无药可解,他也是没法子的。” 骆卿这厢主动抛出了她有血滴泪之事,言淮心知她这是有谋算了,他只需适时将太皇太后派去给皇后送药的宫女扔出来便是。 素素跪在一边儿,不动声色地看了骆卿一眼,想起了昨儿她同自个儿交代了的事,还有自个儿出去办事时见的人,心头有了些底,知晓时机差不多了,缠绕她十数年的仇恨也要开始一一清算了。 果不其然,那管事忙接话道:“看吧,就是她,她有血滴泪,就是她交了个东西给我们家主君,当时是用布包着的,我……我没瞧见是什么,但我们家主君很是紧张。” 他对着皇上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陛下明察,草民说的句句属实啊。” “句句属实?你在怕什么?就凭你的推断,你也未免太过迫不及待了吧?” 言淮放下手中茶杯,语调不高不低,甚而唇角还带着笑,可那管事听入耳只觉那是报丧声,浑身都抖了起来。 万康适时道:“你一个叛徒,我还说是你陷害我们家呢!” 万夫人接话逼问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几人的连连逼问惹得那管事慌乱了起来,他嗫嚅半晌,最后只语无伦次道:“你们胡言乱语,你们逼我,我……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这话说得,活脱脱似是受了天大的冤枉般。 “陛下、太皇太后,您们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只是良心难安,这才决定来告发他们的奸计的啊……只怕……只怕万府都还要这毒药……” 骆卿冷笑:“当然还有了,既然你能拿出来,那就能有,冤枉人不得把证据给足了?” “陛下,这血滴泪在皇后娘娘赏赐给臣妇之前是谁都能碰,总有人知晓血滴泪叶子是有毒的,如此也不能断定就是臣妇啊,至于万府,不能断定臣妇,那这管事便是有问题了。” “而且那鸡汤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彩蝶亲手熬制,臣妇根本就没有经手过,还请陛下明察。” 事情牵扯得愈发大了,若真的追查下去无异于皇室是天大的丑闻,若一般的帝王怕是都不会再查下去了,可这一切正是皇上期望的。 他期望查下去! 而骆卿呢,她是在试探皇上的态度,皇上到底作何他想?他不想被太皇太后控制到什么地步? 皇上看了太皇太后的面色一眼,还是开口让彩蝶来了。 “在彩蝶来之前,臣倒觉着陛下和母后还可以先见个人。” 言淮本就不是征求谁的意思,话罢,就使眼色让人将人给带了进来,而太皇太后见得此人后面色当即就不好了。 这是她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她一直以为她已经很好地隐藏起来了,这两日也兵荒马乱地,不好寻人,没想到…… 十三到底是十三。 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十三已经知晓当年真相了。 还真是会演戏,个个都会演戏,这骆卿也不亏是十三教出来的人。 她捏紧了椅子扶手,她想,难不成她今儿就要输了吗? 她不甘心,她拼了这么多年,她如何能就这样输了?还输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 就算是皇上也该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后已经出事了,皇后之事再说是她这个太皇太后所为,那皇家颜面当真是不要了。 这宫人早被言淮使手段问出话来了,这会儿脸色发白地被人给押了上来,见得太皇太后后顿时就慌了,坐在龙椅上的皇上问话也是一言不敢发。 “看样子是没笑够呢。” 押着那宫人上殿来的人听得这话就从衣袖里掏出一根羽毛来,那宫人吓得忙缩了缩腿,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我说,奴婢说,求求王爷,不要……” 太皇太后眼神遽然一变,眼中似含有刀子般,直直戳向那名宫人,那名宫人又缩了缩脖子,埋着头不敢再乱瞟。 “是……是……万府的管事,对,万府的管事给奴婢的毒药。” 也对,太皇太后这样的人不会不留一手以防万一,只是…… 骆卿问道:“万府的管事是谁?长什么模样?身量如何?” 太皇太后是有退路,可万府管事现今就跪在殿上的,那宫人没有直接指认这殿上的管事,看样子是没见过人了,只是同她交代过暴露之后该如何说。 “就……就……”那名宫人果真犹疑了起来。 太皇太后这时候,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仔细斟酌,想清楚了再说,这可是谋害皇后的大罪!” 那宫人想起了事前旁人同她交代的话,急急道:“就身量中等,脸圆圆的,还带着两撇胡子。” 这外貌说得跟现今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看人的管事倒是有几分相似,但…… “你可真是好笑,你说的那名管事就跪在你旁边呢你却不认识。”骆卿不无讽刺道。 章节目录 第204章 骆卿中毒 那宫人更是着急了:“奴婢……奴婢只是怕,一时……一时没认出来……” “是吗?”骆卿气势陡然一变,语气愈发咄咄逼人,“那夜可是有人瞧见了你半夜去寻皇后娘娘的,半夜去寻皇后娘娘是你半夜就想行刺皇后娘娘吗?” “不……我没有,我……” 那宫人看了太皇太后一眼,然后猛地起身,趁人不注意,竟是一头撞上了一边儿的蟠龙柱,惹得殿内诸人惊呼一声。 言淮反应极快,几步走到穿着红衣跪在地上的骆卿身边,将人揽进了怀里。 还是小林公公机灵,几步上前拿手去探了探那宫人的鼻息。 “没气儿了……” 骆卿没想到这宫人竟会直接撞死在大殿上,是半晌喘不过气儿来,脸埋在言淮怀里,久久不敢抬起头来。 可言淮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说来,微臣还查到一件事,这宫人的家人原本就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过活,后来突然被人接走了不知所踪。”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骆卿的秀发,安抚着她。 就在这时候彩蝶来了,骆卿也好些了,便从言淮怀里退了出来,让他坐回去,自个儿垂着头又安安分分跪着,可言淮却是不肯了,正欲开口,哪成想被太皇太后抢先了。 “陛下,此事疑点甚多,让如卿,还有万院判他们都起来吧。” 太皇太后的心气儿真是可见一斑,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此沉得住气,骆卿都想拍手叫快了。 皇上大手一挥,除了那名管事,还有新近来的彩蝶,都站了起来,还都被赐了座。 还不及彩蝶说什么,言淮又抛出一件事。 “说来,定国公谋反那夜,内人被人追杀了,也不知内人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幸而微臣早作安排,派了人跟着内人,还抓了一名杀手。” 这杀手只要他不拿出来,那就没人知晓他手头是不是握着一个,更不知其死活,毕竟当时他可是叫长庚藏了个杀手的尸体。 皇上觉着自家小皇叔的恶趣味真是数十年如一日,面对敌人总也喜欢慢慢地折磨他们,让他们紧张、恐惧,然后自己露出破绽,最后他一招制敌。 “哦?竟有这等事,不知怡亲王可追查到是谁做的?” 这戏还是要陪着他做的,毕竟他们现今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果真跟怡亲王坐一条船就是要比跟太皇太后一条船更安心舒适一些。 “那杀手忠心得很,想自杀,被微臣阻了,只是杀手不过是杀手,能忠心到什么地步?他大抵忘了微臣是个什么人了。” 言淮最是懂得玩弄人心,话说得模糊不清,惹得人心慌意乱、胡乱猜测,而这时候对手往往最易露出马脚。 但太皇太后惯会伪装,这会子做出被惊吓到的模样,对着骆卿是一阵嘘寒问暖。 骆卿也是会做戏的,便也跟太皇太后虚与委蛇了一番。 只是这厢正事还未说完。 “彩蝶,你来说说当日事情如何?据朕所知,那有毒的鸡汤是你炖的,期间并未让旁人经手。” “回禀陛下,那鸡汤确实是奴婢文火熬炖的,可是期间皇后娘娘那边厢有事,奴婢就托小青看了会儿,奴婢跟随皇后娘娘多年,定不会谋害皇后娘娘的啊,请陛下明察。” 方才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宫人就是小青,彩蝶说的话无论真假都死无对证了。 “那你又如何断定是怡亲王妃要谋害皇后娘娘呢?” “奴婢不敢断定,只是……屋里当时就奴婢和王妃,奴婢下意识就觉着该是王妃,如今细细想来又不是,倒是小青……” 皇上顺着彩蝶的话问道:“小青如何?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 “回陛下,奴婢发现……”彩蝶似乎很是犹豫,小心翼翼地偷瞧了眼太皇太后,“好像小青同……同绿萝很是要好。” “哦?竟有此事。” 皇上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正欲开口召人来见,却是被太皇太后抢先了步。 “岂有此理,快快召绿萝来见,王嬷嬷,你亲自去。” “是。” 王嬷嬷得了令也不及皇上说什么,匆匆拜别皇上和太皇太后就往长乐宫去了。 既然太皇太后让王嬷嬷去了,势必是查不出什么来了,这不,一干人在殿内等了许久,也就只等了个绿萝畏罪自杀的消息,其余的什么都没发现。 “哀家瞧着这一环扣一环的,着实可怕,哪里是一点就查不出来了,这万府管事又是如何说?总不是全不可信的。都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紧蹙着一双修得分外精致的眉眼,好似是个最慈蔼不过的长辈。 其实她是有些心急了,她接连折损了好几员大将,知晓这些个人怕是有备而来,自个儿今儿是栽了,只想将知情者都给铲除了才是。 “皇祖母,话是这样说,可做事总有目的的,这万家人有何目的?” 皇上端得是万分恭敬,但话中还是维护万家人的,也是在暗示太皇太后,做事莫要全凭心意。 “哀家也是不知啊,要是哀家知晓了……” 说着说着,太皇太后似是忆及了伤心处,又拿手帕擦了擦她不知存不存在的眼泪。 “皇后也不至于此……” 骆卿见形势差不多了,咬着自个儿舌头,当即呕出了口血来。 诸人大惊。 “王妃!” 随着素素一声大喝,骆卿直直就往地上栽去,被言淮一把接住了。 “怎么回事?” 万康是真心为骆卿担忧的,忙扑上去给她看诊,竟是…… “中毒了。” “中毒?”言淮讶然,“陛下,您这皇宫中的人真是肆无忌惮啊,臣看着是该好生整治整治了。” 话罢,他一把将人抱起就往殿外去,打算寻个宫殿让人躺着。 太皇太后在宫中纵横多年,心头是愈发觉着蹊跷,以防万一,故作担忧的模样,忙着人去请了她信得过的太医。 一番诊治下来,骆卿确是中毒,且是一味慢性毒药。 “那不是当年宸妃娘娘所中之毒吗?”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骆卿中毒,后宫许多人都给惊动了,舒以歌最是放心不下,想着许多人都知晓她们的关系,干脆也不避讳了,就直往骆卿歇着的宫殿去了,半道上还遇上了曾香云,两人便结伴同行。 两人一进得殿内就听得这话,一时面面相觑,心知今日之事怕是不简单。 两人同皇上和太皇太后见了一礼,就等着太医进一步的诊断结果,好在说是中毒还不深,慢慢调养身子还是可以好的,这才大松了口气。 只是…… “咦~” 只听得向来持重不冒尖儿的曾香云发出了一道疑惑不明的声音。 皇上沉声问道:“云昭仪,怎么了?” 曾香云忙矮身同皇上行了一礼:“回禀陛下,妾身只是闻得王妃身上有一味香料很是……” 她犹豫了会儿,接着道:“很是奇怪,这味香料跟……跟王妃惯爱挂在身上的药香囊其中的两味药是相悖的,两两相冲,她时常闻着,身体就会愈发虚弱。” 言淮当即大怒:“素素!” 素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息怒,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怕什么?”言淮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莫不是那伙叛贼?”太皇太后很是气愤道,“果真是胆大包天!” 言淮好似没听进去她的话般,只道:“看来,害皇后娘娘的,还有想要害我妻子的,是同一个人了。而你,刚好都在。” 素素俯下身子:“王爷明察,决计不是奴婢啊,奴婢也不懂什么香料啊。” “真的不懂?太皇太后闲暇时候就会调香,而你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好几年了,你说你不懂香?谁信?”言淮勾唇问道。 太皇太后捏紧了手中锦帕,似很是难过:“十三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母后吗?” 言淮没说话,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来通传,说是长庚来回禀言淮,说是那杀手招了。 言淮嘴角笑意愈冷,让长庚进来将话给说清楚了。 长庚长得是五大三粗的,可做事还是分外稳妥的,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那杀手指向的人也是没有落下的。 “母后,儿臣不知,您竟养着杀手,还要杀害儿臣的王妃。” “怎么会?肯定是有人诬陷哀家,哀家怎么会……十三啊,你怎么能怀疑哀家呢……” 太皇太后事后是派了人去清点过杀手人头的,确确实实是少了个人,她一直是担惊受怕的,没想到…… 不会,肯定是诈她的,就算是招了,只要她不承认,一口咬死是定国公一派诬陷的,他们也不能耐她何! 言淮又望向素素:“你也是跟着太皇太后好几年了的……”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心头一紧,攥紧了锦帕不动声色地看着素素,她倒要看看她要说个什么出来。 说来自她递消息让素素趁太后寿辰当夜大乱时对骆卿动手失手后,为了以防万一她一直没找她,如今她倒是想看看她是否也背叛了自个儿! “冤枉啊,就算是那味香很是难得,可不单是太皇太后的长乐宫有,是德妃娘娘屋里也有啊。” 素素急于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仿似不经意间便将此话给说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205章 太皇太后被禁足 “看样子你是知晓这味香是什么香了,我可还没同陛下回禀呢,这味香难得,是西域进贡的香料,现今也只有太皇太后和德妃娘娘宫里有。” 曾香云面色不变,风轻云淡地将素素话中的错漏给挑了出来。 她到底是个有礼有节的宫妃,说完这话就同太皇太后行了一礼。 “太皇太后,妾身无意冒犯。” 太皇太后再是老糊涂也知晓今儿引出这场是个什么意思了,这是给她设了套了啊,只是皇后中毒是怎么回事?也是他们干的? 十三怕是知晓当年宸妃之事了,为了报复她,十三还真是出手狠辣啊,跟当年整治朝堂的手段真是如出一辙的干脆利落。 连曾香云都是他们那边的人。 那皇上呢?皇上知晓多少?皇上又要做什么?她能感觉皇上这些年一直想脱离她的掌控,可是他莫不是忘了,与言淮谋,无疑是与虎谋皮。 何况当年那杯毒酒皇上虽说不能肯定有她给言淮下的毒,但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吧,但是他还是将那杯毒酒端给了他。 “什么?竟是这味香,要是这香料是从哀家宫里流出去的那哀家罪过可就大了,那就是哀家看管不力了。” 太皇太后不愧是拿着贤淑名头在后宫纵横多年的人物,都这时候了还能装无辜、扮贤良。 “陛下,臣无意冒犯,但内人也不能平白就此被人给害了去。” 言淮也是摆明了立场的,此事不找出凶手决不罢休。 太皇太后干脆暗自垂泪了起来,口口声声说着自个儿是被冤枉的。 “什么杀手,什么香料,怕全是太后那贼子冤枉哀家的,哀家记得那味香料太后也是有的。” 太皇太后是打定了主意,今儿是抵死不承认,她好歹是太皇太后,虽说朝中老臣已经换了一茬儿了,但她还有母家的权势在,有些个老臣的余威还在,到时候加以利用,他们也还是不敢动她的。 “什么东西,一搜不就知道了?”言淮风轻云淡地接话道。 “大胆!”皇上心中快意,面上却是端得威严十足,“太皇太后的宫殿,岂容你说搜就搜,怡亲王,莫要忘了她是我朝的太皇太后。”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不该以身作则吗?”言淮分毫不让,“不但是太皇太后,德妃娘娘的宫殿也一样要搜!” 皇上气得脸色铁青,太皇太后却是知晓自个儿这一遭怕是逃不过了,指不定自个儿宫殿里藏着什么铁证呢。 只要皇后和骆卿所中的毒药在德妃那里发现一份,就算也能在她宫殿里搜出来,皇上为了息事宁人、为了皇家颜面,选择丢弃的也只能是德妃。 她给了王嬷嬷一个眼色,王嬷嬷会意,就要悄悄退下去将事情给办了,没成想被舒以歌给喊住了。 “王嬷嬷这是要去做什么?” 王嬷嬷立时收回踏出半步的脚,恭敬回道:“太皇太后有些冷,奴婢去给太皇太后拿个汤婆子来。” 太皇太后故作生气道:“怎么?哀家都成了囚犯了?” 皇上看了舒以歌一眼,舒以歌忙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担忧太皇太后,如今情势复杂,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太皇太后心头那把火是愈烧愈旺,奈何她不能发作,只好硬咽下这口气了。 “舒昭仪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说话做事就是这般稳妥、思虑周全。” 她一字一顿地将这话说完了。 舒以歌不是傻子,也算是看出来了,言淮这是要跟太皇太后撕破脸了,她无论如何也是站在骆卿这边的,如今骆卿被害,她也不愿放过那些个害她的人。 “太皇太后谬赞了,以歌很多事都不懂的。” “陛下,还请您派人查证才是。”言淮又旧话重提。 皇上很是为难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叹了口气:“去吧,将长乐宫和德妃住的宫殿一并搜查一番。” 这于皇室之人来说无疑是耻辱,特特是已经到了太皇太后这个年岁地位,可她不能说什么,在外人看来她的性子该就是体谅旁人的,她只能忍着。 大不了就撕破脸。 一时,屋内很是安静,而骆卿就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可感觉好些了?”言淮轻声问道。 骆卿点了点头:“我是……中毒了吗?” “你自个儿觉出来了?”言淮替骆卿理了理被角。 骆卿点了点头:“就之前觉着身子有些不对劲儿,学了这么久的医,还真是羞愧。” 就在这时候,皇上派去搜查两个宫殿的人回来了,在太皇太后的殿内发现了好几味毒药。 有血滴泪叶子的粉末,有骆卿和宸妃娘娘所中之毒药,还有…… ——无感! “母后,您宫殿里的毒药还真是齐备呢,总不会您在学解毒吧?”言淮讽笑道。 “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太皇太后是打算好了咬死不承认。 “那无论是谁来指证,您都能说成是陷害了?谁陷害您?我?”言淮面色骤冷,“真是可笑至极!” 随后,他面对皇上,微微一躬身:“陛下,还请您明察,为臣、为内人,还个公道!还有皇后娘娘。” “十三啊,哀家自问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这样?这一看分明就是定国公一派反贼使的离间计啊!” 太皇太后如今这副模样还真像是被儿子伤透了心的老母亲。 “皇后是皇上的妻子,还是哀家的侄孙女,如卿又是你的妻子,哀家怎么会……” “是吗?无感的毒药也是?儿臣当初眼瞎,不就是拜这味毒药所赐,怎么?母后要说是为了儿臣,将毒药拿去好好研究,好治好儿臣的眼睛?” 言淮话语中满是讥讽。 “心知肚明,别做戏了,还有我的母妃,她的死是不是也是拜你所赐?你害了多少人?”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子都猩红了起来,手更是紧攥成拳,是难得地情绪外露。 “你说什么呢?哀家要是真下毒,还不将这些个毒药扔了,让你们来找到作甚?” 太皇太后是个谨慎持重的人,何况当初她就这样陷害过长宁长公主府,所以每隔十日就会打着大扫除的名头让人将长乐宫里里外外搜查一遍,以免被人放了个什么东西到自个儿屋里都不知道,而她前两日才着人搜查过了,如今这些个毒药怕也就是这两日放的。 今儿果真是给自个儿下的套啊。 “十三啊,你为何要这样伤哀家的心啊?你自小长于哀家身畔,你这样……” “分明就是旁人陷害的啊……只怕是定国公一派的人见不得哀家好,那太后……太后不也是宫中的,不知在哀家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骆卿想,要不说太皇太后厉害呢,都这时候了还能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旁人身上,可她也不是吃素的,没得就要任人往自家哥哥身上泼脏水。 她当即也哭诉了起来。 “陛下,如卿是出身不高,如卿只想本本分分一辈子,做好王爷的妻子就是,如卿也没想过会遭此横祸。” 装柔弱扮惨她不是不会,只是不屑,如今太皇太后要跟她来这一招她倒也不吝陪陪她。 “陛下,如卿福薄,有幸得王爷垂怜,可回回都这般拖累王爷,如卿就想着尽自个儿一份绵薄之力,也不至于……如卿是给皇后娘娘治天花,还自愿留在护国寺给皇后娘娘疗伤,可还是躲不过……” “而今这一切又是因着如卿而起,不若……” 骆卿说着就要起身,言淮虚拦了她一下,然后就由着她跪在地上去求皇上了。 “陛下,如卿汗颜,如卿愿意跪在登闻鼓下请罪!” 这登闻鼓可是有冤情时才会有人去敲响的,先皇在位时仅一位敲响过这登闻鼓,当时牵扯出了多少大案要案,处置了不知多少官员。 他在位这几年还真没人去敲响过登闻鼓,但凡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的,势必会激起朝堂震荡,更是有不少言官会进行弹劾。 说得好听是跪在登闻鼓下,说白了这就是有冤案,到时候传出来必然会惹得人心惶惶的,何况言淮在百姓中的声望还是有的。 既然骆卿来了软的,言淮便来硬的了。 “陛下,这定国公已经被抓住了,还在押解回京的途中呢,还是太皇太后,你费尽心机将我请回来,这会子是想前功尽弃?定国公在朝中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你且看看他有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言淮勾唇一笑,又是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 “我倒是有兴趣看看。” “你……” 骆卿偷眼瞧了太皇太后一眼,就见她面上伪装顷刻间就被言淮刺得裂开,她狠狠地瞪着言淮,眼中竟涌上了刺骨恨意,可她不愧是太皇太后,只一瞬就将这些个恨意掩盖了去。 “皇上,哀家老了,哀家自知德行有失,没能协助皇后管理好这后宫,哀家有罪,请求禁足于长乐宫,永不再踏出长乐宫宫门一步。” 这就是太皇太后厉害的地方,隐忍着退一步,丢了些东西,可又保全了自个儿,只要保全了自个儿,总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章节目录 第206章 阿阑被困住了 骆卿垂着头坐在马车上,不时偷眼瞧瞧一旁坐得笔直的言淮,咬咬唇,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见他没有抽开,心头暗喜,可算是有勇气开口了。 “哥哥,卿卿不是冒险,你看看,你这不是跟卿卿配合得挺好的嘛,我们目的也达成了,接下来就是寻找确凿无疑的证据,将当年那桩旧案翻出来。” 言淮还是目不斜视地坐在马车里,是不为骆卿所动,仍是一言不发。 “哥哥,我真的是觉着这是个机会,卿卿也想帮你,护着你的啊。” “万一皇后真的起了歹心呢?你别跟我说皇后要给你下毒一事你全不知晓!” 言淮可算是开了口,只是话语中满是严厉,但于骆卿而言,能跟自个儿说话总比不说话的好。 “卿卿知晓哥哥是担心卿卿,但皇后娘娘这不是没有嘛……我不是侥幸,我只是拿我对皇后娘娘的了解,去搏一搏,我后来不是也递了消息给你了嘛,我相信哥哥可以保护我的。” 骆卿干脆厚着脸皮坐到了言淮腿上,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撒起了娇。 “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言淮最是拿骆卿没有办法了,让她做保证,可她哪回不犯? “罢了,卿卿,我只是想要你护好自个儿,其余的事儿有哥哥操心着,你要做的就是护好自个儿,知道了吗?” 其实言淮原本已经有了计划,只不过需要些时间,而骆卿这件事倒是加快了太皇太后一派的灭亡,也让他明白这其中还有皇上的手笔。 “哥哥,今日之事是你同皇上说好的吗?还有香云,我委实没有想到,她竟是皇上的人。” 言淮轻笑。 “岂止她,素素也跟他搭上了线。” 骆卿细细一想,今日之事看来确实如此,那么他们…… “皇上下一个要动的会不会是……哥哥?” “怪不得哥哥说他是帝王之才,太皇太后算是一心帮着他的吧,他竟为了权势也能下得去手……” 骆卿愈想心头愈发骇然。 “哥哥,要是到时候他反过来……” “不全然如此。” 言淮伸手轻轻抚过骆卿的脸颊。 “我近日顺着太皇太后这条线查下去,发现当初的太子妃,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之死也很是蹊跷,不然为了皇室颜面皇上不会纵容我们闹得如此难堪的。” 骆卿心头一紧。 “竟还有此事……可是帝王权术,最是无情,哥哥如何保证……” “所以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啊。” 比起骆卿的紧张,言淮反倒显得很是轻松。 “卿卿,你要记住哥哥教你的,在京城这地界儿,大多世家遵循的都是一个法则,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从来都是相互利用。” “至于皇上的打算,你莫要惊慌,明儿我会去寻皇上谈谈的,后路,哥哥也有想到。你之前流血是咬了自个儿舌头吧,回去让青杏给你上药。” 骆卿有些着急:“我……” 言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寻素素问话,你在一边儿听着,我问。” 骆卿只好乖乖点头应下了。 素素早知晓骆卿和言淮要问话了,一直跟在两人后面进了轩林苑,待言淮着人将门关上后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了。 原来被困在宫中的那一夜骆卿着素素寻熟人放毒药在太皇太后宫中,而半道上她却是被皇上寻去了。 皇上要同她合作,也答应了她会替长宁长公主府平冤,而后又给了她无感这味毒药,让她一并放在太皇太后宫殿中。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如此顺理成章。 “皇上料定了你会同我们说的吧。”言淮笃定道。 “是,皇上为了全这场戏,让奴婢答应事后才同王爷、王妃提及此事。”素素和盘托出,“皇上也同奴婢说了,今儿这场戏势必是无法将太皇太后彻底拉下马的,但可以给她重创。” “哦,还有样东西,皇上让奴婢交给王爷。” 素素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枚用红线穿着的箭矢。 骆卿接过素素手中的箭矢,将箭矢递到了言淮手中,却见他眉眼一动,神色不复寻常。 她忙给素素递了个眼色,素素会意,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 “这是当初尚还年幼的皇上同我讨要的生辰礼,我原以为他早已将这玩意儿给扔了。” 言淮听得关门声响起才开口说了话,话语中不无惆怅。 “我头一回领兵打仗就将敌方将领给射杀了,而这枚箭矢就是我从敌方将领身体里取回来的。” 骆卿握住了言淮拿着箭矢的手:“这是皇上在给你明志?” “大抵是吧。”言淮苦笑着摇了摇头,“待明儿进宫再说吧,明儿还有场硬仗要打。” 骆卿踌躇半晌,道:“我也想进宫。” 言淮了然,这是她要去见平阳。 他轻摸了摸她的头顶,道:“尽人事吧,往后多多帮衬她便是了。” 定国公和太后反了,已然闹得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如今太皇太后又被禁足,一时朝堂上更觉人人自危。 许多老臣跟太皇太后母家多有勾连,特特是那种两代老臣,当年大多都或多或少参与了宸妃娘娘被害一事,如今却得知跟他们一条船上的太皇太后被禁足了,他们哪里肯罢休? 他们倒是忘了言淮的立场,一上朝就纷纷上奏,让皇上给个说法,妄图逼迫皇上给太皇太后解禁。 言淮对于自个儿看不惯的人或事,向来是不会多留面子,当即就笑着讽刺了一干老臣,还甩出了许多账本册子,当场就有两名老臣被下狱了。 至此,无人敢多说什么,就连太皇太后的母家明家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其实也不单单如此,该是皇后中毒的事多少惹得太皇太后和明家离了心。 毕竟,皇后确实是活不了多久了。 早朝后,皇上就将言淮带到了御书房,并遣退了殿中的所有宫人。 言淮四平八稳地坐到了一边儿的椅子上,倒是皇上,竟是踌躇了起来,握着笔批阅了几份奏折才开了口。 “当年,太皇太后以为我小,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我父亲不喜我母亲,独宠侧妃,太皇太后初初还会说他两句,后来……” “眼见着我母亲母家势力不能再为她助力,她便由着父亲害了我母亲,甚而还搭了把手,又娶了如今的太后进来,不过,现今都是阶下囚了。” “我还真是没看错你,你比谁都能忍,真是让我甘拜下风。” 言淮同皇上还是有情谊的,可是情谊归情谊,有些伤害和利用也是无法弥合的。 “小皇叔,我不像你,我是真心羡慕你,独得皇爷爷的宠爱,也是真心佩服你,你有强大的实力,无论是领兵打仗还是谋求算计,作为敌人,你总能让人不寒而栗。” 他将手中狼毫搁在刻有龙腾图案的红白相间的玉制笔搁上。 “我不是,所以我要压抑自个儿的仇恨,静待时机,一口咬死敌人的脖颈,这不也是小皇叔你教我的生存之道吗?” “既知群狼环伺便不要莽撞。其实,我很是感激你的,大抵也只有你,在你面前,我才能是我,只是我。” 言淮不是不动容的,可他更懂人心难测的理儿。 “你是想留下我?” 皇上眼中竟是带上了几分恳切:“小皇叔可否为我留下?为大启江山留一留?” 皇上问出这话后,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半晌,言淮才仰脸笑道:“阿阑,你觉得呢?你小皇叔现今可是胆儿小得很,得有个允诺才是。” 皇上知晓,言淮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了。 “小皇叔需要这个吗?若我想要害小皇叔,千千万万种方法都可以害你,就算你手中握着我给的免死金牌也是无用,不是吗?” 言淮轻抿了口手边的茶水,瘪嘴点了点头。 “倒也是,阿阑是愈发鬼灵精了。” 皇上此刻终于体味到了失去经年的畅快,浑身上下都涌上来股劲儿。 两人又聊了聊接下来该如何布局,言淮就打算起身告退了,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得皇上在他身后道:“小皇叔,多谢,这世上只有你唤我阿阑了。” 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这世上唯一唤我阿阑的人都离我而去。 我是帝王啊,正因为我是帝王才深知帝座的冷寂。 言淮轻叹了口气:“这便是先皇为何不愿让我接这帝位的缘故。” 他深知,这个位置有太多无奈,像是一把枷锁,牢牢将他锁在那里,动弹不得,一旦越矩,伤人伤己。 不能爱人,不能信人,只是权势的傀儡。 言淮想,那个总爱跟在自个儿屁股后面跑,说等长大以后要跟着他上阵杀敌的阿阑,终究是被困住了啊! 骆卿随着言淮一道进宫后一直踌躇着,甚至到了长寿宫都不敢进去,只能在长寿宫的阶前徘徊着。 她在外面委实有些久了,宫里的平阳似乎都知晓了,派了人来通传道:“王妃,长公主说她想见见您,请您一叙。” 骆卿知晓逃不过了,是该做个了结了,深吸了口气跨进了长寿宫。 章节目录 第207章 “对不起” 往日的长寿宫清冷孤寂了不少,这些个人是皇上新近拨给平阳的,对平阳倒是一如既往地恭敬,显是皇上早着人提点过了。 “长公主在殿内等着王妃呢。” 骆卿道了谢就要跨进门去,身后的素素却是被那宫人给拦下了。 “长公主说了,除了王妃是谁也不见。” “素素,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 素素有些不放心,还欲再劝,被骆卿阻了。 “无碍,这里是长公主的宫殿。” 素素明白了骆卿的意思,只得垂首退到门外等着了,只待殿内要是有什么变故就冲进去。 听得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后骆卿才觉出了殿内的阴暗。 今儿天气本就不算好,殿内又只燃了两盏烛火,明明灭灭地。 骆卿在外殿没见着人,只好轻声唤人:“平阳?” 没人应。 她便缓缓进了内殿,内殿甚至一盏蜡烛都未燃上,她借着暗色扫视了一圈屋内,人似乎在放下床帐的床榻上。 “平阳,要我将蜡烛点上吗?” 她是生怕惊吓了平阳,声音是放得极缓极轻,可半晌她都没得到回应。 她叹了口气,又轻声询问道:“我可以过来吗?” 隐在床帐后的人似乎动了动,就听她哑声道:“将蜡烛燃上吧,只要一支,离我远些,我不想见光。” “好。”骆卿说话是愈发小心,唯恐惊到了平阳去。 等燃上烛火,骆卿没有听得平阳再开口,也不敢上前,只远远站着。 良久,平阳才开了口。 “过来坐吧。” “好。” 骆卿缓步走到了床帐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床帐拉了开来,却见平阳耷拉着肩坐在床榻上,再抬起头来时原本圆圆的一张小脸已变得瘦削,下巴都变尖了,一双大眼睛显得愈发大了,空洞洞地挂在脸上。 看着她这样,骆卿心头一酸:“对不起,平阳。” 平阳轻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拿着散心的由头带着我刻意落进一个抓捕逃犯的圈套,然后又在我身上绑了个戳了洞装有红粉的香囊罢了。” 骆卿被这话一噎,可事实确实如此啊。 她的的确确是利用了平阳,利用了这个真心待自个儿的朋友来对付自个儿的母亲。 她确实无可辩驳。 “对不起……” 她呐呐道。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就能换回我母后吗?” 平阳一双小手紧攥着盖在自个儿身上的锦被,泪水已糊了满脸,声嘶力竭地朝骆卿控诉着。 “你们有想要守护的东西,难道我就没有吗?我也想要保护我的母亲,保护好我的家啊!我拿你作最好的朋友,甚至我对表姐都没这般亲近过,我真是……有眼无珠!” “平阳……” 骆卿只觉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艰难挤出这两个字。 “你们个个都好厉害啊,我是真的甘拜下风,我都没想到你们让我去护国寺其实是为了这个,你还给我塞……你背叛了我,知道吗?” “你们都背叛了我!一个是我最为敬爱的皇兄,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我好容易在宫中交到一个朋友,我高兴得要疯了,拉着我母后说了你好多好话……” 骆卿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怕平阳看见,微微一侧身,惶急地直接拿衣袖擦干了面颊上淌着的泪水。 “我知道伤害已经造成了,我说再多对不起也是于事无补,可是定国公必须被抓住,否则等他逃到匈奴的地界儿去,到时候大启危矣,受苦的还是大启的百姓啊。” “你们都是对的,你们都是好的,你们做事都有说法,你们都有自个儿想要保护的人,为了这个天下、为了大启、为了大启的百姓,那我呢?” 平阳拿手背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真的好傻,我想着就跟他们走吧,到时候劝母后和舅舅回头是岸,我还想着帮着你们劝劝他们,可我等来的是杀戮、是背叛,看着一个个人死在我面前!” 骆卿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摇着头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 一时,谁也没再开口,平阳的情绪倒也平稳了几分。 “罢了,不说了,我也不求别的,求你让我再见见我母后,跟皇……皇上说一说,好不好?求求你……” 骆卿看着瘦瘦小小的平阳求着自个儿,到底是于心不忍,也是为了补偿,终究是点头答应了。 “好,可是平阳,你有没有想过,太后那日那般决绝地要与你断绝关系,其实是为了保全你,你……” 她看着平阳眼中寂灭下去的光,委实不忍再说下去了,只好又改了口。 “我会去同王爷说的。” 除了对不起,骆卿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像都没了立场。 一切的说笑、劝慰,好像再不会出现在两人之间,而她曾经真的以为他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他们以后要一起放纸鸢的誓言仿似昨日,还历历在目。 其实见太后并不是难事,言淮同皇上说了一声就由骆卿陪着平阳去见了太后。 难就难在太后不愿见平阳,无论平阳说什么、做什么,怎么哭,她就一句话,让平阳走!她不愿见她! 平阳陪了太后一个时辰,实在不能再多呆了她才放弃离开,而落后她一步的骆卿却是被太后一把拉住了衣袖。 待平阳走远了,瞧不见了,她才道:“帮哀家照顾好平阳,这是你欠平阳的!” 骆卿回身,直视着太后浑浊泛红的双眼,认真答道:“力所能及,我定护好平阳。” 太后放开了抓着骆卿衣袖的手,道:“若你好生照顾平阳,待你们要对付太皇太后的时候,哀家这边的人自会给你们送上证据。” 骆卿没想到太后还留有一手,可是她没有多说什么,见她放开了抓着自个儿衣袖的手后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冷不丁转过一个拐角就瞧见了已经泪流满面的平阳。 她显是已经听到了。 骆卿上前,试探着将她揽进了怀里,好在她并未挣扎。 新年到了,到处都是红红火火一片,饶是刚经历了叛贼逼宫这等大事,满京城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依旧那般繁华热闹。 太皇太后之事依然没有得到解决,满朝文武依然人心惶惶,可有言淮在,他们虽每日进谏却也不敢太过逼迫皇上将太皇太后放出。 而皇后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日,骆卿终于说服了言淮进宫去瞧了皇后。 “今儿是大年初一,可幸还有你来瞧我。” 皇后说完这话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边儿的彩蝶忙将锦帕递上,她颤着手接了过去,竟是咳出了一团血来。 骆卿知晓皇后怕是命不久矣,真的瞧见了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彩蝶耐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妃,求求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家娘娘吧,我家娘娘以前待您也不薄啊,我……我家娘娘最后也没有害您啊……” “彩蝶!” 皇后不过斥责了彩蝶一声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时屋内只剩下两人的咳嗽声和哭声此起彼伏。 骆卿叹口气,起身给皇后娘娘倒了杯水,扶着她喝下了,她这才好了些。 “彩蝶,说来还是如卿先救的我呢,若没有她,我也活不了这么久。” 骆卿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轻柔地捏住了皇后的手腕为皇后把了把脉。 “不是我不想救,确实是……没有法子了……” 本就受了伤,身体里又还有残留的毒药…… “舒昭仪也求着刘神医来给我瞧过了,彩蝶就是不甘心,人都有死的一日,有什么的呀。” 皇后说这话时甚而还笑了笑。 彩蝶还欲说什么,却是被皇后阻了。 “本宫有些事要单独同怡亲王妃说说。” 彩蝶有些犹豫,但瞧见皇后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只好带着一干宫人去外殿等着了。 “如卿,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皇后面容恬静,一如骆卿初见她时的模样,好似什么事儿都未发生过般。 “就想来问问,您犹豫了这般久,为何做了这个选择?” “我是皇上的妻子、是大启的一国之母啊,我想要的还是大启安稳,我相信陛下会是位明君,其实……” 皇后直视着骆卿。 “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要陛下记住我,也想……为我明家挣得一份生机。” “陛下,什么都知道,我以前以为陛下不知道的,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不是个傀儡,潜龙在渊,终有一日他能翱翔于九天。” 骆卿看着皇后,看着她眼中从没有过的光,才猛然发觉,原来皇后要的从来就是皇上的心,可是皇上不给她,所以她总也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自个儿。 皇后的话还未完。 “而那夜,皇上同我提及了此事,我明白,我该下定决心了……” 她说话说得委实有些急了,又开始咳血了,这会儿显是很难受,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生生被她给咳红了。 骆卿见状,忙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来,待她平复好了才安下心来。 “娘娘,您身子不适,今儿就不说了吧。” “不要……” 皇后将咳出的血裹进了锦帕中,一只手用力地拉住了骆卿的衣袖。 “我怕……我活不了多久了……如卿,再带血滴泪来给我瞧瞧吧,我就想瞧瞧它……” 章节目录 第208章 来世不入帝王家 “娘娘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啊,您既然爱着皇上,定然是想长长久久地陪着皇上的。” 骆卿看着这样的皇后到底于心不忍,她知道的,皇后心地从来良善,可活在这深宫中,坐在她这个位置上,双手就无法干净。 皇后听得这话眼眶霎时红了,泪珠子就这样掉了下来,这是骆卿头一回见皇后这般。 “陛下现今已有佳人在侧,我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欢喜一个人,真好,陛下也有人陪了……” 骆卿拉着皇后渐趋冰冷的手,又替她把了把脉,暗暗心惊,这一日来得竟是这般快嘛。 她回过神来,立时起身跨出内殿,吩咐人替她去怡亲王府走一遭,将血滴泪寻来,又着人去请皇上来。 彩蝶见骆卿如此安排,面色变了几变,心头更是惶急。 “王妃,娘娘怎么了?娘娘她……” “再派人去请太医院的人来。” 骆卿吩咐完这些又进殿内去守着皇后了。 “娘娘,如卿已经派人出宫去拿血滴泪了,您等等,再等等……” 皇后只觉自个儿浑身疲乏得很,更是从里到外地觉着冷,整个身子都禁不住往锦被里缩了缩。 “本宫怕是……看不见了……看不见它开花了……” “可以的,娘娘,可以的……” 骆卿不停地同皇后说着话,就怕她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其实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皇上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太皇太后的人啊。以前不明白,后来……后来就明白了……” “我进宫原本是身不由己,后来瞧着皇上觉着有了盼头,再后来……发现这些个盼头都是虚的、假的……就想着,也罢,全作是为了明家吧……” 骆卿看着皇后愈发迷蒙的双眼,眼泪到底是止不住,随着她絮絮的话语一起落了下来,溅到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我原本是要害你的,你还为我哭,你总也这样心软,这样不好……” 骆卿深吸了口气,拿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回道:“您这不是没害我嘛,我就想赌一把,我这不是赌对了吗?” “傻丫头……”皇后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你真好,怪不得怡亲王欢喜你欢喜得不行,要跟怡亲王好好地啊……” “太皇太后已经被禁足了,皇上有更多时间可以对付朝堂上那些个有二心之人,我也稍稍放心了,就是我爹娘,我明家人……” 这是在交代遗言了。 骆卿忙道:“娘娘,您跟我说这些个事儿做什么?我又不懂,皇上就要来了,您有什么要求的求皇上。” “我怕是等不到了,我其实真的很想见皇上最后一面的,可是……我又怕见到他……” 皇后当真是神志不清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好后悔,当初就是死也不进后宫的,可是那样连跟皇上厮守终生的梦都没了……早知道,早知道,我令做明家女,也不愿做这后宫主……” 骆卿知晓,皇后当真是时日无多了,她说话是愈发糊涂没有章法了。 而就在这时,皇上匆匆赶来了。 “娘娘,娘娘,皇上来了,皇上来看您了。” 说着,骆卿忙起身退到一边,给皇上腾了个位置出来。 除了演给旁人看,皇上私底下甚少宠幸皇后,遑论多听她说几句贴心话了,可人之将死,她又确实站到了自个儿这边,他到底是有些不忍和动容的。 “陛下,陛下……” 皇后眼前雾蒙蒙一片,已经看不清许多东西了,只能徒劳地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妄图找到自个儿日思夜想的那只温暖手掌。 皇上见状,主动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拉着这只手,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吃吃笑道:“好温暖啊……” 这话酸涩不已,惹得骆卿心头也沉甸甸的,多少人唾手可及的幸福于这深宫中的女子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陛下,妾身自进宫以来从未求过您什么,人之将死,妾身斗胆,就这一回,求陛下……” “不望陛下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只望陛下看在妾身为陛下的帝王之路甘愿做垫脚石的份儿上,给明家留条生路吧,莫要牵连九族了……” 皇上和皇后多年夫妻,虽说皇上对她没甚情分,但皇后这许多年也是本本分分的,如今也算是为他走到了这一步,他心头不是不难受的。 “好,朕答应你,不会牵连明家九族。” “谢谢陛下恩典,谢谢陛下……” 皇后这话说得有些急了,说完这话又开始咳嗽了,而血滴泪这会子也快马加鞭地给送来了。 骆卿忙接过血滴泪,将它送到了皇后面前。 “娘娘,您看,血滴泪来了,您不是一直想看血滴泪吗?如卿瞧着它的花.苞似乎要比先前大些了,不定春日来临之际就会开了,彩蝶,你说是不是啊?” 彩蝶哽咽着道:“是,奴婢瞧着……瞧着也似是要开了……” “是吗?真好……”皇后话还未完,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直直溅在了那株含苞待放的血滴泪上,而后皇后便厥了过去。 太医早已到了,只是方才要替皇后娘娘诊治的时候被她给拒了,这会子可是不敢怠慢,忙上前尽力施救,可又有什么用呢? 皇后并未生意,是存了死志的,先前身子又给败得差不多了,没熬过丑时就去了。 宫内钟楼的丧钟响起,传遍了京城上下,京郊护国寺的大师们得了这消息是纷纷进京为皇后诵经超度。 骆卿看着面前放着的这株血滴泪是久久回不过神来,欲开不开的花.苞上沾着血,是更显诡异妖冶了。 “哎呀,王妃,这花是不是开了点了?” 骆卿本还在愣神,红梅一惊一乍的,倒是将她跑去昨日皇后身死之时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可每日里精心伺弄着这花的红梅却是看出来了。 “您看。”她指着一个还带着血迹的小花.苞,“就这里,比昨儿要开一点了。” 骆卿仔细一瞧,还真是! 她只要得空,是日日都要来守着血滴泪看了又看,多少朵花.苞,叶子多大,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朵花.苞似真的要比昨儿多张开了几分。 可她是生怕自己眼花了,又招了青杏来瞧。 青杏一瞧,也是激动不已:“王妃,没看错,没看错,这花骨朵儿是要比前两日的要张开些了。” “可这花怎会突然……”骆卿看着白色花.苞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难不成血滴泪真如名字一般,要用血浇灌?” 话罢,她就要拿起一旁的匕首割开自己的手指,被眼疾手快的青杏阻了。 “王妃,不可,大可割奴婢的手来试上一试。” 红梅忙也捋起自个儿的衣袖将手伸到了骆卿面前。 “是啊,王妃,你要是要用血,用奴婢的也行啊,奴婢皮糙肉厚的,没多会儿就愈合了。” 骆卿叹了口气。 “说什么傻话呢,谁不是娘生爹养的,哪里就有什么不同,都不过肉体凡胎。罢了……” 她小心将匕首收了起来。 “先拿猪血来试试吧。” 只是这猪血自是没用的,后来他们又试了鸡血、鸭血,都不见这血滴泪再有动静,骆卿便瞒着青杏和红梅,悄悄用自个儿的血试了试,这血滴泪果真矫情,真的只吃人血。 骆卿苦笑:“你还真是矫情呢,皇后娘娘盼了你这般久,说见得你开花之人便能幸福一世,可曾想你竟是个嗜血的玩意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提及此她便忍不住想起了皇后娘娘出殡那日,大雪纷飞,经幡鼓动,皇陵的石门沉沉合上,方知世上是真无此人了。 “娘娘,愿您来世不要再入帝王家了。” 太皇太后被禁足,太后和端亲王自杀,定国公被斩,阖府被抄、株连九族,不过顷刻间京城的局势就变了,不免让人唏嘘。 可骆卿却是大松了口气。 虽说太皇太后还没得了她该得的报应,但她现今已经被束缚住了,也更利于他们查证,到时候将证据一一摆出来,不信她还能辩驳! 少了宫中那些个恼人事儿,骆卿是觉浑身舒畅,便打算安心管理府中事宜了,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便是等着血滴泪开花了。 这血滴泪当真是贪心得很,连着给它洒了几日血,它竟也不怎么长了,须得更多些血连着几日才见它长一点,骆卿不免苦恼,这是要将自个儿的血给吸干啊。 骆卿指着自个儿面前的血滴泪,小小声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说完这话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催促着它快快开花。 想着有法子能让血滴泪开花了,骆卿不免着急,割破了手指怕青杏和红梅发现,干脆直接割手臂了,只是她日益苍白的脸色瞒得过看不清人的言淮,却是瞒不过青杏和红梅。 红梅粗枝大叶,骆卿几句话就将她忽悠了,可青杏稳重,自是不信她的话的,悄摸观察了两日,果真就被她撞见了骆卿用血给血滴泪灌溉。 “王妃,您不要命了啊!您看看您,都成什么样子了!” 章节目录 第209章 以血灌溉 青杏无法想象骆卿瞒着他们连着大半个月都如此是怎么熬过来的,得亏言淮近来因着定国公一派伏法,朝中官位多空缺,被政事绊住了脚,不然怕也早已发觉了骆卿的不对劲儿。 “不行,我要去告诉王爷!” 骆卿自是不让的,连忙拉住了青杏的手。 “青杏,你听我说,不能去,去了哥哥定然不会再要这花了,可这花是最后的希望了……” 骆卿失血过多,早已气血不足,虽说近来总也让厨房给自个儿熬些滋补的汤药,可治标不治本,话一说多了就开始胸闷气短,可她又很是着急,硬撑着又开口求起了青杏。 “我从没有求过你,青杏,我求求你,不要告诉哥哥,好不好?” 青杏摇了摇头。 “王妃,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出事啊,您这样,王爷心疼啊,这株血滴泪就真的这般重要吗?” “重要……” 骆卿紧紧拉着青杏的衣袖不让她走。 “重要的,它算是我的半条命了,我已经想尽了办法,可是没有……” 她翻遍了医书,想尽了办法,还是没有办法恢复哥哥的眼睛,她只能寄希望于血滴泪开花了。 “求求你……” 她跟青杏拉扯了半晌,终于有些撑不住了,就要往后倒去,可幸被青杏扶住了。 “王妃,您都这样了……” 骆卿由着青杏将自己扶着坐到了一边儿的椅子上,一只手还是紧抓着她的衣袖没放。 “好青杏,你就当帮帮我吧,真的不能让哥哥知道。” 青杏很是心疼骆卿,她再没有见过这般好的主子了,也从未见过骆卿这般求人,狠狠心,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应了骆卿。 骆卿喜上眉梢,就要同青杏道谢,话头却是被她给截了去。 “不过您得听奴婢的,不要日日给这花喂血了,急不来,还有,奴婢也要给这花喂血。” “不行!” 骆卿当初瞒着青杏她们不单是怕她们同言淮说,也是怕她们要抢着来给这花喂血。 这是她自个儿的事儿,没得她自个儿的坚持要让旁人来付出代价,天下没有这样的事儿。 她还欲劝服青杏,可青杏心意已决。 “王妃若是不答应,那奴婢就去同王爷说。” 骆卿见青杏要往外走,忙抓住了青杏的衣袖。 “青杏,你听我说,不能……”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道,“我曾看过一本医书,上面说这血滴泪若是一直被一个人喂养,贸然换了个人的血反会让它往回长,直至枯萎,再不开花。” 青杏微微一眯眼:“王妃,您莫要诓骗奴婢!” “我没有……”骆卿轻轻一笑,“是真的,那是我以前在清泉村时看过的一本医书上所书,是千真万确,我是一点险也不敢冒的。” 青杏盯着骆卿的双眼看了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妃,您总也这样,奴婢是劝不了您了,也不敢冒这个险费了您这么多日的心血,但您得答应奴婢,好生调养几日,几日后再给这花喂血。” 骆卿见青杏如此为自个儿打算,心头是暖融融的,自然是满口应下了,可碍于她总也“言行不一”,青杏只得多加叮嘱。 “您也是知晓的,再矜贵的花儿也受不了日日浇水啊,何况这是血啊。” “是是是,我的好青杏,我保证!”骆卿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指头,发誓道,“我决计不会拿自个儿性命作玩笑。” 只是饶是青杏没有说,骆卿的举动还是被渐渐闲下来的言淮发觉了。 “你身上怎地有股子血腥味儿?” 骆卿身上的血腥味儿愈发浓重了,初时不过是在身上划拉一个小口子,言淮日日又回得晚,自是没闻出来,可后来就是手臂上,已是不见一块好肉了。 “前几日你说是身上来月事了,是还没走完?肚子可还疼?” 言淮连连发问,骆卿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好腆着脸说确实是自个儿月事没完。 这可就更不得了了,这都好几日了,言淮当即就道:“那明儿我寻刘霄来给你瞧瞧。” 骆卿很少在言淮面前撒谎,且一旦撒谎每每就能给他拆穿,这会子更是慌了。 “不……不用,我就是大夫,没得寻刘大哥来,让人笑话。” 言淮微微蹙眉,不过转瞬即逝,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 “卿卿,医者不自医,你忘了?何况你前几日说来月事了,我记得你月事是月中来的,如今提前了就不大对,何况这还久久未将它给送走,明儿还是得让刘霄来瞧瞧。” “我……就一个小小的月事,哪里就要劳烦刘大哥,也不是什么大病,还是可以自医的。” 骆卿力争道。 言淮收回放在骆卿头上的手,叹了口气道:“你还要瞒着我吗?” “卿卿,我向来敬你、重你,想着你长大了,有自个儿的小心思,就算是夫妻,也不能事事都知,何种心思都给我剖析清楚,但……”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他抬头,一双无神的双眼直视着骆卿。 “你是要欺我眼盲吗?” 骆卿心头一颤,饶是她知晓他那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也显不出什么情绪来,她就是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望。 她立时扑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连日来的委屈、伤痛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哥哥就知晓欺负我,何苦说这种话来扎我心,逼我啊!” 言淮也知自个儿方才言重了,伸手回抱着她,同她道起了歉。 “是哥哥的不是,可你到底骗了我什么?为何你身上日日都有股子血腥味儿?哥哥也是真的担心着急。” “每每我回来你都歇了,我不好问你,问青杏和红梅她们都说没有,我就知晓是你吩咐过了,她们是你的贴身丫鬟,我不好连连逼迫,到时候令你在府中全无威信,那我只好来逼一逼你了。” 骆卿咬了咬唇,没说话,她不敢说,若是说了,依着哥哥的脾性不定会将血滴泪给砸了,就算是让她继续养下去了怕也不会再用她的血。 “不说?”言淮挑眉,起身就打算往门口走。 骆卿见状,忙将人给拉住了,也知晓事情是瞒不住了,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见言淮面上无甚表情,心头是直打鼓,拉着他的手是愈发用力了。 “哥哥……”她抿了抿嘴唇,干脆撒起了娇来,“这可是卿卿多日来的心血啊,花都在开了,你可不能给卿卿砸了……” 言淮能拿她有什么法子?她向来是听了也认错了,可到头来还是随着自个儿认的死理儿去做。 骆卿眼见着言淮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门口,心头更是慌乱,起身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察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冷不丁撞上了他的后背。 她捂着自个儿的额头,吸了口冷气,小小声道:“哥哥,对不住……” 言淮回身,面无表情道:“去躺着。” 骆卿还想说什么,可这样的哥哥她也怕啊,只好将到嘴的话给咽下去了,一步三回头地回床上躺着了,饶是如此还眼巴巴地望着他。 言淮却是不管,模模糊糊地瞧着人是躺在床上了便转身出了屋,吩咐青杏去夏浓轩将血滴泪拿来,这才又回身进了屋。 一时,屋内落针可闻。 骆卿有心打破这让人压抑的沉默,可无论自个儿怎么搭话、怎么撒娇,言淮就是不接话,她也无法,捏着锦被的手紧了紧,委屈巴巴地盯着床顶。 好半晌,外面终于有了动静,是青杏端着血滴泪来了,她就要撑着身子起身,被言淮抬眼瞧了一眼,只好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躺了回去,可双眼还是直直地盯着被放在桌上的血滴泪。 言淮没说什么,摆摆手让青杏出去了,待听得关门声,直接取了挂在墙上的剑来,也不及骆卿阻止,直接割开了自个儿的手臂就要给血滴泪喂血。 骆卿这时候已踉跄着赶到了言淮身旁,一双嫩白小手忙按住了他不停流血的小手臂,带着哭腔道:“你这是做什么啊?哥哥!”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话罢,言淮就伸手拿开了骆卿捂着自个儿伤口的手,慢慢地将自个儿流着血的手臂往血滴泪旁边挪。 骆卿回过神来,又伸手去拉。 “哥哥,这血滴泪不能再用旁人……” “你骗得了旁人可是骗不了我。” 说着,他手上的血缓缓滴在了血滴泪身上,一滴一滴,渐开的白色花瓣变得妖冶异常,像是嗜血的魔鬼。 “哥哥!”骆卿无奈,忙从一边儿的柜子里捯饬出医药箱来,细致体贴地为言淮处理着伤口,嘴里还念叨道,“你们习武之人是不是都这样啊?给自个儿开道口子都这般狠。” 她是又生气又心疼。 言淮一双眼直直地盯着骆卿:“那你呢?对自个儿也能这般狠,亏得我鼻子灵,不然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骆卿为言淮包扎伤口的手一顿,嗫嚅半晌,道:“我有分寸的,这不是每回开的口子也没多大嘛,你看看你的,这……多疼啊……” “那你割伤自个儿的时候不疼吗?” 言淮到底是不忍心同骆卿说重话,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 “这血滴泪是你的心血,我没法子给你砸了,我只能让你也体味一下我的感受,望你珍重自个儿,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也不想看着你受伤啊。” 骆卿酸了眼眶:“我知道了。” “这几日就拿我的血灌溉它吧,不许说不!” 言淮话已至此,骆卿只好将到嘴的话都给咽回去了。 章节目录 第210章 求情 因着定国公谋逆一事,朝中局势纷繁变化,多了许多空职出来,皇上的意思是让言淮举荐一二,可言淮却是不愿。 如今他虽说跟皇上关系缓和,不说回到过去,却也算是极好了,私底下也惯常插科打诨,但这种事儿他还是不愿插手的,只说皇上能独当一面了,自有人选。 皇上也是个聪明人,立时懂了言淮的意思,但选好人选之后也问过他的意见,这人算是补上了不少,只是大多都是年轻一辈儿的,真真算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连言淮都想感叹一句自个儿老了。 朝中空职渐渐被补上,他也比以往空闲了不少,他也乐得可以多陪陪他家卿卿。 可忠义伯府上就没那般欢乐了。 皇上拿着忠义伯府助纣为虐,任定国公一派作恶的由头将忠义伯的爵位给削了。 骆卿得了这消息的时候正由言淮陪着在夏浓轩摆弄药材,她不过沉吟半晌就抬头问起了他。 “是哥哥做的?” 言淮不置可否,摆摆手先让青杏和红梅出去了。 “忠义伯府当初同定国公一派走得近,忠义伯又是混吃等死的,皇上早想整治他们这种得了祖上荫封,又不干实事,成日里只知晓仗势欺人的勋爵人家了。” “不止他们一家,皇上由着这名目可是整治了不少人家了。” 骆卿疑惑。 “皇上不怕一些个老臣寒心?” 言淮撇了撇嘴。 “怕啊,所以只是整治一些跟定国公府走得近的人家,他们家底下还有人在朝中当官的大多没受太大牵连。谁叫忠义伯的儿子不争气呢?” 还敢肖想我的王妃?没直接要了他的命算是我现今脾性变好了! 他在心里又补了句。 骆卿却是觉着有些头疼的。 “怕是又有得我忙了。” 言淮自是知晓骆卿指的是什么,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听外面人来报,说是宋玉静派人来传话,明儿她的几个姐妹都要回府,让她回府吃顿团圆饭,正好替骆如月相看相看夫家。 这哪里是宋玉静要人来传的话啊?怕又是骆文。 言淮微微勾唇,讥笑道:“来得还真是快啊。” “可不是。”骆卿叹了口气,“只愿父亲能拎得清一些,若他真的开口我当真是……罢了,摊上这么个父亲……” 她仰头对着坐在身旁的言淮苦涩一笑。 “哥哥,你知道吗?当初我以为他会改变的,真的以为他会的,是,他是变了些,可他……到底还是最为偏心骆如烟。” “她一错再错,犯下那般多的错事,可是只要骆如烟寻上他,他总也会心软上几分,而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多听。” “我也不奢望什么了,反正我也是新近寻回来的,与他的父女之情没有他同骆如烟的深厚也说得过去,可他不该一再来要求我什么,毕竟我也没想要他为我再做什么。” 她只是想告诉自家哥哥,她不会心软,特特是对待宋元春母女,她更是不会心软半分。 “那我就放心了。太皇太后所犯罪行的证据还在搜集,太后又刚出事,皇后又……” 言淮想着骆卿对于皇后之死一直耿耿于怀,到底是没再多提,立时转了话头。 “太皇太后之事还得押后,我明儿要去见一个人,是当初朝中的老人了,他们怕是说服不了他,只有我去了,就不能同你一道回骆府了,莫要委屈了自个儿。” 顿了顿,他又道:“带着素素去吧。” 骆卿见言淮这般关心自个儿心头是欢喜的,嘴上却是禁不住打趣起他来。 “哥哥何时变得这般啰嗦了?” 言淮毫不介意,伸出食指刮了下骆卿的鼻尖。 “哥哥这是怕你受委屈。” “有哥哥给我撑腰,我能受什么委屈?” 骆卿歪着头反问道,是满脸的骄傲。 免得旁人说她攀上高枝儿了,回家也要拿乔,骆卿翌日早早地就起身去了骆府,却不想还有人比她到得更早。 这不,骆如烟早早地就到了骆府守着。 她这几日显也是过得不好的,不说蓬头垢面,什么钗环首饰的也没往日繁复,是能免则免了,衣裳都素净了不少,面色更是枯黄了几分,哪里还有往日的容光焕发? 她甫一进得花厅内就同骆文和宋玉静见了一礼,至于骆如烟,怕是早被忠义伯耳提面命过的,见了她竟是行起了礼。 “五妹妹来了啊,我就在这里见过五妹妹了。” 说着,她便微一矮身,朝骆卿行了一礼。 骆如烟高傲惯了,哪里肯轻易低头?饶是如今也是拿着家中排位说事儿给自个儿挽着面儿的。 骆卿倒也不在乎这些,都是扯破面皮的人了,有什么好装的? 她施施然坐到了一边儿的椅子上,道:“三姐姐可别客气,到时候又有人说我回娘家也拿乔了,是没大没小,传出去始终是不好。” “五妹妹何苦拿这种话来酸我?”骆如烟勉强扯了扯嘴角,回身坐到了自个儿方才坐的椅子上。 骆文见状,就要开口忙着说和,可骆卿早已看出了他的意图,抬眼看了他一眼,就低头喝茶了。 骆文瞬时明白了骆卿的意思,是自讨了个没趣,何况他也是不愿为着忠义伯开口的,毕竟这是皇上的意思,是忠义伯自个儿拎不清。 思及此,他便转了话头,只开口问了问骆卿的近况。 “劳父亲挂念,我自是好的,王爷也好。” 骆卿不爱应付这些个事儿,只好将言淮给搬出来了,让骆文现今没开口之后也别开口了,提醒他言淮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骆文瞟了正不停给他使眼色的骆如烟一眼,始终是没提忠义伯一句,只应道:“都好便好,你嫁去了怡亲王府,不一样了,怡亲王府可是高门大户,你得好生照顾好王爷。” “父亲教诲,女儿记住了。”骆卿见骆文在此事上还算拎得清,脑子还算清楚,不吝多给他些尊重。 宋玉静乐得见骆文不再包庇骆如烟,面上是笑得愈发和蔼可亲,对着两人也是好一番嘘寒问暖。 几人拉了好些家常话骆如兰才姗姗来迟。 要换做以往骆如烟早嘲讽起了骆如兰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定国公府倒了,朝中许多官员受到牵连,皇上自然是想提拔些人上来将位置补上的,且得是背景干净的,这不,就大手一挥,打算今年再开恩科。 谁都晓得皇上的意图,这是打算慢慢培养自个儿的人,而早已中了举人的庄严今年的势头也是颇猛,有很大机会能高中。 骆如烟的那些个继子们就不必说了,个个酒囊饭袋,往日里盼着祖上荫封过日子,如今削了爵位,吃不到朝廷的饷银了,就只能指着自家先祖攒下的那些个田产铺子。 可他们又是挥霍惯了的,田产铺子多少年没甚人管了,大多都被他们给败了,要想维系先前的日子是不能了,府中那般多的下人更是养不起只能遣散,这日子过得是愈发捉襟见肘了。 何况他们因着祖上拼下来的爵位,到哪里都被人奉承客套惯了,现下哪里能受得了旁人这般落差轻慢? 所谓落毛凤凰不如鸡就是这么个理儿,她现今在骆如兰面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毕竟骆如兰还有宋玉静撑腰呢,而她呢,没有母亲的助力,还得反过去尽力保住自家母亲。 骆如兰瞟了眼骆如烟这副憋屈模样,免不得就奚落了她几句。 “当初也不知是谁,偏要去做那等腌臜事,惹得家中姐姐妹妹们都被指指点点的,现今好了,还不是没落个好,所以啊,不是自个儿的别妄想去攀。” 她回头对骆卿粲然一笑。 “人啊,还是要多做善事的,看,五妹妹人好,就得了个宠她疼她还身份尊贵的好夫婿,作恶的人啊,到头来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五妹妹?” 骆卿失笑,骆如兰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四姐姐莫要说笑了,也不是我良善,只是我运道好,遇到了王爷,王爷才是真的良善。” 骆文瘪了瘪嘴,不禁腹诽道,也只有你会说怡亲王是大善人了。 骆如烟见骆文不肯帮她说话,想着今儿回骆府前忠义伯对自个儿的苦苦哀求,许诺她若是她能帮忠义伯府度过此次难关便将家产尽数交于她管,还有他那几个儿子想分家产的念头,她只好硬着头皮说明了今儿的来意。 “王爷和五妹妹都是大善人,更是天作之合,如今没成想我竟是……大家也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爷和五妹妹心善,大发慈悲,要不……” 她一张脸臊得通红,可想起当家之权,还有风雨飘扬中的忠义伯府…… 她虽生气,恨不得扇忠义伯两耳刮子,可她现今已经是忠义伯的续弦,她跑不了了,除非能跟他和离后还能捞一笔,不然她是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还请王爷和五妹妹帮帮我家主君,他也没犯什么事儿,当初也是被定国公诓骗了,是绝无谋逆之心啊。” 骆卿蹙了蹙眉,装作很是为难的模样:“帮忙?我倒是想听三姐姐说该怎么办。” 骆如烟以为骆卿心软,打算松口帮她了,忙道:“也不做别的,就请五妹妹同王爷说,让王爷在皇上面前替我家主君美言几句,皇上如此信任王爷定会给王爷三分薄面的。” 骆卿皮笑肉不笑:“王爷在皇上面前有没有三分薄面我不知道,但三姐姐你在我面前可是没有这三分薄面的。” 章节目录 第211章 骆如兰有孕 “你……”骆如烟正欲发作,可看着骆卿这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心内虽愤愤,面上却只好咬牙忍着,强颜欢笑道,“五妹妹说的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三姐姐现今想起我们是一家人了?当初你们托人到处散播我流言的时候可想过我们是一家人?想尽办法陷害我的时候可想过我们是一家人?你母亲害了我母亲、害死了王姨娘,可想过你们会有今日?” 骆卿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在骆文面前是连逢场作戏都欠夆。 “害人终害己!” 骆如烟面上笑容彻底僵住了,心头是对骆卿恨得牙痒痒,偏生现今她得罪不起骆卿,只好转道跟骆文卖起了苦。 “我也不想这样的,爹爹,我该怎么办啊?我家主君让我回娘家来求,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我家主君是不争气了点儿,但我就想求条生路啊,我家主君昨儿……昨儿就已经倒下了,我岁数又不大,他又有好几个儿子,我哪里争得过他们啊。” 骆文很是为难,说他不心疼骆如烟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当初对骆如烟也是千娇万宠着的,也对她偏心多年,这会子听她诉说她过的那些苦日子,到底是有些不忍的。 骆如烟见骆文动摇了,又接着道起了歉。 “爹,女儿对不住您,女儿当初不该不听您的话,嫁给一个举人多好啊,也不比勋爵人家差,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啊……” 说着,她便抽噎了几下。 “爹,是女儿的错,女儿现今理解您当初的良苦用心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 骆卿冷眼看着骆如烟在那里做戏,不可否认,骆如烟怕是真的后悔了,但也不得不说,她怕是觉着忠义伯身上已然无利可图才后悔的。 她想,骆文这会子怕是又要心软了。 这不,骆文恨铁不成钢道:“当初我就说过,你自个儿选的路,以后就别想靠着家里了,也别想娘家给你撑腰了。” “爹……” 骆如烟直接站起来扑到了骆文腿边,拉着他的手哭着。 “爹,是女儿不孝,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帮帮女儿吧,女儿当初没了孩子……现今身子也不好,就只能指望着爹了……” 骆卿心头冷笑,这骆如烟还真是冥顽不灵啊,孩子都没了还能被她拿来利用。 她看了眼坐在上首的骆文,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是躲躲闪闪的,他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好度量该如何开口啊。 可她不打算给骆文这个机会。 “父亲,女儿只是女眷,不理朝中事的,都是女儿,您不会偏心的不是?不然女儿在怡亲王府也难做啊,毕竟女儿也是高嫁。” 她边说着这话,面上也显得愈发为难,还特特将‘女儿’二字咬得极重,提醒他他可不止一个女儿,更不只是骆如烟一个女儿高嫁,也不能不为她打算。 要装,谁不会装啊! 骆文果真不好再直接开口了,只能试探着问道:“为父瞧着王爷待你极好,你看看你三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若你帮着问问?” 骆卿低着头一言不发,骆文见状,忙找补道:“哦,没事啊,若是不好说便不说了,这事儿确也不是王爷能做主的,为父就希望你们过得好就是了。” 骆如兰惯不爱说场面话的今儿也是看不下去了。 “是啊,我们也是希望爹爹您过得也好的,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堂局势不稳,父亲还是不要多说什么,要是惹恼了皇上可就不好了。” 骆卿面上无甚表情,心头却是忍不住大笑,她没想到现今四姐姐也会拿着腔调说话了,当真是跟着庄严久了,也学得了几分了。 骆文好歹在宫中浸淫多年,也是个聪明人,这不,当下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宽慰了骆如烟几句就让众人准备就座,好一道吃顿团圆饭。 骆如烟没想到自个儿都这般伏低做小了骆文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吃什么团圆饭,当真是一点也没拿她当女儿了。 她恨啊,不过是骆卿有了点权势,是谁都想巴结她,可她就是不信这个邪,风水轮流转,总有一日能转到她身上的,今儿且就忍忍! 骆卿如今背后有言淮靠着,其实不与骆如烟做这些个戏也无妨,可既然人送上门来了,就权当解闷儿了,她乐得陪她玩玩。 在饭桌上见得骆阳明,骆卿先是真心给他道了喜,说了几句他今年必然高中的吉祥话,这才拾起筷子开始用饭。 只是骆如兰的食量却让骆卿暗暗惊讶,她什么时候吃这般多了?特特是桌上那碗子红烧五花肉,只见她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的,惹得宋玉静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看看你这回回来,脸都圆了一圈儿了,还这样吃,小心胖成球,到时候回娘家也不用走路了,只接卷起来滚一圈就到了。” 骆如兰可没有不好意思,似是挑衅般,又塞了一块半肥瘦的五花肉进了嘴里,这才洋洋自得道:“我可是吃不胖的。” “那你胖了……”宋玉静话说一半就停了下来,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喜道,“不会是……” 骆卿也猜出来了,忙放下筷子朝骆如兰道喜。 “可喜可贺啊,四姐姐也有身孕了。” 坐在一边儿的骆如烟听得这话瞬时捏紧了手中筷子,禁不住地就想起了自个儿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要说她有多想要他来,倒也没有,可孩子没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如今骆如兰还有了身孕。 可在场诸人都没空搭理骆如烟,更是不清楚她心内所想,一心都放在骆如兰身上。 “四姐姐,我瞧着……”骆卿就紧挨着骆如兰坐的,这会儿她一双眼是直直地盯着骆如兰的肚子瞧,“这有三个月了?” “是啊,这不是有个说法嘛,说是前三个月,孩子小气,还未坐稳,不能到处说,今儿三个月刚好过了,我就想着同大家说说这事。” 骆如兰脸上是还未脱的稚气,可她低头看着自个儿肚子时的神情又是那般温柔,一种别样的女子之美,似带着层薄薄的光晕,让人挪不开眼。 是真的要长大了啊。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骆卿都有些羡慕了,她也想跟哥哥有几个孩子,也不是现今这样不好,就是更热闹些,也更有家的味道。 她一直都觉着一个孩子从女子身体里孕育再慢慢长大是件很神奇的事,如今见了骆如兰竟也怀上了,禁不住定定看了半晌,惹得骆如兰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摸摸看啊。” 骆卿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骆如兰的肚子上,一下一下轻抚着,是愈发觉着生命的神奇,还有脆弱。 “你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啊。” “我也不奢望其他的,平安喜乐就好。” 骆如兰笑着接话道。 是啊,平安喜乐就好,可偏生这份简单最是难得。 “今儿大喜,我都忍不住吃碗酒了。” 宋玉静这话甫一落下,身后的丫鬟会意,立时给她拿杯子倒了杯酒来了。 “来,我们一起喝一杯,你们喝茶的喝茶,这杯酒我是一定要吃的。” 大伙儿高高兴兴地干了一杯,这话头自然就扯到孩子头上了。 “小五啊,你也得抓紧了,你嫁给王爷也有些日子了,该是要个孩子了,王爷那等身份,自然得要个儿子的,多子多福嘛。” 宋玉静今儿当真是分外高兴了,也就多叮嘱了骆卿几句。 “这里都是家里人,也没外人,我也就直说了,王爷身份地位不俗,总得有个小世子的,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骆卿也知晓宋玉静是为了自个儿好,也是承她这份情的,当即端起一杯茶又敬了她一杯。 “谢过母亲。” 宋玉静分外豪气地喝完了手中的这杯酒才又若有所指道:“你唤我一声母亲,我叮嘱你这些都是应该的。” 骆如烟自然晓得宋玉静指的是自个儿,可要她真的不要脸地去唤她母亲她确也做不到的,只好转而恭维起了骆卿。 “五妹妹岁数也不大,再等等也无妨,也是新婚燕尔嘛。是不是啊,父亲?” 谁不会应她的话,骆文总也会应上两句的。 “是,也不那般着急。”骆文冷不丁撞上了宋玉静不悦的视线,又改口道,“不过小五啊,此事还得听你母亲的,你母亲于女儿家一道的事儿总也比我这个做父亲的懂的。” 骆卿看也没看骆如烟一眼,只乖巧应了骆文的话。 骆如烟吃瘪,讪讪地闭了嘴,可今儿她也不能无功而返,她无论如何都得想法子让骆卿帮帮她。 就算往后和离了,那她也得有东西握在手头,何况现今那老不死的得病了,不定哪一天就死了,到时候她一个没孩子的拿什么去和那群没良心的流氓恶霸争? 用过饭,骆卿就打算跟着骆文和宋玉静去问问他们于骆如月的婚事是如何打算的,不料甫一出了门就被骆如烟拉住了。 骆卿手臂上的伤口还未痊愈,被骆如烟冷不丁地这么一拉,忍不住痛呼出声。 素素听得这话,忙上前来拉住了骆如烟的手迫使她放开。 “我只是……” 骆卿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个儿的手臂,面无表情道:“我不会帮他的,王爷更不会。” 话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错过了骆如烟带着恨意的眼神。 章节目录 第212章 怪癖 虽说骆文是拿骆如月的婚事做由头寻骆卿回来帮着骆如烟求情,但今儿她既然回来了势必是要过问一番这件事的,毕竟骆如月也及笄了,是该相看了。 她的立场在那里,不好多加过问,但王姨娘去的时候她答应过的,会照顾好骆如月的。 她也不拐弯抹角了,见几个姐妹都不在了便问起了此事。 “我已经在相看了,你母亲在京中认识的官宦女眷也不少,也在多方打听。” 这不是骆卿想要听到的。 “父母在上,其实我不该多管的,可是王姨娘去时将六妹妹托付于我,我就不得不多过问,父亲既然昨儿派人来说了此事,我自然也不推脱了,要将我的想法摆出来。” 宋玉静虽说有些不满骆卿这说法,好似她这主母是个摆设,可骆卿的身份地位,还有她家如兰也是向着她的,她待自个儿也是不错的,倒也没多说什么。 “哎呀,你也是小六的姐姐,应该的,你说说,你父亲和我定然也会酌情思量的。” “我不想干涉太多的,我也不想六妹妹高嫁,最好是像四姐姐般,能嫁给一个疼她爱她有责任心的男子,秀才举子都好,家境不用多好,却也不要太差。” 骆卿不客气地将自个儿的想法都说了。 自个儿的女婿被夸了,宋玉静自是欢喜的,忙不迭点头应是。 “是啊,像庄严这样的读书人最是好了,又有上进心,待人也诚恳,也不会亏待了小六去。” 骆文听骆卿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也跟着点头应下了。 “我也会多加留意的,若是遇上合适的了也会知会你一声的。” 顿了顿,他又道:“你也算是有个姐姐的样子了。” 虽说都商定好了,可毕竟不是骆卿嫁人,她也还是得问问骆如月的想法。 骆如月嗫嚅半晌,只道:“若是真的像你和四姐姐一般,寻得一个一心待自个儿自然是最好的,若……我也想寻个自个儿欢喜的,漫漫余生,也有些盼头。” 这话委实不像是骆如月能说出来的,显她也是想过的。 没了王姨娘,她须得自个儿承担这种种,真的是长大了啊。 骆卿忍不住在心头长长叹了口气,觉着她能自个儿拿主意是好事,又觉着这样对她真的很是残酷了。 “那你是有心悦之人了?” 她瞬时听出了骆如月的言外之意。 骆卿没想到自个儿一句话就惹得骆如月心慌意乱的,一双眼更是不敢瞧她,她虽疑惑却也不好逼她,毕竟她不小了,有自个儿心思也是理所当然,但…… “无论你心中作何他想,我都希望你记住,我是你的姐姐,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寻我,但别忘了坚守本心,不要做傻事,王姨娘在天上看着呢,她只是希望你平安幸福,也不求旁的。” 骆如月点点头:“我都知道的,五姐姐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只是我希望到时候五姐姐能帮我说说话,我想要……” 她踌躇半晌,到底是坚定了心中所想,抬头看着骆卿道:“我想要嫁予我所爱之人。” 以前她靠着王姨娘的时候没得选,如今骆卿身份不同了,她可以帮自个儿,既然她能选择了她也想为自个儿争上一争。 骆卿难得见这般有主见的骆如月,还是欢心的,毕竟往后她要过的是自个儿的日子,她也帮不了她多少。 “若不违背道义我自会为你说上一说的,你近来过得可好,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 骆如月笑得灿然。 “三姐姐不常在府中,大哥哥被大嫂嫂管着呢,二哥哥还是日日读书,二嫂子也是个好的,还有从庆和老家带来的几个兄弟姐妹,人都是极好的。” 这样骆卿也就安心了。 别了骆如月,骆卿转道又去给骆如兰把了脉,见她脉象平稳也安心了几分。 骆如兰见了,禁不住打趣道:“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怀了孩子呢,还大松了口气,全是忧愁。” 骆卿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嗔笑道:“我哪有啊?我只是觉着孩子是真的很脆弱。” “你放心吧,无碍的。我公公婆婆听说我有了身子的消息不日就会来京了,说是打算在京城开一家客栈。” 骆如兰摸着自个儿的肚子,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也是,一家人也不好一直分开的,他们又只有四姐夫这一个孩子。” 什么三世同堂骆卿和言淮终究是很难体味到了。 骆如兰不知骆卿心中此番惆怅,却是看出她情绪似乎低落了些许,就要伸手去拉住她的手,没成想又碰到了骆卿的伤处,惹得她痛呼一声。 骆如兰一凛:“怎么了?” 骆卿还不及开口骆如兰已经手快地将她的衣袖给掀了开来,却见她手臂上道道伤口,她还要再往上看被骆卿给阻了。 素素在旁边瞧着也觉着惊讶万分,她也是不知骆卿手上有伤的,为何会有…… 这一眼就可看出是被人划伤的,不可能是不小心,王爷待她极好,定然不会是他,那骆卿身上的伤到底是哪里来的? “你这伤是打哪儿来的?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划伤的!” 骆如兰代素素将话都给问出了口。 骆卿理着自个儿的衣袖,笑着摇了摇头。 “无碍,只是一点小伤口罢了,上回我去山上采药,不小心给刮到了,偏生看起来像是被人刻意划伤的。” 骆如兰自是不信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天真,可我不傻!”她略略沉思半晌,抬头问道,“是不是王爷?我听人说有人有那种癖好,会不会……” 骆卿本来还觉着这事儿难以解释,让她有些为难呢,没成想骆如兰竟是想差了,还是差得十万八千里,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姐姐,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话啊?怎么晓得有人有……还想到王爷身上了,王爷待我很好的。” 骆如烟这会子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了。 “五妹妹,我早与你说了,要给自个儿留条后路,给自个儿留条后路,你这……怪不得你今儿这般,不行,我要去寻爹爹,让他想想办法,和离,对,和离!” 说着,她起身就要拉着骆卿往外走,被骆卿给拉着又坐回了椅子上。 “五姐姐,和离什么啊?真是个大乌龙。” 骆卿愈想是愈好笑,但心里不可谓不暖,可这误会还是要澄清的。 “我真的什么事也没有,王爷也待我很好,你莫要担心了,至于是因为什么,我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说。” “可……” 骆卿摇了摇头,截下了骆如兰接下来的话。 “你且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我现今还不想说罢了。” 骆如兰不好一再逼着骆卿,只能拉着她的手嘱咐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心头有什么苦楚,一定要同她说,都是一家人,到时候一起想法子。 这话骆卿很是受用,笑着应下了。 而骆卿不知的是,她们在屋里说的这番话被外面守着的丫鬟给听了去传到了骆如烟耳边。 骆如烟求了骆卿这好半晌她都不应,她能不恨吗? “好啊,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我倒要看看她个贱人玩儿的什么猫腻!” 忠义伯是真的病了,若说有多重倒也没有,不过是心病罢了,也是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拖着让他的几个儿子都不能分家,连那个他从青楼寻来的小妾他都不闻不问了,还有那个甫一出生就得过苦日子的儿子,也是天可怜见的。 骆如烟一回来还没坐下吃口茶就被他着人唤了去,她心头不耐,可忠义伯再窝囊没主意,他还是有几分精明的,府中的房产田产铺子大多是他逮在手中的,她不得不听他的。 她甫一进得屋中就见忠义伯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肥肉横飞的脸上更显邋遢油腻,让人不愿多看他一眼,偏他还是她的夫君。 “怎么样了?你五妹妹答应帮我们替王爷说情了吗?只要王爷出马,皇上怎样都是会给几分面子的,我们忠义伯府说不得运道好还不会被削爵。” 想得倒挺美,全要她去求爹爹告奶奶。 骆如烟心头很是不忿,可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只道:“还没有,她……” 她见忠义伯面上笑意全无,忙又改口道:“这事儿总是不好办的,我还要多走几遭……” 忠义伯性子本就算不得多好,这会子被削了爵位,受了刺激,更是阴晴不定,也不管骆如烟在说什么,立时从榻上站了起来,光着脚走到了她面前,然后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给她扇了下去。 “你个贱人,要你有什么用?孩子,孩子不会生,这点事儿也办不好!” 骆如烟不察,痛呼一声直接摔到了地上。 她何时受过这般气? 在外面求了她最不愿求的骆卿,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还要被一个糟老头子打,一个无用的糟老头子! 她掩饰不住了,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被打的脸,一双眼恨恨地瞪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忠义伯。 忠义伯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抓起骆如烟的头发又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还敢瞪我,要不是我在外面当孙子,还被人瞧不起,你能穿金戴银?你们能有今日?还敢跟外面人一样,嫌弃我,看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他对着骆如烟又是一巴掌。 “啊……你还敢打我……” 骆如烟不管,伸手就去挠忠义伯的脸,直接给忠义伯脸上挠出几道血痕来。 章节目录 第213章 被打 忠义伯吃痛,连忙放开了骆如烟,骆如烟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屋里面闹成这样,外面的人不敢贸然进来,可宋元春却是不管那么多的,她最为在乎的就是这个女儿,当下就直接冲进了屋里。 她甫一跨进屋内就见骆如烟发丝凌乱、面颊肿得老高地坐在地上直喘气,她立时就猜到了屋里方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起来,直接冲上去就给了忠义伯一个大耳刮子。 “好啊,老娘从来舍不得碰我们家烟儿一下,你竟敢打她,你一个糟老头子,什么都没有,现今还被削了爵位,你凭什么打她?” 说着,她就扑上前去抓挠了起来。 “你凭什么打我家烟儿,我家烟儿生得漂亮,还年轻,你老牛吃嫩草,你还打她!” “你……你个泼妇!” 忠义伯以为宋元春也像骆如烟那般好拿捏,没想到她还挺会打架的,气力又大,他是躲闪不及,被她在脸上又挠了几道红痕。 宋元春以前也是吃过苦的,后来养尊处优惯了,也没得这股劲儿了,这还是前些日子在骆家京郊的庄子里养出来的。 忠义伯捂着自个儿的脸是连连往后退,嘴里吼道:“来人啊,外面的人都死了吗?有人要谋杀你们的主君老爷啊,要死了,真的要死了,什么泼妇啊……” 忠义伯本就生了病,被这厢折腾后是再无气力,退到床边后就脱力地倒下去躺着了,可宋元春也是受了刺激了,还在不依不饶地打他。 骆如烟也是怕出事的,这会儿外面守着的家丁丫鬟也进来了,她赶忙上前将宋元春拉了回来。 “娘,好了好了,娘,别打了……” 宋元春还是不服,又啐了他一口痰。 “狗娘养的,敢打我女儿,我都舍不得……” 说着说着,她就抱着骆如烟哭了起来,骆如烟也是许久没被人这般护着了,也禁不住哭了起来。 一时,屋内的痛哭声,还有躺在床上的忠义伯发出的呻吟声,是此起彼伏。 “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去给我请大夫!” 忠义伯躺在床上呵斥道。 一家丁反应过来,忙出门去了。 忠义伯又指着抱在一起痛哭的骆如烟和宋元春,喘着粗气,道:“把她们……这两个泼妇,快给我抓起来啊……都是木头啊!” “好啊,你把我们母女抓起来啊,看到时候还有谁能帮衬你,我五妹妹好歹是王妃,我多去同她说几回她不定就愿意帮我了,你把我抓起来,你看她上不上门找你麻烦!” “或说你可以靠你那几个儿子,看看他们有没有法子,还是说你那个妾室,不是给你生了个儿子吗?叫她去找找,说不得她以前的恩客念着她的好,可以帮帮她呢。” 骆如烟也是不怕的,虽说她们姐妹历来不和,她也是恨骆卿的,但忠义伯并不清楚,她可是将忠义伯的想法拿捏得死死的。 这不,忠义伯也不在床上呻吟个不停了,又朝她赔着笑脸说起了好话。 “哎呀,夫妻本是同林鸟,夫妻哪又不争口角的?快,快扶主母回去歇息,再请个大夫给主母瞧瞧,看看伤着没有。” 今日算是撕破面皮了,骆如烟勾唇一笑,被宋元春扶着回了自个儿住的院子。 “当初就不该让你嫁给他的,都是为娘的不好,拼死也不该让你嫁过去的。” 宋元春边哭着边给骆如烟脸上上着药。 “娘,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干系?要怪就怪骆卿那个贱人,天煞星!自从她回了京城我们娘俩儿就没过过好日子,你去别庄也是因为她!都是她!” 骆如烟直愣愣着一双眼,拳头是攥得死紧。 “是啊,都怪她,一切都是她的错!” 宋元春听得这话当下也附和了起来。 “她就是爱作妖,不然我现今还在骆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你也犯不着嫁给这样一个畜生!” 就在这时候,一丫鬟来通禀,说是有人来寻。 “你真的是明家的人?” 骆如烟原本是躲在屏风后见人的,后来听说了来人的身份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干脆直接走了出来,这会子正打量着那人带来的玉佩。 那人从骆如烟手中拿回玉佩,略带些倨傲道:“自是。” “你们找上我做什么?” 骆如烟现今气儿还不顺,见得不过区区一个丫鬟都敢骑到她头上了是更为气愤。 那丫鬟缓了几分语气:“我来自是受我们主家的意思,给夫人指条明路的。” 骆如烟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说。” “夫人不若直接去怡亲王府求怡亲王妃,光明正大地去,要人都看着,就算是怡亲王在府上也不敢拿你如何。” 有些话不必说透,那丫鬟适时住了嘴。 “我能有什么好处?毕竟……太皇太后说得好听是因着皇后之事受了打击,生病了,不见人,可到底如何了这京城中的勋爵人家个个都是清楚得很。” 骆如烟现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不怕得罪了太皇太后。 那丫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听了这话面色也未变,只道:“夫人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我们知晓夫人要的是什么,这忠义伯府的东西迟早是你的,我们要的不过是怡亲王府的败落,你难不成想一个半道回来的野丫头永远压你一头吗?” 骆如烟沉默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要想合作,总得有点诚意吧。” 合作?真是好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他们明家谈合作? 那丫鬟眼中又划过了丝不屑,可不过一抬眸,又都尽数给掩了去。 “明儿夫人就能收到我明家的诚意。” 待将人送走了骆如烟立时就要往怡亲王府赶,被宋元春一把拉住了:“你真的要听他们的话?” “不然呢?我没得选!”骆如烟勾唇冷笑,“我不好过,那他们也别想好过,怡亲王府、骆府,还有庄家!” “可是若是他们骗我们呢?”宋元春有些犹豫,“再等等,且看看他们明日要如何作为,别冲动,何况你还有伤……” “你如今怎么这样啊?前怕虎,后怕狼的!” 骆如烟歇斯底里地大吼道,震得宋元春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良久,她才怯怯道:“为娘这是担心你啊,你还有伤呢。” “有伤才好呢。”骆如烟喃喃道,“不要擦药了,就让脸上的伤这样,明儿应该会看起来更吓人吧。” “可……”宋元春还欲劝,骆如烟没理,转身去床上躺着了。 翌日一早,骆如烟就得了消息,说是忠义伯的大儿子半夜去喝花酒给喝死了。 这忠义伯的大儿子可是没少给骆如烟气受,听闻此消息,还真是叫她大快人心啊。 她也不拖沓了,当即就着人收拾马车,往怡亲王府去。 此时正是赶集的好时候,她就坐在马车上让马夫专门从最为拥挤的街道上往怡亲王府去,不多会儿就闹得人尽皆知,被削了爵位的忠义伯的夫人不走大道偏跟人挤。 按理说要是有人来拜访,又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再怎样都会被迎进门,去大堂上坐着,给他奉上茶,再去回禀主人家,可让骆如烟没想到的是她戴着帏帽都走到大门口了,门房竟不让她进。 骆如烟的贴身丫鬟跟着骆如烟狐假虎威惯了,当下就开口斥道:“你们真是有眼无珠,没瞧见这是忠义伯府的马车吗?没看见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忠义伯夫人吗?这忠义伯夫人还是你们王妃的姐姐呢,到时候闹到王妃面前,有你们好果子吃!” 被言淮选来做怡亲王府门房的人可不是单单只是个门房,那可都是在军营中练过的,哪里就会被这般简单地威吓到? “我们不认识什么忠义伯夫人,这京城中也没有什么忠义伯,你们胆敢冒充,还想要擅闯怡亲王府,好啊,那就拿下,扭送衙门!” 他话音刚落,另两个门房作势就要上前将她们抓住,幸而被骆如烟带来的两个家丁给拦下了。 骆如烟见那丫鬟坏了自个儿的事儿只想拿手指头戳破她的脑袋,可现今不合时宜,她只好自个儿开口了。 “门房大哥,我是骆府的三小姐啊,还得劳烦你们通禀一声,王妃虽说现今是王妃了,可也不好不见我这个姐姐吧。” 话罢,她给自个儿的贴身丫鬟打了个手势,那丫鬟会意,就要上前一人给塞一锭银子,哪成想守在门口的几个门房根本就不收! “可别,我们可不敢收,这要是旁人看见了就说不清了,还说我们跟冒充忠义伯夫人的人,怎么说来着?” 他摸着头回首问着一边儿的门房,见几人都是一头雾水,好似恍然大悟般:“对了,同流合污!且你们也不能证明身份,我们可不敢乱放人进府,几位请回吧。” 话说得强硬,可也算是有礼有节,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何况骆如烟还戴着长纱斗笠。 骆如烟忍不住了,伸手挑起了遮着面的长纱,露出了被打得青肿的面颊。 “你们可认得了?” “你这……可得报官啊,我们这又不是衙门,请回吧。” 那门房的态度是进退得宜,显是今儿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进了。 骆如烟也是气了,知晓这是骆卿的意思,这是生怕她找上门来,早作防范啊。 “好啊,那我倒要试试,这是个什么理儿,王妃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连自个儿的亲姐姐也不认了。” 她刻意拔高音调道。 这门房也不是吃素的,当下便回道:“来人啊,京城中并未有忠义伯夫人,这位冒充忠义伯夫人,真是胆大包天,快将她扭送衙门!” 一时,双方僵持不下,原本僻静的府门前不知缘何招来了许多人,对着王府就是指指点点的。 章节目录 第214章 布偶 骆卿怕骆如烟寻上门来求情,委实懒得见她,故昨儿一回府就吩咐了门房,说是今儿谁也不见,特特是骆如烟,若她称作自个儿是忠义伯夫人,就说京城中并未有忠义伯,将人赶走便是。 她原以为骆如烟最是恨她,定然不会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她,没成想她吃了闭门羹还能这般不依不饶,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竟在府门前闹了起来。 她觉着不对劲儿,骆如烟可没这般能忍气吞声,她浑身上下都是傲气,跟骆文一般,最是好面子,不然也不至让自个儿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这样的人怎么会跟门房在府门口争执? 况他们怡亲王府本就远离闹市,是一等一的僻静,离京城热闹的街道不知远了多少,鲜少有人会从门口经过,这会子竟是围了不少百姓来,显是不寻常的。 她立时着了青杏去府门口瞧瞧。 青杏到得门口,见得了骆如烟这副模样,着实惊了一跳,故作夸张道:“哎哟,天可怜见的,三姑娘你怎地这般模样了?” 青杏做事稳重,也想得多些,见得骆如烟戴着长斗笠来,脸上又带着伤,是生怕她到时候诬陷在他们身上,她故此特意拔高音调说了这么一句。 “青杏,你来得正好,你总识得我吧,让我进去,我好歹也是王妃的亲姐姐,他竟拦着,不让我进府,这又是个什么理儿?” 骆如烟见青杏来了,好似有人给自个儿撑腰般,说话又硬气了不少。 她名义上到底是骆卿的亲姐姐,她就不信她真不让她进,到时候闹起来了,难堪的是怡亲王府。 青杏微微一笑:“三姑娘,着实对不住,这批门房是新进换来的,也是他们不懂事,奴婢代他们向您请罪了。” 六喜选的门房,个个都是机灵的,立时躬身给骆如烟行了一礼,当作赔罪。 这不是自个儿府上,骆如烟不好发作,一摆手道:“既知错便好,这会子我总可以进去了吧。” “自然可以。”青杏微微一侧身,让出了府门。 骆如烟像只骄傲的大公鸡般一昂头,拂袖进了怡亲王府。 青杏给门房使了个眼色,门房会意,逮住了门口一个来凑热闹的百姓,给他塞了锭银子,立时就从他嘴里套出了话。 原他们真的只是拿银子办事,可是谁给的银子却是不知。 怡亲王府是先皇在世时就建好了的,依照先皇对言淮的宠爱,这王府的规模和精美程度可见一斑,可以说这是京城最大的一个王府了。 骆如烟一路走来是愈发妒恨骆卿了,禁不住在心头愤愤道,凭什么她能嫁给怡亲王,能住上这般好的宅门,而她就得卑躬屈膝,还嫁了个老不死的?她不甘心! 青杏将人请进花厅后,又着人给骆如烟奉了茶,这才同她说道:“实在对不住啊,三姑娘,我们家王妃身子有些不适,今儿不见客。” 骆如烟故作担忧道:“五妹妹怎么了?我可得去瞧瞧,你也甭跟我客气了,我哪里是客啊?都是一家人。” 青杏心头不屑,面上却是不显,依然恭恭敬敬地答道:“可王爷今早去朝中上朝的时候已经吩咐过了,让王妃好生休养,今儿是谁也不要见了,王爷的话……总也不能不听的。” 那日在定国公府上时,她也落水了,是人事不省的,自是没瞧见那场“热闹”,只是事后听人提及过,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可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青杏也不催,就站在一边儿陪着她,还体贴地着人端了两盘糕点来给她吃着。 这冷板凳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她还真能坐得住。”骆卿轻笑,“罢了,红梅,你去同青杏说,且看看她有何打算。” 顿了顿,她又道:“不要让她去梨落园、夏浓轩和王爷的书房便是。” “是。”红梅得了令,立时就转道去招待骆如烟的花厅寻了青杏说了此事。 青杏会意,刻意做出急匆匆的模样回到了花厅:“三姑娘,委实抱歉,王妃那面有急事,只有让旁的丫鬟招待你了。” 骆如烟是巴不得青杏快走,这会儿自然是欣然应允了,待她离开后,她立时就同一边儿伺候的丫鬟说自个儿想要逛逛怡亲王府。 那丫鬟是得了令的,自是不会阻拦,就引着人四处走了走。 骆如烟原本是想拿自个儿受了伤来威胁骆卿,结果这骆卿还真不是吃素的,手段了得,在府门口就让她将斗笠给掀起来了,只怕府门外那些个人是她寻来之事也叫她识破了,不是她想传什么就能传什么了。 可是…… 她给自个儿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回身对引着她们向前的丫鬟道:“哎呀,姐姐,我肚子疼得厉害,这里……” 那丫鬟有些为难:“那……” “这王府太大了,她第一回来也不知在哪里如厕,你带着她去吧。”骆如烟见那丫鬟还在犹豫,又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那丫鬟朝骆如烟福了福身,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就急急离开了。 没了旁人跟着她便轻松了许多,左拐右拐地随意进了处院子,见没人跟着,立时开门进了屋里。 她惶急地从自个儿衣袖里掏出了两个布偶,一个身着明黄衣裳、戴着冕旒,一个穿着雍容华服、戴着凤冠。 她抬头看了看没甚动静的木门,略略安了安心,又从自个儿怀里掏出了几根银针来,颤着手扎进了布偶的胸膛上,然后将两个布偶藏到了床底下,这才着急忙慌地又出了屋。 她又左顾右盼了一番,见没甚人从这边经过,忙从自个儿衣袖里掏出了明家人送来给她的怡亲王府最新的地形图。 她知晓言淮和骆卿住的轩林苑她必然是进不去的,只得放弃,一转眼就看见了作为骆卿药房的夏浓轩,想起明家人的要求,只好收起地形图硬着头皮往那边鬼鬼祟祟地行去了。 明家人想要将血滴泪给毁了,她也想去探究一下骆卿到底是怎么受了伤,她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鬼。 她进了夏浓轩,只来得及从打开的窗户缝里朝药房内看了一眼,正欢喜于血滴泪就放在离窗户不远的木桌上,她就被青杏叫住了。 她只好无奈放弃,好在这份地形图她贴身丫鬟手里还有一张,她只能寄希望她能寻得机会将血滴泪给毁了。 虽说她不知明家人想要将血滴泪给毁了是何用意,但看骆卿的在乎劲儿,只要能让她不高兴她就高兴。 “三姑娘怎地来了这里?丫鬟呢?还真是没有好好斥责过了,竟将三姑娘一个人留在此处。” 青杏方才刻意让丫鬟陪着骆如烟朝同夏浓轩相背的方向逛,没想到她一个人还又找过来了,看样子事情不简单啊。 “无碍,是我叫她去的,我这般模样……就想一个人走走。” 骆如烟好歹在宅门中沉浮这许久了,没甚大的计谋,却也有点小聪明的,深知做戏做全套,当下就做出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 “五妹妹既然生病了,不能见人,我也不便多加叨扰,只是……还得请青杏姑娘转告一下五妹妹,请她帮帮我吧,不然我得死在忠义伯府了,你看我这伤,你们都是瞧见了的……” 青杏故作讶然:“这伤竟是……三姑娘,您且放心,奴婢必然会将此事通禀于王妃。” 骆如烟装作心安的样子,又提及了自个儿贴.身丫鬟,说是不知她闹肚子好些了没有。 青杏总不好赶人,只得又将人请去了花厅,只是在离开夏浓轩之前又着人来将夏浓轩守住了。 待将骆如烟送走后,青杏当即就寻了人来过问了一遍,说是她带走骆如烟之后她的丫鬟也在夏浓轩外游荡了一会儿,见有人守着似是不好下手这才走了。 她又着人去骆如烟进过的院子仔仔细细翻查了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真叫他们将她藏在床底的两个布偶给找了出来。 骆卿把玩着手中的两个诡异布偶,冷笑道:“拿这个玩意儿来做什么?诬陷我诅咒皇上和皇后?” “这是宫中最为忌讳的巫蛊之术。”素素一见这布偶就知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了,“这是太皇太后找上骆如烟了,当真是病急乱投医,找了个蠢的!” 骆卿没想到原是这样。 “最为简单粗暴的法子最是好用,她知晓骆如烟恨我,也就在这时候适当的给予利诱,顺理成章地让骆如烟为她所用。” “骆府只要一日没跟骆如烟断绝关系我也一日不好将姐妹不和摆在明面儿上来,到时候于怡亲王府的名声也不好,我多少也会顾忌着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太皇太后这算盘一如既往地打得精。” 素素接话道:“只怕王府中也有接应,毕竟这夏浓轩不像轩林苑一般,不是人人都清楚这是给您拿来做药房用的,起码府外的人不清楚。” “查!往底下的粗使下人,或是顾着外院儿的下人身上查。” 言淮御下很严,能被提拔到后宅做一二等下人的都是府中老人,算是信得过的,更是拎得清轻重的,那这地形图只能是禁不起诱.惑之人传出去的。 六喜做事干脆利落,不过用了半日就查出来了是何人所为。 那丫鬟显是早已被审过了,一见得她就一叠声求饶。 “王妃,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饶过奴婢了,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章节目录 第215章 杖毙! 骆卿看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丫鬟,轻笑,原是先前在背后编排自个儿闲话、妄图爬上言淮床的那个丫鬟,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既然你贪得无厌,也别怪我无情了,谁叫你在这时候还不知收敛,扑腾个不停呢!” 她的声音是愈发冷了。 “拉下去,杖毙!” 那丫鬟忙不迭磕头求饶。 “王妃,求求您,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贪图一点银两罢了,想着都……都知晓怡亲王府的地形,不是什么秘密……奴婢真的不知晓会……” “王妃,您是天上下来普度众生的菩萨,求求您,您就饶奴婢一命吧,奴婢……奴婢以后给您当牛做马,为您挡刀……奴婢再也不敢了……” “先前你犯了错也是这样说的,我都听厌了!何况我刚来府上的那一日就说过了,我可以大度包容你们的一点小错,可我最为看重的就是忠心,看样子你也没放在心上。” “你们犯了错,我不罚你们,不是我好欺瞒,只是我不爱计较,如今却是将你们给惯得无法无天了!” 骆卿惯来心软,更不觉自个儿能随意左右一个人的命,但进了这人吃人的京城她方才明白,你退让一步别人不会感激,只会再欺你一尺,是断没得这个理儿! “拖下去,杖毙!” 她是再也不看那丫鬟一眼,吩咐完转身就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她到底还是看不得一个人活生生在自个儿面前被打死,但要想护好这个家她就不得不这般做,警告一下那些个生有异心的人,她不是不管,只是在给他们机会罢了,别一再触及她的底线。 言淮一回府就听说了此事,知晓骆卿心头不好受,立时就回房里开解人。 “以后这些个事儿你不愿做大可丢给我便是。” 他想将她练得心硬些,遇事干脆利落些,少些感情用事,可事到临头总也不愿逼她。 骆卿瘪着嘴看着言淮,然后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不要,我可是当家主母,我要威严!” 她嘴上虽这般说,心头却是堵得慌,但她得心狠一点。 言淮没再继续说此事,而是伸手抚乱了她的发,随即将她从榻上拉了起来。 “找上刘霄,我们一道去豫满楼用饭,你不是最爱那家的糖醋鱼吗?” “好。” 两人先转道去舒宅接了刘霄,这才往豫满楼去了,要了个雅间,是点了一堆菜。 “大晚上的,你们俩吃这么多?”刘霄放下手中酒杯,对骆卿打趣道,“小骆儿,小心啊,这一般都是男人的手段,说什么你怎么吃都可以,等长胖了就嫌弃你了。” 言淮顺手拿起桌上的花生就朝着刘霄扔去。 “吃东西还不能堵住你的嘴?胡说什么呢!” 刘霄捡起扔到自个儿怀里的花生,当即就剥开嚼了起来。 “这不是逗小骆儿玩嘛。” 骆卿见两人这般是笑眯了眼。 “你们啊,一凑在一起还真是像小孩儿。” 刘霄不置可否。 “这人生在世啊,难得遇一知己好友,老来喝茶还能像小孩儿般斗嘴,岂不快哉?” 这屋中只剩下三人,骆卿便主动起身将酒水给两人满上。 “是是是,刘大哥说的是。” 刘霄边往嘴里塞着花生,边问道:“说吧,你们今儿出什么事儿了?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说完这话,他就感觉周身寒凉,一抬头,一花生正中眉心,他知晓这是自个儿多嘴了,这事儿怕是令骆卿不快的。 骆卿却是浑不在意两人这般互动,只是微敛了笑意道:“无大事,就是我今儿杖毙了个不忠心的丫鬟。” 刘霄也是知晓骆卿性子的,其实她现今是难受着呢,可他也不说什么安慰之语,而是如常玩笑着。 “怪不得,我说在清泉村都不让我跟你们住一起的人怎地转性了,好好的二人世界不过了要带上我这个加缝的,原是你哥哥为了哄你开心,拿我做逗趣的呢。” 骆卿也给自个儿满上了一杯酒,端起来对着刘霄道:“那我敬刘大哥一杯,真是辛苦刘大哥了,谁叫刘大哥总也这般豁达呢,性子倒是跟我那四姐夫相似。” “是吗?有时间可见一见,不定你哥哥就不是我的知己了,他成我知己了。”刘霄跟骆卿碰了一杯,说完这话就将一杯酒喝了个见底。 骆卿也是当仁不让,豪气干云地干了一杯酒,结果喝得急了咳嗽了起来。 言淮默默伸手给她拍着后背,安抚着她,也没劝她什么。 待咳嗽完了,她接过言淮递给自个儿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才接着道:“不过我那四姐夫可是待我四姐姐极好,两人小日子过得是蜜里调油的,估摸着也没空跟你一道吃酒闲话。” “行呗,就剩我一孤寡老人呗,不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们过你们郎有情妾有意的日子,我过我一个人的日子,挺好的,反正现今还没遇到能拴住我的人,我可不将就。” 刘霄闲云野鹤惯了,有了喜欢的人就有了牵绊,免不得就要给自个儿套犁拴缰的,他可不乐意。 “我倒是挺想瞧瞧刘大哥被拴住的样子。”骆卿吃了酒,有些上头,脸又是粉粉嫩嫩的。 “你们俩一碰上跟唱双簧似的。”言淮不免又叮嘱道,“这菜还没上来呢,少喝点酒,易醉。” 刘霄指着言淮:“你现今怎地也这般婆妈了?” 言淮还不及说什么,骆卿就不干了:“哥哥这是关心我们!” 刘霄摆摆手:“行行行,真是服了你们了,肉麻不肉麻?” 可巧这时候菜上来了,骆卿当即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反正他们仨也不用太讲究礼节。 就在骆卿吃得差不多停筷的时候,刘霄好似才顺带地问了一句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骆儿,你,我可是最为了解了,你脾气好,别人若是冒犯了你,跟你道个歉也就过去了,这丫鬟势必是触及你底线了,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吗?” 骆卿看了眼言淮,见他朝自个儿点了点头才将今日之事同他说了。 末了,她不忘叮嘱道:“太皇太后如今是强弩之末,不知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你也得当心着些才是。” 刘霄知晓此事的严重性,点了点头示意自个儿记住了。 “你们打算如何?将计就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言淮放下酒杯,‘砰’地一声打开了自个儿手中折扇。 “她不是陷害我们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嘛,那我们就陷害明家狼子野心、私刻玉玺,让长宁长公主府的旧人出来状告她毒害我的母妃还嫁祸于长宁长公主府,还有个旧臣也答应了会出来指证她!” “她的罪行可是不少啊,到时候数罪并发,还有后宫干政这一条,足够她五马分尸了!” 刘霄察觉出了不对劲儿,言淮不可能这般不谨慎,说话向来也爱藏一半露一半,这般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头一遭。 他看了眼骆卿的神色,就见她藏着拿手指朝上指了指,他立时会意,这是有人在房顶偷听呢。 “那玉玺可是刻好了?”他跟着做起了戏。 “着人刻好了,只待时机到了塞到明家就是了。太皇太后现今被禁足了,长乐宫也是人心惶惶的,也好塞东西进去,这布偶我觉得还是还回去比较好。”言淮慢慢悠悠道。 房顶的人该是怕被人发现,觉着也探听得差不多了,盖好瓦片就跑了。 “你们在来的路上就发觉有人跟着了吧。”刘霄肯定道。 言淮嘴角始终带笑:“太皇太后该是发觉皇上已经站到我这边了,可她的年岁已经大了,她比我们着急,她耗不起了,她落下的第一个子错了,后面尽皆被动。”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刘霄冷笑,“她是厉害,可惜遇上了你这么个……能折腾的。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她得了消息后定然想着先发制人,该是要加紧动作了。”言淮轻抿了口桌上的酒,“我跟她说的真假掺半,就看她信哪一条了,不过无论她信哪一条必然都会惶急出错,已经注定了她必败的结局。” 如言淮所言,太皇太后果真按捺不住了,这不,一早就有人传消息上街,说是骆卿是个灾星,会巫蛊之术,天大怒,这才降下灾难,让容州逢了干旱、定国公起兵造反,皇后之死也是她施术为之。 言淮没想到太皇太后打的是这个算盘,不过利用流言操控人心不得不说是上上策。 她能利用,他亦可以! 他立时着人传出消息,说骆卿是天女下凡,她医术了得,是来普度众生的。 只是当人们遭遇难处的时候总爱想些法子将错处归于旁人之身,好为自己推脱,也好找个发泄口,好似这样此事就与自己毫无干系,特特是那些个比自己过得好的人一朝跌入凡尘,更是谁都想凑上前踩他一脚,这便是人心。 更何况太皇太后放出的消息抢占了先机,一时关于骆卿是灾星的流言甚嚣尘上。 太皇太后显不会这般简单就放过骆卿,毕竟流言中伤只不过是被人戳脊梁骨,还不能将其放在台面上来将人惩治了,也不足以激起民愤。 骆卿和言淮都知晓,太皇太后还有后招! 章节目录 第216章 灾星 太皇太后的后招来得很快,不日护国寺方丈突然带着护国寺好几名僧侣到了京城。 他们从京郊的护国寺徒步而来,三步一鞠躬,十步一磕头,身上披着的袈裟上竟还拿鲜血书有六个大字。 ——灾星临,大启危。 他们嘴里念念有词,从城门口走过闹市,走过许多人家,走到了皇宫。 言淮勾唇冷笑:“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算盘!” 骆卿拉着言淮的手:“哥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日子我不出门便是,只是太皇太后借此怕是要打压你在百姓心中的威信。” “若大臣、百姓们逼迫我只怕皇上会抵不住压力将你下狱,你不在府上让我守着我总也是不安心的。” 言淮从不怕因着这些个事儿害了自个儿威信,他只怕骆卿受到伤害。 “看来得加紧收网了。” “哥哥真的打算拿玉玺去陷害明家?”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此事言淮不怎么想让她插手,她也插不了手,但她很是不放心,毕竟成王败寇,赌上的是命啊。 就在皇上顶着满朝文武和百姓们的压力没有将骆卿收押的时候,言淮也出手了。 素素敲响了登闻鼓,状告太皇太后,一场旧年阴谋就这样被揭开。 可太皇太后在背后和明家操控了这么多年朝政也不是吃素的,在她与言淮等人在朝堂上对峙的时候明家安插在刑部的人当下就去了怡亲王府,说是奉命捉拿灾星骆卿,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骆卿也是分毫不让,当即便放话道:“没有圣旨,休想让本王妃跟你们走!” 她可不会给机会让太皇太后抓住自己借此来威胁哥哥。 那些个人就要用强,可言淮在离开怡亲王府前就已早作安排,门房立时关好府门,让他们不得前进一步。 “既然怡亲王妃拘捕,就不要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那为首的大人道。 他们今儿可是得了令的,一定要将人给带走,无论是用什么法子,到时候自会有人给他们断后。 “来啊,给我撞门!” 一群兵士得了令,纷纷上前撞门,可怡亲王府的门被关得死死的,也不是他们那般容易撞开的。 “撞不开门就翻墙进去!” 就在他手下要动作的时候,他将他们喝止了下来。 “等等,去,将我们事先找好的百姓寻来,让他们打头阵!” 他们翻墙骆卿势必会让人反抗,可是百姓不同。 百姓们不过是被人利用,不知事情全貌之人,最为重要的是要是怡亲王府的人伤了百姓那此事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到时候可就不止她一个人激起民愤了,整个怡亲王府都会处于风口浪尖上,言淮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骆卿在得知消息后面色陡然一变,讥笑道:“狠还是太皇太后狠,还是明家狠,这法子也能想出来!” 她紧握着椅子扶手,不过一瞬就做出了决定。 “青杏,你帮我护好血滴泪,待外面那帮人走了之后你将血滴泪带走,交给刘大哥,接下来的事交给他来便是。” 经过这段日子的灌溉血滴泪已然开花,刘霄的医术比她厉害不知多少,交给他她也安心。 何况照他们这架势,不定还要抄府呢。 青杏不肯:“我要与王妃共进退。” “你怎么拎不清呢?”骆卿转念一想,“也罢,你不会功夫,让你将血滴泪带走我也有些不放心,你快去将长庚唤来吧。” 长庚来了之后听闻了骆卿的打算也是不肯。 “王妃,属下是奉王爷之命留在府上护您周全的,是决计不能离开您半步,这样吧,不若王妃跟属下走,属下杀出一条血路也会带着王妃离开。” 骆卿摇头,否了长庚的法子。 “不行,若是我走了,阖府上下的人怎么办?他们会说我畏罪潜逃,累得王爷也是污名加身,何况外面的那些个人竟让百姓打头阵,若是想要制止他们,我只有跟他们走。” 长庚一听骆卿要主动跳入敌人的圈套是愈发着急了。 “王妃,不定那些个人就是百姓,说不得是他们找人伪装的呢。” “是,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确实大启这两年灾祸不断,皇室更是不太平,偏生都闹出来了,又传出这样的消息来,还是护国寺的主持亲自来指认的我,外面已经流言满天飞,再有名为百姓的人伤在我们这里势必会让百姓们愈发不满。” 骆卿叹了口气。 “如今已别无他法,想要平民愤,唯有如此。现今皇上和哥哥正在专心对付太皇太后,只要今日一过,一切都过去了,我也不会出事的。” “王妃……” 屋内的几人还欲劝说,被骆卿打断了。 “不必再说,事情就这么定了。” 骆卿起身,往外行去。 长庚无法,只好转道去夏浓轩,打算趁乱将血滴泪带走再带人去救骆卿。 到得王府外围,骆卿就见得院子里已经有不少百姓了,王府的下人苦于不能真的将人如何,都留着手,一时倒是落了下风。 “不要打了,我已经出来了,会跟着外面的官兵走的。” 骆卿高声道。 可那群人根本就不会听骆卿的,骆卿只好着人将府门打开,将那群官兵放了进来。 “大人,让他们住手吧。” 那为首的大人没说话,只轻轻一挥手,他身边的官兵忙上前下令让闯进王府的百姓都收手。 “现今灾星已缉拿归案,在下在这里谢过诸位忠义之士了。” 骆卿嗤笑,一群被蛊惑了的所谓的正义之士。 那帮官兵就要让骆卿上囚车,可骆卿现今的身份到底不同,若她真的上了囚车岂不真的承认了自个儿是有罪之人? 她身后是整个怡亲王府,她丢得起这个人,可王府丢不起。 青杏知晓她心中所想,便昂着头道:“放肆!王妃到底犯了这大启哪一条罪,竟要坐囚车?何况你们还拿不出皇上的诏令!” 那为首的大人也毋需多说什么,一边儿的百姓便道:“你害得我们好苦,你就该去死!” “就是,要不是你这个灾星,不知道使了什么巫术,让天神降罪于我大启,我大启这两年也不会这般动荡不安。”另一百姓附和道。 “烧死她,烧死她!”又有一人接话道。 骆卿轻轻一笑:“说我用了巫术,那证据呢?你们平白让我去死,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护国寺的主持都说了,这是上天的警示,指的就是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是啊是啊。” 看样子这帮百姓里有的真的是百姓,有的就是被太皇太后和明家授了意,站在里面鼓动百姓的。 “你们且说这两年出的事儿多了,那前两年王妃到京城的时候也不晓得有多少人来京城安家呢,那他们个个都是灾星?” 红梅是气不打一处来,脸都给气红了。 那为首的大人也道:“王妃不想坐囚车,那走便是,王妃想要证据,在下也有啊。” 话罢,他给一边儿的官兵使了个眼色,那官兵就要上前来拿住骆卿,被青杏和红梅护下了。 “你们大胆!”红梅大声斥道,“王妃岂是你们能侮辱,你们想动就能动的?” 那大人对天抱拳施了一礼:“上苍示警,你乃灾星,难不成王爷也跟你同流合污?” 此言一出,府门前越聚越多的百姓是议论纷纷,甚而连言淮也不可避免地被他们给骂了进去。 潜伏在百姓中的人似是觉着时机成熟了,大声嚷道:“怡亲王也该出来给我们个交代才是!” 一人忙附和道:“说不得怡亲王也中了这妖女的巫术,早已被这妖女所控,怡亲王也跟一起被烧死!” 骆卿就冷眼看着,看着这些个往日被言淮庇护过的百姓会作何抉择。 事实证明,人往往都是自私的,只要你有可能危及到他们自身,无论你先前做过多少好事,也无论会不会违背他们的良心,他们都会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不,他们不过只犹豫了一瞬就耐不住旁人的鼓动纷纷附和了起来。 “怡亲王已经被这妖女控制了,要一起烧死!” “就是,一起烧死!” 骆卿当即就怒了,她可以被人指摘,被人戳脊梁骨,可是哥哥不能。 “你们还真有脸说!怡亲王言淮,十七岁名扬天下,战功赫赫,驱逐匈奴百里外,保一方百姓平安,而你们一个个的嘴脸,你们真该拿镜子好好照照,想想当初给王爷说好话的人,满口说敬仰王爷的人是不是你们!” “慕名而来,低谷而去,还顺带要踩一脚,你们当初要依靠他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说了?真真是可笑至极!” 骆卿这番话下来惹得在场的百姓哑口无言,可里面有一个劲儿地撺掇着挑起百姓和怡亲王府矛盾的人,不过两句话又让百姓们觉着自个儿说的是对的,是为民除害。 “是,当初王爷是受人敬仰,可娶了你个灾星,他就被你蛊惑了!” “那我倒想问问我蛊惑王爷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容州大旱不过是天气作祟,皇上也一早派发了粮食,可惜被贪官贪了,王爷也给追回了。” “怎么?定国公反叛还要怪在我身上?那是他自个儿野心勃勃,至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生了天花,我也尽力想法子治好了,虽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可我也是想了法子的,我就不知道我哪里是灾星了?你们倒是说说啊!” 骆卿仰天大笑了几声。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章节目录 第217章 尘埃落定 这帮子百姓可不全是真的百姓,有的是明家那边找人伪装的,当真的百姓大多哑口无言的时候那帮伪装之人又粉墨登场了。 “说得好听,天花怎么会有法子医治?还不是你使了巫术,就为名为利!” “就是,肯定是为了夺得好处!” 红梅最是敬重言淮和骆卿,受不得两人被这样说,当下也出来替两人辩驳。 “王爷历来忠君爱国,更是爱民如子,上战杀敌、搭棚布粥,做了多少好事?当初也是你们人人都夸的,如今你们却人人叫嚣着要他死,你们竟这般不要脸,良心被狗吃了,我看你们这腌臜心肠,连狗都嫌吧!” “还有王妃,我们王妃是什么人我们不比你们清楚?我们王妃待下人从来良善,一心钻研医术,医者仁心,她哪里就是会使什么巫术的?” “不过都是伪装的罢了!” 现今说话的这个人就是一直站在百姓堆里撺掇的人。 骆卿冷笑一声。 “我看你才是伪装成百姓的人吧!” 那人听得这话当下就不敢再直视骆卿了,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 “装什么装?你是王妃,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不能冤枉好人啊!” “那我是王妃,我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就活该被你们冤枉?” 骆卿想得明白,要是被带走了就不知局势如何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还不如她在这里拖延时间。 只叹这好名声真是难挣啊,拿命都不一定得来,可这坏名声一旦沾上一星半点,那你做什么都是错了,谁都能来踩你一脚。 “可不是冤枉你!” 一道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待骆卿看清来人后都忍不住想笑了,心下暗道,这骆如烟还真是蠢钝如猪,上赶着做这个出头鸟。 就见骆如烟施施然走近,被青杏和红梅给拦着了,可上门来抓捕骆卿的人显是认识骆如烟的,也被提前打过招呼,他略一使眼色,有两个官兵就拔刀上前来要对青杏和红梅用强。 骆卿觉着为此伤了青杏和红梅不值当,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让两人让开了。 “你想如何?” 她问完这句话就想起了骆如烟之前差点闯入夏浓轩之事,可是骆如烟却是没提及血滴泪,而是上前来将她的衣袖掀了起来,露出她手臂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这就是你使用巫术的证据,你用血为引,使术给大启带来灾劫!” 她话锋一转,眼中满是得意。 “不然堂堂一个王妃,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被人刻意划伤的痕迹?幸而我一日无意中发现了。” “说来我们家也是,自从她回来之后,是家宅不宁,原都是你搞的鬼!” “她那里还有一盆名为血滴泪的花,谁都没法子让它开花,那日我却瞧见花竟然开了,可她每每拿出来给人瞧的时候花都是没开的样子,怕那盆花便是玄机吧!” 那为首的大人面色一变:“来人啊,进去给我搜!” 骆卿是大松了口气,这时候长庚该是已经将血滴泪带走了吧,幸好她早有防范。 只是搜府她却是不能让他们搜的,不然要是搜出什么不是王府的东西他们就说不清了。 “谁敢!”骆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扫视过一众就要动作的官兵,“你们没有诏令要将我带走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敢搜王府,难不成你们要谋反吗?” “还有你!”她指着方才一直在人群中与她辩驳的几人,“你们又是何居心?” 她话音甫一落下王府一守卫就从中一跃而出,拎出一人扔了出来,然后利落地扒了他的衣裳,却见他身上纹有许多图案,什么兽啊、豹啊,全是凶猛异常。 骆卿也没想到还有此变故,还未回神就听得自家守卫同自个儿回禀道:“王妃,属下以前上过两年战场,跟匈奴打过,方才一直细细听着,觉着这几人有匈奴口音,没成想还真是。” 那为首的大人没想到还能横生枝节,眯眼瞧了那人半晌,不是个面熟的,该不是他们安排的人,他心知中计了,可一时想不出什么辩驳之语,只能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不过一个纹身能看出什么?” 那守卫双手按着所谓的匈奴人,一双眼却狠狠瞪着那为首扬言奉旨来捉拿骆卿的大人。 “只要上过战场上的人都知,这匈奴人自幼便要纹身,愈是功夫好的,这身上的纹身愈是多,愈是地位高的,这身上的纹身愈发凶猛,你们竟勾结匈奴,通敌叛国!” 他此言一出,百姓们是大骇,连连往后退却。 骆卿也回过神儿来了,这是哥哥早早安排好了的人,竟还瞒着她,怕他是害怕自个儿提早知晓了露出破绽吧。 她立时喝道:“来人啊,护好百姓,快快将这帮叛国贼捉住!” 局势陡然一变,那帮来捉拿骆卿的人被王府的守卫团团围住,一时双方僵持不下,而百姓们则被骆卿分出来的人护着远离了怡亲王府。 骆卿此刻算是明白了言淮的用意,这是打算拿更大的舆.论压制对他们不利的言论,只是接下来该怎么挽回呢? 她素来知晓哥哥聪明睿智,可此举势必会让天下百姓人心惶惶,皇上只怕也要大怒…… 只是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将这些个人捉住才是正道,好在言淮挑选的人个个功夫高强,虽有些折损可也将人都给控制了起来。 而宫中虽不是真刀真枪,但唇枪舌战地也斗得够欢,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平阳带来的人扭转了这场僵局。 恰在这时候,明家派人去怡亲王府假传圣旨打算强行带走骆卿并勾结匈奴的消息也传到了宫中,这成了压倒太皇太后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真的是辩无可辩。 事情可算是尘埃落定了,待人都走了,皇上才对言淮笑着打趣道:“小皇叔还真是算无遗策啊,只是这勾结匈奴,人匈奴还跑到咱们的皇城来了,你让朕如何收场啊。” 言淮对着皇上微微一躬身:“皇上睿智英明,自然有收场的法子,哪里能容微臣指手画脚啊?王妃受了惊吓,微臣还得回去好生安抚她呢。” 皇上指着言淮无奈一笑:“你啊,知晓小皇叔你最是担心小婶婶,去吧,就由苦命的朕收网吧。” 回得王府后言淮不敢耽搁,当即将骆卿拿来是左摸摸右摸摸,瞧着人确实是没事才安心了些。 骆卿却是噘了噘嘴,不理人了。 言淮心知这是将人惹生气了,一把将人抱起来进屋哄去了,惹得旁边诸位下人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骆卿自是听见了旁人的发笑声,是颇为难为情地虚锤了言淮一拳,怨怪道:“你做什么呢?许多人瞧着呢。” 言淮将人抱进屋后也没放下来,直接让人坐在他腿上,而他则坐在床榻上,故意对着骆卿轻佻一笑:“我做什么?我抱我自个儿的夫人还不行了?” “哥哥,你说你,真的是一点口风也不给我透露,让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还将血滴泪送去舒宅了,这血滴泪一整株进的舒宅啊,想要从舒宅一整株地出来可就难了。” 骆卿是愈说愈来气,直接上手捏住了言淮的脸颊往两边扯。 言淮的脸皮被扯到了两边,他只能大着个嘴巴道:“是为夫的错,不该吓夫人,也不该瞒着夫人,让夫人不能得一整株的血滴泪,夫人就原谅为夫吧。” 骆卿满意了,这才收回了手,只是她这一收手可就给了言淮一可乘之机。 言淮直接将她放倒在了床榻上,低头迅速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好啊,如今是愈发放肆了,都欺到哥哥头上来了,哥哥今儿可是不能放过你。” 话罢,他又吻住了骆卿的唇,又是好一夜春光。 是啊,春日要来了。 太皇太后那边厢也失势了,可皇上碍于情面不能处死她,只下旨让其去尼姑庵清修,而明家,皇上答应了皇后,到底是没有株连九族,比起定国公一家的处置算是轻的了。 言淮在得了消息后,只对皇上说了一句话:“皇上没法子,那就微臣来做吧。” 他想,他是时候该跟她谈谈了。 言淮带着人拿着毒酒甫一踏进长乐宫主殿,就见太皇太后已将头发高高束起,久不戴的凤冠也戴上了,身上更是穿着与之相配的凤袍,端坐于上位,是好不雍容华贵。 “没想到你竟亲自来送哀家一程。”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的最后一程会是由我来送,而不是老天来收。” 言淮昂了昂头,面无表情道。 “说来,哀家还真是甚少看到你这副模样呢,你总也笑眯眯的,就是个笑面虎。” 太皇太后毫无感情地陈述着事实。 “拿来吧,哀家喝了你也可以走了。” “我只是想问一句话,问完也就走了。” “哦,怡亲王还有什么话要问哀家,哀家一定知无不言。” “你可曾有一日真心拿我当你的孩子?” 太皇太后轻笑:“夺我夫君的女人生下的种,你觉着呢?” 言淮心头一抽,勾唇轻轻一笑,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让人将毒酒放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也不等她饮下便毫无留恋地转身走了。 他言淮向来拿得起放得下! 太皇太后看着言淮的背影,好似看到了先皇年轻时的模样,又好似看到了言淮儿时抱着她喊母后的模样。 她也曾想要对他好过,可是啊,他是她夫君背叛她的证据,她恨啊,恨没有一日得到过自个儿夫君的真心,可他们母子却是那般轻易便得到了。 她想,她如今终于解脱了,这孤城终于困不住她了,真好啊…… 章节目录 第218章 重见光明 太皇太后被赐了毒酒,明家在朝中饶是还有些牵连也不足挂齿,只不过是皇上感念皇后救驾有功,高抬贵手给了明家分支一条活路罢了,蹦跶不出什么来,一门贵族就此没落。 近来出了这许多事,皇上为表体恤百姓,特减免赋税一年,也算是收了些民心。 谁都处置了,就只剩骆如烟一个人了。 她这罪名不大不小的,不过是明家一派人假传圣旨的时候出来指证了骆卿,怎么样都说得过去,皇上也懒得管,此事就当卖个人情,放给了言淮,让他来做决断。 这反叛的名头是决计不能按在骆如烟头上的,忠义伯府就算了,骆府也会受到牵连。 虽说骆卿这个娘家可有可无,但一个王妃背后没有母族撑着也说不过去,这是言淮考量的,而骆卿只是觉着家中还有许多待她好的兄弟姐妹,没得牵累了他们,不值当。 两人一合计,干脆让皇上将忠义伯府的宅子收了,让他们永不能再回京城便是。 皇上也大方,不单按照他们夫妻的意思下了圣旨,还特特给了骆如烟八十个板子,并在天牢中关上了好几日,这才将人给放出来让他们一道离京。 可想而知骆如烟往后的日子。 且不说忠义伯这半死不活的能怎么样,就忠义伯的几个儿子肯定是不会放过她了。 当初这骆如烟好歹也是京城体面的贵女,虽为庶女却有着嫡女的待遇,独得家中父亲的宠爱,如今这下场真真叫人唏嘘不已啊。 值得一提的还是骆文,宋元春在得知骆如烟被关入天牢后是没了法子,便上门去求了骆文,骆卿听人说骆文当时也是心软了的,但想了一夜却是没上门寻她说情,这倒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过,这骆文要是得知骆如烟犯下这等过错还包庇她,她是真就不想再管他了,以后他在她面前说什么也不好使了,可算他还晓得轻重。 只是不得不说骆文待骆如烟这个女儿是真的没话说,虽没上门来寻她说情,但在骆如烟临行前还偷摸让人给她塞了些银子。 她还是很是放心忠义伯几个儿子的粗鄙凶悍的,只怕这银子也在骆如烟兜里待不了多久,这骆如烟还是没有好日子过。 宋元春最是在乎她这个女儿,虽说她现今不知所踪,可骆如烟没有好日子过,她更是不好过了。 她说过,会一件一件拿走宋元春珍视的东西,看着她受尽煎熬,她也算是做到了。 至于人能不能找到,要是能找到自然是最好的,毕竟也是个后患,斩草要除根的理儿言淮早教给她了。 看着安然摆到自个儿面前的血滴泪,骆卿轻笑一声。 “我还以为我不能看到我家小血滴完整的模样呢。” 刘霄抖了抖自个儿的双臂。 “咿呀,真的是……还小血滴呢,人多阴狠的名字,被你这一叫,怪怪的,话又说回来,我敢对这花怎么样吗?你哥直接亮了膀子给我看,那伤疤,啧啧啧……” 言淮看也不看刘霄一眼,继续帮骆卿捣着药。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刘霄要是能轻易闭嘴那就不是刘霄了。 “唉,我们王爷就是不一样了,现今还能安心坐着捣药。” 骆卿看了眼两人神色,笑着摇了摇头。 “刘大哥,你可收着吧,还是快快来跟我研究研究这花怎么弄吧,把这药给研制好了,才不枉费我们这一滴滴血喂出来的啊。” “行吧,谁叫我心疼我们家小骆儿呢。” 刘霄大喇喇地就准备坐下,不料被言淮一脚踹开了凳子,结果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霄当即不干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手还拍着屁股上的灰。 “言淮,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我们家卿卿。” 言淮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刘霄就偃旗息鼓了。 骆卿在一边听得直发笑,心头是甜滋滋的,也是近一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意,什么大石头都给挪开了,怎样都是欢喜的,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啦,你们俩,别闹了。” 闹完了就该说说这给言淮治眼睛的事了。 这花就这么多,也试不了两回药,两人没法子,只好让言淮这个眼睛不好的亲自来试药了。 就在言淮告假在家的第五日,皇上被一团政事弄得是焦头烂额,派了小林公公是好一番三催四请。 言淮可不想去理那些个琐事,直接顶着还被葛布包着的眼睛就去见了小林公公,小林公公无话可说,回宫后如实禀告了皇上。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听得这话,拿着毛笔的手一顿,思忖半晌,复又神色如常地批改起了奏折,直到丑时他放下批阅奏章的毛笔,才又开了口。 “跟怡亲王说,让他安心治疗,朕希望还能再见他重披战甲的那一日。” 骆卿原本很是担忧言淮这样直接去见了小林公公,待小林公公回禀给皇上后皇上会心有芥蒂,可言淮的话安抚了她。 “此事瞒不了一辈子。” 而皇上的话才让她真正安下心来。 十日后,言淮眼睛上包着的葛布终于可以拆了。 骆卿和刘霄都守在他的身边,特别是骆卿,看着蒙着葛布端坐于椅子上的言淮她更是紧张得手抖。 她抿了抿嘴,到底是没下得去手。 “刘大哥,要不你来吧。” “我?”刘霄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哥第一个想要看见的人肯定不是我,我都一半糙汉子了。” 言淮对这两个磨磨唧唧的人忍无可忍,只好自个儿动起了手,在眼前的葛布变得越来越薄的时候他的动作也变得慢了起来,还有最后一层葛布的时候他彻底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刘霄咽了咽口水,一连三问。 言淮没说话,扬了扬下巴,刘霄不解,没动。 言淮只好亲自开口赶人了:“你出去。” 刘霄指着自己:“啥玩意儿?” “出去,我怕到时候刺激到你,再说了,你在房里也不方便,我可不想一睁开眼看到是你那张饱经沧桑的脸。”言淮这话是说得毫不留情面了。 刘霄捂着自个儿的心口,边往外走,边愤愤斥道:“个没良心的!” 骆卿在一边儿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倒是很好地缓解了她心头的紧张。 言淮则是默不作声地将最后一层葛布给掀开了,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日光争先恐后地直往他眼眶子里挤。 他微微一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抹热烈的红。 而伴他走过这么多年光阴的人就背光站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弯弯,一张小嘴往上翘着,像是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朵花,是那般生动,他的心不禁也被她感染,跳得是愈发欢快了。 房门被刘霄关得好好的,他也无所顾忌了,直接将人拉到了自个儿面前,埋头就是一个深吻,良久,才放过了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骆卿。 她愣愣看着他,他双眼灼灼地望着她。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缓缓伸手抚上了他的眉眼。 她想,这才是真正的剑眉星目啊。 她的哥哥,她一生的爱人。 她主动凑上前吻了吻他的眼睛,虔诚又温柔。 言淮任她亲着吻着,而后终是反客为主,又是一个深吻,好一场耳鬓厮磨。 待两人出得屋子后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好在刘霄颇有先见之明地没在屋外等着,而是来了隔壁的偏房吃茶。 见得两人后,他还颇为流氓地吹了声口哨,打趣道:“没想到啊,堂堂王爷,我还以为还要多等你们一会儿呢。” 刘霄此言一出,不可避免地挨了言淮一眼刀:“别在卿卿面前说这些。” 刘霄吐吐舌头,不敢多嘴了。 言淮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要不是想着有个膈应人的在外边儿,你以为我不想?” 刘霄看着言淮这副人模狗样的模样,再瞧瞧骆卿已经红得要滴血的脸,到底是将到嘴的那些个荤话给吞回了肚子里,不然他怕他真被言淮给剁了。 骆卿不想听两人再说这些了,便道:“今儿高兴,刘大哥也留下一起用饭吧,我亲自下厨。” “那感情好啊。”刘霄舔了舔嘴唇,“是好久没吃小骆儿做的饭菜了,馋!” 骆卿点了点头,低着头急不可耐地走了,走出好远她都还觉着一张小脸臊得慌。 不过,哥哥的眼睛好了,哥哥的眼睛终于好了。 她笑着笑着竟是笑出泪来了,惹得一边儿伺候的青杏和红梅跟着着急上火了起来。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啊?”红梅急急问道,“王爷眼睛能看见了不是好事吗?您怎地还哭了。” 骆卿擦了擦眼角的泪,回头同红梅道:“没有,我这是高兴啊,哥哥眼睛终于好了,我高兴啊,就……看着他被一双眼睛锢住,我难受……现今好了……” 言淮总也是强大的,强大到总有人忘了他眼睛不好,可她知晓这份如常的背后他付出了多少。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强大,有的只是在旁人未可知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竭尽全力。 章节目录 第219章 有舍才有得 骆卿有时候想,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长庚真的和素素走到了一起。 皇上原本是要恢复素素的身份的,可是素素放弃了。 她说,她已经为长宁长公主府活了这般久了,往后余生她想要为自个儿活一回。 皇上无奈,只好对外宣称当日敲响登闻鼓的不是长宁长公主府的小郡主,只是当年受过长公主恩惠的一个家生子,一直跟在小郡主身边的玩伴,后面就是一大堆封赏,聊作补偿。 骆卿得了这消息后,笑问道:“不会后悔吗?” 素素倒是看得通透:“悔什么?多年心结已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做了郡主有什么好?以后自个儿的婚事都是筹码,何况还我这个岁数了,算了吧,不想折腾了。” 骆卿禁不住拉着素素的手打趣道:“也是,长庚就很是不错,为人不错,功夫不错,平素里要是无事还能陪你打打拳。” 素素颇为大方地点头承认了:“是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当初我误入歧途,幸而他没有被我带跑,不然说不得我们俩会是什么境遇呢,他是……真的很好!” “你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其实有很大一个缘故也是他吧。” 骆卿吃了口青杏刚送上桌的糕点,满足得眯起了双眼,给素素也递了个糕点过去。 素素接过骆卿给的糕点,轻咬了口,才道:“有,但不是全部,我不想他太有负担,若我做了郡主,我真的抵住所有的压力嫁给了他,他也会被那些个自以为高贵的勋爵人家嘲笑。” “我在宫中做了这么多年的宫女了,这点还是瞧得清楚的,而且现今很好啊,怡亲王府的人都很好。有舍才有得,我一直都看得清楚明白。” 这点骆卿倒是深有体味,就她一个出身官宦人家的女子高嫁都要被人说三道四,何况还是一直跟在言淮身边的属下呢。 虽说他们一直是拿长庚是当作言淮下属的,可是旁人不会觉着,旁人只觉着长庚多年跟着言淮东奔西走,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人。 “我明白。” 骆卿吃完手中的糕点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碎渣子拿帕子包好了。 “我会同王爷好生商议的,给你们大办一场,不过啊,此事可不能再让你主动了,得让长庚来提。” 素素难得害羞了起来,埋着头点了点头。 此事办得很是利落,骆卿不过提了一句长庚就会意了,傻呵呵地就要拿着自个儿不算多的聘礼要去给素素提亲。 骆卿自是不肯的,又去库房里选了许多物件来给长庚做彩礼。 虽说两人现下都住在怡亲王府的,但骆卿不想两人留有遗憾,新婚该走的章程是一样也没落下。 她也同两人说了,这怡亲王府很大很空,要是两人成亲后要住在怡亲王府大伙儿一起热闹自是再好不过了,要是想出去另立府门她也不会拦着,也会多加帮衬,替他们物色物色院子。 长庚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就让素素来说,素素思忖了半晌,想着长庚常年生活在怡亲王府,他们在外也没亲人了,就决意留下,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虽说他们这场婚礼也没请多少人,大多都是怡亲王府的人一道吃酒,可也是被骆卿张罗得热闹非凡。 两人都在府上,原本也用不着接亲了,但为了讨个喜庆,做个意头,骆卿做主,就让素素的花轿从王府的一个门出来绕了一圈从正门进的,也是真的没拿他们做外人。 这场婚事给两人办下来后骆卿是大松了口气,只觉又了却了自个儿一桩心愿,看着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她是再满足不过了。 只是一提及这婚事她又开始为青杏和红梅发愁,两人年岁也是不小了。 “我帮你们物色着,你们若有喜欢的也尽可跟我说,我替你们做主去说亲。” 青杏和红梅被骆卿这直白的话臊得满脸通红。 “王妃,说什么呢,我还想多伺候您两年呢。”红梅嗔道。 青杏忙也应和道:“是啊,王妃。” 话是这么说的,可该留意的还是要留意的,不单青杏和红梅适龄了,要张罗嫁人的事儿,骆如月那边也要物色了。 当夜,言淮一回府她就问了他此事。 “定国公和明家人的势力接连被拔,朝堂正是用人之际,皇上也想培植自个儿的势力,我也听了皇上的意思,他是想趁下月春闱提拔几个人上来,到时候可以相看一番。” “嗯,其实出身也不一定要多高的,人品好,以后会待六妹妹好才是最为紧要的。” 骆卿笑得甜蜜,还狗腿地给言淮捏起了肩头。 “那就有劳哥哥了。” 言淮摇头失笑:“瞧你这样儿。” 骆卿将下巴搁在了言淮的肩头,嘟了嘟嘴道:“六妹妹被王姨娘教得性子有些怯懦,虽说王姨娘去之后她性子变了许多,但我答应了王姨娘的,免不得就要多为她打算一些。” 言淮不置可否:“你还是要多问问她的意思,没得你白忙活一场还没讨个好。” 他可不想他家卿卿费了一场心思最后还要被人怨怪,弄得大家伙儿都不痛快。 骆卿点了点头:“我知晓哥哥你是为我好,就是想让你先给瞧瞧,若是有合适的,找来府上看看,我再带着六妹妹一起,也没人能说什么闲话了。” 这不过是小事,言淮自是一口应下了,只是…… “哥哥有什么好处?” 说着,他用食指指了指自个儿的唇。 骆卿是觉着哥哥愈发坏了,就不想他得逞,往后退了几步。 “哥哥不讲理,哥哥是卿卿的哥哥,还是卿卿的夫君,都是自家人,要什么好处?” 言淮摇头失笑:“我们卿卿啊,是愈发伶牙俐齿了。” 骆卿不服:“我说得不对?” “自是对的,是再对不过了。”言淮边说着边伸手将人拉了过来,趁骆卿不备还是叫他给得逞了。 一晃,骆阳明和庄严就又该去参加春闱了,这两人都跟骆卿的关系极好,骆卿特特去考场外送了人,又给两人送了两件大氅,说是这入春还是冷的。 其实这些个东西家中早早就给他们备好了,也不缺骆卿这一件,只是她一星半点的心意罢了,两人都受着了。 只是叫骆卿没想到的是骆如兰挺着个肚子都要来送人,还一直对着庄严叮嘱个不停。 骆卿见她如此紧张,忍不住就玩笑两句活跃起了气氛。 “要不是考场不能有女眷进,我瞧着四姐姐是恨不得跟四姐夫一块儿进去了。” 骆阳明也难得玩笑了起来。 “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以前都是围在我这个兄长旁边的,现今是拉着自个儿夫君都不撒手。” 骆如烟羞红了脸:“你们尽打趣我!” 不过这厢玩笑倒让她心头松快了不少。 “我这不是着急嘛,你四姐夫做事向来不着急,只有我替他着急了。不像你,没这些个忧愁。” 骆如兰向来快人快语,这话要是旁人听来便觉着她在酸了,说不得旁人还觉着她不给她夫君面儿,但这里站着的都是一家人,都晓得她没这个意思。 骆卿忙安抚道:“四姐姐,你尽管放心吧,两人这厢定然都能高中的。” 这时候那些个吉祥话是再多也是不嫌多的。 骆如兰双手合十:“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将人送进考场后,两姐妹好容易得见,也没急着回去,拉着骆阳明的妻子苏氏,几人又转道去街上走了走,买了好些东西,晌午饭干脆也在外面吃了。 几人在豫满楼吃着晌午饭,一合计,就打算明儿去清音观烧香,祈求佛祖保佑骆阳明和庄严高中。 苏氏性子温婉,想得不免多些:“四妹妹身怀六甲,恐不好上山吧。” 骆如烟性子活泼跳脱,自是不肯的,还是闹着要上山去。 “我这也快有五个月了,胎息已稳,况通往清音观的路修得还算平整,看着明儿的天气也是好的,可以出去的,不然人可不得给憋死?” 骆如兰自从嫁人之后已稳重了不少,此番这般坚持也是真的担心庄严。 苏氏说不过骆如兰,只好望向骆卿这名还身负大夫身份的人。 骆卿看着席间突然沉默着望向她的两人是倍觉压力,囫囵咽下嘴里的鱼肉,擦了擦嘴角,才道:“身子是稳了,要上山也可以,只是马车到底有些颠簸了,可能会让你遭罪些。” 无奈骆如兰不怕遭罪,骆卿和苏氏也不好再劝,骆卿末了,只好道:“那明儿坐我那辆马车,里面要大些,我再着人铺两层褥子在里面,正正好。” 只要能让骆如兰去她是坐谁的马车都好。 骆卿和苏氏对视一笑,只觉这骆如兰有了身子倒比以前还要孩子了。 翌日还真是个艳阳天,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骆卿一早就起身去接人了,偏昨儿跟言淮折腾得晚,今早是呵欠连天的。 红梅也不知在哪里听来的,也没经过人事,倒打趣起了骆卿。 “王爷和王妃这般恩爱,该是不久就能有小世子了。” 骆卿这个呵欠打到一半就被红梅这话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你说什么呢。” “奴婢这是觉着吧……” 骆卿见她还要再说,干脆从一边儿的小桌上拿起一块糕点塞到了她的嘴里。 “我觉着你饿了!” 章节目录 第220章 新城郡主 骆卿先是坐着马车到了骆府,打算接上苏氏便转道去没多远的庄宅接骆如兰,没想到骆如月也在。 “五姐姐,我想跟你们一道去,可以吗?” 骆卿笑得灿烂。 “自然可以的。” 骆如月很少同骆卿提要求,总也怯怯的,如今听得她这般说她也没多想,还挺高兴的。 几人都上了马车,马车里不免拥挤,青杏和红梅便在马车外面伺候着了。 几人脾性都是不错的,年龄也差不到哪里去,一路上倒是聊得投机,只是这快要到位于半山腰上的清音观时却是给堵了,马车是上下不得。 这春闱提前一年开了,是多少人的喜事也是多少人的愁事,上赶着都来求神拜佛了,她们这都算是起早了,竟还有人更早,都有人下山来了。 山路再如何修整也不会宽到哪里去,这不,就给堵上了。 骆如兰见了,是更慌了。 “你说我们后面儿去了,佛祖会不会听不到我们发愿啊?” 一车人听了她这话都忍不住直发笑。 “四姐姐,怎么会啊?”骆如月劝慰道,“你就莫要太过劳心了,心诚则灵。” 骆如兰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你想想啊,佛祖天天地要听多少人的愿望啊,先去的人他自然是听得最为清楚的了,后面去的人他万一记不清楚了,张冠李戴怎么办啊?” 这话又是惹得一车子人笑个不停。 “我的四姐姐啊,天地良心,佛之所以为佛,哪里是我等俗人能解?自有他们的缘法在其中,你就稍安勿躁吧。” 骆卿这厢苦口婆心地劝完了,又掀开了马车侧帘问起了方才才从前面去打听了回来的红梅。 “前面怎么了?怎地堵这般久?” 红梅摇了摇头,望了望前面,才垫着脚同骆卿耳语了起来。 “是先皇在世时从蒙兀来和亲的赛罕公主的女儿新城郡主和肃亲王的女儿明.慧郡主对上了,奴婢听了一耳朵,似乎是明.慧郡主正要下山,没成想马车甫一下来,也没行几步路就撞上人了。” “是一妇人,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男娃,手上还牵着个几岁的女娃,也是来清音观祈福的,看模样是苦家庭出身,徒步走上来的。” “新城郡主惯来嫉恶如仇,见着明.慧郡主理都不理撞着的人就要走当即就将人给拦下了,不让她走,让她道歉。” “明.慧郡主的性子向来是傲得很,是谁也瞧不上,哪里肯道歉啊?可也碍于面子,丢下一锭银子就要走,新城郡主说什么也不让,这就僵持下来了。” 骆卿一听有人受伤了,眉头禁不住微微一蹙:“被撞的母子怎么样了?伤得可重?” 红梅摇了摇头:“我瞧着那妇女受的伤好似不严重,就是那个几岁的女娃,被新城郡主那边的丫鬟紧紧护着的,路上又留有血迹,奴婢却是未可知了。” 骆卿是大夫,大夫哪里有见死不救的理儿?还是个孩子,当即也顾不得许多了,让青杏帮自个儿拿上医药箱就徒步急急往前行去。 方才红梅跟骆卿说这些个话的时候坐在骆卿身边的苏氏都将这些个话尽收入耳,待骆卿走了便将事情同不明所以的骆如月和骆如兰说了。 骆如兰最是爱热闹了,要是往日早去凑热闹了,可她现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又行了这般久的路,身子到底是有些不爽利了,只好撑着腰仰靠在马车里坐着。 可向来不冒尖出头、也不多话的骆如月却开了口,她想要去外面瞧瞧。 出去瞧瞧也没什么,苏氏便点头应下了,只是吩咐了她的贴,身丫鬟好好照看着她,而她自个儿则留在马车里照顾着骆如兰。 现下前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富贵人家的丫鬟凑上来打听的,还有些就是上山来烧香拜佛的普通百姓,骆卿还没见着人呢就听得那边厢的人群里传来了一道颇为彪悍的声音。 “你伤了人,也不道歉,丢给人一锭银子就走了,万一人伤得重怎么办?好歹你也将人给带上山或是带下山给人瞧瞧啊!” “新城郡主,你这说得什么话?我这不是赔了银子了吗?看模样也伤得不重,要是真伤得重了你在这里跟我说这般多的话,还不若将人给送上山去找人瞧瞧呢。” 说话之人声音虽柔柔的,但话里却是带着丝轻蔑,还有对他人性命的满不在乎。 也对,于她这种贵女来说不过一普通百姓的性命,自是算不得什么的,何况她还是肃亲王的女儿,自然眼高于顶。 新城郡主也是直肠子,当下更是火气上头。 “你撞了人还有理了?” “新城郡主,咱们有理说理,我不是给她赔了银子吗?人母亲都说没事了你来出什么头啊?” 明.慧郡主也是要脸的,虽说傲气得很,可有这么多人看着呢,说出去都是笑话,她一定要将理儿给站住了。 骆卿可不管他们这些个争执,由着青杏和红梅护着让看热闹的人让出了一条路来,是好容易挤进了里面。 她扫视了一圈,就见那个几岁的女娃娃正吓得瑟缩在一丫鬟怀里,再看那母亲,腿上也是给磕破了,却也没管自家女儿,只顾着哄怀里的男娃子了。 她心头一恸,好似又回到了儿时,禁不住就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缓步走到了那小女娃面前,就要询问,却是被新城郡主给一把拉住手喝住了。 “你干什么呢?” 骆卿没想到这新城郡主的脾性如此火爆,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青杏率先开了口。 “新城郡主,我们王妃会医术,只是好心想来看看这女娃娃。” 说着,她拍了拍自个儿背着的医药箱。 新城郡主前两年去了蒙兀,新近才回来的,却是不知骆卿是谁。 好在她身边的丫鬟是在京城一直呆着的,一眼就认出了骆卿来,低声在她耳边说明了骆卿的身份。 “哦,原来是怡亲王妃啊,真是久仰大名。” 话罢,她同骆卿福了福身,也是不伦不类的,一眼就能瞧出她是不喜受这大启繁文缛节影响之人,不过照她的身份如此行事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偏生这明.慧郡主也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两人都是天之骄女,是谁也不愿低头,这才在路上就杠上了。 总不能让大伙儿都等着吧。 何况骆卿一出现,是引得不少想要巴结怡亲王府的人都下马车了,纷纷要来跟骆卿搭话。 骆卿可是没空搭理他们,偏生大伙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她只好道:“不如这样,咱们先把马车挪到一处,让后面的马车过去了再说。” 新城郡主看了眼后面排起的长龙,也发觉自个儿给旁人造成麻烦了,没有犹豫地便点头应下了。 明.慧郡主再是刁蛮可见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还有骆卿这个怡亲王妃在,想想怡亲王的脾气,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刁钻的话,只好由着新城郡主派人将马车挪到她这边的道上来,正正好拦住了她的去处。 “大家都慢慢往前走吧,不要争抢。” 骆卿年岁小,很多人是不愿卖给她面子的,可谁叫她有个好夫婿呢?多少人心头对她不屑面上都是要做得和和气气的,毕竟这怡亲王宠他的王妃是出了名的,是谁也不敢惹! 那日在定国公府将骆卿撞入池水中的妇人的下场他们还历历在目呢,现今想来还让人不寒而栗,况且现今的怡亲王在朝中也是一家独大,更是不敢叫人招惹了。 见马车开始动了,骆卿便回身同新城郡主说起了这小女娃的伤势。 “磕到额头了,流了不少血,好在我在蒙兀的时候爱骑马出去玩儿,也学着时常在身上带着跌打损伤的伤药,将血给她止住包扎好了。” 骆卿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小女娃看着,那小女娃似乎很是怕生,直往照顾着她的丫鬟身后躲。 她也不在意,继续同新城郡主说着这小女娃的伤情。 “郡主心地善良,蒙兀的药自也是极好的,可这毕竟是伤在脸上,又是女孩子,那药用了不知可会留疤?” 新城郡主有些迟疑。 “这是蒙兀上好的外伤药,可是会不会留疤全看自个儿,但是用了这药好得快!” 那妇人可算是将自个儿怀里的男娃给哄好了,赶忙同新城郡主道起了谢。 “郡主娘娘真是天上下来的活菩萨,小人在这里谢过了,谢过郡主娘娘了,小人这就带着我女娃子走了,二丫啊,还不快过来拜一拜郡主娘娘?” 二丫怯怯懦懦的可算是从那丫鬟背后蹭了出来,埋着头,同新城郡主道谢道:“谢谢郡主娘娘。” 说着,她就要跪下去,被新城郡主拉住了。 “你身上还有伤呢,不用拜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妇人显是拎得清的,知晓另一位郡主也是惹不起的,见她面色已然铁青着了,又开口道:“郡主娘娘,想必这位郡主娘娘也不是故意的,这位郡主娘娘也赔了银子给我们了,我们这就走了。” 新城郡主就觉着奇怪了,自个儿给她出头,这人怎地先要临阵脱逃啊?莫不是害怕? “你别怕,我在这儿呢,我给你做主!” 明慧郡主眉头蹙得更紧了,本就因着早起很是不爽利的心情这会儿算是忍到了极致。 “新城郡主,你到底讲不讲理啊?人都不在意你在意个什么劲儿?别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 章节目录 第221章 二丫 新城郡主当即就怒了:“你说谁是狗呢?” 骆卿拉住了新城郡主,又抬头对一直坐在马车上不愿下马车来的明.慧郡主道:“明.慧郡主,新城郡主也是好心,有些事当时看着没什么,事后麻烦啊。” 新城郡主本就只是看不惯明.慧郡主的做派,哪里是为了明.慧郡主好啊? 她也没想到骆卿这番话不过是为了打圆场,当下就要反驳骆卿,骆卿见状,忙开口阻了她的话头。 “明.慧郡主也莫要气恼,待我先看看这小女娃的伤,两位都稍安勿躁,算是给我一点面子如何?” 骆卿不觉着自个儿有什么面子,但新城郡主只是为了给这小女娃出头的性情中人,她这般说定然不会再驳她什么了,而明.慧郡主再拎不清言淮的手段还是能震慑她一二的。 赶巧这时候怡亲王府的马车来了,苏氏掀开马车帘问她事情处理得如何了,要不要将马车停在边上等着她,被她给拒了。 “你们先上山去吧,也没多少路了,我待会儿自个儿走上来便是。” “好,六妹妹呢?” 苏氏问起骆如月,骆卿这才发觉骆如月正由她的贴.身丫鬟陪着站在边上默默看着他们呢。 骆如月上前,笑着摇了摇头:“二嫂嫂,你们先上山吧,待会儿我陪着五姐姐一道上山来。” 苏氏顾念着骆如兰,只好点头应下了:“待会儿我让马夫再赶马车下来接你们。” “好,你就莫要担心了。”骆卿答道。 待将人送走了,她看着埋首站在自个儿母亲身畔的小女娃,蹲下.身子,平视着她,温柔问道:“小妹妹,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那小女娃飞快地瞟了眼笑得温柔的骆卿又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 那母亲也不知怎地,将小女娃往身后拉了拉,道:“谢谢王妃娘娘的好意,我们就京郊的庄稼户,糙得很,一点小伤,不妨事的,随便拿点泥巴糊上都能好的。” 骆卿只是瞟了那妇人一眼,又看向那小女娃。 “毕竟是伤在脸上,又是小女孩儿,我这里有伤药,涂抹了以后才没有疤,只是换一换药,也不麻烦。” 那妇人还要说什么,红梅却是不耐了。 “诶,你说说你这个母亲,你女娃伤到脸上了,这里有现成的好药,不用留疤的,你怎么还说不听呢?真是奇了怪了。” 那妇人被这话一噎,收紧了抱着男娃的手,不情不愿地谢过了骆卿便不再吭声了。 骆卿温声哄着这小女娃,小女娃见自家母亲没再说什么了,咬了咬唇就上前来让骆卿给自个儿处理伤口了,她显也不愿在脸上留疤的。 骆卿小心解开了包在小女娃头上的葛布,好在伤口不深,该是她被突如其来的马车惊吓到了,这才摔倒磕到了额头。 “没事啊,抹上这个药膏呢,脸上就不会留疤了啊,就明儿会有点痒,要忍住,不能挠它。” 骆卿温言细语的,可算是将人哄来把药膏给擦了。 这小女娃还真是个小可怜,分明这药膏擦在伤口上很疼,偏她一言不发的,不禁令骆卿想起了儿时的自个儿,对她也是愈发疼惜了。 “二丫,你是叫二丫吧?”见人点头应了,骆卿才接着问道,“你多少岁了啊?” “十岁了。”那小女娃怯怯回道。 骆卿倒吸一口气,只觉当时的自个儿日子过得真的算可以了,起码自个儿母亲吃穿没有断过自个儿,这娃娃这身板,瘦弱得风都能给刮倒,哪里像是十岁的?就是说六岁也是有人信的。 新城郡主也没想到这小娃娃竟然十岁了,只觉这一家子还真是可怜,当下就要唤自家丫鬟给这妇人拿些银子来,只当是做善事了,可她还没出声就被骆卿给阻了。 骆卿朝她安抚一笑,给了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见她不再动作了才又回身问起了小女娃:“身上可还有什么伤?” 那小女娃反应却是极大,被骆卿问到这话的时候是连连后退,直接就躲到她母亲身后去了。 那妇人也是,双手抱着自个儿儿子不空,身子还故意侧了侧,挡住了那女娃。 “王妃娘娘,刚刚小人都看过了,没伤着没伤着。” 那妇人笑得是颇为谄媚,眼中又满是戒备心,还带着丝慌乱,直将自个儿女娃往背后藏。 骆卿给了青杏一个眼神,青杏立时会意,开口道:“夫人,我们王妃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怕这小女娃太过懂事了,瞒着你不跟你说,到时候伤重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她面上笑得温婉,但却很是强硬地将小女娃又从她背后给拉了出来。 骆卿复又蹲下,双眼直视着小女娃,笑眯眯地问道:“二丫,跟姐姐说,身上可还有伤?” 骆卿的话音甫一落下,妇人就颇为严厉地道:“二丫,好好说!” 正值五月,气温刚刚好,骆卿抬眼望去,却见那妇人竟是出了满头的汗,双眼游移着没有凭依,显是心虚的。 再看这小女娃,更是被自家母亲一句话给吓得瑟缩了一下,显是在家中常被训斥的,只怕打骂也是有的,毕竟这在寻常人家里都是常事。 骆卿心头有了番计较,道:“这里这么多人呢,新城郡主也是极好的,我也是名大夫,要是受了伤,尽可说出来,我也好顺带就给你上药,上好药就不疼了,以后也不留疤,我们二丫还是一个极好看的小姑娘。” 说来,这二丫虽看着面黄肌瘦的,但骨相还是好看的,特别是那双眼睛,跟西凉人一样,眉眼深邃,是她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好好养着,长大了定然生得也是极为不错的。 这般看着,她倒是愈发心疼起这个孩子了,偏生这孩子就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也不多说话。 骆卿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道:“若是没有我便要走了。” 她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若是那个人不愿被救、不愿自救,她出手就没多大必要了,反惹得一身臊。 她不怕麻烦,怕的是无用的麻烦。 话罢,她就要起身,那个小女娃显是慌了,伸出脏兮兮的一只小手拉住了骆卿的红衣一角。 “我……” 她就要开口,却听得那妇人一声吼。 “二丫,莫要给王妃娘娘添麻烦,你看看你……手脏兮兮的,将王妃娘娘的衣裳给搞脏了该怎么赔?平白给王妃娘娘晦气!” 身为一个母亲,竟这般嫌弃自个儿的女儿?不是说什么为母的良苦用心,为了孩子好,怕她触怒了骆卿,而是她话里话外真的全是嫌弃。 就在二丫被那妇人吓到飞快地要收回枯瘦如柴的小手时骆卿反握住了她的手。 “无碍,只是一身衣裙罢了,没什么的。” “不行,这身衣裙那般好看。” 骆卿微讶,这是她跟这小女娃说了这般久的话后头一遭见得她显露了自个儿的喜恶。 这倒是个好现象。 可二丫却很是惶恐,说完这话飞快地看了自家母亲一眼,见她怒瞪着自个儿,忙又紧闭着嘴不开口了。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若你身上没有伤我真的要走了。” 骆卿一再暗示,不过是告诉她,若她的母亲真的待她很是不好,她是可以求助的,她愿意帮她,可万一这孩子不愿离开自个儿的父母呢? 就像她,当初也是万般不愿离开自个儿的母亲的,不单是因为那是她唯一的依靠,那也是她的母亲啊。 “我这里还有瓶伤药。” 骆卿是知道的,这妇人怀里的男娃子决计是没有伤到的,不然她早跟自个儿说了,可这妇人的身上却是有擦伤的。 “你拿着吧,我瞧着你身上也有伤,拿回去擦擦吧。” “谢谢王妃娘娘,谢谢王妃娘娘,王妃娘娘真是菩萨下凡啊,解救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 那妇人一瞧就是嘴巴利索的,只怕平素里骂人也利索,可这些骆卿可是管不着,她又看了眼垂着头站在一边儿的女娃,不免叮嘱了那妇人两句。 “孩子最是娇弱,本该好生爱护的,万望你明白这个理儿,若是我误会了只当是我多嘴了,莫要往心头去便好。” 那妇人看了二丫一眼,忙点头应是。 “是,是,王妃娘娘说的自是有理的,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了自个儿的娃去。” 明.慧郡主已经在马车里等了许久,这会子是分外不耐了。 “既然没事就散了吧,王妃,你说是不是啊?” “嘿,你又没忙活什么,还不给人道歉,说那些个做什么?催什么?谁不急啊?我们还刚来呢。” 眼见着新城郡主又要跟明.慧郡主杠上,骆卿忙拉住了她的手。 “新城郡主,此事好好说也就过了,没得就要这样。” 新城郡主还颇为不服气,可见着骆卿温温柔柔地瞧着她,她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得作罢。 “罢了罢了。” 明慧郡主摆了摆手,给一边儿的贴.身丫鬟又使了个眼色,贴.身丫鬟会意,又掏出两锭银子来塞给了那妇人。 “事情就这般了了吧,王妃,你说呢?” 章节目录 第222章 市侩的母亲 骆卿只觉头大,要她说,要她说你这态度自是不行的,可一个是肃亲王的女儿,一个身份更是吓人,父亲是侯爷、母亲是蒙兀公主,谁也得罪不得。 “这般僵持着也不是法子。” 这新城郡主好歹是个良善的,她方才给二丫治了伤她总能给自个儿几分薄面吧? 还别说,这新城郡主虽还是愤愤不平,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了。 “你们拿着银子在这里等我会儿,我让人将你们送回去吧。” 骆卿想,这新城郡主还真是个热心肠的。 只是怕有人担不起这热心肠。 “郡主娘娘,小人看您心善,不知您身边还缺丫鬟吗?” 那妇人说完这话新城郡主还没回过神来,明慧郡主倒是先笑了起来。 “新城郡主如此良善,家中也不差那么一口口粮,多养个丫鬟也没什么的。” 是,她宁远侯府是不差这么一口口粮,可这妇人是这孩子的娘啊! “孩子都这般大了,你怎么舍得?” 骆卿在心头叹了口气,她果真没有看错,这妇人还真是不将这女娃子放在心头,哪里又会舍不得?依她这脾性,怕是还想要榨取她最后一丝价值吧。 这不,那妇人又苦着脸开口了。 “家里穷,养不起太多孩子,郡主娘娘就是活菩萨,若是我们二丫有幸跟着您,小人也安心啊,娃子说不得还能懂得多些,将来许配的人也是不一样的。” “娘!” 二丫很是惶恐不安,她知道,这是她娘不要她了。 “娘,娘,不要丢下我,我会乖乖听话的,求你不要丢下我。” 她竟是哭闹了起来。 她怕,她怕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更是没有仰仗,一个人无所凭依,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呆在家中,起码能料想到自个儿要是做错了事是什么后果。 骆卿一眼识破了这女娃的想法,心头更觉疼惜,想着家中也不缺这份口粮,便温声问道:“可愿随我回王府?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但随我去了王府反正是饿不着你,也不会有人轻易敢欺负你去。” 明慧郡主这会子倒也不急着走了,就坐在马车里看热闹。 这不,那妇人是巴不得有人将这个拖油瓶带走了,立时接话道:“王妃娘娘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啊,二丫,还不快谢谢王妃娘娘,跟着王妃娘娘回去?” “诶,事先说好,得二丫自个儿愿意跟我走,不然谁也莫要强迫她。”骆卿蹲下.身子,双手搭在二丫的手臂上,“二丫,看着姐姐。” 她耐心等着二丫直视着她的双眼,才接着说道:“你也十岁了,也有自个儿的想法,若是愿意跟我走我便收你进王府做丫鬟,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你要知晓,王府很大,我不一定处处能顾忌到你,但我会尽量管束好下人,青杏和红梅两位姐姐也会对你多加照看,至于跟着你母亲回去……” “你有父母,有兄弟姐妹,这些人都是你的血亲,这都是我们没法子办到的,你十岁了,有很多事该是懂了。” “她十岁哪里懂这些啊?” 新城郡主自小没经过什么挫折,说句难听的就是不知人间疾苦,哪里能瞧出这女娃是将所有的苦楚都往心头咽,所有对母亲的依赖不过是怕被抛下,其实她什么都懂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便是如此。 “她懂的。” 骆卿看着新城郡主,认真地说完这话后新城郡主明显愣住了,可她却是没管,又回头看向那个女娃。 “二丫,如今我在这儿便没有人能替你作抉择,你可以随心。” 哥哥给她抉择的机会,今儿她也想给旁人一个抉择的机会。 若这女娃当真选了父母,她也会暗地里塞给她些银子,她还算聪明总会给自个儿藏些,留条后路,若她当真良善过了头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她也只能帮到这儿了,毕竟他们是母女,她横插一脚闹不好就是多管闲事了。 二丫显也很是犹豫,怯怯地看看骆卿,又回头看了看自个儿身后的母亲,却见那母亲一直在给她使眼色,催促着她快快答应。 新城郡主这会子算是看出来了,她是憋不住话的,当下就道:“嗨呀,别人怎样都舍不得自个儿女儿,你怎地巴不得让自个儿女儿去别人家当丫鬟,服侍别人啊?” 骆卿叹了口气,郡主就是郡主,贵女就是贵女,再通情达理,再待下人如何好,其实他们也是打从心底瞧不上丫鬟的,还是觉着主是主、奴是奴。 但她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家想将自个儿女儿送进勋爵人家当差,却是苦于没有门路,不为旁的,起码进去了吃穿不愁,若是家中富足谁想骨肉分离啊?起码许多寻常人家是这样的。 那女娃久久没有做出抉择,而明慧郡主觉着这场戏腻歪了,正好道路的另一头没马车上来了,她跟骆卿打了声招呼就扬长而去了。 新城郡主看着就来气:“王妃,你看她的样儿,方才为何要拦着我啊?” “新城郡主,我知你是好心,可是大家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得将关系闹得这般僵,到时候两家人见了也尴尬,是吧?” 新城郡主还要说什么,可想着自个儿母亲的殷殷叮嘱,是颇为不耐地闭了嘴,可面上还是满是厌烦。 都这般久了这孩子还是没有开口,骆卿也没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头就同新城郡主道起了别。 “郡主,我们这边厢就往上走了。” 新城郡主大手一挥,又是一副笑模样了。 “我们一起啊,让这马车送他们母子三人回去吧,我也不耐坐这马车。” 这母子三人不过是她随手搭救的人罢了,至于这小女娃往后之事她还真没想那般多。 骆卿感叹,这新城郡主不愧是在蒙兀呆过这么多年的,脾性火爆,但情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直来直往的,跟这种人相处也简单,她也乐得交这个朋友。 就在几人携着几名丫鬟要往山上的清音观行去的时候,那妇人却又开口了。 “诶,王妃娘娘、郡主娘娘,我们二丫……” 说着,她伸手薅了二丫一把,二丫因着她这动作踉跄着往前行了一步。 “您们不带我们二丫走了吗?” 新城郡主再迟钝也发现了什么,火气又‘蹭蹭蹭’地往上冒了,好在被骆卿阻了。 骆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回头看着二丫道:“二丫不愿意,我们自是不能把二丫带走的。” “她愿意的,她愿意的。”那妇人边说着,边又推了把二丫,“快,说你愿意啊!” 骆卿看着二丫,就见她小小的一个,就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像是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是微不足道,被大海无力地卷携着往前走,随时都能被倾覆。 “那这女娃的父亲答应吗?” 她轻声问道,就见这女娃身子瑟缩得更厉害了,怕是那所谓的父亲待她更是不好了。 她心头明白过来了,也懒得听这妇人说什么了,转头就要走,哪成想还没走出几步就觉着自个儿的手被一只干瘦的小手握住了。 “王妃娘娘,带我走,好不好?” 骆卿释然一笑,回握住了这只小手,温声答道:“好啊。” 说完这话她就给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会意,留下来打算跟这妇人说道说道,将这女娃的身契给签了,免得到时候扯皮。 可那妇人不知道啊,见骆卿拉着二丫就要走,忙道:“诶,王妃娘娘,这孩子在贵府当差,这是不是要签身契啊,签了之后您看……是不是得……” 她一手抱着自个儿孩子,一手伸出来搓着手指,示意要给银子。 新城郡主何时见过这等市侩嘴脸?是比方才面对明慧郡主的时候还要气怒。 “嘿,我还真就没见过你这种人,这是把自个儿女儿给卖了啊?你……” “新城郡主。” 不知者不罪,可是孩子还在这儿呢,虽都心知肚明,但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 新城郡主看着骆卿陡然变得严厉的神色忙收了声儿,见她看了看二丫她立时会意,咽了咽唾沫,没再多说什么了。 “签死契吧,除非我愿意放人,否则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怡亲王府,以后她是生是死也跟你们做父母的毫无干系了。” 骆卿声音很冷,冻得一向泼辣的新城郡主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那妇人却好似未觉,还很是高兴地一个劲儿朝骆卿道谢。 “二丫能被王妃娘娘看上是二丫的福气,王妃娘娘是天大的好人啊,二丫,你以后可要好生听王妃娘娘的话啊,别给王妃娘娘添麻烦,知道了吗?” 还不及二丫答话,骆卿就率先帮二丫答了。 “二丫以后就是本王妃府上的人了,本王妃自会调.教。” 言下之意,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那妇人想着有银子拿,也不在意,还连连点头说骆卿说得对。 新城郡主看着这一幕只觉心寒得很,也不可怜那妇人了,更不愿让自个儿的马车去送这样的人,带着骆卿和二丫兀自上了马车便绝尘而去,隐隐地还能听到那妇人在唤,问这马车不是要送他们吗? 新城郡主是愈发气恼。 “还真是给她脸了!” 章节目录 第223章 求签 新城郡主还是不服气,不过看了眼坐在一边儿一言不发的二丫,到底是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竟卖女求荣!下作得很!” 骆卿面上总算是有了点笑容,她倒是比新城郡主看得开。 “是啊,可惜我们没法子选择父母,更没法子选择是否出生,只能被迫来到这个世上,然后看见各色的人、经历各色的事,但这世上总有好人、自个儿也总会遇到好事的。” 她拍了拍埋着头尽力藏着不小心从自个儿鞋子里跑出来的大脚趾的二丫,对她笑得十足温柔。 “所以,我们二丫以后定然也会遇到好人的。” 二丫总算是放松了些,缓缓抬头看着骆卿,认认真真地说道:“王妃娘娘就是好人。” 新城郡主点了点头:“对啊,怡亲王妃人可好了,还担心你伤口留疤呢。” 骆卿轻轻一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哪里像你们说的?” 顿了顿,她又道:“以后你就不叫二丫了,就叫初晴吧,雨后初晴,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可以吗?” 新城郡主拍手叫好:“这名儿好,天儿刚刚放晴,寓意着重头再来。” 二丫没识过字,也不懂这名字的寓意,但她也是极喜欢骆卿给她起的这个名儿的,听着比起二丫不知好听了多少,好像自个儿也有了盼头。 她知道,她要过不一样的日子了,她虽还是心有怯怯,不知往后的日子如何,但更多的是期盼,对未来日子的一种期盼。 这般想着,她不禁对骆卿展颜一笑,这是她今儿的头一个笑容,骆卿见了也很是欢喜,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骆如月坐在马车里一直没怎么说话,可她还是竖着耳朵听着几人的对话的,时不时地她还偷偷打量新城郡主一眼。 骆卿一门心思放在情绪尚不稳的初晴身上,也没注意她的一些个小心思。 骆卿和新城郡主到的时候骆如兰和苏氏已经上完香出来了,她本没什么所求的,可骆如兰大着肚子也是要歇歇的,也不着急赶路,她干脆就领着初晴和新城郡主还有骆如月一道进去拜了。 待礼完佛,祈完愿,给了香油钱她就打算离开了,哪成想新城郡主今儿来还是为了求签的。 可这本就是旁人的事,她也管不着,就打算去外面等人,偏骆如月也想求一签,她只好陪着她等着了。 新城郡主总也大大咧咧的,骆卿没想到她竟这般虔诚,先是双十合适作了个揖,又抱着签盒默默念了念心中所求,这才摇起了签盒,一根签就这样跌落在了桌案上。 她没有让一边的丫鬟插手,而是亲手捧起了竹签递到了德高望重的大师手上。 “大师,还请您看看。” “不知施主所求为何?” 新城郡主竟是难得地羞涩了起来,轻声道:“姻缘,看与我定亲那位合不合。” 骆卿疑惑,这新城郡主刚从蒙兀回来就给定亲了?可现下不是问青杏和红梅的好时候,只好忍着了。 大师看了竹签沉默半晌,才缓缓开了口:“缘来缘去,缘起缘灭,聚散有时,终在一念之间。” 新城郡主是愈听愈觉着不对劲儿:“不是,这签不好?还望大师直言,是不是我这婚事不好啊?” “施主慎言,此签自有此签的好处。”大师双手合十,末了还念了句“阿弥陀佛”。 也不消多说了,一般大师给你打太极的时候此签便是算不得好了,便拿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来搪塞你。 骆卿无奈,只好安抚道:“命途本就无法堪破,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新城郡主就莫要多想了,莫要为了前路毁了今日才是。” 新城郡主长吐了口气:“罢了罢了,就如此吧。” 反正这是皇上下圣旨赐的婚,她再不愿也没法子不嫁,谁叫她是大启的郡主呢? 该轮到骆如月了。 她比新城郡主还要虔诚,不过两人求的都是姻缘。 在等待大师解签的时候她肉眼可见地紧张,要不是此地严肃,骆卿都想打趣她了。 也不知大师看到了什么,看完此签后又看了眼新城郡主,这才双手合十同骆如月做了个佛礼,解起了签。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施主凡事不要过于执着了。” 骆卿听得是一知半解,可她也知晓这签大抵是不好的。 她不禁看了骆如月一眼,见她面色都白了几分,心头纳罕,六妹妹到底是看上了谁?竟是三翻四次地来试探她,如今还巴巴地来求签,只怕此人身份有些难办。 可这签的意思大抵是两人成不了,而六妹妹又是喜欢那人喜欢得不行。 她想,或许她该再同她这六妹妹好生谈一谈。 礼完佛,几人又绕着清音观走了一圈儿,这才去接上骆如兰和苏氏准备一道回京城了。 “五妹妹,你也是厉害,碰上这火爆脾气的新城郡主竟然还能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竟然没拿鞭子抽你,你们还有说有笑的,当时我都惊呆了。” 在马车上,骆如兰到底是憋不住了,一口气将方才欲言又止的话都给说完了。 骆卿不明所以。 “这新城郡主脾气是急了些,可人还是良善的,惯爱打抱不平,初晴还是她给救的呢。” 在听得骆卿喊自个儿名字的时候初晴拢了拢自个儿有些破烂的衣衫,抬头对骆卿笑了笑。 骆如兰见了这一幕,直摇头,苏氏也是无奈一笑。 “我的五妹妹诶,你真是跟王爷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整日里是蜜里调油的,这京城的局势你也不瞧一瞧?打听打听?” 见骆卿还是一脸懵懂,苏氏才接着骆如兰的话说了起来。 “新城郡主要嫁给成景小侯爷了,是淑华郡主去同皇上求来的恩典,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 骆卿面露难色:“我还真是没听说。” “这事儿都有好几日了,成景小侯爷也不小了,一直拖着,前段儿不又出了那档子事嘛,如今京城刚平和起来淑华郡主就去了宫里求了这份恩典。” 苏氏同骆卿细细分析了起来。 “其实先前也是有迹可循的,淑华郡主在赛罕公主身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她每每去见赛罕公主都会拉上成景小侯爷,赛罕公主爱武,她就拿着赛马射箭的名义约了赛罕公主好几回。” “成景小侯爷文武双全,做事也算稳妥,是有礼有节的,自也讨赛罕公主的欢心,后来赛罕公主也就应了此事。” 骆卿恍然大悟。 “这些日子过得是有些舒坦了,竟是京城局势也未探听清楚,我也未听王爷提及过,看样子以后我得多多关注着,免得闹了笑话去。” 骆如兰没想到骆卿的关注点这般奇特,是恨铁不成钢地拉着骆卿就训了起来。 “跟你说这些呢就是让你以后看见了新城郡主可要绕道而行,要是到时候有人去她面前嚼舌根,让她知晓了当年的那些个陈年往事,只怕真的要拿鞭子抽你了!” 骆卿轻笑。 “哪里那般严重?何况能有什么陈年往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坐得端行得正的,怕什么?” 骆如兰见骆卿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她更是着急上火了。 “这新城郡主可是不好惹的。” 苏氏也搭腔道:“是啊,五妹妹,你是问心无愧,就怕那些个流言蜚语,也怕王爷知晓了,到时候对你也不好。” 骆卿摇头:“二嫂嫂、四姐姐,你们且放心,我心头有数。我只是觉着避着人反倒显得心虚了,也没什么的。” “何况此事王爷也是知晓的,他不会说什么的,更不会因着此事给我气受,你们都放心吧。” “王爷待五姐姐真的是极好的,谁都晓得王爷最是疼宠五姐姐,不愿让五姐姐在外受一丝委屈。” 骆如月不无艳羡道。 说来,这也是她头一遭在这么多人面前显出自个儿的喜恶。 骆卿心头愈发奇怪,这不是骆如月第一回说羡慕她了。 可马车上还有这么多人了,她也不好问骆如月,只好留待下回有机会再问了。 她回得王府后就着人带着初晴去收拾自个儿了,而她自个儿也给自个儿拾掇了一番,顿时是轻快了不少。 就在她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吃着茶品着糕点的时候,六喜拿着新近送来的喜帖呈给了骆卿。 骆卿看着这做工精致的喜帖心头有了几分猜测,打开一瞧,果真是新城郡主和成景成亲的喜帖。 她自是高兴看着新城郡主和成景喜结连理的。 一个脾气火爆,但最是爱见义勇为;一个脾性温和,有责任又有担当。 两人是再相配不过的了。 只是令她头大的还是彩礼之事。 “六喜公公,先前王爷和我成亲的礼单你那边还存着吧?将宣平侯府当初送来的礼单给我拿来瞧瞧,我到时候也好照着礼单一一配好东西,将礼给还了。” “是。” 六喜办事最为妥帖,不大会儿就将骆卿要的东西都给补全了。 骆卿本最是不耐做这些个事,奈何她是王妃,钱财不得不管。 她愈是不想做的事儿愈是想立时就快快做完,好结束这痛苦,一个不小心就废寝忘食了。 直到往后一退时,她陡然落入一个怀抱才惊醒过来。 “哥哥,你回来了啊?” 章节目录 第224章 不该动的心思 言淮从后抱住骆卿,满足地蹭了蹭她的耳根,才温声回道;“是啊,回来好久了,奈何夫人没来接为夫,为夫就来瞧瞧夫人在做什么事,竟是连最为重要的为夫都给忘了。” 言淮说话时扑出的热气拂过骆卿耳际,骆卿只觉痒痒的,就想避开:“哥哥,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结果她一抬头,却见库房内的人都出去了,连带着库房门都给关了。 “你这点一点东西也是点的痴迷,是叫人给卖了都不知道。” 言淮直起身,让骆卿可以转过身来面对着自个儿。 骆卿吃吃一笑。 “这不是还有哥哥吗?谁敢卖我?” 她长出一口气,直接一脑袋钻进了言淮怀里。 “这不成景小侯爷要成亲了吗?要送礼啊,两人身份都不一般,自然要送得慎重些了,但也不能太过,我这不就比较着先前他们送我们东西的礼单选个价值相当的嘛。” “这般用心啊?我可是要伤心了,竟用心得将为夫都给忘了。” 言淮面上虽是摇头叹气的,心头却是在窃喜,这成景可算是成婚了,都拖了这般久了,难不成还想觊觎他的卿卿? 简直是痴人说梦! 骆卿不知言淮心头所想,见他竟是同自个儿撒起娇来,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干脆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留下一吻。 “我的好哥哥哦,怎地也这般不讲理了?你这不是耍无赖吗?我可是事事都先想着你的。” “那我们就先去用饭吧。”话罢,言淮一把将骆卿抱了起来,“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骆卿被言淮抱出库房一看,还真是,天都黑了。 言淮和骆卿用饭向来不是很讲究,甚而这时候两人还会说许多话,这不,骆卿就同言淮说起了今儿去清音观之事。 言淮听罢,便道:“这新城郡主的性子惯来如此,她还很会甩鞭子呢,好像是跟着她母亲学过两手,后来十四岁那年去蒙兀又呆了两年,想必现今的功夫要比原先强些了。” “不爱红装爱武装?”骆卿反问。 言淮点了点头:“听说新城郡主本是不答应这门婚事的,可是赛罕公主觉着这成景不错,还带着两人见了两面,新城郡主也就答应了。” 骆卿想想也是,若不是赛罕公主那边点头了,皇上也不会就这般下旨赐婚,毕竟这蒙兀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她又塞了块言淮给她剔好的鱼肉进嘴里,才疑惑不解道:“这赛罕公主背后是整个蒙兀,我想不通,皇上要是为了拉拢蒙兀的势力,大可直接将新城郡主纳进宫,为何没有?” “蒙兀大汗老了,该是他儿子继位了,他的儿子跟赛罕公主这个姑姑的感情能有几分深?若是赛罕公主在大启皇城出了事,蒙兀是不会善罢甘休,可牵系到底是不如以往了,懂了吗?” 骆卿立时明白了。 “大启和蒙兀还要和亲?” 言淮又给骆卿夹了一筷子自个儿给她剔好的鱼肉,不吝夸赞道:“我们家卿卿就是聪明。” 骆卿若有所思地吃着碗中的鱼肉:“蒙兀已经送过公主来了,这血缘还不算单薄,蒙兀定然不会再送第二位公主来,那就只有……” 她双眼瞠大:“大启再送一位公主嫁给蒙兀大汗!” 蒙兀已经归顺于大启,大启公主嫁过去定然就是蒙兀大汉的正妃了,可一个人嫁过去,人生地不熟的,也是说不出来的凄凉。 “当年赛罕公主初初嫁到大启来也很苦吧,不过,当初赛罕公主为何会嫁给皇室宗亲,而不是嫁给先皇或是哪一位皇子王爷呢?这宁远侯比起皇室到底是要远了一层。” “我听说了一二,当年父皇已经有了我母妃,他觉着自个儿岁数也到了那儿,不愿再纳妃,诸位皇子、王爷的也是野心勃勃。” 言淮见骆卿吃得差不多了,又给她盛了一碗鲫鱼汤。 “父皇要平衡各家势力,正好赛罕公主瞧上了宁远侯,他便成人之美了,传到蒙兀去也不算亏待轻慢了赛罕公主。” 骆卿着实没想到这里面有这般多的弯弯绕,只觉自个儿脑子都不够使了,赶忙喝了一口汤助自个儿消化消化。 只是…… “皇上打算着哪位公主前去和亲呢?” 言淮为自个儿盛鱼汤的动作一顿,只一瞬便恢复如常。 “不知,还没定下来,还得蒙兀那边派人来求了亲才能定下来,不然大启就很是被动。” 骆卿是不懂这些个政事的,只是想着平阳也是公主,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若是…… 平阳的日子现今已经够苦了,若是再被拉去和亲岂不更是可怜? 骆卿用了两日可算是将要送去宣平侯府的礼品给拎清楚了,如今京中局势平稳,她也没得多少忧愁,大多就是理理这些个家务,好生学学看账簿管家了。 只是她还惦记着骆如月的不对劲儿的,就打算过个几日回骆家瞧瞧,也好单独同骆如月说说,可她没来得及回骆家肃亲王妃那边就传来信儿,说是春日来了,草都长出来了,是个赛马的好时节。 她着人一打听,肃亲王妃也送了帖子去骆府,宋玉静势必是会带上骆如月的,倒也用不着她另选日子回骆府了,正正好可以跟她好生聊聊。 不得不说肃亲王妃选的还真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偶有微风拂过,于赛马来说当真是畅快不已。 “肃亲王妃还真是阔气。”红梅在骆卿耳边道,“还特地选了今日来办赛马会,各家的爷都休沐在家。” 青杏怕骆卿不知肃亲王妃的底细,又在骆卿耳边解释道:“这肃亲王妃祖上原是皇商,可在大启历来商为末,他们家就捐了个官当,后来的子孙也争气,不少人参加科举还都过了,家族很是繁茂。” 骆卿瞬时明白了,这也是个有底蕴的家族了,当年做皇商只怕是攒了不少家底的,后来又当了官,朝内外怕也是有不少人的,也无外乎明慧郡主这般目中无人了。 言淮因着有事要迟来一步,骆卿便先到了,可她到时马场上也有不少人了,吆喝马儿快跑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今儿出了太阳,明晃晃地,骆卿要想望远只能拿手放在眼睛上遮着无孔不入的日光。 “我原以为我们来得不早不迟的,没想到已经有许多人来了。” “可不是,大伙儿也是憋坏了。” 骆卿回头望去,原是苏氏,还有宋玉静和骆如月。 她上前同宋玉静见了个礼,几人便一道往早已搭建好的凉亭里行去。 她这才接着苏氏的话道:“是啊,前段日子可都憋坏了,现今都好了,大家也都松快了不少。” 而这时候,不知谁夺得了绣球,围在马场周围的人是好一阵欢呼,骆卿仔细瞧去,原是新城郡主。 就见新城郡主今日着一身蓝色马装,头发高高束起,一手拉着马缰,一手将自个儿夺来的绣球高举过头顶,打马而来,笑得张扬,是好不肆意痛快。 “这新城郡主当真活得肆意风光,最是不用受这女儿家的约束了。” 苏氏感叹完这话就觉着不对,她是万不该当着婆母的面如此说的。 好在宋玉静虽强势,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外挑她的刺儿,也没多说什么。 骆卿于这话却是不置可否,当初她也以为平阳是这大启最为快活的长公主,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大启最为幸福的长公主早被埋葬在了那个冬日。 就在这时候,场上突然又热闹了起来,骆卿抬眼望去,原是成景来了,正在帮新城郡主牵马。 其实这般看来,两人倒也般配,一个长得英俊挺括,一个生得貌美如花,一个向往潇洒不羁的日子,一个过得正正是这样的日子,确确是再般配不过了。 她这般想着,也就说了出来,宋玉静和苏氏也是颇为赞同地附和了几句。 往日骆卿没有察觉出骆如月的异样,今儿没人在她跟前令她分心了,她却是立时就瞧出来了。 就见骆如月面上笑意淡去了几分,放在身前的双手也是紧紧交握着,被一身红衣衬着指节都泛白了,显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她心头一凛,不好!这六妹妹怕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怡亲王府的凉亭本就没设在这里,骆卿也该去自个儿家的凉亭里坐着了,她有了番心思今儿势必是要问出骆如月心头之人,便同宋玉静说王爷还未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孤寂,要骆如月一道去陪她说说话。 骆卿现今不一样了,宋玉静自是会给她面子的,说她们两姐妹也是许久没见了,多说会儿话也可。 一到得肃亲王妃给他们怡亲王府备好的凉亭里坐下,她面上的笑意就挂不住了。 她给青杏和红梅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带着凉亭内伺候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就在凉亭的阶下守着。 “六妹妹,你长大了,有自个儿的心思了,有些事也不愿人知晓,这些我都懂,但有些心思却是不能动,有些人更是不能想的,不然苦的只有你自个儿,你懂吗?” 章节目录 第225章 决不纳妾 骆如月听得骆卿这话,面上血色尽褪,良久也未能说出一个字。 骆卿眼见着她眼眶子都红了,到底是心软了,到嘴的说教全都给咽了回去。 “你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看上谁不好,偏生看上他。” 骆如月是再忍不住了,豆大的眼珠就这样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砸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六姐姐,我也不想的,可一颗心就在我身体里跳着,我管不住它啊,它就是要为小侯爷跳得快些。” 是啊,心动这东西,要是管得住,怎会伤人又伤己? 但此事不是这般简单的,就是管不住也得管住! 她看骆如月哭得凄凉,心头也是一抽一抽地替她难过,但她是断不会想法子替她嫁给成景的,也不想看着她走上这条不归路,只能劝她了。 她拿帕子替骆如月擦了擦面上的泪,轻声安抚道:“小心些,这里这般多人了,可别叫人看出来了。” 骆如月接过骆卿给自个儿擦眼泪的手帕,自个儿边哭着边擦着,是好容易才埋着头将自个儿面上的泪痕拾掇干净。 骆卿见她情绪平稳了不少,才劝道:“我知晓这一颗心拿出去不是说收回来就收得回来的,但事已至此,他已定了亲,更是无……” 她知晓这话残忍,但她不得不说。 “更是无意于你,你有这个心思有什么用啊?” 骆如月攥着手绢子的手一紧,一声不吭地同骆卿对抗着。 “你莫要想着做妾,且不说两人刚成亲,他小侯爷哪里敢纳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就是新城郡主的身份他也是不能的,起码这两年是不能的,父亲……” “我可以等他!” 骆如月竟是难得地固执了起来。 骆卿看着垂首坐在自个儿面前的骆如月,只觉或许自个儿从未真的认清过自个儿这个妹妹,她以为她软弱可欺,可是她也有这样执拗的一面,于旁人之言不为所动。 “我可以等他。” “父亲会让你等吗?母亲又会让你等吗?我会让你等吗?王姨娘同你叮嘱的你都忘了吗?王姨娘在骆家过的日子你也忘了吗?” 骆卿的声声诘问让骆如月哑口无言。 “我没忘,可我……从小想要的就得不到,这回关乎一辈子的事儿,五姐姐就不能帮帮我吗?” 骆如月双眼噙泪,眼中满是祈求,双手更是紧紧地抓着骆卿的手,可这回骆卿没法心软,她断然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不能。我不希望你嫁进什么勋爵人家做妾,只希望你嫁给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做妻,王姨娘让我照拂你,我,还有王爷,一直都在为你物色,如今你竟……” “他是新城郡主的夫君啊,你怎可生出如此想法?你不像王姨娘,你不是没得选择,你现今可以选择啊。” 有些丑话骆卿不愿同骆如月说。 人夫妻或许原本是场好姻缘,可以琴瑟和鸣地过一辈子,可你偏要强求,到头来伤人伤己,就像以前的宋元春,累及的是一个家庭啊。 骆如月近日来原本就因着成景定亲一事着恼心慌,而自个儿的亲姐姐如今还不站在自个儿这边,还一再劝阻自个儿。 凭什么啊?凭什么成景小侯爷当初心悦你,如今你还嫁进了王府,却是不让我嫁进勋爵人家? 我不能做正妻,连做个妾也是高攀了吗? 何况我也不是贪图荣华,只是想离自个儿心爱的人近些,那也错了吗? 她是愈想愈气,直接恼羞成怒了。 “五姐姐,天底下纳妾的那般多,勋贵人家更是不知凡几,我怎么就不可以了?那王爷呢?王爷有一日纳妾了,你当如何?你难不成还又吵又闹,让王爷将人给抬出去?就为了妾,你还要跟王爷和离不成?” “本王决不会纳妾,旁人也没法跟卿卿相比。” 言淮身着骆卿给他做好的墨蓝衣衫,一手拿着合拢的折扇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缓步走近了凉亭内。 “卿卿是为了你好,若你不愿领这个情也就罢了,何苦说些话来伤她的心?” 骆卿没想到自个儿这话反倒刺激了骆如月,更不会想到一向温驯怯懦的她会说出这般话来,一时久久回不过神来,还呆愣愣坐在椅子上,冷不丁被一只温暖大手抚上了脑袋。 她双眼闪了闪,将眼角的酸涩逼了回去,抬头望着已站到她身边的言淮。 “哥哥,你来了啊。” “是啊。” 话罢,言淮又转头看向了骆如月。 “就算你姐姐不拦着你,新城郡主会让你进门?淑华郡主会让?” 骆如月张了张嘴,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总算从方才的魔障里醒过来了。 言淮没看骆如月的面色,一撩衣袍在骆卿身边坐了下来,一双眼也直直地盯着她瞧。 “本王一向不喜管旁人的事,只因着你是卿卿的妹妹本王才多说了这么一句,至于之后卿卿会不会管你,本王不知,但你若是再伤了卿卿,本王可就没这般好说话了。” 骆如月立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怯怯地同骆卿道起了歉。 “五姐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我不知怎么了……我就是……口不对心,无心之失,不对,是口不择言!” 骆卿心头虽还有些不舒服,可骆如月是王姨娘的女儿啊,当初她刚进骆府也是她先给了自个儿善意,也不会因着这一两句冲动之语这几年的姐妹之情就没了。 她起身,又将她拉到自个儿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王爷没有要吓你的意思,你这话确也是伤我心了,以后行事稳重些吧。” 她给言淮递了块糕点到他手里,权当安抚他了,才又接着方才的话说了起来。 “我就跟你好生讲讲道理,且不说我,父亲、母亲也是不会答应的。且不说新城郡主的身世,你这样也会让骆府遭到非议,先前已经出了三姐姐那档子事了,骆府先前什么清流人家、书香门第的名声也没了,你再给人当妾……” 她摇了摇头,没再接着这话往下说了。 骆如月看了眼骆卿,又偷眼看了眼坐在一边儿的言淮,总算是点了点头。 骆卿这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你且回去好生想想吧。王姨娘让我顾好你,同我说也不愿你嫁进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只要你幸福就好,但总归是你要过的日子,我再是反对,你一心要往死路上走我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但你记住,若你真的走上了那条不归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姐妹做不做我是说不上话的,血缘毕竟还摆在那里,但我是决计不会管你了。” 立场还是要摆清楚的。 骆如月捏着红色裙摆的手一紧,点了点头,又起身同言淮施了一礼,便打算离开了。 可这会子言淮却是又开了口。 “本王再同你说一遍,本王是要跟卿卿一道濡沫白首的,本王同卿卿的感情也不单是夫妻之情,你们不懂就莫要乱说,若是惹得本王的王妃胡思乱想了,本王可是谁的面子也不会给了。” 他说这话时跟以往一样面上带着笑意,可是却让骆如月不寒而栗。 她呐呐应是,转身便急急走了。 骆卿摇头,叹道:“你何苦吓她?” 言淮现今是愈发像个小孩子了,竟是一噘嘴,又跟骆卿撒起了娇。 “有夫人在,我哪里敢吓她啊?是她吓着我了,万一夫人一乱想,我这不就要伤心了吗?我这是自保。” 于言淮这个“自保论”,骆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苟同了,干脆也不理他了,双眼看向外面,凑热闹去了,结果冷不丁撞进正骑在马上的成景眼里。 她微微一愣,然后大大方方地朝人点了点头,便低头抿了口茶。 这一切,言淮自是看在眼里。 “你说我现今眼睛好了,以前没好的时候他得对夫人暗送多少秋波啊,真是难为夫人了。” 这话要是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就是讽刺了,可言淮偏生装着一副可怜相,又在跟骆卿撒娇了。 骆卿无可奈何,是犯了难,这会子又是在外面,可怎么哄人啊? 她一低首可巧看见了凉亭外的一朵小白花,心下一喜,急急从凉亭外奔了出去,将这朵花采来就送到了言淮面前,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头道:“夫君乖,不生气。” 言淮失笑,见着骆卿高兴些了也放心了,干脆起身拉着骆卿的手道:“好了,不生气了,夫人要骑马吗?一直说要教夫人的,现下正正好,夫人可要学?” “自然是再好不可。”骆卿笑得灿烂,方才的不快也因着言淮这一闹给抚平了不少。 而她不知的是,成景一直在马上偷眼瞧着他们,瞧着他们一点一滴的相处,瞧着她像只红狐狸般,一头扎进草丛中,将唯一的那一朵花叼回了自个儿窝里,放到了自个儿心爱之人面前。 “小侯爷,你怎么了?” 新城郡主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他猛然回过神来,双眼却是有些不敢同她对视。 “哦,无事,就是……” “你在瞧王爷和王妃吗?” 新城郡主说这话时坦坦荡荡,让他的心意藏无可藏,他只能带着歉疚胡乱地点着头。 章节目录 第226章 “哥哥要严厉些” “王爷器宇轩昂,总也一副凛凛威严不可犯的模样,我还以为王妃会吃苦呢,如今瞧着两人的相处我倒也安心了。” 成景以为新城郡主要动怒,没料想她却是担心骆卿。 他心下疑惑:“你同骆……王妃相识?” 新城郡主点了点头,便同成景简单地说了几句那日前往清音观路上所遇之事。 “王妃真的很是良善,竟然还会医术,后来我一问我的贴身丫鬟才知晓她医术还很是了得,先皇后的天花原也是她治好的。” “是的,她确实很好。” 成景情不自禁地小声回道。 他说得委实有些小声了,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新城郡主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却是答非所问。 “郡主也是个很好的人。” 谁不喜欢听好话?还是被自个儿抱有期望之人夸,能不高兴吗? 新城郡主嘻嘻一笑,难得羞涩地低下了头。 只是他们这番相处又成了别人眼中的艳羡,成了旁人遥不可及的梦。 而骆如月就是想进入这场梦,却苦苦不可得之人。 下一场赛马又要开始了,新城郡主心头甜丝丝的,浑身上下就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又开始跃跃欲试了。 成景觉着有些好笑。“你还真的很喜欢骑马呢,都跑了两场了。” 新城郡主用力地点了点头:“先前在蒙兀那两年,我天天骑马,我最喜欢在草原上骑马奔驰的感觉了,好像要飞起来一样,这两场不算什么的。你喜欢骑马吗?” 成景又有些恍惚了,轻声答道:“喜欢……” 可是再喜欢又有什么用? 他想要当武官,想要做将军、上战场,为大启保疆拓土,可终究是奢望。 他也喜欢骑在马儿上的感觉,好似什么烦恼都被抛在了身后。 “王妃,你也来赛马吗?” 新城郡主的话拉回了他又跑远了的神智,他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骆卿坐在一匹枣红马上,而为他牵马的是大启赫赫有名的怡亲王。 待言淮将马儿赶到了新城郡主身边骆卿才回道:“我不参加赛马,我还不大会骑马呢,王爷正在教我,待我学会了再跟你赛上一场啊。” “好啊好啊。”新城郡主欣然应允。 “王爷、王妃。”成景下马,对着言淮和骆卿躬身行了一礼。 言淮牵着马缰,回道:“不必多礼。” 成景看着这匹枣红马,问道:“这是疾风?” 言淮拍了拍马头,点头道:“疾风跟着本王多年,最是通人性,倒是不怕它突然受惊,吓着王妃。” “疾风跟着王爷征战沙场多年,也是可敬可佩。” 向来高傲的成景小侯爷竟是对着一匹马抱拳施了一礼,惹得坐在马上的骆卿倒是有点坐立难安了。 阔别了新城郡主和成景,骆卿就禁不住问起了言淮这个问题,言淮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成景是对武将的向往,是大启许多热血男儿都会有的心绪,你也不必不安,就当是我驮着你好了。” 骆卿高兴了,也朗声应下了,结果一得意忘形就要一夹马肚往前奔,幸得疾风听言淮的,不然言淮怕是都要拉不住了。 “你可就给我安分些吧。”言淮佯装生气地轻拍了拍骆卿的腿,“没学会走就想跑了。” “这跑起来可没有走着那般容易掉下去,‘嗖’地一下……” 言淮一个瞪眼骆卿不敢说话了,朝着他吐了吐舌头便闭上了自个儿的嘴,安心跟着言淮学骑马了。 别人赛马赛了半日,骆卿学骑马学了半日,好在成果斐然,打着马慢走是不成问题了,至于骑着马快跑言淮还不让,她只好忍着了。 言淮见她不高兴了,便哄道:“没事,下回我休沐,再带你到京郊来踏青骑马,这京郊的庄子咱们还是有的,不想回城,到时候可以在京郊住上两日。” 骆卿原先还听得兴致勃勃的,可愈往后听是愈不得劲儿了,是颇为幽怨地看着言淮。 言淮疑惑:“怎么了?” 骆卿一瘪嘴:“你还问我怎么了?哥哥家大业大,可是苦了我了,这京郊的庄子我还没来巡过呢,耽搁了这许久,该巡一巡了,我先前瞧着京郊的庄子可是不少,只怕又有得忙了。” “你若不喜便不巡,让六喜来便是了,横竖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待我哪日有空了我去瞧瞧便是,也可瞧瞧我这王爷去清泉村呆了那么几年,是不是有人欺上瞒下。” 言淮一遇着骆卿就心软,特特是骆卿嫁给他以后。 此事合该骆卿管起来的,毕竟她是当家主母,要是没了他…… 他是不愿离开骆卿的,可是没有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自个儿不在了怎么办?她是什么也不会,还不得被人给欺负? 好在骆卿是个争气的,摇头否了言淮的说法。 “不行,还是得学,这学会了不管是一回事,这根本就不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哥哥,你可不能因着我嫁给你了,你就心软了,教我还是得严厉些的,不然我又要犯懒了。” “你怎么这般招人疼呢?可别招我了。” 言淮见得骆卿这样直想将人抱入怀中亲热亲热,可这还在外面呢,要是被旁人发觉了只怕要被人指指点点,说他们不成体统了,他倒没什么,他可不想骆卿被人戳脊梁骨。 在成景成亲之前,这春闱的会试结果也出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骆家是双喜临门,骆阳明和庄严都中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宋玉静笑得合不拢嘴,当下就要大办一场,可幸被上门道喜的骆卿给拦住了。 “母亲,二哥哥和四姐夫高中确是好事,可是现今的皇上勤政爱民,不喜底下的官员大操大办,要是什么成亲啊、大寿啊的另说。” “二哥哥原本就是要入朝为官的,甫一高中,上面还没有安排呢,这边厢的宴会倒是先办了起来,如此该有人说不体恤百姓了。” 骆文也觉着骆卿说得有道理。 “先前的风头刚过了,皇上也刚为百姓减了赋税,国库正是紧绷的时候,确是不好太过张扬。” 宋玉静还是不死心。 “可别人家都办,我们一点都不办,别人说我们讨巧卖乖,那也不好啊。你说是不是啊,小五?” 此事是骆府的家事,且不说骆卿原先在骆府是庶女,轮不到她来管,现今她已然嫁出去了,更是不该她管,方才她已然多嘴给宋玉静泼了一瓢冷水了,这会子她只怕是不悦了。 “这是骆府的家事,合该父亲、母亲做主的,我也只是说说我的想法,不值一提的,母亲能干,这些个理儿怕是早想到了,倒是我多嘴了。” 宋玉静高兴了:“说什么呢,你说的也有理。” 顿了顿,她又道:“要不这样,咱们也不大办,就请些交好的人家来,再来个切磋诗词的名目,将二哥儿那些个同窗好友也一并请来,这样也不打眼。” “母亲的这法子好。” 骆卿在骆府呆的年头不算多,但宋玉静的脾性还是给摸清楚了的,她为人强势,不能逆着她来,要顺毛摸,这会儿不就轻易地化解了她心头的不悦了?甚而骆卿说的话也听进去了。 骆阳明高中,可叫宋玉静大松了口气,这几日走路都是飘的,做什么事儿也更有干劲了,是将要宴请的人也都快快递上请柬了,出手也是相当阔绰,办了不少好家伙事儿。 要不是惦记着不能请太多人,只怕这京城上上下下只要是认识的她都能给请来了。 这长辈们坐一桌吃酒,同龄的晚辈又坐一桌,被骆阳明请来的同窗好友自然又是一处的,这骆卿可就惨了,她辈分高年岁小,只能跟一帮年岁大的人坐在一处了。 她向来不愿冒尖出头,做个万众瞩目的人,奈何沾了言淮的光,现今走到哪里她想被人忽略都难,这不,同桌想跟她搭话的人是不胜枚举。 偏生这桌子上的人不说个个都是能喝酒的,但个个都是一两杯下肚脸不红气不喘的,平白累了骆卿被她们敬了好几杯酒,顾忌着年岁的缘故,她还得回敬,也有些酒意上头了。 骆卿觉着自个儿再呆下去怕是真得被她们给灌醉了,就要拿着整理衣裳的由头去外面散散步,没成想被一吃了酒上头的骆家亲戚给拉住了。 “你啊,也不小了,嫁给王爷也有些日子了吧?怎地肚子还没有动静啊?这一桌子的都是一家人,快跟婶婶们说说。” 这话头都将骆卿给问懵了,她嫁给哥哥也没多少日子啊。 “是啊,你别以为年轻就不在意,现今王爷是只独宠你一个,那是新婚燕尔,久了,男人都一样,先有了子嗣,有了嫡出子,那才是正头啊。” “是啊,是啊,你也别嫌我们啰嗦,做长辈的,就担心你们小辈儿啊吃亏。” 这一个人起了话头,一桌子的人都纷纷拿起了长辈的派头。 也是,王妃的长辈,说出去多有面儿啊! 章节目录 第227章 隐疾 今儿是骆阳明的好日子,这些个人又是宋玉静请来的那些个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不知扯了好远的亲戚,但在京城还算有些脸面的官宦人家,毕竟是长辈,骆卿不好拂了她们的面儿,更不好搅和了骆阳明的这场宴席,只好坐在一边儿安静听着,当提神醒脑了。 那些个人也不知是吃酒上头了,还是真的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嘴里还在念叨着。 “这女人啊,先是得指望自个儿的夫君,有个好样儿的夫君自个儿也能提些面儿起来,然后就是看孩子,咱们指望得最多的还是孩子。” “可不是,讲究的就是母凭子贵。” 几人一唱一和的是好不高兴,惹得坐在旁桌的,骆府后来交好的几家有些底蕴的家族都朝这边瞧来了,面上隐隐地都带着几分不屑,显是听不得她们将这些个话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是,母凭子贵古来有之的说法,得嫁高门一步登天更是人人奢望,可这些个话只能私底下同自家小辈说说也就完了,哪里能拿到宴席上来说? 这些个人真是吃酒吃昏头了! 骆卿原先还能拾起筷子吃两口菜,这会儿是直接将筷子放下了,什么也入不了口了。 宋玉静正在招待隔壁桌的女眷,见坐得离骆卿她们桌近些的女眷频频朝她们这边望来也觉事态不对,忙跑过来打听,就听得了愈发让人胆战心惊的言论。 “先前王爷二十好几了也不成亲,听说当初还有许多人给王爷送女人去,可没一个上得了王爷的榻,王爷还会大怒,莫非……是王爷有什么隐疾?” “是啊,这可不能讳疾忌医,虽说如卿你医术了得吧,可不定会治这个,我倒是认识一个大夫,于这一道可是了不得,我跟你说啊……” “说够了吗?” 骆卿拿起自个儿面前的筷子,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直接砸到了桌上盛菜的盘子里,那盘子瞬时碎成了两半,吓得一桌子人都惊呼出声,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酒,都醒了吗?” 骆卿一字一顿地问道。 方才一直叨叨个不停的几人连连点头,是不敢再置一词。 “诸位婶婶,我是给我父亲、母亲面儿才唤你们一声婶婶,若我不唤也是可以的,你们屡屡冒犯我,直呼我姓名也就罢了,如今连王爷也敢冒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自个儿骆卿还能忍,可这些个人也太得寸进尺了,竟是说到自个儿哥哥身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儿是我二哥哥的好日子,我本不愿多说什么的,由着你们说了,我不入心也就罢了,偏生你们的胆子是愈发大了,是连大启的王爷也敢编排了!” 宋玉静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也不好发火,只好出来打圆场道:“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 “就是就是。”宋玉静这话引得一众人连声附和。 宋玉静又接着道:“小五啊,这些个长辈也是担忧你,你也莫要太过往心里去了,何况都吃了酒,话难免就多了点。” “是啊,我们这……”说话的妇人也不敢跟骆卿对视,怕又触怒了她,只能时不时拿眼偷瞧她,“吃酒吃多了,脑子有些糊涂,何况确也是为了你好啊。” 宋玉静的面子骆卿可以给,可这些个多嘴多舌的妇人,如此编排哥哥,还打着为自个儿好的旗号,她却是不能忍了,没得就纵了她们这个性子! “我倒是不知,王爷和我的私事何时也轮得到你们来管了?若是你们不怕,尽可到王爷面前问上一问,看看这这舌头还留不留得住!” “你!”骆卿眼神一凛,直直向着那将要说话的妇人看去,本要发怒的妇人气焰顿时消了下去,立时改口道,“我们这不也没别的意思嘛。” 旁人说自个儿什么骆卿都可以原谅,可以不计较,但决计不能容忍旁人说自个儿的哥哥,这是她的底线。 “你们是没别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仅她们这一桌子的人都安静了,是旁的桌子的人也都停下筷子不说话了,只支棱着耳朵听。 有好戏,谁不愿意看? 宋玉静面上笑容是彻底挂不住了。 这一桌子人,有骆家的亲戚,也有他们宋家的亲戚,这骆卿当场发火是谁的面子也没给啊。 这下好了,丢了面儿不说,还让她里外不是人了。 不就说王爷有隐疾吗?王爷初初不成亲,一成亲就娶了个小官的庶女,这种流言早都满天飞了,她发火怎地专挑这种时候、专挑自家人? 还有先前,她要管骆如月的亲事这也就罢了,她也不在乎,如今她想给自个儿儿子大办一场她骆卿也拦着不让,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小五,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什么对不住你的?还是说你二哥哥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何苦这样搅局,你们婶婶们也没旁的意思,就是关心你啊。” 宋玉静一说话,这一桌子的人又有些底气了,想着骆卿可以对她们发火,总也不能对自个儿母亲着急上火吧?这可是大不孝,传出去是大大的难听。 “我们也是好心,为王妃你盘算呢,今儿来的人,大多都是亲戚,还有呢,是骆家的好友,听了也没什么的,哪成想让王妃给误会了啊?” 这开口的人是宋玉静的表妹刘氏,最是伶牙俐齿,这不,一句话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骆卿身上,这是在说她心胸狭隘了,也是说她们没将这里的人拿外人才说了那些话的。 此话一出口,还有谁能出去多说什么呢? 既如此,骆卿干脆自个儿承认了。 “王爷大度,向来不会因着自个儿的事同你们计较,可是本王妃小气,岂容你们玷污王爷的声誉?” 苏氏不是当家主母,本是说不上什么话的,可是这场席面本就是为自个儿夫君所设,眼见着愈闹愈僵,没得就这样搅了,是谁也不痛快。 “哎呀,大家吃酒都吃得有点上头了,厢房已经备好了,各位婶婶不如去歇歇?还有五妹妹啊,你的闺房还给你留着呢,老太太也回祥瑞园了,她可想你了,不若你去陪陪她?” 苏氏性子温和,骆卿还是愿意卖给她面子的,但…… “是啊,这酒是有点上头,大伙儿看模样都晕乎了,我也有点醉了,要是搅扰了大伙儿的兴致我在这里给大伙儿赔罪了。” 说着,骆卿端起酒杯朝大伙儿敬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屋子里的人不好不给骆卿面子,特特是跟骆家没亲戚关系,只能算作好友的,更是捧骆卿的场了,纷纷端起酒杯喝了一杯,不然得罪了怡亲王那尊煞神可就是没完没了了。 “今儿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我是王爷的王妃,大伙儿也都是我骆家的亲朋好友,我想着也得同大伙儿好生说道说道,做事更应谨言慎行才是,毕竟那般多人看着呢。” “有时候啊,我也糊涂,王爷辈分高,我都忘了,我这到底该以什么辈分来了。” 骆如兰不知事情起因,但她知晓骆卿的脾性,向来是极好的,一般不会发火,除非是触了她的底线,何况她最是看不惯这些个人拿着长辈的身份压人,自然是站在骆卿一边的,当即便搭起了腔。 “这出嫁从夫,五妹妹自然是要跟着王爷那边的辈分来了。” 这跟着王爷的辈分来这屋里坐着的可就没有骆卿的长辈了。 宋玉静面色大变,斥道:“兰儿!” 骆如兰还欲开口,被宋玉静这一斥,只好闭了嘴。 “四姐姐说得也对,可是我这毕竟是回娘家,王爷不在,我就依着我这边的辈分叫了,也算是全了我骆府的情分,只是要是旁人听了去也是不好的,毕竟皇家也有皇家的规矩。” 骆卿这话说得是有理有据,她现今是王妃了,本就不一样了,谁见了都得行礼,这屋子里的人无一可免,如今这礼免了也就罢了,还妄想对她甚而对王爷指手画脚,这就不对了,说出去是可以治罪的。 霎时,花厅里落针可闻,是谁也不敢置喙一句。 “我觉着吧,以后该有的礼还是得有,不然习惯了,一个不小心没将礼做全,被人逮住话柄可就不好了,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骆卿面带微笑,用手一下下转着自个儿放在桌上的酒杯。 “这都算是轻的了,要是被有心人听了,闹将出去,说是谁对王爷、王妃不敬,侮辱皇室,由此被治了罪,大伙儿都难堪,王爷和我也担待不起。” “也是我的不是,好心办坏事,以后这礼我瞧着还是不要少了,让大伙儿也都习惯习惯,诸位婶婶觉着如何?” 骆卿不知,她这会子的模样像极了言淮,是皮笑肉不笑地,让人见之生寒。 刘氏嘴角抽了抽,没说话,还是骆家的亲戚识趣些,当下连连点头称是,至于与骆府交好的那些个官员家眷也是不愿得罪骆卿的,自也是纷纷附和。 骆卿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施施然起身,就要往外走,有机灵的忙起身做礼相送。 “恭送王妃。” 章节目录 第228章 借醉表意 甩下那满屋子的人骆卿也没松口气,心头反倒沉甸甸的,也不愿直接去祥瑞园拜见骆老太太了,免得她又在自个儿面前念叨多多帮衬骆家,到头来徒增烦恼。 红梅见不得骆卿不开心,开口安慰道:“王妃,没得要跟她们计较,都是些见识短浅的,真是急死她们了!” 骆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可不是,要是王爷来了有她们好看!”红梅颇为不忿道,“不定割了她们的舌头!” 骆卿还是颇为赞同红梅这话的,可幸今儿哥哥在朝中当值,没法子跟着她一道来,不然这帮多嘴多舌的还真是不知会被如何教训呢。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教训起了红梅:“小小年纪,戾气倒挺重。” 红梅一向胆子大,当即嘀咕道:“王妃岁数比奴婢还小呢。” 青杏立时瞪了红梅一眼:“你能跟王妃比吗?没大没小!” 骆卿倒是被两人这番对话给逗笑了:“无碍的,我当你们是自己人,你们也真心为我,你们说的话我自是要听上几分的。” 于骆卿这话,青杏和红梅不是不感动的,其实早在骆家的时候她们就认定了这个主子,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背弃于她。 几人说笑着,迎面就撞上了被全平还有骆府的一个家丁扶出来的成景,看模样该是有些醉了,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 全平虽因着成景单恋骆卿未果对骆卿颇有微词,可礼还是得做全的,当下就搀着成景同骆卿行了一礼。 “小的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 骆卿看了眼言淮,客套地问了两句,就要侧身让人离开,不料成景脑子似是囫囵过来了还是如何,竟是认出了骆卿。 “骆……卿……” 全平怕惹出事端,忙在言淮耳边道:“小侯爷,是怡亲王妃。” 成景是真的有些上头了,伸手一把推开了全平:“要你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是怡亲王妃?” 说着,他又把自个儿的手臂从另一个搀扶着他的家丁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双手交叠,同骆卿作了个揖。 “见过王妃。” 骆卿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朝他点了点头。 “小侯爷多礼了。” 骆卿见成景这酒喝得委实有些多了,怕他一上头又在自个儿面前胡言乱语,到时候又是一场不痛快就不好了。 “小侯爷这是有些醉意了吧,你们快快扶着小侯爷去后面厢房歇息一番吧。” 成景摆摆手:“我没醉,我就是……” 他仰头看着骆卿,只觉她还是如他初见那般,像冬日里开得最盛的红梅,美丽孤傲。 不,不对,她只在旁人面前傲雪凌霜,唯有在怡亲王面前,她又变成了含苞待放的红梅,欲语还休、温柔小意。 “就是觉着王妃你……” 骆卿是生怕成景语不惊人死不休,忙截断了成景的话头,吩咐原本要扶着成景去厢房歇息的家丁去厨房吩咐人给成景熬醒酒汤。 眼见着那家丁有些犹豫,她又道:“我待会儿让青杏引着全平将小侯爷扶去厢房便是了。” 那家丁也是识趣的,忙点头应是,匆匆往厨房去了。 待那家丁一走,成景在嘴边转了一圈的话也吐了出来。 “一直还未亲口同王妃道声恭喜,原来王妃所爱……竟是我大启赫赫有名的战神英雄,确实是在下所不能及的。” 这会子倒是吐字清晰了,要不是他通红的脸颊,还有站不稳的身形,骆卿还当他没醉。 “谢过小侯爷了,我爱的也不是什么战神,只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大哥哥罢了。” 成景确实是帮过自个儿,骆卿拎得是分外清楚,如今无以为报,只能再撂些狠话,让他快快放下,只待过几日成亲,一心待新城郡主,说不得也能求个一世圆满。 成景难堪地闭上了双眼,半晌,才又缓缓睁开:“我曾无数次想,若是我早些遇到你,我比王爷还要早遇到你,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骆卿轻笑,微摇了摇头招手让青杏和红梅退下了。 全平虽担忧,顾忌着自家小侯爷的颜面也离开了,三人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给两人守着,以免有人朝这边来他们也不知晓,到时候又有得闲话传了。 “不会,只是恰好在我遭遇到那个处境的时候遇到了那个能相伴我一生的对的人罢了,若不是对的,就算在那时候我们便遇见了,临到头,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或是兄妹之情都好,断不会是男女之情。” “且不说那些,依照你以前的性子,若真的遇到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不过是好心给我些银子,亦或是收我进府做丫鬟,最后我同你连个多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我们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是哥哥不同,哥哥经历的事多,懂得也多,他能包容我的一切,教诲我,让我明白许多道理,这都是旁人给不了的,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是信赖他的。” “你一定要这样吗?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我吗?” 成景到底是失控了,上前一把抓住了骆卿的手臂,而站在不远处的三人虽是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却是没敢动作,还是背对着两人。 “什么念想?” 骆卿面带微笑,从成景手里缓缓抽出了自个儿的手臂,话语中还是满不在乎。 “只是因着你成景小侯爷年少肆意,得了不知多少芳心,一朝不慎,不小心给栽了,就对我念念不忘罢了,你又何苦如此呢?” 成景原只觉自个儿的一颗心被人紧攥在手里已经够疼了,原来还会更疼啊,如今他的整颗心已经碎成一瓣一瓣了。 不过说来也是他自取其辱,人都成亲了,他借着酒意,就想耍酒疯,将那些个事儿都给问清楚。 他总也听她说她同怡亲王的感情是不同的,原来不同在此处,若真要追溯,竟是要他后悔自个儿比怡亲王晚生了好几年。 “骆卿,骆如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不……”他摇了摇头,眼泪就要这样掉了下来,被他给侧过身子拿衣袖给擦了,“你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只是一整颗心你都给了怡亲王,对待旁人便没有心了……” 骆卿觉着她今儿或许就不该来骆府,没得给人添堵也给自个儿添堵。 但有些话她还是不得不说。 “说来,还没恭喜小侯爷即将大婚,那新城郡主最是良善不过,活得也是肆意快活,跟小侯爷真是再般配不过了。我就在此祝贺两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成景仔细看着骆卿的脸,却见她面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破绽,她当真是一丝一毫也不在乎他的,连女子被男子念念不忘的虚荣都是没有的。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终是与骆卿擦身而过,全平见了,忙跟了上去,青杏则引着两人往厢房那边去了。 “王妃……”红梅本欲说什么,骆卿摇了摇头阻了她接下来的话,“走吧,既然回来了,也说了要去祥瑞园看老太太,临走前还是得去看看的。” 而他们不知的是,骆如月穿着一身红衣就藏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回廊拐角处,而两人的对话半数都入了她的耳。 妒意就在此时在她心头疯长,长出了藤蔓,然后紧紧缠着她的心。 她从自个儿怀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香囊,眼神陡然变得坚定,显已下定了决心。 骆卿去祥瑞园去的不是时候,骆老太太已经在歇晌了。 她再是王妃,骆府人人见了她都得行礼,但她也不好真的拿乔,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得在祥瑞园等着,待骆老太太醒来同她道了别才好离开。 只是这坐着也是无所事事,她便起身打算去自个儿前些年在骆府住下时的闺房瞧瞧,可这刚踏进祥瑞园的园子,还没进自个儿的闺房呢,骆文却是气势汹汹地来了。 她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这是宋玉静去骆文面前告了自个儿一状呢,怕是自个儿那些个所谓的婶婶们也一道编排了自个儿的不是。 只是这时候知道了也该装糊涂。 “父亲,祖母已经歇下了,不知父亲来祥瑞园所为何事?” 骆文一甩衣袖冷哼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你现今做了王妃了,就是不一样了啊,就能不敬尊长了?” 骆卿也不恼,反问道:“那她们可有同父亲说清楚我是为何生气?” 骆文一听这话是更来气了。 “再是为何你也不该这样闹!不给长辈面子也就罢了,闹得大伙儿还都不痛快,你可有顾忌过你的哥哥,他可没有对你不起的地儿!” “再说了,你那些个婶婶们也是为你好,那王爷是什么人啊?没得个三妻四妾能了?要是你再不生个世子出来,那你这王妃的位子也坐不稳,你那些个婶婶这句话没说出来,今儿我就说出来让你好生清醒清醒!” “她们说王爷有隐疾。”骆卿不咸不淡地将此话说了出来。 这不,也不消她多说什么了,骆文顷刻间便偃旗息鼓了。 只见他抖了抖自个儿的衣袖,嘴巴张张合合,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要是传出去了还得了?那王爷可是尊谁也惹不起的煞神啊!他能由着自个儿被这般编排? 就在他愈发惶惑不安的时候,一丫鬟却是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了:“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章节目录 第229章 一张榻上 骆文此时心气儿本就不好,当下便怒斥道:“出什么事儿了大吵大嚷的,平素里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骆卿没骆文那般浮躁,温声问道:“出何事了?” “六姑娘……六姑娘和……”那丫鬟结结巴巴的,半晌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惹得骆卿心头一凛,急急问道,“怎么了?六妹妹怎么了?” “六姑娘和小侯爷他们……”那丫鬟眼泪都给吓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们在一张榻上……” “什么?”骆卿大惊。 骆文更是又惊又怒:“你说什么?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奴婢,奴婢只是去送热水的,没想到就瞧见……瞧见成景小侯爷和六姑娘,他们……” 这丫鬟年岁不大,也是吓得语无伦次了。 骆文只觉火气上头,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外冲,被强行冷静下来的骆卿拦住了。 “父亲,此事万万不可张扬,需小心地办了,不然传出去六妹妹的命就没了,骆府的声誉更是荡然无存。” “我管她有没有命,简直是不知廉耻!丢我骆府的颜面!” 骆文气得是脸红脖子粗,要是骆如月真在他面前骆卿毫不怀疑他能立即提刀将她给砍了。 “父亲,此时不是赌气的时候,事情也还未明朗,且让我们小心去查探查探。” 骆文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他也知此事万万不可张扬,到底是没再驳骆卿的话。 骆卿松了口气,又回头问起跪在地上的丫鬟:“你一路行来可碰见了什么人?可同什么人说过?” 那丫鬟怯怯懦懦地答道:“不……不敢……奴婢不敢瞎说的,奴婢特地寻了处僻静地儿走过来的,瞧见的人也少……” “你做得很好。”话罢,骆卿对红梅使了个眼色。 红梅会意,将人给带下去细细盘问了。 这时候这丫鬟要是跑出去胡乱说话,将此事闹大了可就不好了,只有先将这丫鬟看管起来了。 骆卿又问了送成景去厢房的青杏,可发现有何异常,青杏也说她走之前并未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三两下将这边的人给解决了,骆卿这才肯让骆文同她一道去安置成景的厢房。 这边已经乱起来了,好在全平性子虽冲动但做事还算稳妥,紧守着房门不让人靠近,可屋里还是断断续续地传来哭声,惹得人心烦意乱。 “王妃,骆大人。” 全平垂着头,是一眼也不敢看骆卿和骆文。 骆文早已铁青了脸色,骆卿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拉着骆文没有立时进门,而是给青杏使了个眼色,让她着人来将这边儿的院子给团团围了起来,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敲什么门?” 骆文是气怒交加,一把拉开骆卿,直接一脚将屋门给踹开了。 入目的,不过是地上凌乱的衣衫和裸着身子缩在被子里背靠墙角不停啜泣的骆如月,还有坐在一边椅子上双眼发直,似是不知被谁勾了魂魄的成景。 骆文当即惊叫出声:“啊……” 而后指着骆如月声声指责:“真是有碍观瞻!有辱斯文!我骆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骆如月听得这话是哭得愈发凶了,骆卿管不了那般多了,忙从地上拾起衣裳将骆如月紧紧包裹住了。 “父亲,此时不是问责的时候,还是让六妹妹将衣裳穿好吧。” 成景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了,呆滞的双眼渐渐活了过来,缓缓地看向了骆卿。 骆卿却是来不及理他了,背着身子将骆如月揽入了怀中,小小声地劝慰着她。 骆文还在气头上,听得骆如月的哭声更是烦躁,当即便又斥道:“哭什么哭?你做出这等恬不知耻之事还好意思哭?你看看你……真是丢尽了我骆府的脸面!” 骆卿蹙眉,拔高声调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父亲!先让六妹妹将自个儿拾掇好再说别的吧。” 骆文是气怒到极致,可他站在这里确实也不是个事儿,他又偏头看了眼只穿了件里衣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的成景,叹了口气,一挥衣袖转身出了屋子。 “五姐姐,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父亲……” 骆如月边哭着,边直往骆卿怀里钻。 “好了,好了,没事了,有姐姐在呢。” 骆卿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抚着她。 可此事哪里是这般轻易就能过去的? “五姐姐,我……我没脸活了……我是不是要……会被父亲给打死的……” “不会的,不会的,有五姐姐在,父亲不会将你打死的,五姐姐定会护好你的。” 骆卿想将衣裳给骆如月换好,却见成景还坐在那里,是气不打一处来! “成景小侯爷当真是吃酒吃糊涂了,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穿好衣服出去!” 成景终于回过神来,他不想骆卿误会,忙开口解释。 “我也不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还不快滚出去!” 骆卿是再不想忍耐了,什么误会不误会,这成景小侯爷当真是拎不清情势! 她妹妹的清白已然被毁了,要是此事传出去她妹妹还能活吗? 成景自知理亏,忙低下头拾起地上的衣裳给自个儿穿上了,也没心思多加整理,随意套上便急急踏出了那能令他窒息的屋子。 骆卿听得门关上了才将骆如月从自个儿怀里硬是扒拉了出来。 “莫要哭了。”她伸手替骆如月擦掉脸上的泪,温声道,“姐姐给你瞧瞧,好不好?你再同姐姐说说,发生了什么,可以吗?” 骆如月颤着身子没应,骆卿却是顾不得了,小心翼翼地将锦被给她掀了开来,却见床单上有血迹。 一切已毋需多言。 其实无论有没有这块血迹,一个男子跟一个女子单独同处一室就有得闲话传了,更别说还在一张榻上。 骆如月身子往后缩了缩,显是怕极了。 “莫要害怕,我只是想看看你伤着没有。” 骆卿将锦被替骆如月盖上,又替她把了把脉,万幸,没什么大问题。 “将衣裙穿好吧。” 她边说着,边替骆如月穿着衣裳,见她情绪稳定些了,不怎么哭了,才试探道:“你……怎么会来成景小侯爷歇着的厢房啊?” “五姐姐,你怀疑我?” 骆如月带着哭腔问道,是好不凄惨可怜。 “不是。”骆卿替骆如月理好衣裳,又将她跑到面颊上的秀发给整理到了身后,才接着道,“五姐姐这是担心你啊,问清楚了待会儿也好为你做主啊。” 但不得不说,此事确实奇怪。 这边厢房离骆如月的闺房有一段路,为何骆如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成景的床上? 骆如月一向胆小,成景以前也有些轻佻,但两人都是有分寸之人,怎会…… “你好生同姐姐说了,姐姐也好替你做主,保住你的性命啊。” 此事非同小可,一般人家里要是出了这档子事,要么那男子娶了那女子,若是那男子不愿娶,那女子也只有上吊自尽的份儿了,就算腆着脸活着了,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整个家族的人也是要蒙羞的。 且不说那些个未嫁的姐妹,已经嫁了的姐妹也是要受到牵连的,还有些未娶亲的兄弟,只怕也是寻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了,旁人只会觉着他们整个家族是烂到骨子里了。 骆如月怯怯地看了眼骆卿,双手从她的手中挣脱,又往后缩了缩。 “我……我不要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骆卿眉头一凛,又伸手紧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这话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你,是吗?你不知道自个儿怎么来了这里?你告诉姐姐,你近来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骆如月捂着自个儿的脑袋,像是受了大刺激般,只知晓摇头,嘴里念念有词,说自个儿什么都不晓得。 可是谁会陷害骆如月和成景呢?还是在成景和新城郡主要成亲的关键时刻。 莫不是有人不想成景娶新城郡主就想了这招?可…… 她看着抱着头只知哭个不停的骆如月,心头有了番她不愿面对的思量。 六妹妹心悦成景小侯爷啊。 只是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冒头就被她给死死摁住了。 六妹妹性子怯懦,又被王姨娘好生教养过,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的,自个儿不该多想的。 “六妹妹,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若是有人鬼鬼祟祟的,总会有人瞧见的,姐姐也好着人去查,你看看你还能想起什么吗?” 骆如月身子一震,不过一瞬又恢复成那副无助的模样,甚而还捶打起了自个儿的脑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骆卿见不得她这般待自个儿,上前按住了她的手:“不知道就算了,待会儿父亲、母亲若是问起来姐姐会帮你的,你不要打自个儿了,没事的,没事的。” 就在这时候,魏妈妈来了,说是主君、主母让骆如月过去。 这宋玉静到现今连面儿都没露过,该是已经从骆文那里知晓原委了,她今儿又大大得罪了宋玉静,她说的话她未必肯听了。 章节目录 第230章 跟宋元春母女一个样儿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玉静一拍桌子吼道。 骆如月颤了颤身子,只知道埋头哭了。 “哭什么哭?要是哭有用,那咱们一家子也不用过日子了,天天上街上哭就得了!” 骆文不耐地斥道。 骆卿答应过王姨娘要好生照顾骆如月的,没想到她如今竟是遭遇了这事,是又愧疚又难受。 “父亲、母亲,事情已然发生了,还是好生问清楚六妹妹才是。” 宋玉静本就因着骆卿今儿当众下了各位亲戚的面子让她上火得很,这会儿又出了骆如月这档子事,真真是触霉头,更让她气恼不已! “够了!问清楚,还能问清楚什么?还不都是她不检点,做出些下作事!你就惯着她吧,如今惯出大祸来了吧!” “娘!”骆如兰知晓宋玉静今儿不痛快,可她没想到宋玉静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您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宋玉静又是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莫说骆如月了,就是你,她!” 她伸出食指指着骆卿。 “就是她这王妃,出去也是被人戳脊梁骨,没得还被人笑话,到时候你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骆府出去的女眷都得被人欺负,男丁也抬不起头来!还有二哥儿,多好的前程,也要被她给毁了!” “母亲,事情还未查清楚,且消消气,况且若是六妹妹是被人害了呢?六妹妹一向乖顺,是断断不愿做出有辱家门之事的。” “若当真被人陷害的,这样的人留在府中更是祸害,要是外面的人做的,目的又何如,此事怕是不简单。” 看在骆如兰的面上骆卿到底没有直接给宋玉静难堪,何况此事说来她本不该多加置喙,既然她要管,也得占着理儿来管,不然宋玉静想怎样处置骆如月都轮不到她说话。 “查清楚,还要再怎么查?外面的人会管你是被人陷害的吗?何况她骆如月的闺房离成景小侯爷小憩的厢房那般远,她是怎么过去的?知晓今儿家中来来往往人多,还不知避嫌吗?” 骆如月跪在地上是一言不发,只埋着头啜泣不止,嘴里叨叨着是她的不是。 “给我闭嘴!”宋玉静不耐地呵斥了骆如月一句,又道,“这么大个人了,你说她被陷害的,院子里那般多人,我就不信没人瞧见了,那就好生查查!” “好,那就查。” 骆卿跟骆如月相处得还算久,她认识的骆如月性子十分纯良,就是不爱说话,什么都爱憋在自个儿心头,这跟王姨娘倒是如出一辙。 后来王姨娘去了,骆如月也成长了不少,她这边又接连出事,是对她忽略良多,惹得之后有许多事她也不愿同她说了,都自个儿一个人慢慢地解决了。 她就怕她又遇到了什么事儿不愿同她说,毕竟现如今这事儿可不是她一个人能担着的。 只是她没想到她话音甫一落下,骆如月就哭着将事情的经过交代了。 “我……我就是瞧着五姐姐出门,我怕五姐姐还在生气,我想追上、安慰她的,结果成景小侯爷……正跟五姐姐说话,我不好出去,我就等着……” 骆卿心里明了,这是她听到了自个儿同小侯爷的对话了。 那后来呢? “后来两人分开了,我瞧着五姐姐往祥瑞园那边去了,知晓五姐姐没事了,就打算回我的闺房,哪成想半道上遇上了给小侯爷送醒酒汤的丫鬟……” “那丫鬟丢了东西,一直在寻,我就……我就说给成景小侯爷送去,我……” 骆如月这番话说来惹得骆文更是上火了,也不待听完她的解释就训斥了起来。 “你身边跟着的丫鬟呢?那丫鬟丢了东西,你不知道派你的丫鬟帮着送过去啊?何况一个丫鬟,能丢了什么贵重物件,就你最是好心!” 这话说得就不大好听了。 “父亲,六妹妹也是好心,让六妹妹接着把话说完吧。” 骆文不说话了,端起桌上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不成想水太烫了,惹得他干脆一口直接吐到了地上,湿了衣衫。 “谁上的茶啊,这般烫!” 一边儿的丫鬟见了忙要上前来替骆文擦衣裳,被骆文推开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宋玉静见骆文那边没说什么了,才道:“接着说。” 骆如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接着道:“我瞧着门外没人,敲门也没人应,想着不能进男子的屋子啊,就在外面等着,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却听得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我一再犹豫,想着成景小侯爷是贵客,怕他真的一个人在屋子里出了什么事,那于我骆府就是大大的不好啊,我就想着进去瞧一眼,没成想小侯爷他……” 骆如月把话说到此处似是再也说不下去般,又垂下头啜泣了起来。 “我怎么哭也没用,小侯爷他喝醉了,一点也不像醒着时的模样……” 骆卿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更是心疼骆如月了,上前半跪在地上将人紧紧揽入了怀中。 “没事了啊,姐姐在呢,定会有法子的。” 宋玉静却是不耐听这些,拿着当家主母的派头,又训斥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哭!你进了男子屋里就是你的不是,哭有什么用?你这番说辞拿出去,谁会信?旁人也只以为我家妄想高攀、卖女求荣!” “母亲,六妹妹不是有意的,她也是好心,她也很是难受了,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的。”此事本就不占理,骆卿也只有拿着这套话反复来说了。 “那她被……被……”这话似很是难以启齿般,骆文绕了许久才接着道,“不知道唤人吗?府里那么多人都死了吗?一个侯爷在府中歇着,竟是没人伺候吗?” 宋玉静可不想让骆文觉着她没管好府中下人,堂堂宣平侯府的小侯爷,他们家是连一个侍奉的都没有,那传出去还不得说他们家招待不周了? “主君啊,我确确实实早早就提点了下人的,是让他们今儿势必要招待好各位客人,小侯爷住的厢房也是我早早就吩咐好的,说了贵客吃了酒许会去歇歇,他们断是不敢懈怠的。” “不若再拿他们来问问,一问便知,莫不成他们都是死人?我们府中的六姑娘呼救都没人搭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是要翻天不成?” 骆卿听了宋玉静这话也觉着有些怪异,禁不住怀疑地看了眼躲在自个儿怀里的骆卿,可细想想,她随了王姨娘的心性,该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才是。 她不该怀疑她的。 但该查的还是要查。 “父亲、母亲,此事确实蹊跷。” 骆如月从骆卿怀里退了出来,怯怯道:“我不敢……我怕有人知道……看到,就说不清了,我没敢……没敢开口喊……” 宋玉静一听这话,‘蹭’地一下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哄骗谁呢?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 骆如月吓得一哆嗦,又往骆卿怀里缩了缩。 骆卿心头也难受,像是有颗石头压着般,起身将骆如月护到了身后。 “母亲,六妹妹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骆如兰挺着肚子动了动自个儿已然坐得有些僵硬的腿脚,蹙眉劝道:“父亲、母亲,六妹妹性子向来怯懦,该是不会……” “你晓得什么!” 宋玉静是连骆如兰的面儿也不肯给了。 她今儿这般气恼也不单是因着被骆卿气着了,而是此事确实非同小可。 “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桥都要多,什么伎俩我没瞧过?好的不学,竟学着宋元春母女那些个下作伎俩,真真叫人心寒!” 这话就触到骆文的逆鳞了:“你什么不提提这些过往之事做什么?” 宋玉静一挥衣袖又坐回了椅子上:“还有你,骆卿,你现今也是王妃了,说白了你也嫁出去了,此事哪里能让你来管?要你管,怕是不知被她蒙骗到几时!” 躲在骆卿怀里的骆如月立时抬头望着骆卿,梨花带雨地对着她直摇头:“我没有五姐姐,我没有骗人……” 骆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骆如月会走上歧途的,饶是那日在马场她同她说了些偏激的话她也是不信她竟能走上这条路的。 与其说不会相信,倒不如说她是不敢信。 她看着骆如月带泪的双眼,摸着她的头,安抚道:“放心,五姐姐相信你。” “够了!”骆文终于发话了,“不管相不相信,你,骆如月,都给我跪到祠堂去好生反省,此事不解决,就别想给我出来!” “父亲,六妹妹……”骆卿正欲帮骆如月再说说,却是被骆文摆手阻了,“你别忘了,你六妹妹现今还没嫁人呢,我是她父亲,合该我管教!” 的确,说到底她是没有权利管教的。 可…… “五姐姐,五姐姐……救我……我不想死……” 骆如月的声声呼救让她没法子坐视不理。 “我死了要如何去面对我娘啊……我该跟她如何交代我就这样死了啊……我答应过她,要好好活着的啊……” 这话彻底击垮了骆卿,她答应过王姨娘的,要好生照顾骆如月的,可如今她竟是出了这档子事,她去了地底下以后又要如何同王姨娘交代啊。 王姨娘待她那般好,犹如她的母亲般…… “六妹妹也是无辜的,她身子还不见好呢,不能去祠堂跪着,将她关在她的闺房便是了。” 骆卿话音甫一落下,一丫鬟跌跌撞撞地又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主君、主母,不好了,老太太听说六姑娘的事儿气得晕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231章 “给我两日” 骆老太太原本就有心悸的毛病,这会子晕过去了那还得了? 骆卿让青杏留下照顾骆如月,自个儿带着红梅急急地往祥瑞园赶了,可幸她跑得快,折腾了两个时辰好容易将骆老太太从鬼门关上捞了出来。 “祖母不能受刺激了。” “都是些不省心的,一群不省心的东西!骆家的声誉都给你们败光了!” 骆文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出事就怪天怪地怪别人,从不会怪怪自个儿,又好面儿,只要一触及了他的颜面就谁也不会顾了。 骆卿现今算是想明白了,原来骆如烟这臭毛病是从骆文那里学来的。 “再不省心那也是父亲您的女儿,也是您教养出来的。” 骆文还欲说什么,骆卿却是不想听了。 “还是好好想想此事该如何解决吧。” “骆如月身边这丫头,也不知好生看着骆如月,杖毙!” 宋玉静一回身坐到了祥瑞园花厅的椅子上。 “还有我当时安排在厢房那边负责照顾客人的几个,也拿来问问,若是擅离职守,出了这等岔子,也给我杖毙了!” 骆文没出声,这意思是赞同宋玉静的安排了。 这算是骆府的家事,骆卿也不好说什么,何况事情确实如此,宋玉静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定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不可能不在头一日交代清楚,要么这些个下人躲懒去了,要么…… “父亲、母亲,还是待问过下人才好。” “怎么?你现今连我骆府的内宅家事也要管了?且不说是不是他们偷懒,能让骆如月得逞,那也是他们没脑子,没看好人!” 宋玉静是火冒三丈,哪里能听得进去骆卿的话?何况此事本就是她僭越了。 “来人啊,将原该守在厢房里的下人都给我拉来,好生问问,问完了,该受罚的受罚,该杖毙的杖毙!” 被宋玉静着人寻来的下人是呼啦啦跪了一地,无不是推诿责任的。 说了半天,可算是有人说到点子上了。 “是六姑娘的贴身丫鬟,她跟我们说……说是祝贺二哥儿高中,前边儿在……”说话的丫头怯怯看了眼宋玉静,才道,“在发赏钱,大伙儿一听就……就都去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是火上浇油。 宋玉静直接瞪了骆卿一眼:“还无辜,这便是你说的无辜?当真是可笑至极!一个好生生的家都要被她给折腾散了!什么玩意儿,跟宋元春母女一个样!” 骆文心头也是分外窝火,直接一挥衣袖将桌上的茶盏给拂到了地上:“够了!” 骆卿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可是她一时半刻还是不能相信。 “话也不能如此说,或许只是那个贴身丫鬟贪图……贪图银两呢……” 这话还未说完骆卿都觉着自个儿卑鄙,为了保住骆如月,竟妄图将所有罪责推到那丫鬟身上。 “罢了,让那丫鬟来问问吧,看看那丫鬟又如何说。” 那丫鬟一被拉到花厅来就不迭地磕头,说都是自个儿的错,当时不该提那么一句,自个儿没有旁的心思,只是那人问起了她也就说了。 不管她有没有旁的心,她侍奉的主子出了这档子脏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留下了。 “拖出去,杖毙!” 骆文不愿多听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决定了那丫鬟的命。 那丫鬟似是知晓骆卿最是心软,见苦苦求着骆文和宋玉静没用,只好转道求起了骆卿。 “王妃,王妃,您发发好心,救救奴婢吧,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啊……” 骆卿认得这丫鬟,她是跟骆如月一道长大的,也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 可就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骆文又发话了。 “怎么?骆府我还做不了主了不成?你们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快拉出去!” 骆如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也不知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就在那丫鬟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她却是来了,哭着说不关那丫鬟的事,求骆文饶她一命。 “饶她?你还是顾好你自个儿吧!你既做了这档子事出来,那你就该知晓后果!” “父亲、母亲,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的……我也不想的啊……我也不想令家族蒙羞的……” 骆如月一下下地磕着头,就想保住那丫鬟一命,可骆文和宋玉静委实被气狠了,这事可是会令整个家族蒙羞的,要是到头来要舍弃骆如月换回家族声名他们也是可以做到的,更别说就一个丫鬟的性命了。 骆如月没法子,只好转道求起了一边的骆卿。 “五姐姐,五姐姐,你帮帮我吧,采菊是无辜的啊,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母亲已经没有了,你也嫁人了,我只有她了,她一直都很是忠心的啊……” 骆卿到底是不忍的,可还不及她开口,宋玉静一句话就将她给堵死了。 “你是王妃不错,但回来了也断没有在我骆府作威作福的理儿,到时候闹将出去王妃也不怕给怡亲王府招来什么不好的声名吗?” “我虽嫁了出去,但心头还是敬着父亲、母亲的,但是父亲、母亲,今儿本就是好日子,若是打死了人,说出去也不好听。” 此时骆卿可是不能跟宋玉静对呛了,不然到时候反倒激得宋玉静愈发恼火就不好了,毕竟骆如月的命还在他们手中。 “今儿还妄想讨什么好彩头?就算不将这些个人都给我杖毙了,这丫鬟也是留不得了!” 宋玉静是寸步不让。 骆如月急惶惶地又看着骆卿,骆卿却是没再开口了。 其实若不是因着骆如月她也是不会开口求的,毕竟这不是小事,要她来处置也是须得处死一两个下人才过得去的。 骆如月见状,就要扑到外面去将采菊护住,被魏妈妈着人给拦下了,而采菊也没再撑过几板子,就这样没了声息。 接下来便是说骆如月之事。 “你好生想想吧,但凡有点廉耻之心也知晓该怎么做。” 半晌,骆文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骆卿当场就火了。 “父亲,当初因着你偏袒,害死了王姨娘母子,如今你还想着为了面子将六妹妹也害死吗?你也不怕王姨娘死不瞑目!” “我害怕什么?休要胡言乱语!” 骆文显也是心虚的,直接一拂衣袖将身子转向了另一边。 “父亲当真问心无愧吗?”骆卿逼视着骆文。 骆文沉吟半晌,一拍桌子:“那你说怎么办?就算是那小侯爷强逼了六丫头,只要他咬死不认,最后被指指点点的会是谁?我们家比不上宣平侯府,旁人也只会说是我们家想高攀。” “这其中还牵扯繁杂,小侯爷又即将要与新城郡主成亲了,若是小侯爷这时候纳妾,宁远侯府会罢休吗?何况他们还是皇上赐的婚,都是不好惹的,说来说去,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也好,保了我骆府的声名!”宋玉静咬牙切齿地回道。 确实,此事很是难办,可也不是不能办。 “我会想法子的,父亲、母亲,给我三日,三日内我必将此事给解决了。” 骆卿决计不能眼见着骆如月就这样死在自个儿面前,她答应过王姨娘的。 骆文不允。 “那便给我两日,两日内我定会解决这些个事儿,我会亲自去宣平侯府走一遭的。”骆卿只得再退让一步。 骆文是气恼,可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骆如月到底是心软了几分,他也是想要做个好父亲的啊,可是整个家族的重担都放在他身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容易挣回来的东西就这样落空…… “骆侍郎,本王的面子够让你给王妃两日了吗?”言淮摇着折扇,缓步进了花厅内。 其实言淮也来了许久了,事情的经过也听人同他说了,可此事他不好插手,也就一直在另一边等着,听得这边厢闹了会子他着实怕骆卿吃亏,到底还是来了。 骆文本就心软了,又有言淮这话,想必此事他是会插手的,说不得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看了宋玉静一眼,低着头点头应下了。 只是宋玉静心头这口恶气还在,直接着人将骆如月关进了祠堂,让她好生跪着反省。 骆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随着言淮上了马车。 言淮一手拿着合拢的折扇轻打在另一手的手心,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骆卿心情也不好,只垂着头,也没发觉。 直得马车在怡亲王府门口停下骆卿还是一言不发,言淮忍不住叹了口气,始终是不忍见她这般,只好出言宽慰她。 “没事的,明儿我陪着你去宣平侯府吧。” 骆卿抬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好出面的。哥哥,你也为我做得够多了,我如今不禁在想,我是不是才是你最大的麻烦,总也给你带来许多糟心事。” 她想,怪不得家世好的总也要配个家世好的,不然另一边独身一人还好说,若是另一边背后有个糟心的家族,不但不能给自个儿家族以助力,还有数不清的麻烦事,也是烦心得很。 言淮伸手轻拍了拍骆卿的脑袋。 “说什么呢?你才不是哥哥的麻烦,你可是哥哥的宝贝啊,千金不换的宝贝,要不是你,哥哥也不能见着东西啊,以后可不能说这种话了,哥哥可是会生气的。” 骆卿用力点了点头,将脑袋埋在了言淮的肩头。 末了,言淮又忍不住问道:“明儿真不用我去?” 骆卿在言淮的肩头上摇了摇头:“我明儿先去看看吧,会一会淑华郡主,到时候解决不了还是得麻烦哥哥了。” 言淮轻抚着骆卿的秀发道:“夫妇一体,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这淑华郡主可是个硬骨头,难啃得很。” 章节目录 第232章 “都是因为你” 翌日一早,骆卿就盛装到了宣平侯府。 淑华郡主原本是不愿见骆卿的,可碍于骆卿现如今的身份,是不想见也得见了。 两人喝了几口茶,又客套了几句,骆卿也不再绕弯子了,是直奔今儿来此的目的。 “想必小侯爷同我妹妹的事淑华郡主也知晓了,我今日……” “什么事?” 淑华郡主直接截了骆卿的话头。 “我可没听说过两人有什么事,外面的风言风语吗?我可不管,我儿子不日可就要同新城郡主成亲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休得阻止我府上同宁远侯府结亲!” 骆卿知晓此番算是求人将骆如月说了,也不敢当真将淑华郡主逼急了,只得好好说。 “我并不是想阻止,我只是……” “只是什么?王妃,我也不怕你怪罪,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淑华郡主因着成景对骆卿念念不忘一事一直很是气恼,她更是笃定骆卿是个狐媚子,专门勾引男人,要不然也不会惹得言淮一个亲王娶了她,还是正妻。 “我儿同新城郡主是天赐良缘,是皇上赐的婚,若是在临近娶新城郡主的当头先纳个妾进门,像什么样子?这不是打宁远侯府的脸,更是打皇上的脸吗?” “您贵为怡亲王的王妃,自是不懂我们的为难和苦楚,我却是不能不顾忌我家的处境的,这般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我可不干,我更不想因此毁了我儿子的幸福。” 确实,要是今日骆如月同哪位世家公子发生了此事都好,偏生她跟被赐了婚的成景发生了此事,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了。 事情没谈拢,骆卿也不好得罪了淑华郡主去,就打算告辞离开了,没成想在院儿里遇见了成景。 “她……还好吗?”他轻声问道,似还有些犹疑。 “小侯爷说笑了,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如何能好?” 不知当时的事情到底如何,骆卿不好怪谁,可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的。 既然淑华郡主这条路走不通,只有走成景这条路试试了。 “小侯爷打算如何?” 成景放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他其实是不愿在此时面对骆卿的,可此事确也有他的错,他不想她误会……可是误会什么呢?事情确实是他做下的,错误确也是由他犯下的。 “我不知道,当时就觉着脑子昏昏沉沉的,喝了醒酒汤更是,对不起……我也不知怎么了,感觉醒酒汤越喝脑子越胀,浑身更是燥热……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不敢说的是,他确实是个禽兽,那时候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而他以为那是……骆卿…… “你说你喝了醒酒汤才如此?” 骆卿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最为关键的部分。 “是……也不是……那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醒来就……变成了那样,一切都是我的错……” 成景无颜面对骆卿,说话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一直不敢看骆卿。 “还害了这么多人,全平差点就被打死了……幸好……” “那小侯爷打算如何呢?” 成景久久未答,显他也是没想清楚的,可骆卿却是不愿再等他的回答了,与他错身而出,出了宣平侯府坐上了回怡亲王府的马车。 她一直是相信骆如月的,她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骆如月,只因着王姨娘,还有她是真心实意拿她当妹妹的…… 可是…… 谁能算到骆如月会去给那小丫鬟送醒酒汤呢,她又会如何恰好出现听到了她和成景的对话呢?她心悦小侯爷,她跟出来也只会是为了小侯爷。 回得怡亲王府后,她心事重重地回了轩林苑,途径言淮书房的时候她正巧听到了休沐在家的言淮和刘霄的对话。 “我不知该如何同卿卿说。”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刘霄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小骆儿向来通透聪明,对骆如月这个妹妹又因着王姨娘的缘故很是爱重,若是她知晓骆如月这个妹妹骗了她,势必会很伤心,可是那骆如月就是罪有应得嘛。” 言淮拨弄了一下手中琴弦,才道:“是啊,她通透聪明,此事也是破漏百出,可是她不愿去想,不敢去想,我如何去叫醒一个假装装睡的她?徒惹她伤心?” 站在书房外的骆卿将这段对话尽收入耳。 是啊,她分明是在自欺欺人,分明这件事是破绽百出,可她就是不愿去想…… 罢了,没得牵累了旁人。 妹妹做错了事,她这个姐姐合该教导她,让她回头是岸才对,而不是助纣为虐。 她离开了言淮的书房外,转身又往骆府去了。 刘霄看了眼门外,道:“你是故意的吧?” “是。”言淮随意拨弄着琴弦,发出阵阵琴音,“我不想卿卿后悔,到时候他们几人都过得不好,卿卿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他也不愿直面他给她带来的伤心,干脆就这样点醒她吧,他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骆卿到得骆府后也没有去拜见骆文和宋玉静,而是着了青杏去打听,自个儿则缓步往祠堂去了。 到得祠堂外,她踌躇良久才跨进了祠堂内,入目的便是颓丧跪坐在地上的骆如月,发丝凌乱,很是憔悴。 “阿若死了,你当如何?” “五姐姐分明可以救阿若的,五姐姐为何不愿意救救阿若?” 骆如月竟是怨怪起了骆卿。 “阿若犯的并非大错,只是……只是多嘴说了几句罢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啊……是不是五姐姐也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啊?” 骆卿没想到自个儿如此信任她,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最后反而会得到这么一句话。 “我如何救她?拿我的强权救她吗?” 骆如月瞧出了骆卿的不悦,忙找补道:“五姐姐,对不住,我就是……我不想怪你的,我太伤心,我死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牵连到阿若啊……” 骆卿面无表情地道:“你犯下这等错事的时候早该想到了,看着那一个个被打死的下人,你在这祠堂跪着能安心吗?” 骆如月眼珠子一转,哭得是愈发伤心了。 “五姐姐说的什么意思啊?我……他们确是受我牵累,我也不知事情为何会这样,我只是……” 听得这话骆卿更是火冒三丈。 “只是如何?只是躲在后面听着我和小侯爷的对话?只是在我跟小侯爷分开后尾随小侯爷至厢房?还是只是后悔自个儿太嫩了,下手不够老练?” 她一把揪起骆如月的衣衫将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又将人给拎到了供奉灵牌的桌案前。 “你敢对着祖宗的牌位发誓说你什么也没干吗?阿若是无辜的,可你不是!你利用阿若对你的忠心,利用阿若一心为主,甚至你自个儿的心思也给阿若瞒得死死的,诓她,让她替你去办事!” “我没有,是阿若,她说可以……我在这家中最是不受重视,稍稍得宠些的丫鬟表面上看着我恭恭敬敬,可是他们背地里都在编排我……只有阿若,会为我出头,我怎么会害她呢?” 骆如月摇着头,声声哭诉着,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要害阿若啊。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就不怕下辈子良心不安吗?你还想诓骗我替你出头,你觉着我是王妃,小侯爷有责任心,你就吃定了吗?” 骆卿也不用等着青杏将事情的经过查实清楚了,确确实实是骆如月做的无疑了。 “你还敢给小侯爷下药,你还真是能耐了,竟使出这些个下作伎俩!你以为大伙儿都是傻子吗?王姨娘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你就不怕到了地底下无颜面对王姨娘吗?” 骆如月当时没想那般多,她就很是气愤,也就那样做了,可是她不甘心啊。 “凭什么?凭什么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那些个东西?权利、地位,你是唾手可得,凭什么我想跟在我爱的人身边做个妾也要被你百般阻挠?” “还有,别拿我娘说事儿!你又凭什么管我?我想做妾便做妾,碍着你什么了?拿着鸡毛当令箭!” 骆卿没想到骆如月竟是这般想她,着实让她心寒。 她咬咬唇,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在骆如月的脸上,可看着她倔强不服输的神色她又克制地将手给放下了。 “既然你觉着我管得多了那我便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话罢,骆卿转身就要走,骆如月却是慌了,要是骆卿真的不管她她可是死路一条啊。 她立时跪坐上前抱着骆卿的双腿:“五姐姐,不要……我是口不择言,你……你不要不管我……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个话伤你的心的,我是糊涂了,入魔障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帮帮我吧。” 骆卿红了眼眶,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就要接着往前走,可骆如月还是不撒手。 “五姐姐,你答应过我娘的,会好生照看我的,要是我死了,你要如何跟我娘交代啊……” 一个王姨娘让骆卿再挪不动腿,可骆如月接下来这句话才是杀招。 “而且,你知道吗?小侯爷为何会碰我,不是因为我下了药,我怕伤了他身子根本就没下多少,这都是因为你啊,我穿着一身红衣,他以为我是你……” 章节目录 第233章 姐妹情断 “他抱着我,却念着你的名字,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伤心吗?可是我怕惊扰了他,我不敢哭,只能紧咬着嘴唇。” “我就安慰自个儿,小侯爷是心悦你,到现今也心悦你,我也不想别的,就做个替身也不行了吗?我们是姐妹,总有几分相似的,我还是有些用处的,就让他睹人思人那也是好的,我也是有胜算的。” “我便学着你穿上了红衣,其实我不喜红衣的,我喜青色,但他心悦你啊,我就想着法子能让他多看我两眼,我终于成功了,就算知晓他是透过我在看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骆如月声泪泣下地说着,真是可悲得很。 骆卿叹了口气,弯身将骆如月给扶了起来。 “你又何必如此?你有想过他想要什么吗?你的爱只是感动了你自个儿罢了,于他兴许只是负累。” “五姐姐,我跟你不同,你总也有人护着,以前是我娘,后来王爷回来了便是王爷,你可以肆无忌惮,我没有那么好的运道,我跟着我娘,隐忍多年,从不曾奢望什么,我如今就奢望一个他啊。” 骆如月不提王姨娘还好,一提骆卿就觉着对不住她的嘱托,忍不住就要心软,可是她知道这不是旁的什么事,这关乎大是大非啊。 “新城郡主人很好,跟小侯爷很是登对,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分明可以过得很好,可就是你,让两人生了罅隙,最后成了一对怨偶?” 骆卿想,她耐心些,说不定就将骆如月给说通了。 “你破坏的不止一个家庭,是两个啊,宣平侯府和宁远侯府始终会有个心结在那里。” 骆如月不肯了,她一把推开了骆卿。 “那五姐姐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送死吗?不嫁给小侯爷那我只有死路一条!我前半辈子跟我娘一样,从来没争过什么,就这一回,我就想争这一回也不行吗?” “你永远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苦难,先是小侯爷心悦你,后来是王爷护着你,就算你进宫了王爷也可以说是他想娶你将你捞出来,皇上也不会说什么,还给你们赐婚。” “你嫁人的时候多风光啊,现今的日子更是风光,旁人再不满也有王爷给你出头,王爷为了你将人舌头都给割了,真是好不威风。” 这话说来就很是讽刺,可骆如月好似疯魔了般,凌乱着发,眼中满是怨恨,还在不停地宣泄着积压了多年的不满。 “还有四姐姐,她是嫡女自是不同,至于三姐姐更是,虽同为庶女,可她有个好娘啊,爹喜欢啊,什么事都紧着她们母女俩。” “我娘好啊,我娘什么也不争,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最后也没个好报啊!你们永远也不懂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话是让骆卿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了骆如月脸上。 “你给我清醒清醒!王姨娘隐忍是因为她活得通透,知晓隐忍才能保全你,你知道她当时怀了弟弟之后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吗?你如今还这般说她,也不怕她在天上看着心寒!” 她知晓好话骆如月是听不进去了,干脆梗着脖子放起了狠话。 “骆如月,好赖话你是听不懂了是吧?那好,我今儿就跟你摆明了说。你都说了骆如烟跟你不同了,那骆如烟跟宋元春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她就是前车之鉴!当时处死了多少下人?你敢说你没有想过?没想过阿若会死?那就是你蠢了,比骆如烟还蠢!” “没了母家支撑你以为你能在宣平侯府过下去?就算新城郡主这个正妻大度不跟你计较,你以为淑华郡主会给你好日子过?你的日子过好了,那宁远侯府能忍下这口气?” “真是蠢笨如猪!愚不可及!” 她以为方才骆如月是真的怕了,要跟她认错了,那她就跟她说说她的打算,现如今看着也是没必要了。 “我不会管你了,你且看着办吧!” 话罢,她不再看骆如月一眼,转身出了祠堂。 回去的马车上青杏和红梅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骆卿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到得怡亲王府后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直直就回了轩林苑将自个儿关进了屋里。 青杏和红梅没了法子,只好去寻言淮来,让他劝劝骆卿。 “再等等,你们也莫要去扰她。” 此时她需要一个人独处,然后慢慢想明白一些事。 “可……” 红梅正要说话,可见着言淮一言不发地弹起了琴只好跟青杏一道出了书房。 “青杏,真的不管王妃吗?” 青杏蹙着眉摇了摇头。 “王爷既这般说了便再等等吧,王爷总也比我们更知王妃心的。” 红梅噘着嘴点了点头,乖乖地去骆卿屋外守着了,就怕她突然出什么事儿,到时候她也好及时进屋拦着点。 不过,此事确实是她想多了,言淮弹了两首曲子后就出了书房来到了两人的寝室外。 他抬手轻扣了扣门扉。 “是我,卿卿,哥哥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听得了骆卿的回话言淮才开门进了屋,又反身将门关上才进了里屋,就见骆卿背对着屏风躺在床上。 他缓步走到床前,躺在床上后从后将人给抱住了,半晌也没说话,倒是骆卿先耐不住了。 “平素里哥哥最是爱同我讲道理,开解我,让我尽早把事儿想得清楚明白,今儿怎地什么也不说了。” “被信任亲近之人背叛、利用,我懂,其实道理我们卿卿也懂,不是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地去做吧。” 言淮总是这样,让骆卿不自觉想要依赖他、离不开他、信任他。 她回身,回抱住了言淮:“有哥哥在真好。”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没想到六妹妹竟有如此多的怨怼,她从来没有说过。” “就是她从来不说,憋得多了,心气儿又不够好,一朝爆发才最为可怖。”言淮怕骆卿多想,又补道,“可这与你无关,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日子要过,这漫漫一生,你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守着她,最后能看的还是她自个儿。” 最后,他又补道:“她又不是我。,凭什么叫你无时无刻地盯着?” 骆卿轻笑,伸手轻捶了一下他的背:“你可真是……” 她的头埋在言淮的胸口,良久,复又道:“我今儿同她说了,不再管她了,可是王姨娘有遗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王姨娘待我很好,像我的母亲一般,就这最后一次吧,再管一管她,保住了她的命,也算是没有负了我答应王姨娘的话。” “你有何打算?”言淮道,“我们是夫妻,你有何打算大可同我说上一说,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 “让六妹妹诈死。”骆卿显是心意已决,“我不会去求淑华郡主让她做主让小侯爷将她迎进门做妾的,更不会去同新城郡主说此事,分明两人或许会是段好姻缘的,偏生惹出这种事端。” “新城郡主性子虽急躁了些,可人还不错,那日赛马我也看得出,她还是挺满意小侯爷这个夫君的,没得去坏了人姻缘,依着新城郡主的性子如今要是知晓此事了怕是得闹个天翻地覆了。” 如今这样怕是宁远侯府的人都瞒着新城郡主的,要不是是皇上赐的婚只怕这婚事被搅黄了也不一定,其中淑华郡主怕也是下了大功夫去磨合的。 其实此事谁碰上了都觉着恶心人。 人分明都要成亲了,都好好的,也算是门当户对,偏有人像狗皮膏药般,也没主动招惹,却被她给主动沾上了,还甩也甩不掉。 既然骆卿拿定主意了言淮也算放心了。 “行,到时候我会帮着你将人给换出来的。” “我也不打算告诉她,我这边就做一味药吧,让她体味一番生死,说不得就醒悟了,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骆卿最后一次为她打算了,要是骆如月再是执迷不悟她是真的不打算管她了,任她自生自灭吧。 可言淮却是比她想得多,若是骆如月还是不依不饶呢?还是会闹起来。 但他不打算同骆卿说此事,徒惹她心烦,到时候他将人送走便是,再寻人看管起来,任她还有什么坏心思也使不出来。 他可没他的卿卿这般好心气儿,既然敢利用他的卿卿,那就得自个儿好好受着。 只是世事难料,有些人的底线一旦破了,你永远不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骆卿翌日一早就得了消息,说是骆如月从祠堂逃出去了,躲了一晚上没找着人。 只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得最是快,何况如今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成景和骆如月,骆卿派人出去打听,不多会儿就有人传回了消息,说是骆如月拦下了今早赶去上早朝的成景的马车。 这会子是想瞒也瞒不住了,比起骆如烟嫁给一个老头儿做续弦,这于骆府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于将要成亲的成景更不是什么好风评。 但这种风花雪月之事于男子向来算不得什么的,风头过了也就过了,可于女子就是一辈子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骆如月显是不管不顾了。 章节目录 第234章 疯了 红梅听得来回报之人说的话当即就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这六姑娘算怎么回事?当真是没皮没脸了,全天下都对不住她吗?是要害多少人啊!” 青杏眼见着骆卿已经面色不好了,也知晓她同骆如月的深情厚谊,忙暗地里伸手扯了扯红梅的衣衫,红梅可算是住了嘴。 “红梅,你说得对,她果真是疯了!” 骆卿面色铁青,她是真没想到骆如月会变得跟骆如烟一般无二,况此事的影响可是比当初骆如烟闯下的祸事还要大。 不说两人当真有了关系,她骆如月竟还敢当街拦车,于他们家的声名简直是重创,骆府女眷不管嫁没嫁出去的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还有骆阳明和庄严,两人刚刚高中,待过了殿试便是吏部考校,庄严是女婿还好说,骆阳明可就是骆府的人,若是考核不通过怕也是分不到好职位的,说不得前程尽毁。 “快,去同主母通禀一声,骆府已然没了声誉,能挽回一星半点便挽回一些吧,总好过愈发差得好。” 现下算是无路可走了,他们骆府的声誉已经没了,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这便是他们能做的。 宋玉静很快便收到了消息,但她能说什么?只能说旁人认错了人,那人决计不是她骆府的六姑娘,她骆府的六姑娘前些天就得了病,一直没出过屋子。 青杏回来的时候同骆卿说了此事,又提及了骆如兰,说是她今早一听得外面乌七八糟的言论,一着急就往骆府赶,想问问宋玉静如何打算,结果肚子疼,竟是见红了。 骆卿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忙叫人备车去了骆府,打算去给骆如兰看看。 宋玉静也是拎得清楚的,知晓自家女儿最是重要,骆卿的医术也是了得,虽说已经寻大夫给骆如兰看过了,如今见骆卿要来给骆如兰看看也没说什么,黑着脸让她进屋了。 可幸骆如兰这胎过了前三个月了,不易掉,如今已经稳住了,只是受不得刺激,还须得卧床休养几日。 骆卿没有惊动还在昏睡中的骆如兰,给她看过后,又瞧了瞧大夫给她开的药方,挑拣了些药材,这才去见了骆文和宋玉静。 “我就说她是个祸害,要是再不关进祠堂里,怕是不知还闹个什么天翻地覆,待她回来,一条白绫将她给勒死算了!”宋玉静恨恨道,“我们骆府算是整个京城的笑话了!” 骆文如今脸色也分外不好,还怪起了宋玉静:“你这个主母当得也是,一个弱女子也看不住!” “怪我?那看看你生的什么女儿?个个不让人省心!当初骆如烟给忠义伯那老头当续弦就已经让外面的人议论纷纷了,说我们卖女求荣,现今又出了骆如月这档子事!” 宋玉静是愈想愈气。 “按理说庶女都要交给当家主母教养的,就我们家不一样,偏生要给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教养,能教得好吗?” “那王姨娘还是你给我招进府的呢,说什么她最是温驯,结果呢?教出来的女儿是一身反骨,你还好意思……” 骆文这话还没说,冷不丁却听得骆卿一拍桌子,吼道:“够了!” 他吓得一哆嗦,久久没回过神来。 “现今是吵架的时候吗?父亲、母亲,先将现下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再说旁的。” 宋玉静也是火大。 “那你说怎么办?那小贱蹄子已经跑出去了,现今还在宣平侯府,我们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去要人。”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狠一点,干脆让人传出消息,说是六妹妹得的是天花,就在昨儿被查出来了。”骆卿平静道。 “那不行。”宋玉静头一个反对,“当时宴请了那么多人,个个都见了骆如月的,说是前几日就得了天花,谁信?” 骆文也蹙眉点头:“是啊。” 骆卿解释道:“父亲、母亲且想想,这得了天花是要被封府的,里面的人谁也出不来,前两日我们是宴了客的,那些个被宴请的人也是要被勒令在府中观察个十几日不得去上早朝的,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谁愿意惹上一身臊?” “我们当时宴客并未闹得多大,只宴请了几家常来往的人家,还有些亲戚,他们势必是要死咬牙关的,不然他们一被官府衙门的人派来看守个十几日,那还得了?上不得朝,还做不得生意,谁都不想的。” 骆文一听这话初时还频频点头,后来就觉着不行了。 “这不让人家恨死我们?人情往来还要不要了?说我们家孩子得了天花还让她出来招摇!何况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这种自断其臂的保全法子骆卿也是不想用的,可是要么断脑袋要么断手臂,要想活着,就没得选! “就是要睁眼说瞎话旁人才知我们的用意!” “父如今已不能两全了,聪明的人家都知我们的打算,到时候待事情的风头一过,再去赔礼道歉,不说关系能恢复如初,起码面儿上是过去了,该来往还是得来往,毕竟利益摆在眼前的,就怕事情再这样发酵下去父亲您也要被言官弹劾了。” 其实骆卿想说的是,与骆府往来的几家人未必跟骆府有什么深交,不过是利益的驱使这才走得近些,权衡利弊先保住骆府才是至关重要的。 “这样才能让他们咬紧牙关,不将六妹妹和成景小侯爷当日所行一事说出去。” 宋玉静在骆文面前一向强势,这会子也要比骆文最先下定决心。 “你这法子可行,只是骆如月那边……总要让人将她送回来处理了。” 骆卿放在双膝上的手一紧,沉声道:“我亲自去讨人。” 骆文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只有得罪人来保全骆府了,不然他这官位怕是也要不保,还有阳明,不知要在家晾多久,说不得还会被分到苦寒之地去。 只是…… “那之后的事你可有想过?” “想过。”骆卿眼神逐渐虚空,“人接回来之后再将她得了天花之事宣扬出去,然后过个两日就说她得了天花已经死了,喂她一杯毒酒吧。” 话罢她就吩咐红梅去给她另准备了辆马车,愈低调愈好,不能让人瞧出是她来。 到得宣平侯府后,她只报了个名儿,门房也不说去通报,直接将她让了进去,显是有人提早安排好了的,不用多想便知是淑华郡主了。 骆卿先去面见了淑华郡主,淑华郡主自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的,还是好一番冷嘲热讽,无外乎就是说他们骆府的女儿如何如何。 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往后很长一段日子她都得受着旁人的指指点点,千千万万张嘴,她不可能一一堵上,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是我没管教好自家妹妹,这就带回去了,再不给贵府添麻烦。” 这边厢谈好了,哪料想成景却是不肯了,说是要对骆如月负责,不然他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骆如月也知这回回去她将要遭遇什么,直呼救命,求着成景救她。 “个狐媚子,闭嘴!”淑华郡主是分外恼火,“你个不孝子,我纵容你多少回了?此事岂容你想做便做?来人啊,将小侯爷给我拉下去,没我的允许,谁也别放了他,直到他成亲!” 骆如月很是惊惧地躲到了成景身后。 “不要,小侯爷,你走了我会死的……” 成景不忍骆如月为自个儿犯的错付出性命的代价,复又开口打算说服自个儿的母亲。 “母亲,我……” 成景话还未说完就被淑华郡主打断了。 “这可是皇上赐的婚,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你这样不就是打皇上的脸?说白了,新城郡主可以任性,但你不能,何况你以为宁远侯府会罢休?赛罕公主会罢休?甚至对于整个蒙兀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话罢,她又对一边儿的下人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小侯爷给押下去!” 骆如月知晓她现今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成景了,是又哭又闹,躲在成景身后不出来。 成景也是学过武的,家丁的功夫自是不及他,又怕伤着他,更是不敢跟他比划了,只能虚张声势。 骆卿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前,同愣怔的成景对视一眼,趁他不注意一把揪着骆如月的衣衫将人从成景身后给拉了出来。 “骆如月,别在跟我玩儿老鹰捉小鸡了,我没空!” “小侯爷救我啊,五姐姐,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了,我还想活呢……” 骆如月见骆卿是铁了心要着人将她给拉走,又去求起了成景。 “小侯爷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呢,小侯爷……” “如……王妃,你……” 成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淑华郡主又是一声令下,一边的家丁忙上前将他给押住了。 骆如月是哭得愈发厉害了,嘴里一直唤着成景,让他救她。 成景看不下去了:“王妃,你不是最为良善吗?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当真忍心?” 骆卿脚步一顿,直视着成景:“小侯爷还真是不了解我,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你不也什么都做不了吗?” 她这话说得残忍至极,但却是大实话,他成景小侯爷跟当初选择仕途一样,什么主也做不了,只能任人摆布,可是这回他不想懦弱下去了。 “我……” “留下她吧。淑华郡主,我想要她作为小侯爷的小妾一道进宣平侯府的门,可行?” 一众人抬眼瞧去,说这话的人竟是新城郡主。 章节目录 第235章 得偿所愿 语不惊人死不休,谁也没想到脾性火爆的新城郡主会说出这种话。 既然新城郡主都开口了淑华郡主总也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何况她再三确定她是认真的,还是赛罕公主也答应了的。 待新城郡主要坐上马车离开的时候骆卿喊住了她:“新城郡主为何……” 她这话委实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但新城郡主却是明白了,兀自接下了话头:“只是觉着我母亲说得对,既然我喜欢,那就该去争,而不是被一个人吓倒。” 骆卿看着她,她脸上满是自信飞扬的笑:“我母亲是蒙兀的公主,我可不能为她丢脸,我就不信我还争不过她了。” “既然她求上了我,那就是给我下战书,我留下她,就是接受了她的这份战书,何况小侯爷也上门寻过我了,方才我瞧着他护着她的模样,也觉着他是个敢作敢当的好男儿。” “我也听他们说过了,两人当日不过是一场误会,那我更加不怕了,就当我心情好,做善事了,留她一命。” 骆卿没想到新城郡主竟是这般想的,一时不知该夸她自信还是说她太过天真。 她也不禁在心头感叹,这骆如月当真是个不简单的,不过在清音观前的路上见了新城郡主一面就将她的性子拿捏得死死的,还先上门去寻了新城郡主再来求的成景,这一步步走得可谓稳稳当当,比骆如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知该如何说,只轻笑道:“很多大启的女子是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可我身上还流有蒙兀的血,我也在蒙兀呆过两年,想要的,好啊,那就去争去抢啊,若是不想要了,如表兄说的,蒙兀族人也拿得起放得下!” 新城郡主说得理所当然,而蒙兀人好战的性子也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骆卿有些不理解新城郡主的想法,不禁想,这样一个人真的能斗得过心机深沉的骆如月吗? “不怕光明正大地去争去抢,就怕阴谋算计,新城郡主,你懂我的意思吗?” 新城郡主嗤笑。 “管他阴谋阳谋,我就不信我闯不过!” 说着,她又回头看着骆卿。 “说来,王妃不是最为良善吗?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都能施以援手,于自个儿妹妹怎地就如此心狠了?就不怕旁人说你闲话?” 骆卿摇头失笑:“说我闲话的人还少吗?她骆如月做出这等事来,整个骆府的人都要遭殃,我已嫁人,还会牵累王爷,她也大了,这些她都没想过?” “她敢算计旁人,在旁人的婚事前横插一杠,就该有这样的觉悟!我不说事事为她着想,却也在替她打算,既然她不领情那我也不必留情!” 她算是想通了,王姨娘的情分她是该还,但她已经让步了,可是骆如月执意如此,王姨娘最是明事理,想必也不愿看自个儿女儿变得如今这般面目全非,倒不如不讲那些个情分了。 “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骆卿还没闹明白呢,这新城郡主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好似于方才之事浑不在意,更不像是刚为自个儿未来的夫君纳了个小妾。 回骆府的马车上,骆卿一言不发,骆如月也一声不吭地垂着头,直得下了马车,她才回身问了骆卿一句。 “五姐姐现今是连一句话也不愿同我说了吗?” 骆如月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骆卿的一句话,正欲转身离开,骆卿这时候却开口了。 “一个人心头最低的那根线若是破了,那就没什么可以阻止他了,他的下线只会一跌再跌。” 她也没瞧骆如月现下是什么神色,转身朝宋玉静住的院儿里去了,骆文和宋玉静两人还都在屋里等着她的。 她没心思再说一遍方才之事,就让青杏同两人说明,末了,再补道:“我是不会管她了,任她自生自灭吧,她既然敢嫁进宣平侯府,就该知晓往后面对她的是什么,她再不是我六妹妹了。” 宋玉静咬牙切齿道:“谁想认她啊?我现今恨不得抽死她!干脆跟她恩断义绝得好!” 骆文攥紧了拳头:“不行!要是真的恩断义绝了指不定还会传出什么难听话来,就坐实了骆如月勾引成景小侯爷之事,更是彻底得罪了宣平侯府!” “早满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直接断了指不定旁人还说我们骆府的人高风亮节,若是不断,又有今日一早当街拦车之事,这不就算是承认了?”宋玉静颇为恼火道。 骆卿摇了摇头:“面上功夫做完也就罢了,当日之事只是有人猜测,也没人瞧见,知情者该处置的也处置了,该提点的也提点了,守紧嘴就好。” “新城郡主也说了,让宣平侯府就打着她的旗号纳妾,说是怕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小侯爷,特意为小侯爷选了个温婉良善的女子纳做妾室,随她一道入府,就这样吧,以后不管她便是。” “还有我今儿所说天花之事也甭传了,现今也没得必要了。” 她见两人沉默不语,也没心思再多说什么,转道去瞧了瞧刚醒过来的骆如兰,陪她说了会儿话,不免又是一番唏嘘,她便坐马车回怡亲王府了。 回得怡亲王府后骆卿就瞧见言淮正站在大门口等着她,她微微一笑,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随着他一道跨进了府内。 “终于回家了。” “恩,回家了。” 言淮温声答道。 待回得轩林苑,骆卿复又开口道:“哥哥,世事繁复,真真是没有一样事物是不变的。” 言淮伸手将人揽入了怀里:“是啊,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可能地不让自个儿后悔,守住自个儿的本心,珍惜当下便好。” “你说,当真好人不能得好报,而只有那些个用了害人手段的人才能得到自个儿想要的一切?”骆卿不无惆怅地问道。 看,王姨娘那般好,却是红颜薄命,骆如月用尽手段偏真的得偿所愿,这世上又是个什么理儿? “自然不是,卿卿得到现下这一切是做了坏事,害了旁人吗?”言淮吻了吻骆卿的头顶,“没有啊。”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新城郡主和成景大婚当日,而骆如月也是在这日坐着小花轿,被人悄悄从宣平侯府的角门抬了进去,是连一件喜服都没有,送亲的也不过是家中婆子,真是好不凄凉。 骆卿没有打算去瞧一眼骆如月,只是陪着言淮,以怡亲王府的名头到宣平侯府吃了杯喜酒,只是席上免不得有人窃窃私语几句,但言淮在场,是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儿说的。 不论如何,此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骆卿想,这接下来的日子可算是能太平些了吧。 就这样稳稳当当地、晃晃悠悠地,日子从春走到了夏,再到了秋,骆如兰也临产了,元气大伤的骆府可算是有了点喜气。 言淮见骆卿高兴,早早地便陪着她出门去给他们刚出生的小外甥买出生贺礼去了。 两人去了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是看了半晌,可算是选定了书有“平安康乐”四个大字的长命锁,只是一个是金子做的,一个是银子做的,骆卿就要买金子做的,却是被言淮给阻了。 “你没听说过吗?刚出生的孩子要先戴银,过了百日再戴金。” 骆卿点了点头,就要拾起银制的长命锁,又被言淮给阻了。 “看样子我们卿卿是真的不会送礼,只怕这长命锁早有人买了,不若我们看看其他的吧?” 骆卿于送礼一道向来觉着头疼得很,瘪了瘪嘴,不无委屈道:“早知晓还是让六喜替我准备的,要不,哥哥选吧,这也是你的外甥啊。” 言淮轻刮了刮骆卿的鼻头,笑道:“小机灵鬼儿。”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拉着人又在店里看了起来。 骆如兰这一胎生的是女娃,言淮挑挑拣拣,干脆给人选了对小银镯,这银镯可是不俗,好就好在轻盈又亮色,最是适合小孩子戴了。 两人亲自选的,分量自是不同。 到得庄宅后奶娘将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瞧了瞧,认了个面熟,这才又将孩子抱了回去。 男子不好进骆如兰坐月子的寝房里,骆卿同言淮说了一声就朝里行去,打算去看看骆如兰。 生了孩子就是不一样,虽说骆如兰因着坐月子是蓬头垢面的,但抱着孩子却是有种别样的风情和柔美。 宋玉静最是心疼骆如兰了,也知为母的不容易,拉着她说了好一番心疼话,可也不忘了叮嘱她为人母之后切莫再任性,要好好地相夫教子。 骆如兰看了眼奶娘怀中抱着的孩子,眼中满是温柔,大抵也知晓了为娘的辛苦,还亲切地拉着宋玉静的手认真应着,是丝毫没有先前的不耐。 骆卿也没打扰两母女之间说私房话,同苏氏一道逗着小孩儿玩儿,直逗得孩子咯咯笑。 奶娘看骆卿喜欢,还教起了她如何抱孩子。 这孩子软软糯糯的,骆卿是生怕将她磕着碰着了,是分外小心翼翼,好容易抱住了还浑身僵硬地抻着手,看着也是累人得很,孩子也觉着不舒服。 这不,很是不给骆卿面子的就哭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236章 催生 骆卿很是慌乱,忙学着方才奶娘哄小孩儿的法子抱着她哄了起来,嘴里还不断安抚着她:“宝宝不哭,不哭啊,五姨母疼,乖啊……” 谁知她这一番哄下来小孩儿是哭得愈发厉害了,就差掀了这房顶。 骆卿更是手足无措了,奶娘忙上前将孩子接了过去,笑道:“王妃啊,还是让老奴来将大姑娘抱着吧。” 骆卿胡乱地点了点头,忙将孩子递到了奶娘怀里,见孩子在奶娘的安抚下慢慢安静下来才大松了口气。 一众人在旁边看着不禁都哄笑了起来。 骆如兰是跟骆卿玩闹惯了的,当下便打趣起她来:“看你这般欢喜小孩子不若快快生一个,也好为怡亲王府添一个小世子。” 骆卿嗔道:“哪里说生就是能生的?何况也不定就是个什么小世子,许是个女儿也不一定呢。” “这可不行。”宋玉静是头一个不答应,“你是王妃,你不生世子,谁生?莫要说胡话!” “是啊。”骆如兰也点头附和道,“旁的还好说,这自来嫡出的便是世子,可不能让旁的什么人生出来的孩子做了世子。”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但她确实也想跟哥哥有个孩子。 她这般模样骆如兰以为她是不在意,忙又道:“这里都是家里人,也不怕旁人听了去,你总要为自个儿打算的。” 今儿宋玉静心情好,骆如月之事也过去了,她对骆卿的态度自不似先前。 “你四姐姐向来不着调的人都这般说了,你那般聪明的人怎地就被王爷养成这个性子了?是一点也不着急!” “没有不着急,只是这孩子不到我也没有法子啊。” 骆卿也不知晓自个儿肚子为何没动静,可能只是缘分未到? “你是大夫啊。”骆如兰拉着骆卿的手道,“何况你同万家是有来往的,也可让万夫人给你瞧瞧啊。” “万家……”骆卿轻轻念了念,现今她跟万家的关系也是不尴不尬的,万院判更是引咎辞去了院判一职,万大哥在太医院的日子怕也没有先前好过了。 “是啊,再不说旁的,你自个儿便是大夫,你自个儿不行,还有神医刘霄啊。”宋玉静接话道,“不要讳疾忌医,还是要看看的。” 说完这话她就想起了当日请客骆卿恼怒的原由,忙又找补道:“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我说来说去到底是你的母亲,只是关心你一二,请刘霄给你瞧瞧也是一句话的事儿不是?” 骆卿听得这话直想发笑,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这刘霄虽说是神医也不是什么病都能给治好啊,但她知晓宋玉静和骆如兰也是为着她好,到底是点头应下了。 回程路上她也一直想着这事儿,是心事重重地坐在马车里,言淮同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是漫不经心地应着,言淮见了,便拉着她的手问了起来。 “怎么了?我瞧着你挺欢喜那孩子的啊?是方才谁又说了什么闲话?” 先前骆府摆宴庆祝骆阳明高中时发生的事他可是都知晓的,他们家的卿卿当时可威风了,可护着他了。 “没有……”顿了顿,骆卿还是耐不住了,歪着头瞟着言淮,“哥哥可喜欢孩子?” 言淮心道,原来还真是又被催生了啊。 “哥哥只喜欢卿卿生的孩子。” 骆卿心头甜滋滋的,面上又有些羞涩,嗔道:“哥哥就爱拿话哄我。” 言淮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双眼凝视着她道:“你看哥哥伸手抱过别家的孩子没有?更是没有养过别家的孩子了,你可是头一个让哥哥养的孩子。” “才不是小孩儿。”骆卿埋下头低声回道。 “那就是大孩子。”言淮笑道。 骆卿一张小脸烧得通红,直接一头扎进了言淮怀里将自个儿藏了起来。 “我想要跟哥哥有个孩子,王府好大哦,有孩子,热闹。” 世事无常,言淮活了这么多年最是明白这句话,怕她最后失落,又劝慰起她来。 “此事还是要看缘分的,有时候强求不来,万事朝前看便好,一心执拗反倒不如意,顺其自然吧。” 骆卿一颗心像是浸在蜜糖里般,晕晕乎乎的。 “哥哥,你怎么待我这般好啊?好得我都快要找不着北了。” “这就算是对你好了?不过是说了两句话的事儿,看人好不好是要看他做的事。” 言淮到底是比骆卿年长,又是他将人教养长大的,免不得平素里说话就会同她说说道理,而骆卿又是满心满眼都是言淮,对他是又敬又爱,两人这般倒是极少吵架红脸。 “我看了啊,哥哥事事都在为我着想啊。我只是觉着跟哥哥同龄的好多人似乎都有好几个娃娃了,你却一个都没有,我怕你伤心,也怕你瞧着人享着儿孙绕膝的福,你却没有,失落啊。” 言淮伸手刮了一下骆卿的鼻头。 “你这小脑袋瓜里成日里想些什么呢?什么我这个年岁?我很老吗?还儿孙绕膝,什么跟什么啊?” “才没有呢。”骆卿讨好地凑上前吻了吻言淮的鼻尖,“哥哥才不老呢,哥哥风华正茂。” 言淮故意叹了口气:“看吧,哥哥带你一个大娃娃都忙不过来了,再带个小娃娃……” 他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骆卿知晓言淮这是怕她心有负担,这才拿这话逗她开心,无论如何她还是分外受用的。 只是骆卿虽是这般想着,可心头还是惦记着这事儿的,毕竟言淮岁数不小了,她不想他出去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可一个月过去了,这孩子还是没着落,她反倒还同言淮闹起了别扭。 “哥哥,先前我就问过你,你说不知皇上的打算,如今皇上竟然直接颁旨,说要平阳去和亲,平阳已经够苦了,你们还要让她去蒙兀和亲,她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就不信你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听到。” 言淮坦白道:“确实,皇上是同我提及过他的打算,但那时还没定下,我这不是怕你担忧嘛。” “你是怕我掺和进去,坏了你们的好事吧!” 骆卿本就对平阳心怀愧疚,这会儿听了外面传来平阳要去和亲的消息是什么理智也没了,竟是头一遭地朝言淮发起了火,可说完这话她当下就后悔了。 言淮讶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骆卿嘴唇张张合合,半晌没说出话来,只是颓丧地跌坐回了椅子里。 言淮见状,到底是不忍她这副模样,道:“虽说现今皇上待平阳还是不错,全了平阳的风光,可是你该是知晓的,她在皇宫中过得并不快乐,或许去和亲,远离这伤心是非地,她还能好过些。” 言淮见骆卿还是一言不发,想着给她时间好生想想,就打算起身离开,却被骆卿误以为他生气了,不愿理她了,她忙抓住了他的衣袖。 “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火的,我只是着急……平阳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一朝什么都没了……她是我的朋友,我还曾……我不想她再出事了……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个话的……” 骆卿眼巴巴地看着言淮,好容易才等到了他回身,见他眼中满是无奈,心头一喜,知晓他是不生自个儿的气了,忙起身抱住了他。 “哥哥,真的对不起,你就原谅卿卿这么一回吧……” “无事,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 言淮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发顶。 “其实自太后之事过去后,皇上和平阳见了都甚为尴尬,皇上先前宠着平阳一半是为了让太后放松警惕,一半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妹妹的,可是你知道的,他到底是皇上啊……” 两人之间无疑是隔着杀母之仇的,平阳没有报仇的心思,皇上也不觉着平阳有报仇的心思,可是总有人会在皇上面前进言,只怕到时候平阳还是落不到一个好,还不如就此远离京城的这些个是是非非。 “我知道,她在京中,以后无论是嫁给谁,最后得到的多是奚讽,可蒙兀好远啊,谁也不认识,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若是她受了气……” 是连一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骆卿想,她们仨说好往后也要一起放纸鸢的…… “受些气是难免的,毕竟就算你做了我的王妃不也还要被一些人编排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可若真要她遭罪却是万万不会的,毕竟她身后是整个大启。” 言淮见骆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知晓她还是没想通,就说明儿待她进宫,让她去瞧瞧平阳。 到得皇宫后骆卿怕自个儿一个人去见平阳平阳不愿见她,又特特去寻了舒以歌,两人结伴同去的。 见得平阳后,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起了平阳的打算,平阳不咸不淡地瞅了她一眼,道:“不劳王妃担心,和亲就和亲呗,皇上下的旨,我也不能违背啊。” “平阳,现今不是赌气的时候。”骆卿拉着平阳的手道。 平阳抽回了自个儿的手:“那我若说不愿去,你有什么法子?” “就说……就说你已堪破红尘,要去尼姑庵清修,为大启百姓祈福。” 骆卿知晓自个儿这是出的一个馊主意,但也是没法子了,她委实太过着急了。 这不,她话音甫一落下,就被平阳嘲讽了。 “清修?堪破红尘?那你是打算让我一辈子去做尼姑,一辈子不嫁人了,是吧?” 章节目录 第237章 没有白享的福 “不是,等风头过了,你又回来便是。”骆卿急急解释道。 “皇上已经下旨,你觉着还有可能吗?我该说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平阳丝毫不让。 舒以歌见状,忙道:“平阳,如卿也是关心则乱,我们再想法子便是。” “我瞧着她不是关心则乱,她只是想要自个儿良心过得去罢了。”平阳说完这话就起身离开了。 骆卿被平阳说得哑然,她忽然有些恍惚,好像确实如此,她看似是在担忧平阳,为她想法子,可怎么看来也只是迫切地想要赎罪,让自个儿的良心过得去。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她利用平阳抓住了她最为亲近的母后,于平阳而言那就相当于她逮住她的手将匕首送进了她母后的胸膛。 纵使太后罪有应得,可平阳是无辜的啊。 离开平阳住的宫殿,骆卿一直沉浸在自个儿的情绪中,舒以歌也瞧出了她心情不大好,宽慰道:“你莫要多想,平阳她遭此变故,心头难免没有气,让她出了便是。” “我知道她只是嘴硬心软,不然她也不会在哥哥他们扳倒太皇太后的时候带人出来作证。我只是担忧,她还那般小,要嫁去那般远的地儿……” 恰在这时,一片枯黄落叶落到了骆卿脚步,她定定盯着它半晌,而后弯腰将它拾了起来。 “旁人羡慕着皇室之人,觉着他们多风光啊,可是风光背后呢?都是血和泪。” 舒以歌也深有感触,她突然想到了太皇太后薨逝那日,皇上的情绪很是不对,那是她头一回见着那样的他,抱着她是又哭又笑,只是后来他们两人谁也没再提起那事。 “我知你觉着亏欠了她,但这是皇命,违抗不得。何况平阳经历了这般多的事,心头都是有数的,该说皇室之人没有一个人不知自个儿身上肩负着什么,他们都知自个儿往后的命运。” “是啊,都知道。”骆卿点头应道,只是…… 先前朝内外是动荡不安,经过这大半年的整合大启也算是稳定下来了,皇上便下令去京郊的鸣麓山举行一年一度的秋猎。 猎物养了大半年了,在秋日是它们最为肥美的时候,又因着临近冬日,猎物都出来囤积粮食,也是最易猎得它们的时候。 骆卿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整装待发的皇上,心头有了别的想法。 她看了看面无表情坐在另一头的平阳,待鼓声响起,皇上率领着众人策马朝山林中奔去时,她才悄然起身走到了平阳身边。 “平阳,我们去走走把。” 平阳现今对骆卿这个出去走走很是抵触,当下就不愿,可她原本就是嘴硬心软,到底是耐不住骆卿的软磨硬泡,跟着她一道去了。 “说吧,寻我来做什么?又要拿我玩笑吗?还是你又想做什么?” 骆卿看着平阳怀疑的眼神也没多解释什么,只是给青杏和红梅递了个眼神,然后兀自拉着平阳跟着素素往密林中行去。 平阳不知她到底是何用意,可她一直没说话,只有平阳闹得狠了才让她小声些。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离扎帐篷的地儿都远了,她才挣开了骆卿的手,大声质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方才来的时候已经请素素去探过了,一直顺着这个坡下去,这里防守最为薄弱,到时候我们做戏将这边的守卫引开,你从这个坡下去后就顺着一条小路走,那边没甚人。”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跟你重修旧好吗?”平阳面无表情地问道。 骆卿摇了摇头:“不,我只是给你个选择,若你这般选择了我可以帮你,若你选择留下我也希望蒙兀的大汗能待你好。” 平阳面上坚硬的外壳终于渐渐碎裂,她看了看向下延伸的道路,就要往前行去,可不过几步就停下了。 “我也想走的,可是我想光明正大地走,不想做个逃兵。我母后……”她只觉嗓子哽得有些疼,“和舅舅犯下的错事我也想为他们弥补一二。” 她回身看着骆卿,眼眶虽是装满了眼泪,可嘴角却是往上翘起的。 “就像那日皇兄同我说的一般,我们是皇室之人,享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享有了旁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荣华富贵,那我们就该肩负起属于我们的责任,保护好大启的子民。” “皇祖父做到了,他给我们留下了这个盛世;小皇叔也继承了皇祖父的遗志,用满身的伤痕换来了边境百姓的安稳,还一手稳定了朝纲;而接下来就该是我们了。” “我也是皇室一员啊,入了这皇室,没有谁能独善其身。而且,能离开这伤心地,也未尝不可。” 骆卿没想到昔日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今日竟能抛弃杀母之仇说出这番话来,她也不禁红了眼眶。 她是瞧过言淮满身伤疤的人,或深或浅,触目惊心。 “小婶婶,我原谅你了,真的,你也只不过是想少些伤亡罢了,也怕我舅舅他们一家逃去塞外出卖我大启,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骆卿悄悄抹了把自个儿眼角的泪,几步上前将她给抱住了。 “去了那边要好好地啊,要时常同我写信,我也会时常跟你写信的,若是有机会我跟你小皇叔来看你。” 今日平阳是彻底放下了,她也伸手回抱住了骆卿。 “好,待我去了蒙兀,头一件事就是同你写信报个平安。” “一言为定。” 骆卿站直了身子,伸出了右手的幺指同平阳的幺指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平阳是又哭又笑的。 “好,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而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言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宽慰于两人的和解。 长庚在一旁见了,问道:“王爷不出去见见王妃?” 言淮摇头:“人小姐妹俩说些私房话,我跑出去像什么样子?” 他伸手点了点长庚:“你呀,现今也是素素的夫君了,跟我学着点,知情识趣。” 长庚方才被言淮那双熠熠生辉的眼晃走了神,他是多久没见着自家王爷这般潇洒不羁的模样了?多了几分少年气,少了几分沉稳,该说也只有自家王妃能让自家王爷这样。 此次围猎要举行一天一夜,明儿一早开拔回京,这晚膳自也是在这深山老林里用了,就以今日白日猎得的猎物为食。 这是在外面,皇上又特地下旨让大伙儿不要拘泥于君臣,竟干脆都围坐在篝火旁边,是连一张桌子也不支,酒菜随意地放置在铺了张布巾的地上,也是难得的肆意放纵了。 皇上正同新进的那些个尚还算年轻的官员说着场面话,而言淮却是坐在骆卿身边专心致志地为她烤着鸡。 待烤得整只鸡外泛金黄,开始流油后,他便将穿在木棒上的鸡肉收了回来,用匕首割下了一块儿送到了骆卿面前。 “尝尝我的手艺。” 骆卿就要伸手去拿一块鸡肉来送到自个儿嘴里,没成想被烫得一个激灵,赶忙将手缩回来捏住耳垂散着热,到手的鸡肉还掉到了地上。 “是哥哥的不是,没喂我家卿卿,等等啊,哥哥喂你。” 说着他又用匕首刀了一块肉下来,然后将匕首递给骆卿让她拿着,自个儿则用空着的那只手拾起一块鸡肉吹了吹送到了骆卿嘴边。 “这烤鸡得趁热吃,鲜美得很。” 方才言淮烤的时候骆卿就嘴馋了,这会子也顾不得旁人都看着了,忙凑上前将那块鸡肉给咬进嘴里了,只是咬到里面的时候还是有些烫,不过尚可承受,味道也是能尝出来的。 太美味了! 她双眼霎时亮了起来,边嚼着嘴里的鸡肉,边含糊不清道:“哥哥,没成想你还会烤鸡,真的好好吃哦。” 她拉着他的手臂撒起了娇来:“我还要吃。” 言淮拿着刀子又给她割了一块喂到她嘴里,她是满足地微眯起了双眼,像只慵懒的猫。 “哥哥怎么会烤鸡?是以前来打猎时候学会的吗?” 言淮摇了摇头,趁机也塞了块鸡肉到自个儿嘴里。 “是以前在战场上习得的,在军营中到底是比不上京城,我刚去,不习惯,就爱带着人去打野味儿,那时候年轻嘛,爱闹腾,倒是学了这烤肉的好手艺,还有叫花鸡,我也会,下回做给你吃。” 骆卿猛地点点头,是愈发期待了。 “小贪吃鬼儿。”言淮边调笑着,边撕了一只鸡腿送到她手里,“尝尝这鸡腿,这可是它身上最灵活的地方了,肉质也不那般死板。” 骆卿接过这只泛着焦黄的鸡腿后才道:“哥哥才是贪吃鬼,不然怎么晓得这般多?” 言淮轻轻一笑,又问道:“那你说,是哥哥做的长寿面好吃还是烤鸡好吃?” “都好吃,但是……”骆卿一边咬着鸡腿,一边拿眼瞧着言淮,“长寿面是不一样的。” 言淮自是知晓骆卿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欲再说什么,不知怎地这话头就转到了他和骆卿身上。 也不知是哪个马屁精,先拍了他们马屁,说他们夫妻伉俪情深,而后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要是拍别的马屁言淮是嗤之以鼻的,这个马屁还是乐见其成的。 他还颇为厚脸皮道:“内子向来羞涩,诸位就莫要打趣了,心头清楚便是。” 这话说得,还真是……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章节目录 第238章 惬意的夜和星光 “说来,朕也没有尝过怡亲王烤的鸡呢。” 言淮听着皇上这话里的意思是念着他手上的烤鸡呢。 这可不行,他家卿卿还没吃好呢,他忙将另一只鸡腿扯下来塞到了不明所以的骆卿手里,就在这时候皇上的话刚好说完。 “不知今儿朕可否有幸尝尝?” 皇上眼瞅着言淮将没了鸡腿的鸡身送到了他面前,微不可见地瘪了瘪嘴,心道,这小皇叔怎地还是这般小气?幼时他就老爱欺负他,如今做了皇上还被他欺负,真的是……为老不尊…… 这般想着,皇上心情是大好,所谓尊老爱幼,他就不跟老人家一般计较了。 不过,这鸡肉还真是好吃。 骆卿见言淮还没吃两口呢就给了皇上,忙将自个儿新进得来的鸡腿塞进了他的嘴里,见他朝自个儿看来还吃吃一笑。 这一幕落在言淮眼里当真是可爱得紧。 这边厢两人说着悄悄话,落在旁人眼中是好不恩爱惬意。 “光是有酒、有肉,再来点助兴的才是。”一亲王提议道。 “不若咱们行酒令?”一文官提议道。 “不行不行,今日是来打猎的,行酒令做什么?还不如划拳呢。”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倒是愈发和谐了。 骆卿隔着跳跃的火光,看着一张张笑脸,头一遭觉着原来他们也都可以放下隔阂一起好生相处的,可是出了这片密林,过了这个深夜,明儿他们还是不同阵营的。 人啊真是奇怪。 不知怎么地,话头转到了言淮身上,言淮也是不拘小节,随意在一边儿摘了片树叶来就放到了嘴边吹起了曲调。 骆卿心头一动,她家哥哥当真是什么都会。 她听出言淮吹出的是什么曲子了,禁不住就跟着哼唱了起来,言淮听见了她的哼唱声双眼是只装得下她了。 两人一应一和的倒像是在对和腻死人的小调,让人见之,或生羡慕,或生嫉妒,当真是羡煞旁人。 连一向不拘小节、脾性直来直往的新城郡主都看呆了。 她伸手拉了拉成景的衣袖,道:“阿景,怡亲王爷和王妃当真是郎才女貌啊?” 成景透过火光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是啊,两人好似眼中只有彼此般。” 新城郡主转头看着成景,难得有些羞涩道:“我也想阿景这般看我。” 成景回头,定定看着笑靥如花的新城郡主,突然想到了他们的新婚夜,一向洒脱不羁的她不知该如何唤他,他便让她直呼他的名字便是,而她便唤了他阿景。 他心下微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会的。” 新城郡主笑得更是灿烂了,拉着成景的手又紧了紧。 一曲毕,一众人正在推杯换盏,起哄喝酒,舒以歌却是突然吐了起来。 骆卿一惊,忙上前给舒以歌把了把脉,竟是喜脉。 她立时起身,朝皇上和舒以歌行了一礼:“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 皇上子息单薄,到迄今为止也只有两位小公主,他自个儿倒是不急,但耐不住一众文官大臣急啊,如今舒以歌有孕,自是天大的一件喜事,诸人忙起身同皇上和舒以歌行礼祝贺。 皇上高兴了,大手一挥,让众人不要拘礼,大可尽情玩闹,他自个儿则是带着舒以歌回帐篷休息去了。 皇上都走了,大伙儿说话也放肆许多,走动也多了起来,言淮也拉着骆卿悄然离开了。 “哥哥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十指紧扣,往密林深处行去。 好在走了没多久言淮就停下了脚步,骆卿也跟着停了下来,就在她不明所以打算开口问言淮的时候,却听得他道:“往天上看。” 骆卿一抬眼,满目的星子,一闪一闪地,好不漂亮。 “这么多星星啊,好像我们在清泉村的家里看到的星星啊。” “我今儿白日里特意看了看,这片儿的树林长得稀,正好将这块儿漏了出来,可以窥见星光,就想着今晚上若是天道好就带你来瞧瞧。” 言淮从后环抱住了骆卿,同她一道看着天上星光。 “其实边疆的星子更好看,波澜壮阔,感觉自个儿一伸手就能摘到。在边关的时候,晚上看着头顶的星星,是我最为放松惬意的时候,好似连日来征战的辛劳都不算什么了,有机会啊我一定带你去瞧瞧。” “好啊。” 骆卿从不觉着言淮会诓她,他既然说有机会,那往后自然会有这样的机会。 “到时候我还要去草原骑马,骑着马去蒙兀看平阳。” “你想去哥哥就陪着你去。” 言淮将人转过来,低头吻上了骆卿的唇,缠绵又悱恻,带着对未来的希冀。 日子过得很快,和亲的人选一定下来礼部那边就开始着手安排各项事宜了,皇上则打算派陈诺护送平阳前往蒙兀和亲。 骆卿满以为平阳还能在京城过个年节再走,这会子看来这年她怕是要在路上过了。 她挂念平阳,近来总也进宫去陪她,甚而还着了青杏和红梅准备了年节要用着的吃食和一些小物件。 “东西不多,也不累赘,只是给你带上讨个彩头,这年也算是过了,明年也能和和美美的。” 自从太后去了后平阳也是尝了不少人情冷暖了,骆卿为她心系至此她也是万般感动,自然都全数收下了。 “好,等过年的时候我就让人将这些个红绸子都挂出来,车前车后的,整一大红喜车。” 两人想着那场景便禁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是眼泪都流下来了也止不住,特别是平阳,直接扑到在骆卿怀里大哭了出来。 骆卿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抱着平阳,轻拍着她,一下下安抚着她。 只是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阳还未被送走,舒以歌那边先出了事。 自太皇太后没在上头压着皇上后皇上就愈发宠爱舒以歌,如今她又怀有身孕,就打算借此封妃,没成想宫内外突然流言蜚语满天飞,说是舒以歌在进宫之前同万康是郎情妾意,如今万康也在宫里当差,还不知两人相处是个什么模样。 当然,更难听的自是传不到骆卿耳中。 自古伴君如伴虎,万家已经这样了,再传出万康和舒以歌之事,无异于火上浇油,只怕皇上是更为忌惮了。 “可查出是谁做的?”骆卿对舒以歌问道。 舒以歌摇了摇头:“宫内尔虞我诈太多,先前我同万……之事虽说闹得不是很大,但知情者也不少,毕竟我们幼时也是一起长大的。” “是德妃做的。”平阳走到了两人跟前,“我先前让我的贴身宫女去打探了一番,近来德妃动作频繁,怕是眼红着你得宠才出此策。” “这德妃,安安分分不好吗?还德妃,我瞧着是德不配位!” 骆卿顿时就火了,此事不比旁的,要是旁的事他们还可以想法子揭露德妃的德行,可此事是真的。 “皇上可有说什么?” “没有。”舒以歌放在桌上的手悄然握紧,“就是……还是待我极好的,可总觉着心有芥蒂,见之尴尬,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话罢,她喝了口水。 骆卿哪里不懂呢?吵上一架都比这心有隔阂却两厢不说,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处着还痛快。 可他是皇上啊,哪里能跟他吵?吵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这德妃留着到底是个祸患。” 声誉只能慢慢挽回了,这德妃要是再留着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不好动手的。”骆卿摸着自个儿的肚子,“总要为自个儿孩子着想。” “也是,孩子月份还小,此事便由我办了吧,到时候就算是出了岔子,我要去和亲了,也没人能奈我何。”平阳主动将此事揽下了。 “此事要办好也不难,那德妃惯来不是个沉得住气的,只要稍稍激她两句便是。”骆卿接话道。 “不行,此事本就是我的事,断没有让你们去冒险的理儿,不若我这边出手来得直接,我可以装肚子疼,我……” 平阳阻了她的话头。 “不行,寓意不好。” “你们也别争了,还是我去办吧,激她说两句冒犯我的话还是容易的,以歌你只需将皇上带来,将此话听了去便是。” 骆卿心头有了算计,这德妃当时也是她们同在储秀宫呆过的,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话说,香云是皇上的人,你如今可还跟她处得来?” “我问过香云,她无心争宠,只是想要保母家繁荣,如今也算是挣了个不错的名头,家中人也升官了。”舒以歌道。 骆卿转着手中茶杯,垂眸沉吟半晌,道:“那你到时候也可同香云说说此事,表明你的心意,香云既是皇上的人,皇上又分外中意你,自然是要去她那里探探口风的。” 平阳也颇为赞同:“历来上位者多猜忌,皇兄算是好的,虽心思……但你看我,他还是念些旧情的。” 那德妃果真是个禁不住激的,被骆卿三言两语就惹糊涂上脑了,对着骆卿就不管不顾地说起了些难听话来。 “你以为你是谁?怡亲王的王妃?怡亲王还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的,现今你们骆府女眷还有声名吗?个个狐媚子,卖女求荣的玩意儿!只能想出些下贱法子来往上爬!你……” 骆卿静静看着她,就听得自个儿身后传来皇上震怒的声音。 “放肆!怡亲王于我大启有赫赫战功,岂容你说三道四!来啊,即可将德妃押回川庆宫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川庆宫一步!” 这处罚自是没完的,第二日宫内都得了消息,说是德妃被降为了昭仪,搬出了川庆宫,不过到了别的宫殿还是禁足,也算是得了她应有的报应。 可有些流言出来了就不是好及时止住的,也不是旁人不听不看就过去了的。 章节目录 第239章 为一人驻足 皇权从来容不得人亵渎,这样的流言于皇室更是不利。 骆卿没了法子,就想寻求言淮的帮助,可言淮也是无解。 “除非万康远离皇宫,万家搬出京城,长此以往下去他们终不备人所容。” 骆卿明白言淮话里的意思,当初万院判的父亲万明河同太皇太后一条船,是为虎作伥,皇上始终心有芥蒂,言淮虽不在意却也不想多管万家这些个闲事,万家要想保全自身只能离开京城。 可他们当初没有离开,现今传出这些个流言蜚语才离开,不免会让人多想。 “哥哥是有什么好的法子吗?让他们一家离开的好法子。” “皇上的面子不能不顾忌,他们一家也决计不能同行,现今就有个绝佳的机会,端看万康保不保得住,是不是个聪明人了。” 骆卿看着言淮的眼睛,瞬时明了他话中之意。 “哥哥是说……可这不单单是背井离乡了,是连大启都留不得了。” “蒙兀已归顺大启,蒙兀大汉见了皇上也是要行礼的,若他真的是爱国爱家,到了蒙兀,他依然可以凭借一手的医术为国为民效力。” 言淮没有明言,但话里话外还是劝着骆卿。 他太知道他的卿卿了,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感情用事了。 这不,骆卿果真不答应。 “不行!无论如何,万大哥是无辜的啊。” “只要掺和了皇权斗争,那谁都不无辜,没人会觉着你是无辜的。” 言淮残忍地告诉了骆卿这个事实。 骆卿紧抿着唇,半晌没说话,言淮知晓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心头却有了决断,就让他去做这个恶人吧,且看看万康如何抉择了。 骆卿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还是还未做下决定,谁料想到也不需她做决定了,翌日一早宫里便传来消息,说是万康自请陪着平阳和亲到蒙兀,以保长公主身子无恙,而皇上已经恩准了。 她当即想到了言淮,直接去书房寻了他。 “是哥哥去同万大哥说了是吗?” 言淮搁下笔,走到了骆卿身边,就要拉着她坐下,却是被她给转身躲开了。 “卿卿,要么是命,要么和亲人短暂地分别一下,权衡利弊,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而那些个谣言也会不攻自破,没了万康在皇上面前时常晃悠,他心头芥蒂也会渐渐消散,于谁都好。” “既然他不信以歌,又何苦那般宠爱以歌呢?” 这就是骆卿说得气话了。 骆卿看了眼言淮,心底知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可感情上一时又有些接受不了。 “那万夫人和万院判怎么办?” 言淮听着骆卿闷闷的声音,晓得她还是有些难过,说话的语调放得愈发温和了。 “待万康在那边站稳脚跟,我会同皇上提的,将他们一家送去蒙兀,也好阖家团圆。” “到底还是回不来了。” 骆卿一时还是有些转不过神来,好像总也这样,人生总也有许多无奈,只能眼见着一个个朋友离自个儿而去,再见面也不知是今夕何夕。 她虽心头闷闷的,但她怕舒以歌念着往日情分去同皇上求情,更怕她冒犯了皇上,到时候前功尽弃了不说,两人的命都要给赔上,她就要匆匆进宫去同舒以歌报信,没成想刚踏入了后宫就遇上了皇上身边伺候的小林公公。 小林公公看了看四下,没见着什么人,才低声对骆卿道:“还请王妃劝劝惠嫔娘娘,莫要同皇上置气。” “惠嫔娘娘向来和善,不知小林公公何出此言?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骆卿不知这小林公公的底细,却是知晓彩蝶同这小林公公是有些旧交的,当时她被困凤仪宫他还帮过自个儿呢,既然他今儿主动同自个儿说这话该也会同自个儿再透露些详情的。 这不,小林公公四下看了看,没瞧见什么人,引着骆卿再往僻静处避了避,便开口同骆卿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如今陛下正打算给惠嫔娘娘晋为妃位,可如今您也知晓,宫内、朝堂,自是不允的,陛下本就憋闷,偏惠嫔娘娘不知打哪儿听说了万太医要随平阳长公主和亲一事,同陛下求情,这才惹恼了陛下。” “这随着平阳长公主和亲去蒙兀,那是天大的荣幸,是忠君报国的好事,惠嫔娘娘这般可不就是乱了陛下一番苦心嘛,但陛下向来宽厚仁和,只是自个儿回了自个儿的寝殿,并未苛责惠嫔娘娘。” “奴才跟随陛下多年,是瞧得清清楚楚,陛下待旁的娘娘从没有这般费过心思,还请王妃多劝一劝惠嫔娘娘,只要她肯低头,同陛下说句软话,此事也就过去了。” 小林公公这番话是说得明明白白了。 本来这是好事的,还能给万家争些好名头回去,这舒以歌一去求情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倒不似是光耀门楣之事,反倒成了惩罚,连累着旁人都会觉着皇上将平阳派去和亲是不是也是另有所想,毕竟她有个造反的母亲和舅舅。 骆卿没想到以歌真是没沉住气。 “谢小林公公提点。” 骆卿回身给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忙从衣袖里掏了锭银子出来,就要塞给小林公公,却是被他后退一步给拒了。 他垂着头,恭恭敬敬道:“王妃对奴才一家有大恩,奴才是万万不敢消受。” 骆卿倒是疑惑了:“不知小林公公所谓何事?我倒是记不得了。” “于王妃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于奴才一家却是天大的恩情啊。”小林公公又往下压了压自个儿的腰,“王妃可还记得王妃出嫁前曾陪着骆老太太回庆和老家探亲,却路遇暴民一事吗?” 此事还真是忘不了。 “也算是死里逃生了,还想着拿来做老来谈资呢,哪里能忘啊?”骆卿玩笑道。 小林公公也笑了:“王妃果真随和,此事还得从……” 当初有一窝暴民将他们拦截在了半道上,她被冲散了,有个混子和一个看着还算老实的汉子追着她,她当时还劝过那汉子,那汉子好像是说要来京城寻…… “你是那人的弟弟?”骆卿惊喜道,“他说要寻妻儿,我托了长庚将此事同王爷说了,如今可寻到了?” 小林公公用力地点了点头:“得亏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兄长活了下来,嫂子和我那侄子也寻到了,没让奴才家破人亡,也给奴才一家留下了点血脉,不至断子绝孙。” 他已是宦官,虽说是被逼无奈进了宫,却也是对祖上不起了,可幸家中还有个哥哥,又有个后。 骆卿见状,心头一叹,都是被生活压迫着不得不往前的可怜人。 “我既答应了他自是要做到的,他当时也是被人给骗了,何况人也是王爷寻到的,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罢了。” 小林公公这么多年在宫里也不是白混的,也历了许多人情冷暖了,这点账还是拎得清的。 “若不是王妃提了这么一句,怕是奴才的嫂子和侄子寻不到不说,家兄也是要送命了的,奴才还是要谢过王妃的。” 骆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一码归一码,这银子是我的一份心意,小林公公还是要收下的。” “既如此,那奴才便却之不恭了。”小林公公也不退却了,大大方方地将这锭银子双手接过放进了衣袖里,然后同骆卿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这事儿弄明白了骆卿也不再耽搁,就往舒以歌住的宫殿去,却见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 “如今正值隆冬,你就这样坐在石凳上当心感了风寒。” 舒以歌回过神来,忙将人都给遣退了,就急急同骆卿说起了方才小林公公同她所言之事,让骆卿给她出出主意。 骆卿半晌不语,细细打量着舒以歌,见她快要耐不住了,才道:“以歌,你老实同我说,你是不是还放不下?” 舒以歌愣了愣神,良久,才道:“如卿,我该如何同你提及此事呢?放下是一回事,可有些事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就算往后的日子再甜蜜,可总有东西会一不小心触及那过往之事。” “何况不说旁的,我和他也是有打小的情谊在的。”她抬眸直视着骆卿,“如此说来,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骆卿没有经历过此事,她有些明白,却又不全明白。 “我很幸运,我自幼与哥哥相识,幸而等来了哥哥娶我,你这般说……且不说这些,你对陛下是什么心思呢?” 这回舒以歌沉默的时间又要更长些了,许久她才挤出了一句话。 “陛下待我很好,若寻常人家,他必然是个极好的夫君,可惜不是,他是这天下的君主,我又怎敢奢望他为我停留呢?” 骆卿这话是全听明白了,以歌对皇上是不敢动心啊。 也是,伴君如伴虎,若是不给自个儿留条退路,只怕是万劫不复,毕竟不是人人都那般幸运,能遇得先皇那样的君王,为宸妃娘娘一人而驻足。 而她们没有留意到,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穿着一身明黄衣袍的人正驻足于此。 他面上无甚表情,只背在身后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情绪。 你不试试又怎会知晓朕不会为你驻足? 章节目录 第240章 爱的千百种姿态 “若当真如此那你行事更是要步步小心,该低头时低头,你懂我的意思吗?”骆卿面色凝重,直视着舒以歌问道。 舒以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懂,可是他又有什么错?不过是那德妃,散布了这些个流言,我们本已无甚干系。” “是,你们是无甚干系了,可是既然无干系了那他是继续留在大启,亦或是为了忠君报国,远离故国,往蒙兀去,又与你有什么干系呢?何须你来替他鸣不平呢?” 骆卿这话就说得有些绝情了,但舒以歌这是入了皇室,多的那便不能再想了,不然栽秧的就不止是她自个儿,还有她身后的母家。 “这便是旁人所想、皇上所想的,你们既无干系,那便面上就无甚干系,不是无情,这也是一种保护,不是吗?” 舒以歌叹了口气:“也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入了宫当真就不能做自己了?连少时朋友都不敢直言相护了?若陛下真的欢喜我,又何苦不信我呢?” 皇上早已悄然离开,自是没听见舒以歌这番问话,更不知她心中原也是有些期许的,只是理智让她克制住了,更是以往情思让她再无法不管不顾地去追寻心中所爱。 骆卿心头微微一抽:“你进宫以后一直知礼守礼,如今因着万大哥之事却与皇上发生了咀唔,这于寻常夫君而言都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的,何况是皇上呢?” “人心隔肚皮,没有谁是谁肚子里的蛔虫,也没有谁能迁就谁一辈子,情之一字最是看不透,初时浓烈,时过境迁,需要的便是两人的用心维持了。” 舒以歌苦笑。 “可你同王爷确确实实……是那般恩爱,那般叫人羡慕,王爷好像从来不拘你,总也爱护着你,你们相知相许,好似只需彼此一个眼神就都懂了,我……” 她说不下去了,她也想要这样的情谊,这样亲密无间的夫妻情谊,可是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从她进宫那日起便不会再有了。 骆卿不愿舒以歌落于这样的执念中,这样她或许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以歌,世上的爱有千百种姿态,没有一份爱是一模一样的,我自小.便跟在哥哥身边,我们相知相许是缘于我自小的感情积淀。” “我跟着哥哥多年,他教导我,最是知晓我的脾性,而他又是个诸事体贴之人,我们成亲后更是不需太多磨合,因为我们早已磨合得很是契合了。” “其实说来,再深厚的男女之情,日子久了,便也成了亲情。我很幸运,自小.便遇到哥哥,我们不单单有男女之情,也多了几许旁人没有的自一而终的亲情。” 骆卿看着舒以歌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再多言,只等着她自个儿想清楚。 良久,她终于开口了。 “你且放心,我会同陛下说明白的,你说得对,感情是需要维系的,不单要用这儿……”她伸手指了指自个儿的心,又伸手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还要用这儿。” 她面上笑意总算是松快了几分:“如卿,你总是看得比我要通透。” 骆卿却是不以为然:“我只是会磨些嘴皮子,不算什么本事,倒是你,要好好的啊,你肚里还有孩子呢,总得为他着想。” 舒以歌摸着自个儿的肚子,点了点头,就在骆卿将要离开之时,她到底还是放不下,同骆卿问起了万康。 “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这于你、于万家,都好。” 骆卿只留下一句便离开了,她相信以歌会想通的,也怕以歌知晓太多会愈发放心不下,到时候她更是没法子往前看了。 舒以歌之后是同皇上如何说的骆卿不清楚,但面上看着两人还算是好的,皇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她好,可内里如何谁也不知晓,她也不好多加过问。 日子过得飞快,万康随着平阳前去和亲之事已经定下,是毫无争议。 这日,大雪纷飞,本不是个上路的好日子,可是钦天监那边夜观天象算出来说是好日子,既如此,就是慢行也该上路了。 皇上率诸位大臣送平阳至百里外,也算是全了他作为皇兄,也是作为一国之君的情谊。 骆卿是女眷,不好随着言淮他们一道相送,只能送至城外,站在城墙上看着载着平阳的车驾愈行愈远。 平阳这一遭走了,于旁人来说似乎没什么不同,京城还是那般繁华热闹,可于骆卿来说,总也觉着空落落的。 她总也要给自个儿找些事情来做才好,干脆趁着这段日子比较空闲去京郊巡一巡庄子算了,回来之后再加紧也怀上个小娃娃…… 当晚她就同言淮说了自个儿打算趁机去京郊巡庄子一事,言淮不觉有什么,自然是点头应下了,可担心半道上遇上什么事儿,给她多指派了几个会功夫的,还特地寻了素素,让她一道跟着骆卿前往。 “你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做什么去呢?我又不是去打人,只是去瞧瞧,查查账目,看看庄子上的人可有什么难处。” “话虽如此,但你涉世未深,这样也稳妥些,还有一事你得记住,没有一个账本是完全没有一丝问题的,是不能全当真的,就是先前我自个儿管家,铁血手腕,也有人敢冒险,只是做得更为隐秘,也更为收敛。” “何况我出去了这么多年,留下这么大一个家,让六喜全权管着,他定然有许多顾及不到之处,又没有我震慑,怕是生了不少蛀虫。” “不过只要他们做的不过分,一星半点的都算不得什么,毕竟他们坐到这个位置了,一丝好处不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尽心办事。” 骆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天天看着那么大一堆进项支出的,难免会有点旁的心思,谁都会心动,这是人之常情,不过我是不大赞同的,不是自个儿的拿了也心慌,但哥哥的话我都记住了,恩威并施,张弛有度,这样方能控制好人心。” 言淮满藏星子的双眼赞许地看着骆卿,伸手将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这些个人都是老人了,我听六喜说了,京郊的那几个庄子的管事都没换,大多油滑得很,这几年我走了很多人都生了旁的心思,后来是连六喜他们都不怎么敬重了,也都敢当着面同他说些酸话了。” “如今我回来了又安分了些,见我一直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怕是又要闹腾了,我会让六喜跟你一道去的,要是有什么事儿你拿不定主意可以问问他,若被人欺负了,也尽可告到我这里来,不许一个人扛着。” 骆卿双手搭在言淮肩上,是笑靥如花。 “知道了,哥哥说的我都记住了,哥哥当真跟个老妈子似的,愈发啰嗦了,是不是年岁大了啊?” 她知晓言淮最是听不得这话,可就想勾他,这不,还真是将人给说恼了,直接将她给扑到了床上。 “你且看看我老不老。” 良久,骆卿真的是被言淮折腾得受不住了,是不断求饶,可言淮就是不让,还拿方才骆卿所说之话来堵她。 她在心里是叫苦不迭啊,早知道就不刻意撩拨他了,她是想要小娃娃啊,可也受不起这样折腾啊。 “哥哥,明儿我还要去庄上呢……” 言淮可是不管这般多。 “后日去也是一样的。” “可是已经……同庄子上的人说过了,在家中……多待一日他们……他们更有日子做假账了……” 骆卿很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说句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可算是把整句话给说完了。 可言淮才不管什么账本呢,吻着骆卿就是不撒手。 “不要,管它什么账本,反正作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骆卿是无话可说。 翌日,骆卿果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起来后勉强用了晌午饭就坐上马车上路了,才不能听哥哥的呢,那般随便,定了日子的,去迟了还好,要是没去可就大大的罪过了。 一路上,她心内是不断腹诽,她是想勾着哥哥,一道生个小娃子来着,可是也不是这样折腾法儿啊,要是夜夜这样,小娃子没生出来,怕是她自个儿得先没命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了腰后,一下下轻轻按着,缓解着腰上的酸疼之感。 当她看着放到自个儿面前的架子椅时她更是在心内叫苦不迭,只觉自个儿的腰是更疼了。 可前面儿是田间道路,坑坑洼洼的甚多,马车不好过去,也只有这架子椅最是便捷,要不然就得自个儿走,更是难受,她只好认命,戴上长纱斗笠,乖乖坐上架子椅,让人抬着往前行去了。 好在这是冬日,本就穿得厚,骆卿身上又披着件厚披风,坐在冷硬的架子椅上倒也还能忍受。 这眼见着要到北吉庄了,骆卿便轻声问起了一边儿走着的六喜。 “六喜,我先前让你派信得过的人去打听这庄上管事家中平素的吃穿用度,可打听好了?” 六喜倒也不怕骆卿说他没有管制好下面的人,如实向她禀报起下面人打听来的事。 “回王妃,奴才着人打听过了。这北吉庄是由邱管事管着的,而那邱管事的娘子平素里最爱打扮,是穿金戴银的,还时常来田间炫耀,拿出这庄子女主人的派头。” 章节目录 第241章 爱贪小.便宜的邱管事 红梅一听得这话,耐不住性子,当下就轻嗤道:“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真是给他们脸了。” 骆卿倒不觉着这有什么,也不会因此发怒,人嘛,总有点虚荣心的,但是太过了那就不好了。 “还有旁的什么吗?” “回禀王妃,这不是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嘛,那邱娘子还去采买了许多物件,给自个儿的几个儿女一人买了几身衣裳,还有些配饰,寻常她那几个儿女的吃穿也是没短过的。”六喜回道。 骆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寻常人家,就算他是管事,一年到头也不能给一大家子都买那般多衣裳吧?还有配饰。看他家这花钱的样子,邱管事手脚也不是个干净的。” “确实如此,是奴才有负王爷、王妃的嘱咐,没有打理好这些个庄子。” 六喜向来忠心耿耿,但这几年言淮不在京中,他是忙进忙出,京内外的铺子有那般多,这京郊的庄子也就疏于打理了。 骆卿笑道:“六喜,我知你这些年的不易,一个硕大的王府,全靠你管着,哪里能处处都顾及到?除非是神仙下凡。” “这回咱们且先看看,将事情解决了就好,不碍事的。何况如今我也入了王府,我也会帮着打理一二,也能减轻你的负担。” 她真不是故意要削六喜在王府的权利,只是六喜一个人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王府产业又多,他确是打理不过来。 而且这账目也不能只是在一个人手中,单让一个人管着,那以后若是六喜累了,不想干了,她一时找不到人接手也是麻烦。 “你可有合适的人举荐?你一直在府中做着管事,必然是比我更了解府中诸人的本事和品行的。” 六喜是个聪明人,这一年来也是看透了骆卿的为人处世,还是打心眼里认可这个王妃的,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骆卿听了六喜一一例举的人之后也没有敷衍,而是让青杏给自个儿记住了,待让她回府之后再好生考校一番,再让六喜出面提拔他们一二。 让六喜出面那些个人势必是会记住六喜的好的,骆卿此举也是为了给六喜表明,她是信他的,方才之言没有旁的意思,算是卖个人情给他。 人都是这样,要留住一个人的心,不单单是要钱财,更要人情,而这人情可就是日积月累的东西了。 “除了邱管事,那些个佃户呢?可看出什么来了?” “也寻人探访过了,说是邱管事确也爱占小.便宜,佃户们上缴的粮食总也会被他捞点去,自个儿在隔壁村子买下的田亩都让佃户们帮他干,也不能收他银子,干也就干了,反正在他手底下干活也饿不死。” “这邱管事的性子奴才也是知晓一二的,胆儿小,有王爷在他不敢翻了天去,也只敢占些大大小小的便宜,顺些银子,不敢欺男霸女的。” 六喜在宫中生活多年,见多了仗势欺人,在旁人手底下讨生活免不得要看人脸色,这邱管事做事确也不地道,可比他还要坏的人不知凡几。 骆卿也明白,不定还有些人做了什么腌臜事呢,听来这邱管事算是好些的了。 到得庄子里,邱管事早早带着几位庄头来等着了,骆卿戴着长纱斗笠同人客套了几句便抬脚跨进了屋内,待在屏风后坐下,取下了长纱斗笠才说起了正事。 “劳烦邱管事将庄上的账本拿来我查阅一二。” 邱管事两撇八字胡一抖一抖的,听得这话又往下压了压腰,是显得颇为恭敬。 “是。” 话罢他就给一边儿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去将账本拿来。 待那人捧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进来时,青杏上前,将账本接过,然后拐进了屏风后递给了骆卿。 骆卿将账本接过,然后轻启唇瓣,让人赐座,又同人唠起了看似无关的闲嗑。 “这庄子中近几年的收成可都好?佃户们的日子过得可还顺心?” “回王妃,近几年的收成算是好的。王爷、王妃大善,待庄子里的佃户们向来宽厚,日子都能过得下去。” 那人端着一副恭敬模样,话里却是没一句实话,整个一马屁精。 可骆卿面上不显,只不轻不重地提点道:“这日子是过得不错,你这衣裳的料子方才我在外面瞧着也是不错,跟六喜穿的都要差不离了。” 这六喜是王府当差的管事,是要出来待人接物的,都是王府的脸面,何况他跟在言淮身边多年,更是不会苛待他了,他的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极为不错的。 可瞧着邱管事这身衣裳,这通身气派,整得不像是一般做活的,倒像是这北吉庄的地主了。 做了亏心事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还没见过他这般张扬的,当真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可骆卿没有当即发作,更是不给邱管事多说话的机会,自顾又道:“今儿我来也是想看看大伙儿的日子过得如何,看大伙儿过得滋润我也放心。” 说着,骆卿递了个眼色给红梅,红梅走出屏风,扬声道:“来啊,将银钱抬上来。” 当家丁将两箩筐铜板抬上来之后屋内一干人的眼睛‘唰’地一下瞬时亮了。 虽都是铜板,可这两箩筐也是不少银子兑的呢。 “这眼瞧着也要过年了,这是我一点小小心意,每户按人口点,一口人可给一串铜板,也让大家伙儿过个好年,一起沾沾喜气。” “是,是,小的替佃户们在此谢过王妃。” 屋内的几人点头哈腰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每个人都有,邱管事,你也有,我嫁进王府这么久了,也没怎么来庄子上看过,全靠你打理,你也辛苦了。” 骆卿这话甫一落下六喜便会意,上前给了邱管事一锭银子。 邱管事拿着这锭银子是连声道谢,又夸了言淮和骆卿好一番,骆卿便趁势说今儿不走了,要在此处歇息,让他将铜板拿下去分发了。 是夜,骆卿在屋里借着烛火看着账本,一页页的,全是烂账。 “这单是今年的,还给了他时间做假账,这账本还是一塌糊涂,更别说往年的了,这管事之位,他还真是担当不起。” “幸而这北吉庄不算多富足的庄子,不然只怕这账本更是一团糟了,这烂摊子也就更难收拾了。” 说着,她伸手捏了捏自个儿的肩颈,委实看得有些累了。 红梅见状,忙上前给骆卿揉捏了起来:“这账本全是漏洞一眼看出来才是好呢,要是做得极好,王妃才更要担心呢。” “也是。”骆卿打趣道,“你现今倒是比我想得开了。” 红梅咧嘴一笑,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样。 骆卿摇了摇头,接着道:“说来,要是邱管事足够精明,这账本做得很是漂亮,我也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我现今也就半碗水叮当响,就只能看皮毛了。” 青杏用剪刀剪了剪烛芯,蜡烛又明亮了许多。 “王妃最是聪慧,学着看账本自也不在话下的。” “你们也得学学这看账本,你们是一直跟着我的人,六喜有时候也管不过来,到时候你们也好帮帮他,他为这王府也辛劳许多年了。” 骆卿这话是说得真心实意,这也是言淮曾同她说过的,她也都放在心上了。 “不过你们年岁也到了,合该婚配了,我也会为你们相看,你们也可看看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的人,若有,大可同我说上一说,我也会为你们撮合。” 青杏红着脸低下了头,红梅胆子向来大,也是羞红了脸,可嘴里还嗔怪道:“王妃说些什么呢。” “说实话啊,可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骆卿歪着头,是笑得眉眼弯弯。 可最让骆卿没想到的是一向低调内敛的青杏这会子却是开口问了起来:“王妃这话可是当真的?” “自是当真。”骆卿突然福至心灵,喜道,“青杏可是有中意的人了?若有,你大可同我说便是,我替你做主去相说。” 青杏没有否认,只是低垂了眉眼,道:“奴婢不想逼他,奴婢想再看看,若是……到时候还得请王妃替奴婢做主。” “你有了意中人我自是高兴的,你一向稳重,做事惯来有分寸,我很是放心。” 骆卿是真没料到青杏会比红梅先动了心,只是这是不是喜事一桩还尚不可知,但她是真心想让两人都得个好归宿的。 “到时候你出嫁我必然要给你个风光的。” “就算是我出嫁了也会留在府中照顾王妃的。” 这时候一丫鬟打了洗.脚水来,青杏嘱咐人退下了,自个儿将洗.脚水端到了骆卿脚边。 骆卿惯来是不会让人伺候这个的,自个儿脱了鞋将双脚泡了进去,可心头还是惦记着青杏之事的。 听青杏这话她看上的该就是府中之人,这事儿可就好办了。 怡亲王府中人,且不说这放在庄子上的人如何,单说这府中人,言淮向来管教极严,不说个个都是好的,拎出来也算是看得过去的。 她这般想着也放心了一二。 翌日一早,骆卿也没等邱管事从四脚山上起来,早早就换了衣裳戴上长纱斗笠带着一干人等往田间去了。 她也没管一路行来那些个佃户探究的眼神,只兀自走到了田间一处凉亭坐下,等着家丁回来汇报昨儿她让他们去查的事。 章节目录 第242章 恶狼张管事 “回禀王妃,小的方才去探询过了,每家每户邱管事都是发了铜钱的,也是按人口发的,只是每串钱都少了一小半儿。” 两个家丁站在凉亭外同骆卿回禀道。 骆卿吹了吹滚烫的茶水,低头轻抿了口,这才缓缓道:“原本我是可以不计较一些细枝末节之事的,可谓敲山震虎,都已经到这风口浪尖上了,他邱管事还不夹紧尾巴做人,偏还直往枪口上撞,这可就怪不得我了,只好拿他杀鸡儆猴了。” “一个胆小怯懦之人尚且不将我放在眼里,那下面的人就没一个会将我放在眼里了。王爷久不出面管这些个事,他们也会当王爷不想管了,到时候闹出事来可就不好了。” 六喜点头称是,给一边的家丁吩咐了两句,让他们将邱管事及这北吉庄的几名庄头寻来。 邱管事一大早起来原本是打算等着骆卿唤他的,没成想人比他起得更早,还独自来了田间,这可是把他给急坏了,这会儿骆卿将他寻了来也是心若擂鼓。 骆卿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发问道:“邱管事昨儿可将那些个铜钱都发给庄上的诸位佃户了?” 邱管事站在凉亭外搓着手,谄媚道:“王妃交代的事小的自然是记在心间的,当晚就将那些个铜钱给发了。” “我还纳罕,是不是这铜钱不够呢,我今儿派人一去问,每家每户的每串银钱都少了几个铜板。” 骆卿隐在长纱斗笠后的双眼没甚变化,可是语调却是愈发严肃了。 “我还在想是我手下不得力?竟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不过一串四百个铜板竟都数不清?虽说不多吧,但也是一份心意,总不能这个少几文,那个多几文吧?” 邱管事一听这话在大冬天的竟是吓得冷汗涔涔,额头上的汗珠子一滴滴接着往下滑,他甚至都不敢拿衣袖去抹,只道:“竟有这样的事?小的这就着人再将铜板收回来,好生数数。” “邱管事,我怡亲王府待你也不薄吧?我还在这儿呢你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乱,我要是不在指不定你是如何欺负佃农们呢!不过区区几个铜板你都要给拾掇起来,格局未免太小了,岂能做我怡亲王府的管事?” 骆卿将茶碗重重搁在桌上,是惊得邱管事直接跪了下来。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此事我确确实实是不知情的啊,都是……对,都是我手底下的这几个庄头,我不晓得的,是后来……” 几个庄头怒目圆瞪地看着他,他咽了咽口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骆卿扫了那几个庄头一眼,那几个庄头忙垂下头也跪了下来。 “后来如何?”她冷冷问道。 “后来他们今早给我送铜板的时候我才知晓的。”邱管事的声音是愈放愈低。 “是吗?”骆卿声调一扬,又问起了几个庄头。 那几个庄头自是不会认的,忙为自个儿开脱了起来。 “先是邱管事这样做的,后来我们也想着不过是贪些小.便宜罢了,不敢多拿佃户的,到时候在孝敬一点给邱管事就行了,也没明说,但大伙儿心头都清楚。” 一庄头率先将邱管事给抖搂了出来。 另一庄头也赶忙附和了起来。 “是啊,王妃,我们也只是贪图些小.便宜,不敢多拿佃户的……都是邱管事先这么干的……” “好啊,好一个孝敬,怎么不见你们孝敬孝敬我、孝敬孝敬王爷啊?” 骆卿冷嗤道。 那帮子人知晓骆卿是真动怒了,也不敢拿她当小丫头片子了,当即苦苦求饶了起来。 可骆卿此时可是不会心软,当即道:“六喜,按照家规,处置了吧。” “是。”六喜毕恭毕敬地同骆卿弯腰做了个礼,这便转身说起了几人的处罚。 既然是贪墨主家银子,自然是要扭送衙门的,免得到时候说他们怡亲王府滥用私刑,那可就说不清了。 这边处置得一个能管事的都不剩,到时候事情都会直接交到王府来,骆卿想想就头大,往南岭庄赶路的时候一个劲儿催促着六喜再物色几名管事和庄头。 六喜见骆卿这副头大的模样,只觉他们这王妃处事的时候还真像王爷,是果断得很,可这处理完该处理的事倒是真的又像个小女娃了。 “王妃尽管放心,奴才已经传信回王府着人办了,待王妃巡完庄子回去就能瞧瞧人,看是否可用了。” 骆卿故作深沉道:“你办事我放心。” 要是她没坐在架子椅上怕是还要上手拍一下六喜的肩头了,当真是古灵精怪得很,惹得一路人都窃笑不已。 “王妃,奴才先跟您说说这个南岭庄的张管事。”骆卿点了点头,六喜才接着道,“他呢,跟北吉庄的管事又不同,他要精明得多,胆儿也大,祖上也是当过官的,他妻子的娘家还是永安伯夫人的远房表亲。” “不单如此,他也算是有些手段的人,将南岭庄的人治得服服帖帖的,都向着他呢,王爷走的这几年,他是愈发猖狂。” “奴才原本是想整治他的,想着王爷走时叮嘱莫要在府内大动干戈、低调行事,奴才怕此举惹恼了张管事,让他来个鱼死网破,也怕有心之人趁机在王府安插人手,只得作罢。” 这话不用说透骆卿也明白了,只怕让人去查访他们平素里的吃穿用度也是查不出来的,也不是她两筐铜板就能打发得了的人了,更为可气的是怕是这人自个儿犯了什么事儿,到时候一将他换下他就能借此闹出来,最后还是王府惹得一身臊。 “既如此那账本我必是看不出什么错处的,到时候还得劳烦你指点我一二了。” 六喜微微躬身同骆卿道:“王妃客气,这是奴才分内之事。” 还别说,这张管事果真不同,单看穿着也不越矩,跟那些个庄头穿得都差不离,这样貌看起来也很是老实。 原本她都已经提前给人说了,让他们不用来村头接自个儿,在庄子里等着便是,可这张管事却是不同,早早地在村子外就接上了他们。 “这里有个岔路口,王妃头一遭来,小的怕王妃走错了,是坐立难安,也就违逆了王妃的话,来这村子外来接王妃了。” 骆卿不得不佩服这张管事,他这还真不是什么狗腿客套,不过一件小事就给她露了一手,还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就是不听你的话,你能奈我何? 狗腿客套之人似北吉庄的邱管事,被自个儿派去的人提点了一番后也是不会亲自来村头接她的,偏这张管事不是,分明是一张老实脸,偏生带着一双狼眼,看着就不似个善茬儿。 “倒是劳烦张管事了。” 话罢,她便使了个眼色,让人继续往前行去。 可这张管事真是热情啊,一入了村子就开始说起了这片田地如何如何,近几年的收成又如何如何。 骆卿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了椅子上,时不时地应上两句,搭两句话。 可那张管事似还不觉自个儿烦人,拿他那双狼眼不怀好意地瞥了眼六喜,道:“只是小的怎样也比不上六喜公公管得好,六喜公公是在宫里呆过的,见识可是比我们这些个乡下呆着的广了不知多少。” 骆卿藏在长纱斗笠下的一双秀眉不自觉地紧蹙起来,这张管事说话是夹枪带棒的,竟拿这话来刺六喜。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青杏倒是难得动了怒。 “张管事,六喜管事自是见识广的,不然也不会被王爷器重,做了王府的管事,而不是什么旁的管事。” 张管事好似听不懂青杏的话般,接着说些看似是在恭维实则讽刺至极的话。 “六喜公公比我年轻,脸面也要比我这常年混迹在乡野之地的人好得多,自是拿得出手的,跟着王爷、王妃必然是前途无量。” 他说着,又抬头看着骆卿。 “小的也不想旁的,就窝在这乡野之地为王爷、王妃效忠就好了,托王爷、王妃的福,也娶了妻,生了几个娃,日子过得简单,却是旁人求不来的幸福。” 这话就过分了,这不就是明打着嘲讽六喜是个阉人吗? 青杏更是生气,正欲再同他理论,被六喜好脾性地拉住了。 可骆卿却是见不得陪着言淮走过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府中老人被一得志小人侮辱的。 “我在想,既然张管事喜欢这简单的生活,这南岭庄的管事之职是否扰了你的清静,给你带来许多不便呢?” 张管事不知道骆卿小小年近竟也这般伶牙俐齿,一时语塞,好容易反应过来要给自个儿圆场,偏骆卿不给他这个机会。 “六喜管事是见多识广,在遍京城走一遭,不说是头一份的好脾性,也是头一份的进退有度,既然你只想婆娘孩子的热炕头,那也不必做管事了,我们王爷最是体谅人,我更是不愿勉强人。” 张管事知晓骆卿这是动怒了,心下也有些发慌,可他想着自个儿在南岭庄多年的经营,又有了几分把握。 “王妃哪里的话?小的是一心效忠王爷、王妃的,小的方才那话也没旁的意思,小的就想呆在这南岭庄,好好地为怡亲王府尽一份力。” 骆卿冷哼一声:“这怡亲王府的大管事是六喜,既然你想为王府办差,那就得听六喜的,你连六喜都不敬重,我如何信你能敬重王爷、敬重我?” 章节目录 第243章 收拾他 张管事立时停下脚步,腰弯得是愈发低了,做足了认错的姿态。 “天可怜见,小的最是敬重王爷、王妃了,为了王爷、王妃愿肝脑涂地,为王爷、王妃效忠也是小的简单日子中最有滋味的时候了。” 骆卿轻笑。 “张管事这话一套一套的,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小的不敢,只是小的是一心忠于王爷、王妃的啊,也是决计没有不敬重六喜公……管事的意思,况且小的在这南岭庄也生活多年,跟这里的田地都有了感情,跟这里的这些个佃户们啊,也有了感情,就是死,小的也是想要死在这庄上啊。” 张管事面上看着是躬着腰做着个恭恭敬敬的模样,可这话里话外对骆卿却是一丝恭敬也无,还端着副派头的,更为可气的是还带着威胁的意味。 骆卿也不是吓大的,干脆晾起了张管事,让人接着往前走,到了庄上,从架子椅上下来,她才接着道:“今早我一处理了北吉庄的事儿就赶了过来,委实有些累了,明儿再说吧。” 走到一半,她又转身吩咐道:“账本你就交给六喜管事吧,我歇息会儿便看。” “是。”张管事同骆卿行了一礼,待送走她之后便着人将账本拿了去。 当骆卿看着堆满桌的账本时,不得不叹一句这张管事果真有手段,只可惜这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怕是都没多大问题,还真是未雨绸缪,这是打一开始他的账本就是分了两份的,这能拿出来的都是能看的。” “还有一事奴才疏忽了,没能早早同王妃相告。”六喜毕恭毕敬地站在屋内,“这些年这庄子上换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迁进这个村子里来,都是同张管事沾亲带故的。” 骆卿瞬时明白了:“那这事可就难办了,这庄子里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村上来租田的佃户们怕也大多是他的人,这南岭庄的产业可以说几乎落于他手了。” “是六喜看管不力,请王妃处罚。” 言淮一离开京城,怡亲王府虽还在,但个个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有许多事都是不敢办的,甚而日日都是紧闭着府门,他也着实忙得很,这几年滋长出来的蛀虫自也没来得及清理。 但这不是他没有办好差事该用的由头。 骆卿也瞧得出来六喜是个极为忠心,也极富责任感的人,不忍罚他,便道:“今儿也是委屈你了,我知晓你一心为着王爷和我的,那几年你也辛苦,没得……” “自是要罚的。”木门‘吱呀’一声,披着厚披风的言淮从门口放置着的屏风后大踏步行出,“就罚没两个月的例银吧。” 骆卿见得是言淮,双眼一亮,急急起身就蹦到了他面前。 “哥哥,你怎么来了?” “朝中之事忙完了,我也就告假了几日,打算陪着你将京郊的这些个庄子巡完,结果一听说你是来了这南岭庄我就晓得了,这张管事可不是个善茬儿啊,他没欺负你吧?” 当初用这张管事时言淮也是犹豫了许久的,可想着此人还是有些才华的,且先看看,如今倒真的是将他们的胆儿给喂肥了! “他欺负我!还威胁我!还敢欺负六喜!你是没看见他那副嘴脸,恶心得很!” 骆卿是毫不留情地告起了状来。 “是吗?”言淮听得这话还笑了起来,他家卿卿怎地这般可爱啊?“我可要好生收拾收拾他!” “对,收拾收拾他!”骆卿恶狠狠道,还真是有了靠山,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言淮说收拾收拾张管事还真不是说说而已,翌日一早就带着骆卿一道去收拾人了。 张管事一听言淮要将他这管事之职给拿了,自是不肯的,当下便问道:“王爷、王妃要拿了小的这管事之位那也得给小的一个名目吧,若是因着昨儿小的麻烦了六喜管事,昨儿小的也道歉了,今儿小的在此再给六喜管事郑重地道个歉。” 说着他便转身又同六喜作了个揖:“六喜管事,昨儿我诸多言语冒犯,还请六喜管事多加体谅。” 六喜转身避开了张管事这个礼,是丝毫不给面子道:“张管事这礼我是受不起的,也是不愿受的。” 言淮勾唇冷笑:“张二,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对着我王府的大管事都敢冷嘲热讽!王妃的话也敢驳斥!如今这番做戏给谁看?来人啊,给张管事三十个板子,然后扭送衙门。” “王爷,无凭无据的,这让小的,还有一众庄头、佃户们如何信服啊?”张管事端得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是不愿让位了。 言淮嘴角还是带着笑,可一双眼像是一把刀子,直直插入了张管事的胸膛。 “你觉着本王行事还需让谁信服?说白了,这是本王还有本王的王妃的产业,本王想要一个人当这管事就当,本王不想还需问别人意愿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张管事被言淮这一眼瞧得遍体生寒,再听得他这话后心头也愈发地惶惑不安,可他想着言淮走了这么多年,饶是如今回府了势力也比不得从前了,何况他手中还有这庄子上的把柄,他还就不信自个儿留不下来。 就算要他走,他也得让怡亲王府放点血! 这般想着,他又有了些底气。 “王爷确也可以随心所欲,但也得让小的心服口服才是,毕竟小的跟庄头和佃户们也是有了些感情。” 言淮和骆卿这时候是坐在田边的凉亭里的,外面就是做着农活的佃户,他们显都是支着耳朵听着几人的对话的,这时候纷纷直起腰来看着坐在凉亭里的言淮和骆卿,好似只等张管事一声令下他们都能像恶狼一般扑上来将他们撕咬殆尽。 “张管事真是好大的气派啊。”骆卿讽笑道,“单就你这态度,是谁家敢收你做管事啊?” 言淮也懒得拐弯抹角了,往后一伸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长庚立时上前一步,从自个儿怀里掏出了本账簿放到了他手里。 他拿过账簿,看也不看,随手撂到了地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给脸不要脸。” 言淮甩出账簿的动作是干净利落,偏嘴角还带着笑,莫名地让人背脊生寒,是连一边儿的骆卿都有些坐立难安了。 言淮这样可不是为了吓到自个儿夫人的,忙在桌案下伸手拉住了骆卿,安抚着她。 有自个儿的夫君在了,骆卿也不必戴着长纱斗笠避嫌了,感觉到了手中传来的暖意,抬头朝他笑了笑。 言淮见得她这副模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也没了方才的锐利,可偏就有看不见眼色的人上前来触霉头。 “王爷这账簿是哪里来的啊?”问话的是张管事。 “哪里来的张管事不知道吗?”言淮反问道。 骆卿在一边讥笑道:“无怪乎张管事能在南岭庄做这么多年的管事了,这心态就是好啊。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个事都没人知道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拿王府的产业去放高利,你不去做商人真是屈才了。”言淮也不想多跟张管事废话了,“给了三十板子就扭送府衙吧。” 言淮话音甫一落下,张管事就往后一让,本是站在他身后的庄头都往前一步,将他紧紧护在了身后,原本在田地里的佃户们也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将凉亭包围了起来。 言淮面色不变,甚而嘴角笑意愈浓:“不单是庄子里干活的人,就是村子里的佃户也都是你养的收高利的打手吧。” 张管事得意一笑:“这放高利可是于大启律法不符的,而我放高利都是依王府的名义放的,若我被送到了衙门,王府也脱不了干系,王爷可要想清楚了。” 骆卿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张管事有恃无恐的缘故,他这是笃定了为了保住王府的声誉他们是不敢将他送到衙门了。 这脑子还真是不错,可就是不用在正途上。 “还真是卑鄙!” “卑鄙?王妃话也不要说得这般难听,我也只是就地取材罢了。” 张管事微一躬身,就要被人护着离开,可言淮一言不发只微笑着看着他的模样莫名让他心下惴惴,他又停下了步子。 “王爷,我知道您的手段,要是我半道上出了什么事,永安伯立时就会进宫将这些个账簿送到皇上的桌案前,皇上可是很乐意将您给处置了。” 骆卿轻嗤:“我还以为你运筹帷幄,什么都不怕呢。” 张管事笑道:“这不对手太强劲了吗?” “对手?”言淮看也没看张管事一眼,一手懒散地转着手中的茶杯,“你还不配。” “可我今儿赢了。”话罢,张管事就被人护着离开了。 待人走没影儿了,长庚上前:“王爷,属下这就去将人解决了。” 言淮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做干净点,这京郊也不好出土匪,没得就闹得人心惶惶的,让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便是。” 一句话,生死已定。 骆卿喝了口茶水,轻出了口气:“哥哥,我们回去吧。” 言淮起身,伸手将骆卿拉了起来,在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回身同六喜嘱咐道:“给你一个月,将这庄子给本王收拾干净了。” 六喜微一俯身:“奴才晓得了,恭送王爷、王妃。” 章节目录 第224章 “这孩子留不得” 上得马车后骆卿还一直在往外瞧,言淮疑惑,也凑到骆卿掀起的马车侧帘往外望去,只见着六喜和青杏在说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突然有声音出现在耳边,骆卿吓得一抖,拍着自个儿的胸脯道:“哥哥,你可吓死我了。” 言淮摸了摸骆卿的头:“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看得这般入神。” “是青杏和六喜。”骆卿忧心忡忡道,“我觉着青杏心悦六喜。” “若他们两人有意我们给他们办一场婚礼便是。” 骆卿没想到言淮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连愣神都没有。 “只是我担心啊,哥哥不觉着有什么,我怕旁人对两人指指点点。” “若两人都不在意,你又何苦替两人在意?”言淮难得陷入了回忆,“其实当初六喜是不愿入宫的,可是家里穷,没法子。” 六喜肯干,性子也吃苦耐劳,脑子也好使,只可惜入了宫做了宦官。 六喜是同他讲过他幼时在宫外之事的,说是那时候家里穷,他又喜欢读书,就常偷跑到私塾去,偷偷地扒拉着窗框,在窗外跟着夫子念书,就这样跟着学了两年,倒也识了些字。 “世道不饶人啊。”骆卿叹了口气,又看了眼马车外的两人,“我听青杏的意思是六喜对她没有那个心思,可六喜心思向来埋得深,我也瞧不出来他对青杏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思。” “待他回府招他来问问他便是。”言淮倒不觉着这是个大问题,“六喜的性子便是如此,什么都憋在心里,你得问。” “是,不过我得先问问青杏,没得到时候人要成了,就因着我直接去寻了六喜,反倒搅和掉了。”骆卿说着还自个儿点了点头,好似是颇为赞同自个儿说的话般。 言淮看得好笑:“我们家卿卿就是个操劳命啊。” “要是旁人就不操劳了,青杏和六喜为我们想得颇多,这些年待我们也是真心的,以真心换真心,这才是应该的。” 骆卿说这话时颇为认真,惹得言淮突然怀生了中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感觉,是颇为欣慰。 可他偏就爱逗她,故意道:“卿卿要跟旁人真心了,不开心。” 骆卿将脑袋搁在言淮的肩头:“那不是哥哥教卿卿的吗?” 言淮是摇头晃脑地:“那是哥哥教的,可不是言淮教的,言淮现今吃味了,要夫人哄。” 看着言淮像个小孩子般跟自个儿撒娇,骆卿是乐得不行,干脆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言淮夫君为难住他的夫人了,夫人不开心了,哄不好的那种。” 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回得王府后骆卿也没急着将青杏叫来问问,毕竟奔波了几日,也是累了,就让人先下去歇着,待得翌日才招了人来。 随着青杏来的还有青杏一大早从旁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今儿一早永安伯府就被查了,还是王爷告过去的,说是他放高利,荼毒百姓,还勾连了王府中的张管事,打算谋取王府产业,最后王爷还在大殿上告罪,说是自个儿治下不力。” 骆卿听得这话是呆愣当场,而后抬头对青杏和红梅问道:“王爷现今都这般无赖了吗?我王府不要面子的吗?他被人诓?谁信啊?” 说完这话,屋内的一干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骆卿不懂那些个权谋斗争,听得永安伯落网了,不会再威胁到自家王府她也就安心了。 笑也笑过了,骆卿挥了挥手让人退下,只留了青杏一人在屋中。 “不知王妃留下奴婢所为何事?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奴婢去做?” 骆卿凝眉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好半晌,她才道:“我思来想去那日在庄子上你同我说的话,后来张管事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六喜,向来沉稳的你却是头一遭如此冲动地开口回护。” 她顿了顿,复又开口道:“你心悦之人就是六喜,是吗?” 青杏叠放在腹前的双手悄然紧握,她咬了咬唇,良久,才轻启唇瓣道:“王妃聪慧过人,更是观察入微,奴婢确也心悦六喜管事。” “在被派去骆府跟着王妃前奴婢就心悦六喜管事了,那时候奴婢也是年轻气盛,也没想那般多,更不怕旁人说什么我心术不正、想攀高枝儿,当真就壮着胆子同六喜管事表白了心意。” “那时候奴婢小啊,不懂事,不知晓六喜管事心中之痛,在他委婉地拒绝了奴婢之后还死死缠着他,后来他把话跟奴婢说明白了,奴婢也就懂了。” “如今回了王府,长大了,奴婢虽心悦他,却是再不敢同他表明奴婢的心意,只能默默地做些奴婢力所能及之事。” “说来,六喜管事也是奴婢的恩人,要不是六喜管事将奴婢收做王府的下人,奴婢早横死街头了,可奴婢竟如此伤他的心,着实不该。”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当时你再多缠缠他他或许就心软了?该说,他其实已经心软了,只是过不去心头那关,就想一而再地试探你的真心?” 骆卿也不知怎地,听了青杏的话后就忍不住说出了这番话,只是话音甫一落下她就后悔了,若是六喜当真不喜青杏该当如何?她这番话不是徒惹她伤心吗? “我只是……只是猜测罢了,此事……” 她却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奴婢省得,且看造化缘分吧。”青杏是想得通透明白,“若是……那奴婢便守他一辈子吧,奴婢比他小个十来岁,待他老了奴婢也能照顾他一二。” 话已至此,骆卿倒是无话可说了。 “我也不逼你,望……”她微微一笑,“望你早日达成所愿。” 今年好似格外地冷,竟是又下雪了。 骆卿这时候就格外地爱犯懒,躲在药房里不愿踏出门一步,就是年前还没走完的庄子也不愿去走了。 只是世间事总也事与愿违,骆卿不愿出门,总也有事找上门来。 这不,骆如月竟是求上门来了。 骆卿拿药杵捣药的手一顿,复又恢复如常。 “不见。” 这淡淡两个字便清楚明了地断却了往昔一切情分。 过了好一会儿,那奴婢又来了。 “王妃,她迟迟不愿离去,还在府门前哭诉,说是您若不愿见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骆卿想了想,还是着人将她带进了王府,只不过再不能在夏浓轩见面了,而是将她带到了见客的花厅。 一见得骆如月她便面无表情地问道:“何事?” “五姐姐如今是连跟我寒暄一番都不肯了吗?”骆如月苦笑道,让人见之是好不委屈可怜。 可她这般模样落在骆卿眼里是更让她觉着怒意翻滚。 “王姨娘的温婉良善、不争不抢,你是半分都没学到,宋元春母女的做派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骆如月攥紧了拳头,干脆直接从椅子上跪到了地上去。 “五姐姐,算我求你,稚子无辜,我现今已有了身孕,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骆卿直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骆如月,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你若执意如此,姐妹情断,我不会再管你,你当初追去宁远侯府,追去宣平侯府,也当真是一点情分都没有顾!” 骆如月膝行几步至骆卿身前:“我当时也是没有法子啊,五姐姐,我还想活,我心悦小侯爷啊。” 骆卿不愿多听,是心意已决。 可骆如月还不放弃,瞠大着眼珠子转了转,又急急道:“五姐姐,当初你尚且念着骆如烟肚里的孩子,在落水的时候都能推她一把,助她一臂之力,为何我就不行呢?我只求你拉我一把,只要你一句话,你一句话就能救两条命啊。” 骆卿不想再听,起身就要离开,可骆如月不让,急惶惶起身拉住了骆卿,还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自个儿肚子上。 “五姐姐,你摸摸,他现今就在我肚子里呢,他还没长大呢,可他的存在是那么的强烈,他是我的孩子啊,等他长大了,能蹦能跳会说话了,还会唤你姨母呢,你真的忍心吗?” “忍心!” 骆卿将自个儿的手猛地抽了回来,骆如月仿似被她这一动作给惊着了般,竟是往地上跌去。 骆卿见了,忙矮身察看,却又被她拉住了手求了起来,原又是她装的。 “骆如月,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你说骆如烟那般待我我尚且能抱有一丝不忍,为何待你却是不能了。” “那是因着我打一开始就没有和她交过心,无所谓她如何,可你不一样,你不单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姐妹,也是我打心眼儿里认同的姐妹。” 她直起身来,又往后退了一步,让人将骆如月给扶了起来。 “新城郡主是个良善之人,你有了身孕便有了,她不会如何的,你且回去吧。” 青杏、红梅见状,就要上前将骆如月给扶出去,可她挣扎不休,她们也不好用强,只好放了她。 “五姐姐,我不是空穴来风啊,是淑华郡主,我亲耳听见淑华郡主同人说我肚里的孩子留不得,求求你,救救我跟孩子吧……” 章节目录 第245章 不可得 “我亲耳听见淑华郡主说这孩子是庶子,无论男丁还是女娃都是留不得的,只因着他是我生的孩子,只因着我比新城郡主先有了身孕,怕她……还有她的母家……” 骆如月哭得是不能自已。 她恨啊,恨自个儿出身低微,恨自个儿为什么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而不是什么勋爵人家的嫡女,更恨自个儿为什么只能嫁给心悦之人做妾。 “五姐姐,我也是没了法子……我求求你了,想想你的外甥吧……” 骆卿这会子倒是明白淑华郡主为何要这般做了。 新城郡主已然给足了成景小侯爷体面,让骆如月跟着进了宣平侯府做妾,若她一个妾还率先有了身孕,莫不说她在不在意,外面人会如何议论?宁远侯和赛罕公主又会作何他想? 就算骆如月肚里的孩子是宣平侯府的血脉,为了不得罪人,那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不得不说这淑华郡主也是够狠的,只为了不得罪宁远侯府,是令愿将自家血脉都给断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世家大族不向来如此吗?为了家族荣誉可以不择手段。 “那你后悔吗?后悔嫁入宣平侯府吗?后悔插足旁人的姻缘吗?” 骆如月沉默了下来,渐渐地不再挣扎了。 骆卿微微抬头,闭了闭眼,她到底是为着这孩子心软了。 “若我让你假死,离开宣平侯府,给你足够的银子去别的地方生活,你可愿?” 就算今她儿出面让淑华郡主卖了自个儿这么一个面子,让她手下留情将骆如月及她肚里的孩子留下了,往后的日子还是得他@看书就去WWW.C-LEWX.COM@们去过。 但淑华郡主决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为着宣平侯府不闹出宠妾灭妻的名头,让宁远侯府无可指摘,她便会死死压着骆如月还有她的孩子之事,让他们决计不能翻身,日子也不会多好过。 与其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家中,到头来长大了也像骆如月和骆如烟一般,怨别人、怨天道不公,费尽心机地想要飞上枝头,甚至不惜伤害别人,那还不如胎死腹中,早日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中。 骆卿见她久久不语知她是不愿离开宣平侯府的,禁不住冷笑一声:“怎么?不愿意?你也不是个能为了自己儿女牺牲掉一些东西的人嘛,又何苦来哉让他来这世上受苦?你走吧。” “不,五姐姐,你知道的,就像王爷之于你,小侯爷之于我就像是我的命,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啊,那般耀眼,让我挪不开眼,我舍不得,你让我离开他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骆如月知晓骆卿的软肋就是言淮,她也知晓骆卿对于自个儿亲近之人历来心软,什么都打不倒看似柔弱却坚强无比的骆卿,唯有情之一字能说服她。 可是这一回她错了。 “这不是旁的什么无伤大雅之事,我先前就同你说过,也先前也有了我的打算,我既答应了王姨娘必然是会护你周全,可你呢?这条路也是你选的,就莫要来求人!” “五姐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 眼见着骆如月又要搬出王姨娘来,骆卿是委实不想听了。 “你如今来求我,无非是因着父亲和主母定然是不会帮你,就想求得我心软。骆如月,你这算盘打着实精明,可是你不该再拿王姨娘来说事,一出事就用王姨娘的情面,这情面总有一日是会用完的。”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这一日保住你了,只要你呆在宣平侯府一日,那淑华郡主就有的是法子将你的孩子给落掉,毕竟这世上意外千千万,她行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有的是法子将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 “既如此,我何苦耗费这番气力?把什么情分都为了一个只有自个儿私情、全不顾旁人的你用了呢?” 骆如月沉默半晌,缓缓擦掉了自个儿眼角的泪,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凄凉离开的背影,青杏禁不住问道:“王妃,当真不帮六姑娘吗?” 骆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青杏,你忘了吗?她已经不是骆府的六姑娘了,就像我,不单单是骆府的五姑娘了。” 她管不了了。 这新年里免不得就要走亲访友的,骆卿是正儿八经的王妃,更是要接待不少来王府拜访的人,这几日她是累得不行,但初六还要回骆府拜年,这个礼节是少不得的。 这日的骆府很是热闹,嫁出去的几个姐妹都回来了,只是骆如月那边厢说是身子不便没回来,骆卿知晓,只怕是淑华郡主怕她将她有孕之事扯出来,不让她回来,至于那日来寻她怕也是她偷跑出来的。 而宋元春母女自是不提也罢。 一大家子齐聚花厅,寒暄了一番,又逗弄起了骆如兰带来的大姑娘。 这小娃子当真是一天一个样,骆卿拉着言淮直直惊呼,说自个儿不过月余没见着人,这小娃子竟生得愈发水嫩了,像朵棉花般,一指头戳下去软软的。 今儿喜庆,大伙儿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罢,这不,因着孩子又扯到骆卿生孩子的头上了。 骆卿原本是不着急的,可眼见着跟自个儿差不多成婚的,或是比自个儿后成婚的都有了小娃娃,免不得就多想了,会不会真是自个儿身子有问题? 言淮见骆卿面上有些忧色,知晓她怕是想多了,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卿卿还小,要孩子之事还不急。” 骆文和宋玉静是面面相觑,这话是言淮说的,他们不好反驳什么,可真的还不急? 骆卿今年就要满十八了,言淮的岁数更大,都快二十七了,跟他同龄的不说妻妾成群,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何况一个女子,快满十八岁了还怀不上,要是有婆婆的怕是早做主给自个儿儿子纳妾了,这也是骆卿上头没婆婆压着罢了。 就算没有婆婆,那些个流言蜚语也是要压死人的,堂堂一介亲王断后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再不说旁的,时日一久,要是言淮厌弃了骆卿该当如何?他是大启赫赫有名的亲王,到时候他不要骆卿了,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骆卿就成了这遍京城天大的笑话了。 骆文跟宋玉静递了个眼色,在骆文引头说起了朝堂之事时,宋玉静便趁势将家中女眷带走了,说是母女间说说体己话。 言淮何其精明?如何猜不透宋玉静所想? 他只微笑着说了一句话:“夫人,本王的夫人胆儿小得很,你可别说些什么话将她给吓着了。” 说来,言淮还从未唤过骆文和宋玉静为岳父、岳母,旁人只以为他傲慢,只有骆卿知道,他是觉着他们不配为她的父母。 宋玉静瞬时明白了言淮的意思,勉力笑道:“怎么会?我是五丫头的母亲,自是希望她好的。” 言淮做人做事向来是点到即止,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到得另一处花厅,宋玉静舔了舔嘴唇,还是憋不住开了口:“小五啊,王爷方才也说了,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些话不得不说。” 骆卿知晓宋玉静要说什么,但看着她眼中生起的真挚,还是接话道:“小五明白,母亲尽管说便是。” “我们也生过咀唔,可你跟兰儿姐妹情深,帮过她不少,也帮过我,我自是望着你好的,这孩子……你也不小了,王爷的心更是海底针,你也知晓外面的人都怕他,要是……” 宋玉静说这些话还是有些惧意的,是生怕传到言淮耳中就要接受他的雷霆之怒,可瞧着温婉良善的骆卿,她还是把话接着说完了。 “要是你真的没有孩子,没法子拴住他,到时候他厌弃了你该当如何?你现今是貌美,可是以后容颜不再了呢?” 骆卿垂着头思忖良久,才开口道:“我晓得,这些道理我都懂,可……” 骆如兰忍不住截了她的话头:“五妹妹,我知晓你想说什么,你总也说你们的感情不同,但是人心易变,你怎知晓他有朝一日不会变了呢?”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哥哥见过这世上太多风光和龌龊了,他的心性最是坚毅,若有朝一日他都变了,我却是不知该当如何了。” 这话是骆卿掏心窝子的话,她从未同人提及过。 哥哥是她见过心性最为坚定的人,最是富有责任感的人,一旦认定一件事是谁也不能阻拦。 就像刘霄说的,她大抵是唯一能改变哥哥心意之人,可是她知晓,这也是不触及哥哥原则之下,这样一个有底线之人怎会…… “人心是易变啊,无非是情之一字,我们走过了亲情,走到了男女之情,可这其中也还有亲情,不是人都说再浓烈的男女之情都会归于平淡,成为亲情吗?我们打一开始就有这些啊,而我们也珍惜平淡的日子。” 什么轰轰烈烈,他们要的从来都是小幸福,可从来身不由已,无休止的权谋斗争,还有外族的虎视眈眈。 哥哥这辈子最想要看着的便是大启海晏河清,百姓们安居乐业,她要做的不过是陪着他。 只是…… “你们且放心,我会好生想想的,此事我也会放在心里的。” 之后吃团圆饭的时候骆卿没有显露出什么来,只是此事她还是记在了心里,回去之后一有空就拿着医书来看,还瞒着言淮吃起了药来。 章节目录 第246章 流言蜚语 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难熬,往素合该乍暖还寒之时今年却仍是冷得不行,竟还在飘着鹅毛大雪。 而边疆也传来不大太平之声。 原是在送平阳去和亲的路上遇上了匈奴的埋伏,可幸和亲的队伍离蒙兀已不远,而蒙兀大汉也亲自来接了平阳,两方合力之下,也算是有惊无险。 骆卿却觉着心头有些慌,这匈奴如此肆无忌惮,那大启势必是要与他们一战的,若是真打了起来朝廷会派谁去呢? 哥哥眼睛现下已经好了,若是此事派到了他头上去他委实没有推脱的由头,何况大启有难哥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边关百姓受苦的。 骆卿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还是言淮一句话把她给点通了。 “我上战场多年不也活下来了吗?人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朝堂这趟浑水我都能让他从浑到清,这战场上,我的主场,我还能理不清吗?” “何况,若是人人畏惧,人人想寻求庇护,谁来做这遮风挡雨的屋檐?大启不在,何以为家?” 骆卿想着也是,她打一开始就晓得哥哥不凡,为人不凡,志向亦不凡。 “我只愿皇上能晓得你这份苦心,不会再怀疑你的用心。” 言淮轻轻一笑。 “以后我不知道,近几年他是不会多疑了。” 此事尚在远处,骆卿干脆也不多想了,还是鼓捣着自个儿何时能怀上个小娃娃,到时候哥哥上了战场也好多个念想,平安归来。 她心内嘀咕着此事,可面上不说,夜间就爱勾着言淮,言淮不知她心头有这些个小心思,自个儿也想要,自然乐得于此。 南岭庄的事儿解决了,六喜也回来了,骆卿{醋溜儿文学-最快发}也轻松了些,府中的事可算用不着事事亲为了,只是惋惜他没在王府过年。 既然他回来了,骆卿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将人给唤来问问他于青杏一事是如何想的,但青杏先前同她说过让她莫要寻六喜讨个说法,她在唤六喜来问之前还是问了青杏的意思。 青杏本是不愿的,可骆卿还是想青杏同六喜把话说明白,什么心结啊,两人的心意啊,摊开来说一场。 但此事不是她能做主的,她也不过是提点了青杏两句。 青杏是个明白人,最后还是答应了,骆卿唤六喜来时就让她于屋内的屏风后面躲着了。 “六喜,说来你也算是陪着哥哥一道长大的吧?” “是,奴才从小到大一直伺候着王爷。” 六喜为王府的付出骆卿也是看在眼里的。 “哥哥也是拿你当家人的。” 六喜是个聪明人,也听出了骆卿话里有话,他笑容微敛,还是温温和和的模样。 “王妃,有什么话您直说便是,对着奴才也用不着费脑筋,奴才都会据实以告的。” 骆卿轻笑:“你说的也对,我平素里最怕同人这般拐弯抹角地说话,费脑子得很,那我便直说了。” “您说。”六喜恭恭敬敬地垂首立在一边。 “你可有想过成家?” 骆卿知晓这话问得好似伤口上撒盐,但话已至此,还是得说下去。 “我瞧着青杏待你情意深重,她不想你苦恼的,只是我瞧着她的模样,实在不忍你们再磋磨。” 六喜苦笑:“奴才不想耽搁她,没得让她因着恩情留在奴才身边,奴才不是个挟恩图报之人。” 骆卿瞬时明了,六喜没有否认他待青杏的心意,只是因着自个儿的经历不敢接受这份心意。 “我知道,但你分明是知晓的,青杏待你不单单是恩情,她不是红梅,她做事沉稳,知晓自个儿想要的是什么,稳扎稳打地走着每一步。” “她从来都是念着你的,可是她知道啊,你不愿意,所以她就默默守着,独自一人慢慢成长,就想要自个儿的沉稳能配得上你,不会给你造成负担。” “我也看得出来,你待她并非无情,你们两人也算是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也问过青杏了,她是不想我寻你的,她说,若是你一辈子不愿接受她,她一辈子就这样守着你,你比她大,老了她还能照顾你。” 六喜心头不可谓不震动的,他头一回忘了主仆有别,抬起头直视着骆卿的双眼:“当真?” 骆卿点头:“句句属实。” 只是欢喜过后六喜的整颗心又狠狠往下一坠。 “是,她能欢喜奴才一年、两年、三年,可一辈子啊,奴才是真的没有信心,太多流言蜚语了,奴才倒是还好,旁人会如何看她?奴才是想也不敢想。” “何况奴才和她在一起又注定没有孩子,奴才能给她的太少了,奴才不想她将来后悔,更不想她跟奴才一道被人指指点点的。” “我不怕被人指指点点的。” 青杏到底是憋不住了,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我们的日子,与旁人什么干系?我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我知晓你的心结,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也想让你听听我心头的想法。” 她说完这话后,眼眶都红了。 六喜看着青杏,沉默半晌,苦笑道:“人活一世,不是只有两个人就可以的。”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反倒有了丝释然。 “罢了,有些时候晓得多了反倒胆怯了,倒不如不想。” 青杏听得这话,是破涕为笑。 骆卿想,经此一遭,六喜一时半刻或许还是接受不了青杏,但起码他不会再逃避了,他是真的会慎重考量两人往后的关系。 日子总会愈过愈好的。 晃晃荡荡地到了仲春时节,骆卿缠着言淮努力了一个月,她肚子还是没动静,这会子是更慌了,干脆又给自个儿换了服药。 近来边关局势愈发紧张,言淮是早出晚归地,自是不知她的不对劲儿,只是有时候闻着她身上的药味儿免不得会问上两句,也被她拿整日里浸泡在药材里头的话给搪塞过去了。 春日里许多花都盛开了,赛罕公主就打头组了场局,请了许多官宦人家的女眷一道乘车去郊外踏青赏花。 其实她是更想举办一场赛马会的,可现如今朝中局势紧张,这般明目张胆地聚会实在不好,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到时候到了京郊马场还是可以骑马的。 而骆卿自也在在邀之列。 到了京郊马场后,新城郡主是迫不及待地要去骑马,还要拉着骆卿一道,骆卿这段日子一直在准备着要孩子,自是不敢骑马的,唯恐要是有了孩子自个儿身子还没反应过来到时候骑马给惊着了怎么办? 何况这段日子她实在是累得很,骑马还不给自个儿浑身的骨头都给抖散架了?只好婉拒了新城郡主。 只是她这一举动在旁人看来就是给脸不要脸了,免不得有吹嘘遛马的,这不,骆卿背过身去这些个人就开始给新城郡主“下蛊”了。 一人率先挑起了话头:“不就是王妃吗?还以为自个儿有多了不得,新城郡主邀她,她还不给面儿。” “就是,这算什么?”另一女子附和道,“还不是不能生崽,这都嫁进王府多久了?王爷也没纳妾,你们说,是她自个儿肚子不行,还是王爷不行啊?毕竟先前王爷也一直没娶王妃。” 这些个贵女夫人到底是顾念着言淮威名的,忙找补道:“我看就是她肚子不行,早晚会被王爷给厌弃了!” “就是,拿什么乔啊?出身不高也就罢了,以为自个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是连郡主的面子也不给了。”一妇人也附和道。 “行了,我最是讨厌多嘴多舌的人,你们也不怕王爷割了你们舌头!” 话罢,新城郡主一扬马鞭,马儿嘶鸣一声,便扬长而去。 在外总要做些面子的,这些个人是私下里同新城郡主嚼舌根子的,骆卿不知晓,可落在后面的红梅却是听见了,一寻得骆卿就颇为委屈地噼里啪啦地将她们说的话尽皆给骆卿说了。 “是王爷许久不发威了吗?她们也没了记性,做这长舌妇!” “红梅!”骆卿立时呵斥了她的话,“这里是哪里?你瞧清楚了,这不是王府,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我要如何保你?该说你没大没小了。” 红梅向来爱直言直语,要是在怡亲王府自然没什么,可这出来踏青的可不止他们王府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些个人都是达官显贵的女眷,谁也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惹得起的。 红梅也知自个儿冒失了,忙道:“王妃,奴婢知错了。” 骆卿抬眼,满地的野花绿草。 “你知晓我的意思便好,嘴长在旁人身上,我们也没法子堵上别人的嘴,且让他们说去吧。” 她不自觉伸手抚上了自个儿的肚子,她想,她是不是真的不能给哥哥生个小娃娃啊? 她也不知她怎么了?要是以前她是不会想太多的,如今却是愈发担忧害怕了。 她突然想到那日同六喜说的话,人活一世,不是一人独居,总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来来往往,他们都有不同的声音钻入你的耳中,真的一点也不在意的人又有多少呢? 她到底也是个俗人,内心还是不够强大。 就在这时候,一女声自她们身后响起。 “王妃,王妃,求您去看看吧,救救我家郡主吧。” 章节目录 第247章 教训 人未至,声先到。 骆卿回头瞧去,就见一丫鬟提着裙摆急急跑了来,边跑还边哭喊着。 “是明.慧郡主的贴.身丫鬟。”红梅在一边儿提醒着骆卿。 骆卿点了点头,待那丫鬟走近,便问道:“明.慧郡主怎么了?” “郡主她……王爷……他们……”那丫鬟是气喘吁吁的,话也说不清楚了。 “你慢点说。”骆卿安抚道。 那丫鬟听得这话是猛地摇了摇头:“慢不得,慢不得,王爷他……要教训……教训我们家郡主。” 骆卿还是不知所云。 “不知是哪位王爷?缘何要教训明.慧郡主?” 那丫鬟显有些心虚了,头是垂得愈发低了。 “是怡亲王爷,因着……因着……” 一听得要教训明.慧郡主的是哥哥,再见得这丫鬟吞吞.吐吐的模样,她心里也猜了个十有八九了。 “走吧,只是王爷行事,也不是我能干预的,不知你家郡主说了什么话,我这求情也不一定就有用。” 骆卿走得不快不慢,这可急坏了那丫鬟。 “王妃,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郡主啊,我家郡主也不是故意的,是她们撺掇的啊……不是故意说您不能生育,大家伙儿当时都在说啊,可她们眼瞧着王爷来了,不敢说了,也不跟我家郡主说……” 她愈往后说是愈发没底气了。 这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撞见了,现今还来求着人去救因着说旁人坏话惹祸上身的人,是委实没脸皮了,可这是肃亲王妃让她来的,主子说的话她不得不听。 “王妃,求您快点吧,迟了,就怕我们郡主……我们郡主……” 那丫鬟快要吓哭了,要是郡主真出了个好歹她也活不了了。 骆卿皮笑肉不笑:“无碍,王爷向来极有分寸。” 骆卿带着人到的时候就见明.慧郡主是吓得哭叫个不停,直往肃亲王妃身后躲,言淮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疾风身上冷眼瞧着。 肃亲王妃往素里总也端得是雍容华贵,如今站在马侧看着骑在马上的言淮竟也显出了几分卑怯来,她面带愁容,也在求着言淮。 “王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明.慧吧,她也是你的晚辈啊,是你的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带回去好生教导她便是了。” 这肃亲王是言淮的七皇兄,要是在寻常人家这关系还真是亲近,可在皇家这种规矩大过天的地儿,大家伙儿碰面都是客客气气的,倒还真没几分真感情来。 在皇室,可能同龄的兄弟间会有几分真感情,偏言淮是最小的皇子,他才刚出生这些个皇兄已然都有了自个儿的心思,要么急着争皇位,要么急着保命,哪里有时间来同他培养感情? 至于明.慧郡主这个侄女,更是扯不上来了,要不是有这层关系在,她又一直在京中,他是认也懒得认识的。 “佛面那也得有佛的慈悲啊。七皇嫂,既然你们不愿好生教孩子,本王今儿倒是不吝教一教了,毕竟你刚刚也说了,本王是她的长辈,教教她不妨事吧?” 言淮觉着这肃亲王妃简直没脑子,这种时候不让自个儿女儿来道歉还一味偏袒,那他更是不会放过她了。 他知道当时围着明.慧郡主的几个官眷都有份儿,怕是都说了他家卿卿的坏话,奈何只有这明.慧郡主不知住嘴。 偏她的脏话刚好入了他的耳,那他不吝再给他们长长记性! “既然是嘴不干净,那这张嘴就不要说话了。” 肃亲王妃是彻底慌了,立时大怒。 “怡亲王,你莫要欺人太甚!” 言淮面色不变,还是悠悠然笑着。 “本王欺人太甚?七皇嫂未免太过偏心,她背后议论长辈,这是有教养的贵女该做的?何其可笑?” “怡亲王,她不过一个小辈,你一个长辈,还是名男子,未免太过斤斤计较了!” 肃亲王妃还不知自个儿今日所作所为是错得离谱,还在火上浇油。 骆卿摇了摇头,总算是晓得这明.慧郡主为何这般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了。 再看那明.慧郡主,一张小脸吓得惨白,这会子是躲在肃亲王妃后面,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本王是瞧着有人忘了那日撒谎断舌之人,那本王再给大伙儿回忆回忆也是可以的。” 言淮不紧不慢地说着。 骆卿心下好笑,这话就纯粹是恫吓了,她一个郡主,哪里就会这样轻易被哥哥断了舌头去? 可不知为何,肃亲王妃和明.慧郡主听了这话面色又难看了几分,还更为惊惧了,好似哥哥@c-lewx.com发最快@当真能做出这般事来。 骆卿心下疑惑,哥哥以前有这般可怕吗?既然这般可怕,他们又怎么有胆子去招惹哥哥? 骆卿怕难以收场,也不看戏了,缓步上前道:“王爷今儿怎地来了?” 今儿有早朝,看看时候,早朝是早已完了,可还要上值啊,言淮也不该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来接你回家。” 言淮见得骆卿后方才的煞气立时收敛,是眉眼俱笑,说话的语调也变得轻柔宠溺,哪里像是方才那股子慵懒、目空一切的模样? “只是这里怎地如此热闹?” 骆卿一句话又让局势紧张了起来。 赛罕公主这会子也来了,忙出来打圆场道:“是小辈犯了些差错,王爷正在教导小辈呢。” 不得不说赛罕公主都要比这肃亲王妃聪明,不过一句话就将事情化小了。 说草原上长大的女子最是奔放不羁,可这赛罕公主来了京中这么多年都学会了收敛和虚与委蛇,可这肃亲王妃自小在京城长大的怎地学不会这些个东西呢? 也是可笑。 “原是如此。”骆卿转头又问,“王爷教导完了吗?” 言淮又浮现了方才那般的笑意,嘴角微微向上挑着,可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还没有呢,本王觉着,这晚辈竟然敢背后议论长辈,合该掌掌嘴长长记性才是,免得到时候又有人忘了。” 他最后这句话就说得意味深长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不然可辜负了本王这斤斤计较的名头。何况本王脾性确实不大好,还最是护短,今儿可得好生让该长记性的人长长记性,不然本王过段日子出征,指不定还有人要如何欺侮本王的王妃呢。” 骆卿面上的笑容微僵,哥哥要出征?哥哥真的要出征? “既然是祸从嘴出,七皇嫂又不愿教训,那本王就代劳了。”言淮抬头看着红梅,“红梅,去,掌嘴,给明慧郡主二十巴掌吧,今儿长了记性,往后才不会丢了性命。” 红梅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可面上不显,恭恭敬敬地同言淮行了一礼:“是。” 话罢,她就要去给明慧郡主掌嘴,可是肃亲王妃还在呢?她身边也有服侍着的丫鬟,哪里会让红梅接近? 言淮使了个眼色,青杏忙上前帮着红梅将人给拉开。 可青杏和红梅只有两个人,肃亲王妃身边伺候的丫鬟加上明慧郡主带来的两个贴.身丫鬟,她们有四人,青杏和红梅哪里是对手? 骆卿这会子的神思还在言淮要去边疆之事上,也没注意到她们的动静,离得她们又近,几人推推搡搡地就到了她跟前,她也不知被谁给推了一把,直接一个趔趄,往后摔到了地上。 言淮见状,面上笑意全无,忙下了马将人给扶了起来。 “怎么了?” 骆卿还有些不明所以,起身后还自个儿拍了拍身上挂着的草,摇了摇头道:“没事。” 言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实没甚大事,可今儿这无事也是要有事了。 他干脆弯身直接将骆卿抱了起来,道:“真是好得很啊,明慧郡主背后议论本王还有本王的王妃,如今肃亲王府的人又胆敢上了本王的王妃,本王倒要看看肃亲王府还要如何!” 此时,一众人也不敢闹了,青杏和红梅见了以为骆卿真出了什么事,忙上前告罪。 “回去再罚你们!”言淮低斥了她们一句,又对一边儿的肃亲王妃道,“这遍京城都是知晓本王脾性的,向来是睚眦必报,肃亲王妃管教不好女儿,本王替你管教一下,如今你们倒又欺负到本王的王妃身上了,真当本王怡亲王府的人好欺负不成?” “背后议论长辈,而后恼羞成怒,殴打长辈,本王瞧着这明.慧郡主也是不想嫁人了,也是,肃亲王妃的娘家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人。” 骆卿一直没说话,只是躲在言淮怀里,双手紧紧地圈着他的脖子,好似这样她就能心安一点般。 她现下也不想管这些个烂事,只想陪着哥哥,哥哥就要出征了啊,战场上刀剑无眼的。 她是见过哥哥身上的伤疤的,有一道更是深可见骨,当时的伤情可见一斑。 言淮言罢,抱着骆卿就要走,可肃亲王妃却是不干了,此事本也是她们无理,今儿又有这般多的官宦女眷在,要是真的传出去了那她女儿是真的不用嫁人了。 “王爷,好歹也是一家人,明.慧这就给您道歉,是她的不是,您就别计较了,明.慧,快来。” 她连忙陪笑道,是生怕言淮此一走真的无回旋的余地了。 章节目录 请假条 因公司有事,需出远门一、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周,周一至周六应该都不会更新了,周日回来继续更新,给诸位读者造成诸多不便,十分抱歉! 章节目录 第248章 闲言碎语 肃亲王妃边说着边要将明.慧郡主从自个儿身后拉出来,可明.慧郡主很是畏惧,是生怕言淮一怒之下当真割了她的舌头,一直往后缩。 言淮见状,嘴角微微一勾:“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本王既是教训不得,这歉意也收受不起了。” 肃亲王妃这才想起言淮是什么人,方才他肯当众教训明.慧郡主算是给足了肃亲王府面子,这会子他不愿教训了才叫人恐怖。 肃亲王妃的家族原就是皇商起家的,但大启历来是商为末,他们一家好容易是挤进了官场,同皇室的生意也不做了,就是为了避嫌,也是怕人瞧不上他们家,肃亲王为此本就对她有些怨言,如今再得罪了怡亲王只怕他更是对自个儿不满了。 “教训得,教训得,王爷是我明.慧的小皇叔,自是教训得的。明.慧,怎地这般不懂事?快来,给你小皇叔还有小皇婶赔罪!” 明.慧郡主很是委屈,还在往后缩,可这时候显不是逃避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了,肃亲王妃瞪着她,强硬地将她给推到了前面来,咬着牙齿,同她低声道:“快道歉啊!” 明.慧郡主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皇叔,我没有,我不想的……我只是……我不是故意要在背后编排小皇婶的……” “求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我真的……我再也不敢了……不要将此事闹出去好不好,也不要……” “她们也说了啊,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我……就我被逮住了,我……” 言淮懒得听明.慧郡主废话了。 “那你这意思是你做的还是对的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一个郡主,是蠢钝如猪吗?” 听得这话许多人都觉着乐呵,但还是将笑给憋住了,只有新城郡主最是胆子大,也看不惯明.慧郡主的作为,真的笑出了声来。 这笑声在此刻分外突兀,赛罕公主忙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克制着自个儿,虽说她也看不惯肃亲王妃母女,可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新城郡主还是颇为听自个儿父母的话的,忙克制着自个儿将声儿给压了下去,可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明.慧郡主羞愤不已,是哭得愈发厉害了,惹得本就因着言淮要出征而心烦意乱的骆卿更觉脑仁儿疼。 她伸手扯了扯言淮胸前的衣衫,头还是埋在言淮怀里,是谁也没看。 “哥哥,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们回家吧,我难受。”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可现下除了明慧郡主羞愤不已的哭声,是谁也没说一句话,她这话自是传入了不少人耳中。 言淮知晓骆卿在意的是什么,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不会下蛋的母鸡’,若是让本王再听得这种话与本王的王妃勾连上,本王定不会轻饶,你们且试试。” 话罢,他就抱着骆卿走了。 他没再骑马,而是陪着骆卿一道上了马车,将人揽在怀里,轻声问道:“还难受吗?” 骆卿已经想通了,她不想言淮担心,拉着他的大手摇了摇头:“又不是瓷器娃娃,哪里那般脆弱,一碰就碎,只是做戏做全套嘛,没得说我们欺负人。” “你听了那些个闲言碎语,若是不乐意了也不必忍着,大可教训那些个人去,有哥哥给你撑腰呢,再说了,也是他们没理。” 言淮知晓骆卿的性子,她总也担忧给自个儿添麻烦,大多事情自个儿能解决就解决了,解决不了的才会同自个儿开口,他唯恐她委屈了自个儿。 骆卿笑了笑:“是啊,他们没理,且等着他们上门来道歉吧。” 哥哥这一遭算是表明了立场,只怕肃亲王妃母女这会子是慌得不行,到时候肃亲王更会带着人亲自登门来道歉了。 只是…… 她也不在意这些,哥哥就要出征了才是她最为在意的。 可她方才已经难过过了,担忧也只能放在心里,这样他才能安心地走,去实现他胸中的家国大义。 她从一心要嫁给他开始便该是明白的,他不单单是自个儿一个人的哥哥,还是这大启战无不胜的怡亲王,他肩上有保家卫国的重担。 像平阳所言,没得接受了皇室无上的荣耀而他们却什么都不做,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好事? 言淮其实心头一直明了骆卿方才为何说自个儿难受,可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末了只一句:“等我。” 骆卿转身缩进了言淮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蹭了蹭,闷声道:“我等你。” 他不敢保证自个儿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她亦不敢让他保证自个儿一定能回来。 千言万语,只化作了绵长的等待,或许等待才是最为长情的表意。 “多久走啊?” “下个月初十。” 骆卿掰着言淮的手指头就数了起来,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她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还有二十日啊。” “是啊,还有二十日,这是因着军情还不算紧急,只是提前往那边囤兵。现如今匈奴蠢蠢欲动,虽还没有动作,却也快了。” 言淮给骆卿一件件数着出征前的那些个琐碎事。 粮草先行啊,军饷啊,还有点兵、整肃军队啊,事务繁多。 “所以明慧在背后诋毁你之事不能这般轻易了了。” 言淮最后来了这么一句总结。 骆卿不明所以地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言淮,好半晌才醒过味儿来。 她伸手轻捶了捶言淮的胸口,笑骂道:“好啊,哥哥,你算计我!” 言淮将人抱进怀里:“哪里是算计你啊?这是算计肃亲王妃母家呢,谁叫他们家银子多啊。” 骆卿上上下下打量了言淮一番,言淮也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自个儿。 “怎么了?” “怪不得旁人都怕你呢,说你是煞神,我还听人说每每要打仗了最是怕跟你起冲突,原是如此,怕你这样是算计了不少人,算计得他们都给怕了,一要打仗了见着你就绕道走。” 骆卿噘了噘嘴,低下头理着自个儿的裙摆。 “这肃亲王妃母女也是可怜啊,被哥哥这般算计。” 言淮知晓骆卿这是同他玩笑呢,也故意道:“那是她们先有了错处。我这个人还是很讲道理的,若是没犯错,我自不会无中生有。” 玩笑完了也该是说正经事的时候了。 “既然出征前要做这般多的事,哥哥不盯着不会有事吗?”骆卿问道。 “皇上特意恩准的假,先让我回来陪你两日,过了这两日就要忙起来了。而且皇上总也不能养着一群酒囊饭袋吧,这点事都做不好?那拿兵部来是干什么吃的?” 言淮说的是理所当然,骆卿也觉着他说得在理,只是…… “话是这般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怕人使绊子。” 言淮自是知晓她担忧的是什么,只让她放心,自个儿心头都有数。 骆卿面上是看着勉强放心了,可心头还是放不下,是更想要给言淮生个娃娃了,想着有了孩子多个惦念,他才能愈加爱重自个儿。 回得王府,用过饭,言淮原本打算陪着骆卿说会儿话,待会儿再陪着她午歇,哪成想她说自个儿要去为骆如兰配一副药。 这就让言淮奇怪了。 一般她给人看病就写好方子,让人照单子抓药便是了,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哪里就需要她亲自配药? 何况自个儿要是没事的时候也会去药房里陪着她看医书,或是捣药,给她打打下手什么的,这自个儿眼见着也要走了,她反倒不粘着自个儿了,这不更叫人奇怪? 但他没说什么,待骆卿走后,悄悄尾随着她到了夏浓轩。 骆卿端过红梅送到自个儿面前的药,轻抿了口,还很烫嘴,她只好小心吹着,可蹙着的眉显出了她的心急。 “这药怎地还这般烫啊?” “王妃莫急,奴婢给王妃扇扇。” 红梅看得出骆卿今日很是烦躁,忙接过药碗拿扇子给她扇了起来。 “哥哥就要走了,我得多陪陪他,孩子的事也得抓紧了。” 骆卿看着桌上黑乎乎的药碗,一双秀眉微微蹙着,很是苦恼的模样。 青杏见了,安抚道:“王妃,此事也是急不得的,你也别在意外面人怎么说。” “我……”骆卿刚要嘴硬说自个儿不在意,可只吐出一个字便泄了气,“在意啊,总觉着空落落的,虽说也不是活给人看的吧,但身边的人多少会影响自个儿吧。” “其实外面的人单是说我也还好,偏生他们连哥哥也敢编排,这我就很气,也不是说就想向外面的人证明什么,我就想要给哥哥留个念想,他如今又要上战场了,是不是这样他就能……” 她又重重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药碗就要喝下去,却是被猛然推开的门及陡然传来的人声给阻了动作。 “不会。” 她端着药碗呆愣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还不及反应药碗已经被来人夺下。 “我说这段日子你身上的药味怎地这般浓呢。”言淮将药碗端给了红梅,“拿去倒了。” 骆卿急了,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哥哥……” “怎么?你还想骗我什么?” 言淮是真的不悦了,骆卿是不敢再置一词。 红梅见状,忙将药碗端了下去,随着青杏一道退下了。 章节目录 第249章 出征 屋内只余他们两人了言淮才接着道:“你要个小娃娃,不是要靠这药,要靠的是我,你有没有想过这药伤了身该如何?是药三分毒,再温和的药没病的人也能给吃出病来!” 他是真的有些恼了。 干什么在意那些个闲言碎语? 可看着她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他又心疼了。 “哥哥不是想要怪你,哥哥也知晓人活一世不可能一星半点都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哥哥只是希望你快乐一点。” “何况,有没有孩子,你都是哥哥最大的念想。” 听得这话骆卿再憋不住了,一头扎进了言淮的怀里。 “哥哥,我也不知晓我最近是怎么了,起初我是不在意的,不就是没有孩子嘛,我们好好地也就好了,可是……说得人多了,久了,我就有些慌了……我怕啊……我怕不能给你生一个孩子,只能让你眼巴巴看着旁人儿女绕膝……” “傻瓜。”言淮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发,安抚着她,“卿卿,你有没有想过,世事往往如此,愈是强求愈是不可得,愈是不求反而愈发可得,这一切也是要靠机缘的。” “况且有孩子有什么好的?等孩子生出来了,那你成日里绕着他转,我在你心头的地位可就要一落千丈了。” 骆卿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哪里会啊?哥哥在卿卿心中永远是最为重要的。” 笑完了,言淮又正色道:“你是大夫,你要知道,你若是真怀不上孩子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也有可能是我的身子出问题了啊。” 这种事言淮还真见过。 两个人成亲了,那女子是无论如何也怀不上孩子,婆家气恼之下将人给休了,结果人改嫁,第二年就生下孩子了,反倒是那女子原先的丈夫,虽另娶了一个,一样没孩子。 骆卿也是听说过这种事的,也听万夫人说过这种猜想,但事实如何以如今的医术来说还断不出来,尚有争论。 而且此番言论于现今这世道来说委实惊世骇俗了一些,他们虽心知肚明却也是不敢轻易将此话说出口的。 言淮如今能坦坦然说出此话才叫骆卿分外感动,她也就更不乐意听言淮如此说自个儿了。 “哥哥乱说什么呢,大不了我不多想便是了,说不定不多想了孩子就来了。” “是啊,想开些,我们家也不比旁人家,上面也没人逼着我们。” 言淮逗趣道。 可不是呗,除了不算多亲近的骆府,他们上面还真没人能逼着他们了,就那骆府,只要言淮多笑两笑也是不敢多嘴了。 想开了,骆卿心情也是大好,这药自也没有吃了。 只是眼见着一日日逼近言淮出征的日子,她更是心焦了,又是给缝衣裳,又是准备伤药的。 不过这几日倒是有一件好事,肃亲王和肃亲王妃带着明慧郡主亲自上门赔礼了。 骆卿是没什么的,可言淮是要鼓捣着让他们放点血的,自然是要摆出不依不饶、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的,肃亲王妃咬咬牙,可算是答应给言淮出征的军队捐些银子。 言淮眼见着目的达到了,大手一挥,说是原谅明慧郡主的年幼无知了。 “我总算晓得旁人为何都说跟着你怡亲王有肉吃了,而京中那些个达官显贵对你又敬又怕了。”骆卿嗔了言淮一眼,“是我,要遇着你出征也绕道走。” 言淮的军队是出了名的不差军饷,不但不差,还会比旁的军队要多,这军饷就是这样来的。 “堂堂怡亲王竟还会坑蒙拐骗,真叫人甘拜下风。” 这时候屋里没人了,言淮也不用避讳,一把将骆卿拉到自个儿腿上坐下。 “怎么?卿卿如今是不得了了,有怡亲王撑腰了,就敢拿哥哥开涮了?” 说着,他便伸手挠起了骆卿的痒痒。 骆卿是大笑不止,身子边不停扭动着试图躲开言淮作乱的手,嘴上边求饶道:“不敢不敢,夫君快饶了卿卿吧,卿卿再也不敢了。” 言淮这才罢手,只是低头噙住了骆卿的唇,两人来了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二十日一晃就过,骆卿很是不放心言淮,可是再多的不放心在送他离去那一刻都被她埋在了心头,她只叮嘱着他万事小心,多念念她。 言淮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前,道:“放心吧,我将我们俩成亲时用头发挽着的同心结带着的,它定能护佑我的。” “你放心去吧,家里都有我呢。”骆卿帮言淮理了理衣裳,随他一道出了门。 她本是不愿相送的,怕在他面前哭出来,可是她还想再多看看他,便坐上了马车在后面默默跟着。 她掀开马车侧帘,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她头一回见他穿甲胄,当真是说不出的英武豪迈,不禁令人心生敬佩。 可是再远的路都有了尽头,他骑着疾风进了军营,他要踏上那万人凝望的高台,要用自身的威压折服他们,鼓舞他们的士气,最后带领他们护卫好这片大好河山。 女子是不能进军营的,骆卿只能在外面等着,要不是外面守着的士兵知晓她是王妃只怕要当作是可疑之人押走了。 没多会儿,她便听得里面气震山河的声音。 “以己血躯,卫我河山!以己血躯,卫我河山!以己血躯,卫我河山……” 骆卿心弦一颤,突地明白了言淮的选择,这群有血性的大启男儿也激发了她心头的那股子爱国之情。 她下了马车,对着军营福了福身,待得里面的士兵们在言淮的带领下朝外行来她复又坐回了马车里。 怡亲王要出征,皇上自是要相送的。 皇上率领着朝中重臣,相送言淮带领的大军于京郊百里外,阵仗不可谓不大。 骆卿心头明白,这怕是一场苦战,哥哥怕是想要用这一战换来边疆百姓十余年的安稳。 那这一战势必残忍,势必又是一场血流成河。 想要久远的安稳,就要有所牺牲。 她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味。 她其实很想做随军大夫的,可女子是不能进军营的,何况她还是言淮的王妃,于情于理她都该留在京中,就算皇上不怀疑,也是为了安那些个朝中重臣的心。 可她没想到的是言淮率领的大军不过走了三日,刘霄就来同她告别了。 “你没事多进宫陪陪以歌,她月份大了,宫中又不是个安宁的地儿,给她把把脉,说说话都是好的,时不时地再帮我去看看我爹娘。” “你放心吧,我都会照顾到的,刘大哥,你真的决定了吗?” 骆卿不无担忧道,毕竟战场上刀剑不长眼。 “决定什么?”刘霄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哥哥,就是个无赖,以前他上战场就赖着我,让我一定要去,现如今我也是要去的,罢了罢了,谁叫我大人有大量呢?” 骆卿知晓刘霄这是刀子嘴豆腐心,笑道:“那可就劳烦我们最是风流不羁的刘大哥了。” “这还差不多。”刘霄也不多留,更不让骆卿多送,同她说完这话就摆摆手走了。 骆卿原以为刘霄要翌日再走的,哪成想这人跟自个儿道了别,当晚就骑着马背着行囊离开了,行事倒还是跟以往一般随心随性。 言淮走了,骆卿不能让自个儿一直担惊受怕的,便寻思着将年前未巡查完的庄子给巡查了,时不时地再进宫为以歌把脉,或是在药房里研究药理,也是好不充实。 只是夜深人静,她难免会胡思乱想,好在这几日不知是劳累了还是如何,夜间总也很困,沾床没多久也就睡着了。 这日,又到了骆卿给舒以歌循例问诊的时候,她早早地便进了宫,好在舒以歌的肚子已有六个月大了,也稳定下来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孩子就能平平安安地出生。 但宫中波谲云诡,现今皇上的妃子虽不算多,却也不得不防,皇上似也深知这个理儿,也特许了骆卿可以随时进宫来,倒给了她许多便利。 骆卿给舒以歌把了脉,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原本是该回去的,可舒以歌一再挽留,她想着回去也是一个人用饭,干脆就在宫里陪着舒以歌用午膳了。 只是她看着这占了一半儿辣味的菜很是诧然:“以歌,你有了身孕后便嗜辣了吗?” 舒以歌摆摆手,挥退了宫内的一众丫鬟才同骆卿道:“不是,其实我很是喜欢吃酸的,可是你也知晓,有个说法,叫酸儿辣女,我怕人……你知道的,之前德妃的事已经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骆卿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些总是好的,只是你这样真的吃得下去吗?” 舒以歌却是乐观得很:“今儿这不是沾了你的光吗?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些不那般重口的菜,还有我喜欢的酸食。” “其实这酸儿辣女的说法也是不准的,以前我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就有几位妇人,有身子的时候分外喜欢吃酸,结果生出来一个女儿,有的分外嗜辣,结果生出来的又是个儿子。”骆卿禁不住叹了口气,“这话真是害人得很。” 两人也不多言,拾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不是嗜辣吗?快尝尝这道水煮肉片,御膳房的厨子做得分外好吃,可就是辣了,我多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说着,舒以歌就拾起公筷给骆卿夹了一筷子肉片到碗里。 骆卿也乐得享用,夹起这肉片刚送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多嚼两下,只觉一股肉腥味直往喉咙里钻,惹得她肚子一阵翻江倒海。 她眉头一蹙,匆匆放下筷子就往外奔去,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就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250章 有孕 舒以歌见骆卿突然扔下筷子就往外奔,是分外担忧,忙扶着自个儿的肚子往外行来。 见得她不断干呕,舒以歌更是大骇,以为有人想下毒谋害她和她肚里的孩子,结果却被骆卿误食了。 她是又惊又惧又是愧疚,忙着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又吩咐人将骆卿给扶起来。 骆卿方才只顾着干呕了,也没来得及阻止舒以歌着人去请太医来,待她平复好了自个儿翻江倒海的胃,由着青杏和红梅扶着自个儿起身,才哑声道:“我没事……” 舒以歌还是不放心:“你是什么也没吐出来,我是更不放心了,要是有人……” “应该不会,没人能蠢到这个地步吧,太医请了便请了吧,反正医者不自医,有些东西我也不一定能诊得出来。” 说着,骆卿便伸手给自个儿把了把脉,可是这脉象一把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不是不好,只是…… 她怕自个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魔怔了,这才自个儿给自个儿把出了这个脉。 她也顾不上殿内一脸担忧地看着自个儿的众人了,又逼迫自个儿沉下心自个儿给自个儿把了把脉。 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走盘,是滑脉无疑了。 她喜不自胜,可又怕自个儿诊错了,只能强自按捺住自个儿雀跃不已的心,等着太医的到来。 舒以歌在宫中很是得宠,现今又有了身孕,太医不敢怠慢,来得很快。 骆卿很是忐忑地将手腕放到了脉枕上,待得太医站起身来恭喜自个儿才大松了口气,那股子压抑许久的喜悦也才敢让它肆无忌惮地冒头。 她一手轻抚着自个儿的肚子,勾起的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当真是欢喜得紧。 舒以歌也连连恭喜起她来。 “真是可喜可贺,你同王爷也成亲了好些日子了,外面都是些流言蜚语,这会子他们也没话说了,看看他们脸不脸疼!” 说着,舒以歌是长舒了口气。 “这些日子可算是又听到了个好消息,我肚里的娃娃要比你的大,到时候他可以护着弟弟妹妹了。” 说到兴奋处,她紧紧拉住了骆卿的手。 “两个人还可以定个娃娃亲,那是再好不过了。” 思及此,她才想起不对劲儿来,又摇了摇头。 “我倒是忘了,王爷是陛下的小皇叔,哪里是能定娃娃亲的,有些话啊,当真说早了,当初……” 骆卿看着舒以歌这副模样知晓她定是想起了往昔,那时候她们还都待字闺中,就说了两句玩笑话,要给娃娃们定娃娃亲,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声叹。 就像当初平阳拉着两人放纸鸢,放到高兴处说以后也要这样,就算各自嫁人了也要一起放纸鸢,可到头来说这话的人已经远嫁了。 “是说早了,说来现今你还该喊我小皇婶了,我这辈分一下子就拔高了,心头美滋滋啊。”骆卿摇头晃脑地,故意说笑道。 这些个事舒以歌早看开了,这会子听得她的话也玩笑道:“你不怕我将你叫老了,我倒也不介意喊你一声小皇婶。” 骆卿连连摆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才不怕被你叫老呢,我才不受激呢。” 两人竟像小孩子般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嘴来了,说到后来两人又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好久没这般开心过了。”舒以歌又禁不住叮嘱道,“王爷不在,你啊,要多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还有忌口的,也得多留心一些才是。” 骆卿拉着舒以歌的手,道:“你且放心吧,我是大夫,知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舒以歌不服气了,将大着的肚子往骆卿面前挺了挺。 “那我肚子还这般大了呢,你看了再多书又如何?‘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骆卿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开始了是吗?” 舒以歌拉着骆卿又是朗声一笑,当真是好不欢快。 骆卿临走时,舒以歌还放心不下,又是送补品,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 末了,她又道:“王爷若是知晓你有了身孕,定然也是万分欣喜,不定到时候能快快结束同匈奴的战争,早些回京呢。” 骆卿摸着自个儿的肚子,轻声道:“我也不求我生产时他能在我身畔,只求他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便是。” 若没了他…… 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骆卿有孕之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皇上为表明立场,当下就赏下了不少补品给骆卿,说她这一胎来的及时,是吉兆。 她倒是没想那般多,她只想好好养胎,之所以将有了身孕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也不为别的,旁人是迟早要知晓的,还不如早早让人知晓,那些个蠢蠢欲动的人也不敢明面上待她如何。 这一晃眼,又过了一个多月,言淮也已离京两个月了,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该是到边关了。 骆卿算着日子,想着哥哥这时候也该是收到她寄出去的信了,想必他会同她一般开心吧。 还别说,言淮在收到骆卿亲笔所书之信后就没合拢过嘴。 他当即就拿着书信去寻了刚搬到边关正忙着整理药材的刘霄,逮住他便道:“我要当爹了。” 刘霄还没见过这般模样的他,心头不免感慨,这初为人父就是不一样啊,脸上都要开出一朵花儿来了。 “你说说,你这样要是被小骆儿瞧见了该作何他想?你娶她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那不一样,我娶她的时候她晓得我是有多高兴的,况且这孩子是她怀的我才这般开心,不是她怀的我自也不会这般。”言淮理直气壮道。 刘霄禁不住抖三抖:“咦~你何时变得如此肉麻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是不会懂得其中惬意的,罢了,跟你一个打光头的人说什么?我得去好生研究一番地图,早日将匈奴打得爹妈不认,早日回去陪着我们家卿卿生产。” 说着,言淮就背着手出去了。 刘霄看见言淮这般模样,禁不住摇头失笑,后心中又觉着万分感慨。 他可算是有生之年能瞧见似往昔般意气风发的言淮了。 “这匈奴人要惨咯。” 叹完这话他又吹着口哨拾掇起了帐篷里的药材来,是心情颇好了。 骆卿这一有孕,许多官宦人家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平素里有言淮在,他们是想送礼都送不成,也不好相送,如今有了名目,可算是光明正大了。 何况这骆卿可是深得怡亲王的喜爱,她说的话定然管用,讨好了她必然是没错的。 这不,许多官宦人家的女眷接二连三地就来怡亲王府做客了。 可她们料错了,这骆卿可不是个软柿子,更不是个贪财好玩儿的。 你来了,她是客客气气地待人,可说出口的话却不是好相与的,跟怡亲王是如出一辙。 “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这人情世故也是一窍不通,王爷垂怜,大多都是他来管的,这礼我也是不敢收的,不若捐去军营吧,王爷远在边关,定然很是需要这些个银子充作军饷的。” 偏生她还不及人反应,直接着了六喜将东西送到军营去了,还点名道姓的,说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拖她捐至军营充作军饷的,以慰劳远在边关的将士们。 她们能说什么?只能笑着应下了,毕竟这礼也不是骆卿收下的,她们不能要求她做什么,更是不敢去将东西拿回来,不然闹到皇上那里去就不好看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笑着接受旁人的赞扬了。 可谁都知道,这都是五十步笑百步,那些还没送礼的在笑已经送了礼的。 她们这才想起,这可是怡亲王的王妃,怡亲王看上的人,能不厉害?不然如何将怡亲王迷得团团转。 骆卿进宫去给舒以歌诊脉的时候,舒以歌提及此事,是笑得合不拢嘴。 “陛下也在我面前夸了你,说是无外乎王爷能看上你了,果真不是凡俗女子,行事作风跟王爷如出一辙,要不是你有着王妃封号了,不在乎诰命这封号,他都想封你个诰命夫人当当了。” 骆卿一边做着孩子穿的衣裳,一边摇头失笑道:“我这都是跟王爷学的,好歹王爷教过我几年,没得给他丢脸。” “好了,针脚给你挑好了。”她将手中的衣裳又还给了舒以歌,“我也想给自己娃娃做衣裳了,就是不知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舒以歌接过骆卿手中的针线,边做着衣裳,边道:“像我,做个绛红色的,也不挑男娃还是女娃,何况孩子还小,先做两身总是没差的。” “你呀,以前也不觉着你多喜欢做衣裳啊,宫中也有极好的绣娘,现今你月份大了,没得就要如此伤神。” 骆卿知晓有了身子的妇人辛苦,可如今她怀了孩子之后才知晓什么叫真辛苦。 她身子都算是好的,可这一日日的也是犯困,不过坐着看了两个时辰的医书都会觉着累,何况舒以歌也有八个月大的身子了,走路都不方便,这样躬着身子做衣裳更是辛苦了。 “我也帮着他做了两身衣裳,你就莫要太过操心了。” 舒以歌看着手中衣裳,满目温柔。 “陛下也是这样同我说的,说已经着绣娘做了许多身衣裳了,男娃女娃都有,但我就想给他做一身,就一身也好啊,帽子已经做好了,鞋子也做了,就差这件衣裳了,总是我的心意。” 她已经不能再做寻常妇人了,那她就尽力给自个儿孩子一些寻常人家才有的母爱。 章节目录 第251章 早产 骆卿哪里不知舒以歌心头所想?也没多说什么,只宽慰她万事朝前看。 “我已经看开很多了,陛下……”舒以歌说这话时中间停顿的时间有些长,半晌,才含笑道,“还是挺好的,待我也很好,但愿……罢了,也不多想以后了。” “是啊,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啊?”骆卿抻了抻腰,“像我,以前是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会嫁给哥哥的,就想着,我怎么配啊?” “可是王爷说你配,那你就配。”舒以歌接话道。 骆卿在舒以歌面前向来不多加掩饰,也不会因着什么歪七扭八的缘故就故意说些违心的话,而是笑着道:“也是,我配不配得上该是哥哥说了算。” “说来过几日皇上要去护国寺为我大启边疆将士祈福,你肚子这般大了,不用随行吧?” 那边厢有许多阶梯,舒以歌这样委实是受不住的。 舒以歌摇了摇头:“不去。” 骆卿又想起了她新近打听来的消息,又问道:“我听人说待陛下从护国寺回来就会封你为妃?皇上可有向你透露一二?” 舒以歌拿针的手一顿,良久才道:“我不知道,宫里有这个消息传出来,我却是不敢多问的,陛下也没说。” 这样的流言于舒以歌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事啊。 无论她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按理说皇上都会表示一下,给她晋一晋位份,可这生子前晋了位份,那生了之后岂不是还要晋? 这流言在宫中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后宫的那些个人岂会坐以待毙? “我也去打听过了,说是陛下是有这么点意思,你这几日当心着些,特特是皇上要去护国寺祈福这几日,最好是就呆在你住的这宫里转一转,就不要去别处了。”骆卿不放心地叮嘱道。 骆卿点了点头:“你且放心,我都省得的,如今陛下后宫的嫔妃本就不多,封了妃位的就只有两位,香云就不说了,她是陛下的人,我们又与她交好,至于另一位我当真是不敢惹的。” 另一位是淑妃,淑妃的身世可是有得说了,祖父可是三朝元老,姨母是当今的太妃,她父亲如今在朝中也是身担要职。 说来,在太皇太后把持朝政不放的时候他们家就极力支.持皇上了,也算得上纯臣了,不过皇上也待他们家不薄,对他们家的人也是委以重任,就连淑妃的兄长也是皇上一力提拔上来的。 说到淑妃的兄长就不得不提他的一腔正气了,骆卿有幸见过一回,瞧着人长得周正,行事作风也是光明磊落,听哥哥说,就是这人有些死脑筋,只认死理儿。 想着这样人家出来的人,总也不至太过歹毒吧。 “那位家教甚严,你莫要害怕,当然,防还是要防的,毕竟她手中还逮着凤印。” 只是骆卿没有料到,这位家教甚严的淑妃娘娘当真能做出不一般的歹事来。 当日骆卿一直是心绪不宁地,在家中为自个儿肚里还未出生的孩子缝制衣裳的时候还扎了自个儿好几针,还是青杏和红梅劝着她她才放下针来,又转道去看医书,可还是没法子静下心来。 就在她坐立难安的当口,宫中传来消息,说是惠嫔娘娘突然早产,让骆卿进宫一趟。 舒以歌肚里的孩子才八个月,还没到出生的时候呢,她前两日给她把脉也是好好地,怎会突然早产? 她拉着那宫女就问了起来,那宫女吓得是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今儿娘娘说……说屋头呆着闷得慌,就说去御花园……走走,娘娘不知怎地,踩滑了……” 骆卿觉着事情不简单,双眼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怎会想到出宫来寻我?太医们都请去了吗?” 就算早产大多会难产,他们也不必舍近求远,定然会先去请太医的,而在宫中伺候着舒以歌的宫女太监们这会子也该是忙起来了,若是以歌没有性命之忧想必也不会贸然出宫来寻她。 那丫鬟顿时哭了起来。 “没有……陛下原先给娘娘安排好了接生的嬷嬷的,可不知怎地,那两位嬷嬷是一点数都没有,昨儿竟是在宫中吃酒,被一宫女逮到闹到了淑妃娘娘那里去了,一人罚了四十大板,现今还起不来呢……” “什么?” 骆卿大惊,这可不是小事。 在宫中做事的人一向是小心又小心,当然不乏欺上瞒下的,但这是皇上安排的人,哪里会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差错? 现下还没到宫门,她接着问道:“那现今呢,宫中那般多嬷嬷,总不止那么两个会事生产的,可有寻到人去?太医呢?” 那宫人年岁还小,禁不住事儿,大抵舒以歌的贴.身宫女也是看着她年岁小,旁人不会注意才将她派来寻她的。 这会子只见她边抽噎着,边猛地摇着头。 “没有,都没有,淑妃娘娘今儿不知怎地,一直呕吐不止,好像说是中毒了还是怎么的,太医院的太医全数被她的贴.身嬷嬷请了去,奴婢们去淑妃娘娘住的宫殿去寻,打算借两个太医出来,可是一直进不去。” “那些个嬷嬷一听说娘娘早产,更是不敢了,怕我们娘娘难产,都在推脱……” “这群贱皮子,待皇上回来看皇上不收拾他们!” 骆卿知晓舒以歌这一遭是被人算计了,这一环扣一环的,都有淑妃娘娘的参与,怕就是她无疑了,还真是好家教啊! “青杏,你,快着个脚程快的家丁去万宅,请万夫人进宫来,只怕耽搁这一遭惠嫔娘娘是要遭罪了,万夫人最是擅长妇人病体一道,也会生产,为今之计只有将她请来了。” 青杏却有些迟疑:“万公子是因着……万夫人会答应进宫吗?” “会的。”骆卿肯定道,“医者仁心,她也是不愿万大哥怪她的。” 青杏点头,不敢再耽搁,忙下了马车寻了一家丁将事情给交代了,让那家丁尽快将话传到万宅去。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放心,也跟着那家丁直往万宅奔。 万夫人没有谕令是不能像骆卿一般随意进出宫门的,骆卿到得宫门后跟守在皇宫门口的御林军说明了此事,可那些个御林军颇有些犹豫,说是没有谕令是不敢随意放人进去的。 现今舒以歌还不知如何呢,骆卿不欲同他们多做纠.缠,将急吼吼来寻她的那名宫女留在了宫门口等人,而她则带着红梅进了宫。 她甫一到得舒以歌住的宫殿就听得里面传来的惨叫声,显是痛到极致了。 这宫殿内外是全乱套了,要不是有曾香云还在此处震着,舒以歌的贴.身宫女又是个忠心的,只怕谁都不敢去管舒以歌了。 曾香云见得她来忙将位置给她让了出来。 “羊水已经破了,这生产的嬷嬷是我新近寻来的,只说是接生的时候给人搭过手,也不知手艺如何。” 曾香云显自个儿也是亲自上阵了的,手上都还有血。 “我来吧。”骆卿扶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往前走了一步。 曾香云却是有些担忧:“你的肚子……” “不碍事,肚子还不大。”何况骆卿现下也顾不得这般多了。 她让红梅将襻膊给自个儿系上,又让脸上血色尽褪,但又被赶鸭子上架的嬷嬷给自个儿打下手,这就为舒以歌接生了起来。 “以歌,我来了,你莫要担心,喘口气,用力。” 舒以歌浑身上下全被汗水浸湿了,没有一丝干处,是不舒服得紧,可是这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她不能放弃,要是放弃了可就是一尸两命啊。 “啊……” 她喘够了气儿,又是好一阵用力,只是这般下来气力又用完了,又是好一番急喘。 这孩子也生了有半个时辰了,还是生不下来,连半个头都没落下来,这样拖着会把人给拖死的啊。 那嬷嬷更是慌乱了,额头上是冷汗涔涔。 “王妃,这……这该如何是好啊?生不下来……要是生不下来,娘娘又是早产……” 生产的时候最是忌讳给产妇听得这些个丧气话了,骆卿连忙低声斥道:“我是叫你在这里帮忙的,不是帮倒忙的,还不给我搭把手!” 那嬷嬷胡乱地点了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忙上手帮着骆卿将舒以歌的双腿打开。 骆卿趁势接着安抚道:“以歌,再用力……” 舒以歌紧咬着嘴里塞着的棉布,双手紧紧抓着枕头,撑着身子微微往上抬,试图更好地用力,也好尽快将孩子生下来,可是…… 骆卿面上血色尽失,而那嬷嬷却是大喜,喊道:“见着腿儿了,见着腿儿了,可算是见着腿儿了,娘娘再用力……” 只是她这话才还未说完就觉着不对劲儿了,面上笑容渐渐僵住,原本张张和和的嘴也渐渐闭上了。 这生孩子都是头先出来才对,这腿先出来…… 可不就是要难产嘛。 她吓得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跌去,好险被一边儿的宫女给扶住了。 这要是一尸两命,她哪里还有命活啊? 骆卿手上也全是舒以歌的血,还是曾香云的话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骆卿,到底怎么了?以歌她……” 骆卿眼眶泛红:“快,无论如何也要将太医寻来,还有万夫人,万夫人来了没有?” 章节目录 第252章 难产 就在这时候,那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王妃,他们……他们不让万夫人进宫,说是万夫人无诏,不得随意进宫……” 这里有人难产,那边厢救命的人又被拦住了。 骆卿是分身乏术,却是不得不将人接进来。 曾香云见她颇为为难,便毛遂自荐道:“我去宫门口接人吧,我好歹还是一宫之主,说话总有点用处的。” 骆卿摇头不允:“不会的,只怕守在门口的御林军是不会听你的。” 骆卿没说的是,虽说你是为皇上做事,可是这帮子御林军也是为皇上做事的,你家世不够显赫,也不算多受宠,是震慑不了他们的。 何况还有淑妃娘娘在呢,现今后宫执掌凤印的人是她,就是她也是不能随意命令御林军的。 “你在这里守着以歌吧,不能让旁的人再接近她了。” 她不想离开的,可她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救下以歌。 她是会医术,可是于妇人生产一道之事经验实在尚缺。 “你!”她又对着一边已经吓瘫的嬷嬷道,“接着为惠嫔娘娘生产,若是……实在没法子了就将手伸进去,将孩子直接扯出来。” 这话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是生怕吓着了舒以歌。 只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放心,又让红梅给自个儿备上银针还有烛火,将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在舒以歌的头顶扎上三枚银针才同她叮嘱道:“以歌,别怕,这银针扎着也是为了你好,尽心生孩子便是。” 舒以歌早已脱力,一张小脸煞白,艰难地开口道:“好……我……我一定会生下我的孩子的……” 说着,她脸上划过了一道泪痕,哑声问道:“如卿啊,我的孩子……会保住的,对吗?一定……他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出生的,对吗?” 骆卿红着眼眶颤抖着嘴唇,她心头是一丝底气也无的,她是大夫,不敢妄言,可是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总比残酷的现实好。 她现今需要的是鼓励。 “是啊,会的,你们都会平平安安的,你也会看着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的,在这深宫,你要亲自教导他啊……” “是啊,我要亲自教导他,不让他做个冷血无情的人,我要同他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以后要好生待怡亲王府,还要好生保护他的小表叔或是小姨母。” 这指的自然是骆卿肚里的孩子了。 骆卿不敢再耽搁了,伸手替舒以歌擦掉眼泪,又给自个儿擦了擦,便穿着一身红衣,迎着烈日出门了。 甫一到得宫门口她就见青杏和宫门口的御林军守卫争执不下,倒是难得见到她这副模样,心知她也知晓此事怕是不单纯。 “王妃,王妃……” 青杏一见得她,忙大声唤她。 守卫们也见着她了,忙抱拳同她施了一礼。 她疾步走到宫门口,先是同马车里的万夫人点了点头,才同守卫道:“诸位大人,实在是事急从权,我们也是没法子了,万夫人你们也是认识的,还劳烦你们通融通融。” “王妃,属下也是奉命行事,没有诏令,闲杂人等是不得进宫的。” 骆卿是又急又怒:“万夫人是来救惠嫔娘娘和她肚里皇嗣的命的,哪里算是闲杂人等?若是惠嫔娘娘及她肚里的皇嗣出了事儿,你们担当得起吗?” 几位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半跪了下来:“还请王妃恕罪,职责所在,属下们不敢怠慢。” 骆卿的怒火是直往头上涌。 这可是关乎着以歌的命啊,她答应过刘大哥会好生照看以歌的。 “你们拦着救命的大夫不让人进,到时候惠嫔娘娘及她肚里的皇嗣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们以为陛下会放过你们吗?这可是牵连一家子的事啊!” 几名守卫都有些犹豫了,但领头的守卫却是不放。 “王妃,陛下虽不在,但这偌大的皇宫里住的都是金尊玉贵的人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属下们更是担当不起啊,何况淑妃娘娘中了毒,宫中已然戒严了,您能进宫已然是属下们破例了。” 这淑妃竟是打得这个算盘,偌大的皇宫她还真打算只手遮天不成?愚蠢至极! “我还真不晓得淑妃娘娘是如何能调度御林军的?你是今儿值班领头的?你该是知晓我是怡亲王妃吧,怡亲王如今在战场上你们就敢对我不敬了?” 骆卿晓得这时候搬出言淮来最是管用,这不,几名守卫更是摇摆不定了。 “你们怕担责,好,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了,陛下回来若是问责,本王妃都担着,与你们无关!” 一领头的守卫道:“王妃,您又何必为难属下们呢?” 这意思还是不愿放人了。 骆卿趁几名守卫不注意,直接从一守卫的腰间拔出了一把剑,直指几名守卫,厉声道:“我看你们谁敢拦我将万夫人接进宫去!” 她是真的没有法子了,万夫人必须跟着她一道进宫,不然以歌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更别说她肚里的孩子了,她如今也只能为难这帮子守卫了。 这几名守卫是不敢跟骆卿动手的,只能骆卿护着马车往前一步,他们就握住剑柄往宫内退一步,眼见着骆卿就护着马车入了宫门了。 骆卿只觉失策,这样要走到何时?该是叫万夫人将先前她送去万宅做信物的匕首带来的,如今也不知…… “万夫人,您可将先前我送予贵府做信物的匕首带来了?” 万夫人回过神来,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将匕首递给了骆卿。 骆卿大喜,接过匕首后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先帝赠予怡亲王的匕首在此,尔等岂敢放肆?” 这匕首可不一般,世上仅此一把,不单如此,先皇赐下这把匕首时曾言,见了这把匕首如见先皇,谁也不能伤害怡亲王及其妻子,还有他的后人。 先皇对怡亲王是真的偏爱。 守卫们不敢再拦,忙屏退左右,单膝跪下,躬身送骆卿一行人入宫。 好容易顺利进了宫,骆卿忙带着万夫人进了舒以歌住的宫殿,里面已经听不到舒以歌的惨叫声了,只有帮着生产的嬷嬷还有宫女们的呼喊声,似是舒以歌已经晕过去了。 骆卿和万夫人对视一眼,两人不敢耽搁,几步跨进了殿内,却见舒以歌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睛是半眯着,是动也不动,只怕她们再来迟些这人还真不一定能撑得下去。 两人立时忙碌了起来,一番忙活下来,舒以歌可算是又蓄了些气力来。 可这孩子还是卡在那里不上不下,这样拖着舒以歌还是必死无疑,为今之计只有铤而走险。 “这孩子现今只出来一个脚,我现今要将他这只脚送回去,然后两只脚一起给他拉出来,这还得看他头的大小,不然极易卡住……” 要是孩子头大被卡住了,那孩子迟早会被闷死,说不得还会累着母体,若是头小自然是万事大吉。 这就是赌命啊。 “这是早产儿,头应该大不到哪里去……”顿了顿,骆卿又道,“我来吧,我也处理过妇人难产的问题,我来将孩子拖出来。” 不能再连累万家了。 万家已然四分五裂,若是这孩子真没活下来皇上势必会追责,要是万家因此又出事,她该让以歌如何自处?她自个儿又当如何? 万夫人也没拒绝,只道:“我也遇到过不少难产的妇人,这样的也遇见过,我只动过一回手,那回是一尸两命,你确定要自个儿动手吗?” 她看了眼骆卿的肚子:“一般人都怕晦气的。” 骆卿不是不怕的,可她怕的是舒以歌母子真的活不下来。 “我是大夫,怎能怕这怕那呢?动手吧。” 万夫人也不废话了,在一边同骆卿说起了该如何将孩子拉出来。 今儿的太阳是明晃晃地,人就站着都是挥汗如雨,而骆卿一直处于紧张害怕的情绪中,汗水更是湿透了她的衣衫,可她却没觉出热来,只觉着从心底蔓延出的冷。 可她不敢颤抖,只能咬着唇,一狠心,将孩子的一只脚给退了进去,只听得耳边不断传来以歌撕心裂肺的痛呼声,然后她咬牙,两只手分别握住了以歌肚里孩子的两只脚,一拉,到孩子头部的时候感到一阵阻力。 她浑身一激灵,整个身子差点就哆嗦了起来,是她拼尽全部的精力和气力才稳住了自个儿的身子。 “以歌,用力!”她大声道。 舒以歌这会子神志模糊,但她还晓得自个儿在生孩子,她想要看着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想要听孩子唤她一声母亲。 她用尽了全身气力,又是一声凄厉大叫,再随着骆卿的一拉,孩子可算是生了下来。 就在骆卿大松口气,一手撑着腰,由着红梅扶着往旁边挪了挪的时候,就听得替孩子将脐带剪断的万夫人说道:“这孩子怎么没声儿啊?” “什么?”骆卿大骇,也是不管不顾了,赶忙凑到万夫人身前看着她怀里抱着的浑身带血的孩子,果真双眼紧闭着,是动也没多动。 章节目录 第253章 骚乱 骆卿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是方寸大乱,孩子…… “这孩子……” 她是觉着自个儿肚子都开始疼起来了。 “你别慌。”万夫人忙安抚道,“应该是在娘胎里待久了,别慌……” 说着她就伸手打了打那孩子的屁股,‘啪啪’两巴掌下去,孩子被疼着了,可算是回过气儿来,立时大哭了起来。 这一道哭声于殿内的诸人来说犹如天籁,让众人都大松了口气。 万夫人将孩子交于一边儿的嬷嬷,让她将孩子擦干净换好衣裳,转身就替舒以歌看起了诊。 可幸,舒以歌只是晕过去了,人是没甚大问题的,给她扎扎银针,之后再辅以汤药,不日该就能调养好了。 骆卿听得万夫人这般说,堵在心头那口气是彻底松下来了,这口气一松,人就要往后倒,好在被一直护着她的红梅给扶住了。 青杏也忙上前搭把手,将骆卿扶着坐到了一边儿的凳子上。 万夫人不放心她,忙上前来替她把脉,蹙眉道:“动了胎气了,此遭回王府要好生卧床静养几日。” 青杏和红梅是如临大敌,还是红梅急吼吼问道:“啊?那会不会……会不会有大毛病啊?” “若是王妃好生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听了草民的话那便不会有大问题,否则草民也不敢保证了。”万夫人还是以往的脾性,直来直往,也不会专捡爱听的话同人说。 骆卿虚弱一笑:“今日多谢万夫人了,如卿定当谨遵医嘱。” 万夫人没多说什么,只是从自个儿衣袖里掏出了方才骆卿还给她的匕首,将这把匕首递到了她的面前。 “如今这把匕首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我们一家子也不求什么了,只求早日团聚。” 骆卿会意,将这把匕首接过。 “会的,相信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了却万夫人这桩心愿的。” 万院判和万夫人已经想通了,他们一家子早已不适合留在京城这繁华地界儿了,只要他们还在京城,这争斗就是永无止境的,何况他们先辈还做了那桩事,只有远离京城才能让皇上安心,他们也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虽说骆卿这是动了胎气,要卧床休养,可是她还是不放心舒以歌,就打算着人将万夫人送出宫后自个儿半躺在一边的软榻上等着,只是还不及她上榻躺着呢,外面就吵吵嚷嚷一片。 骆卿怕外面的吵闹声扰着舒以歌和刚出生的小皇子,忙着青杏去瞧瞧,青杏不过瞧了一眼就进来了。 “是淑妃娘娘身边的荣嬷嬷带着人来了,说是淑妃娘娘中毒了,正在着人搜查各宫。” 骆卿冷笑一声:“这生孩子的时候一个人见不着,这刚过了晌午,孩子生出来了,这人倒是呼啦啦都来了。” 想了想,她又着了红梅去寻茂然,让他悄悄派个人出去寻淑妃娘娘的兄长,再去王府寻六喜,让他想法子去同正在京郊护国寺祈福的皇上通禀宫内发生的这一切。 “殿内的人都听着,将小公主抱好了!” 这会子正是方才帮着接生的那位嬷嬷抱着孩子的,一脸纳罕道:“这不是位……” “不是皇上问起,殿内诸人统一口径,就说生的是一位小公主,多的不要说!”骆卿厉声道。 她是真的怕了,还不知道这淑妃娘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未免她狗急跳墙,还是对外宣称这孩子是小公主得好。 “我且去会一会外面的人吧,莫要扰了惠嫔娘娘歇息。” 说着骆卿就要起身,被一边儿的曾香云给轻轻按住了肩头。 “还是我去吧,好歹我也是一宫之主,是陛下的娴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的,你好生休养。”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宫人来禀,说是万夫人和送万夫人出去的那名宫女被抓了。 “荣嬷嬷说她们鬼鬼祟祟,有嫌疑。” 骆卿冷笑:“这淑妃娘娘是一大早就说疑似中毒了,这会子晌午都过了,万夫人也是临近晌午来的,怎地就有嫌疑了?当真是好笑!” 曾香云安抚地拍了拍骆卿的肩头:“以歌和你都需静养,你就莫要动气了,我先去打探一二。” 曾香云在宫中向来低调,是不争不抢的模样,这会儿出了屋子见了荣嬷嬷也是笑眯眯的。 “不知什么风儿把荣嬷嬷给吹过来了?这是淑妃娘娘知晓惠嫔娘娘生下了孩子,特来瞧瞧?” “老奴见过娴妃娘娘。”荣嬷嬷在拂华宫主殿外同曾香云福了福身,才接着道,“淑妃娘娘不知被谁下了毒,好容易这才救过来,老奴这是奉娘娘之命前往各宫搜查的。” “这搜宫可不是小事啊,这无缘无故地,还是说有何证据?惠嫔刚生了孩子,还见不得风呢,孩子也还小,你们且去别处看看吧,莫要惊扰了他们。” 曾香云还是一派温温和和的模样,可话里还是带着三分强硬的。 可荣嬷嬷也不是好相与的,不卑不亢道:“正是因着惠嫔娘娘刚生了小主子,淑妃娘娘担心对她下毒之人会对惠嫔娘娘及小主子狠下毒手,这才着老奴来搜宫的,免得什么可疑之人混了进来,也免得有人用同样的手段给惠嫔娘娘下毒。” 说着,她一伸手,就有人押着万夫人上前来了。 “万夫人无诏却是进了宫,这可是闯宫啊,怕是她嫌疑颇重。现今陛下不在宫中,为保皇宫安宁,淑妃娘娘这才下令搜查各宫。” “老奴方才带着人来,眼瞅着她又是从惠嫔娘娘住着的拂华宫出去的,唯恐惠嫔娘娘出事。” “淑妃娘娘担忧小主子安危,让老奴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将小主子接过去。现今淑妃娘娘住的宫殿被围得跟铁桶一般,也上上下下搜查过了,是再安稳不过,小主子接过去淑妃娘娘能安心,惠嫔娘娘想必也会安心的。” “说来,不知惠嫔娘娘生下的是位小皇子还是位小公主呢?老奴这也好回去同淑妃娘娘好生回禀一番,这等喜事可是要好生祝贺一番的。” 荣嬷嬷这话是说得一套一套的,曾香云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她倒是可以强硬阻之,但闯宫之事却也属实,她是没甚立场阻止。 她正要开口,屋内的骆卿却是按捺不住了,被青杏扶着缓步踏出了屋来。 “荣嬷嬷还真是伶牙俐齿啊。”她轻笑道。 荣嬷嬷回身,对着骆卿又是一礼:“老奴见过王妃。” “惠嫔娘娘方才难产,荣嬷嬷这般大阵仗,可是不让惠嫔娘娘好过啊?” 骆卿这番话还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倒是显出了几分言淮的影子来。 要知晓,言淮做事向来狠辣果断,是谁的面儿也不给,骆卿没有学到他的十成十,却也深受他的影响,这般恩威并施倒是真的震慑住了在宫中呆了多年的荣嬷嬷。 “王妃说的哪里的话啊?老奴可不敢有这份心思,老奴这一心也是为着惠嫔娘娘和小主子好。” 荣嬷嬷笑着打起了圆场。 只可惜,骆卿不吃这一套。 “既如此,我是大夫,我说了,小主子是早产儿,不易挪动,惠嫔娘娘刚生完孩子,身子也是虚得很,更是禁不起你们这般吵嚷,都给我退出拂华宫去吧。” 荣嬷嬷是万万没想到骆卿的态度这般强硬,是一丝面子也不给彼此留,可今儿此事已是骑虎难下,是不得不做了。 “王妃,淑妃娘娘也是担忧小主子,您也说了,惠嫔娘娘身子虚,这小主子又是早产儿,自然需要尽心呵护,如今皇宫中又不大安稳,容老奴带去淑妃娘娘的宫中自是最好的。” “淑妃娘娘不是中毒了吗?那淑妃娘娘又如何能照顾得好小主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若方才那话骆卿是毫不留情面,这话就是难听了,而且是分外难听,偏生她还是主子,荣嬷嬷反驳不得。 荣嬷嬷好容易咽下了这口气,又笑眯眯道:“王妃,这可疑人等跑进了皇宫来,淑妃娘娘执掌凤印自是要管的,此事既交给了老奴,老奴是不得不带人搜寻一番了。” “这拂华宫的殿门还是得进去的,惠嫔娘娘歇着的屋子更是要搜查了,不然威胁到小主子的性命,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这不,连闯宫的人都敢随意进出拂华宫了,这拂华宫想必很是不安生,老奴为着惠嫔娘娘和小主子也是一定要搜查的,还望王妃谅解,老奴会着人尽量轻手些。” 说着,她摆摆手,让她身后的两名内侍将万夫人带了过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拿以歌的孩子威胁她,也拿万夫人要挟她,这算盘打得还真是不错,这是淑妃料定她和以歌都亏欠着万家呢,势必是会保下她的,到时候她也就可以拿住以歌的孩子,甚而要了以歌的命。 可惜她骆卿现今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她上前,一巴掌甩在了荣嬷嬷脸上。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拂华宫前撒野!敢在本王妃面前撒野!” 荣嬷嬷万万没想到骆卿会动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是半晌没回过神来,反倒是骆卿身旁的青杏见骆卿打了人后,忙上前扶着她问道:“王妃,您怎么样了?” 荣嬷嬷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被打的可是她啊,王妃能如何? 章节目录 第254章 两不相让 “王妃,老奴也是奉命行事,您何苦如此为难老奴?” 这荣嬷嬷是要改变策略,卖惨了。 可骆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偏生她肚里还怀着一个,她当即捂着肚子呼痛。 “荣嬷嬷身为奴才,竟敢顶撞本王妃,惹得本王妃动了胎气,待陛下回宫,我定要去寻陛下好生讨个公道!更要好生问问淑妃娘娘,她带出来的嬷嬷竟是这般不守规矩吗?” 荣嬷嬷知晓时局对自个儿不利了,忙跪下认错。 “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是万死难辞其咎。” “那你就去死吧。” 荣嬷嬷被骆卿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一噎,只得硬着头皮道:“还望王妃宽宏大量,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好生伺候您。” “那本王妃可是消受不起。” 骆卿丝毫不让,这时候已有机灵的内侍从屋内搬了椅子出来,她肚子实在是有些难受,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只要我在这儿,你们休想进入拂华宫吵着惠嫔娘娘和小公主安睡!” 既是小公主荣嬷嬷也安心了几分,可惜他们今儿这般大阵仗那惠嫔还没能死,他们哪里能甘心?淑妃娘娘又如何甘心。 无论如何她现今藏在身上的东西都得放进拂华宫里去。 “王妃,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也是为了各宫娘娘负责,何况淑妃娘娘也中了毒,搜查各宫也是为尽早找出凶手,这闯宫的人也还在这里……” “闯宫?这宫门是我闯的,你们要抓抓我好了,干万夫人什么事?万夫人也是受我胁迫的!” 骆卿打定主意此番是不能再连累万夫人一家了,不然她和以歌都无法自处,此事她只能自个儿担着了,何况万夫人确也是好心帮忙的,没得又让人飞来横祸。 还别说,这荣嬷嬷觉着自个儿拿着理的,当即也不客气了。 “王妃,那就不好意思了,还请王妃跟老奴移步明漱宫,待淑妃娘娘好转,或是陛下回来之后,再行问答,老奴在此期间定然会好生照看好王妃的。” “荣嬷嬷好大的派头,你是拿着什么来搜宫,又是拿着什么来捉拿本王妃?” 骆卿今儿是打定主意了,不能让万夫人出事,也不能任淑妃陷害以歌。 这淑妃今儿原本是摆明了想让以歌难产而死,见一计不成便再施了一计,想拿她中毒一事陷害以歌,好来个所谓的人赃并获,若今儿她真让他们进了这拂华宫的主殿搜查,怕还真叫他们得逞了。 她不跟他们走他们是万万不敢来硬的,毕竟她的夫君还带着兵在战场上抵抗着匈奴呢,若她真在宫中.出事,那外面得传成什么样儿啊,皇上定然也容不下淑妃了,淑妃能想出这连环计来想必也不至太过蠢笨,不知这其中利害吧。 她只要拖延着时间,待淑妃那刚正不阿的兄长进宫来,淑妃自是不敢再造次的。 六喜得了她从宫中传出的消息来必然也拎得清楚利害关系,定然当即派人快马加鞭出宫去护国寺寻皇上了的,想必晚些时候皇上派的人也紧随其后会来了。 这淑妃当真是做了完全准备的,还别说,还真用凤印拟了道懿旨,说是让搜宫,彻查她中毒一事,当然,这闯宫一事也是带上了的,还真是名正言顺。 读完了这道懿旨骆卿冷冷一笑:“读完了?那别的宫荣嬷嬷可带人搜查了?” 荣嬷嬷是对答如流:“回王妃,别的宫是有别的嬷嬷或是公公带着人去的,老奴只负责这拂华宫。” “那这道懿旨可有说要将本王妃抓起来?”骆卿不咸不淡地问道。 荣嬷嬷愕然,一时有些慌神,但很快反应过来:“老奴并非捉拿王妃,老奴只是想派人将王妃保护起来。” “大可不必,本王妃还用不着你一个奴婢为本王妃做主。”骆卿是打算胡搅蛮缠到底了,管她拿着什么懿旨,她只要赖着不走便是。 荣嬷嬷忙道:“王妃方才也说了,您闯了宫,老奴只好奉旨先将王妃请去明漱宫,待淑妃娘娘定夺。” 骆卿讥笑:“你这岂不是前后矛盾?到底是要保护本王妃还是要将本王妃缉拿,这可是大大的不同!” 这时候她和曾香云坐着的椅子中间已经被支起了一个小方桌,一应茶水也上好了,她说得是口干舌燥,当下便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曾香云也不是个傻的,立时帮腔道:“是啊,荣嬷嬷,话得要说清楚,你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带着淑妃娘娘传来的懿旨,你的一言一行都言明了淑妃娘娘的立场,到时候若有好歹,陛下也是要细细盘问清楚的。” “这院儿里十几二十几双耳朵呢,可都听得真真切切的,想清楚了再说话,到时候也好有个论断,不然各人执一面,那可就不好了。” 骆卿是想得清楚,既然她淑妃敢走出这一步,还敢白纸黑字写出来,再盖上一个戳儿,那她就得有失去凤印的觉悟! 这可是她自个儿亲手递上来的证物,是赖也赖不了。 荣嬷嬷尴尬一笑:“王妃严重了,老奴自是不敢缉拿王妃的,只是老奴请王妃去明漱宫走一趟。” “本王妃方才被你吓住了,动了胎气,现如今走不得。”骆卿理了理手中的绢帕,“要不荣嬷嬷就在这里陪着本王妃吧。” 荣嬷嬷想着今儿已经将人给得罪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强硬一点也罢。 “王妃,对不住了,事态紧急,这又刚抓到了一个可疑的闯宫之人,为着惠嫔娘娘和小公主的安危,老奴不得不派人进去瞧一瞧了。” 她微微侧首:“来人啊,进去瞧瞧,手脚轻些,莫要惊动了诸位主子!” “是。”她身后站着的宫女和内侍们齐声应道,就打算绕过坐在主殿外的骆卿几人进得主殿去,却见骆卿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然后直直插入了她身边的小方桌上,“我倒要看看谁敢!” 就在这时候,茂然带着人来了。 茂然现今跟在皇上身边当差,比不上福寿公公,也比不上早早跟着福寿公公的小林公公,但在宫中还算是有些头脸的,许多内侍还是要归他管的。 他带着好几名内侍来了,直接将拂华宫的主殿围了起来。 荣嬷嬷见了,更是气恼,不悦道:“茂然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骆卿那里碰壁也就罢了,这茂然的资历还比不上她,她唤他一声‘茂然公公’已然抬举他了,得寸进尺却是不可忍了。 “这是淑妃娘娘的意思,淑妃娘娘现今执掌凤印,要管六宫安危,岂容你拦?” 茂然微微弯身,说出口的话却是不卑不亢。 “陛下临走前同奴才交代过了,定要照看好拂华宫的惠嫔娘娘,如今她早产,我已然算是来得晚了呢,陛下回来不知该如何怪罪奴才了,还请荣嬷嬷见谅。” 荣嬷嬷看着被死死护着的拂华宫主殿,知晓他们今儿的计划是完不成了,只好退一步了。 “既如此,老奴也就走了,娴妃娘娘、王妃,老奴方才多有冒犯,万望见谅,老奴这就带着这闯宫的万夫人走了。” “荣嬷嬷以下犯上,还不给本王妃拿住?” 骆卿可不会任他们带走万夫人。 曾香云也顺势道:“荣嬷嬷,话还未说清楚就要带人走,本宫觉着你这样也确是没理啊。” 这荣嬷嬷是走不了了,而淑妃的兄长也携着自个儿妻子进了宫了。 他是男丁,又是一介大臣,不可随意进出后宫,只得冒险让自个儿的妻子进宫来瞧淑妃了。 这淑妃到底是顾忌着母家的,被自家嫂嫂一番劝说,心中已然悔了,可听自家嫂嫂说自家兄长让自个儿待陛下回来后主动请罪她却是万万不能的。 她一心扑在皇上身上,只愿皇上能多看她一眼,她告罪岂不让皇上罚她,夺了她的凤印,那她更没法子同舒以歌那贱人争了! 到时候她抵死不认,就说是自个儿中了毒还有万夫人闯宫一事,她也没来得及顾忌上惠嫔,也怕惠嫔和刚出生的孩子出事,这才紧巴巴地赶紧着人搜宫。 一切都说得过去。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倒打一耙,这碍人的骆卿和万夫人能受些罚呢。 事实证明,此事确实是淑妃想多了,皇上接到消息后,当即派了小林公公回来传旨,说是拂华宫的一切暂由骆卿打理,直得他明儿回宫再说。 这原本是于理不合的,但皇上的旨意在此是谁也违背不得。 这时候,正正日暮西垂,光打在骆卿的红衣上甚为明艳。 她接了圣旨后施施然起身,然后着人将万夫人送出宫去。 荣嬷嬷自是不愿的,骆卿却是淡淡道:“这万夫人是本王妃请来拂华宫的,现今这拂华宫由本王妃做主,你是想要抗旨不遵吗?” “老奴自是不敢,只是这闯宫一事……”荣嬷嬷似很是为难。 小林公公立时接话道:“荣嬷嬷,你且放心回去回禀淑妃娘娘吧,这边厢的事情陛下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小林公公可是皇上身边得力的,荣嬷嬷不好得罪,只好应下了,这厢忙活他们还真是白费功夫了,若是皇上彻查说不得他们还要折进去,她不免惴惴不安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255章 帝王家的长久 骆卿原本就是硬撑着的,这会子见荣嬷嬷走了,到底是撑不住了,直直就要往后倒去,幸而一边儿的青杏眼疾手快,立时上前扶住了她,将人带着往偏殿去躺着了。 万夫人还没走,见了骆卿这样忙又去给她搭脉看诊,半晌才道:“不可让王妃逞强了,我这里有个方子,你们且拿着去太医院抓药,要亲自煎熬。” 这皇宫须得步步小心,不然一步踏错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小林公公在旁边也还没走,听闻此言竟是主动揽下了这活儿。 “王妃放心,奴才亲自去太医院盯着,药熬好了立时端来。” 骆卿这才切身体会到舒以歌在宫中艰难之处。 不过一个喝药都要从抓药开始抓着,是生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就给人害了。 她也深知以前万康还在太医院的时候是给了舒以歌多少照拂,这才保得她平平安安,不为此事所愁。 骆卿在宫中过了一夜,待皇上翌日一回来就将淑妃处置了。 此事摆明了是淑妃在从中作梗,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何况皇上到底还是要顾忌着淑妃母家一派老臣的心的,只以她失德为由将她的凤印给拿了,又将她贬为昭仪而作罢。 这后宫没有太皇太后和太后镇着,连后位也是空悬着的,原本代为处理后宫事宜的淑妃又出了事,免不得到时候又会有许多朝中大臣同皇上重提立后之事了。 皇上想想之后的场景就忍不住头疼,可事情到底还没发生,此事便押后暂且不提。 倒是舒以歌这边,因她为皇上诞下第一位皇子,是功不可没,是连升两级,直接晋升为了惠贵妃,旁人都以为皇上打算将凤印交给她管的,没成想以她刚生下皇子,还未养好身子为由,转而交给了娴妃曾香云。 这曾香云的家世在这后宫的一干妃子中真算不得多好,父亲是连京官都没做到的,也是因着她进宫做了妃子,又替皇上扳倒太皇太后助了力,她父亲这才升了官,这做皇后的资格在诸位大臣心中是远远够不上格的。 要他们说谁够格,贪心的肯定要说自家女儿,可是此事他们也只能上奏折催促,最后还是得皇上做下决定,一时后宫前朝对于皇上立后的人选猜测颇多。 不得不说,帝王心海底针,当真是猜不透堪不破。 淑妃更是没想到此番她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更是恨得牙痒痒。 她是委实没想到她算来算去,这最后得利最多的竟是曾香云,就算她如今不过暂代皇后处理后宫事宜,可这手握权柄到底是不一样的。 “皇上此番想必有他的考量,让我说,该是为着护好你,也就苦了香云了,你要同她多待一待,安抚好她,莫要因此生了罅隙。” 骆卿细细叮嘱着舒以歌。 “还有淑妃,虽说现今她被贬为昭仪了,可难保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她心机深沉,你也要多当心着些。” 说完这些个话她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你在宫中是如何过的啊?现今皇上的妃子尚且不算多,待再选秀,又有一批新人进来,这争斗算是无休止了。” 她是真的心疼以歌。 舒以歌看着一边儿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甜的婴孩道:“所以我怕啊,不敢轻易动真心,到时候受伤的还是我自个儿,好在……好在我现今有了孩子,我就想一直护着我的孩子,看着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孩子大点,或是皇上有了皇后,大皇子还能……”骆卿不忍,但不得不提醒以歌,“孩子就不能在你身边教养了。” 舒以歌放在被子上的手陡然握紧,苍白的唇瓣张张合合,总算是有了声音。 “陛下也同我提过此事,他说依照规矩是这样的,不过……可以为我坏了这规矩……可是……” “可是他是皇上啊,若你们要想长长久久,不能总也让他为你坏规矩啊。” 骆卿轻声接话道。 帝王家的长长久久自是跟寻常人家不同,他们要顾忌的自然要比寻常人家多得多。 “先帝同母妃便是两情相悦,可是先帝太过在明面上偏袒母妃,母妃又是个性子纯良、不爱争抢的,很易信任别人,这便……被人害了……” “现今的陛下显是吸取了先帝的教训这才小心翼翼地处事,总也不让你做出头鸟,这于旁人来说是可怜了些,可于你却是真情厚意。” “我都知道的,我只是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我是真的怕啊……” 舒以歌说着,禁不住湿了眼眶。 骆卿握住了她的手。 “我如今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待陛下如何,只是希望你都能想明白了,你在后宫不易,陛下在前朝也不易,你不能总也同他生出如此多的隔阂来,你可以留后路,也可以给他你的情意,我只是想同你说他是给了你选择的。” 万大哥的事皇上做的确实是狠了点,可是不让万大哥走那长此以往下去他就只有死。 她曾听哥哥说过的,他一直不愿争那个皇位是因着先帝不想让他做皇帝,他长大了也深以为此,那个位置太高太冷了。 高处不胜寒,大抵如此。 “我不是后宫中人,许多事我都不懂,但我晓得,你们不单是夫妻,也是君臣。你要保全自个儿,也要心疼心疼他,寻常夫妻不也是如此吗?” 骆卿伸手给舒以歌擦掉她眼角的泪,苦笑道:“说来好笑,这女子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又要她生儿育女,又要凭借什么大智慧来平衡家庭,也真真是为难。” 舒以歌破涕为笑:“是啊,真是为难,幸而……” 她感慨道:“幸而你今儿点醒了我,总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法子,总不能这般别别扭扭地过一辈子,不然啊,总有一日陛下会累的。” “这世上事,大抵如此,这世上人更是,你待我三分好,我不说报以三分,总也要给出一两分才是,那样才能长长久久。”骆卿道。 “我们年岁差不多,甚而我还要比你大些,你倒是懂得比我多。”舒以歌开怀了,也跟骆卿说起了玩笑。 “这叫……”骆卿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珠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舒以歌却是颇为不赞同:“我要同王爷好生说道说道,是不是亏待了你。” 骆卿又给打趣了回去:“我们家王爷哪里比得上陛下?同陛下一比,自然算是穷的。” 两人说笑了会儿,皇上便带着福寿公公来了,骆卿见事情也尘埃落定了,同皇上说了万夫人的请求,也就回去打算好生卧床休养数日了。 第二日,她这边就接到了圣旨,皇上先是赞扬了她一番,说她智勇双全,护得了惠贵妃母子的安危,是有功的,说到后来又批评了一番她闯宫的行为,大抵就是功过相抵的意思。 她不大懂朝堂中事却也知晓这闯宫之举实为不妥,皇上这样也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没惹了麻烦她自是无所谓的,反正她什么也不缺,也不用皇上赏赐她什么东西。 只是她有些担心万夫人。 来宣旨的小林公公自是明了她心中担忧的,将身后的两名内侍遣了出去,才低声同骆卿道:“陛下说了,让您别担心,他自会有考量的。” 说着,他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奴才来的时候陛下已经遣了人去万府了,该是已经宣旨了,王妃所求应是已经达成。” 听得这话骆卿就放心了,又被人扶着好生坐回了椅子上。 “劳烦小林公公了。” 这也算是了却了她心头一桩心愿。 待将小林公公送走后,骆卿便又去床上躺着歇息了,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她就算不在乎自个儿的身子这孩子还是要好生爱重的。 她就这样闭府将养了半个月,待听得万院判和万夫人离京的日子渐近的时候到底是耐不住了,亲自出门去送了人。 过往种种皆成云烟,万家的人都走了,自此只剩漫漫长途的遗忘。 骆卿这时候又有些想念言淮了。 “王妃,过两日宣平侯府的老夫人做寿,礼单都已备好,您请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六喜上前,分外恭敬地将礼单双手呈到了骆卿面前。 骆卿接过礼单瞧了瞧,东西备的都挺齐全的,便道:“就按照以前的礼制,对照王爷与我大婚时宣平侯府送的礼,一应办了便是。说来这宣平侯府的老夫人是七十大寿了吧?” 六喜回道:“是啊,宣平侯府的老夫人身子骨一向硬朗,只是不爱管事,喜清静,是常年在京郊的寺庙里头礼佛,所以王妃您该是没有见过她的。” “王爷如今不在,我如今身子也已休养得差不多了,过两日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提及此骆卿难免就想到了骆如月,禁不住还是问道,“她……骆如月怎么样了?” 六喜看了青杏一眼,这才答道:“外面没甚消息,奴才却是有所耳闻,说是孩子还是留下来了,还有新城郡主的功劳呢,只是淑华郡主将她圈起来了,不让她出门。” 骆卿立时明白了淑华郡主的用意,这是打算以后将这孩子当个家仆养,是庶子都算不上的,真真是可悲。 章节目录 第256章 挑拨 这日,太阳明晃晃地在天上挂着,惹得骆卿是愈发热了,坐在前往宣平侯府的马车里也不停地拿扇子扇着风。 青杏也在一边儿替她小心扇着,边又安抚道:“王妃,人说有了身子的人体热,待会儿到侯府坐在屋子里去就好了,里面儿又冰块放着的。” “人多,只怕是更热。”骆卿有些烦躁。 人多的地方是是非也多啊,又是在宣平侯府,其实她不大想去的,可哥哥不在家,她身子又好了,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夏日里穿得单薄,她四个月的肚子跟人家五个月的肚子差不多大,是下马车都有些困难,守在门口待客的成景见状,忙上前伸手要帮着青杏托她一把。 她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可成景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来了,她这厢扭捏反倒不好,不过她避开了他的手,大大方方地将手搭到了他的手臂上隔着衣裳撑着下了马车。 待下得马车后,她同成景道了谢,而这厢新城郡主也迎了上来,只是她面色不大好。 “怎么了?”她悄声问道。 新城郡主同她笑了笑,摇了摇头,她也不多问了,这里人多嘴杂的,确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待会儿我来寻你吧。” 听得这话,她点了点头,便由着青杏和红梅扶着进了宣平侯府。 女眷和男子是分开坐的,骆卿一进门就有人引着她到了自个儿的座位上,她就探头看了眼坐在最上位的宣平侯府的老太太,认认脸,也就没怎么说话了,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儿。 只是言淮在朝中的地位摆在那里的,免不得就不断有人上前来同她搭话,她总不能一言不发,都一一笑着应了。 她这脸都快要笑僵了,这淑华郡主总算是来了,那些个找她搭话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待淑华郡主端着酒杯客气了两句,说些感谢的话,这宴席总算是开始了。 骆卿看着这满桌的吃食是大快朵颐了起来。 她想得明白,得趁自个儿没有孕吐的时候好好吃,若是自个儿月份大了孩子再折腾着自个儿那可就没法子吃了。 不过她虽吃得比平素多那也是因着真的要比平日里饿,倒也没有暴饮暴食,好歹她也是大夫,也是知晓要是吃多了补太多了导致子大难产那可就不好了。 只是这顿饭还未吃多久呢就有丫鬟急匆匆来同淑华郡主说了什么,淑华郡主正打算离开,新城郡主却是按住了她,主动将事情揽下了,带着方才来通禀的丫鬟便走了。 事情该是不算多棘手,但显然此事还是令淑华郡主很是烦闷,嘴角虽是往上勾着的,但眉头还是蹙着的。 骆卿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也无意探究骆如月和她的孩子现今如何了,免得心塞,只不过匆匆看了淑华郡主一眼就又埋头吃东西了。 待满桌子的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骆卿也起身离席了,她现今月份大了,要不了多久就想如厕。 可她刚走到门口,还没跨出门去,就被人当头扇了一巴掌。 “骆如卿,你还真是厉害啊,你骗我骗得好苦啊!” 骆卿诧然,这新城郡主方才还好生同她说话呢,这会子……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扇得她发懵。 还是青杏和红梅先反应过来,一人将她扶着往后退了一步,一人上前挡在了她的身前。 红梅向来沉不住气,当下更是怒然:“新城郡主,你这是做什么?我家王妃招你惹你了?你上来就是一巴掌,真是好没道理,我们还想向你要个说法呢!” 青杏向来不惹事的这会子也不拉着红梅了,只回身帮骆卿看着被打红的脸颊。 新城郡主显是极怒的,给骆卿那一巴掌也没怎么留劲儿,只见她左脸颊上五根红通通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满堂的宾客都骇住了,是谁也不敢动,还是赛罕公主起身来拉住了新城郡主,低声斥道:“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是她,她骗我!”新城郡主拔高声调,指着骆卿声声指责。 赛罕公主没想到新城郡主还要不依不饶,眉头蹙得是愈发厉害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平素里也就任你胡闹了,如今成了亲也有大半年了,怎地还这般没长进?” “我胡闹?你们都骗我,都骗我!”新城郡主还在不管不顾地说着。 骆卿禁不住在心头叹了口气,这新城郡主的脾性还是如此火爆。 她安抚地拍了拍青杏的手,又示意红梅错开身子,这才对新城郡主道:“新城郡主,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且去私下里说说,说开了也就好了。” “谁要跟你去私底下说啊!”新城郡主红着眼眶吼道。 而这时候骆如月竟也顶着个大肚子来了。 她一来就忙上前拉住了新城郡主,哭道:“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呀?我就怕事情要遭,此事不是您想象的那样,都怪我……” 淑华郡主见状,也耐不住了,匆匆走过来低声喝道:“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此时在对门吃食说笑的男子也听闻了动静朝这边望来,特别是成景,是直接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看着对峙的几人问道,“如……王妃,你的脸……” 骆卿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不碍事。” 新城郡主抬头狠狠盯着骆卿,骆卿讶然,面上礼貌性地微笑僵在了脸上,她大抵晓得了新城郡主为何动怒了。 还不及她向新城郡主解释什么,一边的骆如月又开口了:“都怪我,小侯爷,都怪我,我不该说那些个话的,让郡主误会了,以为你跟五姐姐……” 新城郡主似是再也听不下去了,立时打断了她的话:“误会什么?难道不是事实吗?” 成景看了骆卿一眼,忙道:“新城,没有的事,不要瞎说!也莫要怪到旁人身上去。” 新城郡主见状,是愈发无法理智了:“我瞎说?你瞧瞧你护着她的样子!” 骆卿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新城郡主,莫要听了旁人的挑拨之言,你想要知道什么待你冷静下来我们都同你说,好不好?而且我们确也没什么,君子坦荡荡,没得要隐瞒你什么。” “挑拨之言,这不是你妹妹吗?挑拨什么?旁人说你怡亲王妃厉害、伶牙俐齿,还真是没说错。” 新城郡主的眼眶一片通红,可她强忍着,一滴泪也没落下来。 “我瞧着……”她看了看骆如月,又瞧了瞧骆卿,“还真如骆如月说的,你们眉眼间还真有点像……” 她又看着满眼慌乱的成景控诉道:“你当初要死要活地娶她,你酒后失德,就是为此吧!为着这一两分的相像!” 她话音甫一落下,只听得清脆地一声,是赛罕公主打了她一巴掌。 “够了!我当真是太惯你了,惯得你无法无天,当初你说要去蒙兀玩个两年我也不该让你去的,就该听你父亲的,将你拴在身边,好生教养,不然也不至如此不懂事!” 这里的人大多都清楚新城郡主的话中意,毕竟当初成景对骆卿的好大伙儿是有目共睹的。 虽说两人当时明面上谁也没说过什么,甚至两家人于结亲一事是谁也没开过口,但大伙儿心里头都门儿清,这小侯爷怕是对这骆家的小庶女动了心。 只不过这骆家的小庶女可是厉害得很,勾搭上了当今谁也不敢惹的怡亲王,这才没了成景小侯爷什么事,不然只怕这宣平侯府早因着她家宅不宁了。 只是大伙儿心头虽这般想,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的,谁也不嫌自个儿命长、谁也不嫌自家不够闹腾不是? 新城郡主从小到大,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道:“娘,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明明是他们骗了我,我知道了,当初你也是知道的,是不是?你不会不知道的,他们俩的事……” 话罢,她转头就跑了。 赛罕公主捏紧了打了新城郡主的那只手,忙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去追她。 淑华郡主也没想到这好好的寿宴竟会惹出这么多事端来,见得罪魁祸首骆如月立时瞪了过去。 骆如月瞧见了,忙往成景的身后躲了躲。 骆如月这番动作自也没逃过骆卿的双眼,只是她没有当即拆穿她,只对一边儿的成景道:“小侯爷,你快去追郡主吧,郡主现今不理智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该当如何?此一番不过是误会。” 成景回过神来,当即就要去追新城郡主,却是被骆如月一把扯住了衣袖。 “小侯爷,我肚子疼……” 只见骆如月捂住了自个儿的肚子,面露痛苦之色,似是要生了。 成景一时有些为难,这边厢骆如月要生了,那边厢新城郡主又跑了。 骆如月见状,又添了把火:“我怕……小侯爷,我肚子好疼啊……我会不会死啊……” “胡说什么呢?”成景安抚道。 骆如月拉着成景的手臂是愈发用力了:“要是你走了,我怕……郡主也不在,我一个人……”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淑华郡主,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章节目录 第257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骆卿见不得骆如月这般作态,也觉出她是装的,一般要生孩子的人哪里是这样的? 她正要让青杏和红梅动作,伸手扶住骆如月,好让成景脱身,没想到淑华郡主动作比她还快。 “你们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人?还有接生的婆子、大夫,一并给喊来。” 淑华郡主此话一出,众人都动作了起来,扶骆如月的扶骆如月,去叫人的去叫人。 偏骆如月一只手还死死揪着成景的衣袖,就是不放手。 骆卿见了,只道:“小侯爷,这里这么多人呢,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快快去将郡主寻回来才是。” 成景点点头就要狠心离开,骆如月见状,立时又痛呼一声:“好疼啊,小侯爷,我好疼啊……我真的好怕啊……” “我不是故意的,要是我死了……我还要给郡主道歉呢,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好怕啊……” 成景一时左右为难。 骆卿明了,骆如月这是在暗示成景呢,说是怕他走了淑华郡主对她和她肚里的孩子下手,毕竟当初她也因着此事来求过自个儿。 “小侯爷,这里这么多人都在呢,不会有事的,何况我也是大夫,我会在这里守着骆如月的,直到她生出孩子来。” 赛罕公主还在这里呢,淑华郡主也怕因此惹恼了她,当下便道:“是啊,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只要她不难产,哪里会有什么事?” 成景抬头望着淑华郡主的眼睛,点了点头,将骆如月交给了一边儿的丫鬟婆子。 “就有劳诸位照看如月了。” 话罢,他就匆匆离开了,狠下心不再去望还在身后痛呼着的骆如月。 淑华郡主显也觉着骆如月是骗人的,虽说她生产的日子是近了,可哪有这般巧的事? 她狠瞪了骆如月一眼,不耐地着人将她给扶走了,想着她肚子里到底还是有个他们宣平侯府的血脉的,还是吩咐了人好生去照看着她,最为重要的是别让她再乱跑出来了。 这厢事情解决了,她对着赛罕公主尴尬一笑,回身又去招呼着还在席位上坐着的客人,说笑着将事情带了过去。 这在座的都不是个蠢的,没得就要戳人伤疤,笑着将话头岔开了,仿似没窥探得人家家中密辛。 屋子里霎时又热闹了起来。 赛罕公主见没人打明了瞧他们,这才同骆卿道起了歉:“小女任性,怡亲王妃深明大义,万望海涵。”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女儿当众打了骆卿一巴掌骆卿都能不计较,而是率先担忧她女儿的安危,她不是不感怀的,难怪当初自家女儿如此喜欢怡亲王妃。 “公主严重了,今日之事谁也不想的。” 骆卿说这话时既不谄媚,也不显畏缩,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倒让赛罕公主对她更是另眼相待。 “王妃当真不一般,王爷的眼光果真不错。” 骆卿听人夸言淮比听人夸自个儿还高兴,脸上笑意也真切了几分,只是面上还是要客套几句的。 “公主说笑了,公主才是才貌双绝,让我看着叹服不已。” 赛罕公主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女真的太不懂事了。” “新城郡主是真性情,我是比不上的。” 骆卿这话不是客套,她是真的羡慕的,也只有自小被人爱护着长大的人才敢无所顾忌地说真话。 骆如月原先是装肚子疼的,结果被人扶回去后肚子是真的疼起来了,是要生了。 她本就临近生产的日子,结果还这般闹腾,怕是惊惧交加下肚子里的孩子就耐不住了。 骆卿原本是不想掺和此事的,但今儿是宣平侯府老太太的大寿,晚上又还有场席面要吃,大伙儿都没走,她也不好提前走了,就和宋玉静还有骆如兰一道坐到了一边儿的院子里说着话。 “我原先看着她忒乖巧,怎地现今学着宋元春的把戏了?”宋玉静愤愤道。 “这不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害得那般乖巧的六妹妹也有样学样。”骆如兰也是颇为气恼,“如今好了,原本好容易压下去的事,简直让人脸红!” 骆卿腰有些难受,扶着肚子稍微动了动,青杏见状忙寻了块软垫来给她靠着,她这才缓缓开口道:“淑华郡主原本该是将她看管起来的,谁料得她跑出来了……” “她以为这是骆府吗?到底是太嫩了,只怕这会子不单淑华郡主容不下她了,是赛罕公主也容不得她了。” “你的意思是……”骆如兰迟疑地问道。 骆卿叹了口气:“原本赛罕公主看在新城郡主的面儿上是不打算插手此事的,想着到底是宣平侯府的家务事,也没给宣平侯府施压。” “而骆如月这一闹,一个妾竟是到了宴客的堂上,还这么多人看着呢,难免给人以家风不严的印象,新城郡主的面子更是过不去了,宁远侯府和宣平侯府难免会生罅隙。” “何况新城郡主还打了我,王爷不在京城我竟是被这样欺负,总要有个说法的,新城郡主定然会来同我道歉,可新城郡主找谁说理去呢?” 她方才算是听明白了,骆如月定然是状似无意地同新城郡主提了当初成景小侯爷有意于自个儿一事,再说她进王府也是因着跟自个儿有两分相似,就算没有,两人是姐妹,谁晓得成景小侯爷是不是在睹人思人? “我可算是明白了,我说这六妹妹怎么突然爱上穿绯衣了,原是醉翁之意不在此,觉着她那样了小侯爷势必也会看上……” 骆如兰这话还未说完却是被宋玉静一眼给瞪了回去,她讪讪一笑,尴尬地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头。 “五妹妹,我没有旁的意思。” “我知道。”骆卿淡然一笑,“不要在意,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骆如兰却是迟疑了起来:“照你的话说他们不会放过六妹妹,那……我们要不要……” 她虽不喜骆如月的做派,但两人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她又素来不像骆如烟般跟自个儿对着干,这般见死不救她到底还是有些犹豫的。 “怎么管?当初就同她说了的,同她断绝关系,她是死是活都与我骆府无关!当初我就该快刀斩乱麻的,不该纵着她们由着她们妾室自个儿养的,这一个个的,都长成什么样了!” 宋玉静显是悔恨极了,提及此处是头也抬不起来了,好似有人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骆卿顾不了这般多,见时辰差不多了,扶着肚子兀自站了起来。 “我去瞧瞧。” 骆如兰见了就想要一道去,可宋玉静见着骆卿回头望了自个儿一眼,立时会意,忙将骆如兰拦住了。 “你去做什么?那地儿是你轻易进得去的吗?别添乱了!” “我这不是……五妹妹她身怀六甲,她……”骆如兰看着骆卿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是放心不下,忙唤道,“五妹妹,你等等我啊,诶,你……” “你什么你?给我回来安生坐着!”说着,宋玉静一把将骆如兰给拉了回来坐到了她身边。 这会子骆卿已经拐过一个廊道,是走远了,骆如兰只得作罢。 “红梅,你去外面吩咐人,准备好马车……”顿了顿,骆卿又吩咐道,“将马车赶到侯府的角门来,悄悄地,晚上乌漆墨黑了再走。” 青杏试探着问道:“王妃这是打算……” 骆卿快步往前走着,半晌,才沉声道:“罢了,到底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的。” 她再往后院走就被人给拦下了,还是淑华郡主的贴身妈妈来瞧见了将她带了进去。 到得骆如月生产的院子她就瞧见了正站在廊下的淑华郡主,她放缓了脚步,提着裙摆上了台阶,站到了淑华郡主身边。 “郡主是打算动手了吗?” “是她不识好歹!”淑华郡主毫不避讳骆卿,“我当初就想动手,可她狐媚,巴着我儿不放,好,后来又扮柔弱装无辜,让新城保了她,不能再让她兴风作浪下去了!” 骆卿原以为因着骆如月先有了身孕一事新城郡主会闹脾气,没成想她反倒保了她,只是她却不是个知恩图报的。 骆卿想了想对淑华郡主恳切道:“此事交给我来做,可以吗?” 淑华郡主诧然回头:“你来做?” 骆卿点了点头:“王姨娘走时将她托付给了我,让我好生照看她,她也不求她得什么荣华富贵,只要她寻个人安安稳稳度过此生便好,没成想……” “王姨娘于我有恩,所求也不多了,如今她走到这一步我合该照拂一二的,所以,还望郡主给我三分薄面……”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也没甚面子,就请郡主看在王爷的份儿上,将人交给我来处置吧。” 淑华郡主上下打量了骆卿一眼,道:“当初就是因着我的心软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我可不想一错再错!” 骆卿浑不在意淑华郡主的态度,温声道:“郡主放心,我定然会给郡主一个满意的答复,保证她再也碍不着侯府。” 就在这时候,屋内接生的妈妈匆匆来报,说是骆如月生了,生的是个女儿。 淑华郡主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人将孩子抱走,这才道:“但愿她能领受你这份苦心吧。” 话罢,淑华郡主转身离开了,而骆卿推门进了骆如月生产的屋子。 章节目录 第258章 诅咒 骆如月还在喘着粗气儿,见到骆卿进来后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五姐姐……”她呐呐唤道。 骆卿没应她,摆摆手让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出去,这才开口道:“你就没有一丝悔意吗?” “什么?”骆如月失笑,“我为什么要悔?我只是追求我自个儿想要的幸福罢了,就许你们觅得如意郎君,我就不行了吗?” “你还是执迷不悟,你可知这郎君本就不是你的!”骆卿深出口气,“是,父亲是偏心,你在家中是不受重视,一直忍气吞声,可是这不是你伤害旁人为自个儿牟利的由头啊。” “那你呢?为何他们一个个的都喜欢你?现今你还是王妃,是再荣耀不过,王爷还待你那般好,我也不想要多的,就想守着小侯爷有什么不对?” 骆如月原本因着生孩子已经脱力,这会子却是一手撑着床榻半坐了起来。 骆卿摇了摇头:“若你不想要多的又何苦挑拨新城郡主同成景小侯爷的关系,新城郡主待你还不够宽容大度吗?是三番五次地救你性命,你就没有一丝动容和不忍吗?” “不是人人都能做宋元春的,饶是宋元春最后也逃不得善恶终有报,何况还没修炼到家的你!王姨娘磊落一生,你怎么半分都没学到?” “我不晓得旁人如何喜欢我,但我晓得能遇上哥哥是我一生之幸,能够嫁给哥哥我这辈子便已知足,说句你不爱听的,我运道就是这般好,你没有,怨得了谁?怨怪老天吗?” “说不得老天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自个儿起了歪心思,老天见势也就把你该得的都给收了回来!种因得果!” “凭什么?父亲偏心,连老天……老天也要偏心!” 骆如月原本濡湿的一头乌发这会子正黏糊糊地贴在她的脑门上,她很是激动,张牙舞爪地就要向骆卿扑来,可她痛极,身子更是累极,又颓然地跌回了床上。 “都偏心!你们都偏心!我就想爱人,被我爱的人爱而已,我前半生不争,所以什么都没有,我现今争上一争又有什么错?” “是没有错,但你用错了法子!你可以用真心打动成景小侯爷,但你怎能用如此低劣的手段算计他呢?若是你们俩相爱,彼此使些小手段,尚还能说是情趣,若不是,那就真真是丑陋得紧!” 骆卿气得直喘粗气,那边厢青杏瞧见了忙给她端了张凳子来坐着说。 “人心都是偏的,你觉着老天爷又为何一定要公正?” 她不想再同骆如月再说什么了,从自个儿衣袖里掏出了枚药来,让青杏化在茶水中给骆如月灌下去。 骆如月见状,是彻底慌了,身子往后仰了仰,防备道:“你想做什么?” 骆卿一手撑着自个儿的腰,一手扶着自个儿的肚子,道:“我觉着你这样活着也没意思,与其让淑华郡主来动手,不若我这个做姐姐的来动手,毕竟我答应过王姨娘的,待她走后,会好生照看你的,这最后一程自然是由我来相送比较好了。” “你答应我娘照顾我就是这样照顾我的?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骆如月踉跄着往床角躲去,她不相信骆卿真能做出这种事来,但心头不自觉地又很是害怕。 “你不要过来,你这是谋杀!” “我不杀你,总有人杀,还不如我送你上路呢,起码没有痛苦。” 骆卿给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会意,端着茶杯就要上前将这茶水给骆如月灌下去,将死之人总会做些垂死挣扎的,气力免不得就要大些,青杏端着的茶水也在这推搡之间失了一半。 就在这时候,红梅来了,骆卿让她进来帮着青杏将茶水给骆如月灌下去。 骆如月边往床角躲着,边凄厉骂道:“骆卿,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不怕我娘晚上来找你吗?你要是害死了我,我必然也是日日会来寻你的,让你夜夜不得安寝!” “你这般作孽,就不怕遭报应吗?报应不到你身上,那就是王爷,还有你的孩子,怀着孩子手上还沾血腥,你生出来的孩子怕不是痴就是傻!” 骆卿微微一蹙眉头,几步上前,利落地给了她一巴掌。 “你诅咒我也就罢了,王爷、还有我的孩子,岂容你能染指?”她声音愈发冷了,“给我灌!” 骆如月的气力哪里比得上青杏和红梅两个下人?这茶水还是尽数给她灌了下去。 她怕极,扒着床沿就想吐出来,可是怎么也吐不出来,她便伸手指去抠自个儿的喉咙,还是无济于事。 她似疯魔了般,一直念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刚刚才离间了小侯爷和新城郡主,我不能死,还有我的孩子,我刚刚才有了孩子……” “孩子……孩子……为什么我的孩子是个女娃不是个男娃呢?为什么老天总是对我这么狠心?为什么是个女娃啊?女娃有什么用?” 她瞠大了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受罪……受罪……掐死!不如掐死!对,我的孩子呢?快给我抱来,掐死,受罪还不如掐死!” 骆卿静静看着她,只觉她可怜又可悲,这短短的一辈子,前半辈子懦弱无能,好不容易争了却还是逃不过心中的自卑自怜。 终于,骆卿的药发挥作用了,骆如月渐渐没了气力,可嘴里还是念念有词:“我要掐死她……” 她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是好不狼狈。 在这最后,她的神智终于有了丝清明,一双猩红的眼睛似刀子般直直射向骆卿,恨恨道:“我恨你骆卿,你不是最重情义吗?那我诅咒你,诅咒你想要保护的人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 说着,她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从面颊滑过,隐匿在枕上,渐渐地,渐渐地,她就这样闭上了双眼,歪着头没了声息。 骆卿看着这样的骆如月,不禁想起了她初到骆府的一幕幕,她和王姨娘还有骆如月,她们像真正的相依为命的母女三人,谁也没想到到头来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禁不住红了眼眶,可她睁大双眼看着躺在床上的骆如月是久久没有作声,连眼泪也没有掉下来。 青杏和红梅最是知晓她的脾性,都很是担忧。 红梅小心翼翼道:“王妃,您……您不要往心里去,不过一个诅咒,哪里能灵验?若是能灵验,那人人都去诅咒旁人就好了,何苦还去争?而且她这样……也是咎由自取!” 骆卿回过神,猛地眨了眨双眼,涌上眼眶的泪珠到底是没落下来。 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道:“没事,我没事,待夜深了,将外面的家丁叫来,将人给搬到马车上去,连夜送往京郊的尼姑庵里去,让她好好清修吧。” “啊?她没死啊?”红梅方才听得骆如月这般诅咒骆卿,是很是气恼,这会子听得人没死免不得就要失落了。 骆卿这会子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是啊,叫你失望了。” 青杏也笑她傻:“王妃哪里会将人真的给害死啊?王妃肚子里现今可是有小主子的,又哪里能见血啊?” 骆卿收了笑,道:“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吧,我原先想着她不嫁人就是这样打算的,让她假死,如今……希望她在尼姑庵能真正的把心给养静下来吧。” 她这回不“死”在自个儿的手上,那她便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想必王姨娘在天之灵也是不会怨怪她的吧。 她没有再去前院儿用膳,而是静等着天黑了就着人进来将人给抬上了马车。 临走时,骆卿看着站在角门边的淑华郡主的贴身妈妈,道:“辛苦了,就有劳妈妈替我谢过淑华郡主了。” 若不是淑华郡主给她开了方便之门她行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那妈妈同骆卿行了一礼,道:“王妃娘娘严重了,郡主娘娘也让奴婢带了句话,希望王妃娘娘将人带走后便看紧了,莫要再出现在宣平侯府众人面前了,不然她是谁的面儿也不会给了。” “妈妈去回禀郡主吧,就说我记住了。”话罢,骆卿便坐进了马车里。 她想,她或许该将人再送远些,就送到王姨娘的老家去吧,再知会王姨娘的兄长一声,他是个明事理的,会看好她的。 让他再带着平安时不时地去那里的尼姑庵里看看她,说不得清修的日子过久了也就想通了。 骆卿只觉自个儿是累极了,回得王府后随便拾掇了自个儿番就躺到了床上,可饶是如此还是不得安眠,好容易睡着了却是接二连三地做梦。 一会儿梦到了过去在骆府的日子,一会儿又梦到王姨娘对着她哭,后来竟是梦到了骆如月的诅咒,梦到了在战场上浑身浴血的言淮,就那样看着她,是一言不发。 她在梦中是惊惧交加,就这样被惊醒了过来,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往外望去,天已蒙蒙亮,下人们也都起身忙碌了起来,听着外面细小的声音她这才觉着微微心安。 章节目录 第259章 双胎 骆卿昨夜没歇息好,这会儿用了午膳刚准备再去歇一歇,门房就来禀报,说是成景来了。 她大抵猜得到成景来此是所为何事,怕是淑华郡主为保母子之情是将所有的事都推到了她头上来。 也罢,这个恶人她便做到底吧,免得又有人传出什么谣言来,干脆这样了断了也好,毕竟当初她也是欠了成景人情的,就这样报了也就了了。 “是你害死了如月?” 骆卿原本还想同成景客套两句,没成想他劈头盖脸地便来了这么一句质问。 她也不恼,只道:“小侯爷如此心急,是为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可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能下狠心……”成景有些局促地舔了舔唇,“她还是我孩子的生母啊,说来……也是我对不住她。” “那成景小侯爷是想接着对不住新城郡主吗?”骆卿直视着成景问道。 成景被骆卿这一问问得竟有些站立不稳,张了张嘴,半晌才出了声儿:“新城她……她能理解的……” 骆卿嗤笑:“你又凭什么要求新城郡主去理解你呢?就因为新城郡主待你有意?就因为你是新城郡主的夫君?天底下没有这个理儿吧。” 听得这话成景颓丧地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放在腿上的双手隐隐地有些发颤。 “是啊,没道理的,可是……我总想着她能……我也不想的,一步错步步错!” 他双手抱着自个儿的头,似很是难堪,声音中竟都带上了哭腔。 骆卿眼见着成景这样,不禁又想起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头只觉可悲可叹。 该怪谁呢? 若是没有那般多的算计,若是彼此的爱都更纯粹些,是不是就不会有这般多的懊悔和不甘? 骆卿没有说话,就静静地陪着成景坐了良久,待得他平复好心情,才道:“好好待新城郡主、好好过日子吧,骆如月终究只是你们生命中的过客,一如我一般。” 成景缓缓站起来,就这样看着昔日自个儿爱恋的骆卿,看着她依然生动的脸庞,凄然一笑。 “我不知该如何待你,以后相见,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还望小侯爷往后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骆卿也扶着肚子站了起来,嘴畔带着笑,坦然直视着她。 成景心头还是隐隐地有些刺痛,他才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吧,雁过无痕,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他到底在她心中激不起一丝波澜。 “谁还永远长不大啊?” 话罢,成景转头便朝外面走去,走至门口时,他又陡然停下了脚步。 “知道她还活着我就放心了,以后就两不相见了吧,只盼她还有个光明未来。” 骆卿此刻才隐隐觉出,成景小侯爷或许从未被骆如月蒙骗,或许骆如月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那又如何?真相永远最为残酷,就这样吧,往后见了也不过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日子晃晃荡荡地就到了隆冬时节,骆卿的肚子也有八个月大了,眼见着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产了。 可她的肚子太大了,打眼一瞧一个小小的人儿,细胳膊细腿儿的,就剩个肚子往外挺着了。 青杏和红梅不知是何缘故,倒是府中的老人邵嬷嬷瞧出了些门道。 “王妃这莫不是怀的双胎吧?” 其实之前邵嬷嬷便有这个猜测,但这事若不是十拿九稳她实在不敢说,可骆卿这肚子都八个月了,还是比旁人要大,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产了,要是再不说,调节好她的饮食,只怕到时候不好生产。 青杏和红梅纷纷低头瞧着骆卿的肚子,骆卿自个儿也伸手摸了摸,面上带了几分喜色又带了几分讶色。 “真的啊?我瞧着也像,寻常一胎的肚子就是生出来再是个大胖小子也没我这般大啊。” 青杏和红梅对视一眼,纷纷同骆卿道起了喜。 “真是恭喜王妃了,双胎可是福兆啊,要是再是龙凤胎,那可就不得了了。”青杏道。 红梅接着道:“是啊,府里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小主子都不缺玩伴了。” 骆卿满脸喜色地瞧着自个儿的肚子,这些天来的双脚浮肿,夜里腿抽筋得睡不着的辛苦,好似都值得了,整个人顷刻间都柔软了下来。 “那我一定要同哥哥写信说。” 前几日她又收到了随军情一起带到京城来的言淮写给她的书信,大多的字句都是在报平安的,安抚着她,让她安心,他会尽早赶回来的。 她倒是不求言淮能回来陪着她生产,只求他平平安安地就好。 言淮在边疆确实着急,甫一到得边关,不过休整了两日就领兵同匈奴打了一场,匈奴防不胜防,言淮的这场突袭倒也算是大获全胜。 如今断断续续也打了好几场战斗了,虽说大多都是胜场,可匈奴盘踞边疆多年,他又一心想要打得匈奴人数十年不敢来犯,一时也是久攻不得。 毕竟近两场战斗看来匈奴人开始在反扑了,显是前几场战斗将他们给惹怒了,言淮更是不敢轻易离开边关了。 他站在边关的城墙上,仰望着天际的星子,是久久没有动弹。 冷不丁地,一壶酒就朝他扔来,他看也不看,稳稳当当地接过,仰头便是一大口,有些酒水洒了出来,沿着下颚隐没于盔甲内,是好不豪爽。 “想小骆儿了?”是刘霄打趣的声音。 “是啊。”言淮懒洋洋道,“你没媳妇儿你不懂。” 刘霄走到他的身侧,摆摆手道:“想她就回去看她呗,就是赶得急了些,而且这边关又不止你一个将军,你也不可能每场战斗都在啊,朝中总要有可用的人才才是。” “话是这么说,可是现今这场与匈奴的战争我才是主帅,士兵们不可轻易离开战场,我又凭什么要特殊?就因着我是王爷?”言淮摇头冷笑,“在战场上,刀剑可不管你我是谁。” “是,军中不是无将,但前几场战斗已然惹怒了匈奴人,他们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我更不能走,至于独挑大梁的将军,朝中有,可这不还是在朝中吗?” 刘霄知晓言淮的抱负,更知他肩上所担负的责任,也不劝了,耸耸肩道:“你说的是,反正我妹子是安稳生下孩子了,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言淮仰头又喝了口酒,用手背胡乱地一擦下巴,便道:“你去,多备些你做的伤药,然后快马加鞭回京,帮我看着卿卿,守着她,她到时候若是……” 现今擅长妇产一道的万夫人已经去了蒙兀,骆卿是医者不自医,就只有奢望刘霄能赶得及了。 刘霄没想到就这样扯到自个儿的身上了,张大了嘴指着自个儿,见言淮只笑着望着自个儿,是不再多置一词,他心头明白,此事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他点点头:“行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谁叫你是王爷呢?我制完药就连夜赶回京,到时候小骆儿生完孩子再连夜赶回来,王爷,您老可满意?” 说完这话他也喝了口酒,只是这口酒就是有点难以下咽。 他余光瞟见身边的言淮一直笑眯眯地望着他,心头是愈发慌了,连忙放下酒壶,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了?”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还不快去制药!” 言淮嘴角虽还带着笑,可双眼透出的光却不那般友好了,起码刘霄没觉出友好来。 “你要是做生意,那就是奸商!你要是当官,好吧,你本来就是官儿。” 话罢,刘霄转过身就打算走了,可言淮还不打算放过他。 “把手中的酒留下。”刘霄一张脸上的表情可堪为精彩,可看着言淮的眼神示意,只得重重地将酒壶搁在了城楼上,愤愤然下城楼去制药去了。 待刘霄走后,城楼上重归于平静,他复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地,是好不明亮。 他想,他没法子回去,那就只有想尽一切法子,尽自个儿所能护她平安。 好不容易才又有了这么一个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更不能再失去的。 还要几日就要过年了,他如今只能遥祝他的卿卿新年快乐、来年诸事顺遂了。 今年言淮不在京中,王府是冷清得很,可再冷清这年还是要过的,还要过得红火,饶是骆文那边厢着人来请她过骆府去过年她也是没有答应的。 她要守好他们的家,在言淮走时她答应过他的。 选购年货、布置王府,她挺着个大肚子是样样没落下。 当她看着王府里里外外都挂满了红绸子、红灯笼,再贴上了红对联的时候,心情也愉悦了起来,当日还特地让素素、青杏、红梅和六喜,还有邵嬷嬷,一道陪着她上桌用了饭。 这年虽因着言淮不能回来过得不算多圆满,但还算喜庆,骆卿还是高兴的,何况明年还能在家中添两个小的,那更是叫她欢心了。 不知是骆卿心气儿好了还是如何,当夜她是难得地睡得安稳,没做噩梦,也没因着睡姿不好压得胸口喘不过气儿来而醒过来,是难得地酣睡了一夜。 章节目录 第260章 拜年 骆卿肚子虽大,可也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大年初三一大早就挺着个肚子,坐上王府的马车,往骆府赶去拜年了。 可巧今儿是个暖阳天,没有下雪,倒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她甫一到得骆府,还未下马车,就听闻了骆如兰的声音,还有她的孩子晴姐儿牙牙学语之声。 她心头欢喜,忙让青杏和红梅扶着自个儿缓缓地下了马车,饶是如此骆如兰见得她这样也是在一边儿一个劲儿地叮嘱着慢些。 “你可要慢些,你这肚子可比我怀晴姐儿的时候不知大了多少,我每每看着都胆战心惊的。” “没事的,我是大夫,我自个儿晓得,太医院的太医也时常来给我诊脉,都说没多大问题,还有宫里的产婆也被送了两个出来,你且放心吧,让我好生瞧瞧晴姐儿,真是许久没见得她了。” 骆卿现今看着小娃娃就心生欢喜,想着自个儿生的娃娃会不会就是这样,小小的,可可爱爱的。 “是是是,知晓你身份不一般,可是王妃。”骆如兰话虽如此,酸里酸气,可谁也晓得她并未有他意,不过是打趣罢了。 这不,骆卿边逗弄着晴姐儿,边还回了她一句:“那可不是。别说旁的,我跟你说真的呢,你也不时常带着晴姐儿来瞧瞧我。” “我可冤死了,我可是时常来瞧你了,至于晴姐儿,这不是怕吵着你吗?我都被她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容易盼着快要一岁了,我也好些了,能松快松快。” 骆如兰这话可不是说笑的,这孩子还未满一岁,难免要起夜,虽说庄家也不缺乳母和下人吧,但她到底是孩子的母亲,是事事都要操心,免不得有时候也要起夜,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我可不嫌晴姐儿烦,就要你们来烦着我才是。”骆卿拉着被奶娘抱在怀里的晴姐儿的手,同骆如兰和庄严道,“四姐夫、四姐姐,咱们站在这里也不像话,还是快快进去吧,进去说。” 骆如兰上前来挽着骆卿的手:“你可是要当心着些,这时候不能着了风寒,时不时地也要出来走走,你肚子这般大……” 骆卿笑眯了眼,侧身在骆如兰耳边说了邵嬷嬷先前同自个儿说的猜测。 骆如兰一听,双眼都亮了,笑问道:“真的?” 骆卿的双手藏在厚披风里,又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腼腆一笑:“邵嬷嬷是这样说的,我……估摸着也是。” “这可是大吉之兆啊,这可是大喜事,可送信去边关同王爷说了?”骆如兰是真心为着骆卿欢喜的。 虽说她现今的身份地位比不得从前,更是比不得骆卿,可外面的风言风语她还是听得一二的,外面传出的话有多难听她也是知晓的,要不是先前王爷走之前惩治了明慧郡主,只怕那些个流言蜚语还在漫天飞。 “如今倒要看看那些个人如何说,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骆卿笑着摇了摇头:“我现今想通了,也不管外面那些个人如何说了,只安心待产,安心等着王爷回来便是。” “王爷可是我大启的战神,定然会得胜归来的。”庄严是真的分外钦佩言淮的,免不得这时候就插了句嘴。 “是啊,你就莫要担心了,今儿新年,可要高高兴兴的,如今得知你怀了双胎,更是要好生庆贺一番。” 骆如兰这话说得不算小声,是叫闻讯迎来的骆文和宋玉静都听见了,自然对着骆卿又是好一番嘘寒问暖。 好容易到了晌午吃团圆饭的时候,骆文就一直让骆卿多吃饭菜,什么大补的都往她面前堆,却是被骆老太太给训了。 “当真是个大男人,做爹的,是什么也不懂,这妇人怀双胎,到时候要出的可是两份气力,最是忌讳过补,孩子过大,到时候生孩子可就不好生了。” “是啊,何况现今如卿的肚子又这般大了,更是要少食多餐多走走才是,到时候生子也才利落些。” 宋玉静接话道。 骆文倒也没恼,反倒笑呵呵道:“母亲说得对,夫人说得对,我啊,当真于这妇人一道生产之事是一窍不通,到时候如卿生产,还得仰仗你们多去瞧瞧才是。” 骆卿没想到骆文会说出这种话来,不是为了谄媚讨好,她反倒觉出了几分真心实意来。 她心头微暖,经历了这许多事,骆文是真的反省悔悟了不少,是真的在学着如何去做一位称职的父亲。 “那可不是,好歹如卿也喊我一声母亲,我自是要去瞧着的。”宋玉静应道。 骆卿自从当了母亲,整颗心柔软了不少,至于宋玉静的话也是万分受用的。 想来,这么几年,她同宋玉静有过争执不和,却也有脉脉温情的时候,除了自个儿的亲生儿女,相较于旁的庶女侄子侄女的,宋玉静都更是偏向于自个儿的。 她也不是就说宋玉静没有私心了,只是这样就好,她也不求旁的,有血缘的一家子客客气气地,时不时地走动走动,偶尔流露些许温情就好。 她同哥哥都没什么家人了,能有为数不多的亲情已然不易。 这顿饭一家子都吃得很是欢心,只是末了,不知是骆老太太老了就爱怀旧还是如何,禁不住提及了骆如烟和骆如月。 “三丫头啊,要是没有宋元春那小贱蹄子带着,兴许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六丫头性子怯懦,跟王姨娘一样,什么都爱憋在心头,却不料也有这么多的怨……” 一时,厅堂内很是安静。 “母亲,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们一家子还能这样就很好了。”宋玉静打起了圆场。 骆老太太也惊觉自个儿失言,叹了口气,是连声称是。 “老了,就爱追今抚昔的,让你们笑话了。” “祖母哪里就老了?祖母马上又要当曾祖母了。” 骆如兰拉了拉骆卿的手,对坐在上首的骆老太太道。 骆卿再一搭话,饭桌上的气氛可算是又活跃起来了,只是还是比不得先前。 这晌午饭用过了,骆卿就有些犯困了,可现今她月份大了,吃了饭要是不走走消消食,肚子就难受得紧。 骆如兰将孩子交给奶娘,叫奶娘哄睡之后就陪着骆卿四处走走,走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又陪着她坐了坐,这才送她入了她未出阁前住的屋子歇下了。 骆如兰今儿是万分高兴的,可看着睡不安眠的骆卿她又凭空生出了几分担忧。 历来生一个孩子都犹如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了,何谈她如今怀的还是双胎? 她以前不过只怀了一个,月份大了,尚时常觉着胸闷气短,半夜双腿总也抽筋,疼得睡不着,何况还是怀了双胎的骆卿,王爷现今又不在京中,她又是怕惹人麻烦的性子,只怕这样孤枕难眠的夜晚尽皆自个儿熬过去的。 出得屋子,她就见庄严在院外等着她了,她便同他说了此事。 “王妃,旁人看着风光无限,总也有自个儿的难处,我方才看着她那样,是双腿都浮肿了,一躺上床眉头一直都蹙着的,我差点就哭出来了。” 庄严紧了紧牵着骆如兰的手,道:“是啊,何况五妹妹嫁的还是我大启的英雄,英雄后面都藏着一个强大的女子为他免除后顾之忧,五妹妹确实不易。” “我……”骆如兰停下了脚步看着庄严,眼中满是恳切,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庄严懂她,微微一笑道:“现今边关战事正是胶着紧张之时,我也忙得很,时常不能回家照看你们母女,你若想去陪着五妹妹便去陪着吧,晴姐儿有奶娘还有母亲看着呢,你若想带着想必五妹妹也不会说什么。” 骆如兰立时便笑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夫君,你真好。” 骆卿不过睡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因着腿抽筋儿被疼醒了过来,青杏和红梅听得动静忙进屋去瞧着她,给她揉着双腿。 “王妃,如邵嬷嬷所言,您身边真的离不得人了,今儿回去我和红梅晚上就轮流在您床脚睡着当值吧。”青杏借此又开口劝道。 骆卿见自个儿现今这副样子,晚上确也需要人了,这回也不坚持了,只道:“不在床脚,你们就在外间屏风后面的床榻上歇着便是,轮流当值,晚间多盖几床被子,莫要着了风寒了,那便得不偿失了。” 骆卿好容易松口了,她们哪有不应的? 骆卿的双腿好容易好些了,又泡了个脚,就往宋玉静她们这会子正在说话的花厅行去。 半道上,她们迎面碰上了一丫鬟正在训一婆子,那婆子不像是府中人,虽不算衣衫褴褛,衣裙上却也打满了补丁,还穿得甚为单薄。 骆卿一问才知原是这婆子送菜来府中,突然想要如厕,却不慎在府中迷路了。 骆卿上下打量了这婆子一眼,就见这婆子满头灰白相间的头发,脚上穿着的布鞋不知走了多少路了,大拇指都露了出来,在这寒冬腊月里已然被冻红冻坏,生了不知多少冻疮。 她整个人佝偻着腰,垂着头,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脚上露出来的大拇指还极力往破鞋洞里缩了缩,好像这样就能掩藏自个儿的自卑和不安。 骆卿于心不忍,就要让那丫鬟给那婆子找双鞋子来穿上,可那婆子却猛地摇了摇头,还是一言不发。 骆卿想,她莫不是个哑巴? 她给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会意,上前塞了枚碎银子到她手上,见她就要推辞,忙劝道:“这不过是王妃的一点心意,不算什么的,你就收着吧。” 那婆子捏紧了手中的碎银子,对着骆卿不停地鞠躬致谢。 骆卿抚着肚子笑道;“没什么的,你还是快快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 话罢,她就带着青杏和红梅离开了,殊不知那婆子在她们背过身之后终于从蓬乱的灰白头发中抬起了一双眼,而那双浑浊的眼中满含恨意。 章节目录 第261章 火烧骆府 花厅的气氛很是融洽,骆卿到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得里面笑闹声一片。 骆如兰见得她来,忙起身将她扶来坐到了身旁,而晴姐儿这时候也醒了,正被宋玉静抱在怀里逗着呢,苏氏也在一边儿拿着块果干逗着她。 这里只有女眷,宋玉静也不避讳什么,又问起了骆如兰什么时候再要个孩子。 “娘,晴姐儿这还未满一岁呢,您说这些做什么?”骆如兰娇嗔道。 骆卿也道:“是啊,母亲,我是做大夫的,也不说晴姐儿多大了,就是四姐姐这生完孩子也没一年呢,元气都还没恢复过来,还是再等等吧。” 宋玉静还是最为心疼自个儿女儿的,当即便道:“说得是,我瞧着那些个一直急吼吼要孩子的,生孩子生多了的妇人,身体是挺羸弱的,是得好生养着才是。” 话罢,她又转头去逗怀中的晴姐儿了。 骆卿和骆如兰见状,相视一笑。 “对了,五妹妹,过两日我收拾着去王府陪着你待产吧?”骆如兰提议道。 骆卿愣怔一瞬,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头咕嘟嘟直冒泡,可她知晓这样不行。 她拉着骆如兰的手笑道:“不用了,晴姐儿还这般小呢,你带着晴姐儿来我倒是开心得不行,可是孩子小,换个地儿住恐不适应,王府那般多的丫鬟婆子呢,我没事的,你莫要担心。” “是啊,大不了我们多去王府走动走动,陪陪如卿,你就莫要去添乱了。”宋玉静接话道,“你公婆现今还同你们住一起呢,虽说他们开明,但也不好做得太过。” 青杏和红梅也劝了起来,保证他们会寸步不离地照顾骆卿的,这才打消了骆如兰要去王府陪着骆卿的念头。 骆卿想得简单,且不说五姐姐的公婆会不会因此对她有怨言,就是夫妻俩长时间的分开也分外不好,难免不会有人动什么歪心思。 她是相信庄严的为人的,可总有些人想的些法子让人防不胜防,她更不想因着自个儿让五姐姐担风险。 几人说笑了一个时辰,天儿渐渐黑下来了,厨房也将晚膳准备好了,几人便相携着往饭厅去了。 一家人正是其乐融融地用着饭食的时候,外面却是突然乱起来了。 骆文忙着了人去瞧,不多会儿却听得那下人惊呼道:“着……着火了……” 那下人差点跌了一脚:“不好了不好了,这房子外面一圈儿已经燃起来了,快要燃过来了……” “什么?”骆文‘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快叫人去灭火啊!” 说着,他大踏步往外跨去,就见外面猩红一片,火蛇吐着蛇信子紧逼着他们所在的饭厅而来。 “快……快出来……快往外跑……” 骆文没想到火势这般大,偏这过年府里的许多下人都被放走回家过年去了,只有些家生子还在府中,这会子也是人手不够,救火不及。 骆卿被青杏和红梅扶着往外行来,就见隔壁院子已经烧起来了,火势还很大。 “快走,先往前院儿跑!” 骆文也反应过来了,扶着骆老太太就要往外奔去,这时候却听得前面开门的下人带着哭腔道:“主君,打……打不开啊……” “什么?”骆如兰是惊惧交加,被奶娘抱在怀中的晴姐儿更是哇哇大哭着,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骆卿顷刻间便明了,这怕是有人有意为之了,这是想烧死他们一大家子啊。 “撞开!” 所幸这是团圆饭,男丁和女眷都是一道用饭的,人手倒也够用。 “两位兄长、姐夫,还得你们也使使劲儿。” 骆阳明和骆阳舒点点头,同另两个家丁一道撞起了门。 “这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谁啊?这可是在京城啊,总不能进了土匪吧?”宋玉静紧紧拉着骆如兰的手,“京城何时也这般不太平了?” “恐怕不是。”骆卿一双秀眉紧紧蹙着,微微摇了摇头,“怕是跟我们骆府有仇的人才是。” 好一会儿,几人合力总算是将院门给撞开了,可兜头就被人泼了一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骆卿嗅了嗅:“这是油啊……” 却见外面有一满头灰白头发穿着单薄的妇人,双手拿着个木桶,显是方才泼油之人。 骆卿很快认出了这妇人,就是她午睡醒来前往花厅时碰到的那个说是迷路了的妇人。 那妇人佝偻着背,将木桶随意一扔,然后从一边儿拿起了个火把,咧嘴一笑:“去死吧!” 骆卿心头一凛,忙道:“快躲开!” 可已然来不及了,那妇人已将火把扔出,只是她扔得随意,似是不管会烧死谁了。 一群人见状,呼啦啦闪避,那下人却是没躲过,那火把直接扔到了他怀里,他惊惧大叫,慌忙将怀里的火把给抛到了地上,可他身上也被泼了油,衣裳又很是容易被点燃,火就从他怀里燃了开来。 一时,院内的惊叫声、哭喊声,齐齐涌来。 骆阳明和庄严心地良善,就要上前帮着那下人灭火,可是他们方才撞门也是站在最前面的,身上也被泼了油,庄严一个不小心,火苗擦着他的衣角而过,又燃了起来。 骆如兰被吓住了,就要扑上前,被骆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她一抬眼,瞧见了角落里养着睡莲的水缸,忙道:“四姐夫,快,那儿有水缸!” 庄严反应极快,一个箭步跨过去,将自个儿燃起来的袖角往水里一送,被火烧灼的痛感终于渐渐止息。 那下人被烧得痛叫连连,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儿,骆卿见状,忙道:“快,大哥,快将水缸搬来……” 骆阳明用力地点了点头,和庄严,还有骆阳然一道将水缸推了过来,然后将水缸的水微微一倾斜,水缸里的水悉数浇到了那下人身上,那下人身上的火可算是灭了,痛呼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可他的神智已然不清醒了。 而外面的疯婆子却是大笑了起来。 院内的一行人抬头望去,却见她不知哪里又寻来了这般多的火把,一手一个,大笑着就要往院内扔来。 骆卿暗道不好,立时大呼道:“快将门关上!” 守在门边的下人‘砰’地一声又将院门合上了,而就在门被合上的刹那,火把打在了门上,又是‘砰砰砰’几声。 骆卿本是想上前看看那晕死在地上的下人情况如何了,却陡然听得骆如梦和骆如慧大叫一声:“啊……” 宋玉静本就恐惧又焦躁得很,听得这声,立时斥道:“叫什么叫?” 骆如梦指着后面的饭厅:“火……火……” 火已经烧过来了。 外面有那疯婆子守着,后面又是不断扑来的火,已经没有退路了。 “冲出去!外面就是一婆子,还是很好制服的。”骆卿提议道。 骆文也颇为赞同骆卿这一提议:“现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何况外面的下人也不定已经赶来了。” “也不知这疯婆子是哪里来的!”宋玉静愤愤道。 “我们分立在两边的墙角处,那婆子既然是想要我们死,瞧见院内没有人,那她势必会进来,就在她踏进院门的一刹那将她制服。”骆卿看着骆阳明和庄严等几位男子,问道,“可以吗?” 几名男子纷纷点头:“行!” 院内的一群人在靠近院门的两堵墙后面站好后,就站在院门旁边的骆阳明和庄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将院门打了开来,随着院门被打开,一火把被扔了进来。 他们分立两侧屏息等着,可那疯婆子迟迟没有进院子来,庄严微微探头出去瞧了一眼,就见原是那婆子被家丁们拖住了,只是她拿火把在面前扫着,挥舞着,家丁们一时制服她不得。 他松了口气,忙出声同两边人说了此事。 骆文叹了口气:“我们快快出去吧。” 隔壁院子的火势已渐渐小了下去,就是饭厅,火势竟然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燃着,一根梁柱就这样砸到了院子里面来。 他们不敢再多呆,慌乱地就往外面奔去,可那疯婆子听得动静,却是突然暴起,冲出了三两家丁围着的圈子,对着他们又是一扔火把。 骆阳明和庄严他们是男子,要么是护着自个儿的妻子,要么是护着自个儿的母亲,利落地就躲过了,倒是骆卿,身怀六甲,行动不便,那疯婆子似乎又是有意针对她,紧接着,火把就往她扔来。 她双眼瞠大,却是躲闪不及,青杏和红梅都是忠心护主的,红梅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要拉着她躲闪,青杏却是用左手臂为她挡了一下,右手臂的衣袖就这样燃了起来。 骆卿慌了,就要伸手为青杏扑灭,青杏却不肯她动手,自个儿用右手,强忍着疼痛将手臂上燃着的火给打熄了。 那疯婆子见骆卿没事,犹不甘心,突然又从地上捡起了根燃着的木棍,直直就朝他们冲来,而目标赫然是行动不便的骆卿。 骆文见状,大叫道:“小心,小五!” 说着,他就往骆卿奔去。 可那疯婆子跑得极快,火把已到了骆卿跟前,骆卿扶着肚子连连后退,却是来不及了…… 章节目录 第262章 陪葬 眼见着那疯婆子就要拿着火棍往骆卿身上招呼,就在这时候,那疯婆子不知为何却是突然痛呼一声,拿着火棍的手陡然停住了,火棍就这样落到了地上。 “王妃!” 是六喜带着人来了。 可那疯婆子是真的疯了,不过痛呼了一声又突然暴起,趁人不注意,将靠近后面院门的青杏一把推开,拉着骆卿的胳膊就要往火正燃得旺的院子里拉。 骆文这时候已到了骆卿身边,也不知他一个文人哪里来的气力,竟是一脚将那疯婆子给踢开了,可那疯婆子还是不依不饶地,仍紧紧抓着骆卿的手。 骆卿被她拉得一踉跄,就要随着她这一动作往前扑去,幸得她身边还有一红梅扶着她的,她堪堪稳住了身形,只是她突地觉着肚子一阵坠痛之感袭来,只怕还是动了胎气。 她脸色阵阵发白,偏生那疯婆子也不知有什么执念,是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从地上爬起来后就又要来拉骆卿,又被骆文给了一脚。 可她这回学聪明了,一手拉着骆卿,身子却是扑到了骆文身上将他给紧紧抱住了,嘴里还咯咯怪笑了起来。 骆文是对她厌恶至极,就想将她从自个儿身上扒拉下来,可他身上的疯婆子却是笑得愈发尖锐刺耳了,出口的话带着满满的愤恨。 “夫君,你不是最喜欢春儿了吗?春儿抱你,你如今怎么不高兴了呢?” 这疯婆子竟是宋元春! 就在诸人皆怔愣当场的时候,已然疯魔了的宋元春一把将骆文连带着骆卿往后面大火连天的院子里带。 骆卿反应过来了,喝道:“宋元春,你给我放手!” 六喜带来的尽皆是王府护卫,是言淮亲自训练出来的,身手极为不错,这会子瞅准时机,抽出匕首直接往宋元春拉着骆卿的手臂上砍去。 宋元春惊叫一声,下意识缩回了手,红梅眼疾手快地将骆卿给拉了回来。 可宋元春还抱着骆文的,任骆文怎么打她踢她,甚至咬她她都不松手,还将骆文往大火连天的院子里推。 她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拉骆文陪自个儿死啊。 “父亲!” 骆卿扶着传来阵阵痛感的肚子大喊道。 “主君!” 宋玉静也想扑上去,这会子却是被苏氏拦住了。 王府的护卫这时候又出手了,给了宋元春又一刀在背上,可她痛呼一声还是没放手,护卫又给了她的手臂各一刀,好容易她的手松了松,骆文就要趁机逃出来,不料她又陡然收紧了手,还是紧紧扒拉着骆文。 “我死,我也要你们陪葬!哈哈哈,给我陪葬!都是你们,你们害惨了我们母女,害死了我的女儿!” “什么?”骆文没有再反抗,任宋元春抱着,“你说……你说烟儿……死了?” “对,她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宋元春恨恨道,“她是被你们害死的,被你的另一个女儿,骆卿!害死的!他们抢了我们的银子,流寇侮辱了烟儿,都是你们!我要让你们陪葬!” 骆文没想到骆如烟会落得这个下场,那也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啊。 他一时陷入了失去女儿的莫大悲痛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骆卿见状,很是焦急,大声唤道:“父亲!不要!” 王府的护卫方才一直没有直接扒拉宋元春是因为她手里还有骆文,这会儿显然也顾忌不得那么多了,他干脆直接从背后将宋元春拉住了,然后给了骆文一掌,是彻底将两人分开了。 可骆文因着这一掌直直往火堆里倒去,那护卫身手很是干净利落,将宋元春甩到一边后又将骆文安稳地拉了回来。 宋元春是真的疯癫了,早已被伤得遍体鳞伤了还是吐着血爬了起来。 她不知是被那漫天的大火给迷惑了,还是在火里面看到了什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烟儿,烟儿”,竟是直接往大火里奔去了。 “烟儿,娘来陪你了,你别怕,烟儿……” 骆文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唤人将她拉住,可是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烟儿,我把这里都烧了,烧了,我就来陪你,爹爹,娘亲,都来陪你……我的烟儿……” 骆卿见得宋元春风光半辈子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禁不住摇了摇头,只是她肚子实在疼得厉害,是站立不稳,就要往地上倒去,是连一边儿的青杏和红梅都扶不住她了。 六喜见状,忙上前来帮着将骆卿扶住了。 宋玉静见了,忙道:“快,往前厅扶。” 六喜是个做事稳妥的人,他得知骆府着火后不单带了王府大多人来灭火,还带了从宫里被委派来王府看护骆卿的太医来,到得前厅后太医已然在等着了,见得骆卿这般模样,也不敢怠慢,当即就动作了起来。 骆卿这是动了胎气,却是还没有到生产的时候,羊水也还没有破,须得卧床静养,只怕是直到生产的日子也不怎么能下地走动了。 骆卿醒过来的时候自个儿已然回到了王府,她惶急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幸而还挺着的,可让她大松了口气。 她怀了一个孩子早产还好说,若是双胎再早产,只怕在腹中势小的那儿孩子生出来不易养活啊。 青杏和红梅见得她这副模样忙安抚了她几句,又同她说起了太医叮嘱的注意事项,她都一一认真记下了。 “骆府众人如何了?损失可惨重?府中还能住人?若是不能将他们请来王府住吧,反正王府也大,一大家子住进来还是住得下的。” 她和言淮独行多年,虽说于父爱她已不再执着,可如今在这生死关头她能得骆文这般维护她还是觉着分外满足的,这样也就够了。 人大抵都是如此,本是什么也不求了,突得了些本已不求之物反倒多出了份意外之喜。 “回王妃,骆府众人都尚好,只是有几个下人被烧伤了,就先前同我们一道在院中的那名下人被烧伤得是最重的,只怕是给毁容了,但好在命保住了。” 青杏同骆卿将话一一给应答了。 “损失还是有些惨重的,院子被烧了一半,索性挤一挤还是能住人的,先前六喜已经请过他们来王府住了,他们都给婉拒了。” 六喜这会子也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骆卿给青杏使了个眼色,让青杏将六喜唤进来。 六喜甫一进来就先同骆卿告罪了一番,说是他没能将人安排妥当,带着人也来得不及时,好容易到了却是没护好她。 这哪里就是他的错?骆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提也罢。 “奴才擅作主张,去账房支使了些银子还有物件送到骆府去,还请王妃降罪。” 骆卿轻轻一笑。 “六喜,我知晓你做事稳重,也向来是兢兢业业,你这也是为了我做人情,该多谢你才是。” 六喜心内一动,骆卿跟旁的主子真的不同,她不会高高在上,饶是府中奴才她也很是尊重,这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小.便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要是旁人提及此,怕是会说他该赏,只有骆卿,她会说多谢,然后该赏的东西还是一样不落,真真叫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你且看着,若是骆府有什么需要的就搭把手,我这样也不能去瞧他们,还得劳烦你多走几趟骆府了。”骆卿顿了顿,又道,“当然,过犹不及,这个度还得麻烦你帮我把好。” 她如今对骆府的感情确比先前复杂了不少,可也不能叫骆府之人太过肆无忌惮、对王府索求无度,人心都是偏的,她不可能无怨无悔地去帮着骆府反倒伤了王府的元气。 六喜知晓她的用意,道:“奴才都记下了。” 这躺在床上的日子很是难熬,骆卿不是听听青杏和红梅同她讲讲外面的那些个事,就是听六喜说说如今朝中局势,还有京中风向,亦或读一读言淮同她寄回来的信。 反反复复,是一张纸都给她弄皱了还不罢休,怕是几封信都能背下来了。 当然,这医书自也落不下的。 一个月这样晃晃荡荡地过去了,而刘霄也回来了。 她见得刘霄时,很是惊诧,刘霄还是跟以往一般,给她把了把脉,见没甚大碍,便同她插科打诨了一番。 “还不是你家王爷,是生怕你有个什么意外,紧赶慢赶地将我赶回来了,没成想还真发生了意外。” 骆卿苦笑:“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我回来还听说宫里先前也出了变故,幸得有你在,不然我妹妹……”刘霄怕气氛太沉重,又嬉笑着道,“这样我倒不觉着亏了。” 骆卿失笑摇头,可她可不只想听刘霄说这些的,她更想听他说说哥哥在边关如何。 “边关战事还是颇为乐观的,虽说王爷多年不领兵打仗了,但宝刀未老嘛,先前他打得匈奴八九年都不敢来犯,这回他是想打得匈奴一二十年都不敢来犯的,人嘛,总想着进步嘛。” 让刘霄再说下去,这话头又要跑偏了,骆卿忙问起了言淮的现状。 “哥哥如何?可有受伤?” 刘霄瞟了眼半坐在床榻上的骆卿,支支吾吾地,到底是同她说了真话。 “这上战场嘛,你也晓得你哥哥的为人,又不是个只眼睁睁看着旁人冲锋陷阵的人,他也是要上阵杀敌的,刀剑无眼嘛,总有些摩擦,好在他功夫好,都没什么大碍。” 饶是如此,骆卿还是心头一紧,抱着自个儿肚子的手猛地一缩,好半晌才自个儿安慰好了自个儿。 章节目录 完结章 一家团聚 骆卿眼见着就就要临盆了,可她一日日躺着,到时候势必是不利于生产的,她同刘霄商量了一番,这几日总算是开始下地走动了。 可她现今肚子是愈发大了,一张小脸却是愈发瘦了,是细胳膊细腿儿的,走不得多久双腿就撑不住了,更别说出门去骆府瞧瞧了。 好在她听说骆府这几日尚在有序重建,皇上也准了骆文和骆阳明的假,让他们能在家中时时照看。 至于这凶手,虽是已经死了吧,但官府却是不得不过问的,毕竟这可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又是一官员的府邸被烧,只怕会引起百姓恐慌。 可这于骆府却是一桩丑闻,不好多做宣扬,却也不好不说,在官府来问询的时候骆文到底是如实告知了。 官府稍加思量,也只是对外宣称骆府是自个儿不小心走水,与旁人无关,既保全了骆家的颜面,也平息了百姓的惶恐不安。 日子如水,骆卿临盆的日子就这样来了,骆文和宋玉静得知消息后都赶到了王府守着。 怡亲王府早为骆卿临盆这一日做足了打算,什么都给备齐全了,什么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可饶是如此,骆卿还是难产了,头一个孩子生下后,她生第二个孩子没了气力,孩子久久卡在产道,是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 产婆没法子,只好着人灌参汤,一碗参汤下去,骆卿可算是又有了些气力,但还是支撑不住她将第二个孩子生下来。 “拉……拉出来……” “啊?” 产婆是宫里指派来的,有两个,但皇上显然极其重视怡亲王府,若是王妃出了什么问题她们也担待不起啊,她们一时有些犹豫。 红梅性子急,当即便道:“你们做什么?王妃叫你们将孩子拉出来你们就拉出来啊!” “可……这……”两个产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没人下定主意。 “你你你,我我我,王妃怎么说你们照做便是!”红梅怒道。 青杏却是清醒得多,她替骆卿擦好汗后,这才对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两个产婆道:“不若你们俩谁去屋外问问刘神医。” 一产婆忙道:“我去!” 说着,她就颠颠儿地跑去屋外问刘霄了。 刘霄听得产婆说骆卿叫他们将孩子拉出来,凝眉半晌,道:“没法子了,既然孩子不是因着旁的缘故卡住了,而只是因着她没气力了才生不下来,如今也只有狠心将孩子拉出来了,只是你们当心着,莫要将孩子拉狠了,之后若出了什么事儿都由我担着。” 产婆们也是做过这事儿的,只是得有人发话、担责任,不然到时候主子们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们可是要丢命的。 得了这话她们便安心了,两个产婆一合计,咬咬牙,快准狠地便将孩子拉了出来。 可幸这孩子还算康健,身体底子不算弱势,一拉出来就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只是孩子被拉出来那一瞬间实在太疼了,骆卿直接晕厥了过去。 青杏和红梅不敢怠慢,忙出门将刘霄请进了屋来。 刘霄蹙眉把脉,幸而人没什么事,就是方才痛极,加之太过劳累,这才厥了过去。 但生孩子势必是要大伤元气的,他还是给骆卿开了服药,让青杏和红梅照方子抓药,一日两顿给骆卿熬煮,吃上个十日才能罢休。 而这会子两个孩子都被拾掇干净了,是龙凤胎,都被小心放在了襁褓中。 刘霄忙凑上前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只是这一看却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心道,果真,就算爹娘生得好看,这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丑。 他满足了,觉着没什么好羡慕的,这俩孩子现今还没睁眼也逗不了,他就背着手走了,准备去手书一封信给言淮快马加鞭送去,也好让他早日得知这个好消息。 他砸吧砸吧嘴,想着,这双胎已然是吉兆,这小骆儿还生的是龙凤胎,看样子匈奴是真的翻不了身咯。 骆卿醒来后刘霄又来了,给她把了脉,确认她确实是无碍了,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可是她身子到底还是虚弱的,刘霄不免又叮嘱了她须得好生休养一段日子,切勿太过操牢。 骆卿一双眼温柔地看着床上的这两个小小人儿,笑道:“如今又有了他们,哥哥又还在边关,我自是要万分珍重的。” 他和哥哥前半生孤苦,他们实在不愿自个儿孩子最后也无父无母,他们自然是要想尽法子好生活着,还要活好,给自个儿孩子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光明的未来。 在骆卿拼命生产的时候,远在边关的言淮也率领着大军同匈奴士兵到了最为关键的一战。 此战若胜,接下来的几场战斗不过是追着匈奴打得爹娘不认,言淮不日便能班师回朝;此战若败,战事势必还要胶着一段日子,说不得还要个半年这场战役才会罢休。 言淮惦念着远在京城的骆卿,是不免心急,可愈是心急他面上则显得愈发风轻云淡,而匈奴更是会遭殃了。 此一战持续了两日,双方人马都打得疲累不堪,好在言淮早有所料,先前特意留了队士兵不让他们上战场,在这紧要关头便发挥了他们的作用,待匈奴人不察,绕到他们身后,将他们绞杀殆尽。 此战,大启大获全胜。 言淮向来遵循速战速决的理儿,有了牵挂更是想要早早解决这场战役了,不过让士兵们休整了两日便乘胜追击,用了半月直将匈奴人打得退守边关百里,匈奴大汉见大势已去,忙派人求和,至此此战总算是结束了。 言淮是很不痛快这匈奴人的,早不来晚不来,待自家夫人怀孕了就来了,可人要求和没得就耗费军力财力同他们置气,他只得着人快马加鞭送信回京城,自个儿在边关守着,等着皇上的圣旨了。 只是他前脚刚将军报送出去,后脚就得了刘霄的书信,说是骆卿一个月前已产下一对龙凤胎,母子皆平安。 他见得这封书信是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就召开了军中大会,先是同军中将士们总结了番此战的得失,还有用兵之道,哪方将士又做得不足,哪方将士配合得到,末了,他微微一笑,自然少不得炫耀一番自个儿的好妻子给自个儿生了一双儿女之事了。 这帮子跟着言淮上战场的将军有一半曾是跟着他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听闻此消息免不得对他好一番祝贺打趣,而另一半的将军也在这将近一年的拼杀中同言淮相熟了,也同他恭贺了两句。 这样一来他就更不想在此等着和谈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他将近一年未见的妻子,还有他的一双儿女。 可肩上的责任让他走不了,未到和谈之事尘埃落定之时,他是万不敢离开边关的。 他只觉遗憾万分,无法见证自个儿一双儿女出生,连他们的满月宴他都不能参加,于骆卿他更是感到愧疚,妇人孕子本就辛苦,她怀的还是双胎,其中种种艰辛可想而知,后来还让她独身一人产下孩子。 他想着,这回回去定要跟皇上好生讨一番假来,多多陪陪他的小王妃。 骆卿倒是不觉有什么,只是她心中到底是有所期冀的,故此她迟迟没有给两个孩子办满月宴,就想等着言淮回来之后再办。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孩子快要满两个月的时候边关传来捷报,说是大启军队大获全胜,只等着皇上派人去边关谈判了。 皇上没有犹豫,当即同朝臣们商议了一番,不过两天就敲定去边关的钦差人选,后又手书了封密函,授意言淮若是边关之事尘埃落定,可允他先行回京看望家中妻儿。 钦差紧赶慢赶走了一月有余,可算是到了边关,当即就马不停蹄地同匈奴人谈判了起来。 匈奴人虽说最是服强者,可向来强悍无礼,钦差压不住他们,是谈判了两日还未有个什么结果,言淮着急回家,不欲同他们多做纠缠,直接一匕首搁在了匈奴使者的面前,匈奴人这才老实了,双方两日内便将细节拟定了。 无非是匈奴以后年年要向大启进贡,还送了个公主来和亲云云。 言淮没心思管那些,见边关事情都了了,大军也开始拾掇着准备回朝了,便将这收尾之事交给了底下的将军,自个儿带着长庚快马加鞭往京城赶了。 他可是听说了,他的卿卿要等着他回去再给孩子办满月宴的,待他们回去,只怕这都不是满月宴了,孩子都快要半岁了。 两人快马加鞭,累死了好几匹马,终于在一个夏日午后回到了京城。 而骆卿这会子正带着青杏、红梅和素素,还有六喜在院中逗弄着孩子。 院内充斥着孩子的欢笑声,往日里肃穆寂静非常的怡亲王府总算是热闹了起来。 言淮心头充盈着从没有过的满足,他温声唤道:“卿卿。” 骆卿手中这会子正拿着个拨浪鼓,听闻这暌违已久的声音眼眶霎时红了,似怕只是自个儿的幻听,是缓缓地抬起头来,见得面前风尘仆仆的言淮她却是不知该是哭是笑,直接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我等你好久了,孩子们也等你许久了。” 言淮紧了紧抱着骆卿的手。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不,你能回来便好。” 骆卿又往言淮怀里蹭了蹭。 青杏和红梅见了,对视一眼,忙将孩子抱到了言淮面前。 言淮看着两个小小的人儿,心内软得一塌糊涂。 “这便是我们的孩子?” 骆卿点了点头。 言淮一手抱着骆卿,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的手,道:“卿卿,等七日后我们便将孩子的满月宴给办了吧。” “好。”骆卿也伸出手拉住了另一个孩子的小手。 两个孩子似是感觉到了父母的喜悦,也‘咯咯’笑了起来。 这笑声回荡在院内,是经久不散。 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无论前路风雨,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总能拨开阴霾,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