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烟火凡尘来》 章节目录 第1章 遇见 你的逆行,我始终在归途守候。——《焰色似你》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整座城市被一股朦胧水汽包围着。 晚上9点,房间内闷热得紧,斯微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半天只能下床找到空调遥控器调温度,适时的闹钟响起,转眼又被关掉。 出过汗身上并不舒服,斯微又去洗了个澡,再次出来时,微信便有新消息提示。 制语阅读文化副总:你的工作经验确实很丰富,简历我们老板也看过了,除此之外,我们这边还想了解一下由你个人完成的部分稿件,之后决定你是否能够胜任本公司副主编一职。 斯微停下擦头的动作,回了个“好”。 半个月前为了回川县祭拜,工作也丢了,临走前她参加了一家公司的面试,中间有些曲折,到今天算有准信了。 几分钟后,某软件提示出行,斯微取下房卡出门。 即便非节假日,火车站来往的人也不少,进站后距离检票时间只剩不到十分钟。 深夜的列车准时到站,照明灯穿过窗帘照进硬卧车厢内,借着昏暗的光,斯微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原本躺在上面的男女,这会儿正收拾着起来,很快又往别的车厢去了。 斯微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眼皱巴巴的铺子,被子很碍眼的团在中间。 她本就瘦小,为图方便,于是就将行李箱横放在床下,又把被子移到脚下,这才躺了上去。 火车缓缓开动,睡了一天的觉,斯微已无睡意,索性开始编辑稿件,主题选择了最近某的热门新闻。 这场雨持续的久,凌晨时分停了一阵,很快又轰隆隆地来了。 旁边一直面朝着车厢壁的男人翻了身,似是从嗓子眼发出一丝压抑的闷.哼声,接下来这细微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发出。 斯微下意识侧头,男人的脸隐在昏暗中,但还是辨得清他此刻并不舒服,右手还探下去紧紧扣住小腿。 像是在抽筋,可似乎比这还严重,许是过于克制的缘故,颈下青筋跳动。 斯微没见过抑制力这么强的人,一时间出了神…… 对方在这时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恍如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眼神像是隐忍防备的小兽。 斯微还没回神,就察觉到那双沉黑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她不习惯和别人对视,反应一瞬后,迅速在手机便签上打出几个字,又将屏幕转向他:你还好吗? 见他没反应,斯微又指指他的小腿,尽管她的表情冷淡平静,眼中还是流露出了关切之意。 男人的脸色缓和下来,一把拿过斯微的手机,紧挨着下面打出一行字:谢谢,我没事。 手机再回到手里时,对方已经背过身不再有动作,除了那只附在小腿上的手不曾离开。 斯微看了几秒,意识到时间不早,躺下睡去。 清晨4时,雨势减小,一阵阵闷热感在车厢内散开。 背对着斯微的男人动了动,从身下摸出手机,上面呼吸灯闪烁:关于你归队的事,上面回复了。 手机屏幕的光亮打在宋居安脸上,在看完信息后,脸角的线条也跟着绷紧了,更显刚毅。 盯着那信息好一阵,他几乎是立刻翻身穿鞋,起身后习惯性去扣好衬衫最上面两颗衣扣。 火车在这时经过铁轨旁的灯束,宋居安已经理好衣领,在准备走向另外一列车厢时,不禁转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侧身熟睡的斯微,依稀只露出半张侧脸。 车厢一片寂静,宋居安的心房却不知在为什么跃动得厉害,就连脑海中也毫无预兆地涌现出那些久远的记忆。 他蹙了下眉头,似是克制一般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 火车在深城到站,已是傍晚7点,这边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宋居安和郑植刚出站,就看到不远处路边有两人靠着车朝他们招手。 “你通知的?”宋居安故作严肃。 “嗯……”郑植故意拉长尾音,不可置否,“你归队的事估计昨天就在队里传遍了。” 宋居安看着正朝这边小跑过来的两人,声音含笑:“那就是擅自离队了。” 旁边的人耸耸肩,那样子好像就是在说:我可不知情。 先跑过来的是郑岩,一开口却不是向自己的亲哥问好,“队长,你这一个月怎么也不联系我们,还以为你要退伍。” 旁边的侯光跟着附和,“是啊,队长你这一走,队里训练气氛也不好。” “所以队长,以后你可千万别一声不响就跑了。” 宋居安看着他们一唱一和,面上淡笑着,说出的话却让人郁闷:“看来你们也觉得像以前那样加练挺好的。” “唉不是……”两人齐声否认,只见宋居安已经往车子那边走了。 郑岩伸着脖子心中叫苦,紧接着又被突然投来的包砸中,他愕然地将目光转向包的主人。 “哥?” 郑植挑眉,“别嘴贫了,赶紧开车,回队里还有事。” 很快四个人上车坐好,郑岩驱车直奔消防中队营地。 车子开过时,路边斯微停下脚步,视野之内搜索着目标车牌号。 宋居安靠着窗,在那一闪而过中闭目养神……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在南城区消防中队外停下,这一片街道来往的人不多。 此时天色渐暮,宋居安视线透过车窗,穿过栅栏往里面看,入眼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操场和住宿楼。 下车后,几个人来到伸缩门外,门卫出来,靠脚立正。 —— 斯微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时,时间已然不早,点了外卖就开始收拾这半个多月没住人的家。 雨后,微风夹着湿润的气息卷入屋内。 斯微倚靠在窗前,合着眼思考接下来要准备的稿件。 今夜免不了加班,把文件发给那位副总时已过11点,都来不及关电脑,她倒头就睡。 最近几天,都是一夜无梦…… 那个世界仿佛天翻地覆。 斯微恍惚睁开眼,可全身都动弹不得,后背被破碎的玻璃刺得生疼,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到清晰,而自己被父亲牢牢抱在怀里,一切都回到了11岁那年。 依稀能够听见围观的人中有人报了警,车身翻了个底朝天,肇事卡车司机在现场来回踱步,是车祸。 起初,她呆呆地望着一脸血污的父亲,接着又伸手拽他的衣角,一声一声的呼唤,带着小心翼翼。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父亲都没有反应,只有头上的伤口在往外流血,有的落在她的额头上,加上恐惧害怕,她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瞬间泪流满面。 后脑勺撞上地面,甚至有细小的玻璃渣刺入,伴随着每一道哭声牵动全身的痛觉神经…… 当警笛声传入耳中时,斯微的意识已经逐渐涣散,无助的眼眸里,最后闪过的是父亲缓缓睁开眼的样子。 渐渐的,她没了力气,陷入昏迷。 泄露的汽油在地面打起了火光,预示着某种更可怕的危机。 “微微,不要怨爸爸……” “先救我女儿!” 轰! 斯微猛的睁眼起身,眼神怔怔,耳边萦绕不去的是那声爆炸的巨响声,以及那句几乎压垮她的“节哀”。 —— 归队当晚,宋居安没有休息,和指导员谈过话后,一直在操场训练。 南方的夏夜,气温还是不低。 俯卧撑、仰卧起坐、障碍跑、匍匐几乎一样不落地练了一遍,一套下来,宋居安出了一身汗。 他长出一口气似是满意,终于反身向着宿舍楼走去,在那双墨黑的眼睛里又露出几分笑意。 澡堂里这个点没几个人在,宋居安冲掉一身汗臭味,麻溜地换上干净衣服,拿起地上的洗脸盆扭头就走。 没两步又折回来,径直来到一面镜子前,所站的角度足够清楚照到他脖颈间那道疤痕,不深不浅。 这疤奇怪得很,跟了自己十几年,宋居安不禁回想起它的来由。 …… “医生,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一名女警员在病房门口问。 医生叹气,“身上的伤倒不严重,但是伤者送来时头上受了伤,我们给她做了检查,目前虽然还没有出结果,不过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11岁的宋居安只听到了这几句,为此他每天都会来医院偷偷看小女孩,看到她可以下床可以进食,唯独不和人说话。 车祸发生的第五天,当宋居安想要走进病房,亲自表达自己的感激时,看到的是光着脚走出来的小女孩,他下意识地跟上去,最终在就近的楼梯口止步。 眼前的一幕近乎在刹那间发生,在小女孩身体有倾斜的迹象时,宋居安本能冲上去抱住她往后撤,脚下一个趔趄,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还是孩子的宋居安摔疼了,双臂却把人搂得紧紧的,反观小女孩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反手就去抓他。 “啊!”一声尖叫,宋居安随即收手摸脖子。 这回没人阻拦,小女孩又站起来往楼梯口走。 “我那天都看到了。”宋居安心存侥幸地出声,说出的话像小大人:“很感谢你爸爸救了包括我和我妈妈在内的很多人,听警.察叔叔说那辆卡车失控了,如果没有你爸爸的话,我们都会死吧。” “他一定希望你开心地生活,所以才会让救援叔叔们先救你。” …… 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宋居安已经到宿舍门口了,一开门就瞧见郑植倒水喝。 “这么晚了,还不赶紧睡?”宋居安放下盆,问道。 “咱俩是第一天来这儿了吗?” 一句话引得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无论是准时休息还是半夜执行任务,对消防员而言常常只有后者这个选项。 有句话叫把头别在裤腰带上,他们不是,因为出入火场从不是谁小心谨慎就能杜绝悲剧发生的。 即便偶然听人说自己从事着怎样的“高危职业”,也要告诉自己“我会逆行归来”,不是源于每个消防员受过培训的缘故,而是,那是给自己的一剂安定剂。 宋居安起身拍拍郑植的肩膀,躺回床上没再接话。 —— 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好,第二天斯微却起了个大早。 由于最近有了私下创作个人作品的计划,她联系了父亲生前的好朋友,也是南城区消防特勤中队指导员。 今天就到了约定的日子,斯微到了营地外,刚要向门卫说明,就有人从里面出来。 暗处习惯性的,斯微用大拇指尖摩挲着画本,随着那人越来越近,也确定是未谋面的人。 停下手边细微的小动作,她轻呼出一口气。 “请问你就是斯微,斯小姐吧?” 郑岩是被半路从训练场上喊过来的,一路跑得满头大汗,但说话时还是很注意仪态的,一字一句绝不含糊。 斯微颔首,“请问你是?” “我叫郑岩,指导员被派去其他区做培训,安排我带你去见我们队长。” 章节目录 第2章 少年 这天艳阳高照,是体能考核的好日子。 几十名消防员在训练地点列队,宋居安身着蓝色制服,帽子标准的扣在头上,挡下日光并在他刚毅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上一项测试是障碍跑,再加上这烈日似火,此刻队员们个个汗流浃背,如此也还是端正笔直地站在那儿。 纪录完成绩,宋居安给了个眼神,前排的十个出列,一齐做俯卧蹭准备。 他一吹口哨,十个人一同开始,每个动作称得上标准化一。 从大门口到操场有一段路,郑岩这一路也不忘介绍营地的训练日常,斯微默默记下。 “微微姐,还有一个人我得先给你打预防针。” 斯微一愣,大脑已在飞快运转:“你们队长?” 郑岩打了个响指,“没错,他这人不止对我们训练严格,对其他人也是。比如他不喜欢人多话,特别是没什么用话;什么事都只说一遍,换言之听的人得有点聪明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得在他看来是顺眼的那种。” 斯微听了只是浅笑,她本就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再说就算不顺眼,那位队长还能把自己当消防员那么训? 想到这儿,她又想到了别的,瞄了一眼画本,心中叹气。 但愿不是个太难搞的人…… 到训练场外时,里面的考核还在继续,视线一一掠过那一群人,斯微注意到了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他拿着秒表和记录板,看一眼负重铺设水带的队员,再按表记录用时。 郑岩归队训练,斯微找了个阴凉地,又从画本里抽出张纸,垫在地上坐下。 考核的过程也不全是紧张枯燥,斯微不时会听到鼓掌声,当然都是短促整齐的三下。 而她正趁着空闲在画本上画人物肖像,有时会停下笔,闭上眼回忆几秒,后再擦去不符的线条。 正午时,宋居安吹响口哨,所有人列队,就算累的满头大汗也不敢懈怠。 副队长郑植负责报成绩,“侯光跨栏16秒5,负重折返跑20秒3……” 旁边宋居安负手而立,时而不紧不慢地走几步,点到个别成绩稍差的队员,就会不轻不重地瞟一眼。 都报完了,轮到做总结时,宋居安沉默了一阵,最后只道了简短的“解散”二字。 斯微适时的合上画本起身,训练场陆续有队员出来,人都走光了,她才搜索到了郑岩的影子,身后是那个“队长”。 人快走近时,她敏.感地闻到了汗味,在对方脸上却不见疲色,默默佩服以外也不动声色。 此刻是日头最毒的时候,饶是站在树下,斯微也不由微垂下眼,人仿佛昏昏沉沉的。 距离在拉近,那位队长在她面前站定,阳光穿过树叶,斯微能感觉到,有股灼.热感零碎地散在脸上。 忍下胸口莫名的闷涨感,她一寸寸抬起眉眼,目光在男人脸上定格,那双眼隐匿在帽檐下,看得并不太清。 “队长,这位就是来咱们营地采素材的斯微。”郑岩第一时间介绍,“微微姐,他就是我们的中队长宋居安。” 那一瞬,斯微原打算伸出的手,僵得忘记反应,只是下意识重复“宋居安”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宋居安又把头抬起了些,足够让这对视更直接。 两人都未开口,静静望着对方时,有许多画面如浮光掠影般闪过,从猜测到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 父亲去世后,斯微的生活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比如早些年与父亲离婚的母亲,突然回来了,并且还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 高二那年,来自妈妈的突然决定,斯微转入了封闭的私立学校,面对诸多不适应也还是要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 那场事故之后,她变得不爱说话,面部表情单一,常常是不冷不热,是同学眼中高傲不合群的人。 某天,斯微从热水房打水回来,进门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乱成一堆的床铺,被子枕头通通被扔在地上。 舍友们围着一个女生在另一张床位上说笑,手里拿着她的画册堂而皇之地翻看,见她进来,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斯微放下壶,朝着那几个女生过去。 “咯滋!”床架子摇晃出声,一个身材高壮的女生站起来,一把从另一个女生手里夺过画册,气势汹汹地撕下一页,再把画册扔到斯微脚下。 她停下来,俯身捡起。 其他人识眼色地去关门。 “怪不得平时对我们都爱搭不理的,原来是躲在背地里搞研究。” 斯微转身捡被子,才伸手就被几个女孩子抢先。 她咬咬牙,站直了认真地说:“你们想多了。” 那个女生并不罢休,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又把撕下的画纸展开:“右脸有黑痣,化浓妆,走姿摇晃,常驼背,还有这上面画的是我。” “你也别狡辩,上面画了谁我们可都看了。” “大家都不知道吧,我听说我们这位新同学在以前的学校有个外号,多半和那画册也有关。” 斯微握紧了画册,默不作声。 “还有外号?”有人来了兴趣。 女生双手环胸靠近斯微,明着挑衅:“小瞎子。” 她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真切,话落已经有人笑出声。 “其实就是人常说的脸盲,必须靠细节来记住身边的人,免得出糗。” “我妈妈是医生,我听她说有这种缺陷的人,都是这儿有问题。” 斯微如触电般转盯着说话的女生,对方显然没被震慑到,示威性的指着头。 这件事让本就很一般的同学关系降到冰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学校管理严格,没有出现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冷暴力是免不了的,包括“小瞎子”也在同年级传开了。 接下来的一周状况百出,交上去的作业被偷塞回书桌,导致扣学分、校服褂子被画上很丑的图案、头发被系在床杆上,早上醒来头皮拽得生疼…… 为调节在校郁闷的生活,斯微报了校绘画艺术班,来的都是有基础的,因此第一堂课是测学生的功底,题目任意。 “砰砰砰。” 画室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高瘦的男生,深蓝色衬衫牛仔裤,一只手插在兜里,头发打理得还好,半遮住额角那条OK绷。 他搞出的动静不小,引得所有同学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同学们继续,画完留下名字就可以走了。” 老师留下一句话就提包溜了,倒是门口的男生代他坐到前面的凳子上,随手取根粉笔在黑板写写画画。 斯微开始固定画板,只听旁边有低年级的同学窃窃私语。 “这男生是谁啊,校服都不穿还挺拽的样子。” “宋居安,那个老大。” “老大?” “对,主要还是打架厉害。不过你知道咱们学校东门那个烂口子吧,那次有女生天黑偷溜出去,差点就被人那什么了,结果让宋居安碰上了,一顿收拾把人送警局去了。” 斯微不由得抬头,看人的眼神更像是不可思议。 下面开始嗡嗡地说话,有点愈演愈烈的意思。 男生不露声色地转过来,额前的碎发半遮住他的眉眼,脸上的表情不玩味也不严肃,眼底似笑非笑,许是笑意太淡,显得散漫犀利。 等人纷纷安静下来朝他看时,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甚至蓄意“嘘”出了声。 看着这一幕,斯微的感觉很复杂,这算是“以色侍人”? 她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不可置否的一点是,这个人很懂得女孩的心思。 之后宋居安就在窗边站着,阳光洒满画室,在地面上折射出他的影子,恍然间掩去他一身锋芒尖锐。 日暮西沉时,画室里只剩宋居安在收图,本该收下一张,他又有些后知后觉的去看前一张。 画中是一个男人临窗而立,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假若不是那条ok绷,恐怕他还真看不出来。 再看那根凭空多出来又恰合他心思的烟,宋居安舔了舔后槽牙,目光再转就瞧见右下角的署名,字迹清秀耐看。 “斯微。”念这个名字时,心也仿佛懒懒的舒服。 …… 宋居安特意去食堂选了几样不错的菜,又给斯微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吃饭。 怕她尴尬,他就借口先回宿舍换衣服。 职业使然,宋居安动作很快,可出了门站在楼道又不动了。 他几番蹙眉,拳头握紧又松开,即便是哪次出入火场,都不曾有过这样复杂难明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疲惫又惊喜。 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闪过一遍后,宋居安还是给郑植去了一条信息。 下午的营地参观是郑植领着人去的,从政教楼到消防车库,简单介绍了每天的训练项目。 斯微从开始的一头雾水,到现在算一知半解,路过操场时发现还有人在跑步。 “宋队长前几个月救火的时候腿伤犯了,修了一个月假,昨天才归队。这不,一有时间就训练。” 郑植这一句解释,斯微才知道是谁,另一方面,注意力也被“腿伤”吸引了去。 她怔忡了好一会儿,转问郑植:“是以前救火时受的伤?” “这倒不是,我们俩同年来的特勤,他如果出任务负伤我绝对知道。” 言下之意,只有宋居安自己清楚。 郑植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就得走,“我待会儿让队长送你回去,晚了这儿可能不好叫车。” 斯微点头。 宋居安跑了几圈,再加上一个小时前在训练场练了不少项目,现在身上被汗浸湿了。这时裤兜里手机震动了两下,他刚放慢速度,就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以为是其他队员便往内跑道挪了挪,两秒后是斯微跟了上来。 宋居安心头一震,表情不带起伏:“郑植不送你回去?” 斯微换口气,答:“他有事儿,让你送我。” 宋居安停下不跑了,斯微没注意,往前跑了两步就被人拽回来。 “现在走?” 斯微停下来才觉得累,双手撑着膝盖歇了一会儿,淡淡回话:“不用,我预约了车,5分钟就到。” 最终宋居安还是送人到门口。 “关于消防员还有没有什么想了解的?”一副公式化的口气。 斯微瞥他一眼:“暂时没有。”停顿两秒,看似无意地问:“如果有的话,可以找你吗?” 或许是在她大方不避的触动下,宋居安看着她淡笑如风:“当然可以。” 这一刻,斯微才有机会细细看他。。 宋居安上身就穿一件半袖,加上一下午训练,衣服紧贴着结实的身躯,下.身是束身的作训裤,整个人站在她面前非常高大挺拔。 可能是有“消防员”滤镜,现在看他没有了那股邪气,五官硬朗端正,眉眼乌黑,留了中短发的他,有股生动的英气。 有风四起,斯微借着风势把眼角的发丝拂开,算时间车也快到了。 她微微牵动唇角,和宋居安对视,在喧闹的风中鼓足了勇气开口:“出任务要注意安全。” 章节目录 第3章 烈火 送走人,宋居安就在操场坐着,一直到天黑有人过来。 “都练了一天还不去吃饭?” 寻着声音回头,是郑植正小跑着一路过来,在旁边的草坪坐下。 “还不饿,过一小时再去。”宋居安顺势躺下来,“来找我有事?” “看看这个。” 郑植扔给他一个文件夹,打开看是和训练有关。 “队里最近不是来了几个新人,受过培训总归还是经验不足,各方面条件也不是太好,就制定了这个新的训练计划,比之前那套又加了几项。” 宋居安点头确实可行,合上文件问:“今天那女孩和指导员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别一口一女孩的,再说你都不知道我又能从哪打听。” 这话带点双关的意思。 宋居安眼球向上一瞟,就瞅见郑植那一脸的微妙。 这人平时看着稳重认真,闲话闲事向来不闻不问,倒是洞察力敏锐得很。 “斯微掩饰得不错,你呢,就差把认识俩字写脑门上了。”郑植不留情面揭穿。 “……”宋居安有些烦躁,自顾自地摸出烟盒,点根烟舒缓情绪。 深深地吸一口,再呼出去,眼前跟着像是被雾气遮盖。 “要是有一个人因为你受到某种伤害,后来你们又见面了,她呢,还是老样子,一点不提旧事,你打算怎么面对她?” “她?”突然被提问,郑植不知该怎么接话,再看宋队长那深沉惆怅样,他不禁思索了一下“某种伤害”,蹙眉。 “认错弥补就跟救火一样,时间方法是关键,结果都只有两种,让这火烧下去或者灭了火,一了百了。” 对于这件事,无非一错到底或是及时补救。 —— 这一周斯微都在家里写稿子练手,鉴于制语文化还没给消息,她也开始在网上找其他合适的面试公司。 久坐导致腰酸脖子痛,斯微伸个懒腰起来活动,注意到合.租群有新消息。 还以为是有人发的交电费截图,点开是隔壁小区前段时间发生的火灾新闻。 打字打多了,斯微都有点“文字疲惫”,直接看附件视频,是路人拍摄因此有点模糊。 视频中,一名消防员抱着煤气罐从楼里冲出来向小区广场跑,一边还在对讲机里安排疏散。 煤气罐阀门被烧坏了,火苗窜的很高,旁边有消防员在喊他,眨眼的功夫,他就跑出了画面之外。 伴着“嘭”的一声巨响,视频结束。 斯微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接着捧着杯子站在窗边不动了。 从27层向下眺望,下面的人也变得渺小了,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群无谓艰险的英雄在守护着那些渺小的人,她忽然就想到了宋居安。 假如没有那次碰面,往后余生当斯微偶然想起,当初那个主动靠近被孤立的自己的人时,他留下的一定还是肆意妄为、嚣张霸道、不学无术的形象。 纵然是那样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并愿意庇护她的人。 —— 罗指导员回来当天,就把还在训练的宋居安叫去谈话。 罗清强做消防三十年了,有军衔加身,偏偏不想升去大队,于是在特勤这边做了个指导员,可威严仍在。 门没关,宋居安进来敬了个礼。 “行了,有事通知你。”罗清强勾手让人进来。 宋居安坐下来,直入主题,“这么急,总队要来视察?” “下周一,深城市电视台会派一队专人来营地做采访,算是一档关于消防员的节目,想以早间特辑新闻的模式播出,拍摄为期10天,期间他们会让八位素人入队训练,也能给咱们做宣传,而且他们只是课训时间拍摄,不会干涉两休和出警。” “你来担任总教官,郑植为副教官,其他人你安排。我只有一点要求,不能过于严苛,安全第一,也不能显得咱们没纪律风气差,消防教育一定要到位。” 宋居安没吭声,面色沉沉显然不愿意。 捕捉到他的表情,罗清强又补充:“再不行我给你一个权限,对于不服从管理的人你可以驱逐出队,不需要一味迁就,总之这个任务你得给我完成了。” 宋居安这才抬起头,颇有些无奈:“是。” 这事还真不难,素人又不是明星,为了报酬而参加节目,到时候扛不住大太阳底下的“蒸人”训练,不听从指挥,让他们走也不会想留。 至于电视台怎么做节目,自然有幕后制作人想办法。 —— 斯微一大早去锻炼,顺便买了菜回来,可刚出电梯就迈不开脚。 她顺着脚下那一堆箱子望过去,一路通到了2703,是她住的那间。 斯微踮着脚尖进屋,正中间的房子显然是有人搬进去了,之前那户昨天才搬走。 默默把东西放到冰箱,她就回自己屋了。 中午时,斯微正敲键盘呢,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站在门口。 “你好,我是新来的住户许禾言。”小姑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 斯微明显被她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她还没见过这么热情洋溢的人,后知后觉报了名字。 许禾言探头快速在她屋里扫了一圈,笑意加深:“我特意做了火锅,旁边那户好像也没人,微微你要不要一起?” 她已经选好了称呼了。 斯微被她这股自来熟的劲搞得无法拒绝,遂答应下来。 许禾言准备的很丰盛,完全是按照三个人的量来的,言语之间显得很大方,不会让人尴尬。 这样的女孩子,让斯微没有一点反感,相反第一次觉得这种交往很舒服。 饭后,她帮忙收拾进厨房。 许禾言背着手在斯微屋里转悠,发现桌上的画本,扭头问:“微微你是学画画的?” 斯微在客厅冰箱里取汽水,闻言已知对方是看到了画本,她没立刻回复,进屋把汽水放到桌上,“以前学过,平常随便画画。” 许禾言还在一页一页看,嘴边念叨着:“我是学医的,也就人体器官画的还行。” 她把画本放回桌上,眼光一闪一闪的:“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 斯微还没张口,许禾言手机响了。 “许先生您是还有什么事吗?”语气又酸又气。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许禾言那傲娇的表情一秒就变了,“真的吗?真的吗?我爱死你了爸!” 得了,兴奋得语气都飘了。 通话还在继续,许禾言抠着手指努嘴:“我觉得这儿挺好,住得惯,还认识了新朋友。” 斯微开了一瓶汽水,往嘴里灌了第一口就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咽进肚子。 刺激的感觉从咽喉进入胃里,产生的反应是甜甜的。 “我知道了,我保证,录完节目就去医院面试。” 说服了来电的人,许禾言坐过来,撑着下巴对着斯微左瞧右瞧。 “有话说?” 对方飞快点头。 斯微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市电视台最近有档节目,地点是南城区消防营地,需要八个素人去参加训练。我爸是策划,我求了他好久,把离家出走的法子都用上了,他这才答应我。听他那意思还差两个女生,微微你要不要去?” 斯微心头微震,为什么只是听到“南城区消防营地”几个字,胸膛里的某一处就滚.烫的不能自已? 到底还是过去的事停留在记忆中不曾遗忘,乃至他的好、他的坏通通让她无法保持冷静。 “微微……微微?”许禾言的手在斯微眼前来回晃了几遍。 半刻后她眼珠一动,回神。 “节目为期多久啊?”鬼使神差的,斯微问了这个问题。 “就10天,还有报酬呢。” …… 许禾言回了一趟家,一并给斯微报了名,统计完人数过几天会正式签合同。 一下午斯微写大纲也写不到心上,人物理不清,故事线确定不下来,她抓了抓剪完没几天的齐耳短发,隐约认识到写小说和写热点文章是有区别的…… 她不禁望着窗外,落日余晖,落寞烦躁交织上头。 —— 春夏是六时整,食堂准时放饭。 制定新的训练表后,队里就没有按时吃过饭,加训成了家常便饭。 五十名队员列队站军姿,每个人刚完成60米阶梯跑,表面大气不喘,嘴唇都干裂了。 宋居安面向西方,眼睛和夕阳光对上,不自觉眯了眯眼,视线再梭巡过那群汗如雨下的小子,隔了两秒下命令:“训练结束,解散!” What?队员们个个面面相觑,脚下不敢乱动。 宋居安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些人,双手环胸:“怎么?是车操还没安排,想试试?” 话落,没人再敢杵在这,一溜烟儿全跑了。 过了打餐高.峰期,宋居安才不进不慢走进去,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几下扒拉完离开。 “队长不愧是队长啊!” “看来我得改改我这只能吃软饭的毛病……”大米有点硬,还是得默默多往嘴里塞一勺。 饭后,宋居安绕操场慢跑3圈,等饭逐渐消化了,又跑去做俯卧撑。 没一会儿郑植也跟过来,两个大男人频率没差,节奏相同看着还挺整齐。 宋居安眼中精光一闪,忽的撑着身子不下去了,挑衅:“论体能,咱俩得有好久没认真比比了吧?” 郑植正俯下身,听言索性也不起来,“我不介意队员观战。” 口气挺大!宋居安刚要张嘴,不远处警报声拉响,另一边本来往宿舍走的一行人,调头往消防车库飞奔。 两个在做俯卧撑的人也一跃而起,向着一致的方向跑。 —— 斯微正在厨房洗菜,就听到几声急促的敲门声,以为是许禾言,开门却是一股浓烟猛地透进来。 她马上关门,靠在门背上一想就全明白了,当即回到厨房找湿抹布捂住口鼻往外跑。 起火点是27楼以下,烟雾不断窜上来,电梯停了。 斯微在楼梯口稍作停留,决定向上爬。 登上天台,上面站了十多个人,不少人在给家人打电话。 天彻底黑下来,借着天台的光束,斯微走到边缘向下望,楼下拉起了警戒线,消防员到场后,有序疏散人群及附近人员。 失火点在26层,滚滚黑烟攀升而上,夹杂着明亮的火光映在斯微眼里,她后退一步,眼睛被熏得发酸,也不知消防员进入火场是个什么情形。 宋居安了解完基本情况,开始清点人数。 五十名消防员全副武装,立正待命。 “郑岩带一队人在外控制火情,再准备好气垫,侯光协同二队使用高喷车和水枪喷淋失火点。” “是!” 一个字却铿锵有力。 “其他人上云梯车跟我进火场,五人一小组进入指定房间,同时必须尽快找到着火点!” 宋居安扫过面前这群不止一次和自己出入火场的战士,眸色一沉,“我要你们一个不落的在这儿集合!” “是!” 嘹亮整齐的声音还未落下,这群穿着黑色制服的消防战士,已然分批跳上云梯消防车。 云梯车在逐渐接近失火楼层,天台上斯微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心中突然感念: 这太平盛世,自有逆行者负重前行,非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来自于叫做信念的本能。 章节目录 第4章 有关于你的,我来了 深城市公安分局接到报警后,指挥中心迅速调遣就近警务服务站,特警大队,治安大队近百余名警力到达现场。 没多久又有2个中队赶来支援,负责26层上下被困住户。 自来水公司和煤气公司分别断水断电,3辆抢险救援车随时待命。 整个楼层已经被烟雾布满,完全看不清道路,也加大了寻找失火点的难度。 按照既定计划,各小组到对应房间门前敲门,确定里面是否有人被困。 郑植带人到2632室门口,还未有动作就听到里面有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您好,我们是消防队的,请问您现在方便开门吗?”说话间,郑植和一旁的队员使眼色,预备破门。 须臾,门板从里面打开。 家中只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加上自救经验不足,故而她无法在第一时间自行离开。 一名队员找来湿毛巾重点捂住孩子口鼻,郑植熟练地把绳索系在孩子腰上,到窗口安排她下去。 却见小姑娘站着不动,郑植正疑惑,制服衣角被轻轻拽了两下。 “叔叔我怕……” 这里距地面70多米,郑植犹豫半刻,在对讲机里通知队员:“我要先送小孩子下去,你们检查完房间各处,就去其他小组帮忙。” 话毕,他果断抱起孩子,腿一抬跳上窗台,另一只手抓住升降绳,“闭眼!” 下一瞬,身体快速身体下降,地面气垫保持在膨胀状态,足以确保下落的安全性。 民警负责对楼内人员登记,许禾言回到小区赶紧和斯微确认位置,在得知没有危险后,就开始举着手机拍摄。 拍了十几秒,她正打算按结束,就在周围人的惊呼赞叹声中,被楼上那一道黑色配着荧光条的身影吸引去了注意力。 宋居安那边进行的并不顺利,房间内有人呼救,听声音是个老妇人,被困人员体力严重不支,因此无法开门。 周围队员这会儿都知道要做什么,向两边退了几步。 宋居安靠近门板,对里面说:“往后退。” 随即向后倒退两步,紧跟着一个箭步冲上来,抬脚狠狠一踹,门板生生被扯开一条缝,重复几遍,门被破开了。 老人昏倒在玄关处的鞋架子旁,宋居安第一反应就是把氧气罩摘下来给人戴上,与此同时,郑植已经返回火场带人支援。 派两个人送老人下去,宋居安带人在房间内寻找失火点,屋内诡异得很,厨房、客厅和卧室分别有不同程度的火势。 热气涤荡,更有什么东西被烧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其中近一半家具被点燃,加大了火势。 楼道的消防栓全部被打开,水带铺设完毕,宋居安带人持水枪喷射。 同时,室外80米高台向失火房间送水喷淋。 很快火势得到压制,室内浓烟阵阵。 半小时后所有明火被扑灭,过火面积越50平米,看着烟雾一阵阵散去,确认危机解除,队员们有序撤离。 “天台还有人?”宋居安边摘手套边问。 有人嗯声。 他动作一停,把手套扔给郑植:“你先带他们几个下去,身上有烧伤的赶紧处理。你们四个和我上天台。” 安排好一切,宋居安一行人上楼梯。 楼下消防队开着大喇叭呼吁,要求楼顶所有人不要擅自走动,等待接应。 这会儿天台聚集了近百人,拥攘之间,斯微热出一身汗,夜风吹来又忍不住打冷颤。 被挤在人堆里,她瞅着那条小空隙深吸一口气,凭着体格瘦小,一点点往前面蹭,很快就到第二排了。 “哎呀,你们可算是来了,我们现在能下去了吗?” 斯微一顿,抬头只看到别人的后脑勺,是前面的男人在说话。 她侧着身子挤到最前面,便看到刚上来的消防员。 四个人站定,而后不约而同45度转身让开一条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上前来。 他明显是从火场出来,脸上沾了三五处黑灰,身上的救援服乍一看凌乱的很,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沉静坚定,让身处在恐惧中的人平生出安全感。 斯微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停下时,那一瞬,眼神移过来和她的撞在一起,似是早就发现她一般。 对视半刻,斯微后知后觉辨出他的身份。 明明都没有接触,却令斯微全身皮肤都敏感起来,她匆匆垂下眼,装的若无其事。 宋居安收回视线,面色严肃:“5分钟后,我们会带大家走消防通道,下去会有专人处理后续适宜,可以尽管放心。” 听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斯微心中动容,原来他是真的变了,变得更好。 下去的一路上,斯微都不知是怎的,自己竟然就跟在宋居安身后。 他穿着略显宽大的救援服,背影看着仍旧高大,在周遭昏暗的衬托下,恍惚只有他清晰明朗。 撤去警戒线,楼下拥堵的人群纷纷散去,除了26层住户被街道办安排到其他地方住宿,一切都在恢复原状。 许禾言拉着斯微进楼,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 各中队清点完人数陆续离开,宋居安跳上消防车,随着前面的开出一段距离,他所在的这辆也缓慢开走。 回到营地,队员们该洗澡洗澡,该睡觉睡觉,宋居安把身上擦了两遍,之后一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东想西想。 那时候还都是高中生。 宋居安在学校混得不错,女生眼里长得痞帅,男生看来不好招惹,身边总围着几个小跟班。 为避免人满为患,学校食堂每天中午都是错峰吃饭。 这天,宋居安一手端着盛好饭的餐盘,对着就餐区开始扫视,目光最终在不起眼的那一桌停下。 还有……一个梳着马尾辫,体格瘦小的小姑娘。 —— 关掉灯,斯微闭着眼满脑子都是以前的事,这些记忆都像是在提醒她,是为某个人的出现,那扇心门被推开了。 那是于她来说,最憋闷的时光。 所有的改变更是从那天开始…… 入学以来,斯微每一顿饭都是自己吃,只是她没有料到会有一个人坐到她对面。 看着眼前的餐盘,斯微拿着筷子的手一滞,缓缓抬首。 光束从他头顶掠过,而他在她微微发怔的目光下落座。 “我看到这里有座位。”宋居安解释,说完自顾自地吃起来。 明明知道她的疑问并非在此,而他还要装得毫无察觉。 有其他同学注意到这里,包括舍友,不解不满地态度不加掩饰。 斯微只能是懵懂地低下头,将疑问咽回肚子里。 她想,是碰巧吧。 —— 宋居安脑子里思绪乱飞,过去的事是他不愿回忆起的,现如今自己偏偏陷在有她的记忆里难以自拔。 他比谁都清楚,同桌吃饭并不是偶然。 为了把这个信息传递给更多人,宋居安又做出一个举动。 学校晚自习9点半结束,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教学楼,而斯微还是形单影只。 经过拐角,往前就是一排排公寓楼,斯微放慢脚步,习惯了低头走路。 “喂,还记得我吗?” 声音就从右手边传来,伴着男生温热的气息,斯微条件反射抬头,几乎同时往旁边移出一步。 她这形似受惊的反应令宋居安皱眉。 两个人都停下来,斯微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不敢确定。 宋居安被她这种眼神引得怪怪的,一伸手隔着空气挡住那目光:“画室、食堂,想起来了吗?”语气散漫,还带点小愠怒? 须臾,斯微点头。 宋居安放下手,神色拽拽:“不走了?” 斯微不做反应,尽管面无表情,在那清黑的眼底全然是探索怀疑。 小丫头到底是迟钝还是倔? 宋居安余光瞥过两边,眼神一转变得暧昧危险,他慢慢弯身,斯微下意识后仰,却被一道力气控制住手腕。 “你知道吧,学校严禁早恋,前面不远处有政教处的人看着,你站这儿不走非常容易引人注意。” 斯微眨巴眨巴眼睛,甩开他,一步不停往前走。 宋居安几步跟上去,倒是没有再做任何出格之举,不时看小丫头一眼,调转目光又会隐有得意的笑起来。 一直等快到斯微所在的公寓时,宋居安只神色认真地说了一句,“宋居安,我的名字。” 像是只为告诉她自己的姓名,说完大步往前继续走。 斯微一愣,立在原地眼看对方走远,又转头冲她做手势:指指自己的头。 示意,他的名字得记好了。 —— 和节目组签订好合同,斯微准备收拾要带的东西。 为了能跟上训练节奏,她每天都要晨练,不得不说一口气能不能吃成大胖子还真说不准,但要想一口气提高身体素质,不再像个胖子跑几圈就气喘吁吁,还真得下功夫…… 自从许禾言来了,早餐也不用愁了,全靠外卖一周都不重样。 斯微一进门,就闻到了豆腐脑的清香味。 “微微,趁着还没去受苦,何不好吃好喝享受着,起这么早跑什么步啊……”许禾言尝了一口抿抿嘴,又往里面加醋。 “人在一件事情上要遭受的磨难是恒量,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在给明天开始的训练减负。”斯微讲的一板一眼。 许禾言正往嘴里灌豆腐脑,忍不住给这番理论竖大拇指。 “但是都说是受苦了,你怎么还坚持要去?” 许禾言放下碗打个嗝,一下变得笑眯眯的:“我嘛……是去钓桃花的。尤其是昨天看到那么帅的消防员哥哥,我就决定,一定要拐一个回来!” 说到最后,像在给自己鼓劲,她居然昂着头一脚踩在凳子上。 斯微:“……” —— 转眼就到了节目开拍的日子,为保证宣传的真实性,没有专门设定剧本。 八个素人由专车接到营地,在他们之前,导演组提前到场,摄像机摆放到位。 整个过程都属于拍摄范畴内的,一行人在门口下车,斯微和许禾言不能表现得太熟络,两人一前一后。 虽然这是斯微第二次来,却是首次怀着一颗无比崇敬的心站到这儿,或许是经历过那样的危险,才知生命之重,逆行之险。 里面有高昂整齐的口号声传出,斯微看着门口镌刻在石碑中的文字,不禁念出声: “赴汤蹈火为人民” 许禾言拉着行李箱到她身边,头顶阳光正刺眼,她眯着眼一字一句: “恪尽职守保平安” …… 是什么让一个人从桀骜尖锐变成置个人生死于身外的铜墙铁壁,他们又是否曾有过迷茫崩溃的时候? 有关于你的,我来了…… 章节目录 第5章 接触 素人组由四男四女组成,年龄跨度从20到30岁,考虑到上镜效果,整体都属于耐看的那种。 操场上,郑植带着一名消防员过来,“列队。” 八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磨蹭着站了参差不齐的两排。 郑植皱眉,没有立即发作,下命令: “我是负责本次训练的副教官郑植,有一点我必须声明,来到这里就得有训练的样子,也就是说从今天起的十天内,你们每个人必须遵守纪律、服从管理,如有违者一律逐出队伍,明白?” “明……白……”声音拉的比羊叫声还长。 “候光,你们的新兵班班长,训练期间有什么问题先找他报告。” 候光上前一步敬礼。 郑植:“现在去放行李,宿舍楼在东边,待会儿会有人带你们去,十分钟在这里集合。” “十分钟……怎么够啊……” 队里有女生小声抱怨。 郑植瞥过后排声音传来的站位,淡定看腕表,“计时开始,超时者围着操场跑5圈。” 这下没人再敢贫嘴,拉着行李箱飞奔而去。 宋居安从训练场过来时,郑植和候光在商量事,手里拿着文件。 郑植用一种近乎戏谑的眼神,看着宋居安走近。 “放行李去了?” 候光点头。 “这是刚出来的名单。”郑植把文件扔过去。 宋居安伸手接住,翻来速度很快的过一眼,除了最后那页多停顿了两秒。 他合上扔给候光,严肃道:“这帮人肯定是不好管,你给我严肃点,别把平时嘻嘻哈哈那一套带出来。” “是!”短促响亮。 宋居安转向郑植,若无其事:“副教官你也别表现得太和蔼可亲,免得震慑不住。”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郑植这人在其他队员面前,不发火不调笑,假如不是有消防员身份加持,搁外面就跟个儒雅先生似的。 候光插嘴:“队长你是没看到刚才副队训人的样子,可以说面无厉色又让人不敢违抗啊。” 宋居安默然。 …… 烈日当空,所有人准时回来操场,不变的还是那个辣眼睛的队形。 宋居安被指导员临时叫走,无非是打预防针,别把人训得太惨了。 站了20分钟的军姿,现在一个个汗流浃背,有人偷摸放松,下一刻就被一句厉声地“动就打报告”给整颤了。 “没听到?”郑植在队列来回转悠。 “报告!” 斯微余光一转,是身边的男生。 又过了五分钟,铁纱网门拉开,一个身着训练装的高大身影出现。 他一路小跑过来,最后以标准的立定姿势站定。 宋居安目光一一从这些人脸上扫过,下口令:“10秒钟原地活动时间,10…9…” 倒计时开始,大家抓紧时间动胳膊转头,唯独腿部,一动都快跪下了。 斯微拧眉,探下手按小腿痛处。 “微微你怎么样?”身后许禾言小声问询。 斯微移开按在腿上的手,从后面对她摆手。 “时间到。”宋居安快速收回在某个人身上停留一瞬的目光,淡定严肃:“立正!” 最后一个字拉得稍长。 随后,他冲郑植抬抬下巴,郑植心领神会,几步走近队列,快速按大小个重新列队。 斯微个子最矮,站排头。 “从现在起牢牢记住你们的位置,明白?” “明白……”还是拖拖拉拉。 宋居安仰脸看天色,他戴着帽子都能感受到脸被灼.热的光线掠过。 他再度开口,声线沉沉:“大声点,明白了吗?” “明白。”这回有长进。 接下来是对每个人的身体素质进行基本测评,第一项800米跑,不论男女。 男生跑完两圈后,紧接着轮到女生。 烈日下奔跑,不止需要体力,耐力同样重要。 郑植记录完上一组数据,抬眼看跑道上刚跑过半圈的女生。 “长得娇小瘦弱,还挺能跑。”说话时,特意瞄旁边某人。 宋居安帽檐压得很低,清亮锐利的目光始终追寻着那道身影。 她起跑反应稍慢,在起步落后的情况下没有急于超越,中途会加速,很快又放缓了。 第一圈很平淡,到第二圈真正暴露出她体力不好的事实,加速减速的频率很高,间隔变长,在最后半圈落到最后,和第三名的许禾言差了七八米。 不过,既然她自己来了,那他也该好好带她练练…… 第一个女生到达终点,宋居安微垂下眼看表报时。 “3分41。” “4分01。” 郑植在旁填录,轮到第三个人,听到“4分07”刚要落笔,身体就被人迎面撞了个满怀,如果不是定力好,绝对得退出一米开外。 惯性驱使,郑植右腿撤出一步,下巴抬起来,前胸腾腾的热度令他快速抽出手,扣住许禾言的胳膊,把人扶好了站直。 反观许禾言既不尴尬,从郑植怀里仰起脸,盈着笑意,顺带抛了个媚眼。 郑植傻眼僵住。 “许禾言4分07。”宋居安强调一遍,同时不留情面地揪住人衣领,随手扔给一旁的候光,“带去休息。” 郑植回神,发现宋居安黑着脸盯自己,自觉没面,低下头把数据填上去。 最后一个无疑是斯微,一到终点就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喘气,只听见头顶宋居安例行报时:“4分25”。 像个没感情的报时机器。 “上午新兵训练就到这,下午继续。”郑植识眼色的溜了,很快跑道上只剩下这两人。 宋居安手背在后面,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眼前去了半条命的人。 斯微皮肤本来就白,甚至称得上敏.感,现在从脸颊到脖子通通像是被胭脂浸过一般,真应了白里透红这词。 关于她敏.感这点,宋居安早年就见识过,如今再这么看着,心头痒痒的。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语气没刚才严肃:“还能行吗?” 斯微忽然不喘了,像是在和谁较劲,直起身与他对视。 在宋居安眼里,她还是微张着唇以供自己换气,一时忍俊不禁,有点无可奈何地笑。 斯微不言语,佯装淡定。 宋居安一眼看穿她的窘迫,收住笑,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也许是被自己这么一逗,她原本在缓解的通红,此刻连带着耳垂、脖子跟红的没一处不惹人注目。 “教官看什么?”见他不动,斯微问出口。 宋居安丝毫没有被发现的不自在,淡定自若:“没什么,去吃饭吧。” —— 吃完午饭,就有好消息传来——下午节目组要重点拍摄消防员的专业训练,新兵训练从明天开始。 节目组没有在宿舍安装摄像头,女生四人住一间。 斯微还是很佩服那个能跑3分41的女生,认识之后才知道对方叫林霖,29岁,从小爹妈把她当男孩子养,是一家跆拳道馆教练。 另一个郝梦欢,是大学生,暑假出来赚外快,但不怎么爱说话。 她们去洗澡,宿舍就留下斯微和许禾言两人。 起初许禾言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拿出偷藏的手机拍了几张照才装回去。 “微微,你今天有注意到那个副教官吗?”许禾言又开始躺在床上敷面膜,满眼陶醉。 斯微在上面一寻思,“接住你的那个?” “……” 没人接话,斯微正疑惑就感觉到床剧烈摇晃一下,扭头冷不防地许禾言突然站起来,一张大白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在我看来,副教官既有男人味又绅士,还有点可爱,你觉得呢?”她激动得很。 斯微默默平复心情,敷衍点头。 可许禾言彻底上头了,嘚不嘚说个不停,“你不知道我当时抱着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太爽了!而且他里面绝对只穿了一件背心,我都能摸到他硬邦.邦的胸肌了~” 这话听得斯微起鸡皮疙瘩,她无言以对……许禾言话锋一转,又说起别人。 “但是那个宋教官就太可恶了,居然蛮横地把我扔给别人!” 斯微想到自己远远看到了那画面,现在亲耳听当事人描述,画面感更强了。 “微微?微微?” “……啊?”斯微抽回思绪,胡乱应声。 许禾言一把摘下面膜,耷拉着眼求认同:“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宋教官怪讨厌的?” 讨厌?斯微头转到一边,盯着白墙开始发呆…… 晚上7点,摄制组清场撤走。 宋居安吃完晚饭,临时起意跑去搜救犬训练场,自从归队后还没去看看这几只特殊的战友。 这个点训练基本都结束了,宋居安去时,还有训导员在引导搜救犬翻越梯架。 受训的拉布拉多吐着舌头一节一节走下梯子,最后两节直接跳下来,落地径直朝宋居安跑来,宋居安蹲下,任它冲进自己怀里。 “队长。”训导员紧跟在后,站定敬礼,“贝贝进步很大,通过这段时间的测试,各种口令已经能熟练完成了。” 像是知道自己被夸奖,贝贝“汪汪”叫了两声。 宋居安摸摸它的头,起身:“也是你们有经验,这几年碰上的几场严重事故,队里的搜救犬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训导员嘿嘿一笑,“那队长你陪贝贝多待一会儿,我就先撤了。” …… 斯微在宿舍待着愈发憋闷,走着走着就到了训练场,一抬头上面挂着搜救犬的牌子,不想惹麻烦她当即就走。 “人都来了,不打算看看再走?”宋居安早就听到门口的动静,扭头看到来人,忍不住喊。 斯微停下转身,看着夕阳下那一人一狗,考虑片刻走进去。 起初看见贝贝的时候,她还不敢靠近,看她紧张畏缩的样子,宋居安好心地抓住她的手,对着犬头摸下去,随后很快移开自己的手。 脑袋里“嗡”地一声,斯微的脸慢慢发烫,一时忘了把手拿开。 直到贝贝调皮地舔她胳膊,湿漉漉的体感令她立马收手站直,同时飞快看一眼某人,而他黑眸似笑非笑。 斯微索性低下头看贝贝,眼神始终游移躲闪。 “贝贝从小性情温顺,轻易不会攻击人,你不用怕它。”宋居安很自然的转移话题。 斯微内心OS:有你在,豺狼虎豹都失色。 “养过宠物吗?”她不说话,他就找话题。 斯微很坦诚:“养过仓鼠,被晒死了。” “……” “你呢?我可不记得你多喜欢动物,特别是犬类。” 听她这么问,宋居安表面波澜不惊,心中触动不已,意外于她主动说起从前。 得不到答复,斯微尝试以退为进:“不想说就算了。” “也不是什么秘密。”宋居安接话,声音平静淡然:“这只犬的妈妈在很多年前救过我。” 章节目录 第6章 卑劣曾经 正值傍晚霞光万丈,片片火烧云铺满天空映照在地面。 贝贝在训练场乱跑,宋居安找到就近的台阶,长腿轻松一迈,在高一阶坐下,顺手摸出烟盒。 他抽出一根作势塞进嘴里,意识到有人在又问:“介意抽根烟吗?” 斯微默然片刻,摇头。 得到允许,宋居安熟练的点烟,微眯着眼深吸一口,吐出烟圈。 斯微站在下面的平地,微仰起头盯着烟雾中他的正脸,明白他没有要细说的打算。 “你的腿伤也和那个意外有关?” 宋居安捏住烟头掸烟灰的动作一滞,眼光一转,看到斯微用一种探索的眼神看自己。 他又咬住烟,字音模糊地回了个“是”。 “很严重?”立刻接住问。 宋居安在地上捻灭烟头,两步走下来,确认左右无人,走到斯微身侧。 “关心我?”他靠的极近,呼吸近在耳边。 斯微偏头,直视他玩味的眸子,稍加思索:“我是关心消防员。” 宋居安唇角缓缓勾起,后退:“好歹是男人,偶尔疼也算不上严重。” 这是实话,阴雨天腿疼比起这些年训练吃的苦,实在不值一提。 政教楼顶的时钟在整点敲响,斯微远远看时间,“明天还有训练,我该走了。” 宋居安没再挽救,目送她离去。 “汪汪汪!”贝贝不知何时来到他腿边,边叫边用头顶人。 宋居安难得显露笑容,捡起绳拴:“再带你转一圈,我也得回自己的岗位了。” 斯微到宿舍没多久,许禾言也从外面回来了,鼓起的兜里偷揣着手机,整个人蔫蔫的,一进来就躺尸。 虽然认识没多久,两人的关系还是很铁的,不过有其他人在,有些话也就不方便问了。 鉴于明天还得训练,宿舍早早关灯。 这一夜斯微睡得怪沉的,迷迷糊糊是在后半夜听到警铃声,她悠悠转醒,爬起来把床帘掀开一点,下面有一群人往消防车库的方向冲。 不到5分钟,一切再度恢复平静。 对着空空的楼下,斯微才意识到,这些奋斗在一线为人民服务的人,外界对于他们的速度和执行力还真不是吹的…… 第二天一大早,营地内所有消防兵在操场集合,要知道昨晚大半夜还去出任务,回来都凌晨3点多了,躺下不到2个小时就得出训。 如此,一个个还是精神抖擞。 集合完毕,新兵一个没来。 宋居安负手而立,每隔几分钟看一次时间,20分钟后,四个男生跑来。 又过了十多分钟,四个女生才出现,每个人低着头走近,按昨天的队形站好,全程谁都不敢吱声。 郑植带领队员们早训,沿着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再看那八个人,站在草坪上,始终动都没动。 宋居安在这一帮人中间转来转去,周身气压极低,不动声色间把每个人打量一遍。 “在你们昨天站到这里的时候,副教官就强调过,有谁不服从管理一律驱逐出队,结果一个个才第一天就出洋相。” 宋居安站到队伍前面,神情冷硬严肃:“都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之中要是有谁是抱着上电视引人注意的态度来的,最好现在打报告。别怪我没事先提醒,接下来的训练,我会严格按标准来,过火圈、负重跑,泥巴地里跨栏板等等,比帅比美在这里不可能存在!” 闻言,每个人心里是有不舒服,又不能真的提出走人。 斯微垂下眼,莫名被一股强烈的倔强劲包围,作训服下的手握成拳,她要挺到最后,不能被某些人看低了。 早饭时间较短,食不言是最基本的。 最可怕的是,饭不是用来吃的,都可以用灌来形容。 许禾言早晨化了妆,吃完饭就被强制要求回去卸妆。 食堂里一转眼就剩斯微一人,明明只要了一碗粥,可怎么就烫的要命。 只能把碗转来转去,每个边上都喝一口,十几分钟过去还剩半碗! “你是蜗牛吗?”头顶传来宋队长冷冰冰的声音。 斯微一惊,也不去看他,继续和粥作战。 被当成透明人的宋居安有些不爽,索性坐到她对面,摘下帽子放到桌上,语速不紧不慢:“你还剩6分钟。” “你!”斯微终于看他,又羞又恼。 宋居安勾唇,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干净的碗,推给她:“像这种情况你可以和阿姨多要一个碗,这样晾得快。” 这么好心?斯微意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算了,还是本教官亲自示范吧。”说罢,宋居安左右拿起碗,稳稳地交替互倒。 每一次重复都有热气往上飘,不时会扑到脸上,宋居安除了眉宇微敛,动作照常。 斯微表情看似没有太大变化,眼睛却很诚实地直勾勾地看着宋居安,脸渐渐也比迟钝的意识更早做出反应。 “好了,试试温度。”宋居安把盛了粥的碗推过去。 抬眼就和斯微的目光相触,此刻在她的瞳仁中清晰地映着自己的模样。 画面虽美,算着时间不多,宋居安不敢再贪恋,虚掩住唇轻咳出声,瞧到斯微眼光闪烁,他又指了指那碗粥,“3分钟,可别剩下。” 话落他没做停留,起身把帽子戴好,大步走出外面。 —— 上午第一项训练无非是体能,一上来就是负重,沙袋早早就准备好了,男女生分别承重2公斤、1公斤。 郑植示范一遍,接下来轮到他们自己往腿上绑,动作生疏就不提了,最后那样子也是笨重得很,踢了两脚还整掉了,旁边导演组都有人忍不住笑。 这回郑植和候光一起示范,前后搞了十多分钟终于合格。 假如说绑上沙袋静止不动还没有感觉,那真正开跑的时候才叫人绝望。 那些男生还撑得下去,再看后面的女生,除了跆拳道出身的那位,其余三个到第二圈以后都变成拉车夫了,尤其是许禾言仰着头,一副泪崩的架势。 知道后面有人盯着,斯微每一次都使出全身的蛮劲抬脚,加上她体格本就比其他人都小,一圈下来呼吸加快,满头大汗。 郑植拿着考核本,记录每个人一圈下来的数据。 斯微再次经过宋居安身边时,体力已经接近极限,还是铆足了气力加速。 图一时快活不要紧,不科学的跑法导致的下场就是,她在半圈转弯的地方腿一软跪倒了。 听到那“咚”地一声,许禾言忙回头去瞧,紧接着往回跑。 斯微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头脑发热,她用手抵着发烫的跑道想站起来,头一沉,一下又坐回去。 “微微,你还能坚持吗?”许禾言过来扶住她的肩。 肺部不断往出顶气,斯微闭着眼睛只是点头,搞不清楚是脑袋里涨得慌,还是头顶被晒得火辣辣的,总之从头到脚没一处舒服地。 1分钟后,她在许禾言的帮助下重新站起来。 斯微强行扯出笑容,有气无力,“我没事。” 说完,她又要起跑,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停止哨声。 闷热的空气中,就连哨声都没那么脆响。 许禾言惊喜坏了,拉着人激动道:“微微你听见哨声没?咱们不用跑了!!” 斯微早已筋疲力尽,一面依着她点头,一面看向身后。 距离较远,斯微还总觉得阳光就在眼皮上来回跳动,依稀只能看到口哨从宋居安嘴边落下,而他站在阳光下,原本硬朗的轮廓竟也柔和许多。 休息五分钟,再次集合。 宋居安对刚才的负重跑做简单的总结,大体意思就说八个人都是混子。 “你们一个个还别不服气,随便从基地找只狗过来都比你们跑的快!” “……狗怎么可能比人跑得快。”又有人嘟囔着吐槽。 赶着往刀口上撞…… 果然,下一秒斯微就看到宋居安的视线像刀子似的“唰”地射过来,彻底冷下脸:“说话的那个出列。” …… “需要我揪你出来?”声音也冷透了。 两秒后,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出来,看起来温温吞吞。 宋居安瞥他一眼,再开口也不是去追究:“训练就要有训练的样子,实在难受可以批假,顶撞嘴硬是最没出息的行为。以后也不要再让我听到有谁在队里嗡嗡嗡地说话,有异议打报告。” …… 受完训还是要负重跑,斯微得到特许,暂时不绑沙袋。 绕操场跑了五圈,整个人脚下都轻飘飘的,熬到中午解散,斯微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就地躺下来,用帽子遮住脸闭目养神。 脑子里又浮现起宋居安训人的场面,斯微在昏暗中睁眼,感叹出口:“果真是多门之室生风,多言之人生祸。” “生什么祸?” 斯微猛地抓下帽子,宋居安一张脸出现在她眼中。 他半弓着身体,后背挡住阳光,像棵大树笼罩在她头顶。 “你不是走了?” 宋居安:“看到操场有人就来看看。” 斯微面无表情:“那你可以走了。”说着,又要重新把帽子盖回去。 岂料手腕在猛然间被人扼住悬在半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松开!” 宋居安又把身子沉得更低,顺带摇摇她的手笑得志得意满,隐约显出恶劣。 斯微有自己的倔强和傲慢,在训练时间不会发作,可现在摄制组都跑去食堂了,她更没必要“逆来顺受”。 她蹙眉,铁青着脸半天不说话。 苏格拉底说过,在你发怒的时候,要紧闭你的嘴,免得增加你的怒气。 可越忍越憋屈,简直比心灵鸡汤还无用! 看她脾气上来,宋居安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刚打算松手,斯微却开口了,前所未有的清冷:“还以为你当上中队长会变好,现在我知道了,骨子里的特性是褪不去的!” 宋居安脸色一沉,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地更加用力。 手腕泛红,斯微一咬牙,痛愤之下想到什么说什么:“被我说中了?我就是清楚你到底个什么样的人,过去的事我不提就真当我好欺负?” 一番话说完,她眼眶红红的,连带把这一上午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了。 宋居安更是气极了,因为咬牙切齿,脸角线条绷得紧紧的。 他承认自己以前挺混账的,即便是和斯微相遇伊始,他都是这么看自己…… 可渐渐的两个人接触多了,发现她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他,那些不堪的负面念头也就消失了,甚至在心里还把自己给美化了。 可刚才的那些话像是把他从美梦中叫醒,又狠狠给他敲了一记清醒棍,告诫他,昔日的卑劣不仅抹不去,现如今又添小心怯懦。 章节目录 第7章 与过去和解 大片乌云压上来,太阳被遮蔽在云层下,没有了日光,取而代之的是从脚底窜上来的凉意,斯微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良久的无声对峙,宋居安早已变得可怕的平静,他咬紧脸颊,同时手上用力,轻而易举把地上的人拽起来。 突然的动作令斯微有点吃不消,站起来找不到重心还摇晃了两下,好在宋居安的手一直没放开。 当她以为只是这样时,后腰被猛地箍住用力一按,脚下惯性往前,脸重重撞上男人的胸膛。 她平时是迟钝,但现在再发懵就是蠢,当即左手抵上去要推开,还没等碰上,双手就被一起反剪到腰后。 两人隔着作训服,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斯微震惊之余仰起脸,满眼防备。 宋居安毫无愠色,甚至有些冷漠:“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以前你怎么看我,我都认,现在我可以坦白说,对你,我不能更不敢有其他想法。” 斯微已然放松了警惕,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依着本能听他继续讲下去。 “十年前当我主动靠近你的时候,就给了你俯视我的权利,今天起同样把选择权交给你,做朋友做路人都取决于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腰上的禁锢消失,斯微愣怔在原地,一直到铁网外的人走远,她才隐约悟出点什么。 不过,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她在随意给人下定义,还挺不知好歹? 天边闷雷作响,不一会儿就开始下雨,训练因此暂时取消。 大雨冲刷着玻璃,模糊了外界的一切。 斯微从窗外收回视线,抱着被子窝到床角,又把头埋在臂弯回忆今天的事。 曾经因某些事而产生的抵触情绪,在宋居安握着自己不松手的时候,就跟点燃的炸药包似的,“砰”就炸了。 到底还是发生得太突然,包括那些话,她都没想过…… 这么多年,她还没对谁说过那么重的话。 在这个问题上,斯微搞不清错在谁,先嘴炮的是他,但不就有句话叫先撩者贱? 即便宋居安不能用贱来形容,先撩总没错吧? 想到这,她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那是撩吗?” “天啊,我可算是回来了!”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就见许禾言在门口收雨伞,又抖掉衣服上的雨点子,关门进来。 斯微迅速控制好面部表情:“雨这么大,你去哪了?” 许禾言笑眯眯地仰起脸,还对她眨了眨眼,对于其中深意,斯微意会不出来。 被子上又多出一瓶跌打损伤药,是许禾言放上来的,她还保持那神秘傻笑的样子,至少在斯微眼里就是这样,除此以外一句都不多说。 把药放回床头,斯微拉起被子整个人缩进去,继续分析那糟心事。 伟大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过,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 现在她就是在一边思考,一边自我升华。 这场雨来得确实挺是时候的,断断续续持续一下午,结束时都到饭点了。 斯微两手掀开被子,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弄明白了。 —— 消防员们一个个吃饭都养成习惯,扫荡完就走,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去操场做饭后运动。 出了食堂,路过看到这一幕时,斯微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趁着没其他人在,许禾言挎住斯微的胳膊,神神秘秘:“微微,你和宋队长什么关系啊?” 斯微被问得一愣,“他是教官,我是新兵,就是这样。” “那他还让我给你送跌打损伤药,理论上这事他没必要管的。” “那是他送的?” “没错啊,吃完午饭就把我叫过去,黑着一张脸把药拿给我,算他有人情味,最后还给了我伞。” 斯微懵,这搞得自己更像个没良心的了。 回宿舍的路上,斯微心里越发矛盾,脚下一停往回走,许禾言叫她两声,都跟没听见似的被自动屏蔽了。 她是奔着训练场方向去的,不确定要见的人是不是在这儿,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来了。 晚上要加训,训练场已经摆上了各种项目用具,斯微在一堆盘起的水带旁发现一个背影。 那人绕开障碍,看眼脚边的工具,接着往记录板上填写。 阴雨天天色要比往常暗,四周亮起灯光,一片昏暗幽黄。 脑子里把宋居安的体型、发型、平时姿势合计一遍,斯微确定目标,忍着别扭她快步走上去,一路来到他身后,盯着那人后颈:“宋队长,我为今天的事向你道歉。”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男人右手顿住,略显木讷的转身看向背后的小姑娘。 见他转身,斯微心里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她默默沉口气,表情更添诚恳:“是我气昏了头,不该以恶意揣测你,那些话我收回,但也不敢求你原谅,你别…” “斯微?” 话被打断本没什么,就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斯微脑子像是过电一般静止,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慌。 她尽量让自己调整过来,换上一副淡定的神色:“不好意思郑队,这里光线太暗,我认错人了,那个我先走了。” 说罢,她顾不得别人是什么反应,快跑着离开训练场。 郑植偏过头看照明灯,脚下刚好有一滩雨水积起的水洼,那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明明水里都不模糊啊…… 晚上结束训练,郑植就和宋居安提了这事。 要说斯微的面孔遗忘症,上学那会儿宋居安就知道了,当时“小瞎子”在同年级都传开了,哪怕是每天泡在书本里的学霸都有所耳闻。 快到宿舍楼时,宋居安正解着外套扣子,略显敷衍地回了句:“认错人有什么奇怪,可能她近视。” “……”郑植表示还是说不通,上楼梯时忍不住提醒:“不管你对人家做了什么,现在是在拍摄期间,别整幺蛾子。” 楼梯间黑漆漆的,宋居安神色难辨,不一会儿就用种阴森森地口气说:“那你也注意点影响,别和小姑娘眉来眼去的。” 郑植石化,这是被反将一军? 他追上去强调:“现在是在说你的事,别往我身上扯,什么眉来眼去,简直是无中生有!” 宋居安上到最后一阶,一扭身以居高临上地姿态看着郑植,眼神意味颇深。 “不就是那个许禾言撞我身上那事,能和你欠的风.流债比?” 呵!没想到老实稳重的郑植都会顶嘴了,宋居安舔舔后槽牙,走了。 —— 折腾一天身心俱疲,斯微早早睡了。 来营地之后手机被没收,导致没法定闹钟,好在她生物钟靠谱。 清晨,天刚亮就去跑步。 在这里,她起的还真不算早,操场上已经有十几个人在跑步,不时有消防员超过她,对比之下有些汗颜。 干什么不好,非得来这儿找虐…… 斯微默然地目视前方,眼前的画面随着身体起伏上下跳动,身后有稳健迅速的脚步声靠近,多半又是哪个消防员,已经不以为意了。 结果跟上来的宋居安,和她齐肩时明显放缓了速度。 太阳自天边升起,明亮的晨光落在男人脖颈处,深蓝色半袖的领口处被汗浸湿。 他的脸侧微微泛红,乌黑的眉目朝着光来的方向,眼底一片坚定。 斯微默默收回余光,提起全身力气加速跑,然而刚错开的距离,转眼又被他拉回去了。 “想和解?”这回他很快开口。 听言,斯微边跑边费力抬起头,“你接受吗?” “为什么道歉?”宋居安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前。 “你是消防员,不该那么说你。”这是她老早就考虑过的。 在斯微注意不到地方,宋居安蹙眉,“不打算把账清一清?” 斯微起初摸不清他的意思,后知后觉他还在为那些话生气。 她讪讪转头,喃喃道:“清账是一回事,你认账又是另一回事……”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但也是你说的选择权在我手里。” 宋居安忍不住瞥她一眼,意识到某人是在运用权力了,转念一想,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 想到一半,胳膊被按住,宋居安顺势停下。 斯微放下手,平心静气讲明:“其实我对你从来不是讨厌,而是恐惧,原因你应该清楚。” 宋居安眼中生寒,又无法反驳。 “如今你变得更好,让我从再见时就没有办法建立起防备,可有些东西却丝毫未变。”说到这,斯微异常的平静无恙:“就是我不想和你有肢体接触。” “那我可以道……”喉中一阵苦涩,他终究没能说下去。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宋居安的心却深深地沉下去,像是陷入浓重的黑暗格外迷茫失措。 他想为自己辩解,可又能说什么,难道要亲口否定那个不堪的自己,告诉她那不是真正的我? 斯微看出他的情绪,索性把全部想法和盘托出:“后来我想了很久,发现这些都不该是把反感、愤怒发泄在你身上的理由,过去和当下,改变的不止应该是人,也应该是对彼此所有的态度。” “如果在今天之前,我只是对于你性格的改观,那么从此刻起,我想尝试了解这个全新的你。” 几句话从地狱到天堂,似乎莫过如此。 宋居安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除了扯笑,心中雀跃以外,其他任何过度的情绪反应,都不宜表现出来。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底俱是认真:“那就是不生气不介怀了?” “嗯。” “那要是以后训练被训了,也不许拿过去说事!” “……才不会被你训!” 那天阳光明媚,他们在晨风暖阳中齐肩奔跑,身边的女孩溺在光里,金色的阳光细致勾勒出她脸角的轮廓。 似是看够了,宋居安心满意足地移开视线。 最后半圈恢复正常速度,他超越过她,一路跑在她正前方。 他能感觉到,有清浅的目光落在背后。 背着光,宋居安稳步向前,眼角笑意逐渐加深。 他真正可以放下那段过去,是因为她先选择了原谅…… 斯微保持着蜗牛速度跟随在后,抿着唇无声浅笑。 正如那句: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而她,不想有遗憾。 章节目录 第8章 无畏 解决完一桩烦心事,斯微吃饭都香了,不止如此,速度出奇得都快赶上正经消防员了。 她刚起身就被许禾言一把抓住:“等会儿我。” “……我整理衣服。” 许禾言安心放手,捧起碗往下灌。 斯微把卷起的袖口放下来扣好扣子,再戴上军帽,整个动作一丝不苟。 “好了我们走吧。” 许禾言刚好咽下最后一口,把嘴一擦就拽她走。 昨天下午的项目安排到今天,地点是训练场,正对着几十米高的演习大楼。 虽说不用再负重跑,可在这儿,哪项不是把人折磨得死死的。 郑植一上来先宣布今天的项目:障碍跑、蛙跳、挂钩梯、徒手爬绳、水带操五项。 热身项目是蛙跳,每个人都还能支撑到停止哨声吹响,结束的时候,腰完全是瘫软无力状态。 “5分钟原地休息时间,下一项攀登挂钩梯,先由班长示范。” 说话间,宋居安对后面招招手,只见候光已经系好安全绳,保持立正姿势,爬梯横放在脚边,楼上有几个消防员在拉绳,一切准备就绪。 “预备!”宋居安退到旁边。 “开始!” 口令一出,候光就如同弦满的箭,双手迅速将爬梯拿起,随后奋力向前冲,眨眼的功夫就来到楼前。 他熟练将梯子推至窗内并挂入窗台,左脚踏上第二蹬,右手向上抓第七蹬……在右脚踏上第九蹬时,左脚借力跨上窗台。 然而还没有结束,候光右手提起梯子,左手握住梯架,直到将梯子挂到上层窗台,右脚踏出第一梯,跟着继续攀爬,最后闪身跳入窗内,随即一个大拇指从里面探出来。 “用时12秒13。”郑植按表。 斯微几人忍不住鼓掌,她眼神一转留意到宋居安,他给候光回了个手势,然后转身面向他们。 她没来得及垂眼,视线撞个正着。 宋居安的目光淡淡从她脸上移开,“攀登挂钩梯是消防必备课程之一,营地里最差的成绩是2层用时14秒9,你们的标准是跳入一层窗内就算通过。” 大家目目相觑,心里没什么底。 “第一个斯微,你跟我过来。” 话毕,宋居安已经朝着刚才候光做准备的方位走去。 “?”被点名的人先是懵逼,接着在一众人鼓励的目光下出列。 候光下来摘掉身上的保护,要给斯微系上时,宋居安从他手里把东西拿过来。 “你去问问他们还有什么不懂的,都讲清楚别出问题。” “是。” 候光走了,宋居安低头检查安全腰束:“脱衣服。”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原本目视前方站着的斯微下意识看他,“什么?” “穿这么笨重上得去?” “……哦。” 明白意思,斯微麻溜地脱掉外面那件橙色制服,上半身剩下深蓝色半袖。 有摄像来拉近景。 宋居安绕到她身后,接着小腹痒痒的,低头的一瞬间有双手从身前滑到腰后,接着听到“咔哒”一声,系好了。 “记住梯子的钩齿不能露出窗台,挂钩挂窗台的时候,要挂在中间偏右的位置。” 宋居安两手正用力拉勾环处的绳结,镜头聚焦于此。 他边检查边偏过头,漆黑的眼睛落在斯微白皙的脖颈上,淡青色血管隐隐可见。 “注意安全。” 伴着清冽的声音传入耳膜,斯微就看到宋居安背对自己向前走去。 看他往那一站,斯微也马上进入状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 “预备……开始!” 听到口令,斯微就跟装了声控装置似的,立刻夹起梯子冲出去,用了6秒时间冲到楼底。 按照宋居安说的摆放好,一步步爬上去,除了登窗的时候有点困难,整个过程还算顺利。 窗台挺高,她没意识到一脚跳下去,腿筋泛麻,忍着痛还是像模像样的竖了个大拇指出去。 底下响起掌声,下一个是名男生,事先都把外褂脱了。 斯微从窗口滑下来,落地前宋居安已然在下面等待。 在拆除安全索的时候,他特意压低声音:“做得不错!” 还会夸奖人?斯微惊喜之余扭头看他,恰好对上他专注赞许的眼神。 对视一阵,她把头转回来,表示:“多亏班长示范到位。” 安全索摘除,宋居安眼神微妙的瞅了一会儿斯微,默了数秒直接走开了。 这个项目总体完成的都还不错,郑植统计完数据,自上而下过一遍,惊奇发现斯微还是女生组用时最短的。 作为明眼的旁观者,他隐约感觉到其中的猫腻…… 业余的训练完,场上有几个消防员忍不住露了一手,郑植在一片起哄声里被迫登场,一口气爬了4层,可谓是赚足了眼球。 最后从十多米的楼层滑行而下,酷毙了! 终于见识到电视剧里的剧情,斯微也跟着鼓起掌来,鼓着鼓着发现旁边许禾言跟石化了似的,不由顺着她看直地眼光望去,是刚刚落地的郑植。 许禾言对这位副教官“迷”,她是知道的,怎么看这情形,还带点“恋”呢? 结束“表演赛”,还是逃不了下一项徒手爬绳。 这个大家都不陌生,因此不做示范,但真正做起来比爬树还难。 跆拳道手林霖自告奋勇,然而往上爬的时候,身上像是抹了润滑油,爬了一点又滑下来了,只好暂时放弃。 又来了名男生尝试,结果还是一样。 看这一帮人没一个能行的,宋居安亲自上绳示范。 他双手握绳身体悬垂,屈腿夹绳,留给所有人一道高大的背影。 随着腰腹用力引体上升,蓝色制服下的肌肉慢慢显露出轮廓,攀爬时双腿蹬直,每成功上升一定高度迅速屈腿,在登临顶部时麻利跳入窗内。 整个过程一点不拖泥带水。 最后滑行下来时,他稍微放慢速度,背部线条在阳光的投射下变得匀称修长。 斯微看过不少影视剧男主角,还是第一次看到既有肌肉又有身材的男人,他既不清瘦也不显浮肿,标致极了。 就在一众人研究这其中技巧时,急促的警铃声划破长空。 宋居安落地后带人快速冲向消防车库,3秒钟全没影了,跟一阵风似的。 楼上七八个消防员没赶上,只能留在营地给新兵训练。 中午11点,十个人全部完成徒手爬绳项目,大家结伴向着食堂走,嘴边有说有笑。 斯微还留在训练场,大拇指尖暗暗掠过磨破皮的掌心,刺痛感令她忍不住呼出口气,远远看着矮墙外的风景,心中莫名不安。 消防队抵达现场时,警戒线已经拉起,此次火灾发生地点是老旧居民房,巷子口堵了不少人,民警出动疏散群众。 巷口太窄,消防车只能停在街区,消防员架起高压水枪沿街喷射,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然而这片房屋都是木质结构,加上风向问题,火势扩散极快。 后续又调动了三个中队,几个中队长一起研究地形图,这里的房子是早年建成,设计以紧密靠拢为主要特点。 起火点起初是在外围,后来迅速引燃内圈房屋,一旦火势继续加大,极有可能再蔓延到其他区域。 “我提议,当前应该以控制外围火势为首要目标,缩小受火面积才能防止向其他街区扩散。” “我赞同,但是如果继续失控,也有必要申请支援。” 宋居安摇头,眼神渐渐凝重,“现在我们还没有确定里面是否有人被困,一旦有这种可能,必须立即派人进入火场。” 其他队长点头,各个希望里面情况不要过于复杂。 不一会儿有通讯兵跑来。 “报告,经核实火场内有十至十五名住户被困,全部都是留守老人,可以确定家中没有易爆品。” 形势已是刻不容缓。 听言,各队长互相交换眼神,点头确认下刚才的计划。 各中队派出三支精炼小队,分批进入现场,在第一批背上灭火器进发时,外围消防员用高压水枪开路掩护。 宋居安带人进入内环火灾地点,整栋房屋内部被烧得不成样子,木质地板近乎塌陷,如同被烧着的柴火,在空气出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先灭火制造隔离带,发现被困人员必须在对讲机里报告情况,不得擅自决定!开始行动!” 一声令下消防们散开在各处灭火,要阻断蔓延趋势,间隔房屋的小巷是重点位置。 侯光带着一小队人制造隔离带,就在这时,隐约从一间屋里传来求救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竖直耳朵确认。 “救……救命……”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侯光敏锐地看向3点钟方向,眼中火光燃动。 门板瞬间就给烧掉了,倒在地上燃起烈火,黑色烟灰在火浪的掀涌下从屋内直冲而出. 一名消防员在通讯器里报告情况,还没说完就听到周围人大叫“侯光”,抬头时仅看到一抹火焰蓝消失在烈火中,其他队员手里拿着他的消防服,上面的荧光条格外刺眼。 尽管侯光身上的都是汗,可就在进入室内的一瞬间,剧烈的高温顷刻之间将他给烤干了,也顾不得灼烧带来的痛感,他立刻寻找被困人员。 宋居安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到现场,当看到那身消防服时不禁暴呵出口。 后续有更多消防员前来支援,房子周围火势得以控制,宋居安带人进室内灭火接应。 屋内黑烟弥漫压根辨不清方位,侧窗都被烧烂了,玻璃碎了一地,侯光一个不注意踩到塌陷地面,烈火之下免不了受伤。 呼救声断断续续传来,循着方位侯光走到里间门前,拿着灭火器对门口喷洒,灭去火当即冲进去,搀起老人往外走,刚动身,头顶星火掉落。 他惊恐抬头,眼看上方天花板的木质横梁砸落。 “侯光!” 几乎同时他听到自己的名字,转眼看到宋居安就站在他对面2米处,千钧一发之际,侯光第一反应把老人推出去,脚下迅速后退。 宋居安上前一步接住老人,眼下急于确认侯光的情况,耳朵却先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声。 一刹那耳膜被刺得嗡嗡响。 他红着眼立在原地,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到底是烟雾还是其他什么,恍惚只看到火花四溅,滚木之下是一条被血染红的腿…… 章节目录 第9章 荣光 人生在世,总会在遇到那些可怕瞬间,当那一刻来临,人所能做的仅仅是一些微小的选择,可那些选择所带来的改变,往往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火情得以控制,被困十二人中有两人遇难,消防员撤出来时每个人身上都是黑灰。 如此,仍然要站在巷口向遗体鞠躬,这是惯例。 救护车在街区等候,一个接一个伤者备被抬上去,最后一个是侯光,剧烈的疼痛已使他失去意识,目送战友被抬上救护车,直到警笛声远去,一群大男人再难掩饰悲痛,有的掩目,有的干脆趴在旁边人肩上无声落泪。 宋居安靠在树旁抽烟,明明不是第一次抽了,可今天每吸一口,在尼古丁的刺激下都会咳个不停,咳到最后眼圈通红。 烟丝燃尽,他把烟头扔在地上,临走时踩灭星火,向着消防车过去。 郑植和往常一样下命令:“都上车,回营地换身衣服再去医院看侯光。” 话毕,他们连泪都来不及擦,跳上高高的消防车,恨不得立刻奔去医院。 吃完饭是午休时间,斯微给自己制定了小计划,每天这个时间跑步。 她找来一块白毛巾搭在颈部,然后开始慢吞吞的跑。 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全操场就她一个人。 斯微不时看看旁边那条跑道,目光一路向前,想象着那些消防员还在。 跑到第四圈她停下擦汗,擦了没两下听到门口有动静,一扭头果然看到几辆红色消防车开进车库。 斯微下意识跟上去,停在消防车库不远处。 看到队员们脚步飞快地跑回宿舍,她正疑惑,就看到宋居安径直朝这边走来。 像个被抓包的小孩,斯微赶紧挺止身板,站好。 宋居安打量她:“你怎么在这儿?” 他没有生气,声音却透着疲惫。 斯微尝试确认他眼中的情绪,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老实交代:“我看见你们回来,就跟过来看看。怎么去了怎么久?” 要知道,从出动到现在整整过去四个小时。 宋居安敛下眼,眼前又浮现起侯光被横梁砸中的画面,他克制地按按太阳穴,“就是出现突发事故,没多严重。” 他的气息很低,状态极差。 “……那就好。”斯微有所猜测,终究没想再问。 “嗯。下午指导员就回来了,训练暂时由他来带。”宋居安抬首,表情尽量柔和:“这种天气休息不好很容易中暑,回去睡会儿。” “哦,那我走了。” 斯微转身离开,不知怎的,每走一步就很难受,她可以确定出事了,没有危及生命却很严重。 消防员这个职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可能你与那个人素未谋面,可是你的心会和他们的安危牵在一起。 医院堆太多人也不合适,因此宋居安和郑植两个人代表所有人去了一趟。 他们先向医生询问完情况,来到病房门口时迟疑了许久开门。 “你们来啦。”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床边,只见侯光也是一脸微笑。 郑植清了清嗓子,走近把床摇起来点:“我俩以为你还没醒。” “嘿怎么会,我这人睡不惯软床的。”侯光咧嘴,“队长,我今天表现不错吧?我跟你说,当时冲进去的时候,我可一点都没怕。” 宋居安背对着他立在床尾,鼻子发酸。 他点头,装得很严肃:“就这还嘚瑟,来做消防员谁还怕进火场?” “也是。”侯光挠头,笑容一点点收起来,“其实我……那个老人家怎么样了?” 郑植手放到他肩上:“多亏你,要是出来晚了,很可能人就没命了。” “那我就安心了,出警这么多次,第一次这么有成就感,也够我在家乡和亲人们吹一吹,值了!” 他语气轻快得很,可落在旁人耳朵里就难受的紧。 他不因自己的残疾郁闷或者吵闹,反而是以开朗的态度面对一切,甚至是主动提起都带着自豪喜悦。 宋居安霎时眼眶就红了,胸膛剧烈起伏,仰头看一眼洁白的天花板,五官因为长久的忍耐而痛苦地纠结在一块,一扭身暴喝出声: “你他妈是没听懂我的命令吗,发现被困人员先报告,你呢?连情况都没有完全掌握就擅自冲进去,是不要命了吗?还有是谁告诉你不穿消防服就进火场,你是有九条命还是争着要做烈士?不知道那是老房子随时会塌吗?” “砰砰砰!” 病房门推开,是个小护士,“您好,病房内请保持安静。” 郑植点头以示明白。 门被关上,又过了好一会儿,侯光才喊了一声“队长”,声音发颤: “那种情形,即便是你来了不也和我一样会冲进去吗?人我们总不能不救,既然要救,谁去不都一样吗?” “我比你有经验!”宋居安继续爆炸。 侯光低下头,“是……我确实经验不足,如果我反应能快点,这会儿就能和大家一起训练……”他伸手摸向空缺的一处,嘴角扯出笑:“我不后悔,人这一辈子总得轰轰烈烈,选择消防员就是把命交给天,能活着出来才是万幸。” 神他娘的把命交给天,宋居安气急夺门而出。 —— 侯光负伤的事在营地传开了,没人要把那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相反就连和这位班长接触不多的素人们,都为此默默难受。 吃过晚饭,斯微被指导员罗清强叫走了。 斯微上大学那四年,罗清强没少在生活上接济她,再加上他至今未婚,对她更似亲女儿。 办公室里。 “斯微啊,没想到你也参加节目了,前几天我都在其他区指导工作,今天下午看到你还挺意外。”罗清强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斯微浅笑:“有机会就想体验一下,毕竟感受深刻才能更好的以文字展现出来。” 罗清强认同,“当初你爸爸和我一块被分配到这,后来他退役了,但我知道他有自己的考虑。现在你也算是走了一遍他走过的路,别说我这心里那点遗憾好像没了。” 提到父亲,斯微指尖来回摩挲杯壁。 罗清强何等敏锐,很快转移话题:“看我这,也不问问你在营地的训练还习惯吗?” “累是累了点,不过挺有意思的。” “宋队长这人练起自个儿来都挺狠的,训练起别人那就更别提了。” 斯微稍微思考片刻,问:“宋队长来特勤有多久了?” “我想想……他是军校毕业进来的,那时候最多就22岁。” 22岁,也就有六七年了。 —— 走出政教楼时,天色渐暮。 斯微跑去操场,拉开门看到里面有人,她踏上跑道,那个人恰好跑完一圈跑到这儿,随着距离近了,她才确定是宋居安。 谁也没和谁说话,斯微以蜗牛速度在后面跑,宋居安完全就是在发泄,全程狂奔飙汗。 第五圈下来,全身如同沉入过水底,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斯微彻底顶不住了,直接倒在地上喘粗气,好不容易缓过气,一起身发现那人还在跑,体能比耕地的牛还可怕。 眼看宋居安又跑了两圈,怒气值耗光了,人也消停了。 斯微过去把毛巾扔给他,宋居安接住后盯着她。 “我没用,还是干净的。”她淡淡解释。 宋居安简单擦了两下,重新看向她:“去那边坐坐?” “好。” 半刻后,两人靠着铁纱网坐下。 斯微斜一眼身边的人,他正闭着眼,清黑的眉皱在一处,脸色看起来很差。 知道他心情不好,斯微转正头,顿了顿轻声说:“侯班长的伤……怎么样了?” 宋居安缓缓睁眼,“右腿残疾,消防员的工作他干不了了。” 斯微想不到该说什么,鼻尖的酸涩感令她下意识地交叉双手,不断摩挲。 “我做消防员六年了,去年晋升的中队长。”宋居安望着天,眼底黯淡无光,“流血牺牲我见过,可我不想看到我的兵伤的伤、死的死,尤其是我明明可以替他进去,可最后,除了看着那一幕发生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斯微安静听完,一时不知要怎么安慰他,良久开口:“泰戈尔曾说,我们只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班长他受伤离开队里,也可能是命运对他另有安排,不止是他,任何一个消防员只要能够平安归来,那都是万幸,不是吗?” 宋居安极浅的笑笑,垂下头双手撑着前额,兀自出神。 —— 训练的日子恍惚之间过得很快,或许是每天的量变了,日子没有刚开始时的艰难,到第五天才安排上水带操。 宋居安的状态完全调整过来,成跨立姿势一脸威严:“今天的训练内容是一人两盘水带,时间不计,先由郑教官示范。” 分水器和左右水带接口调整完毕,郑植背身举手示意。 “预备!” 郑植弯腰目视前方,随着“开始”一声令下,他左脚向前,左手抓过水带上一个接口,右手抓过右边水带下方接口,顺势提起水带抛向前方。 与此同时,宋居安在后方说明:“水带抛出去的长度要超过六米,横向偏移不超一米,要求是要长要直。” 左手水带与分水器连接好,郑植提起水带冲向前方,前进途中将左右水带接口连接。 再次抛出水带后,又将水枪与右手水带相接,一路冲向终点站定夹好,扳开关,水带瞬间鼓起,水流直直喷射出去。 水闸关上,郑植举拳示意完成,随后卸下装备。 宋居安面向新兵队列:“最后出水前必须夹紧端口,否则水压的冲击力把你们谁甩出去,到时候可别哭。” “是!” 器材准备就绪,第一个是许禾言,一上来明显手忙脚乱,接口对不上,左右手都快分不清了。 郑植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在后面指导:“找准接口,左放右接。” 许禾言跟着他的话来,接完再抛水带,然而只抛出三四米,尽管跟专业的比不了,好在还是完成了。 她抚着手臂小跑归队,路过郑植旁边时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摄像虽然没采到,郑植还是怪不自在的…… 这姑娘都撩他两次了! 轮到斯微,有了前人经验,到她这儿慢是慢点,但动作连贯流畅,可能心里也觉得自己还不错,就连跑向终点时,前额的刘海都在飞扬。 她站定立马夹紧端口,开水,2秒后察觉到胳膊肘顶住的水带被水流填满。 “唰”! 水从端口喷出,脑神经还没赶上兴奋,腰腹右侧受力向反方向被顶开,脚下持续移动。 任凭斯微怎么使力气按住水枪,整个人都如同置身于地震危房之内,身体无法定住,甚至迫使她后转对着后面来通扫射。 受到冲击身体有转动的趋势,斯微尝试关水,可压根空不出手,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就当她闭上眼以为得来个“同归于尽”之时,手边失控的水枪忽然消停了,强有力的喷水声依旧不绝于耳,思绪却有刹那间空白。 斯微睁眼,映入眼中是属于男人宽大还有点粗糙的双手,此刻和她的交叉附在端口。 章节目录 第10章 微妙 训练时使用的水枪没有加压,射程本身不长,但力度还是很强的。 在失控的第一时间,宋居安就快速冲上去。 起初是本着一颗顺利完成训练的心按住水枪,当余光留意到斯微惊慌的小模样时,他想的是,怎么力气这么小,像个豆芽菜。 “谢谢教官!”斯微关水致谢,眼神澄澈单纯。 宋居安放下手,退后一步严肃道:“在这里不需要保持身材,多吃两碗饭就能控制住这玩意。”他抬抬下巴,在说水枪。 “是!” 斯微归队后,郑岩刚好过来站到她旁边,一周以来他都在苦训,先前有几项科目一直提不上去,昨晚试测达标了,故而今天起接替侯光的工作。 看他那样子明显有话要说,奈何摄像在场,几番欲言又止,毕竟维护营地纪律最重要。 —— 吃完饭,斯微照常跑步,慢吞吞的速度成了习惯,反正跑够圈就行。 现如今五圈下来,她还能吃得消,不像以前累成狗。 “微微姐。” 斯微应声望去,大脑快速综合来人各方面特点,确认是郑岩。 他们一道回的宿舍,路上说起侯光的事。 听完,斯微了解到的基本信息是,郑岩和侯光是同一年被分到这里,这是他们从业的第二年。 “侯光综合素质比我好,我们还说要一起留下来,没想到他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 提及此,小伙子有些哽咽。 “下周他来队里收拾东西,我和其他兄弟想给他个惊喜,可这脑瓜子里面还都没什么创意,又担心队长和指导员不让我们张扬,所以……” 斯微了然于心:“你打算要我出主意?” 郑岩连连点头,“我第一眼就觉得微微姐你心灵聪慧,而且这件事还得你和队长说说好话。” 这难解的“聪慧感”就罢了,为什么会以为她能和宋居安通融? “其实我……” “你们俩在那干吗呢?” 话被打断,斯微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队长,我们就是偶然碰上随便聊两句。”郑岩转身前快速变脸,一转眼嬉皮笑脸起来。 斯微默默佩服他这川剧变脸功底。 宋居安走近,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掠过,“他说得是真的?” 斯微一时失语,接受到某人拜托的信号后,答:“是真的,他问我上午水带连接出水时,感觉怎么样。” 宋居安虽然半信半疑,可在听到这话之后,顿时冷硬着脸看向郑岩: “自己什么水平没数吗?居然有心思管别人,还是你忘了刚来队里凭一己之力冲倒两名队友的事?” 被提起陈年糗事,郑岩蔫了,嘟囔道:“那是失误,还提它干嘛……” “我就提了,你有意见?” 郑岩连忙摆手,“没没没,我先……先回宿舍了。” 话落,拔腿就跑。 这样的相处模式,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就剩下两人相对,宋居安沉吟片刻,问:“那个许禾言和你很熟?” 斯微一愣,点头:“认识没多久,但很谈得来。” 宋居安颔首,若有所思,“你要是有机会麻烦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不要把郑植当做是感兴趣的猎物,他那个人受不了感情上的打击,特别是女人。” “你怎么就觉得许禾言会让郑教官受伤?”斯微立刻接话,明显在为朋友抱不平。 宋居安对上她坦荡明亮的双目,倏地笑了。 “笑什么?” “笑你在为一个了解不多的朋友和你的教官唱反调。”宋居安神色不变,似是调侃:“还是在你看来许禾言很认真?” 这回斯微说不出话了,闷闷地盯着他。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那句话你得带到,这也是为她好。” 宋居安的态度并不强势,反而句句在理,斯微半天点头答应下来。 回到宿舍,斯微推开门就有一股香味窜进鼻子,她立刻把门关上,侧眼看向聚在一块的三人。 许禾言左手拿着一瓶香水,贼嘻嘻地笑着:“微微你也来,这款香水是我来这儿前买的,今天我爸才托工作人员给我送来,我们几个试了一下,味道太棒了。” “没错,不刺鼻香味淡淡的。”连林霖那样不喜胭脂水粉的人,都连连称好。 郝梦欢闻了下手背,附和说好。 只见斯微挨着下铺坐下,“算了,下午一出汗味道怪怪的,我就给你的香水点个赞好了。” 一边说,她一边侧身躺下,抬起耷拉的胳膊竖大拇指。 许禾言朝着空中喷了几下,探起脖子享受地闻起来,“嗯……就是这个味道,兼具迷人魅力又不过分浓重,下午喷上它在郑教官眼前走一圈,嘿嘿,保准他的眼神都得被我勾走,我到哪他就看到哪……” 相处久了,许禾言也不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知道。 林霖直女爆笑,“郑教官又不是普通男人,你那香水也不是妖精的迷魂汤,我看你啊还是清醒点吧。” “哼!这香水再配上我柔弱可爱性感的撩拨,不信郑教官没反应!” 听她在那夸夸其谈,斯微心里很犯嘀咕,无力地眨了两下眼,看到郝梦欢在斜对角的床边坐下,神色凝重以外还有些不对劲。 “微微,你怎么认为?” 视线突然被挡,斯微被喊的浑身一激灵,翻起眼看许禾言,“放心,你这么突出,郑教官一定不会忽略你。” “我也这么觉得。”她笑得更欢了。 斯微拖着身子起来,站回地上时不自主的扭头看向郝梦欢,她已经面向墙壁躺下了。 —— 下午3点,郑岩准时在楼下吹哨,新兵一秒打挺而坐,快速收拾下楼。 两个教官在训练场等人齐,八个人没人掉链子,一个个在自己的位置立正站好。 宋居安眯着眼看时间:“3分07秒,对你们还算说得过去,这五天没白练,给自己鼓鼓掌。” 齐声三下。 接着照旧由郑植宣布训练项目:“待会儿的训练没有技术难度,全靠体力。内容是男女生各携一盘5公斤水带,再背上灭火器爬7层,上去的过程中,会由你们的班长郑岩带路示范。” 果不其然又是一片哀嚎。 宋居安静静看着这群人,慢条斯理地命令:“起床气放完,男生先去那边准备,检查好装备就可以进了。” 烈日炎炎,四个女生就在下面等着,不时能看到窗口有人影掠过,起初最快的那个,在进楼后用时26秒到达7层,在窗口举手示意。 毋庸置疑是郑岩。 “不可思议啊!”林霖仰头对着7层窗口瞠目结舌。 话音刚落,宋居安开口道:“营地里成绩最好的,是负重70斤爬10楼用时49秒。” 听言,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眼中具是难以置信。 斯微思忖片刻,基本能想到他们平日的训练得多刻苦。 再想想频繁的出警次数,果真是养兵千日,用兵千日。 四个男生从进楼到登上7层耗时11分05秒,下来个个都没什么精神气,并且还传递出一个保重的眼神。 女生出列,许禾言过去时特意从郑植面前走过,结果还没把香味散出去,宋居安不动声色移步,好巧不巧把人挡住了。 目标消失,许禾言顿时愤然抬头,而宋居安也垂着视线,面色冷岑的盯住她,眼神像个照妖镜。 两厢较量,许禾言一秒气势全无,脚下加快速度跑了。 摄像也跟上去采集画面。 宋居安回头看郑植,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么没点眼力劲? 接受到他的信号,郑植无所谓地耸耸肩,把目光投向那边做准备的四个女孩,。 灭火器都背好了,到提起水带的时候,除了林霖,个个都被那5公斤的重力狠狠一拽。 郑植忍俊不禁,余光流转瞧见宋居安还死死盯着自己,脸上笑意僵住后又消失。 他拍拍人肩膀,压低声音:“我会找机会和她谈谈,你就少操份心,这还拍摄呢。” 说着,他对着不远处在树下乘凉的摄像大哥抬抬下巴。 宋居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环顾一圈确定没人留意这边,强调道:“那姑娘有点背景,性子也不是你能驾驭的,别到最后给自己添堵!” “放心,我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 —— 光是这一个项目就把斯微给整废了,晚上吃了两大碗饭,吃饱又担心上膘,只能把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取消的跑步任务,重新安排上了。 斯微站在跑道上,面对着空旷的操场不由长叹口气。 “喂!” 一口气还没呼出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也不动,静静等人跟上来。 宋居安慢悠悠地站到她对面,身高差迫使斯微得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队长也来跑步?” 宋居安没立刻回话,撇开眼望着被霞光普照的跑道,淡淡说了句:“我是跟着你来的。” 斯微注视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干脆的说:“那我是来跑步的。” 说完,她向右转准备起跑。 “等等!”宋居安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腕,有衣服阻隔,不算是直接接触。 斯微低头看一眼,视线重新回到宋居安脸上:“你中午和我说的话,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许禾言。” 她以为是因为这个? 宋居安用舌.尖顶了顶脸,垂眼对上她清明的双眸,莫名胸口发堵。 握着斯微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是借机把她的手心翻转过来。 “手受伤了不处理?” 斯微扫一眼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掌心,“磨皮而已。” “你是个女人吗,不懂得疼?”宋居安心头的烦躁顿时放大。 “从理论层面讲,22岁之后即为女人,但是从现实生活得来的结论表明……”斯微停顿整理措辞,表情认真诚挚:“当女孩有过性经历才能称之为女人。” “……”宋居安视线从她脸上落下来,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眸色渐渐深了。 “队长还有什么事吗?”趁他失神,斯微悄然间把手抽回来。 手边一空,宋居安抽回深思,状似无异的从兜里摸出一小瓶药水和一袋棉花棒,交到她手里。 “其他人的手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晚上用双氧水洗一洗,避免感染。” 斯微能够接受这个理由:“那我代她们谢谢你。” 宋居安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走了。 目送他在铁纱网外消失,斯微握紧了手里的东西,闭上眼不断让自己平复下来。 习惯了宋居安在训练场上那不可进犯的气势,私下他这样细致入微地照顾人,着实会有不适和压力啊…… 章节目录 第11章 勾心斗角 实际和宋居安说得一致,每个人手心或多或少都受了点小伤,由于没有及时处理,到晚上才红涨起来。 “嘶~你轻点擦,很痛的。”许禾言眯着眼一边叫疼,一边又不忍心看自己的小手。 林霖白她一眼,“那你还逞强,别人爬7层,你又用了4分钟爬到8层,何必呢。” “还不是想在郑教官面前好好表现,没能让他闻到我那迷人的清香,也总得做点别的引起……啊疼疼疼!” 见她求饶,林霖手下留情,又轻轻擦拭了几下。把棉花棒扔进垃圾桶。 许禾言苦着一张脸看林霖,诉苦的话都到嘴边了,结果硬生生被对方一道狠厉的眼神给逼退了。 转而又看斯微,她在给郝梦欢清洗伤处。 “微微,我怎么就不信这些东西是那个魔鬼教官拿给你的……” 斯微抽出一根新棉棒,“真是他给的。” 许禾言哀叹着摇头:“可惜啊,他毁我姻缘,要不然宋教官在我这里,还是能有个80分印象分的。” 往往涉及这种话题,林霖总会第一个站出来给她敲警钟,这次也不例外。 “小许同志,你和郑教官完全是两种人,从你撞到他怀里、冲人抛媚眼再到今天以香味诱.人被阻,你的不良之心都被宋教官看穿了,郑教官就更不用说。他现在不表态,无外乎两种原因。” “什么原因?”许禾言眼光发亮,两步来到林霖腿边蹲下来。 林霖伸出食指按着她的脑门,把人推开:“第一,给你面子,你得识眼色收敛点;第二,哪天他亲自找你谈话,你那不成熟的迷恋之情终将腹死胎中!” “胡说!”许禾言叉腰站起,“等我哪天收了他,你就等着给我当拳击沙袋吧!” 斯微一心都投入在处理伤口的事上,郝梦欢却忽的抽了下手,连带指尖发颤。 以为是弄痛了人,她不禁抬眼,发现对方面色铁青,眼中布满愠色。 这一幕在电光火石间与那日重合在一起。 片刻,许是察觉到斯微的目光,郝梦欢迅速把整只手抽回来,几乎是强行扯笑:“我没事了,谢谢你斯微。” “……不客气。”斯微回以微笑,实际心底还在为刚才从郝梦欢脸上看到的神情感到疑惑。 那表情不像是想到不好的事显露出的,可郝梦欢平时又很少和她们交流,很难说是什么原因。 —— 翌日,当斯微从操场跑完圈出来,一眼看到和往常一样在铁纱网旁等她的许禾言,只是少见的情绪失落。 她丧着脸,仿佛天要塌了似的:“微微,我见鬼了。” “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她捂着腰腹:“我的腰带昨晚明明放在床头,可是一醒来哪都找不到……” 斯微愣住,在她考虑各种可能性时,许禾言带着哭腔又说:“这回完蛋了,我想给他留好印象的计划彻底告吹了……” “呜呜呜……”说完她干脆抱着人哭起来。 斯微仰起脸看天,片刻后在某人的哭声中开口:“那你把我的腰带系上。” “啊?”许禾言瞬间站直,泪眼朦胧地注视她:“那你怎么办?” 而斯微更不是说说而已,麻溜地摘下腰带,抓起她的胳膊放到她手里。 “教官顶多罚我跑几圈,你不想让男神对你有看法,那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微微……”许禾言感动得眼泪直流,一把搂住她,像搂孩子一般:“这份好我记住了,以后一定报答你!” “……” —— 果不其然,当斯微“衣衫不整”地站在排头,轻易就吸引了宋居安的注意力。 “腰带呢?” “报告!赶着下楼忘系了。”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她眼中,而那双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 宋居安沉吟片刻,“结束训练绕操场跑6圈。” “是!” 这个结果和意料之中完全契合,所以当斯微顶着烈日奔跑时,内心毫无波澜。 仿佛被人在暗中掐点了,在她跑完这最后半圈,有个人远远朝她走来。 正午的日光最毒,不论远处是人还是物,此刻在斯微眼里都如同光影。 她借着帽檐偏头避开阳光直射,细细辨别来人的五官身形。 他步伐稳健地靠近,高大的身姿笼罩在日光下,映得那身火焰蓝制服恍惚之间都在微微发亮。 有了之前认错人的尴尬经历,斯微又对宋居安和郑植做了对比分析,如今可以完全区分这两人。 她淡定等待宋居安走近,脑子里想着要报告6圈跑完的事,结果开口的权利压根就不在她这儿。 宋居安还没站定,直接开口质问:“我怎么就不记得你有这么讲义气?” 这问题问的没头没尾,斯微只剩诧异,大脑快速运转起来:“许禾言的事是我自愿帮她。” 来时的怨气顿时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给破解了,宋居安面色复杂地看她,良久出声:“是仗着我不会重重罚你?” 可能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这语气中到底有几分宠溺纵容。 斯微简单回忆下当时摘下腰带的心情,继而非常诚恳地点头: “纯粹是想帮她,至于受罚这一点有赌的成分,可更多是像你说的那样。” 从没见过如此不加掩饰的人…… 宋居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故作严肃:“再有下次,不管你是不是替人顶错,惩罚都是负重1公斤跑十圈,所以你最好别强出头,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是!”斯微应声,半刻后突然直叫他的名字:“宋居安。” 被点名的人几乎以为幻听,这是他们相遇后,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然而紧接着就有比这更“劲爆”的问题传来。 “你是不是还想保护我?” 宋居安心跳猛的一停,神情也有一瞬的失控,就连凝视着斯微的眼睛都开始闪烁,完全不似她那般坦率澄澈。 然而这次斯微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直接说: “你可以不用这样,如今你保护所有人,我只是那所有人中最平凡的一个,也不要因为我轻易改变你的原则,无论什么时候。” 宋居安眉心一跳,似是在为某人没有真正识破他感到庆幸,可同时心头又泛起躁乱。 —— 这天下午组织新兵观看消防电影《烈火英雄》,除了八位素人,还有十几名刚入队的消防员一同在场。 不少人在上映时就看过,今天又在这样特殊的地方重温,那种震撼心灵的触动感更甚从前。 1小时29分,当江立伟赤手不带任何护具转动滚烫的油阀转盘,斯微下意识摸向掌心。 都是凡人之躯,这些在烈火中逆行的人,所承受的是难以想象的惊险震撼。 放眼这片大地上的所有消防员,有像侯光这样一生负伤被迫退伍之人,也有像“江立伟”那样永远被刻在石碑上的英魂。 人事都在变,唯独永久传承的都是不畏牺牲的壮志豪情。 影片结束,每个人都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没人留意到郑植从侧门进来,直到灯被打开,一个个才恍然醒神。 “消防员出去训练,一小时后开饭。” 听到命令,这帮基本都是20岁出头的小伙子,有泪的把泪一抹,用最快的速度撤出去。 晚饭后,大家得到许可能去围观搜救犬训练,斯微没想凑热闹,继续练体能,日子久了都成习惯了。 等她这边跑完,在铁砂网外站了好一阵的郑岩过来搭话,还贴心的递上毛巾和纯净水。 斯微略有些不好意思,“你上次说的事,我还没告诉宋队长。” 听言,郑岩难掩失落,嘴上还是说没关系。 斯微默了片刻,保证:“你放心,就这两天我一定把你们的想法转达给他。” …… 回去的路上斯微都在琢磨怎么开口,不知不觉上楼就到了宿舍门口,房门虚掩着,怀着有人回来的猜测,她轻推开门,一眼看到正半蹲着身子从床边起身的郝梦欢。 斯微顺着她的位置看向床底,角落里躺着一条腰带。 气氛骤然间诡异凝固起来,两人更是同是望向对方,各怀惊异。 宿舍内沉寂许久,终于还是郝梦欢先换了副镇定自若的神情,“既然都看到了,不如我们谈谈。” 是陈述语气。 斯微敛了神色,右手向后探去关门,走上前。 “为什么把腰带藏起来?” “当然是看许禾言不顺眼。”她并不拐弯抹角。 斯微双眸猛地一缩,先前在郝梦欢脸上看到的神色,纷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半晌得出结论:“因为郑教官。” 同样是陈述句。 郝梦欢眼角沉了下来,加上她皮肤生的极白,此刻活脱脱是个女鬼的模样。 这副转变已然被斯微收入眼底,神色依旧淡漠:“你讨厌许禾言对郑教官的言行举止间有任何挑逗暧昧之意,故意想了一出,只为让她受罚难堪。” “对!”郝梦欢脸色瞬间更加苍白,“可忘了她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 重音落在最后三个字上,近乎咬牙切齿。 斯微不由笑了笑,眉间泛着冷意:“你还是个学生,心思未免太重了。” “心思重的是许禾言吧!净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迷惑人,真以为人人都吃她那套?你们这些和她混在…” “你喜欢郑教官?”她打断她。 只见郝梦欢顿时厉色全无,绯色从耳根蔓延到脸上。 斯微抿着唇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寒光凛凛:“正如你说的,也许郑教官是不吃那套,但你的爱慕之心相比之下掺杂太多心机,已经变质了。” “你当然向着许禾言说话!”郝梦欢恼羞成怒,转眼又变得很柔和:“郑教官救过我,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他背着我从20层走楼梯送我到安全地带。” 斯微蹙眉,只觉得这样的爱慕过于可怕。 “也对,你这种人根本不懂,恐怕在你们的生活里什么都靠关系维持,比如许禾言靠家人的关系来这儿,所谓物以类聚,你又是靠什么勾搭上宋教官的?” 一句话将气氛逼上了冰点,斯微左手握拳,双眸如同点了簇火苗,明亮冷然地凝住郝梦欢。 “我还挺好奇的,你看着规矩、什么都不在意,可却能瞒着所有人和宋队长接触,甚至让他能够不止一次地维护你!” 郝梦欢一步步靠近,在一拳之隔的距离站定,“难道是以色侍人?你的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一股冷意从脚底霎时间漫遍全身,斯微难以自控地扬起手,一巴掌对着郝梦欢的左脸扇下去。 只是,预想中那清脆的巴掌声终究是没有响起。 郝梦欢睁开眼,看着距离左脸只差毫厘的手掌,嘴角咧出得意的笑,刚要出言挑衅,耳边敏锐察觉到楼道外的脚步声。 斯微自然也听到了,手渐渐放下来。 然而下一瞬,就感觉手腕被一股大力扼住,她当即抽手,却挣脱无果。 那一耳光“啪”的一声落下,斯微蹙起眉眼,看向应声摔在地板上的郝梦欢。 身后门把手转动声紧接而来,一瞬间她便了然了。 章节目录 第12章 牵动 很多事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那可能是圈套。 郝梦欢决心要把事情闹大,算准了节目组晚上撤出营地,又刚好在林霖进门时摔在地上,即便不足以令人全信,可她已然占足了先机。 指导员办公室。 罗清强背着手来回踱步,视线从斯微身上掠过,又低头看脚下。 林霖交代完她所看到的就出去了。 郝梦欢捂着那半张脸,两眼泪汪汪:“指导员,我一回宿舍就看到斯微用手机在窗口偷拍,我说要告诉教官,她急了就对我动手。就算这没什么,但来这之前明明我们每个人的手机都被收走了,她居然还有私藏,这就是严重违反纪律!” 从进来为止都保持淡定沉默的斯微,闻言心下一震,头微微一转面向郝梦欢,却只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一抹一闪而过的得意。 “你说我用手机拍照,证据呢?”她不卑不亢地回应。 “手机就在你枕头下面,我请求指导员派人取来查证。” 罗清强深深地盯了两人一阵,谁的脸上都不见心虚之色,他挥挥手示意守在门口的郑岩去一趟。 “斯微,如果手机真是你的,你最好现在就说明。”罗清强站到她身侧小声提醒。 郝梦欢竖直了耳朵听得一清二楚,心下愈发得意。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布了多大一盘棋,无论斯微愿不愿担下所有责任,她都会是绝对的赢家。 在“对手”若有所思的注视下,郝梦欢不加掩饰地轻笑,那笑容冷得彻骨,更令斯微骤然间解开心头所有疑问。 她平静的移开视线,想起刚入队那晚许禾言满心好奇,因此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如今看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无论待会儿她是否承认手机的存在,都必须有一个人担责。 不到3分钟,“证物”被放在桌面上。 手机只设有图案锁,罗清强将屏幕对着两人:“密码是什么?” “斯微,到现在你还以为能瞒的下去吗?直接承认就好了。”郝梦欢一脸“善意”提醒,“你打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可做人,尤其是在这得诚实!” 斯微直直盯着屏幕上的图案锁,有个声音让她否认,把许禾言交代出去; 另一个声音是叫她一力承担,后果不会多严重…… 一时间脑子嗡嗡直响,到最后只剩下宋居安那句“别强出头,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口那股窒息感,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清明。 “不用看了,手机是我的,里面也确实有郝梦欢所说的照片,我承认错误。” 见她这样坦白,罗清强把手机放下,长出一口气下决断。 斯微从办公室出来,迎面是宋居安步履匆忙地赶来,看到她时在原地停下。 两人都凝视着对方,宋居安微拧着眉等她走近。 斯微没做停留,最终垂下眼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宋居安身体稍垮了下来,很快郝梦欢从里面出来,看见他时柔声问了声“宋教官好”。 回应她的,是男人越发冷硬鄙夷的面色。 识眼色就该走,偏偏郝梦欢大着胆子开口:“宋教官,我知道斯微人不坏,今天的事我也能原谅她,毕竟来到这里我们就是战友,这是您教我们的。” 她的模样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落在宋居安眼里妥妥的一朵盛世白莲。 半晌,他低头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她现在下去领罚了,身为好战友怎么不去分担?” “那是指导员的命令,况且现在斯微兴许也在气头上,等她晚上回来,我再好好开导她。”郝梦欢继续表现得柔弱无害。 宋居安只觉得这种女人令人恼火而可笑,随即大步掠过她,走向指导员办公室。 从搜救犬训练场回来,许禾言才听说这事,在宿舍里和林霖闹成一团,说什么都要去找指导员。 这时门开了,郝梦欢微笑地走进来。 许禾言都快气炸了,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人拽到眼前:“你对我有意见你说啊,对我身边的人下手,真卑鄙!” 郝梦欢继续维持她那一脸无辜,“怎么,斯微打了我,你也要教训我?” “你!”许禾言被气噎了声,“你明知手机是我的,干嘛还要撒谎?” “你们俩关系这么好,一部手机是谁的不都一样。再说了,她也不是第一次自愿给你顶错,你何必在这儿装得姐妹情深?” 郝梦欢扯开那只手坐到床上,翘着腿好不惬意。 许禾言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半天只能夺门而出。 —— 斯微在政教楼罚站,两腿分开、双手背在腰后,就这样保持跨立姿势望着前方。 “难道是以色侍人?你的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因为你我离开消防队,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为了孩子就不能留在这个家里?” “难不成是我强制你退伍,而且现在的你能给这个家带来什么,还是你以为白天跑跑出租就能解决一切吃穿用度,要我看你就是窝囊废!” “行!离婚,从今以后微微就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以后你也别来见她!” 久远的记忆如同溢出海面的潮水,一波又一波令人招架不住。 斯微还是那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呼吸却变得不畅,只能反复调节自己。 不知不觉就垂下头,一滴清泪从眼底流出迅速落地,灼-热的水泥地轻易将那片湿-润吞噬,仿佛是在无声嘲笑她的软弱。 距离地面4层窗口室内,宋居安从椅子上跳起,黑着脸:“这件事从头到尾,明显就是那个女生在暗中操作,单凭几句话就惩罚人,未免太轻率!” 罗清强从窗外收回视线,面色凌厉:“你跟我嚷嚷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这里面的勾心斗角,斯微明显被人针对,这种时候不做处置,那她之后的处境会更艰难。” “难道让她罚站,就显得咱们不偏不护纪律严明了?” “得!就两小时,命令也是我下的,你现在从这出去,只要不落人口舌随你折腾。” 虽然在气头上,不过这话宋居安还是听明白了,难得缓下脾气走人。 晚上8点,天色大黑,营地灯光亮起。 许禾言也没闲着,先去了政教楼,结果被拒之门外。 后又直奔去操场找郑植,搞不清是气急还是跑累了,停下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郑植扔给她一块毛巾,一边看她擦,一边寻思怎么婉拒。 许禾言简单擦了两下脖子,等不及开口:“郑教官,我今天来是为了两件事。” “……”郑植懵,主动权不该在他这? “第一,我要向你道歉,我不该垂涎你的男色,明里暗里勾-引你。” 她似是哭了,说到“勾-引”二字时,声音颤抖。 郑植面容严肃地听着,却再清楚不过此刻自己的心被牵动了,一时忘了本来该说什么。 在这之前,许禾言在他眼里就是“精-虫上脑”,人前不知收敛,人后挤眉弄眼。 这样的女生说不上讨厌,也不是很招他喜欢。 许禾言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在灯光的衬照下更加水灵:“第二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和那个郝梦欢谈谈,你是不知道这个女人简直比我还要疯狂!” 一连串毫无联系的话,使得郑植有些get不到主题,试探着问:“郝梦欢?你是为了斯微被罚的事?” “是,郝梦欢说你救过她,心里多半对你存了心思。” 许禾言小心翼翼地瞧他脸色,除了严肃看不出别的,顿了顿她又开始流泪。 “我就是在她面前说要怎么诱-惑你,谁知道她就要害我,不止害我,还害斯微,我没办法来只能来找你……” 郑植垂眼观察她,只见许禾言还在哭,身体一抽一抽的,想来还是第一回见她这么低眉顺眼,打破了印象中妩媚不知分寸的形象。 好像还挺讨人喜的…… 这样想着,郑植眼中的情绪都变柔了,谁知下一秒许禾言就泪眼婆娑的抬起头,视线撞个正着。 许禾言看呆了,泪眼朦胧地和他对视,恍惚之间都能听到耳边静静的风声,还有胸膛中心脏极速跳动的声音。 到底还是郑植先移开眼,他望着远处的照明灯清清嗓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至于斯微会有人解救她的。” “那……那我就放心了。”许禾言好不容易扯回一丝理智,视线在地面和郑植身上飘忽不定,踟蹰好一阵才舍得走开。 没了令人紧张的存在,郑植舔舔唇用力按下太阳穴,自言自语:“纯粹是生理作怪。” 离开办公室,宋居安直接去了监控室,进一步确定郝梦欢是否说谎话这一点。 营地监控基本分布在大楼内部楼道以及室外训练场所,宿舍自然也包括在内。 郑岩跟着一道过去,当看到画面里,斯微在郝梦欢回去20分钟后才出现在楼道时,他忍不住骂脏。 “队长,这女生还是大学生吧,也太会算计了!” 宋居安夹着烟抽两口,“早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她还真敢玩。” 郑岩一摸鼻子:“那现在去找那姑娘理论?” 有监控为证,任凭郝梦欢再会编也改变不了她撒谎的事实。 宋居安迟疑片刻似是想到什么,只见他又吸了一口,烟头在指尖燃烧殆尽。 “队长你还考虑什么,微微姐还在罚站呢。” 听言,宋居安斜他一眼,把烟叼回嘴里,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跟我走”。 说罢,人已经大步走出门外。 …… 随着一个小时过去,斯微腿脚早已发麻,只是像在自我惩罚,始终保持跨立姿势站着那。 这样安静的夜里,其实她还觉得挺美妙,没人吵扰,仅仅是这么站着,可以想那些平时没机会去想的事。 斯微仰起头,今夜的星空仿佛格外晴朗,即便没有星辰,却只要一眼就能看到那轮清冷明亮的月色。 看着看着,眼前的天空恍惚间映现出了从前的画面。 “爸爸,那是什么啊?”小女孩指着夜空中的一枚星辰。 “那是星星。” “什么是星星啊?” “每个人从这个世界消失后就会变成星星,星星在浩瀚的宇宙中漂流,守护着最重要的人……” 后来科学给出了关于星星的答案,而小孩子们依然愿意相信,这个最初最美好的解释。 “爸爸,是不是当我抬起头却没有看到星星,那就代表你已经去了新的世界?” 斯微唇角弯起弧度,眼角却有些湿-润,“其实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该生气,我是英雄的女儿,不能给他丢脸。” 话音刚落,整片政教楼周围的灯刹那间全熄了。 斯微环视一圈,隐约只有远处的消防车库,还有朦胧的光亮存在。 夜,平静无风,唯有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斯微循着方位转身,脚下完全酸麻,这会儿一动身,反而整个身体不可自控的倒下去。 章节目录 第13章 迷途未知 身处在黑暗中,所有器官都会异常敏锐。 就当斯微脚下失去平衡时,上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能够借力让她站稳。 周围黑沉沉的,短暂的心跳失节后,斯微已经辨认出对方是谁。 她在黑暗中与他相对,宋居安同样凝视着她,眼光清凉沉敛。 他犹豫一瞬,手便顺着她的胳膊滑下,直到握住她的手腕。 斯微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动地,被他拉着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尽管这条路上一片昏暗,可仿佛在他的带领下,每一步都安全感十足。 夜色掩映,交替的呼吸声、节奏一致的走路声在此刻通通变得格外清晰。 斯微的目光从宋居安的后脑一路落在他牵着自己的手腕处,除了粗粝感,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热,那股热流沿着接触的皮肤蔓延至全身,如同冰与火的一场盛大交汇。 营地照明灯有序恢复,宋居安把人带到一间空置宿舍,进门后松开她。 这间宿舍有四张床位,其中一张铺了被褥,看到这一幕,斯微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居安绕到她面前,双手环胸歪头盯着人:“距离拍摄结束就剩三天,你非得出尽风头才开心?” 斯微闻声抬脸看他,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打人的事我说不清,既然这样,没必要再多做解释。” 这话简直让宋居安无比服气,他放下手背在腰后,弓下腰,身体微微前倾,脸色黑沉:“有时候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玩意。” 话落,他抽身站直,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平和下来。 这时斯微又接话:“是你说的,要交朋友就要拿出真心。” “我什么……”宋居安皱眉反问,话到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 再看斯微,那双眼睛从刚才起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而那股子单纯,如同要看进他心里去。 其实这句话也确实出自他口,不过那时怀揣的想法并不在听来那么简单。 自从两次接触后,宋居安时常会在斯微眼前晃悠,从起初在公共场合感到如芒在背,到后来内心毫无波澜,甚至习惯有他在身边。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最大的原因就是,宋居安的靠近拯救了那个被孤立的她,渐渐会有女孩愿意同她讲话,陪她一道上课。 他带来了美好,是斯微从上学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美好和善意。 从后来的相处中,斯微慢慢发现,宋居安这个人脾气并不是很好,玩心也很大,接近于“不良少年”,否则不会是同学口中的“老大”。 某天放学,早就盯上斯微的几个男同学跟在她身后出校门,斯微只能低着头加快步伐往回家走,一面走,一面留意身后的动静,因为紧张,双手不断摩挲书包肩带。 然而越是害怕到了极致,那脚步声就越快,斯微拧着眉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她仍旧拼命往前走。 结果下一瞬肩膀人扣住,她条件反射地抓起书包朝那人砸过去,闭着眼睛开始一通乱挥。 岂料对方一把抓住她的手,她一急就上脚踢。 “你看清楚是我!”少年压抑着声线喊她。 斯微眉心一跳,停下动作缓缓睁眼,看到宋居安正表情冷硬地俯视她。 书包被少年夺去,斯微讪讪放下手,声音低若蚊蝇:“对不起,我以为是……” 宋居安把书包反挎在自己肩上:“现在知道怕了?昨天答应跟我一起走,你倒好自己跑了,我都告诉你会有男生围堵你,说不定还对你做出点什么坏事,你以为我是闲的在那编故事?” 却见小姑娘冲他点头,合着真当他是个骗子了? 宋居安冷哼,想着教训她一顿,然而话到嘴边就成了:“对待朋友就得拿出诚意来,搞清楚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呢!” 斯微半信半疑地看他,这话里显然有问题。 宋居安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伸手去搭她脖子,被斯微看穿意图躲开了。 她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表情:“书包还我,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宋居安语气很坚决,脸上的霸道仿佛在说这事没商量。 斯微索性不吭声了,转身向前走。 身后宋居安嘴角一勾,带着他一贯的嚣张痞气大步跟上去,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影,他承认,对于女孩的感觉,从最初的感兴趣已经演变为想要保护她、征服她的欲-望。 …… 脑海中神思游移,最终又回到现实。 宋居安眸色深深的望着近在眼前的人,在少时记忆的作用下,他甚至想要将她拥入怀里。 “宋居安?”已经叫他几遍都没反应,斯微只能尝试连名带姓叫他。 须臾,宋居安眉间一动,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我刚才在想明天的训练,还记得我教你的防身术吗?” 那是在斯微被同学尾随之后,宋居安教了她几招,想来当时还是他占了便宜。 斯微一顿:“动作记得,但很生疏了。” “你找那个林霖,让她带你练练,或许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宋居安一本正经说道,“还有,你今晚就在这儿睡,我先走了。” …… 窗外树影摇曳,毫无前兆的大雨刷啦啦地袭来,斯微拥着被子看向玻璃窗上连绵的雨帘,心口微烫。 她隐约可以感觉到,自从那日与宋居安和解,他们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破除了她的警惕心,乃至扭转了她对过去的抵触之情。 她偶尔会回想起那些日子,哪怕是最后那些令她一度感到“羞耻”的记忆。 或许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宋居安,他不再是那个落拓少年,即便也不是天之骄子,但他坦荡沉稳、意志坚定,是百坚不摧的铜墙铁壁! 经历了大雨的洗礼,新的一天天气比往常都好,空气明净,艳阳高照。 这天许禾言也兴奋的不得了,在操场上抱着斯微怎么都不撒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大体就是自己这个糊涂的“甩锅侠”今后必须得两肋插刀以谢恩。 斯微费了好大劲把人从身上推开,眼神示意有人过来。 许禾言控制住面部表情回过头,一眼看到朝她们走来的郝梦欢,顿时脸就臭了。 等到郝梦欢一走近,她就跟母鸡护雏似的把斯微挡在后面。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昨晚下雨你都没回来,罚站可以不用这么认真的。”郝梦欢柔声柔气的说。 斯微把那只胳膊按下去,上前一步:“之前我们都识人不清,不过我也绝不会任你摆布。” 郝梦欢冷笑一下,“拍摄就快结束了,就算指导员、教官他们知道是我在做手脚,也不会再特意追究。” “瞧你说的话,简直和你丑恶的五官相称极了!”许禾言讽刺。 “那也比你只会对男人搔首弄姿,装柔示弱强。”郝梦欢目露凶色,转而又对斯微说:“接下来三天我会和你们相安无事,只要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不会有反击的可能。” “是吗?”斯微牵动唇角,脸上却无丝毫暖意:“那你可得藏好了,被揪出来就很难看了。” 郝梦欢没料到她会这么呛她,一时之间脸色难看至极,掩饰不过便借口走了。 虽说是打嘴炮,但这一局,她更占上风! 斯微暗暗呼出口气,眼波流转间想到昨晚宋居安所说的话,心下有了打算。 这天,宋居安独自去了一趟医院,不用说,是去看侯光的。 这些年的训练,到底还是把身体锻炼成了钢铁之躯。 经历完截肢的第五天,侯光坐上轮椅在医院花园放风,这两天,这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中央花坛上方洒落着夕阳余晖,摸着暖融融的,虽然看起来都是些常见到的花种,却无处不是在透露着生机。 看够了眼前的风景,侯光忍住想哭的冲动,双手放于驱动轮上准备要走。 “臭小子,我找了半大天才找到这儿,这么急就走?” “队长!”侯光迅速扭头,只是听来人的声音他就鼻尖发酸。 宋居安几乎是跑来的,停下时给侯光后脑勺来了一下,“不好好躺着,瞎转悠什么?” “我就想见见自然光,身上也舒服很多。”侯光憨笑,“队长,你不生我气了?” “我要是这么气下去,早晚得被你们这些混小子给整升天了。”宋居安白他一眼,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侯光嘿嘿笑两声,慢慢就成了苦笑:“是队里的退伍通知下来了吧?” 宋居安舔了舔后槽牙,右手摸向别在腰间的文件袋,欲言又止。 “这几天没事总能想起刚来队里的日子,记得有一回训练,郑岩那小子手臭消防水管没接紧,最后搞得开了水的水管满地跑,还就往他脚底下跑,现在想起来,满脑子还都是他旋转跳跃的画面……” 侯光有些哽咽,抹了把鼻涕继续:“去年有一次比这还搞笑,那群小子非要搞什么解救人质,还把我绑成粽子。” “也是赶巧了,警铃偏偏那个时候响,队长你都不知道,他们扔下我就跑了,我当时可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好在及时上了消防车。嘿……想想那些日子累是累点,但打心眼里高兴…” 说到最后,每个字都是哭腔。 宋居安挺直了身板仰头看天,全身紧绷导致人开始发颤,额角青筋跳动,那是忍到极限的象征。 就连侯光,这个只敢在深夜窝在被子里流泪埋怨的人,此刻已然泪流满面。 他垂下眼看那条残腿,猛地就用力捶下去,近乎咆哮:“我他妈怎么那么没用,怎么就没躲过去,怎么他妈就成了个废人,怎么…” “够了!”宋居安拔高声音打断他,眼底愤恨自责更甚,“你是消防员,就算是退伍,也是为人民拼过命、负过伤的消防员;就算是断腿断胳膊,只要还活着就不是错,真正错的,是否定了全部人生价值的这个你!” 伴着一番话结束,侯光整个人呆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眼圈通红,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队长,我不怕牺牲,因为我无牵无挂。你知道,我真正害怕什么吗?” 宋居安吸了一口气,摇头。 他一笑,眼眶泪水涌现:“假如没有这场意外,我宁愿一辈子从事消防事业,可现在残废的我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没有远方、没有归途,我想不到自己还能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14章 下战书 消防员这个职业并不比律师、医生等等许多职业光鲜亮丽,火里来火里去,不止和死神抢人,更是一场和自身命运轰轰烈烈的对抗赛。 宋居安从医院回来就在操场干坐着,侯光的话的确触动了他,因此,他没有办法解答他的迷茫。 况且,这世上也确实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由于从事着同样的职业,所以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这些在意外造成的伤痛面前太过感性无力,根本不能解决今后漫长人生的诸多难题。 战友一场,在离别来临时,除了一句珍重,便无其他可言。 “去看侯光了?” 宋居安顾着走神,都没留意到斯微在他身边坐下,闻声转头时,人还有点恍惚。 斯微和他对视一眼,很快自然地移开:“他情况怎么样了?” “身体恢复的还行。”宋居安同样直视前方,只是眼中毫无神采:“他的心态很崩溃,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就连原来那股机灵劲,好像也跟着那条腿一样消失了。” 斯微一怔,心中动容不由脱口而出:“其实人生很长,长到它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弥补承受过的伤痛,这一点我很相信。” “那会不会有的人,可能穷尽一生都不会迎来那一天……”宋居安低下头看水泥地,在那里倒映着他们二人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即便有,他的“弥补”又在哪里? 良久的沉默后。 “我听郑岩说,过两天侯光回营地收拾行李,到时……能不能给他办一个简单的送别式?” 说着,斯微的心一点点收紧。 这次宋居安回应的很快,他说:“好。” 一个字简单明了。 队员眼中他是严厉的队长,事实上在他心里,每个人都亲如兄弟,哪有让兄弟冷冷清清退伍的道理? —— 新的一周到来,同时也是全部训练结束的日子。 八个人腰板挺直站成队列,由于事先通知过当天的训练内容,每个人拿出了比往常更认真的态度。 郑植宣读规则:“待会儿会安排你们进入小黑屋火场模拟训练仓,内部有着火点,你们的任务是救出假人。假人重量为120斤,女生林霖、许禾言一组,斯微、郝梦欢一组,每组必须救出2个假人” “男生每人救2个假人,进去以后你们可以看到梯子,救出假人顺着梯子爬上去,推开通风口的遮挡盖,达成以上内容就算通过。” 了解规则后,八人迅速穿戴隔热服、战斗靴和头盔,背上氧气罐待命。 宋居安视线挨个从这帮人身上掠过,稍作补充:“假人分布在模拟仓内部的空罐里,限定时间为40分钟,超时我会通知,听到命令所有人都要在这里集合。最后,在寻找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有不适及时用肩上的对讲机呼救。” “是!” 随着短促响亮的一声落下,八人分开进入四组模拟仓内。 入口被关上,仓内火光烟雾缭绕,即便穿着隔热服,还是抵不住高温侵袭,再加上身上背负近二十公斤重量,简直步履维艰。 摄制组采用了红外线拍摄手段,教官在指挥室看监控,但由于内部视野问题导致镜头并不清晰,只能通过步径监测系统有效观察八人的行进状态。 火势并不大,但模拟仓温度高达八十度,更接近烟热训练。 除了浓烟密集,脚下还会有障碍物,斯微这一组一路跌跌撞撞向深处走去。 男生组陆续有人找出假人,林霖那一组进展也算顺利,一个在下面拖着,另一个负责把假人背上去。 斯微找到空罐时,身上全然闷出一身热汗,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她跟郝梦欢比了个手势——一起搬。 二人配合揭开盖子,又合力将红色假人拉出,120斤的重量一落地就把她们压弯了腿。 “各组有异常及时呼救。”对讲机里传来宋居安的声音。 斯微又热又累,大脑完全处在发懵的状态下,还是尽力回了一句“收到”。 与此同时,宋居安站在监控屏前,看似严肃,实则心中焦灼。 郑植淡淡瞥他,“这种烟热训练你又不是没练过,里面什么状况你不清楚?” 言下之意,没有操心的必要。 灰暗的画面中,那两人重新站起来,抬着假人往通风口走去,找到梯子后又按照商量好的计划,郝梦欢背着假人往上送。 直到把第一个假人送上去,时间过去了大半,有了成功的经验,剩下的假人很快被找到,二人拖着重物站到梯子下面。 “喂,还能行吗?”郝梦欢隔着氧气罩问话,声音闷闷的。 斯微肯定点头,但拖着假人的手臂已经在控制不住的发颤。 稍微歇了一口气,郝梦欢熟练把假人双臂挂在自己脖子上,又用左手按住,斯微检查没问题就托她上去。 上面有人接应,通风口的遮挡盖被移开,外界光束透过出口射入小黑屋内。 距离4米的高度,在郝梦欢爬的差不多时,斯微也开始爬梯,越往上越能感受到清风从头顶拂下。 小黑屋内浓烟翻滚,角落里有猩红的火苗燃烧,这黑得像是永无尽头的画面,逐渐被抛在脚下。 时间过去36分钟21秒,郝梦欢终于接近出口。 看着近在眼前的光芒,还没等她缓过气,不料挂在脖子上的假人骤然间有从身上滑落的迹象。 她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抓,那假人却在一瞬之间滑落。 郝梦欢第一时间去看脚下,原本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的斯微,此刻黑色的瞳仁中,完全被那一抹极速放大下坠的红色填满,眼看着假人朝她砸下来,速度之快根本反应不及。 随着郝梦欢的惊呼出声,那假人整个砸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斯微抬起胳膊挡在护目镜前,紧跟着手臂一阵剧痛,撞得头还发麻。 斯微眼前一黑,惯性之下人也失去平衡,刹那间失去意识摔下爬梯,身体由高处跌落在浓烟之中。 一系列意外几乎在弹指间发生,郝梦欢更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最终顶着一身冷汗爬出去。 “斯微听到请回答。” “请报告你现在的位置……” “郝梦欢你们的情况怎么样?” 肩上的对讲机不断传来询问声,郝梦欢跟丢了魂似的跪在那一动不动,嘴角抽-动,周身漾着可怕的情绪。 最后还是旁边的消防员交代了状况。 摄制组显示器那边自然也拍到了画面,副导演招呼人去救援,就在这时宋居安已经背着氧气罐冲过来,远远地就喊人开门,守在入口的消防员立即听命。 …… 摄制组报告了显示器最后拍到的画面,宋居安按照他们提供的信息,在通风口下方的空罐后,找到了被压假人下面的斯微。 宋居安把人扶到自己膝盖上,通过氧气罩内侧的呼气,确认她只是暂时失去意识,加上有战斗服和头盔的保护,身上和头部没有严重受伤。 确认完这些,一颗心方才落地。 郑植带人处理后续事宜,进来前,特意在对讲机里给某人报了信。 虽然他们在事发第一时间里就关闭了烟雾装置,但现在模拟仓里头还是灰茫茫一片,有明火未被扑灭,故而宋居安必须先把人带出去。 斯微大脑混沌,恍惚间感觉自己被拦腰抱起来,鼻尖的氧气还在徐徐供应,她费劲睁眼,意识开始一点点回笼。 她抬了抬眼皮,试着去看清对方的样子,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入耳,音质低沉温和:“醒了?” 模糊的视线中,是属于男人坚毅沉默的侧脸,他还在向外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心上,就连横在肩后的手臂,都悄无声息地传递给她最镇定沉着的力量。 周围空旷寂静,斯微辨清他的五官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从2米高处摔下来,背后的氧气罐硌得她生疼,可现在安稳地倚在他怀里,胸口仿佛被一股暖流强势没过心脏,化解了所有疼痛和恐惧。 阳光越来越浓烈刺眼,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在心头蔓开,斯微终于卸下了全身的疲倦,静静合上眼,在意识陷入迷蒙的那一秒,轻轻揪出他的蓝色作训服。 —— 斯微再醒来的时候,人就躺在队医务室,两边拉着白色的帘子,周围一切都显得柔和静谧。 她回忆了下昏迷前的情形,画面最终定格在宋居安抱着她往外走的那一刻。 成年以后,她还没真正依赖过谁,可是自从来到这儿,这个人每一次都能在自己陷入困境时伸出援手,比那时还要令她刻骨铭心。 感慨到一半,她听到有人进来。 两秒后,郝梦欢在床尾站定,表情喜怒难测。 “有话说?”斯微先开口。 “我当时是想救你的……”她突然顿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可我也是人,那种情形我也被吓坏了……”后半句毫无底气。 “哦。”面对她的解释,斯微只是配合的点头。 这让郝梦欢挺懊恼的,她握了握拳:“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的,你认为我心机重,自私冷酷,可今天的事换做是你,你也会先走,而不是返回去救你的战友!” “是,你说的都没错。”斯微眼底闪着透彻的光亮,“我走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可只要我还有一线生机就一定会找人去救她。而你呢?你敢保证在你上去以后,心里没有产生半点阴暗的念头?” 斯微的这番话就如惊雷般砸在郝梦欢耳中,她脸色更白了一分,看向斯微的眼眸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她想不明白,明明是那样隐秘的心思,无论怎样都不该会被轻易识破! 斯微也直视着她,不吝啬多讲:“我特意对你做过分析,你敏感内向,其实这种性格的人更倾向于自卑。” “你不同,你很高傲,高傲到令你厌恶那些张扬大方的女生,按理来说我不会是你的目标,但我不仅成为你目标的朋友,而且在你看来,我替朋友顶错是别有用心。就算你明知意外不会让我丢了性命,可你还是很乐见其成。” 最后,斯微不紧不慢下床与郝梦欢对立,略显倨傲的说:“我分析对了吗,我的战友?” 到这份上,郝梦欢根本无话可说,除了干瞪眼以外,任何说辞都无异于是被拆穿后在做无意义的狡辩。 满室寂静,斯微不想多做纠缠,退后一步坐回床上,盯着她,一字一句: “明天,我会和你做一个了结,用我的方式。” 章节目录 第15章 不走行不行 放出去的话就得做出实绩来,所以斯微当天晚上就跑去操场练身手,为明天的“娱乐对抗赛”做准备。 林霖教过她几招,虽然攻击性挺强的,不过以她的身体条件,实践起来还是够呛。 斯微对着空气一通乱踢,这时听到有人过来,下意识反身给出一拳,结果拳头被抓了个正着。 宋居安挑挑眉:“就这点本事?” 小瞧她?斯微当时就不服气,另一只手又使出蛮力向他的脸攻过去,同样被他轻易扣住。 斯微寒着小脸,当即屈起膝盖攻他下盘。 宋居安早有防备,侧身格开顺带展开攻势,抓住她的手腕反剪到她身后,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过来牢牢摁在胸口。 被完全治住的斯微气势却不丢,挣扎两下未果便要扭头,岂料宋居安的头先低下来,距离很近的盯着她的眼:“还和以前一样。” 说话时,呼气痒痒的拂过脸颊。 斯微拧眉,“你也就那两招。” 呵!小姑娘越发会顶嘴! 宋居安也不急着回应,趁着四下无人细细看她,小姑娘穿着作训服,清淡的眉眼此刻在自己的刺激下更添娇俏。 而且她没有上妆,眼睛灵动,睫毛浓密,眼尾略微上挑。 五官结合在一起,特别是无论生气与否都透着些许冷意的样子,真真能勾起一个男人的征服欲。 好像这一点也没变。 “宋居安!”见他一直不做反应,斯微忍不住喊他。 半晌,被点名的人回神同时放开她。 得到解放,斯微垂眸看自己的手腕,各有一圈红痕,她抬眼,冷然的眼中簇着小火苗: “别把我当你的队员一样训,给一巴掌再赏个甜枣这套我不喜欢。” 宋居安漫不经心的竖起手,一副无辜状:“我就来试试你的身手,不过看这样子,某人是不领情。” 说罢,他作势就走。 “等等!”斯微出声。 宋居安背对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转身眼神无声询问。 “你能教我?”语气含着期许。 “差不多,要学吗?” 斯微犹疑片刻,连连点头。 目的达到,宋居安也不再故作高深,还真用心教起她来。 “你的体格在郝梦欢面前根本不占优势,就算会那么几招,但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招,最后一定会被人压制得死死的。” “时机……诱她出手?”斯微踢出一脚。 “聪明!”宋居安赞赏性的摸她头顶。 斯微后知后觉地瞥他,对方已经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有模有样地讲要点。 …… 翌日,是正式结束训练的一天,大家一早收拾好东西,本着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心情,准时在操场列队。 指导员、两名教官和新兵班班长一同到场。 指导员做了一番总结性的话,摄像给了长镜头,有些煽情却也不矫情。 轮到郑岩宣布最后一项——娱乐对抗赛,由新兵班挑战任意消防员,项目自选。 第一个举手的是名男生,国家二级运动员,短跑速度极快,这10天的训练没少给大家打强心剂。 他选择和宋居安比400米障碍跑,周围人纷纷造势叫好,围观的几个消防员尤其兴奋。 “开始”令下,两人同时冲出起跑线,起步一致。 在翻越第一个障碍板时,宋居安开始领先。 再然后,这个距离一点一点拉开,到翻过第三个障碍板后,完全是一马当先! 毋庸置疑,是宋居安在所有人的掌声中到达终点。 那个男生坚持跑完剩下的50米,一样值得鼓励。 这波结束,所有人围坐在一起。 “还有谁发起挑战?”郑岩像个热场的。 大家面面相觑,两秒后,斯微站起来举手,“我要挑战!” 周围瞬间呼声,毕竟她这颗豆芽菜的身体素质到底如何,这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郑岩一愣,“好,你要选谁?” 此刻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她身上,隔着一段距离,斯微和宋居安默契的对视一眼,而后指向郝梦欢,“我选她。” 呼声一止,郝梦欢站起来,保持她的大方自然:“比什么?” “打架。”利落干脆。 于是5分钟后,两人各站到军绿色软垫一端,眸底都蕴着一层情绪,火光四溅。 “计时三分钟,开始!” 蓄足了势,二人同时像对方冲过去,旁人怎么看都是靠蛮力式的女人掐架。 距离拉进时,郑岩都不忍去看,所有人以为要抱在一起扯头发,却见斯微猛的一个闪身,郝梦欢不防扑了个空,还差点失足绊倒。 一瞬间小伙子们起哄鼓掌,郝梦欢耳根顿时通红,转身恶狠狠地锁住目标,如饿虎扑食般扑过去,速度极快地抱着斯微往软垫撞去。 斯微“咚”的一声被她压倒下去,众人睁大了眼睛。 郑岩看得脸都在抖,借机偷偷瞄一眼队长,只见他的视线一直在斯微身上,纵是这样的劣势,却不见一丝紧迫之色。 郝梦欢没别的招式,压住了人就上手,斯微眼光一闪用头砸向她的,那力量任谁都是一阵发晕,斯微再趁机顶起双肘,腿一蹬把人踹出后就地一滚,以半蹲之姿站起。 郝梦欢摇摇头摆脱眩晕感,撑着软垫半天起身,左右晃了两下得以站稳。 然而斯微这次主动出击,右手握拳冲她面门挥去。 距离之近,郝梦欢偏头欲躲,空出一手抓住斯微手腕。 但这就是一个虚招,斯微在与她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迅速对她后背踢出一脚,郝梦欢吃痛松手,身体被那一脚踹得猛向前移动,好不容易找到重心,她立马反身打回去。 斯微立在原地,平静对上她阴鸷的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距离,郝梦欢就要出手。 郑岩在这时吹哨,“时间到!” 斯微注视她片刻,沉默下场。 郝梦欢保持挥拳的姿势愣在原处,直到郑岩上前推她,方才黯然收手。 那边斯微一坐下,许禾言就抱住她的胳膊一通夸赞,等到郝梦欢阴沉沉地回来,她又开始对人家“阴阳怪气”,不过是情理之中。 …… 中午,节目组的车开到营地外,大家解散后回宿舍取拉箱。 斯微在操场站了一阵,这10天的记忆就像电影飞速从脑中划过,就好像真的当了一回兵,转眼就迎来退伍。 铁纱网外进来一道人影,斯微目不转睛地等他走来,眼中无波无澜。 宋居安站定,黑黢黢的眸子审视她,“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昨晚那么卖力,你现在也不表示表示就走。” “那……谢谢你?” “……”宋居安迎上她那双干净的眼,淡漠散漫的口吻:“不走行不行?” 斯微思绪一滞:“理由?” “郑岩那帮小子非要让我来留你。”宋居安眼神微妙地瞧她,下意识又补充道:“侯光晚上回营地,他们说这次的送别式也有你的一份。当然你要是不方便,我也可以替你回绝。” 斯微似是认真考虑了一下,“明早走?”嗓音淡淡的,很动听。 实际上,宋居安是打算当晚送她走,既然她自己提出明早这个方案,何不借坡下驴? 想到这儿,某人扬眉,不可置否地点头。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斯微来到宿舍楼下时,林霖和郝梦欢一同下来。 三人有些尴尬,林霖和她随便聊了两句,就此分开。 在得知斯微留队的消息后,许禾言说什么也要留下,拗不过她纠缠,只能从了。因为不用急着走,两人得到允许可以去营地外逛逛。 —— 傍晚,中队又接到出警任务,这次倒不是火灾,是临街渡江大桥有人轻生。 接警后,宋居安带了十一名消防员赶赴现场,沙岸两边有不少人围观拍照。 距离水面六七高的桥架上,一名女子手持锋利刀具,随时有割腕的倾向。 在消防队到达前,有两位民警在上面劝说,为了保证轻生者的安全,他们无法近身。 宋居安在往腰上扣绳索,问:“水上救援队通知了吗?” 民警答:“起码还得七分钟赶过来。” “七分钟……”宋居安沉声重复,抬头看向高处的女子,“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最好等救援队来。” 留下话,他压低身子翻向桥梁边侧下方,通过桥架爬向轻生女子所在位置。 这件事闹出不小的动静,附近闲逛的人基本全来了,斯微被许禾言拉进人群中,一直挤到靠前的位置。 站稳后她才看清桥上的情形,那女子的情绪很激动,不像是一时冲动。 视线偏移她就注意到桥架上那道橙色身影,距离太远身份难辨。 如此,斯微还是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橙色,真心祈祷救援顺利…… 随着那人每一次靠近,她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轻生女子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任凭民警如何询问安慰,都不肯放下刀,脸上布满绝望。 民警留意到桥下的影子,不露痕迹地继续劝说:“小姑娘,有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解决,听叔叔的话不要冲动。” 女孩一味摇头,泪流满面地举起刀,一点点转身面向海面,而宋居安也在这时来到桥下,女孩空洞的眼神和他对上。 宋居安心下一惊就要有所动作,陡然间,女孩以谁都没料到的速度对颈动脉割下去,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 宋居安神情一滞,瞬间脸上感觉温热粘-稠。 几乎同时,瞳仁中一闪而过女孩栽下水面的身影。 巨大的刺激下,宋居安当即解开安全绳,跟着跳下去。 水面旋即升起一片血污,不到两秒染红了小片水域。 目睹整个经过,斯微心口猛然一跳,身边惊呼声四起,在她脑子里更是“嗡嗡”声不断,所有声音就跟断了弦的思绪难以连续。 隐约从前方传来“队长”“宋队长”之类的字眼,这些声音不断盘旋着,盘旋着。 斯微看到,有一群着橙色制服的小伙子向河岸奔去,那些人中有熟面孔,确认了这一点,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脚下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一路穿过人海,不管不顾地向河岸冲,每向前一步心底就会升起一丝害怕,会不会一切就此终结。 救援人员都顾着救人,斯微一直跑到他们身后,发现不远处水面上,有救援艇向那片被血侵染的水域开去。 只是在那里,连半点活人挣扎的迹象都没有,水面除了被鲜血染得更红以外,平静的可怕。 “队长!” “队长!” 消防队员们一面紧张地喊,一面把绳索往水面扔,而那一端始终没有被抓住。 章节目录 第16章 送别 或许存在于这世上的每个人,有时拥有了一个,就得接受舍弃一个的结果。 一秒…三秒…五秒…… 在与时间赛跑的瞬间里,每个人都将希望的目光投向水面,随着时间的流逝,悲伤,哽在喉咙。 斯微不禁握拳,大拇指节开始泛白,心中仿佛有一股旋风,迫切的越过一切,同绝望哭泣。 就在泪水盈入眼眶时,平静的水面翻起水泡。 下一刻绳子那端被抓住,宋居安从水中探出头,另一只胳膊用力搂着失去意识的姑娘,同时奋力向救援艇的位置游去。 救援人员配合他把姑娘放到救援艇上,之后宋居安被绳索拉上河岸。 “队长……队长!”队员们纷纷围上去。 宋居安全身湿漉漉的站在岸边,视线越过其他人望向斯微,眸光幽邃难辨,更多是失神落寞。 救援艇开到岸上,医务人员已经抵达待命,女孩脖颈间全是血,身上的白半袖被鲜血染透,面部毫无血色。 医生先探了脉搏,接着进行CPR,每一次按压,大家都屏息凝神的等待。 最佳的三分钟就要过去,从胸外按压到人工呼吸来回反复,可是女孩就像是一个失去生命的布偶,没有任何反应。 夕阳的余晖还为散去,斯微却抖了一下,她一点点转头向宋居安看去,他依然保持着刚上岸的姿势,唯独此刻仰着头,身侧双拳紧闭。 人类对于生命的执着不止在于自我,有时是那些为保护他人生命财产的——最可爱的人。 他们将群众生命扛在肩上,把这当成一种使命,眼看着那条生命逝去,留下的是满腔无力与自责。 回到营地就到开饭时间,宋居安速度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吃完就走了。 像今天这样没救到人的事不是第一次经历。 斯微从郑岩那里了解到,三个月前他们曾去附近小区出警,当时有一个女孩要跳窗自杀,是宋居安从楼顶滑降到她家窗口,最后成功把人救下来。 那个女孩,也是今天自杀的那位。 郑岩和几个队员往操场搬了两个小音响,为今晚的送别式做准备。 斯微帮完忙就去找人,果不其然发现了宋居安的影子,他就地而坐,手耷拉在双腿屈起的膝盖上,独自出神。 “在想什么?”在他身边坐下,斯微借口一问。 宋居安察觉到她来,嗓音平平:“你说,人一旦太安逸了,是不是有些能力就会退步。” 他在质疑自己。 斯微抿了下唇,“出警常常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皆大欢喜,一种总得有一个破碎,救援人员或是被救人员,后者是不可避免的。” “不可避免……”宋居安低头自嘲,半刻后转向斯微,“你学过心理分析?” “一点点。” 怪不得每次都能说在点上,也挺好。 沉默过后,斯微问:“要我分析你吗?”她询问的很认真,说话间开始观察他的神色。 宋居安错愕,接触到她探寻的眼神,几乎是立刻站起,面沉如水地俯视那个还坐在地上的人。 “要还是不要?”斯微表情淡淡。 “不要。”他很快回绝,更顾不得为救人的事愁苦,抬脚走开。 宋居安这人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弱,陷入迷茫也是暂时的,尽管如此,斯微还是想用自己的方法让他快点走出来。 对于消防员而言,最可怕的不是一击将他们击溃,而是负面情绪团积起来,某一天骤然爆发。 晚上8点半,侯光由郑植接回营地,从进大门为止,一路上半点光也看不着。 “队长,营地照明系统出问题了?”侯光问。 “我忘和你说了,他们两个小时前出任务,所以灯就没人管了。”郑植一本正经的回复。 侯光心里捣鼓不过来,索性不问了。 郑植把人推到操场,借口去把照明灯打开,留下侯光坐在轮椅上等待。 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场地,再想想马上要退伍的自己,侯光说不出的难受,胸腔内更是戳心窝的疼。 他垂下头,刚舒了一口气,营地灯通通亮起。 他立马抬头,出现在面前的是那群以郑岩为首的小子,大家列队站好,庄重严肃。 侯光还没反应过来这算怎么回事,这时音乐声起…… 随着15秒的钢琴前奏过去,他不禁热泪盈眶。 郑岩唱第一句:“风不要停,感受奔跑的声音,清脆笃定——” 下一名消防员接着唱。 斯微远远望着:“为什么选这首?” 宋居安在旁,缓缓开口:“侯光很喜欢这首,所以在你提出唱歌送别的想法后,他们首选这歌。” 平安的《云淡风轻》,原版是在嘹亮高亢的演唱中,传递出温情轻柔的情绪。 而此刻由这群糙汉子们来唱,歌声中多了坚毅激昂的力量,那股穿透力仿佛从烈焰中绽开,一路直入人心。 高-潮部分是合唱:“云淡风轻,是归途中最美的心情,你的眼睛点燃了现实和梦境…下个轮回是否能记起,你的身影,和那淡定的表情。” 斯微站在原地,原本平稳的心跳在有力的歌声中逐渐失节,曾经在这里经历的训练,也一幕幕拂过眼前。 那种震撼心灵的触动,来自于你走过他们来时的路,见证过他们逆行拼命的征程,尘埃落定后,目送他们远去。 音乐声止,操场上空回归寂静,军旗在高处迎风招展。 营地全部人员聚集于此,从消防员到斯微、许禾言,每个人身板站的笔直,眼眶红了但轻易不掉泪。 宋居安和郑植以标准的跑步姿势来到侯光面前,立定向左向右转,指导员罗清强送上鲜花,侯光接过时眼里含着热泪。 宋居安:“向战友敬礼!” 一声令下,全体消防员抬起右手,含泪不舍的目光落在侯光身上,面对这样的场面,侯光肩膀剧烈发抖,终究还是克己地抬手敬礼。 足足一分钟,礼毕时,消防员们齐齐跑向侯光,离别的话总是说不尽的,几个小伙子围在一块抹泪。 侯光终于忍不下去,哭着开口:“当消防员两年,如今光荣负伤……退伍了,我对得起自己。” 宋居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夜空不再言语。 斯微鼻尖微酸,许禾言递上一包纸巾,感叹:“比电视里还感人。” 说着,吸了吸鼻子。 关于军人、医生、消防员……他们的生命里有过太多不为人知的感动瞬间,荧幕前后,每一样都承载着他们的心酸往事。 侯光是10点多走的,这一别多半是再无相见的可能。 郑植安顿队员们回去休息,另外留了一队人值班,许禾言还有话想和他说,于是斯微先一步回宿舍。 许禾言强行把写了自己手机号的纸条塞给人家,难得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看她这般别扭,郑植自我感觉很不妙,想回绝又张不开口。 两人心里斗争了半天,到底是许禾言更放得开:“郑队长,我是真心喜欢你。” 她大胆的表明心意,眼底藏了绵绵情意。 郑植略紧张地咽口唾沫:“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许禾言立即接话,“我是学医的,我们都从事着保护他人生命的职业,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郑植表情沉静清淡,实际却被她的单刀直入搅乱了思绪,只能撇开眼,“我们的性格就不合,最重要的是,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那你讨厌我吗?”她很期待地问。 郑植眼皮一跳,实话答:“还行。” 许禾言轻轻哼了声,不是很满意,不过还是歪头扬起笑容:“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这个纸条你收好。” 郑植敛下眼睑,漆黑的瞳孔同她相对,语气坚决:“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你该喜欢的人。” 许禾言没反驳,嘴角噙着笑,“那是我的事,下次见面可别忘了我。” 留下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就回去了,倒是郑植为此伤了很久的脑筋。 —— 宋居安早就收拾完躺到床上了,看见郑植面色复杂的进来,他问:“和小姑娘摊牌了?” “是人家和我摊牌了……” “哟呵?”宋居安顿时来了兴趣,坐起身审视他:“被表白拒绝不了?” 郑植马上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看他,“宋队长都开始管队员的私生活了?” “那倒没有。” 郑植不想再提这事,洗了把脸,躺床上想东想西。 “你说,咱们这样的,是不是注定就打光棍了?”他问。 宋居安后背一僵,一下想到斯微,他赶紧闭上眼,随口问:“想娶媳妇了?” “家里人等着郑岩领女朋友回去,我压根没想过。”郑植笑,“你呢,奶奶年纪那么大了,你该有个家让她安心。” 宋居安脸上浮起干巴巴的笑,自嘲:“一穷二白,能给人家什么。” “那得看——你看上的姑娘要什么。” 听言,宋居安睁开眼,猛地就看到斯微那张清冷的脸。 他发怔一瞬,很快触电般的蹙眉,那幻觉没有了。 他松口气,“关灯,赶紧睡了。” 撂下一句话,他把被子一拉将自己裹进去,动作之大导致床还摇了两下。 —— 一大清早警铃就响了,宋居安带了半个中队的人过去。 郑岩送斯微她们离开,走之前还问她有没有话要留,斯微摇头。 郑岩有点遗憾,还是欢欢喜喜地把人送走。 节目组的尾款没几天到账,斯微看着那五位数,长达一个月零收入的失落感,现在终于有点平衡了。 有句话说的没错,好消息都是结着伴来的。 当斯微开始在网上刷其他招聘信息时,制语那边回复了。 也不是完全是好消息,简单来说,公司对她还算满意,问题在于还是怀疑她的能力,因为制语接下来开展的系列节目更贴近温情现实,需要考察实际人物。 而她在原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以当下热点为中心,思想上的转变需要时间,这种时间体现在工作中,可能会造成文章写作不顺手。 总之,对方的意思是,先从小编辑做起,工资可以另外谈。 斯微其实猜到了,失望自然会有,可人终究还是要生活,她考虑之后,表示同意入职。 不只是她,许禾言也要步入正轨,通知明天就去市医院面试,她先前也有过一年的实战经验,想来结果不会太差。 当晚睡前,斯微在画本上落下最后一笔,又在左上角写上“宋居安”三字,这幅属于他的素描画就算完成。 拿着画册看了一会儿,她又从床底翻出杂物箱,找到了几年前的画本,一页一页翻开,很快找到同样标记着那三个字的人物画。 淡黄色的灯光下,斯微拿着两张图来了个今昔对比,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章节目录 第17章 安全感 八月的深城,天气才刚燥热起来,半上午时,火辣辣的太阳实在灼人。 斯微8点40出的门,挤了半个多小时地铁到公司。 要说制语所在的商务大楼还是很有逼格的,属于二三环内,占地面积3万多平米,周边医疗、教育、购物等等一应俱全。 公司各部门同事并不多,所谓的编辑部一共四个人,市场策划、摄影剪辑加起来不超十五人。 这个人数,很符合斯微的求职期望,毕竟人太多,她很容易因脸盲引起各种连锁反应。 副总周琛先带她认识了各部门人员,接下来正式入职。 周琛分给斯微一项简单的活儿,然后就在她对面坐下,忙自己的去了。 没错,这段时间与她联系的副总,还是编辑部的主编,据说是因为业务能力不错,老板想稳住人,这才给了一个副总的虚名头。 这样一来更加可以说明,公司的人事关系简直简单到极致。 —— 另一头许禾言也去医院面试了,上午先抽了序列号,她抽到六号,排在第六位。 医院招收的麻醉医生名额只有两个,但据许禾言打听,前来应试的起码有八位,虽说她笔试成绩不错,可无疑还是竞争激烈啊! 许禾言进入面试场地时,四位考官刚给上一位面试者打完印象分。 等她走近,四人先后放下笔,旁边那位麻醉科主任还对她轻轻笑了笑。 面试过程还算顺利,都是例行的医疗常识问题,中途那位主任又问了几个关于术中专业操作的问题,许禾言都能一一答上来。 按照正常流程,各种问题基本都询问过了,许禾言暗暗松口气。 这时坐在中间那位外科医生从文件页面上抬起头,问:“作为一名急诊科的医务人员,今后你可能经常要面对24小时无休连轴转的情况,你的另一半可以接受吗?” …… 每天的11点钟,制语老总才到公司,老板是名中年女性,同事都管她叫“老师”。 乍一看,私下里的她和在镜头前一样知性优雅,不过真正接触就会发现,这人有更年期综合征,毛病不少。 很快,周琛被叫去办公室。 斯微埋头敲键盘,没几分钟就能听到老板在里面训话,接着周琛又顶嘴,具体说了什么没大听请。 “主编这个人脾气好相貌好,但是碰上宸意老师经常会吵起来,也是因为有他在,我们才能免遭灾。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斯微慢慢你就习惯了。”旁边的女同事凑过来小声说。 斯微若有所悟的点头,回头瞅一眼办公室的百叶窗,里面还在“对阵”。 她只好点下保存稿件,再微信发给主编。 两人较劲到中午,周琛不紧不慢地出来,眼镜片后的眸子漫着冷意,脸上却一派淡然。 很难有人能做到他这样…… 斯微告诉他稿件发过去了,周琛点头,开口却在说别的:“下午老师要接待一位作家,新作是和咱们公司联合出版的,你也一块去,尽快熟悉公司业务。” 斯微说“好”。 接待地点是在同一楼层的书坊,也属于公司产业,整体氛围不错,平常的系列节目拍摄也安排在这里。 下午3点,那位作家准时来到书坊。 斯微和周琛跟着老板过去,刚走到里间,两个女人就略有些夸张的上前拥抱了一下,直到上演完商业互吹,方才落座。 工作人员适时上茶,斯微起身帮忙斟满。 作家偏头瞧她,带着玩笑:“这个小姑娘,我之前来好像都没见过。” 斟好茶,斯微朝她礼貌一笑,坐下时老板已经替她回应:“新招来的小编辑,我看过她的文章很有灵气,所以就让周主编走哪都带着。” 作家点头,看向斯微的眼神带着探究,微笑问:“小姑娘挺合我眼缘的,宸意老师不如给我介绍介绍?” 听言,斯微不禁抬眼,眉目不动地望着作家。 对方嘴角牵起弧度,明明是平易近人的模样却令她隐约感到不自在。 如此,斯微还是公式化的回笑。 只见老板越过周琛来到斯微身边,一边牵她起身,一边给两人分别做介绍。 “她叫斯微,工作室的新编辑。斯微,这位就是作家沈淑宜,她创作的关于反映现代家庭真实现状的作品,去年一经上市可是引起了强烈反响……”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述,斯微却像个雕像一般站的笔直,清冷的眼中更是闪动着,从骨子里透出的强烈恨意,那样的表情前所未有。 反观沈淑宜,她笑得端庄,仅仅迟疑一秒便大方的伸出手:“斯微,名字挺好听的,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一个孩子,估计现在那孩子和你一样大了。” 闻言,斯微公式化的笑容定在脸上,一寸寸冷下去,她伸出手握上那双冷冰冰的手,“我也听过您的名字,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拜读您的作品。” 握手不足两秒,斯微不动声色的抽离,借口茶要凉了。 旁边周琛勾唇一笑,不着痕迹地给她帮腔,成功把话题转移到正点上。 接下来的两小时,斯微淡定如常地听他们谈话,偶尔点到她,她也能沉稳应对,并提出相应的看法。 快结束时,周琛在桌下竖大拇指,她只是抿唇一笑。 送走沈淑宜将近5点,老板对斯微说了些夸奖的话,又去准备和出版社定好的售书直播。 晚上下班,斯微走出大楼没多远,就被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拦了去路。 “我们夫人请你上车。” 斯微目光微闪,没吭声,绕开他们走。 男人看穿她的意图,胳膊一抬轻易挡住她的去路。 “不要紧张,你见过我们夫人,她只想和你谈谈。”两个男人互视一眼,“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 傍晚时,消防队接警,这回不是火灾事故,宋居安带了六个人赶到当地。 有一户住在3层的居民,发现窗角多出一个40多公分的马蜂窝,密密麻麻的马蜂绕着蜂窝来回飞舞,导致家里都快憋出味了,一家人都不敢开窗。 宋居安穿好防蜂服,踩着伸缩拉梯登上去,点燃火把迅速对准蜂窝烧过去,大约10分钟,整个蜂窝被处理掉。 随即,他又用喷雾剂对蜂窝根部进行清除,防止马蜂再筑巢。 楼下消防员负责用杀虫剂,对四周乱窜的马蜂进行喷射清理,前后20分钟,熟练完成任务。 —— 斯微上了车,隔着空座坐在一旁的是沈淑宜,一路上谁也没交流,两人心思各异。 车子在她所居住的小区对面街道停下,斯微懒得追问什么,当即拉开车门下车。 两只脚刚着地,里面的人终于开了金口:“还恨我吗?” 斯微说:“是!” 一个字果断又决绝。 “……”沈淑宜面露痛苦,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斯微轻蔑一笑,抬脚便走。 “等等!”那人再度出声,在昏暗中看向她挺直的背脊:“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还有你的病,怎么样了?” 斯微闭上眼,将满心的怨恨暂时压下去,“你眼中的病,我早就习惯了。你问我过得好吗?但这好像与你无关。” “微微。” “别这么叫我!”斯微转过身,神情冷然,“像在公司那样装的毫无关系不好吗?” 傍晚的风有些凉,吹过四肢都会漫进五脏六腑,特别是心口,如同被凿了一个口子,此刻噗嗤噗嗤地漏风。 斯微自认为,过去的人她都忘了,直到今天见到这个女人,她意识到,“面孔遗忘症”让她忘记了那些人的丑恶面孔。 而冷漠、自私却通通保留在记忆中,只需要一根导火线,就能够轻易引爆所有矛盾争端。 沈淑宜默了许久,走下车:“当初我是没有办法,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长大了,更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走才对。” “要我理解你?”斯微狠狠盯紧了她,“十年前我能够原谅你一次,那已经是背叛了爸爸,如果今天我再选择与你站在一起,我可能都没有办法再面对他。” 提起那个人,沈淑宜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全身止不住发抖。 话到这里,斯微不想再多言,扭头快步离开,走了不到三步,手腕就被人从后用力抓住…… 宋居安下来后,围观的居民纷纷鼓掌,等人都散了,消防员们收拾好工具登车归队。 这样的任务,每年夏天都能碰上几十次,宋居安撑着头坐在副驾,眼睛眯瞪了一下,车子刚好开到马路上,一道纤瘦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他顿时坐起,几乎迫切地拍窗叫停:“停车!停车!” 开车的消防员猛踩刹车,匆忙转头问:“队长,怎……” “你们先回,我有事。” “砰!”消防车门被重新关上,上一秒还坐在副驾的人,此刻连影都没了。 “大蒋怎么回事?”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要知道后面的消防员,可被刚才那猛一刹车撞得够呛。 “是队长有事,让咱们先回营地。”大蒋开动消防车,边说:“兄弟们坐稳了!” …… 那股力道大的很,拽得斯微整个人被迫转身,沈淑宜那张冷硬凶恶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斯微抵触抽手,却感觉对方用了更大的力气,“你那个父亲他就是窝囊废,除了当过两年没用的消防员,他退伍之后能干什么,就你这个傻孩子把他当英雄,我告诉你……” “啪!” 响亮的一巴掌,沈淑宜的脸应声歪向另一边,斯微颤抖的放下手,情绪过激导致胸口上下反复喘,她吐出口气,嗓音冷冽:“不要再让我听到那样的话。还有…”视线寸寸下移,“请你放手。” 话音刚落,沈淑宜还没从刚才的情形中回过神,手臂就被狠狠扯开。 她转过脸,就见一个高大男人挡在斯微身前,尤其是那冷酷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 瞧见那一身橙色制服,更别提有多堵心。 宋居安的突然出现,令斯微有片刻懵然,她仰头看着他坚实的背脊,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待他转身,望着他的黑眸摇头。 明白她的意思,宋居安往旁边移了移,让斯微与那人相对。 沈淑宜问:“你们认识?” “是。” “无论怎么说,你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要提醒你的是…”她转向宋居安,如同在评判一件商品:“ 交朋友也是要衡量的,像他们这样有今天没明天,要么没前途的,我还是劝你,不要浪费感情在这种人身上。” 从语气都表情,都写满了尖酸刻薄。 斯微扯了扯唇角,用同样不屑的的态度发问:“那你呢,你又是哪种人?”。 只见沈淑宜面色一白。 斯微漠然迎上她的视线,放缓了语调:“我想要安全感,那是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拥有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18章 酒店坍塌 经过这么一闹,陆淑宜自觉没面地走了。 目送车子绝尘而去,斯微压抑的情绪得以放松,她转向旁边,问:“小区又发生火灾了?” “没有,我们来烧马蜂窝。”宋居安边打量她,边说,“那人……是你妈妈?” 斯微犹豫一瞬,垂下眼眸,点头。 她维持着淡漠的样子,笔直的身躯没有丝毫颓然,那份刚强傲然让人难以想象究竟是如何堆砌起来的。 宋居安沉吟片刻,忽然问:“和我在一起真有安全感?” 这次斯微摇头了,抬首直视他略显失落的眸子:“刚才是为了呛那个人,至于安全感,我们之间好像并不适合谈这个。” 她从来如此,心里的想法会直接表达出来,不会加以粉饰,可宋居安却不是很喜欢她这份诚实,总会无形中伤人,偏偏她还不自知。 宋居安心中不爽,又不能表露出来,假装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得回队里了。” 斯微:“路上注意安全。” 小姑娘真是太薄情…… —— 回到营地就到了开饭的点,吃完饭,所有消防员聚集在一块看新闻,这是每天例行的一环。 宋居安看不到心上,默默走到外面抽烟,心头的躁动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直至烟头燃尽,他一脚踩灭,顺势在台阶坐下。 实话说,宋居安感觉到曾经那种蠢蠢欲动,这段时间又开始不断作祟,即便是三番五次的自我警告,那份心思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强烈。 然而比这更令他清楚的是,斯微不抵触和他做朋友,因此看他的眼神和看郑岩乃至路人都无分别。 偶尔宋居安会告诉自己,她只是木讷,或许对他已经产生了某种心思呢? 但这些,仅仅是基于他自我安慰的猜测罢了。 他还是喜欢她,相比少年时冲动之下的热烈,如今不仅不能对她视而不见,甚至明知有哪些顾虑摆在面前,还是想要靠近并征服她。 这样的念头,有些可怕! …… 日子一天天过去,斯微在制语的工作日渐上手,最新的几篇稿件配上老总的念白,播出效果很不错。 因此,老板也有意让她和周琛,一同策划公司下一个温情系列节目。 这天,斯微在楼上的便利店煮泡面,将叉子往上面一插,支起下巴无所事事的俯瞰楼下。 对面是世贸天阶,再往南是大型购物中心,街上一辆辆车子接踵而来,无不是在解释着快节奏的定义。 她还在出神,就听见身后有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说:“经常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斯微一怔,偏头就见周琛在她旁边坐下,并推给她一盒蛋挞。 “我买多了,这个就当是这几天你给我分担工作的报酬。” 他穿着一身黑衬衣,又戴了一副窄边金丝框眼镜,言行举止间充满了贵族的修养,事实上又顶着打工仔的身份。 斯微道谢,也并未明确接受他的报酬。 周琛见此,淡淡转移话题:“今天和老师开会,她的意思是,要我们两个负责采集一些真实感人的素材,以平凡、坚持、信仰等等正能量的话题为入手点。” 斯微点头:“也就是说节目模式不变,核心转移到了底层生活。” 周琛推了推架在鼻梁的镜片,笑得斯文儒雅:“没错,而且我认为以你目前的写稿风格,完全可以独挑大梁。” “主编过奖了。”斯微始终淡淡含笑,“这种稿件还是要以感性为主,我个人的感情认知一向不是很敏锐,还得靠大家一起合作才行。” 周琛笑意加深,语气别具深意:“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一个人费神。” —— 许禾言那边接到医院的入职通知,今天来麻醉科报到。 麻醉科的陈主任先带她参观手术室,从布局到了解完器械存放位置,重点叮嘱了几项特殊事宜。 这位陈主任是那天的考官之一,许禾言在面试中表现出的开朗、自信以及最后一个问题给出的答案,都让她对这个姑娘产生了一定好感。 对于那日的提问,许禾言是这样说的: “我目前还没有男朋友,假如有那一天,我想不难做出抉择,因为我选择的人,他一定是在守一方平安,而我与他目标一致,我们会是最合拍的搭档。” 这回答听起来模棱两可,但其中掺杂了几分真情实感,旁人还是能听出来的。 不过陈主任也看得出来,许禾言性格太过跳脱,为避免今后和普外科的几个医生搞出点摩擦,所以特别指出了几个招牌医生的性格。 比如:“许医生是个冷冰山,和他搭台绝对得一丝不苟,能不多话就闭嘴;刘医生年纪较大,和他说话不能太突兀尖刺,要柔和有耐心……严医生生性温和,手术室气氛不是很压抑,重点是有家室,不能随意搭讪。” 介绍完这些人,陈主任给了一个必须注意的眼神。 许禾言十分慎重的点头,实则真实想法是:放着帅气骁勇的消防员不追,吃饱了撑的来找同行谈恋爱?切! —— 日复一日的写稿生活,斯微的腰有点扛不住,这头她刚觉得不舒服,老总就派了一项新任务下来。 她和周琛被叫去办公室。 老板靠在软椅上,吩咐:“沈淑宜的新-书签售会,定于今天下午在华斯酒店举行,活动结束后当晚飞国外,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月前,沈淑宜答应要来录一场关于新作创作历程的采访,现在这么安排,无疑打破了原计划。 周琛蹙眉:“所以要我们两个跑一趟做采访?” “对,我刚和她约好了,签售会结束之后,会留一个小时和我做视频交流,你们负责拍摄记录,周琛你要注意调节气氛,斯微可以适当的补充一些问题。” 之前借着对方新作造势,公司放出了要采访沈淑宜的消息,这下不想去都不行。 半小时后,周琛开车载斯微过去,两地距离不近,到达华斯酒店附近时,签售会已经开始。 停好车,两人赶着进去,穿过酒店大堂,有相识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引进直达签售会那层的专用电梯。 LED显示屏上的数字在攀升,斯微定下心神,在电梯门开时一步踏出去。 现场经过精心布置,四面的自然光被遮住,极大发挥了吊顶的琉璃水晶灯的作用,璀璨的光芒不由让人微微眯起眼。 陆淑宜助理看到他们过来,马上迎上去,将二人引至角落处:“我们家先生在国外拍戏出了点事,夫人这才急着要走,麻烦你们亲自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周琛:“没关系,我们都可以理解。” 又客套了几句,助理的意思是签售会还得半小时结束,让斯微他们去旁边的休息室等。 周琛答应下来,在助理的带领下朝反方向走,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扭头看向还顿在原处的人: “斯微,你怎么不走?” 斯微从人群中移开眼,淡笑答:“最近看了沈老师的作品,受到不少启发,就想以粉丝的身份要个签名,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 训练快结束时,宋居安被指导员叫走,谈话内容是关于半个月后市领导来视察的事。 罗清强神色严肃:“这是你升任中队长以来,第一次组织演练,千万别给咱中队掉链子。” 话落,宋居安顿时起立,双脚迅速一靠,敬礼:“是!” 罗清强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咱们中队的纪律向来严格,队员们的各项成绩我也会看,总体都不错。” 顿了一秒,指导员转了话音:“倒是你这个队长,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我还听郑植说,平常就算不出任务,半夜你也不睡,说说到底怎么了?” “能有什么事,谁还没个失眠。”宋居安喝了口水,表现得若无其事。 罗清强眯眼:“别给我装,再不说实话,天天叫你过来喝茶!” “……” “快说!” 宋居安抿着唇,被喊得心中不爽,可又不能不管不顾地溜了,僵持了半刻,终于说:“那您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说!” “您和斯微怎么认识的?” 罗清强往后一靠,抱起双臂瞧他:“别告诉我,你最近这么不正常是和那丫头有关?” “不想说就算了。”宋居安立马起身。 “你给我坐下!”罗清强冷呵一声,看着对面的人重新坐回去,这才把其中渊源一一讲明,说到后面止不住的叹气。 “那群孩子碰上他,是真的幸运。只是他自己做了英雄,留下自己的女儿怪可怜的,虽然命大活下来了,但那后遗症一辈子都治不了……” 办公室开着窗,夕阳微弱的光芒洒进来,笼着男人挺直的背脊,他低垂着头,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表情晦暗不明。 “因为这个缺陷,斯微上学那会儿没少受人欺负,即便这样,她都不肯让大家知道她的父亲是个英雄……后来日子久了,她也能够从容应对,对于记忆人脸有了自己的一套。” 听完这一切,宋居安目光涣散地盯着桌上的茶杯,他想到了幼时在楼梯口的事,无意识地摸向颈下的疤痕。 他只知道,多年前自己救了一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 他只知道,自己一直放在心里的人是个脸盲症患者…… 这二者,他从未联系在一起。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冥冥中,它可以将你所有的情感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当你以为遇到了很多难忘的人和事,某一天它就会告诉你,所有的特别,其实都和藏在心里的人有关! 于宋居安而言,他心里本就不平衡的天平,此刻在爱的那一方添上了更重的砝码。 签售会即将结束,递上最后一本书,沈淑宜埋头机械式的签名,签好递给对方并起身,“感谢支……” 斯微直视她诧异的眼神,自然地接过书,“这本《婚姻的答案》我只看了简介,因此对您的创作思路很好奇,接下来也希望您能解答我们的疑问。” 对上她坦然的眼,沈淑宜心咯噔一下,面上还是优雅大方地笑着应下来。 十多分钟后,休息室内摆好摄像机,两边连接后,采访开始。 全程几个问题都是围绕新作创作展开的,期间不时调侃几句,再煽煽情,效果就很到位了。 眼看快到时间,老板在那边做了些总结,突然又Q到斯微:“最后一个问题,我想交给我们的小编辑,据说她可是沈老师的粉丝。” 斯微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稍作思考:“我想问沈老师,关于婚姻,您个人在生活中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这个问题配上斯微波澜不兴的语气,根本听不出任何攻击性,反而还点题了。 也正因为是斯微提出的,沈淑宜才被问得一时语塞。 镜头前的她依然优雅得体,很快露出惯有的知性笑容: “婚姻给我的答案是平等和美好,我和我的丈夫都拥有自己的事业,我们不是彼此的附庸,这是平等;我们拥有一个儿子,组成了完美的三人家庭,这是最简单的美好。” 话落,大家都为这样的婚姻而赞叹,在这些声音里,斯微逐字敲下键盘,直到按下最后一个符号,她看着那双隐隐发抖的手,下意识用力握紧拳头。 直到颤抖停止,她才缓缓松开。 天色渐深,沈淑宜要赶飞机,先行一步走了。 周琛下楼开车,随后斯微带好东西走出电梯,朝着旋转门而去。 走至大厅中央,脚下猛地一晃,她下意识扶上就近的柱子支撑。 紧跟着轰然一声巨响传来,微尘从头顶飘落,顷刻之间手边的柱子破碎崩塌,整座大楼开始晃动。 有人拉响了警报,斯微拔腿就跑,短暂的数秒,大楼内充斥着人们恐慌的叫声,楼上传来更大的剧响,伴着噼里啪啦的断裂声,楼层一层一层掉落,大楼瞬间陷入黑暗…… 晚上7点,南城区特勤消防中队,急促的警铃声划破长空。 全体消防员冲向消防车库,即刻进入战备状态,四十秒,登车出警! 章节目录 第19章 一方救援,一方等待 事发二十分钟后,整条街道紧急清空,进入戒备状态。 天彻底黑下来,风云大变,路边的树木在狂风中被吹的东倒西歪,黑沉沉的乌云从天际压上来,仿佛是在为这场突然降临的灾难鸣哀。 一辆接一辆的消防车向酒店方向驶去,市医院派出医疗队支援,各大媒体紧急报道事发现场的状况。 宋居安带领着中队到达现场时,触眼所及尽是废墟,曾经宏伟高楼在短短十几秒内崩塌。 弥漫的烟尘散去,如今只剩下一堆变形的钢筋和混凝土,整栋建筑坍塌陷入地下二层,废墟之下是上百名等待救援的生命。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为本就艰难的救援工作增添了负担。 受命赶来的十个中队很快分好工,有家属闯入现场趴在废墟堆里刨人。 见状,救援人员跑上去将她强行带走,家属还在朝着废墟不断哭喊哀嚎。 耳边悲号声不绝,雨水更迅猛的砸落下来,救援人员顶着压力继续埋头干,谁都顾不上喘气。 为保护水泥块下的被压人员,起重机和推土机一时都派不上用场,宋居安和队员们只能徒手抬,待到表层废墟清理完毕,救援工作才算真正起步。 雨一连下了三个小时,每个人身上都被淋得湿透,手套被磨破了,脏水流进掌心,任谁都不能停下。 这是救援的黄金时间,半分懈怠都可能会造成一条生命永远逝去。 直至当夜零点,挖出被困人员二十余人,救护车开走,接着又有新一批待命,有零散的医务人员在现场来回奔波,负责为伤者包扎。 黎明时分,连续奋战在一线的他们,大多已经有些疲惫,橙色制服被泥土染了色,雨水透进里层,无形中增加了重量。 下一批消防中队顶上去,宋居安蹲坐在路边石块上往嘴里灌水,才刚解渴,一瓶水就见底了。 郑植又扔给他一瓶:“好好的大楼居然还能塌了,老板等着被追责吧!”他冷笑。 宋居安喝完水站起来,没吭声往废墟堆里走。 郑植跟在后面,走出几步突然被人扯住,一转身是个喘着粗气的眼镜男。 “求求……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我朋友,她被困在里面一夜了,拜托……”他有些语无伦次,金丝框眼镜松垮的架在鼻尖,好笑又狼狈。 郑植拂开那双手,“你放心,我们会全力救出每个人。” 说完,他向废墟那边走,眼镜男却又跟上来,直接挡住他的路,指着身后:“楼体崩塌时我朋友在酒店大堂,按照方位是在东侧,你能不能先去挖那儿,她一定在…” “谁他娘的命不是命?” 身后顿然传来一句爆吼,眼镜男被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去。 宋居安大步走来,脸上怒色隐现:“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吗,你就敢在这儿指手画脚?”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人扶了扶眼镜,自知有愧:“不好意思,是我太着急了……”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到旁边接通,宋居安也懒得再废话,带着郑植疾步赶回去。 身后周琛看他们离开,对着那端说:“我一直守在这儿,斯微一定还被埋在里头。”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周琛额头青筋直跳,爆口:“难道我愿意让斯微身处险境吗,我要是预料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压根就不会来!” 不远处宋居安生生顿住脚步,机械回头,“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郑植叹了口气,拍下他肩膀,以沉默回应。 怔忡数秒,宋居安终究还是折身走回废墟,每走一步眼神就坚定一分。 他们是这些被掩埋在废墟之下人的希望,无论承受怎样的压力,都必须有序搜寻每一寸废墟,只为能救出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不是自私地寻找自己的亲人或朋友。 随着时间过去,事发第二天中午,救援行动进入困境,越往下钢筋水泥块儿越大,在保证被困人员安全的前提下,需要通过起重机等大型装备将表层重型构件进行破拆移除。 废墟下的人听到动静求救:“救救我,这里有人,救救我。” 经过处理后的废墟,有的可以看清被困人员,宋居安拿着生命探测仪确认具体的位置。 在里面敲击声和求救声的引导下,他在一处废墟蹲下,同时招呼后面的队员过来。 几人站成一排,宋居安搬开水泥块儿,传递给下一个人,就这样接力了十分钟,然后又用铁锹挖去碎砖瓦,最后成功挖出一条口子。 外界的光照进去,里面的小姑娘动了动,闭着眼睛意识不清的求救:“腿……腿好痛……救……救我。” 宋居安借着照明灯探去,小姑娘上半身被卡在水泥预制板和一堆碎石的缝隙下,右腿上肢被巨大的水泥板压着,预制板和水泥块接触端呈八字交撑,因此并未压到实处。 可一旦擅自移动哪一边,先不说重物失衡砸落,若是速度慢了,以小姑娘当前接近昏迷的状态,很可能贻误抢救时机。 宋居安掐着腰下命令:“派人找医务人员来注射药物,再制定一份可靠的救援方案。” 听令,郑岩跑去找人。 这边几分钟后,宋居安系好安全锁下放到洞里,取下氧气罩给小姑娘戴上,言语鼓励她:“千万别睡,保持清醒,待会儿就可以出去了。” 小姑娘黑着小脸,慢慢点头。 宋居安伺机观察洞内的状况,在看到右侧的景象时,眼眸沉重一敛,接着向其他人报告:“下面有一块随时可能崩裂的墙体,要是再有一个人下来,会不利于接下来开展救援。” 这时,郑岩带着医护人员过来,经讨论决定由宋居安来注射。 拿到医药箱后,按照对讲机里医生的指导,宋居安给小姑娘进行了静脉注射,等她稍微缓过来些,开始实施救援。 宋居安解开绳索,对已经恢复意识的小姑娘说:“你的腿只是轻微擦伤,一会儿叔叔会把你身上的重物抬起来,你趁机移动到旁边,明白了吗?” 小姑娘睁着双明亮的眼睛,对他点头。 “你小心点!”对讲机里传来郑植的声音。 宋居安勾了下唇,视线寻找着手点,很快将双手抓上预制板和水泥块,停了一下酝酿力量,两秒后咬着下颚,用劲往另一侧推。 他使出了一身的力气,双臂沿着手背青筋暴起,胳膊上臂的肱二头肌偾张鼓起,下颚线绷得紧紧的,重物被推起。 他咬牙支撑的同时,嘶哑着声音喊:“走!” 小姑娘挪动身子,疼痛令她呜咽了一声,却还是一刻不停地向空旷地带移动。 见她脱离危险,宋居安松口气落下那重物,紧接着去给小姑娘绑安全绳,上面的人配合往上拉。 解救出被困人员,郑植又扔下一条,洞口下方,宋居安又给自己绑,随着“咔哒”一声,安全绳绑好。 就在他伸手抓绳索的一瞬,耳边突然一阵巨响,他下意识看向那面墙体,原本只有几道裂痕,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分裂成几块,就在刹那间,大小碎石轰然炸开…… 大量烟尘冲出洞口,陆地上方的人员迅速挡住眼背过头去,浓烟散去,所有人向洞口探头望下去。 “队长!” “队长!” 二次崩塌后,洞底烟雾弥漫一片灰暗,更无人回应…… —— 距离事故发生20小时后,当斯微再次清醒过来,眼前依然是大片漆黑,鼻尖被呛鼻的尘土味填满。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然而只咳一声,肩上传来的痛感迫使她拧眉闷-哼。 斯微捂住肩,手心顿时湿润粘-稠,如同被抽去一身力气,她只能垂下手,目光扫视判断当前所处的环境。 周围的空间还算大,身后是一堵石墙,右侧横着一块巨大的的石块,而她倚靠在角落里,唯独近在头顶的钢筋水泥板不时往下泄灰尘,有种随时会塌陷的预兆。 斯微舔了舔干涩的唇,然而连舌头都发干了,她默默垂下眼,看着手上的鲜血,有种悲伤的情绪像是浸过毒的液体,涌至心头。 “我们拥有一个儿子,组成了完美的三人家庭,这是最简单的美好……” 美好……美好……两个字不断在耳边徘徊,斯微悄无声息地坐在那儿,眼眸静默,心却沉闷至极。 好像从遇见那个女人开始,所有的噩梦都回来了,现如今还要身陷在此,假如她撑不过去,真的就死在这废墟中呢? “有……有人吗?”一道稚嫩的男声。 闻声,斯微从消极的思绪中抽神,视线向四周扫过。 “没有人吗?”男孩声音颤抖。 斯微吐出浊气,捡起旁边的瓦块敲了敲石壁,声音微弱:“有人。” “姐姐你在哪?” “我在你附近,但你看不到我。”通过声源,斯微可以确定男孩就在那堵石块后面。 安静片刻,男孩哽咽着说:“姐姐,我好痛……” “哪里受伤了吗?”斯微不禁红了眼眶。 男孩痛哼:“我的腿……有一根铁棍子穿过了我的腿……好痛…” 斯微的心狠狠一震,她了然,那个孩子是被钢筋刺穿了腿,她用力闭了下眼睛,安抚道:“救援叔叔们会来救我们,你不要哭,一定要保存体力,明白吗。” “嗯……”男孩乖乖应声,“姐姐,我这里好黑,我好怕…” “那…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 —— 晚上7点。 市医院一天内连续接到从废墟下面搜救到的伤员,有不少人受了贯穿伤,手术室全部被沾满,许禾言休息不到十分钟,下一台手术又来了。 安静的手术室内,主刀的许医生戴好无菌手套,冷静走上手术台,看着伤者右肩那根被锯断的钢筋,不禁吞了吞喉。 这一天,同样的事他做了不下五次,比如现在,双手握住那截钢筋,再用力将其拔出。 许禾言看得心悸,只能移开眼监测显示器上病人的生命体征。 两小时后,手术结束。 患者被推入病房,许禾言褪下手套扔进污物桶,坐到椅子上仰头喝水,对面墙上的小电视正在转播华斯酒店坍塌救援行动实况。 “截止12日晚7时30分,现场消防救援力量共计189辆消防车,848名指战员、8犬。已确定3人遇难,41人受伤,289人等待救援。” 画面中的橙色制服快要与夜色融在一起,他们的身影在镜头前可以说是一闪而过。 任谁都清楚,这场救援行动会持续更久,除了今天,他们还要以这样的状态坚持到搜救行动结束为止。 章节目录 第20章 曙光 尘土呛鼻的味道弥漫在整片废墟,不断有新增派的救援人员赶到。 除此以外,企业、志愿者、社会救援力量从四面八方前来支援,每个人各尽所能,只为救出身处危难中的同胞。 洞口上方,队员们组织掘土救人,郑植抓着对讲机喊了几遍,始终毫无回应。 昏暗的洞底,碎石夹缝中的对讲机屏幕闪着赫兹线条,滋溜滋溜的电流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散开。 土石之下的人动了动,在黑暗中渐渐恢复清醒。 “嗯……”宋居安顶着重力支起身,脑袋有一瞬的眩晕,他扶了扶脑袋上歪斜的安全帽,发现上面的手电筒也熄灭了。 他沉声骂了个脏字,手胡乱在身边摸索,很快找到了散着微光的对讲机。 他嘶哑着声:“我是宋居安,没有受伤,一切安全。” 说完,后背传来强烈的痛感,他倒吸一口凉气,感叹自己命还挺大。 上方开始掘土,渐渐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之后洞口被挖开。 光透进来时,宋居安眯着眼看着上面那帮人。 许是见他确实还有气,郑植白他一眼,而后把人拉上去。 宋居安从洞底上来,顾不得处理背上的伤,立即组织好队员们再救下一个人。 夜幕降临,这些整整奋战了24小时的小伙子们都累的不成样子,每个人脸上都黑不溜秋的,有的还沾着血。 一个个担架从他们面前经过,有的遍体鳞伤,只能一声一声的哭喊着,有的盖上了白布,消防员们集体向遇难者默哀。 在这里,死亡成了最常见的事,它会逼着你去习惯,习惯之后再投入到紧张的救援任务中。 现场的八只搜救犬在各处跑动,为了方便救援,它们不能穿鞋套,赤脚踩过玻璃碎石,有的四肢开始感染,依旧不能退下一线。 凌晨1点,救援难度再次增加,救人速度也在下降。 闷热的天气再配上高强度的工作,所有人几近崩溃。 宋居安背上的伤经过热汗浸透,就像有细小的虫子在肌肉里爬,他垂下头咬牙克制,想想还未救出的人,他不能后退。 “快来!这里还有幸存者!” 不远处郑岩扭头大喊,宋居安神情一凛,人迅速飞奔过去。 这一处的生命迹象特别微弱,不过从下面传来的敲击声可以确定,目前人还活着。 “埋得太深了,又不能用救援设备。”郑植蹲着身查看下面的情况。 幸存者被困在最底下,上方压着数面承重墙和水泥钢筋板,重量大小都不容小觑。 “救人要紧,分两队,搬!”宋居安首先下令。 很快十多个男人投入作业,那面墙体起码有上百公斤重,宋居安他们鼓足了劲儿,才只是使其稍微离开地面。 所有人憋红了脸,脚下开始打颤,但不能有丝毫松懈,否则一边失去支撑,极有可能伤及其他队员。 郑植梗着脖子提醒:“都使劲儿,站稳了,往平地搬!” 一众人脸部肌肉都在抽搐,弯着腰朝空旷地带走,走过崎岖有人踉跄一步,重心不稳,庞大的墙体顿时跟着倾斜,其他人立马再提劲,额角各个青筋暴起。 “都注意点脚下!” 很快,其他支队也加入到其中,虽然减轻了些负担,可还是不轻松。 解决完这面墙,他们都坚持到了各自的极限,手指根在不自主的颤抖,手臂经络暴跳,尤其是后背连着腰部,如同被打折了,提不起半点劲。 宋居安掐着腰上下喘气,正要招呼兄弟们接着干,肩膀就被人轻轻一拍,侧头一看是和他一样穿着作战服的小伙。 ““剩下的我们来,你们负责救人!””另一队不相识的队长说,接着就带人过去。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挖出了一条口子,通过探照灯看到了下面的景象。 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人弓着身子把女人保护在怀里,而他全身是血,尤其是背部血肉模糊,医护人员下去探了他的脉搏,后抬起头对宋居安他们摇头。 女人这时动了下,睁开眼望向面前的男人,声音微弱:“老公……” 一群大男人禁不住红了眼眶,宋居安控制住情绪,指挥队员们把人救上来,被抬上担架时,女人再度昏迷。 看着救护车开走,宋居安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背过身注视着这整片废墟。 尽管白天为了减少灾场烟尘而大量洒水,可到了晚上,还是会有灰烟源源不断地从破碎的瓦砾中攀升上空。 尚且有人护在身边的人,都差点失去生还的机会,此时此刻,独自处在危险困境中的她呢? —— 天边泛起鱼肚白,天,又亮了。 斯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清醒后眼前的景象还是没变,被困将近30个小时,这期间她只饮过少数滴水,那水是有些味道,好在能供身体再支撑下去。 斯微:“小弟弟,你怎么样?” 没有人回应,隔了一阵,她又捡起石头敲击墙面,结果还是一样。 难道…… 脑子里闪过一个很不好的念头,斯微一怔,视线在周围来回搜索,直到定格在正前方那条隔着石墙的小口子。 穿过那道缝隙,便可以去到另一边。 经历过纠结,斯微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眼睛上瞟留意到头顶还在漏尘的钢筋混凝土板,她俯下身子,以匍匐的姿势向那条缝隙爬过去。 一分钟…三分钟…距离越来越近。 斯微屏住气息,斜着身子穿过那条口子,后肩伤口却被利石磨得生疼,迫使她从嗓子眼里痛哼出声。 “轰咚!” 忽然地表上方传入巨响,震得这边剧烈发颤,头顶的灰尘泄露得更猛。 斯微当即靠在旁边坐下,目光掠过各处,最终在角落里发现小男孩,他流了不少血,在黑暗中尤为醒目。 下面摇得厉害,尘土完全失控一般,不断洒落下来。 斯微瞅一眼上方失衡歪斜的混凝土板,视线一转又回到小男孩身上,大声唤他:“快醒醒…小弟弟,醒醒啊……” 此时,废墟中各处悬空的重物开始再次坍塌,整个世界只剩下崩裂的巨响声。 斯微目不转睛地盯着角落,在她的呼唤下,小男孩头终于动了。 她眼眸一亮,紧接着就注意到,在他头顶即将砸落的石板。 斯微有瞬间的傻愣,耳边轰塌声持续不断,她脑子空白了一秒,回过神便不管不顾地压低身子冲过去。 在石板砸下的前一秒把小男孩护在怀里,同时双手附上他的后脑和颈部,带着他俯下身体。 “砰!” 脑后重重一击,斯微瞪大了眼睛,随即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临近的上层废墟,有一家三口被救出。 又搜救出一波人,宋居安本来是站在废墟堆里看他们被抬上担架,可两秒后,突然向公路边狂奔。 最后在一处空旷地带停下,弯身呕吐,脸带着脖子又红又涨,半天只呕出一滩水。 呕吐感过去,他突然头晕了那么一会儿,只好靠着旁边的树干缓气,不知为何,仿佛坠入无边的恐惧,心又痛又慌。 起初宋居安会告诉自己,也许斯微早就被其他搜救队找到了,可当他看到那个眼镜男每天守在这儿,美好的期许瞬间就破碎了。 他不眠不休地搜人,不只是职责所在,私心里也希望能亲手把她救出来。 一线搜救员争分夺秒的救人,后方医院也是如此,自从度过了前30个小时,手术室渐渐空下来。 第一批赶赴现场的医生被换下来,许禾言申请加入到第二批现场救援中去。 —— “姐姐…姐姐…你醒醒……” 斯微醒来时,头痛欲裂。 模糊中,她听见有人在喊她,伴着极低的呜咽声,她还能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原来还活着…… 她蹙了蹙眉,一点点睁眼。 “姐姐?”小男孩试探性地出声。 斯微垂眸,身体向后撤开,忍着痛微笑:“姐姐没事,你呢?” 男孩摇头,“姐姐,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斯微心里一紧,突然想到了宋居安,她知道他一定在外面,于是顿了顿说:“会,他们很厉害,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 入夜后,宋居安拿着生命探测仪在各处搜索,进行到一半,搜救犬贝贝忽然在不远处狂吠,训导员向队员们报告:“这边有情况。” 宋居安和郑植率先冲过来,不过看不出半点生命迹象,宋居安蹲下-身体,耳朵贴近碎土层,并未听到求救声。 警犬贝贝不断狂叫,从训导员腿边跑到废墟堆里,来回直叫。 训导员说:“贝贝是第一次来现场,可能是失误。” 这个解释虽然显得太过随意,却是唯一能解释通的。 一时之间,众人静立在废墟上,不知该作何选择。 废墟之下,斯微从额梦中惊醒,眼前的黑暗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已经严重不支,像这样陷入昏厥,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她推了推身边的孩子,见他清醒过来,刚要开口就听到上方传来的脚步声。 …… 经过考虑,宋居安走下废墟,命令道:“再搜索其他地方。” 听言,大家纷纷散开,训导员将搜救犬牵走。 这时,层层废墟下却传来微弱的求救声:“这里……这里有人,救命!” 所有人顿住脚步,听到呼救,警犬贝贝叫得更激动,挣脱了牵绳,直奔废墟堆又开始狂吠。 废墟深处又传出断断续续的敲击声,可以确定有生还者,众人立马提起精神开展施救。 经过分析,如果从上方挖掘,这一整块的楼板水泥块,很容易引起连锁崩塌; 如果从正面入手,救援难度并不大,外部被巨石、混凝土、钢筋铁块挡住,只要清除障碍物,深-入其中就可以将人救出。 判断出里面情况,宋居安带人搬石块。 外面的动静愈发响亮,斯微扶住额头,让自己尽量保持在清醒状态。 “姐姐,我们要得救了吗?”小男孩脸色苍白,但此刻眼睛晶亮的看着斯微。 斯微点头,视线下移落在他受伤的大腿,上面插着一根又短又细的钢筋,好在没有和硬物连接。 “是,不过你得忍一忍,姐姐要抱你到那边。”她眼神扫过对面临近角落的墙体。 由于上方压迫,导致这里空间太狭窄,就算救援人员进入,要想把人带出去也是很困难的,唯有现在移动到那边更便于待会儿出去。 男孩点头:“好。” 斯微深呼吸,一手勾住孩子的后颈,另一只手小心的探向他的腿弯,幅度尽量放缓。 尽管如此,男孩还是因为疼痛呜咽,斯微边安慰他边把他抱在身前。 怀里多了一份重量,斯微手臂猛地一沉差点瘫软下去,她及时地竭力一托,方才稳定。 然而真正移动起来和想象差距很大,斯微抱着孩子不便弯身,眼前的空间只留下半个身体的高度,要想过去,只有一个方法。 章节目录 第21章 我会来救你 搬完最外层的墙板,难题才真正出现,堵住了出口的是一块钢筋混凝土板,直插地面。 郑植说:“这下面的情况太复杂,上机器也就更危险,只能锯断。” 宋居安表示认同,很快找人拿来切割锯。 两个人,一个锯钢筋,一个伏在缝隙处和被困人员沟通。 郑植朝里面打了一束灯:“我们正在清理障碍,你们的情况怎么样,是否有人受伤?” 黑暗中,斯微靠着墙壁眉宇紧皱,轻颤道:“里面有个孩子,他的腿被一截钢筋穿过,快要撑不住了。” 闻声,外面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怔,郑植观察一眼旁边人的神色。 而宋居安头都没抬,迟疑一秒,目光重新回到砂轮与钢筋即将接触的地方。 切割锯启动,异常刺耳。 膝盖上的伤隐隐作痛,刚才为了从那边过来,斯微完全是跪着行动,由于内部空间的不平衡,她还把大半重力压在左腿,碎石玻璃刺破皮肤,嵌进肉里,钻心的疼! “姐姐,你很痛吗?”男孩靠在她身侧,声若蚊蝇。 斯微忍着身体各部位如刀割般的剧痛,努力仰起头,“不是很痛,一会儿出去就好了。” 外面的切割声,如同钻子穿过耳膜直往脑袋里钻,令人神经不适。 砂轮和钢筋接触摩擦,不断有火花迸出,焰色光芒照在救援人员脸部。 尤其是宋居安,透过防护眼镜,映在眼中仿佛点燃一簇簇火苗,而他眉目深邃沉着,眼底的光与火花相撞似乎要燃烧起来,清亮如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斯微分不清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只能痛苦的皱起眉,在心底一声声倒数。 “十,九,八……四…三…二……” “嘭!” 整块混凝土板应声倒在地面,钢筋切割声戛然而止。 伴随着地底强烈地晃动,外界淡黄色的光亮笔直地照入,黑暗的空间里霎时间亮如白昼。 长时间处在黑暗中,斯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激的张不开眼睛。 她下意识偏过头,直至轰动声退去,出口传来窸窣的动静。 斯微僵直着背,缓缓扭过身,她就这样看着那道橙色身影,光芒隐在他身后,思绪瞬间有些恍惚。 宋居安稳步靠近,安全帽稍有点歪斜的扣在头顶,前面的照明灯直直照去角落里那团。 他抿紧了唇,在目光交错时,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的脸沾了不少黑灰,以至于斯微不敢确定那个答案,只能在他靠过来后,把孩子抱着交给他。 “小孩的腿伤拖了太久,需要尽快治疗。”一句话气若游丝。 宋居安接过孩子,目光挪过来,看着她惨白并透着诡异潮-红的脸,心下一紧,终究只是点头: “等我,我会来救你!” 简单七个字,温和有力,给了身处于危难中人最坚定的支撑。 斯微双唇干裂,却还是挤出笑容。 她可以断定,那就是他! 宋居安走到出口,把孩子交给在外面做接应的郑植,看他把人抱去医疗站,这才转回去。 废墟上方此时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是来自高处二次断裂的巨石板,不甚明显。 宋居安折回来,背对着斯微身边蹲下,“我背你出去。” 这种时候斯微也不矫情,然而刚站起来些,膝盖的伤又一次发作,“啊!”一声痛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坐回地面。 几乎是同时,宋居安转头,就见她捂着膝盖,眉心狠狠蹙起。 他的心跟着蓦地一痛,单手把人搂过来,凝视着她渗出血的两膝:“怎么伤得这么重?” 仅仅是他的一句话,瞬间,眼前被温热的湿-润感填满,斯微轻眨下眼,刚要开口,就看到宋居安朝她压下来。 他的呼吸很急促,在转瞬靠近的那一刻,热气直呼在她脸上。 斯微还未反应过来,腿弯和腰背就被人托住,紧跟着身体悬空。 她下意识用胳膊环住他的后颈,低垂了脑袋靠在他颈侧。 宋居安半弓着身体朝出口走,两步之外,刹那间,地动山摇。 “队长!上面要塌了!” 对讲机里郑岩紧急报告。 宋居安加快速度往外走,可已然是来不及了,出口上方大小不一的石块极速砸落而下,眼看着光明就在眼前。 崩裂的巨石从高处滚下砸落在出口,满地灰尘碎石飞溅而起,宋居安迅速反应过来,背过身躲开两步,就地伏倒将怀里的人紧紧护在身下。 激烈的响动传遍四周,自事故发生以来,像这样二次崩塌,救援人员被埋的事件屡屡出现。 不远处,郑植刚把小男孩送上担架,身后爆出轰然声响,他慌乱回身,只见废墟中滚滚浓浓的烟雾升至夜空,肩上的对讲机不断传出队员们的喊叫声。 郑植拔腿就往回跑,可是有只手速度比他还快,手腕被一股柔软扯去,被迫令他停下来转身。 许禾言掀起眼,在看到他的正脸时,眼中霎时盈起激动:“郑队长!” 看到面前这一身白衣,郑植也是一怔,可眼下有更急的事,“前面出事了,我得过去。” 说罢,他试图抽手,不过这次是许禾言先松开。 两人沉默无声的对视,眼中各含情绪,很快又移开了。 郑植转身走远,许禾言垂下头看手里的医药箱,嘟囔着:“只想给你处理下伤口而已……” 这次坍塌,单单是堵住了出口,被困在内的人并未受伤。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斯微睁眼,愣愣地望着眼前那张抹了一层黑灰的脸,他闭着眼丝毫不动。 斯微被他压在身体下方,肩后抵着他的手,避过了与地面的摩擦。 四边太过安静,一瞬间,斯微的心剧烈颤抖,哽咽着喊他:“宋居安……宋居安…” 边喊边去触摸他的心跳,此刻他们贴的极近,只需要她细细感受,就可以触到他左胸腔正不断跳动的那一处。 还活着! 刚确认这一点,他肩上的对讲机响起来:“宋居安,听到请回复!” 斯微呆了两秒,观察着他现在的状况,产生一个念头。 外面再次开挖,一群人围在一起徒手清理大小石块,实则个个都急坏了。 这时,对讲机进来声音:“宋队长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呼吸心跳正常,没有危险。” 队员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除了如释重负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郑植回了句收到,看这群小子八卦的样子,当时就板下脸,催促他们赶紧干活。 事实上,宋居安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最近不停地救人,身体消耗太大,又在刚才的坍塌中受了点冲.撞,这才陷入昏迷。 总归,他的体质不错,昏了十多分钟,人就醒了。 昏迷前的记忆涌上来,宋居安下意识去看身-下的人,她眼中含着泪花,却更有坚定,黑白分明的双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宋居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人看得心动失措。 他定下神,双手扶着她的肩坐起身。 “你怎么样?”两人异口同声。 话落,斯微不动声色躲开和他的对视,微垂眉眼,看向被堵的出口。 宋居安清清嗓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公司要求来这儿采访一个人。” “就你一人?”某人眼神试探。 “还有个同事一起。” 宋居安哼笑:“他跑了没带你?” 斯微启唇,似是想到什么,抬眼望着他,清亮的眼神中带着探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居安挑眉:“我就是知道,是那个眼镜男,对吧。” 斯微小脸沾了灰,淡漠不减:“对,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瞧见她满不在意的神情,宋居安心中暗喜,一只手摸了摸上衣口袋,狡黠道:“饿不饿?” 斯微自然也瞅见了那只停在口袋边的手,她顿了顿,在某人玩味的目光下点头。 宋居安邪气一笑,拉开拉链取出一小袋饼干,观察到她眼馋得厉害,又不急不缓地扯开,取出一块。 轻描淡写地说:“我喂你。” 斯微怔住,她还在犹豫,某人就拿着饼干在她眼前晃了两下,问:“还要不要吃?” “要!”说完,她就主动张开嘴,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宋居安喂给她一块,看着她慢慢嚼,不由眯起眼,忍着笑再准备第二块。 他喜欢看她偶尔娇羞的一面,也喜欢她那份坦诚直接,或者是现在一点不扭捏,看似柔弱保守的她,却有最坚毅的一面。 特别是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大方怡然的绽放,这样的她,深深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宋居安?”见他看着自己发呆,斯微出声提醒。 被点名的人回神,笑了笑,淡定地把下一块塞进她嘴里。 宋居安舌-尖顶了顶后齿槽,专注地凝着她:“之前听郑植说,你把他错认成了我,那你都是靠什么来记住人脸的?” 猝不及防被发问,斯微转过脸,游移不定地看着宋居安,后者也正在看她。 两厢目光相对,斯微借着嚼饼干,含糊地说:“就是声音、体型、五官、发型什么的……” “哦。”宋居安敛下眼,“快吃吧,再有二十分钟差不多就挖通了。” 他适时的转移话题,倒让斯微没有太局促。 自从在指导员那里了解到那些事,宋居安原本一团乱的心似乎变得更糟糕。 但相较于此,他可以清楚感受到的是,自己全部的失措都源于爱与不爱之间。 他曾无数次警告自己,他们的差距有多大,可就在事故发生后,尤其是在废墟中找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踌躇不定都有了答案。 他想守护在她身边的心情,如同热烈的火焰,燃去了那些想要后退的“理智”。 宋居安喂给斯微最后一块,他想,十年分别,既然如今我们都还是万里孤身,不管以后怎样,现在我想交出我的全部,给你恰到好处的温暖。 思绪至此,宋居安忽然开口,“斯微。” 这是重逢后,私下里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斯微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与他对视不动,而他黑眸清冽,半晌只道:“如果累的话,就眯一会儿。” 对此,斯微没有说什么,当时她觉得自己还能支撑到出口打开,后来不知不觉就合上眼。 实在是头又胀又痛,最后一点意识褪去时,整个人如一滩软泥瘫在一片温暖中。 宋居安揽住她的腰,牢牢把人拥在怀里,下颌贴着她的前额,两具身体贴近的瞬间,她滚-烫的温度便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脖颈间的呼吸很浅,但那气息似火般灼-热,一直从锁骨蔓延至胸膛、小-腹。 虽然挠人得很,可宋居安没有半分旖旎的念头。 他只想带她出险境,仅此而已。 章节目录 第22章 同心结伴 很快出口被挖开,宋居安抱着人出去。 感觉到颠簸,斯微悠悠转醒,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唯独脸角有些湿润。 她轻眨下眼,隐约看清了些。 宋居安抱着她走得很快,额角的汗混着脸上的黑灰,断断续续的往下淌,滑到下巴凝成滴水,落下去。 不明原因的,斯微强制让自己努力仰着头,不要轻易睡过去。 眼前的他没有了往常的淡然沉着,同样她也看得出来,此刻他咬紧了牙关,整个侧脸紧绷着。 斯微突然很想摸摸他的脸,只是坚持到极限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做这些,最后只能疲惫地阖上双眼。 救护车在路边等候,宋居安把人送上担架,一直守在这儿的周琛更是眼尖,三步并两步朝这儿跑。 宋居安也发现了他,大老远就感到不爽。 “这位队长,你背上都渗出血了,必须得跟我们回去处理一下。”跟车的小护士讲道。 这伤留在他身上早就麻木了,宋居安本想拒绝,转眼看到那碍眼的家伙,索性答应了。 按照救援规定,每队可以轮番搜救。 倒是他这两天带着人一刻不停地挖废墟,现在暂时去处理下伤,虽然是有私心在内,不过也算不上违背职业信条。 宋居安登上救护车,车门关上时,周琛终于跑过来了,结果当然是扑了个空。 …… 到医院后,宋居安被带去包扎,脱下上衣,背上的伤显露而出。 旁边的小护士见了都心惊肉跳,他的背脊大小多处划伤,加上流汗又拖了太久,皮肤都磨破了,半张后背血水交融。 小护士内心是又惊又色,戴了口罩才遮住脸上的羞红,又从置物架上取来消毒水,沾着棉花球一下下擦拭清理。 棉球触到伤口时,宋居安身体不可自控的缩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 下手的护士有点看呆了,手上动作尽量放轻。 宋居安则趴在床上,接下来很长时间仿佛感受不到刺痛感。 进行到一半,才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情况严重吗?” “她后肩和膝盖上的伤口内有碎玻璃片和沙砾,又因为伤口感染发了高烧,但这些都还好处理,就是后脑勺上的伤要等CT结果出来才能下结论。” 宋居安不吭声了,心头像有团火焰,沉寂而热烈的燃烧起来。 他不敢想象,今晚他没有相信贝贝的判断,假如不是那求救声,是否与她就此错过? 比这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居然会犯下如此严重的失误,以至于在挖掘废墟时,尽管手在颤抖,他都强忍着不敢有半分松懈。 那是一种想要弥补自己因轻率而犯错的心情,前所未有。 “伤口清理好了,等下再包扎。” 护士的话打断了纷乱的思绪,宋居安呼出口气,坐起身看挂钟上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3点,这场救援在他这里就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事实上,才刚刚开始。 救援工作刻不容缓,处理好伤口,宋居安搭上赶赴现场的救护车,继续执行他的任务。 他很想见她,但在事故面前,他首先是一个救援人员,其次才是要守护心爱之人的宋居安。 …… 如同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没有恐惧没有黑暗,斯微几番眨眼,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你醒了。”周琛提着暖水壶来到床边。 “主编。”斯微一怔,“你怎么在这儿?” “你被困在里面,说到底我也有脱不了的干系,哪能不来看你。”周琛笑中带着惭愧。 斯微一时语塞,觉得这第二个人的存在,多少让她有些憋闷,毕竟他们真不熟。 周琛以为她是被感动了,又说:“你不要有压力,医生也说你身边需要人照顾。” 这回斯微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笑着道谢。 放下心里那块巨石,宋居安也没有懈怠,反而加快了速度找幸存者。 救援最佳的黄金七十二小时已经过去,还有三百多人没有下落。 华斯酒店规模很大,事发前餐饮厅聚集了不少人,随着大楼崩塌,人人自危四下逃窜。 有的被挖出来,却是一具尸体。 有的还有一口气,当护士给他们戴上氧气罩准备急救时,心电监测仪上的波形逐渐变弱,趋于平缓,到最后只剩长鸣的“嘟”声。 宋居安带着队员们立在旁边,双手都攥成了拳头,眼看着尸身被盖上白布,除了低头默哀,根本无能为力。 送走这一个,又要投入到下一位幸存者的救援中。 正午时分,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到了,搜救犬吐着舌头在废墟上奔走,发现人类生命迹象就狂叫起来。 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工作,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困境、不同的死别,在这里来不及感伤,唯有抓紧时间能救一个是一个。 郑植拧开一瓶水,喝了两口,摘下安全帽仰起脸,手举着矿泉水瓶一股脑地倒下去,清凉的水瞬间冲下整张脸。 他闭着眼摇头将水甩出,灼热的阳光照进眼中,混沌的大脑跟着清醒不少。 休息片刻,郑植和队员们继续搜索下一处,突然被人从后扯住。 “你受伤了。”许禾言言简意赅,单手打开医药箱找消毒棉。 “下面还有人要救。”郑植说着开始抽手。 这次许禾言态度坚决,死死抓住他,眼神罕见的认真:“我速度很快,不会耽误太久。” “……” 郑植一言不发地站着,看她动作轻缓地卷起他的袖口,用消毒棉擦拭他受伤的小臂,接着开始裹绷带,一圈一圈绕下来形状规整。 “救出被埋在废墟中的人,是你的职责,而我的职责是…” 在固定最后一圈时,许禾言抬眸,“我要给每一个伤员处理伤口,不能让他们倒下,无论是幸存者还是搜救员。” 自打认识以来,她还是第一回这么一本正经。 看着那几圈绷带,郑植淡淡地说谢。 许禾言干巴巴的扯了下嘴角,“真要谢我,就考虑考虑我的话咯。” “……”正经不过三秒,郑植懒得探讨这问题,“走了,你也注意安全。” “等等!”许禾言拦上去。 “还有事?” 许禾言没吱声,下一秒那双纤长漂亮的手就向他伸过来。 郑植当即就要抬手摁住她的动作,结果那手却落在头顶的安全帽上。 看穿他的意图,许禾言娇俏一笑,边替他摆正帽子边说,“郑队长以为我要做什么?” 郑植犯囧,就那么愣着任由她在那动作。 “好了。”许禾言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视线下落恰好又和男人深邃黑沉的眸子对上。 她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郑队长怎么看都是我的菜,而且我觉得,我也一定是你的菜!” 恶俗!! 郑植拧着眉打量她片刻,扭头直接走了。 身后,许禾言眼尾上挑,目送他远去,唇角的弧度越发扩大。 她就知道,此情此景郑植没工夫和自己掰扯,所以才趁机这么调-戏他。 在爱情守则里,关于女追男,就是他退一步你就进一步,直到对方无路可退。 医院病房的小电视,每天都会转播华斯酒店救援实况,陆续有人获救,遇难者人数也在攀升。 事故发生的一周后,现场共计搜救出171人,死亡38人,有31人救出时已无生命体征,7人抢救无效死亡,还有162人被困。 公司报销了此次住院的医疗费,病房也是单间,斯微修养了四天,除了头偶尔会痛,其他部位的伤痛缓解不少。 这天晚上,周琛又来了,提着果篮鲜花,身上染了些酒气。 他进门脱了外套又扯开领带放到旁边的床上,斯微不动声色的偏过头。 不是因为看到异性此类举动而感到害羞,就是单纯的不自在。 周琛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今天和老师见了合作商,关于我们之前策划的那个系列节目,首期主题定下来了。” 斯微点头:“要写什么?” “和这次华斯酒店坍塌有关。” 没有纯粹的初心,本质仍旧脱离不了热点。 周琛找出一个橘子剥开,边说,“还是以访谈为主要形式,拍摄地点是咱们书坊,老师会和每一期邀请的人展开对话,这一期对象是消防员,平台方要求每期有一个一小时的视频,公司自有的渠道要再配文稿。” 橘皮剥落,他递出去。 斯微接过:“那就得等搜救行动彻底结束以后,才能正式开始摄制。”说着,她把橘子又放到置物柜角。 周琛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见状勾勾嘴角:“那时候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可以指导你写稿。” 斯微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点头。 “你也累了,睡吧。”周琛起身来到床尾。 床缓缓放平,病房内关掉一半的灯,斯微拉着被子躺下。 本以为周琛会走,结果却在一旁的床位坐下。 斯微有点奇怪:“这么晚了,主编不回去吗?” 夜色迷离,灯光昏黄。 周琛那双眼睛里,透着微醺的醉意,“我申请了陪床,放心有这个。” 他拉了拉帘子。 斯微蹙眉,直言:“第一,我们只是同事关系,这样太麻烦主编你了;第二,有异性睡在旁边,我挺不自在的。” 不管面对谁,只要是必须要表明的心思,她绝不隐藏。 不过周琛并无半点尴尬,反而声色柔和地说:“同事也可以是朋友,再说你是不放心我吗?” 斯微刚想说是,可转念又想到这么做很容易破坏关系,她的确不喜欢复杂的交际,可人活着,就得懂人情世故。 特别是周琛目前没有做出越线的举动,各方衡量他也不会干出点什么,她这样过分抵触,倒显得小人心。 沉吟半刻,斯微淡淡说:“没有,那主编你也早点睡。” 周琛:“晚安!” 话落,斯微就换个姿势搂着被子合眼,之后就听到帘子“唰”地拉上,那头窸窣的声响持续片刻,病房内很快归于静谧。 睡前,斯微想起白天看到的新闻,又回想在废墟中的一幕幕,心中忽然升起想要见一个人的念头。 后半夜,睡意渐渐袭来…… 与此同时,紧张的救援任务依旧在进行,宋居安带人连挖了两个多小时,只为救出那名被三块预制板压住的青年男子。 他的头被夹在两块水泥板中间,腰部以下被几米厚的水泥板压住,身子无法拉出来。 被埋在下面太久,他的呼吸并不顺畅,正如宋居安他们的救援工作不那么顺畅一样,在挖掘过程中只能互相鼓励。 凌晨2点,境况越来越明朗。 “一、二、三……”被困者用微弱的声音和宋居安他们齐声打气,眼看最后一块障碍被千斤顶支起。 章节目录 第23章 这么晚决定爱你 宋居安把幸存者背出去,一路朝着救护队的方向过去。 男子半睁着眼看前方,声音暗哑:“我得救了,是吧……” “是,再撑一下就能见到你的家人了。”宋居安加快速度跑。 “谢,谢谢……” 阴沉了一整晚的天,在这时下起雨来,哗啦啦的雨点从天上直直砸下地面。 宋居安脚下不停,眼睛被大雨打得很难睁开,盯着前面临时搭起的帐篷,只能大声喊:“来救人!” 把人抬到里面,医生给男子带上氧气罩,可他此刻几乎气息奄奄,任由两人轮换着给他做心肺复苏,监测仪上的波形还是越来越弱。 终究,还是没了呼吸。 空气霎那间凝滞,静得只有下雨声整齐落向大地,溅起一地水花,又归于悄无声息。 郑植冲进来查看情况,看到的却是所有人无能为力地立在两边。 那个在废墟中不断鼓劲、努力求生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具慢慢退去温度的尸体。 两个大男人挺直的身板顿时瘫软下来,不约而同地摘下安全帽,低头默哀。 雨还在下,仿佛是在送走事故中不幸遇难的生命。 宋居安落寞的走出医疗篷,大雨快速冲刷着他的脸,再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模糊不清的视线里,还有数不清的身影在奔跑。 “队长,明早其他区队来支援,咱们可以撤了。”声音来自对讲机。 宋居安抹了把脸,跨步走向被掩在雨幕中的废墟。 事故发生以来,其实每个人都秉承着一种,哪怕是一具尸体,他们也要把人带出来的信念。 雨势渐小,天快亮时,宋居安带着人又救出一名幸存者,很快就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队员们很兴奋,“撤退前还能救个活人出来,也算不留遗憾了。” “没错,眼睁睁看人没了,那感觉真糟心得难受。” “瞧你那德行。” 看着这帮小子如释重负的样子,宋居安唇角很浅地扬了一点,下一瞬腿部传来钻心的痛感,他闷哼一声,猛地后退一步,弓下身按住痛处。 “队长!” “队长!” 有人慌声大喊,队员们纷纷围上去。 宋居安竖起手,大家被迫又止了步。 “队长,去医院吧。” 宋居安微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可怕,手更用力的按住膝盖,骨节泛白。 他在颤抖,隐忍沉默,同以往一声不吭。 “怎么了?”郑植送完人回来,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 队员们让开路,“队长他旧伤犯了。” 见状,郑植冲上去扣住他肩膀,声线紧绷:“这种时候还逞什么强,去医院!” “我说不去!”宋居安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怕指导员知道?” “……” “你这么忍着,早晚会出大问题!”郑植厉声强调。 “一条坏腿,还能再出什么问题?”他语带自嘲,说着便拖着腿往另一边走。 郑植使劲按下他,压低声音:“兄弟们都受伤了,我们陪你一块去医院!” 言下之意,没人会注意他的伤。 宋居安身体松懈了些,垂头不语。 —— 斯微的身体状况越发好了,这天雨过天晴,一夜的功夫,医院花园开了不少新品种的花。 半上午,她去溜了一圈,回来后,恰好和从现场撤下来的许禾言打了个照面。 两人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微微,我那天看你被送上救护车,本来想陪你的,可碍于手边的工作,拖到今天才回来看你。”许禾言一脸抱歉。 斯微笑:“没事,都是些小伤。” 许禾言留意到她脑袋上缠的绷带,指指:“那这个呢,也不严重?” “医生说了,没有脑震荡的迹象,修养几天就好了。” 许禾言“哦”了声,小声道:“这头可真结实啊……” 这时,小电视播放起了今天的救援-交接通知,从医护到搜救员都要换一批。 斯微问:“你们是不用再去现场了吗?” “对,毕竟扛了一周,身体都吃不消了,上面就从临市调了八个中队,其他医院再派人去现场增援。” 许禾言也在看电视,刚想说一说这几天亲历的几件事,麻醉科的同事就来喊她。 有一位患者需要做术前咨询,她只得匆忙走了。 又坐了五分钟,斯微等电梯上楼,电梯门即将关闭时,大厅门口走进一群橙色制服小伙,在挂号台报了情况,直接往中医科去。 治疗室内。 老医生找出一包银针,点燃了酒精灯,来到床边给宋居安诊脉。 “给他把裤子卷起来。”老医生起身取针,吩咐道。 郑岩麻利地上手,很快宋居安那条腿便露在外面,腿侧从膝盖沿至小腿肚有条一寸长的疤,看着很骇人。 他牙关紧闭,沉声道:“你出去吧。” 郑岩从那伤疤上收了眼,点点头溜了,顺便把门轻轻带上。 老医生取出银针在酒精灯上炙烤消毒,第一针在阴陵泉穴直刺2寸,两分钟后又是一针,每次深度不同。 宋居安皱眉,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随着针针下去,再取针换穴,痛逐渐缓解些。 老医生施完针,背身收拾工具,“我给你开的方子是不是没喝,腿上的伤不好好护理,将来有你受得。” 宋居安喘口粗气:“谢谢老爷子,不过这病也就下雨天折磨人。” 老医生扭头,虎目瞪他:“皮再厚骨头再硬,你也受不住这一辈子的病痛。” “是啊……”宋居安似是十分认同的应声。 “听我的仔细保养,否则年纪大了媳妇都嫌弃你。” 老医生背着手,面对着他,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宋居安一寻思,说:“那也得有媳妇再说。” 他挑着眉,很欠揍的模样。 老医生丢给他对白眼,出去见下一个病人,临走前嘱咐他在这儿待着。 宋居安仰躺了一阵,受不住孤单寂寞,还是偷摸着跑了。 —— 另一边,许禾言查完房就听说有人找她,没想到是郑植。 他问:“现在忙吗?” 许禾言忍下心里的激动,“刚查完房,暂时没事。” 郑植点头,“我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许禾言眼里冒光,心想这么好的机会,她可得抓住! 郑植选择忽略她飞扬的神采,“宋队长旧伤犯了,他这人又不想住院,你点子多,有什么好办法吗?” 只见许禾言捏着下巴,似是在认真思考,不过那双勾人的眸子始终在他身上流连。 郑植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给她一个“注意形象”的暗示。 然而许禾言根本不收敛,放下手背在身后,身体轻微前倾,音色细甜:“办法我当然有,但是……” 郑植低头看她,危险地眯了眯眼:“说。” 一个字再配上他那张禁欲的脸,像是有道电流传遍全身。 许禾言站正了,眸光似秋波流转:“我能保证让宋队长乖乖住院,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女人,真是个妖精! 这么想着,郑植干脆拧开手里那瓶水,就往嘴里灌。 他身形挺拔,许禾言常常得仰视他,现在这个角度,足以观察到那性感的喉结随着他每一次吞咽水而不断滚动。 许禾言心里尖叫:好有男人味,太有男人味了! 一瓶水见底,郑植边拧紧瓶盖,边睨着她,“只要这事能成,什么条件都行。” 许禾言快速眨着这眼睛,确定性地问:“你这是答应了?” “是!”郑植痛快的回应,接着又补充道:“别让我失望。” 说罢,他直接越过她,走了。 在他消失后,许禾言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傻笑起来。 —— 两小时后,队员们挨个处理完伤,郑植点够人数,就带着大家回营地。 “喂,等等我!”电梯门开,宋居安腿脚不太利索的跑上去,“行了,可以走了。” “你站住!” 宋居安掐着腰转身,“我真没事了。” 郑植盯着那条腿,“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我跟许禾言打过招呼了,她会给你安排病房。” “你!”宋居安手从腰上滑下来,“我是队长,你们得听我的。” “你是我们的队长,但你也是个病人,就得听医生的。” 郑植神色冷肃,那样子和平日好说话的人设完全相反,“你在这待个三天,到时间我们就来接你。” 说完,他直接带人上了消防车,完全不管宋队长的不情愿。 宋居安气急跺脚,腿连带跟着遭殃,他倒吸口凉气,慢吞吞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几分钟后,前方地面落下个人影,是许禾言。 “宋队长。”她规矩的叫人。 宋居安抬头,似笑非笑:“许医生,真是麻烦你了。” “郑植能亲自来找我,这还是托宋队长的福。”许禾言高兴二字都写脑门上了,一时间笑得更欢:“现在带宋队长看看病房?” “好。”一个字咬牙切齿。 于是,宋居安在许禾言的带领下去了住院部,电梯在五楼停下,快走到病房门口,许禾言突然转身面对他: “最近病房实在紧张,院方征得了病人同意,宋队长可以和她共住这间。” 宋居安捕捉到她眼底的精光,一时不明,却懒得猜想那么多,抬抬下巴示意她推门。 许禾言侧身开门,手附在门把手的一刻,神情散漫起来。 “咔哒!” 门板向里面敞开,里外的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对方。 斯微从床边站起,在眨眼的瞬间里,门板抵向墙面,发出“砰”的轻响。 声落,视线之内,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的心,蓦地一震。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许禾言识相开溜。 宋居安立在原地忘了反应,沉黑的眼深深地望着病房内的人,他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差点错失救出她的机会。 哪怕如今,斯微就安好地站在他面前,那一瞬的失误就像根针,扎在他心里,一想就痛。 斯微轻轻咳了一声,“你受……”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斯微看到本站在门外的人,这一秒突然毫无征兆地抬步走近,他腿长步子大,仅仅是她反应的功夫,他已然在她身前站定。 斯微下意识仰头直视他,却还未看清他的正脸,他就先低下头,同时伸出双臂轻轻抱住她。 他有些粗粝的手掌,贴合在她的后肩和背脊上,起初并没有用力,可偏偏斯微就觉得心跳加快,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很快他收紧手臂,渐渐拥紧她。 低沉暗哑的声音落在耳畔:“对不起,不该认不出你,不该伤害你,更不该差一点放弃你!” 对不起,这么晚才决定来爱你。 章节目录 第24章 试探 被宋居安的双臂紧紧环住时,斯微浑身微微一震,她不知要作何反应,本能的也想推开,只是在他开口说出那句话后,就生生愣住了。 “以前的事,你真的放下了吗?” 半晌,宋居安出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沉黑复杂。 他的突然提及,着实搞得斯微有些措手不及,她慢慢推开他,直视他:“我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放下,至少我可以放下芥蒂,和你做朋友。” 窗外阳光跳动,室内一片静谧。 两人静静对望,宋居安漆黑的眼中燃起星点光芒,心中空缺的那处一点点被填满。 如今的他,确实没有了年少时的不顾一切,因为那时不懂得失去,可时至今日,如果上天给了他失而复得的可能,他就必须把那些关键因素逐一考虑进去。 斯微被他盯得脸颊发烫,他的目光还算柔和,但是对视久了,其中的侵略性随之若隐若现。 恍惚之间,想到从前。 巷口,高瘦的身影立在前方。 去路被堵,斯微抬头,“你好像不住这儿。” 宋居安双手抄兜:“我来这儿堵你。” “……” “不明白没关系,那我说得更直白点。”宋居安长腿一迈,贴近。 斯微警惕后退。 宋居安早就料到她会闪避,在她动作的前一秒就伸手将人扣住,轻轻一推,就把人逼至墙角。 斯微微微仰着脸,眼中透着不卑不亢。 反观宋居安勾着唇,上半身慢慢压下来,为防止她扭头,另一只手贴上她的后颈,无声地控制住人。 眼前全是他放大的脸,斯微皱起眉,膝盖随时准备朝对方下身来一腿。 察觉到她脸色的变化,宋居安也不急于开口,等到他的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鼻尖时,止了动作。 斯微迅速反应,这下轻而易举把人推开。 宋居安退后两步,那只手却在暗中抓住了斯微的手腕:“我还没说完呢。” “我要回家了。”斯微拽着手往前走。 宋居安自然不松开,反而借力绕到她面前:“我看上你了,在一起吧。” 看上你,在一起。 那时的一切在多年后的今天想起,都带了些年轻气盛的色彩,喜欢或不喜欢好像也都很简单,在一起的两个人,在他们的观念中,没有过去和未来,只有眼下的“懵懂爱情”。 病房内的两人同时从回忆中抽神,面对面静坐在床上。 气氛好像要比刚才拥抱时还要怪异一点。 斯微摸了摸鼻子,“怎么就住院了,是受伤了吗?” “就是腿上的老毛病犯了。”宋居安瞥她一眼,“你呢,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 聊着聊着就无话可说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斯微猛然想起两个月前,在回深城的火车上遇见的男人。 结合第一次去营地时郑植说的话,她不禁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斯微下意识把目光落在宋居安的腿上,问:“受伤的是右腿吗?” 宋居安听罢一怔,在她的询问下看向自己那条还在发麻的右腿,沉沉“嗯”声,眼神游移闪躲。 那种感觉仿佛是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最重要的人面前,甚至令他无地自容。 斯微盯着他的右膝,许久未出声。 “这伤真没多严重。”宋居安凝着她出神的双目,解释道。 听言,斯微缓缓摇头,抬起视线:“我可以看看吗?” 宋居安眉心一跳,刚要拒绝,却见斯微已经坐到他床边,手落在他的蓝色制服裤上。 他下意识伸手制止她,按住她的手背,声线紧绷:“我说了,不严重。” “我就看一眼!”她的眼眶红了,“或者你告诉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她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强硬。 听言,宋居安手边的力度顿时松了一半,眼光涣散。 斯微舒了一口气,迟疑了好几秒,垂下视线,动作轻柔地将他的裤腿推上去。 腿部肌肉一点点暴-露在外,推至小腿腹部,那条疤显露出一点,呈暗红色凸-起。 斯微手边一滞,皱着眉冷静一阵后,放缓速度继续去卷裤腿。 每上一分,那骇人的疤就多露一分,直到露出膝盖,这条寸长的疤痕彻底映在眼前。 斯微眉头狠狠蹙起,忍不住抚上那条疤。 她的手指微凉,落在宋居安滚-烫的腿上,又凉又痒,此情此景,简直就是一场活生生的挑-逗戏码。 来自她毫无前兆的触碰,柔软的指尖轻飘飘地划过那条疤,宋居安不妨,闷.哼了一声,低哑中还带点性.感。 倒是斯微,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还有其他性质,指尖细细感受完这疤痕,问:“到底是怎么来的?” 宋居安绷紧下颌,几秒后,沙哑出声,眼中却无情-欲:“你还记得……在我家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吗?” 听到“男人”二字时,斯微身体僵住,指尖隐隐轻颤,脑海中各种零碎恐惧的画面闪过。 她眉头蹙得更深。 这反应自然逃不过宋居安的眼,他一把按住斯微的手,斯微条件反射下猛地抬眼,眼中有恐惧。 宋居安心下钝痛,那一瞬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跟随心里的念头,大掌扣住她的后背,将她摁在怀里,嗓音温淡: “你只要知道,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 声落,怀里发颤的人儿突然没了动静,良久,她只问:“你的伤也和这件事有关?” “嗯。” 她又吸了吸鼻子,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办理退学之后。” 为了一道伤疤居然牵扯出那件事,斯微一时不敢去想,假如那时她没有跟着妈妈离开,他们之间又会是什么结果。 等她呼吸均匀了些,宋居安把人从怀里放出来,“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那件事,那些错我会弥补你,用我的方式。” 斯微刚缓过来,有些话她并未细想,只是点头,很快又回到自己的床上,闭目不语。 宋居安在旁观察她一阵,确定她的心情在逐渐平复,心里涌动的情绪也跟着下去了不少。 这些话,他知道早晚要讲明,不过没想到会在这种局面下。 原计划在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他会慢慢把一切坦白,事实上,在刚才那种氛围下,他一个不忍便全交代了。 好在斯微并没有又因此推开他,或许…… 想到某种可能,宋居安垂眸盯着那条伤疤,眼神逐渐沉下去,抿着嘴角陷入思考。 下午许禾言送来病号服,推开门发现斯微正睡着,再看宋队长,单手撑在脑后,面朝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禾言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摸出手机打了几行字,伸出去给宋队长看。 内容: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宋队长要生猛一点才能征服女人心啊。 宋居安视线掠过手机看向她,靠嘴型说了两个字“肤浅”。 许禾言不屑的撇嘴,把手机装回兜里,也懒得再管闲事。 这一觉斯微睡到了傍晚,醒来时,耳边的安宁差点让她以为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直到转头留意到邻床,面向她这边睡去的宋居安。 他已经换上病号服,蓝白条纹的衬衣略有些宽大,可穿在他身上有种不同凡响的风骨。 斯微翻身-下床,展开被子轻轻盖在宋居安身上,熟睡中的人在这时翻了个身,刚好正脸朝向她。 宋居安睡得很熟,呼吸均匀平稳,脸上没有了清醒时的深沉刚毅,只剩难掩的疲惫感。 按照对男人身材的衡量标准,斯微觉得宋居安算是上上等,可像这样近距离观察他的五官,还是头一回。 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从眉眼、鼻梁到嘴唇,视线再下移便是他麦色的皮肤,到这里斯微才发现,这男人居然没扣衬衣最上面的三颗纽扣! 白净的小脸透出红晕,斯微倏地站直了,步伐慌乱地绕至床尾,原本要回到自己床上。 下一瞬,脑中电光火石闪过的一幕便让她停下步子。 斯微偏了偏头,似是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宋居安身上。 她一步一步走到床前,指尖轻挑开他的领口,一眼触及到锁骨下方那道很浅的疤痕。 紧接着斯微如触电般弹开手,惊愕之下瞳孔放大,耳边萦绕着那句“不该认不出你,不该伤害你,更不该差一点放弃你”。 不该认不出你……认不出…… 斯微眼眶泛红,凝视着熟睡中的人,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是你啊…… —— 宋居安是真的累到极点,晚上喝了碗粥,倒头又睡过去。 斯微把两边的帘子拉上,放轻步子走到外面。 走廊上有查房的护士来回走过,偶尔会交谈几句,之后又恢复平静。 周琛下了班就赶往医院,在他走近时,斯微转头看过去。 “怎么在这儿坐着?” “专门为了等你。”斯微起身,话有歧义可面无表情:“医院床位不够,病房里新添了一个人,这会儿正睡着。” 周琛明白她的意思,两人推门进去,谁也没再说话。 夜深,安静宽敞的病房里,偶尔有人翻身制造出被褥摩擦的声响。 黑暗中,周琛缓缓睁开了眼,摸出枕边的眼镜戴上,神色清明的下床,慢慢拉开帘子,来到斯微床前。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穿过几层遮挡照在周琛脸部,半明半暗,阴冷吓人。 他轻轻半蹲下,大胆地盯着熟睡中的人,忽然向她脸侧靠去,停在她耳边低语道: “斯微,如果我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你会答应吗?” 章节目录 第25章 化结 窗外是沉寂的夜色,宋居安从梦中惊醒,幽邃的眸子在黑暗中逐渐适应几分,他翻了个身,隔着帘子,凝住对面。 睡了半下午,他现在毫无睡意,几分钟后有窸窣的下床声传入耳中。 接下来不是预想中的开门声,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很轻很缓。 宋居安看着斯微的床位,沉黑的眼眸暗潮汹涌。 “斯微,如果我让你做的我的女朋友,你答应吗?” 安静昏暗的室内,哪怕一丝半点的声响都太过突兀。 周琛沉浸在这种氛围,心中升起旖旎之念,看着斯微近在眼前的漂亮脸蛋,情不自禁伸手。 指尖快要触到那光滑的皮肤,他勾着唇,眼中露出得逞的笑意。 “唰!” 一道声音猝然袭来,周琛猛地抬首,视线所及之处,帘子被拉开,一个男人坐在床边,眸子半眯,在他看来有种无端寒意。 周琛意识到自己手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放下,起身走出病房。 须臾,宋居安也跟了出去。 大半夜,两个男人在走廊上对立。 他们都认出了对方,想起那日狼狈失态的表现,周琛扶了扶眼镜,维护他绅士有礼的一面。 “宋队长,是吧?” 宋居安以沉默回应。 周琛也不觉尴尬,“你救了斯微,我在此对你说声谢谢。” “都是职责所在。”他声音冷岑。 周琛笑:“刚才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吧。” “这倒没有。”宋居安眸色加深,幽暗沉静的眼底汇满情绪:“我就是想到那天在事故现场发生的事,女孩子都应该会喜欢有担当,临危不乱并且能保护她的男人吧。” 周琛抿着唇,插在兜里的一只手握成拳,显然是在竭力压制着情绪。 留意到他的变化,宋居安微眯起眼,“不过她要是知道,你为了尽快找到她,连形象都可以不顾,心里多半也会对你有点别的什么印象。” 这话表意是在恭维,实则更多是在内涵他。 周琛被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挑衅之词惹得发毛,又不能发作,他想不通,就是这么一个消防员,怎么就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 难道仅仅是因为当日自己在现场闹了那一出吗? 实在是蹊跷。 随着这些猜测从思绪中闪过,周琛看向宋居安的眼神转向探究,“宋队长,不会也…” “正在考虑!”宋居安打断他,直接给出答复。 周琛意外之下又添不爽,皮笑肉不笑:“有一种情结叫做保护欲,宋队长既然是消防员,总不该对每个被你救出的女孩子都产生这种心思吧。”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所以我是认真的。”宋居安袒露心迹,神色疏淡地看眼腕表,转身回房。 周琛再进去时,帘子又都拉上了,他别扭地躺回床上,一想起自己的言行全被那个人耳闻目睹,那感觉像给人抓了七寸。 到头来,不是变态胜似变态! 一整晚,周琛辗转反侧,而宋居安睡得格外香。 天明,楼道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周琛好不容易睡下去,此刻被吵醒了,哪里还能睡得着。 他揉了揉眼睛,边戴眼镜边下床,出门前不忘回头,另外两人都还睡着。 门轻轻关上,宋居安这才睁开眼,眼珠齐齐转向左侧,若有所思。 周琛洗了把脸,刚走出卫生间就和迎面过来查房的许禾言撞个正着,他颔首说抱歉,说罢便走。 许禾言反应迅速的喊住他,退后一步打量:“你是给斯微陪床的那个同事?” 周琛自然认不得她,“你是?” “我叫许禾言,是微微的闺蜜,也是医院的麻醉医生。” “你好,我叫周琛。”他主动伸手。 许禾言与他握了下手,又说:“周先生工作这么忙还要来医院,你这同事当的实在贴心啊。” 周琛淡笑:“斯微来公司的时间不长,但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很好,她现在住院,我就忍不住想多照顾照顾她。” 许禾言似是了然地点头:“微微能有这么关心她的同事,我也替她开心。” 自认为赢得了许禾言的好感,周琛扬起嘴角很斯文的一笑:“我白天不在,还要麻烦许医生多陪斯微说说话,她这人在我面前常常不好意思,所以有什么需要,许医生都可以转达给我。” 他心想,曲线救国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许禾言余光掠过后方,嘴边给出回复:“我的想法是,微微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这两天就由我来陪她,周先生也不用大晚上跑这一趟。” 这完全和意想中的答案截然相反啊! 周琛启唇,只是话还没出口,许禾言就抢先了:“医院这些天床位也挺紧张的,也希望周先生能理解我们,我又是微微的闺蜜,自然不会不管她。” 言下之意,闺蜜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认识没几天的的同事强! 这当头一棒敲得周琛毫无反嘴之力,最终只能答应。 碍事的人走了,许禾言嘚瑟地看向斜靠在病房门口的男人。 他站了好一阵儿,算是目睹了整场戏。 许禾言走近,“宋队长,我这助攻不错吧?” 宋居安丢给替她一个“干得不错”的眼神。 “这可是你欠我的,我和郑植的事,你也得帮我。”许禾言开始讨价还价。 宋居安唇角微勾:“看你表现。” 说完,直接从她身侧走过,手里还拿着烟盒。 住院楼外,宋居安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站着,点根烟咬在唇间,五官沉静冷隽。 他下定决心要追斯微,方法得从长计议。 要想征服斯微,既不能冒进,又得让她感受到他的心意,征服的手段也并非要使她丧失如今的独立和坦荡,相反他更爱她的那份直白。 他的目标在于,斯微可以在有朝一日,身心彻底接受他这个人。 —— 下午,两人去看望从废墟里救出的小男孩,他做过手术,情况好了很多。 他们进来时,男孩的妈妈正给他削苹果,女人向斯微和宋居安一再道谢,又交谈了许多才退出去。 斯微在旁边坐下,“小飞最近感觉怎么样?” “伤口不疼了,医生说再过一周我就能出院了。”小孩笑得像个小太阳。 斯微摸了摸他的头顶,“还认得这个叔叔吗?” 小男孩移动下身体,仰脸望着抱肩立在床尾的宋居安,圆圆的大眼睛同男人清淡无波的眸子相对,片刻后点头。 “他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不是。”斯微轻捏下他的小脸蛋,淡定否认。 “我记得,那天是他把我抱给另一个消防叔叔。”小男孩眼神特别纯粹清澈,忽而就对宋居安敬了个军礼,“谢谢叔叔!” 这个军礼并不标准,宋居安当即放下双臂,双腿一并立正敬礼,小男孩按照他的姿势又调整了下自己的手,下巴抬到一定角度,挺直身板敬礼。 阳光照进房间,将璀璨的光华落在二人身上,温暖灿烂的光芒下,这一幕久久定格。 为人民生死、为人民安乐、为毕生荣光,此为信仰。 离开病房,两人并肩而走。 斯微偷瞄过身边人的神色,他脸色沉静,周身散发着复杂的气息。 “在想什么?” 宋居安偏头,只见她不避不闪地观察自己:“想起那些不幸遇难的人,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会想些什么。” 家人?朋友?还是继续期盼着重见光明。 斯微淡淡转开视线,看着前方的小电视:“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宋居安脚步一停,与她对视。 “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幸运,因此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我不会放弃求生。”斯微迎着他心疼不忍的目光,眉眼舒展开: “我相信每一个像你一样不舍昼夜的搜救人员,相信他们在拼尽全力救出被困者。至于那些死去的人,又哪里数得清,因为死去的不只是一个数字或是名字。” “可有一点是一致的,活着的人要带着他们最后的祈愿活下去。” 天灾人祸,那就是一场噩梦,过去就让它过去了,要向前走不要回头,无论是被困在下面的人,还是参与救援的搜救人员。 小电视还在转播救援实况,同过去的九天一样,有幸存者,有遇难者,默哀之后再奔赴下一个地点。 当晚,郑植把手机给宋居安送来,大致说了下这两天队里的情况,很快就走了。 宋居安一边开机,一边摊开另一只手:“你的手机。” 斯微:“我的在废墟里砸坏了。” 宋居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你的手机号。” 又是陈述句,没有分毫请示的意思。 斯微并不扭捏,很有耐心的念完那一串数字,拉起被子睡觉。 在电话簿里备注好,宋居安好整以暇地盯着床上那一团,“不想问问我的?” “没有这个必要。”沉闷的声音毫无波动。 小姑娘不入套,宋居安默了片刻:“那我给你打电话,你不能拒接。” “……” 不被搭理的宋队长只好躺下,胸口冒出一股无名闷气。 小姑娘什么都好,特别是开导人的时候,细腻温和又知性,可不解风情也是真的! 转眼就到出院的日子,一大早周琛就开车在外候着。 一出门看到这种情形,宋居安一个短信给郑植发过去,通知他不用来了。 宋居安跟在斯微身后,走下门口几节台阶:“今天是周一,周先生不用上班?” 周琛道:“作为公司副总,斯微因工受伤,我再忙也要送她出院回家才对。” 乍一听还真是让人感动不已! 只见斯微神色不变,转问宋居安:“你呢,打算怎么回营地?” “我啊……”宋居安视线扫过周琛,挠挠眉:“郑植他们临时出任务来不了,我就打车回了。” 斯微沉默着注视他,不一会儿周琛便说:“不如宋队长坐我的车吧,都顺路。” 于是在十五分钟后,当车子开上柏油马路时,车后座坐了两人。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周琛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两人的表情。 斯微全程靠着车窗,倒是宋居安,每次都会以锐利的眼神同他在后视镜里对上几秒。 车子到达小区外,两人一道下车。 不等另外两人发问,宋居安先说:“营地距离这儿不远,我顺便锻炼一下,就不劳烦周先生再送了。” 被他一搅和,周琛只能开车走了。 车子绝尘而去,斯微朝小区里面走,宋居安两步拦上去,隔着安全的距离,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一阵儿,宋居安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问:“在你心里,是怎么看我和周琛的?” 章节目录 第26章 直白拒绝 斯微立在原处发呆良久,直到阳光晕得她眼皮发烫,她才问:“必须要回答吗?” “是。” “可我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没有必要问。”斯微回视他,一脸淡然:“因为你和周琛,对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 心口如同堵了一团令人透不过气的情绪,像是患得患失。 宋居安无法排解,只能从斯微这里寻求答案,然而在她平静无波的话音里,他还是一无所获。 “算了……” 他按了按眉心,忽然道了这么一句,话语中透出些无可奈何。 斯微见状问:“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提醒你,对男人要防着点,对待那种不熟络人,别把自己往人跟前送。” 说着,宋居安突然伸手摸向她的鬓角。 斯微自然是有所察觉,可那一刻偏偏没有躲开。 眼看着那只手从眼侧掠过,温热的触感落在鬓角,一缕碎发被别回耳后。 她这样敏-感的人居然可以接受他主动触碰的小动作,宋居安心怀满足地收回手。 惬意的笑着:“回去吧。” 斯微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阵,扭头走了。 确实,连她自己的想不通,为什么刚才不避开? 为什么前一秒还情绪不高的人,这会儿又乐了? 那瘦小的身形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宋居安收起笑容,沿着反方向走。 既然决定要追她,无论摆在眼前的是一个或是十个周琛,这份决心都不会动摇。 他了解她对待感情的迟钝,也深知她敏-感脆弱,所以要想得到她动心的回应,他必须得有所付出,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并告诉她,如今的他值得依靠。 回到家,斯微在床上瘫了十多分钟,猛地坐起身开电脑,打开wps。 先前就有创作关于消防员小说的想法,经历了这一遭,她产生有不少灵感。 南城区消防营地—— 宋居安一路走到操场,里面那一帮小子还在进行日常训练,他在铁纱网外观察没多久,膝盖就被狠狠一撞。 低下头,只见贝贝直往他身上扑,尾巴像永动机似的摇个不停。 宋居安蹲下,贝贝撞进他怀里,撒娇一般往他胸膛间蹭,他抬着下巴,无奈的笑。 它跑到这,训导员小孟自然也跟来了。 “队长。”小孟敬礼。 “贝贝这次伤得重吗?”宋居安摸了摸它裹着鞋套的前肢,心疼极了。 提到这个,小孟捂了下眼,平静后才回:“贝贝的四肢有不同程度的摩擦伤,每个爪缝都被磨破了,但给它上双氧水的时候一声都不叫……” 说到这儿,小孟抹掉眼角的泪,“这两天我给它减训了,昨晚换绷带时顺带检查了一下,我看到已经在恢复了。” “那就好。” 宋居安站起,下一秒贝贝后腿一蹬就跳了起来,这是在求抱抱。 宋居安顺势伸出手,抱住贝贝身体两侧,一使劲就把它抱起来,像带孩子一样,在空中把贝贝“扔”了两下,稳稳接住后又带它走了两圈。 再此次的救援行动中,尽管贝贝是首次参与实战,可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好,进入现场七天,共救出幸存者15人,撤退时也算光荣负伤。 当天下午,操场又是一波热火朝天的拉练,铿锵有力的喊完口号,几十个人开始负重百米跑。 宋居安站在操场中央,铁面严肃,嘴里含着口哨,时不时吹上一声。 “这才几天身体就荒废了,都快点!” 那声音完全不输头顶大太阳折磨人的劲! 跑道上,郑岩和大蒋并列向前跑,累得都快要了命,两人也不忘缓口气说个悄悄话。 “你说,队长到底谈恋爱了没?”大蒋喘着大气问。 “我看是有那意思吧。”郑岩朝中央瞟一眼:“但他这样子,又不像是有人爱啊…” “不会被拒绝了吧?” “我看是没表白,心里憋闷,拿咱们出气呢。” 两人一句接一句,半圈过去还在讨论这个话题。 宋居安早就盯上他们,吹口哨点名:“郑岩再加两圈,所有人都快点!” 身后传来脚步声,指导员在他身旁站定。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视察集训的事吧。” “推迟了?”宋居安目光不移地望着操场。 “没错,具体时间暂时没定。” 不用问,原因大半是这次的大楼坍塌事故。 罗清强又说:“下周有家公司要做一期关于这次事故的专题,支队下来名单,里面有你的名字。” 又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宋居安吹哨喊停,回身走到树荫下,“我考虑转职了。” 话题跳跃太大,罗清强反应了几秒,跟上前问:“怎么突然想通了?” “就是想给以后一个保证。”他摸出根烟,点燃。 罗清强听出话里有话,睨着他:“是为了斯微那丫头?” 宋居安点头。 其实他早已习惯待在一线,可他不能让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去习惯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那样太自私。 —— 隔日,斯微正式回公司上班。 工作室内,同事们都埋头做自己的工作,看到她进来,只是打了声招呼。 斯微没想太多,回到自己的的位置上,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大家都不知道你受伤的消息,以为你是请假了,别太在意。 斯微压根没放在心上,把手机放到一边,投入工作。 她本来与其他人就不相熟,也不喜欢被人关注,这样也合她心意。 对面,周琛从斯微一进来,就把一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此刻没在她脸上看到失落之色,自认为是自己的关心及时得当。 他推了推眼镜,神色不动的低下头,嘴角却带着笑。 回到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并不轻松,斯微完成了两期节目的文稿,又精修了一遍才过关。 晚上临时加了一场与文学界某位大佬的采访直播,结束时都9点了。 下播后,老板和周琛送人下楼离开。 工作室灯还亮着,其他人都走光了,斯微回去关掉电脑便往外走。 出门前按下灯,在关门的瞬间,她敏锐察觉到有人朝这边靠近。 门关好了,斯微回身:“主编,你不是走了吗?” 周琛摇了摇车钥匙:“这个落在书坊了。” 斯微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沉默着过去按电梯,周琛全程跟在她身侧,直至走到大楼外。 “我的车就在前面,这么晚了我送你吧。”周琛指了指停车位。 斯微都没有看他的指向,说:“不用了,这个点地铁上没什么人,也方便我思考工作上的事。” 周琛眼神变了变:“坐我的车就不能思考了吗?” “是,那样容易使我分心。”斯微实话答,眼神无波:“主编开车注意安全,明天见。” 她扯着唇轻笑一下,再没做停留。 周琛遥望她走远,心中很不是滋味,身为一个各方条件都优异的男人,却两次被同一个小姑娘拒绝,还是那么直白不留余地。 他自知没面,可又不甘就此放手。 傍晚时分有一台手术,许禾言的术前访问出了岔子,差点发生医疗事故。 术后,又被主刀医生许弋教训了一通,那个冰山脸训起人来更是丝毫不留情面,字字句句都在拿她的专业态度来说事。 许禾言躲到卫生间里掩面哭泣,又得捂着嘴不让抽泣声泄露。 好半天才让郁闷化作泪水流出来,她抹掉鼻涕,紧接着翻出手机给人发短信。 一个小时后,郑植一身便装站在岸边,望着对面江畔的彩色摩天轮出神。 他只身伫立了十多分钟,这时,身后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郑植下意识转过身,脚下还未站稳,胸膛就被重重撞上。 消毒水味漫入鼻尖,腰际缠上两条细软的手臂,紧紧环住他。 许禾言似是还不够,又更用力地将头贴近他的左肩,直到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才深呼出一口气。 郑植身形僵住,特别是在那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席上腹肌时,黑眸骤然一缩,喉结剧烈滚动,声线紧绷:“先松开。” 许禾言却在他身上蹭着摇头,声音绵软:“就抱一会儿,不行吗……” 江畔对岸炸起了烟花,郑植都不知道是耳边在砰砰作响,还是脑子里神经紊乱,总之全身气血上涌。 陌生的悸动甚至让他没有办法,强硬地推开怀里的那具身体。 乃至于贪恋她的依赖。 许禾言抱着他,这一整晚郁闷的心思一点点化开,忍不住吐露道: “今天给一个车祸外伤患者做颅骨缺损修补术,患者前段时间刚做过颅内血肿清除,处在浅昏迷状态。” “就在我要给他上麻药的时候,主刀的许医生说,患者下颌骨折,掰不开嘴,如果贸然上药,万一病人没气了,又没办法插管,很可能出人命。” 郑植轻拍着她的后背,问:“后来呢?” “后来又采用了鼻纤支镜引导插管,手术成功了。” 许禾言仰起脸,眼睫上还挂着泪点,手臂不曾松开,而郑植则不动声色地放下那只为她顺气的手。 彩色烟花在天际炸开,照亮了两人的侧脸,一个身姿笔直如松,一个像无骨动物紧贴着那颗“松树”。 缤纷的光映照在许禾言眼中,她朝郑植展颜一笑,四周的黑暗恍惚都被这抹笑容点亮,她问: “郑植,现在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 啪嗒……咕噜噜— 啤酒瓶滚落在地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配合着鞋底摩擦地面的脚步声。 玻璃瓶撞到桌腿,伴着“砰”地声响,满身酒气的男人在门口停下,眯着眼打量屋内的人。 须臾,左摇右晃地走进来。 屋内,一名女孩僵硬地往旁边退。 机械的报站声从头顶传来,斯微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在地铁上睡着了,她定下心神,在下一站下车。 走出地铁站,斯微看了看手机,都10点钟了,她来到就近一家面馆点了一份牛肉面。 夏天气温太高,桌椅都搬到了外面。 斯微一边等一边玩手机,突然邻桌传来一声暴喝。 “老人家,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你这么大年纪吃霸王餐不好吧!”点餐小哥急得脸红脖子粗。 在场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斯微也顺着看去,背对着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佝偻着腰站在桌边,怯生生地解释着。 隐约是说,她是乡下来的,身上确实带着钱,可不知怎么回事,钱袋子找不到了。 小哥仍旧不依不饶,周围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 耳边争论声不休,斯微揉着太阳穴,右手虚握成拳,骨节向下轻叩桌面。 章节目录 第27章 萌芽 叩叩! “多少钱,我来付。”斯微看向点餐小哥。 小哥愣了一下,然后如实报了数字。 斯微二话没说,扫了二维码付款,转而问:“我的面多久能好?” “稍等,我去后厨瞧瞧。”小哥快步走回店内。 喧嚷声消失,斯微按着鬓角撑在桌面上,在地铁上做了那个梦醒来后,脑袋就嗡嗡地响,整个人有些精神不济。 这顿饭斯微吃得没什么胃口,一碗面吃了一半便走了。 她走在街边,半低着头没注意人,直到耳边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小姑娘,刚才多谢你了。” 斯微应声偏头,身边站了个老妇人。 她一眼没认出来,仔细回忆了一遍细节,才回了句“不客气”。 老人见斯微还挺好说话的,又说:“我原打算坐公交车去找我孙子,可现在钱丢了,所以……” 斯微看出她的为难,自己身上又没零钱,考虑道:“您去哪,我陪您一起。” “六芳街,我孙子就在那。” 斯微有片刻怔忡,还是点了头。 末班公交基本没什么人,上了车,老人就靠在斯微身边睡着了。 经过三站,就到六芳街。 把人送到,斯微得自己打车回去。 “小姑娘你先等等,我这老太婆总不能让你白帮忙,一会儿见了我孙子,我让他把钱还你。”老人拉住她说道:“我孙子的营地就在前面,他是做消防的。” 起先的猜测瞬间得到证实,斯微眼皮直跳,想说不用了,结果老人非得拽她走。 想不通,她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会架不住一个年迈的老人! 于是,十分钟后,斯微站到了营地门口。 老人敲下门房玻璃,很快值班的门卫出来:“请问您找谁?” “我来找你们队长,宋居安,我是他奶奶。” 这是什么惊天赶巧桥段,斯微思绪全乱了,剩下他们说什么都没再听。 反复回忆几次,终于想起宋居安的确有个奶奶的事实。 另一头,宋居安洗完澡就被门卫的电话叫走了,他一口气跑到门口,先看到奶奶,再就是她身边的斯微。 四目相对,心思各异。 宋居安移开眼,目色异常沉静:“您怎么来了?” “最近心里总是很不安,就想来这陪陪你。”老人说。 宋居安似是很疲惫地按着眉心:“我经常出任务,没办法照顾您。”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在周围找个房子住,你周末有时间就回来。”老人眼含期许。 “我周末没…”冷淡的话音一顿,他突然看向斯微,克制着眼中翻涌的情绪,改口:“您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后半句明显温和了些。 斯微隐约感受到这祖孙俩间的隔阂,再看老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插话:“让奶奶去我那住吧,我晚上下班也能照顾她。” 宋居安眼神几番转变,冷漠坚决:“这件事你不要管。” 他很少显露出这种态度,不同于平日的冷静淡漠,在这一刻,更倾向于对亲情的漠视乃至抵触。 至于原因,斯微能猜到几分。 “不管明天怎么安排,今天奶奶先去我那睡一晚,其他事之后再说。” 斯微走进一步,用比他还坚决的语气说道。 老人看出他们明显是认识的,但现在也顾不得想这个问题,附和道:“小姑娘说的对,我也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宋居安来回看这两人,终究是不忍心让斯微失望,答应了。 而后,他开了队里的车,把人送到小区楼下。 临走前,宋居安降下车窗,看着挡风玻璃,说:“明天我会再过来一趟,你们早点休息。” 留下一句话,车子发动开走。 回来的路上,斯微给许禾言发了消息,两三句交代完情况,进门后就看到许禾言穿着睡衣在客厅徘徊。 她一向和谁都是自来熟,跟老人也是一样。 安顿奶奶睡下后,斯微去洗了个澡,晚上和许禾言同睡一张床。 两人都没什么精神,后脑勺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 梦境中,满身酒气的男人提步逼近,扼住女孩的手腕重重甩向旁边柜子,随之再压下去。 恐惧的驱使下,她抬脚往对方腿上招呼。 那人被踹了好几脚,始终不罢手,就在她几乎绝望时,伴着“砰”地一声巨响,男人放大的脸猛的一滞。 泪眼朦胧中,女孩盯着那双骤然睁大的眼睛,鲜血从他的发间流出,地面玻璃渣四溅。 男人怔了几秒,最终倒在地上。 女孩愣神,在那人倒下后,一张模糊的五官出现在她眼前。 凌晨时分,斯微再度从噩梦中惊醒,她缓缓坐起来,缓缓地呼吸着,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画面越发清晰。 她滑下床,窝在床脚颤抖地抬起手,完全将自己的眼睛遮住,直至不安褪去,天都亮了。 朝霞掩映,小区公园里空气清新,斯微戴着耳机沿着小径跑。 这个点,天还未大亮,零散的几个人在器材上锻炼。 中央操场有七八个年轻人在打篮球,朝气蓬勃。 跑累了,斯微就在公园的木椅坐下,观察那些人的神态,记忆他们的走姿、体型,辨别他们的声音,分析他们此刻的行为心情,这是她最熟悉的日常。 “早!” 男人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快在她身旁坐定。 斯微茫然地看着他,宋居安穿了便装,黑色风衣配黑裤,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下午我会送她走。” 她,指的是奶奶。 斯微叠弄着手中的白毛巾:“她变了很多,我相信你能感受到。” 耳边良久的沉默,宋居安嗤笑一声:“但我忘不了以前她是怎么对我和我母亲的!” 他转向她,在清晨微凉的冷气中,声音更添凉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才对。” 斯微知道宋居安此刻的眼神是怎样的,却还是鼓起勇气直视他,“可我更清楚,你不是个冷漠的人。” —— 自从在巷子里表明心意后,宋居安每天都会缠着斯微。 那个暑假沈淑宜去了外地,家里没人,宋居安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进出,除了跟她开几句玩笑,并未有出格的举动。 最过分的一次,也就是把人逼到角落处,宋居安不疾不徐地跟上前。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从未有过的近,他忽然压低身,女孩明显一缩。 他也停下了,侧眸戏谑地打量她。 那眼神好像再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呢? 斯微被盯得炸毛,对他大吼:“宋居安,你这么混蛋,你家里人都不管你吗?” 和他相处的久了,她也会骂人,不过反复就是“混蛋”“不要脸”这些词。 在这之前,斯微也这样骂过他,宋居安每每都嬉皮笑脸地凑到她跟前,说咱能不能换个词,实在不会他可以教她两句。 可这回,宋居安的眼神瞬间暗淡,脸上没有丝毫调笑的欲-望,双肩垮下来,颓败地靠在斯微的肩上。 他个子高大,大半个身体的力量压下来,差点令斯微腿一软跪下去。 “你起开,别耍无赖!”女孩皱着小脸推他。 宋居安准确无误地按下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细细摩挲着。 他说:“我就是没人管,以后你管我啊。” 虽然说出的话还是没个正行,可声音里的低落,任旁人听来,心都会跟着一揪。 正因如此,斯微在那一刻没有再选择推开他,而是任由他靠在自己身前,紧紧握着她的手。 当他们靠在一起时,如同走在穷途末路的流浪者,在历经万难步入绝望时,找到了值得彼此流连的温柔光芒。 后来,斯微从沈淑宜那里得知,宋居安的父亲早年做生意欠了一身债,每天酗酒不归,在债主来讨债抢家的那天,宋居安的母亲被失手推倒,撞上桌角身亡。 至于他的奶奶,整日都躲在小屋里,对家里的一切不闻不问,间接导致宋居安的母亲失去性命。 这成了他多年来的心结。 宋居安叼了根烟,轻轻吸一口,烟雾从嘴里慢慢吐出:“我是消防员,心怎么能冷漠。可是对她,我除了做到恭敬赡养的义务,其他的…”他掸了掸烟灰,面向斯微:“我做不到。” 斯微犹豫着,想要解开他的心结。 只是她连自己心中的恨都放不下,又有什么资格去插手他的爱与憎。 良久,谁也没再开口,宋居安望着操场上那群打球的少年,看他们挥洒汗水,眼中有向往。 他手不自主地探向右膝,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就好像无时无刻在提醒他,在这段被摧毁了根基的人生中,那段过去永远得不到补偿,无论是懵懂的爱情,亦或是耀眼肆意的少年时期。 余光捕捉到他脸上的落寞遗憾,斯微心念一动,她站起身,来在他身前。 视线被挡,宋居安抬起头,就见她又上前一步,忽然朝他伸出手。 在宋居安发愣的同时,斯微手环向他的后脑,将他的头拢到腹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 她向着东方,在霞光从云雾里投射出第一缕光芒前,开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过去的伤痛会愈合,未来……也会改变。 被她这样拥着,宋居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心头不断荡漾。 他紧抿下唇,手搭向她的胳膊,暂时地褪下这些年练就的刚硬一面。 宋居安的心底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没有多么热烈磅礴,只因为是她主动,便充满了悸动感。 论开解人,斯微很擅长,但她不会说煽情的话,比如现在,除了给他一个拥抱以外,她想不到别的。 其实这样就是恰到好处的温暖,爱情的萌芽期就该如此。 章节目录 第28章 落魄肮脏 两人静静相拥一阵,最终是斯微先退了一步。 宋居安心情大好,表面克制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点。 斯微则一眼不眨地凝住他,几番欲言又止。 “回去吧,我想和她谈谈。”宋居安起身,嗓音略沉。 说罢,他绕开木椅,朝小区方向去。 “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吗?”在他身后,斯微突然开口。 宋居安身形顿住,那种患得患失的失落感,又无声无息地冒上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体验到心死如灰的感觉。 记忆回到过去…… 在斯微从他身边逃开后,他满脑子都剩下那句“认清你自己吧,你配得上我的女儿吗”。 他输了,输掉了人生,也输掉了初恋。 宋居安忘了自己在屋外伫立了多久,总之进门后满目狼藉——醉酒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擦着头,地上碎片鲜血淋漓。 脑海中的画面就像按下了快进键,飞快重复着半小时前的一幕幕。 宋居安咬紧牙关狂奔出家门,穿过几条大街小巷,再站到那大门外时,上面挂了锁,想见的人早已离去。 曾经在无数个瞬间,我们自以为学会了爱,就是在长大。 可是有一天,我们会发现,长大是一件会获得同时又必须做出牺牲的事情。 懵懂的少年只学到了勇气,一腔孤勇追求所爱,却没有真正学习到如何表达爱,接受爱。 爱情,是不论哪个时期,都必须经历的百转千回的艰难之程。 思绪辗转回到现实,宋居安扭头看了眼斯微,无声询问她。 斯微没想太多,开门见山:“我之所以能逃出来,是有个人救了我,我忘记了她的样子,但是可以确定她的身份。” 宋居安眼角一跳,“是谁?” 当时他是住在大院里,隔壁还有另外两户人家。 斯微想了想才回答:“应该是奶奶。” 听罢,宋居安眼中的寒意融了几分,更多是恍惚思索,半晌只是点头,沿着反方向走了。 他没有来找老人,斯微回到合租房,早饭已经做好了,现磨豆浆,浓度甜度适中。 老人在厨房清洗豆浆机,许禾言喝了一口,伸着脖子一声声夸赞,一老一少互相打趣。 “宋居安没来?”许禾言小声问。 斯微搅着碗里的豆浆,“我见到他了,在小区花园。” “那怎么不上来?” “他原打算要送奶奶走,我和他聊了两句,估计又改变主意了。” 许禾言偷瞄厨房,招呼着:“奶奶先来吃饭了。”转而又伏下身子,说,“我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照你说,宋居安和他奶奶关系不好,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奶奶人不错,偶尔还挺幽默。” 斯微没接话,还在想早晨的谈话,她说出了那件事,想来宋居安的心思多半被动摇了。 事实上,她猜测的没错。 宋居安在八点半前回到营地,换上训练服直奔训练场。 所有人按部就班的训练。 宋居安负手而立,不时走上几步,再抬头观察那帮小子的作训情况,看似在监督,实则每次垂下头都兀自出神。 在十五岁以前,宋居安也是可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直至家中发生变故,父亲欠债,母亲意外身亡,他的人生濒临崩裂。 为什么会打架?因为在外面会被债主蒙头痛揍,回到家里又被醉酒的父亲当做发泄的工具,他要自保。 家庭暴力带来的恐惧和绝望,远比在外遭受欺凌来得还要可怕。 别的孩子受了欺负,回到家便是他温暖的港湾。 宋居安不一样,他的家,正是给他带来不幸的罪恶源头。 在刚经历这些惨痛时,他还是个孩子,力量不敌成人,每次都会被按在地上拳打脚踢,起初他有多害怕,就有多渴望被解救。 当那天奶奶从她的小屋里出来,父亲停止了他的拳脚,宋居安捂着头躺在地上,殷切地望着奶奶,可是她仅仅看了他们一眼,之后漠然地走出院子。 父亲又开始了他疯狂的发泄,宋居安背上挨了几脚,他护住头,逐渐从被抛弃忽视的深渊中回神。 那天起,他认清了形势,他拼命的活着,尽管搞不清这么挣扎的意义在哪里。 而奶奶,在他的印象中从来都是冷漠麻木的形象。 纵使经历了后来的意外,她有所改变。 可宋居安放不下的,是过去她对亲人的漠视。 那种漠视,不只包括她那个酒鬼儿子,甚至忽视了周遭的任何人。 好像对她来说,活着就是件很自我的事,无关他人,将一切封闭于个人世界之外。 即便亲眼看到债主来家里闹,她都可以安稳地躺在自己的小黑屋里; 即便无数次目睹孙子遭受暴力,她依然能做到不闻不问。 麻木不仁,在这样一个老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就是这般不堪的长辈,却是斯微口中救下她的人! 宋居安烦躁得厉害,吹了声口哨,大家伙四散开,三三两两找个阴凉地坐下。 “看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郑植从政教楼出来就过来这。 “在想怎么提高这帮小子的速度。”他随意扯谎。 郑植挑眉,不想深究:“听说你奶奶来看你了?” “……” “指导员让我通知你,从下周起,你每周可以回两次家,时间自己定。” “我去找指导员。”宋居安黑着脸,抬脚就走。 郑植拦住他,“这么做的原因你不清楚?” “我清楚得很!”宋居安厉声强调,“兄弟们都有家人,凭什么给我搞特殊?” “居安。”郑植语气放缓,一手按住他肩膀:“这些年你每年就休十天的假,过年经常都是在队里值班,我知道你会说职责所在,可我们不单单是消防员。” “消防员……”宋居安低下头,神情难辨,“行了,我会安排的。” 话落,他摸出根烟,走到远处抽了起来。 假如不是做了消防员,以他当初狼狈落魄又混蛋的模样,现在不敢定在哪窝着吧。 他还真得感谢那场火灾,给他以重创,却令他重生! —— 新的一天,许禾言状态极好的走进麻醉科,放下包,倒还愣了一下。 在她桌上贴了一张白色便利贴,还用文件夹挡住了。 许禾言撕下,上面写了两行字:以后术前访问走点心,拿出你的专业态度,否则哪天搞出医疗事故,起诉你的人里也会有我一份。 署名——许弋。 这是在激励她还是在威胁她呢? 许禾言轻嗤一声,再看着那苍劲洒脱的字,哼了声“小样”。 半上午有台手术,术前洗手是例行一环。 许禾言哼着小调,抹上消毒液,慢慢冲洗指缝。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从镜子里瞧了一眼,是许弋,顶着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走到洗手台前。 水流声轻响,许禾言一丝不苟继续淋水,余光一转,就看见外科医生那双修长干净的手。 她突然想起郑植的手,至今她还没牵过,想来是不如许弋这样的好看白皙。 不过略微粗糙的手,和她的握在一起,一定是酥酥麻麻的。 想到这,她没控制住笑出声。 许弋抽出无菌方巾擦手:“手术时别掉链子。”那口气能冻死人。 许禾言擦干手,上下扫视他,不愧是和胃肠外科那位严医生并列的“美人刀”,可就是个毒舌怪。 “放心,昨日之事我定当引以为戒,许大医生的教导,我也当奉为金科玉律!”她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轻举着双臂走出。 把方巾扔进污物桶,许弋神情冷冽地跟上去。 —— 中午开完会,斯微在椅子上瘫了一会儿,理清思绪后又把电脑打开,眼下要准备华斯酒店坍塌事故的文稿。 页面上跳出最新搜救状况:截止昨晚7时,还剩13名被困者等待救援。 这时,手机响起。 是陌生号码,斯微接通:“喂,您好。”公式化的口吻。 那头默了半刻,“是我。” 宋居安站在黑暗的走廊上,偶尔对墙根踢上几脚。 “有事?”斯微滚动鼠标,视线停留在电脑屏上。 “队里下来通知,让我每周回去照顾一下老人,所以我打算让她搬到别处。” 斯微动作滞住,缓缓靠向椅背,“你找到房子了?” “还没找,先和你打声招呼。”宋居安如实交代道。 斯微迟钝了会儿,后知后觉地眨了两下眼,又问:“你不打算送她回去了吗?” 那端再度没了回复,斯微就耐心等着,他那头很安静,静得都能听到他略显悠长的呼吸声。 不自觉的,斯微放下手边的工作,同他的节奏一道呼气、吸气。 良久,宋居安给出答复:“我现在让她走的话,恐怕又成了不孝。” 他轻笑的有些悲凉。 电话里传来他微小的情绪变化,一下子就触动了斯微的心。 她略一沉思,开口:“那就别找房子了,奶奶继续住在我那儿。” “啪”一声,黑暗中亮起火苗,宋居安按下打火机,一失神便忘了点烟头,光亮转瞬灭掉,听筒又传来一句:“房间钥匙我会配给你。” 章节目录 第29章 靠近 那一瞬间,嘴里的烟忽然就不香了,宋居沉黑的眸子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把烟别在耳后,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方便吗?” 斯微一时没摸清他的意思,挑着尾音“嗯”了声。 手机那头的人,耳膜酥-麻,明明是那么随意的音调,却意外让宋居安像被电流过了全身。 他故意使坏,不提醒她。 二人静静耗了几秒,斯微已经反应过来:“你是说房子吗?我和许禾言一起睡,我也问过合租的另一户,她出差得年底回来,晚上你要是留下来,可以在客厅的沙发上睡。” 没错,是睡沙发…… 宋居安有点哭笑不得,他揉揉眉心,说:“好,我知道了。” “嗯。” 结束这个话题,宋居安又不舍得挂电话,胡乱扯着问题搭话:“你吃饭了吗?” “还没,在查关于酒店坍塌的新闻资料。”斯微耐心地回复他,指尖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搜救行动有半个月了吧,到现在还没结束……” 她声音柔婉,语速轻缓,似乎并不介意与那端的人分享自己的工作感受。 甚至愿意说很多无关紧要的话。 而她从不会对别人如此,这些变化,连斯微自己都没意识到。 宋居安斜倚着墙面,勾起唇角,听着那声音循着电流传来,不禁心生柔软。 这一上午的郁闷烦躁,都在她温和的语调下被如数驱尽。 她就像星辰,照进他支离破碎的世界。 过去是,现在亦然。 斯微偶尔止声,宋居安会适时地谈起他的感受,给予她下笔的灵感。 这通电话,不知不觉就打了半个多小时。 “先这样吧,有问题随时打电话。”宋居安忍下继续讲下去的欲-望:“记得吃饭,挂了。” 斯微刚想说好,肩膀就感受到一股力量。 “微微,是不是还没吃饭?” 手机另一头,宋居安在等她挂断,结果冷不丁听到男人的说话声,还叫“微微”。 他顿时就跟被点着的鸡毛似的,张嘴想刷个存在感,可紧接着耳边却只剩“嘟嘟”的忙音。 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半天盯着屏幕,满腔不平之气无从宣泄。 斯微放下手机,偏头看向肩上的手,眼底有不适。 周琛自然地把手收回来,“要不要一起下去吃?” “不用了。”斯微面色不动地说,“我待会儿点外卖。” 除了工作,她常常是这副疏离淡漠的样子,周琛日渐习惯,于是笑了笑点头。 晚上临下班前,斯微和周琛收到了第一期采访名单,一共三人。 “这期节目比较赶,争取在下周五前发布,所以明后两天,你们俩仔细整理一遍事故资料,文稿要尽快完成。”老板下命令。 接下来又商议定下关于下周一的采访内容,算是下班了。 电梯里,周琛双手插兜,眼镜片后的双眸直视前方,余光悄然落在旁边人身上。 斯微若有所思地凝着指示屏跳动的数字,身形娇小的她,靠在角落里十分没有存在感。 电梯无声无息地降到一层,走出外面,周琛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采访名单上的宋居安,你认识吗?” “我们是朋友。”走到门口,斯微大方的回应。 这回轮到周琛站定,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人前斯文儒雅的他,向来不会表现出这种态度。 斯微走在他前面,不由回头,“怎么了?” 周琛快速换了一副神色,笑着摇头,就好像刚才的人不是他。 “没什么。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他转变极快,斯微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不悦,盯着他看了半天,道:“主编,这个问题和工作没有关系。” 她向来有话直说,也不管会不会噎到人。 周琛表情空白了两秒,即便是早已见识了她直来直去的本事,可在这个问题上吃瘪,似乎在被她告诫,不要尝试介入她的私生活一般。 “那微微你回家注意安全。”想不到别的,周琛只能道别。 “明天见。”斯微也没停留,走下台阶,在走出不远的距离后,突然回头:“主编,你还是叫我斯微吧。” 她声音不轻不重,偏偏落在周琛耳中如同响起闷雷,砸得他无从反应,甚至对方也不等他的回应,就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斯微还在想自己最后说的话。 同事间大家都不会连名带姓地叫对方,但斯微认为,她的名字是双字,即便叫全称也没什么。 反而是周琛那样称呼她,实在是别扭,搞得像他们很熟似的。 思绪一转,她又想起了宋居安,好像中午周琛喊她“微微”时,通话还没挂断。 报站声响起的同时,斯微不由得睁开眼,萦绕在心头的情绪不断团积。 回到家,斯微刚开门就闻到一阵饭菜香。 “还没吃饭吧,快洗洗手,你那份我还在锅里热着。” 听到开门声,老人从里间出来,忙活着进厨房。 斯微洗了手坐到餐桌边,热腾腾的饭菜夹着香气往鼻尖冒。 “禾言今晚不回来吗?”老人在旁看她吃,看着时间不早了,问道。 “她今晚有手术,回不来。” “哦。” 老人整晚笑眯眯的,斯微这人表情匮乏,又不想表现得太冷漠,偶尔会配合着露出笑容。 饭后收拾完碗筷,老人试探着问:“微微啊,今天居安有和你联系吗?” 斯微嗯了一声,补充道:“您可以暂时在这儿住下,以后每周他都会回来陪您。” 听言,老人连连说好,眼中泛着光。 在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这光十分显眼。 斯微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老人显然没认出她来。 可她呢,仿佛在老人热心地照料下,一点点偏向她,同时心底又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自己,她应该站在宋居安的立场上。 是同情,是感同身受,至少在亲情上,他们都未曾得到圆满,这一共同点牵引着斯微不断朝对方靠近。 夜深,斯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摸索着打开床头壁灯,她打开手机,指尖停留在顶部通话记录那一栏。 微弱的光照在她严肃小巧的脸上,思虑半晌,终究只是备注存下号码,翻身睡去。 此时南城区消防中队,警报拉响,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下楼奔向消防车库。 在赶往失火点的途中,消防车道被堵,队员们下车通知车主来挪车,期间耽误了十多分钟,道路清空方能继续前行。 着火点是一处四层的居民楼,火势不小,并且有向上攀升的趋势。 一班迅速接好水带与水罐车,站在楼下对着南侧窗口开水冲刷,暂时压制了火势,黑烟滚滚通出。 宋居安和另外几个消防员对内部户型做了简单了解,定下作战计划,又向小区工作人员确认被困人数,接着带人上楼搜寻。 火势渐猛,从窗口喷涌而上。 一口气爬上四层,宋居安比了个手势,留下三人,其他四个跟着郑植检查其余房间。 失火房间内没有求救声,屋主在二十分钟前报过案,目前多半已经昏迷。 房门紧闭,又是金属板材质,崭新结实,很难强行破开。 “队长,要不再叫人带工具上来?”大蒋问。 宋居安退后观察周围的房间,结合上来前查阅的户型图,他想到一个关键点。 这时,郑植带领着人从隔壁房间救出一名被困者。 宋居安锁定那一户,大步走进房间,屋内烟雾朦胧,辨不清方向。 他一直往里走,去到阳台,趴在水泥墙面上,探着身体向隔壁确认一眼,果然那家也有一个阳台。 宋居安一边目测距离一边扯下腰际缠绕的安全绳,将尾端系在栏杆上,登上水泥高台奋力一跃,身体向外飞出,双手抓向目标阳台边缘,整个人悬在空中。 空呼器中不断漫上呼气,宋居安盯着那截高出的水泥墙,双腿使力一蹬,成功翻越进入阳台。 客厅内浓烟缭绕,是厨房失火引燃的事故,宋居安把门从里面打开,大蒋带人进来铺设水带灭火。 火势有效控制住,宋居安背着灭火器走进厨房,里面烟雾过重,他进去找到了还在往外喷-火的煤气罐。 另一头,大蒋在卧室发现被困的女主人,交给其他人送下去,先后两辆救护车开走。 厨房内,宋居安用湿抹布盖住煤气罐上方的着火点,接着又对外层钢瓶进行浇水降温,直至火焰熄灭,才关上阀门,屋内隐患完全解除。 扑灭明火,郑岩招呼大家收工,就在这时,警戒线外有人大喊:“三楼那有小孩?” 听到声音,在场人通通朝一个方向望去。 果真有个小女孩坐在阳台边,满眼好奇地望着楼下。 众人被吓得唏嘘大叫。 郑岩目光紧锁着那一小只,赶忙拿起对讲机:“楼内所有人注意,三楼最北侧住户的阳台上一个小女孩。” 他刚报告完,小女孩就在空中摇腿,身体摇晃不稳,围观者随之惊呼。 在沸腾地呼声中,一道黑色身影从四楼阳台飞身而下,在千钧一发之际,双脚踩上阳台边缘,伸手将女孩抱住,闪身的瞬间进入屋内。 男人双臂紧搂着孩子,身体在地面滚了两圈,顶住玻璃门停下。 郑岩松了一口气,对讲机里传来报告:“女孩手臂划伤了,一会儿我带她去医院包扎。” 救人的是郑植。 由于华斯酒店的搜救还没结束,救护车腾不开,日常救火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随时有救护人员在旁等待。 郑植抱着孩子起身,看到碎了一地的玻璃片,锋利的尖棱上沾着血,再往前看就是立在阳台边的小凳子。 刚才救下人的时候,郑植腹部被割伤了,便把孩子交给宋居安带走。 在郑植离开前,客厅内响起手机铃声。 —— 翌日天蒙蒙亮时,斯微起床洗漱,换了一身运动服出门,结果门只开了一点,她就发现有些难开。 斯微又使劲推,脚还没迈出去,低头一看,只见宋居安靠在门板上,由于她的动作导致他整个人歪靠在门底。 他一身黑色便装,长腿曲起,神色疲倦。 “宋居安你怎么睡这了?”斯微蹲下去,试探着摇他的肩膀。 睡梦中的人哼唧一声,不仅没醒,反而顺势抓住她的手腕,轻易就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斯微没有防备,脸差点撞上他的左胸,她条件反射地闭眼。 直至听到那平稳的呼吸声,她慢慢起身,视线回落在宋居安脸上。 他此刻悠悠转醒,眼神并不清明,甚至有些深邃迷离,而掌心则包裹着她纤细的手腕,透着几分暧昧地摩挲着。 同时又抬眼盯住她,那眼神似是要勾走她的魂魄。 斯微被他盯得心里发怵,想扯回手,岂料下一秒,就被他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拉到了怀里,撞入他胸膛时,淡淡的烟草香扑鼻而来。 章节目录 第30章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清晨5点,又是周六,楼道根本不会有人走动。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就这样僵持了数秒。 斯微试图起身,刚有动作,腰上的那道力量又示威性地施力将她压下去。 男人单手强势地搂住她,这突然的举动,令斯微禁不住紧张起来。 手指开始不自觉地蜷缩,她偏过头去看身下的人。 这么一折腾,宋居安明显清醒多了,手下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眼底却侵略性十足,压制的力道不减,继续维持这一个姿势,足以让他捕捉到她眼里每一丝变化的情绪。 斯微脸颊泛起红晕却不自知,略显忍耐的提醒:“你太得寸进尺了。” “那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回答完,我就放开。”宋居安低了声音,表情严肃执着:“你会介意男朋友不能经常陪你吗?” 斯微怔住,问:“很重要?” 他答:“很重要。” 斯微稍作思考,跟随心的想法,道:“女生都会依赖男朋友,我也会。但决定交往是建立在,两人都不会在此过程中,感到疲惫无力的前提下。” 换言之,她会在慎重考虑这份关系的稳定与长久后,再迈出那一步,是理性驱使下的从一而终。 得到她的答案,宋居安心一沉再沉,面色依旧沉肃,就连预想中的问题到了嘴边都变了: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脑子里仿佛炸开了烟花,斯微清晰地感受到心房不断撞-击胸口,是会跳跃的悸动感。 她一眨不眨地凝着宋居安,有种难言的直觉窜进心头,目露探究:“什么意思?” “那就是没有了?”他反问。 斯微眼睫一颤,抵在男人胸膛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紧他的衬衣领。 宋居安被她失神的反应逗笑,忽然撑起上半身,把人带进怀里,微凉的鼻尖蹭了蹭她僵硬的后颈,“放心,随便问问,没有让你为难的意思。” 他承认,他要改变策略了。 强敌在前,他必须走出这一步去试探她的心意,如果她没有推开他,那就代表这一招点到为止的主动之举,是成功的。 斯微咬着下唇,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又摸不准他的意思。 再者,他表达的很含蓄,以他的性格,如果真喜欢绝不会藏着掖着,要知道当年他有多霸道张扬。 即便性格有变,身为一个男人追逐爱情的方式都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这是斯微的看法。 终究任由宋居安抱了她好一阵,半晌,他估摸着隔壁有人出来,及时把人推入屋里,两人这才分开。 斯微心乱如麻,而宋居安难得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局促不安的神情,靠在门上觑了她一眼。 而后不动声色地步入客厅,留她一人梳理思绪。 斯微长长吐了口气,出门跑步去了。 要说两人还是很有默契的,谁也没再提“谈情说爱”的事,也没有因此感到不自在。 斯微锻炼完顺便买了早餐,一进来就见宋居安和老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气氛凝重。 在她关门的一瞬,宋居安起身走向阳台。 斯微看着他孑然的背影,忍不住想跟上去,碍于有长辈在场,还是作罢。 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餐。” “奶奶不用了。”斯微摇了摇手里的豆腐脑,浅笑,“你们先吃,我有点工作要处理。” 回到卧室,她特意开了音乐。 客厅里能隐隐听到屋内传出的旋律,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让宋居安可以毫无顾忌地把想说的话说完。 事实上,效果果真不错,直到半小时后有人敲门。 宋居安双手抄兜站在门口,斯微开了门,视线越过他往客厅看,没发现人。 “她去买菜了。” 斯微收回视线,淡淡道:“你给钱了?” 宋居安点头,脸庞浮现出浅然笑意:“挺细心的啊,还知道放音乐。” “你应该不想让我听见。”斯微仰着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片了然。 “真不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 “你会说吗?” 听言,宋居安深深看她一眼,换了个姿势,斜倚着墙,“我告诉她,半个月后送她回去。” “还有呢?”斯微静静凝着他的侧脸,问。 “我问她——为什么来这。”宋居安摸出烟盒,可好像又想起什么,空着手从口袋里抽出,久久无言。 奶奶的答案,斯微是知道的,而且她都可以想象到,老人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脸上那轻松欢脱的表情。 半晌,宋居安看了看腕表,侧身面对她:“队里还有事,晚上我再过来。” 他抬脚离开,走至客厅忽然又折回去。 斯微愣愣地看他向自己靠近,脚下条件反射地往后移动,后脚跟卡在门槛上。 下一刻后腰猛地被人勾住,而宋居安微正倾斜着身子站在她面前,将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这个姿势,就像是他把她抱在怀里一般。 这若有似无的撩.拨,斯微试图抬头看清他,奈何心好像不受控制,以至于无法让她冷静行动、思考。 反观宋居安在揽住她时,心头迸出愉悦的激荡之情,表面维持着一贯的淡漠,下巴抵在她头顶。 “刚才忘了说,钥匙不用配了。” 斯微“哦”了声,脚下挪动着站好,宋居安也在这时放开她,恍若无事地走了。 房门关上,斯微手摸向头顶,那里还留着属于男人温热的气息。 一时间奇怪的感觉爬上心尖,痒痒的。 周末减训,上午训练完,下午一帮小子就在营地遛弯,检查完消防车库就回宿舍躺着,中队比不得上面,得日常待命。 说到底,人都不是铁打的,可老百姓三天两头放把小火,要么出点别的事故,总之就是不能消停。 不过要真消停了,也没他们什么事了。 宋居安先去见了指导员,罗清强当消防员有二十多年,更稳重老成。 这次谈话,他无非是让宋居安周一上采访的时候,别甩臭脸子,能笑就笑,配合其他两位把工作做到位。 他说什么,宋居安就点头应下什么,态度敷衍。 到最后罗清强看见他就烦,直接叫他“滚吧”。 得令的宋队长二话没说走出政教楼。 宋居安没回宿舍,在操场跑了三圈,没料到郑植也跟上来一块跑。 一小时后,两大老爷们儿靠着铁砂网坐下,一个是累得喘气,一个是郁闷地叹气。 宋居安瞥身边人一眼,“听郑岩说,你昨晚在医院见着前女友了?” 郑植没吭声。 “想开点,都分手六七年了,人家结婚生子也正常。”宋居安拍着肩膀安慰他。 郑植浑身低气压,直接甩开他,是真生气了。 “没见你这样啊,至于吗?” 在宋居安的认知里,郑植就是个没脾气的人,不笑也不怒,为人太正。 如果非要说他有哪次反应激烈的话,也就是当年刚来特勤分手那会儿,成天丢了魂似的。 说起来,郑植是退伍以后来的特勤,在这之前就跟女朋友闹冷战,他这边一入队,手机里就给他发来分手短信。 后来又赶上出任务,在火场拆错了钢筋板,重物砸下来差点把命搭进去。 反而从这事之后,他又恢复正常了。 郑植压根不想提这烦心事,腮帮鼓动,问:“看你春风得意的样,得手了?” 宋居安挑眉,“有进展。” 郑植笑了笑,“挺好。” 消防员能找到个女朋友挺不容易的,尤其是人家姑娘还不嫌弃你的职业。 想当年,前女友就是以没前途、没时间两个理由,把他给踹了。 那时候也的确挺难受的,毕竟是抱了从校服到婚纱的念头。 沉默过后,宋居安点了根烟,问:“别告诉我,这么些年你还没放下?” “没那么矫情。”郑植无所谓地笑了下,失落道:“是因为另一个人。” —— 晚上,斯微给宋奶奶打下手,炒出三个菜端上桌,隔了一会儿许禾言下班回来。 晚饭气氛还不错,许禾言和老人有说有笑,宋奶奶也被她各种有趣的梗逗得合不拢嘴。 不过斯微看得出来,许禾言今天有点不对劲。 饭后三人看了两小时电视,直到睡前,许禾言才把心里的不快吐露出来。 大致意思就是,昨晚郑植来医院处理伤口,还带了个受伤的小女孩,许禾言心急火燎地赶去看他,结果撞见他和那孩子的妈妈在那眉来眼去。 许禾言气得捶床,“我看见郑植还抓着那女人的胳膊,那女的也握着他的手,你说这要是陌生人会这样吗?” 斯微迟疑地问:“所以你和郑植吵架了?” “我就是没忍住!”许禾言自知没资格,底气泄了大半:“我以为他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可他居然和一个有孩子的女人纠缠在一块,让我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就像个笑话。” 斯微找不到话宽慰她,只能默默听着。 “我冲上去把他们俩分开,指着他大骂,骂他欺骗我感情、勾搭有夫之妇,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许禾言瘫在床上,神情怏怏:“想想我也挺过分的,可他都不屑于同我解释,只记得我骂完他以后,他脸色挺难看的,没见过他那样,反正这回……真没戏了。” 女孩子都是有自尊心的,无论再喜欢一个人,底线还是会存在。 斯微实在说不出好听的话,索性在她旁边躺下。 于是乎,处在低落中的许禾言直接把她给抱住了,那架势就像沉溺在江水中的人找到一块浮木,死活不肯撒手。 许禾言这两天连轴转确实累惨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斯微小心翼翼地从床尾滑下去,又给她盖上被子,默默退出去。 客厅还亮着灯,宋奶奶在看电视,上面播放着《父母爱情》。 见她出来,老人问:“禾言睡了?” 斯微坐下“嗯”声,“奶奶怎么还不睡?” “想再看会儿,好看。”老人眼中全是艳羡。 斯微扫过剧中的画面,目光停在老人脸上,状似不经意问:“您年轻时有喜欢的人吗?” 老人的眼睛倏而又明亮几分,“总听你们年轻人说,谁还没个脸红的……脸红的什么来着?” “思春期。” “对对对,我年轻的时候家境不错,乡里有不少小伙子追我。可我啊,偏偏就看上居安他爷爷,他是个种地的,没文化没财力,我图他勤快老实非得嫁给他。” 回忆起往事,宋奶奶一脸幸福,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时候。 斯微跟着笑了,“之后呢?” “我跟家里断了关系,和他在一块了,两年后有了儿子,日子过得更艰难,但我们俩就想着一定能熬过去,跟这电视剧里一样,盼着把孩子教育成人。” 说到这,宋奶奶轻轻叹气,“只是后来的事,我们谁都没料到。” 章节目录 第31章 他曾是少年 电视剧里的画面播放到最后一幕,宋奶奶沉默了好一阵,说: “那年他所在的矿场发生了坍塌事故,他在里面丢了性命,连我的天也跟着塌了,本来我想随他一起去了,想到有孩子才勉强撑下来。” 斯微没有接话,垂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再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身为一家之长每天活得恍恍惚惚。一天天的人老了,到最后才发现亏欠了好些人。” 老人眼光暗淡,长叹了口气:“其实说到底,居安受的苦还是我造成的,这孩子表面不提,但我知道,他对我有怨。” 斯微抿唇,关于这点在她意想之外。 她问:“这些您为什么不告诉宋队长呢?” “我没脸求他能谅解我,人上了岁数,还能活几年,也没必要提以前的事。现在我就想多补偿他,他这份工作辛苦,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我这个做奶奶的想孙子就来看看他。” 老人笑了笑,把电视关了,又叮嘱斯微早点睡,而后便回房了。 斯微脱了鞋窝在沙发里,过了半小时,摸出手机发短信:今晚有任务? 成功发送,她心想要是没回复,大概就是不回来了。 片刻后,机屏亮起,未读短信留了简短一句:在路上。 在等待他回来的时间里,斯微还在想老人同她讲得那些事,不知不觉就过了快十分钟。 她收到宋居安的短信:我在门口。 斯微穿好拖鞋过去开门,黑暗的楼道上,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停留在短信编辑页面。 把人放进来,斯微从鞋架里找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怎么这么晚过来,是去出任务了?”她站直了问。 宋居安边换鞋边说:“有个车祸事故去处理了一下,她们都睡了?” “嗯。” 小沙发上放着一条毯子,斯微把这条递给他,示意他去那个长沙发上睡。 宋居安接过来,铺开毯子盖住腰腹以下,“你也去睡吧。” 斯微点头,关闭客厅的灯,开了手电筒走回卧室,手放在门把手上,向下一按,却发现锁芯卡住了,像是被人从里面反锁。 她又试探着扳了一下,还是一样。 “怎么了?”察觉不对,宋居安翻起身看过去。 斯微慢慢扭头,指着门:“好像……被许禾言给锁住了。” 她偶尔有梦游的毛病,这回多半也是。 看她窘迫的模样,宋居安失笑,“看来你得和我一块睡沙发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已经起身,对着斯微拍拍沙发,“你睡这。” “那你呢?”斯微走近。 “这不还有。”宋居安绕过茶几,走至剩下那张小沙发旁。 说实话,这沙发最多一米长,实在放不下他这么一号人。 斯微比较之下,开口:“换一下吧,我睡那个。” 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两人就像在这对峙,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明明是在谈论睡哪,僵持久了,气氛就变了味道。 宋居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斯微脸颊飞起红霞,他才转开视线,不紧不慢地躺下。 “我就睡这了,有办法你把我挪走。” 无赖的话偏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出来,难得! 斯微看傻了,脚下忘记反应,直勾勾地看着那两条微曲起的长腿上。 瞧她一直不动,宋居安侧过头,“我刚才在那个沙发上躺过,嫌我有味?”是那种慵懒随意的语气。 听他这么说,斯微直接把毯子扔给他,冷然的声音同时响起:“想睡你就睡吧。” 她脱鞋,背对着人躺在沙发上,鼻尖浅浅萦绕着他身上那种烟草味。 他来之前洗过澡,因此闻不到汗味。 其实斯微不喜欢烟味,可此刻却并未引起生理不适,清冷的小脸不觉晕红,她勉强稳住心神,强迫自己赶快入睡。 后半夜温度降下来,斯微穿了件睡衣,睡梦中本能地抱紧了双肩,四肢蜷缩起来,像个新生儿似的把自己抱成一小团。 宋居安一直没睡,仿佛知道她半夜会受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捂了两个多小时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感受到暖意,斯微无意识地放松下来,转了个身,正对着宋居安。 睡着的她比平常还要安静,眼睫不时轻眨,但又不会醒来。 宋居安半蹲在沙发旁,手指轻抚过她漂亮的脸颊,流连在她的下巴,如上瘾般轻轻蹭了蹭。 对于斯微,他喜欢她的直接与理智,同时又害怕她这过分的理智,生怕到最后这份理性会战胜她对自己动心的可能。 消防员这个职业,有太多“身不由己”,能给予另一半的少之又少,每一个女生都渴望安全感,作为消防男友,他们可以为任何人奋不顾身,可他们的命又从来都给不了心爱的人,能交给对方的仅仅是一颗炽热的心。 又或许,他们能给的,又不是女生真正想要的。 宋居安想,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也愿意承受爱而不得的煎熬,至少斯微的理智,可以令她不必沉溺于爱与不爱的纠结中。 至于自己,怎么都好。 —— 斯微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早上了,她坐起身,发现搭在身上的毯子,第一反应是去看对面那张沙发,那里空无一人。 她掀开毯子去洗漱,路过茶几时发现上面的纸条: 我去跑步了,如果你没睡过头,应该能一起。 斯微瞅一眼墙上的挂钟,快速收拾好,往公园去。 她习惯戴着耳机跑步,跑上个三四圈就在木椅上休息。 操场上有几个少年争先投篮,好像还是昨天那群孩子; 闲暇的中年人围在一起讨论股票收益; 远处的老人在凉亭下坐着,手边牵着宠物狗,和身旁的老伴说笑。 人生,似乎就是这么简单。 斯微摘下耳机,顺着右手边看去,视野之内,宋居安小跑而来。 坐下时,递给她一瓶水。 “跑了几圈?” “四圈。” 宋居安瞥她,评价道:“退步了。” 斯微推开瓶盖,喝了一口,“是进步,因为以前我不跑步。”小姑娘牙尖嘴利。 宋居安无可奈何,转移话题:“待会儿买早餐?” “嗯。”她望着草坪上奔跑的小泰迪,意有所指:“昨晚和奶奶聊了两句。” 宋居安垂眼玩弄着手里的塑料瓶,两颊深吸进两个坑,眼光晦暗不明。 斯微沉吟片刻,还是把那些事转述给他听,以旁观者的口吻。 良久,宋居安轻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讽那个——为死去的爱人而荒度人生的老人,而他自己,便是其中的牺牲品。 从前,他怨她冷漠麻木,恨自己生得不幸; 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可笑的。 他说:“不管她现在挂在嘴边的祖孙情有几分真,我都会给她养老送终。” 时至今日,宋居安不想考虑原谅与否,在亲情中受过的伤痛,令他不敢奢望能重获那份情感。 他暗示自己,这个选择无需去做。 斯微从他手中抽出有些变形的瓶子,淡淡问:“想吃饺子吗?” 宋居安道了声“随便”。 “那走吧。”斯微起身,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腕,宋居安抬眼看她,情绪莫名。 斯微看着他的眼睛:“去超市买点材料,不走吗?”说着,无声拽了拽他。 看小家伙这么主动的邀请,宋居安凝重的心情顿时一松,陪她一道去超市。 起初他以为,斯微所谓的吃饺子是要买速冻的,直到结账时才明白过来,这丫头要自己做。 回到家,宋居安刚换好鞋就被许禾言拉去阳台问话。 斯微洗了手和宋奶奶一起忙活,从拌馅到擀皮包饺子,两人分工合作。 中午11点钟,四盘饺子完成。 宋奶奶下楼扔垃圾,斯微开火.热水,无聊地数起了饺子。 宋居安走进厨房,看着有颜色差别的饺子皮,问:“都是什么馅的?” 斯微没留意他进来,反应一下才解释道:“猪肉白菜馅还有韭菜鸡蛋馅的。”说完,顺口问了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都行,我不挑。” 这点也是这些年在队里磨练出来的,要挑食就得饿着。 斯微盯着火候:“你明天是不是要接受一个采访节目?” 宋居安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时水开了,斯微揭开锅盖,热气窜上来,她稍微撤了撤身子,把饺子一个个拨进沸水中。 宋居安接过她手里空掉的屉子,就听她说:“那个节目是我们公司策划的。” 大火转中火,斯微倚在橱柜前看他,“意外吗?” 伴着锅里咕噜咕噜的作响,宋居安朝她迈进一步,特意弯身好让她看清自己,玩味道:“你看我的表情像是意外吗?” 斯微不闪不避,直到看清他唇边那恶劣的笑容,漠然转开视线,掀开锅盖,用漏勺搅.弄着锅里半熟的饺子。 “准备碗筷,吃饭了。” “哎。”宋居安十分配合的应了声,从柜里取出碗,临走前余光扫过她微红的脖颈,暗自得意。 不过在餐桌前摆碗筷的时候,宋居安还是觉得缘分妙不可言。 心下,也不得不承认方才确实有点意外,好在他面部表情控制得好。 放好筷子,他回身,视线定格在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身影上,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那里有点刺,是胡子青茬没刮干净。 这些年身边没个女人,他自然也没有打理形象的念头,常常是隔上三两天刮完就完事。 可既然明天要去她公司,是有必要给自己拾掇拾掇。 中午吃饭时,四人围成一桌,许禾言声称要给大厨奖励,于是给斯微和老人碗里各夹了一个饺子。 “宋居安,你也表示一下啊。”她挤眉弄眼地催促。 被点名的人一言不发,拿着筷子在桌面点了点,快速夹了两个饺子过去。 宋奶奶看着孙子夹来的饺子,心满意足地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孩子们你们也快吃。” 午饭后,宋居安又要回队里,离开前给老人留了现金,叮嘱她有事打电话,除此以外没提别的。 斯微要下楼取快递,电梯里两人各有所思。 电梯反光面上投照着宋居安挺拔的身姿,而他,面露愁容。 斯微看着那一处,问:“很纠结吗?” “是,我很想把那些年经历的痛苦对她发泄出来,可我又很清楚,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宋居安缓和心情,沙哑地说下去: “这七年来深入火场,我救出过不少像她这个年龄的老人,那些人一出来就忙着给儿女报平安,兄弟们说那是亲人之间的牵挂。” 他抹了把脸,克制着情绪。 好一阵过去,宋居安勉强挤出微笑:“做我们这行无牵无挂挺好的,可心里就是很难受,午夜梦回都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没有退路、没有归途。” 烈火将他磨砺成了铜墙铁壁,可没有人知道,他还是那个会痛、会感伤的少年郎。 章节目录 第32章 我在归途等你 电梯一层层下降,很快随着“叮”的一声,在底层停下来。 宋居安率先迈出去,斯微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了室外,他停下只说了简单两个字,“走了”。 说完就真的一步不停地走远,直到身后的人喊了声他的名字。 宋居安身形顿住,回身看去。 原本立在原地的小姑娘正向他慢步走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随着她小小的身影一同移动。 宋居安不明意图,直至斯微站在他面前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愣住,腰身紧接着被轻轻勾住,前胸慢慢被人贴上。 斯微的身高只能够到他的胸膛,她将耳朵贴在他左胸处,听着他有些失节的心跳,说:“还记得我们相遇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宋居安不解她具体指什么。 须臾,斯微重复了一遍:“我对你说,出任务要注意安全。” 说着,腰后的手缓缓移至他的背脊处,轻拍了两下,是安慰:“在我眼里,你是一个鲜活的人,不是孤魂野鬼。” 如果你奔向的地方是熊熊烈火,你还会不会往前走。 答案是会,因为你毕生铭记入队时的誓词,因为那是信仰和荣光。 闯过艰险,盼来新生,假如你走过的归途是孤寂暗淡,那我愿做目送你的鲜花和掌声。 我在归途等你。 宋居安心中触动,如同无人问津的黑暗深渊照进一缕光束,久违的温暖。 他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无声言谢。 二人抱了一阵,路过进楼的人投来别具深意的目光,斯微这才放下手退开。 “路上注意安全。”她淡淡说。 宋居安勾唇点头,没再做停留。 回去的路上,宋居安顺便买了一盒剃须膏。 这玩意以前还没用过,结完账拿在手里,他总觉得这东西和他糙汉子的身份不太匹配。 傍晚,宋居安甩着车钥匙走进营地,远远地就看到有人在操场跑步,走近是郑岩。 郑岩瞧见他也不跑了,隔着铁纱网和他扯话:“队长你不是明天才回来?” “多嘴!”宋居安双手抱胸,冷哼:“周日不在宿舍躺着?” “闲不住啊,再说多练练体能,争取下次和队长你们一块进火场。”郑岩挠挠后脑勺,笑得憨憨的。 他分配到队里有两年了,碰上小区楼房失火,每次都是在楼下,部署调水。 他知道,一方面是能力不足,另一方面是郑植不想让他冒险。 兄弟俩在队里交流不多,可郑岩清楚,兄长很在意他的安危。 宋居安没说什么,临走前就让他好好练。 —— 周一早晨,宋居安换上洗干净的蓝色制服,洗完脸开始刮胡子。 郑植拿着洗脸盆进来,就看到一位“白须青年”站在镜子前一丝不苟的刮胡子。 “这不是你第一次上镜了吧。”郑植指出关键点比较,“干嘛这么讲究?” “形象要有,万一那些想参加消防的小伙子,看见我胡茬满面的模样就打消了念头,那就是损失了。”宋居安十分认真地说道。 郑植坐在床边换鞋:“懒得管你,到底什么原因你清楚。”是看破不说破的口吻。 “我当然清楚,反倒是你,平时在我跟前不是挺睿智的嘛,怎么就拿不住一个姑娘。”宋居安随意提了一嘴。 “什么意思?” “……” 两人无话可说了。 剃掉胡须,宋居安用毛巾擦了擦下巴,“今天好好监督那帮小子训练,特别是新来的那批,你得盯紧了。” “知道了。”郑植戴上帽子出去。 —— 上午十点钟,书坊开始布场,里间清空,桌椅重新摆放,摄影部的两个小姑娘摆好机位,事先准备好的视频剪辑资料又检查核实了一遍。 斯微走出地铁站,点开早间新闻,上面置顶报道华斯酒店搜救进展: 截止当日0点,距离事故发生过去16天07小时,最后一名受困者被找到,救出时已无生命体征,到此已掌握的被困人员已全部救出,现场仍在清理中。 生命有多顽强就有多脆弱,这两点在天灾人祸面前,恰恰可以得到有效证实。 酒店坍塌、事后追责也是必然的,这是给予逝去生命的告慰。 下午一点,采访的三位人员到场,老板在电梯口把人迎进来,进入书坊后,把里间的门拉上,四人落座。 采访对象是一位支队长和两名中队长,那位支队长很健谈,老板事先又做过功课,两人谈了不少专业内容。 采访开始前,斯微帮宋居安配戴麦克风。 当她的手带着发射器滑至他腰后时,温热的呼吸从后颈略过,像是蓄意使然。 指尖隔着衣料触到男人结实的肌肉,斯微不自觉地加快速度,装好发射器,接着要别小麦克风。 三人的消防制服都扣得很严实,只能别在领口处。 斯微抬首,就见宋居安一副在认真听领-导讲话的姿势。 她踮起脚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衣领,眼看越来越近,就快够到了,可是小腿一软,又前功尽弃了。 她郁闷极了,憋足一口气又准备尝试,却见男人紧绷的下颚在诡异的抽搐。 此刻没人注意这边,斯微一怔,视线上移,就见某人唇边隐隐勾起的弧度。 她还狐疑着,耳边就传来周琛的声音。 “斯微,我来给宋队长别吧。”他脸上挂着笑。 斯微作势把麦克风交给他,不料宋居安一把抓过,亲和力满满地说:“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已经别好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老板这时在旁说。 斯微礼貌朝他颔首,和周琛一起坐到摄影机后的沙发上旁听。 采访开始是简单的自我介绍,支队长对本次救援行动安排做了简要说明,两位中队长讲到了各自在搜救行动中遇到的突发事件,提到最多的就是二次坍塌。 接着是一段经过剪辑的资料片,画面中,数十只从各区调来的警犬在废墟中搜寻,一旦发现人类的生命迹象,会立刻冲训导员狂吠。 它们在锋利的碎石中行走,四肢感染。 面对二次坍塌,有搜救员为救幸存者,而被压巨石堆下,当挖开出口时,他已经牺牲了,字幕显示,他年仅21岁。 斯微停下笔,目光从投屏转移到宋居安脸上,他端坐在那,双手平放于膝盖处,轮廓硬朗,双眸深邃虔诚。 肃然的氛围下,每个人胸膛泛热。 资料片时长五分钟,结尾是搜救员敬礼送别战友的画面,在他们身后满目苍凉,唯独这群人熠熠生光。 上半场采访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中间休息时,斯微拉开门出去。 她走进洗手间,关门躲在里面,心底一阵阵难受。 她自认对他人情绪的感知很迟钝,可是在真正接触到消防员这个职业后,往日冷静木讷的性格发生了转变。 起初面对侯光负伤退伍,小女孩自杀落水这些事,她只是有点不舒服。 而如今,许是亲身经历过生死,每每看到那些舍生忘死、生死无常,心境就有很大-波动。 久久无法平复的心情,一如多年前父亲为救人而离世带给她的沉痛。 狭窄的空间内,还有股烟味往鼻子里冒,虽是女卫生间,也总有人偷摸着在里面抽烟。 理好情绪,斯微转动门栓就要出去,外面突然传来讲电话声。 “今天是采访消防员…对,就为华斯酒店那事,蹭热度呗……” 那头又说了什么。 “姐妹,你以为消防员现在有多厉害,都是些上不成学,出身社会又一无是处的人才去干那行,电视上的兵哥哥和他们还不一样。” 那边接话。 “要我说,长得好不如投得好,像他们这些消防员,有灾有难的时候,媒体吹上了天。风头过去,大家还不是各过各的,谁管他们以后是什么境遇。” 又聊了几句,结束通话。 斯微面无表情走到洗手台前,开水冲手:“听说你要离职了?” 女同事有些意外地瞥她一眼,毕竟斯微来公司有一个月,除了工作,很少和其他人有过多接触。 “是,我爸托关系让我进了电视台,毕竟我是学后期剪辑的,说到底,在咱们公司发展限制太多。” 女同事对着镜子摆弄她的波浪卷,感叹道:“现在这社会没点关系人脉,是真的不好混,更别说那些没学历没背景的,这辈子就算白活了。” 斯微关水,轻飘飘地抬眼,望向镜子里女同事的眼睛:“那照你说,什么样的人生算有价值?” 这话里别具深意,可面上,她还是那副毫无起伏的表情,“当你鄙视那些坚守在底层的职业时,又把自己置于何地?你眼界宽见识广,但你的思想,过于狭隘丑陋。 “你胡说什……” 斯微冷然打断:“他们身后有家人,也有自己的人生,他们所做的是你这一生都不敢做又做不来的,你又有什么资本,在这儿自诩高人一等来评定这些人的价值?” 斯微逼近她,面色难看:“同事一场,按理来说我不该对你说这些,可你也看到了,在华斯酒店坍塌事故中,同样有搜救人员遇难,他们用命守护的信仰,不该被你这样的人随意践踏。” 她个子不高,但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冷峻戾气,令女同事不敢反驳。 斯微深深地盯她一会儿,径直走出外面。 她没再回书坊,给周琛去了条信息,称要写稿子,直接回隔壁工作室了。 斯微坐到椅子上,额头垂在桌面上,前所未有的躁动。 放在以前,同样的议论声,她会选择漠视,可方才一股脑就发泄了出来。 “斯微你不舒服吗?”一旁的小编辑轻声问。 斯微慢慢直起身,微笑说没事,很快投入到工作中。 可能是在沉闷心态的加持下,这份有关华斯搜救的三千字长稿完成得异常顺利,斯微检查完发送给周琛。 采访到下午五点结束,送走了人,几个部门免不了忙碌起来,视频、音频两手抓,一直到晚上八点多,终于全部搞定。 下班后,周琛开完会,快步追到大楼外。 斯微被叫停,看他这么急,便问是不是稿件有问题。 周琛把眼睛推上去,第一句是问:“让你一个人写这么长的稿子,你会不会很累?” 斯微:“不会。” 她的冷淡让周琛不太舒服,更坚定了来之前的猜测,不假思索道:“斯微,你要是不适应可以告诉我,我会做出改变。” 他这话没头没尾,斯微一怔,自我理解后道:“你是主编,一切工作要求我都没有异议。” “我不是……” 话未说完,身侧忽然有一道清冷的声音插进来:“不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33章 微变 突然传过的声音,惹得两人同时向声源处看去,就见宋居安正朝他们走来。 站定时,斯微问:“你不是走了?” “在这边办点事,顺便等你一起回家。”他面不改色说道,又转向另一人:“我过来的会不会不是时候?” 话虽客气,但表情不善。 周琛嘴角一抽,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和斯微说,如果觉得工作太重,我可以再重新分配一下。” 这回宋居安不接话,斯微客气地回了句:“谢谢主编,要是有我一个人完成不了的工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周琛颔首,眼光扫过宋居安微沉的脸色,没再多说,开车离去。 去地铁站的路上,斯微开门见山地问:“你真的是在这儿办事吗?” 宋居安瞅她一眼,表情坦荡地否认,“等你一起回家是真的。” 许是他说得随意,斯微没往别的方面想,任由他跟着,一路上了地铁,二人坐在一块,倒有种别样的惬意。 静了一阵儿,宋居安忽然问:“你每天都这么晚下班?” 斯微淡淡答:“偶尔,大多是7点半离开公司。” 她闭着眼睛,脸上染着疲倦。 宋居安想着让她好好休息,便不再问。 地铁驶过三站,斯微睁开眼,偏头盯着男人硬朗的脸部轮廓,脱口而出:“为什么做消防?” 原以为她要睡了,这会儿突然出声,宋居安怔愣片刻,放在膝盖上的手隔着制服裤摩挲右膝。 他说:“我当初那么混,就想着当兵收收性子,总不能一辈子浑浑噩噩地活着。” 斯微目不转睛地看他,试图看出点什么,不过宋居安从始至终连头都没转一下,笔直端正坐在那儿。 斯微放弃了分析他的念头,转过头沉思其他,后来困倦袭来,思绪就断了。 恍惚中,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脑袋有了坚实的靠处,地铁偶尔颠簸时,头会有滑下去的征兆,可是又会被人轻轻拖住。 本能的,她选择依靠那方温暖。 做这一切时,宋居安多少有些笨拙,全靠着及时的反应才把人护住,后半程撑着她脑袋的左手完全没放下来过。 到站前,斯微恰好醒来,她揉着眼,尽快让眼睛恢复清明。 肩膀一空,宋居安转头瞧她,“睡好了?” 斯微放下手,满眼莫名的同他对视。 “你那是什么眼神,睡完就不认人了?”宋居安眯起眼活动左臂,好气又好笑:“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被他这一提,斯微理智回归,语气凉凉:“我应该最多就靠了十五分钟,这就不行了?” 不行? 闻言,宋居安活动肩膀的动作一滞,危险地眯起眸子,在他开口的前一秒,到站了。 斯微率先起身,在迈出车门的前一瞬,宋居安跟上来,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肩头。 小姑娘个子太矮,得稍弯下腰才能搭得舒服。 地铁开走,斯微上电梯时,瞥了眼肩上的手,除了微微怔住以外,也并未言语。 不错,可以确定目前是攻下了第一道防线。 宋居安没直接回队里,毕竟指导员下了铁令,不回去看老人,一个月不让他出任务。 斯微将钥匙插进孔芯,转动门锁开门。 门开时,屋内一片漆黑,她心下怀疑,摸索着电源开关。 几秒后,暖光的灯光,将四周照明。 斯微边换鞋,视线边查看客厅各处,没发现人影。 宋居安先一步去卧室找,出来后冲她摇头。 难道是出去没回来? 宋居安拨通老人的手机号,这时有铃声从某个方位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卫生间走去,铃声越来越近,在靠近门口时,自动挂断。 斯微果断推门,门板敞开的瞬间,老人的身体从墙角倒下来,刚好压在斯微脚下。 “奶奶!”她蹲下来,忙把老人上半身扶起来。 “你打120,这儿我来。”宋居安比她更快地把人抱起来,三步走至客厅,把人平放在沙发上。 斯微在旁边拨电话,饶是二人向来沉稳,此刻难免急得心乱。 宋居安蹲在沙发边不断唤人,斯微跟着全身紧绷,握着手机的手不断用力。 一秒、两秒,在聚精会神等待接通的时间里,耳边却传来老人虚弱无力的声音。 “孩子们,别打了……”宋奶奶睁开眼,缓缓道:“我没事,就是头晕而已。” 斯微决定不下,看向宋居安,只见他递了个眼神,掐着腰走去旁边,背过她们,背脊绷得笔直。 斯微按了挂断,把老人扶坐起来,“您现在有没有哪不舒服?” 老人摇头,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目含歉意:“居安,奶奶让你担心了。” 宋居安没吭声,抄在兜里的手握成拳又松开,眉峰紧拧。 他的恐惧、他的挣扎,斯微都看在眼里,于是起身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要不然你先回队里,我来照顾奶奶。” 宋居安尽量缓下脸色,“麻烦你了。” 他走的格外快,关门声传来时,斯微扭头看老人。 灯光下,老人家鬓角斑白的碎发尤为显眼,眼边布满皱纹,而那双暗淡的眼睛正痴痴地望着门口。 在亲情里,爱是可以传递的,但如果这份爱还没来得及传递就支离破碎时,想要给予和拒绝接受爱的双方,便会坚持在自己的立场做最艰难的对立。 —— 宋居安一眼不眨的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回放在卫生间里看的一幕。 这些年,他多少次出生入死,别人舍命为前程,而他自认心如玄铁可以不顾一切。 每当深-入险境,他能上的绝不会让队员冒险,就连每一次出警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他身后没有亲人,然而在今晚,他认清了自己。 同时,宋居安也恨这样的自己,他固执地自我暗示,到最后,那些恨意却在那个人的安危面前溃不成军。 这时宿舍门开,郑植擦着头发走进来,“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宋居安翻身,下床,面色无异。 边解扣子边问:“今天训练怎么样?” “数据板在桌上,你自己看。” 宋居安随意翻看两页,留意到郑岩的成绩,各项相比之前考察提高不少。 看来这小子是真想进火场。 郑植拖鞋上-床,“有件事我得告诉你,队里下来通知,这周日组织大家去市医院体检。” 宋居安哦了声,端着盆去洗漱。 —— 医院里,许禾言刚下手术台就接到斯微的电话,听说了宋奶奶晕倒的事,考虑到最近有优惠,就提议周六安排老人来医院做体检。 斯微是同意的,不过得先问问老人的意思。 结束通话,许禾言例行查病房,完事后就去护士站和小姐姐们闲聊。 晚上十点多,许禾言双手抄在白衣口袋里,一面往护士站走,一面在兜里习惯性地摩梭手指。 身为一名医生,手自然保养的好,从前她还想着让郑植感受下触感来着…… 一想到这她就烦躁得慌,许禾言停在半道上,真是越想越气,干脆拿出手机点开电话簿,几下改了备注。 十秒后,她舔着牙看着通话页面备注的“闷骚男”三字,心里终于好过了点。 把手机塞回兜里,许禾言心满意足地走去护士站。 走近才注意到柜台前有个女人,怀里抱了个孩子,是和郑植纠.缠的那位。 许禾言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和小护士搭话:“今天不是小杨值班吗?” 小护士取出医用棉棒,“小杨家里有事,我给她替班。” 许禾言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去看那女人,她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那小丫头趴在母亲肩上,眼泪汪汪。 小护士在拆她胳膊上的绷带,上面血迹渗出,许禾言想不到一个小孩子怎么搞成这样。 她有点看不下去,正要移开眼,那绷带就解开了,入眼伤口化脓,又红又肿,任谁看了都心惊肉跳。 小护士把孩子抱去里面清理,女人肩膀轻颤,似是哭了。 许禾言撕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擦擦吧。” 女人背着她接过,洗了鼻涕控制住情绪,转身面对她。 那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许禾言看得别扭,扭身要走。 “许医生。”女人喊住她,见她停下,才道:“我们谈谈吧。” 许禾言垂目盯着脚尖,片刻后转头,一笑问:“谈什么?” “郑植和我之间的事,你应该会想知道。” 笑容凝固在脸上,许禾言想否认,话到嘴边就成了:“那就聊聊吧。” …… 小护士把孩子带出来时,两人也聊完了,女人把孩子抱在怀里,道了句谢谢便走了。 许禾言看她远去,这段时间阴郁的心情被一股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她摸出手机,打开和郑植的对话框,快速打下一串字,左思右想又删了,重新打了几个字,来回几次,最终也没编出一条完整的信息。 俗话说,吵架容易和好难,特别对方是郑植这样的闷骚男。 —— 翌日,吃饭早饭,斯微和老人说了体检的事,不出意料被拒绝了。 “上了年纪身体肯定会有毛病,但那不严重。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事要忙,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 宋奶奶收拾碗筷放进厨房。 斯微跟进去,站在她背后,“您是怕宋队长担心?” 老人开水的动作一顿,随后恢复正常:“我是不想让他为难,这些天能常常见到他,我这趟就来得很值了。” 斯微沉默了几秒,“宋队长还是很关心您的,昨晚的事如果再发生的话,我会感觉对不住他。” “你这孩子想哪去了。”老人放下手里的活,转身慈蔼地看她:“怪不得这么多年居安对你都念念不忘,你话少心细是个好姑娘,以后多陪陪他。” 斯微对于情感的认知并不敏锐,听言,除了脸微微发-热,也未细想。 眼看到了上班的点,她回屋取手机,出门前,路过阳台看到上面挂着她的床单。 “路上注意安全。”老人从厨房探出头叮嘱。 斯微驻足一瞬,推门而出。 一上午斯微都心不在焉的,连中午在外吃饭都频频走神,她甚至有直觉,老人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她合上眼,脑子里迅速回忆早晨的谈话: “这些天能常常见到他,我这趟就来得很值了。” “你话少心细是个好姑娘,以后多陪陪他。” 包括昨晚老人晕倒在卫生间的情形、阳台外悬挂的床单、老人慈祥的笑容,在她出门前叮嘱她注意安全等等。 所有线索结合起来,斯微倏地睁眼,直奔出餐馆。 途中,她拨出一通电话,“嘟”了两声,被挂断了。 章节目录 第34章 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上了地铁,斯微才平静下来,堵闷的胸口需要不断呼吸才能有所缓解,她抚顺着心口,尽量让自己恢复过来。 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事并不简单。 路上她又给宋居安拨去一通电话,同样是没人接。 回到家,斯微连鞋都来不及换,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全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人。 阳台的床单被收了起来,这个家像是被仔细打扫过,焕然一新。 走进自己的卧室,斯微环顾四周,一切都恢复原状,床头柜上放着钥匙,她坐到床边,把钥匙拿在手里,撑着头陷入思索。 越是这样的不告而别,越发坚定她的猜测。 斯微坐了一阵,起身出去,走至门口突然又想到什么。 她返回去,在靠近床头柜时俯身,于狭小黑暗的角落里捡起一张纸条。 上面字迹歪斜,标记了这些天的经历和计划。 从第一天,记有她和许禾言的名字,到之后都是在当天写下隔天要做的事,截止昨天就没下文了。 像是一个健忘症患者,在提醒自己每天该做什么。 难道…… 脑子里刚有猜测,手机在兜里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许禾言,斯微滑-动接通,那边紧张的声音传来:奶奶被人送到医院了。 —— 中午回到宿舍,宋居安接了一个电话,那头是个女人。 对方告诉他,老人一个月前拜托她处理老房子,买家已经把全款打到老人的银行卡上,昨天来打扫屋子倒发现了几个小物件,问他怎么办。 宋居安顾不上问,匆匆说了句等我过去,结束通话就去请假。 指导员起初不放人走,得知他要回川县处理事情,这才松了口,还把车给借出去。 从深城开车回川县要两个多小时,车子驶出市区,开过高速又走了几条颠簸的马路,终于进入川县范围内。 车内闷得慌,宋居安降下车窗,本想提速快些赶过去,结果半道被一辆面包车超了车,直插到前方。 这条土石路又颠又窄,车主一看就是超车老手了。 降下车速,宋居安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这条道的尽头是片泥-泞壕沟,在路口转弯处,手机响了起来。 他单手打方向盘,目视前方路况,右手把手机拿起来,就要看来电显示。 这时前面那面包车猛地朝左边沟里翻去,宋居安当即扔下手机踩刹,身体拽着安全带惯性前冲,前胸撞上驾驶盘。 宋居安将刹车踩到底,同时屏气凝神盯着前方的情况。 面包车车主及时踩了刹车,车身在路口边缘剧烈摆动,好在得以控制下来,后轮卡在泥沟里,没法再往前开。 车子停稳,宋居安扶了扶额头,解开安全带,探手从车厢底摸出手机,黑屏了但没坏,他随手塞进上衣口袋,推开车门。 那车主也下来了,走到车位弯腰检查。 “车轮没踩实,陷泥壕里了。”宋居安从后面走上来提醒。 车主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扭头问他:“要不你等等,我叫人来拖车?” 宋居安没看他,站在壕边往下望,“你去开车,我来推。” “小子你行吗?” 车主上下打量他,宋居安个子是很高,可看体型并不壮实,他穿着黑色夹克,里头是件灰白色半袖,前胸看不明显的肌肉。 宋居安侧眸,语气阴恻恻的:“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快点上车,我赶时间。” 车主无奈的看他一眼,跨步回到车里。 宋居安撩起袖口,双脚踩进泥沟里,找到坚实的落脚处,确定踩稳了,和趴在车窗口的车主对视一眼。 他咬紧牙关使出劲,同时车主将油门提到最大,起初车轮在泥里打滑得厉害,稍有松懈就会往后冲击。 宋居安再次使力,这回鼓足了劲,手臂青筋若隐若现,在司机的配合下,一口气把车轮提上去,车子成功开出。 解了困,司机从车窗探出手朝他挥了挥,车子开远了。 宋居安扯了下嘴角,掐着腰踏出泥-泞,然而刚上去,就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滑出去。 “噗通”一声,手机掉在泥沟上方。 —— 这天斯微请了假,联系不到宋居安,下午就得她来陪护。 宋奶奶是在火车站晕倒的,送来医院先做了脑ct,许禾言去医生那看结果。 病房里静悄悄的,斯微望着老人熟睡的面容,压下心头不安躁动的情绪。 过了很久,敲门声响起。 许禾言在门口冲她招手,斯微轻声走出去。 她手里拿着ct片子,脸色沉重:“许医生说,奶奶脑部有个肿瘤,胶质肿瘤概率很大,基本就是恶性的意思。” 斯微脑子发懵,“需要做手术?” “奶奶上了年纪,手术风险太大,术中有可能引发一系列并发症,化疗副作用也大,放疗相对更合适。”许禾言咬了咬唇:“这事得宋队长决定,还没联系到人?” 斯微摇头。 宋奶奶是在傍晚醒来的,一开口就是感到抱歉之类的话。 有许禾言在,斯微还算能应对。 晚饭是医院提供的清淡米粥,老人喝完又睡下了。 她没提出院的事,只问了宋居安,得知联系不到人,眼中除去失落以外更多的是庆幸。 入夜,许禾言来查房,看老人睡得正熟,就把斯微叫出去谈话。 她隔着门窗瞧里面,问:“奶奶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生病的事?” 斯微沉沉嗯声,“我在卧室发现了奶奶用来记事的小纸条,这种病还会造成健忘吗?” 许禾言背靠门板,点头:“许弋和我提过这点,对记忆是会有点影响。”说着,她从白衣大褂里取出一张车票:“还有这个,是我帮奶奶收拾衣服发现的,目的地是山城,那是奶奶的家乡?” 斯微蹙眉,接过车票,看着“山城”二字一头雾水。 —— 这夜,宋居安宿在那户给他打电话的人家中,以前在大院,这家女主人没少照应他。 宋居安裤腿全是泥,妇人找了件干净的给他换上,裤子短点也能凑合。 吃过晚饭,妇人把两个四方的红木盒子交给他:“你奶奶很宝贝这两个盒子,走的时候多半是忘带了,你给她捎回去。” “麻烦你了婶子。”他客气道。 妇人无声笑了笑:“我记得你得有二十七八了吧,有对象没?” 宋居安低了下头又抬起,“在追呢。” “那就好,赶紧成家,你奶奶说不准还能抱上重孙子。”妇人说:“我看那些新闻报道,消防员这行挺苦的,这一转眼你都做了这么多年了,你妈在天上看着也肯定为你骄傲。” 宋居安应声点头,“时间不早了,婶子你去休息吧。” 妇人道了声好,关门出去。 今夜似乎格外的长,宋居安躺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夜半翻身看到那两个红盒子,眼神暗了暗。 清晨时分,宋居安被公鸡打鸣声给叫醒,他冲了把脸出来,妇人热了米粥端给他。 他边喝粥边说:“婶子,我今天下午就得回去了。” “这么快?”妇人错愕,“也是,你奶奶去了深城,她都快八十了,身边得经常有人。” 宋居安舀了口粥,没吱声。 妇人继续说:“自从那场火灾以后,你奶奶这人真的变了,其实刚住进大院那会儿,我也觉着这老人挺怪的,但是那次你妈被债主推撞遇害,家里座机也被砸烂了,你奶奶当时急坏了,我刚好从工厂下班回来,一进门她就拽着我打120,这事过后我就对她有所改观。” “是她让您打的120?”宋居安蹙眉,反问。 妇人却笑,“是老人家主动找的我,你不知道?” —— 从罗清强那得知,宋居安是去川县办事,斯微算暂时安心,新的一天去公司上班。 编辑部的两个小姑娘聚在一块讨论新闻,见她来便拉着一起。 “斯微,你看过那个川县森林大火的报道了吗?” 斯微打开电脑,冷静道,“没有,今天的事?” “昨天半夜烧着的。”小编辑转发给她,“川县最近刮风,这种情形下救火很危险的。” 斯微点开看了几张图片,默默祈祷平安。 电脑开机也在推送这条新闻,斯微随手点开,每条文案各不相同,内容核心都是一样的。 看了一阵,斯微正打算退出页面,眼睛一转便留意到右栏推荐的“8·23川县民房火灾事件”。 她犹疑半刻,点下去。 …… 森林火灾最大的特点还是不确定因素太多,一旦风向有变从而助长火势,深入其中的消防员们都有可能葬身火海。 一连三天浓烟不散,导致路上能见度太低,入城必经之路因此被封。 宋居安一直到周六下午才开车回深城,到达营地外,天色渐暗。 他先去给罗清强还车钥匙。 刚到政教楼下,队里忽然警铃大作,宋居安折身往消防车库跑。 装备室里,那些队员看到他时,个个愣了一瞬。 消防车开出营地急速行驶着,很快到达现场。 一班负责拉警戒线,疏散人群,宋居安跳下车仰头看医院楼顶,亮着红光的“住院部”三字后,有个女人在闹跳楼。 夜风吹过树梢,混着围观人群的喧嚷声,耳边沙沙作响。 宋居安看了眼天色,要比往常更暗,乌云黑沉沉的压上天际,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郑岩了解到情况,和他报告:“那女的是个孕妇,上面有警-察和她丈夫在调解,闹了十分钟了。” 宋居安皱眉,吩咐一句:“通知二班支气垫,我上去。” 说罢,他冲进大楼。 等电梯显然不实际,宋居安爬楼梯登上顶层,出了一身汗再被风一吹,那滋味难以言喻。 天台面积范围很大,宋居安弓着身子往后方绕,尽量不惊动人。 那女人的丈夫还在安抚,民警在旁帮腔。 宋居安顶着风观察四周状况,无论从正面或侧面迂回救人都有风险。 他退到楼顶边缘,往下看一眼,心中有了计划。 宋居安解开盘在腰间的安全绳,另一段绕在手腕上,双手抓住天台边那节水泥阶,从楼顶翻跳至下层窗檐。 风卷着雨点砸落在脸上,宋居安一点点动作极轻地移动至那女人所在的位置。 站稳脚跟后,又开始绑绳子,就在绑好的前一刻,眼前微弱的光亮被阴影挡住。 狂风卷着冰凉的雨水砸落下来,警笛人声中,人群里有道纤瘦的身形走到前面来,她仰起脸,望着楼顶的那抹橙色。 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顺流进眼底。 而在她眼中,有慌乱,更有坚定。 章节目录 第35章 隐忍,关怀 窗檐仅有接近脚掌的长度,冷风拂面,靠着墙面移动时几乎摇摇欲坠。 宋居安憋住一口气,侧身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那女人竟已退至天台边缘,踏上高台低头看着他。 上空劈过一道闪电,在女人脸上闪过,她动了动唇,宋居安甚至没听到她说了什么,那女人瞬间向楼下倒去。 冷风呼啸,楼下骤然骚动起来。 在那一刹那间,宋居安条件反射的扑过去,准确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但人已经悬空。 安全绳绑在栏杆上,连着腰际承担了一部分重量。 宋居安单手拽着人,脚下尽量踩住窗檐,另一只手摸向腰后的安全扣,确认勒紧了。 那女人铁了心求死,悬在空中不断摇晃,死命要甩脱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有什么事解决不了,非得在这儿寻死!”宋居安气喘吁吁地大喊,额角青筋暴跳。 女人脸色惨白,说的话吹散在风里,情绪仍旧极端。 民警伏在上面劝说,句句都在提孩子,几番下来,终于起到分散注意力的作用。 女人渐渐镇定下来,宋居安借机伸出另一只手抓人。 眼看就要触到对方的胳膊,却见女人脸色猛然剧变,神色愤恨决然。 紧跟着胳膊被狠狠一扯,宋居安看穿她的意图。 在女人即将挣脱他的同时,他解了安全锁一跃而下,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人拽向自己。 狂风骤雨里,宋居安垫在女人背后。 在急速下降的半空中,瓢泼大雨仿佛都变得更为迅猛。 随着“砰嗵”一声巨响,两具身体重重落在安全气垫上。 很快,医护人员上来把那女人带走,宋居安躺在气垫上望着楼顶,那人的丈夫还在那趴着往下看。 联想到坠楼前她突然变化的脸色,宋居安收了目光,目色沉下来。 解除危机,围观人群散开离去。 宋居安从气垫上下来,右腿有些麻,他强忍着往消防车那走,不经意抬眼,脚下一顿。 雨势减小,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消防员撤掉警戒线,被遮挡的视线又一次相撞在一起。 几米开外,斯微孑然站在雨幕中,她全身被打湿了,头发、衣服都紧贴着皮肤,整张身体看起来单薄不堪。 胸口隐隐钝痛,宋居安向她过去。 隔着一段距离站定时,她却猛地伸手,双手贴上他的前胸用力一推。 宋居安腿上吃痛,被迫退了一步。 斯微也有些站不稳,人还在发颤:“你能不能别总做这么危险的事!” 她又气又怕,一贯的沉静疏淡全然不见。 宋居安被推得脑子发懵,偏着头反应过来时,牵着唇角看向她,跟着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斯微身上没什么力气,后背被他这么一按,跌撞在他胸膛间。 在铺天盖地的雨水中,她双手垂在身侧,任由他抱着。 宋居安单手环住人,轻拍她的背脊,不带任何情欲,只有安慰。 这个拥抱很短暂,分开时,斯微缓缓道:“奶奶生病了,去看看她吧。” 宋居安皱起眉心,却在她眼中看到了沉重之色。 大抵明白她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他乱了心,只道:“去里面等我,我一会儿跟你上去。” 斯微按照他的话做,宋居安上了消防车,没多久便下来了,身上穿着黑色便衣。 队员们登车离去后,宋居安走进住院楼。 他先去见了主治医师,出来后状态低落。 斯微陪同他来到病房外,老人还未醒,俩人就在楼道外说说话。 “这些天麻烦你了。”宋居安靠着墙沉声说。 斯微手里捏着湿纸团,问:“你打算怎么办?” “医生说,就算做了化疗,余生还能有多久,他也无法判断。”舌顶了顶脸颊,宋居安深呼出口气:“等人醒了,我想问过她的意思再决定。” 斯微点头:“还没吃饭吧?” 话题转移,宋居安看向她,不可置否。 “医院旁边有家面馆,待会儿去吃那个?” 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宋居安表示同意,待雨小了,两人一同去吃饭。 各有所思的二人,谁也没主动找话说。 惦记着医院的病人,他们都吃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又回到医院。 有不少人在等电梯,斯微看了看时间。 平常这个点老人就醒了,于是他们决定走楼梯上去。 病房在四楼,上楼并不费力。 楼梯间很暗,爬上三楼,到拐角口,斯微望着长长的楼梯,抬脚走了几阶,后知后觉身后的不对劲。 她回头看宋居安,目露担忧。 宋居安上楼有些吃力,这会儿正用手按着自己的右膝,勉强往上走。 他瞧见斯微停下来,抬头对上她担心的神情,风轻云淡地笑:“我没事,你继续走。” 嘴上虽这样说,但额角密集的冷汗却出卖了他此刻真实的情况。 宋居安忍着腿上的抽痛感,作势迈出一步,右腿支撑着一半重量,左脚踏上一阶。 这一动,痛得他几乎哼出声。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我扶你。” 斯微站在昏暗的光线里,沉肃的眼中透着关切之意。 无声地相对,一如那晚在车厢内的相遇。 不变的关怀,不变的隐忍。 宋居安游移半刻,到底还是握上她的手。 斯微左手牵着人,右手搂住他的腰,以半搀扶的姿势把人扶上四楼。 到病房门口时,两人站住脚。 斯微问:“还能行吗?” 宋居安右手移至腰后,轻拂开她的手:“这点痛走平地没问题。” 他挺直身板站稳,一副真没事的样子。 斯微半信半疑:“那我陪你一起进去。” 宋居安不言,目光垂下盯着她的脸,这才发现她眼窝下方那片黑眼圈,就连那双乌黑澄澈的双眸也有了血丝。 想来他不在的这几天,她是没怎么休息过。 “明天吧。”他凝着她:“你回去睡觉。” 几乎命令的口吻,就像是她在队里训练那会儿。 斯微没再坚持,出门打车回家。 车子匀速行驶在路上,斯微倚在后座车窗边。 夜晚的霓虹灯穿过玻璃,映在她黯淡无光的眼中,在车子开过后随之消失。 8·23川县民房火灾事故、在搜救犬训练场他说“这只犬的妈妈救过我”,每到阴雨天便隐隐作痛的腿…… 三个关键信息重合在一起,那段往事呼之欲出。 斯微不是一个容易情绪外露的人,从十一岁起便是。 可现在,她很难受。 在宋居安身上,她找到了他们之间在亲情方面的某种共同点。 因此,她会不由自主地去温暖他,这种主动式的靠近,更像是相互吸引。 重逢至今,她发现了他太多的与众不同。 曾经,他低落进尘埃里,有着最为破碎不堪的身世,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他没有堕-落,而是经受了痛苦地涅槃。 他固执地说恨,心头却永保那份流淌的温热。 在这个环境决定人性的疯狂的世界里,他赢了! “姑娘、姑娘?”司机在前面喊了她好几句,斯微缓缓收回思绪,眼中竟已含了热泪。 她视线偏转,看向车窗外。 “到地了。”司机在后视镜里提醒。 —— 病房里,老人吃完饭就靠在床头,短短数日,她眼窝深陷,整个人消瘦不少,从几分钟前起便一遍遍端详孙子。 宋居安打了壶热水,倒了两杯,一杯握在手里,半个杯身贴在右腿。 “我和医生聊过,这病放疗相对更合适,如果…” “不用了。”老人平静出声,眼中又是释然,又是知足。 宋居安舔了舔唇:“这些年除了定期给您打过去的那些,我还有积蓄,医疗费我负担得起。” 老人摇头:“我是说,这病不用治了,这一把年纪我早就活够本了。” “……” “奶奶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活75岁和活80岁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的人生更没什么别的愿望,能在走前多看看我孙子,我就别无所求了。”老人慢慢笑开。 这一句听得人莫名忧伤,宋居安咬牙蹙眉。 “不是一直要补偿我?”他抬眸,眼眶发红。 老人顿了顿,问:“那你现在原谅奶奶了吗?” 宋居安深吸口气,目光瞥向一侧,“水要凉了,喝药吧。” 说着,他抠开西药片子,大小一共七八颗,看着老人把药喝完,又替她把床摇平,关灯走出病房。 有人说,活在这世上的人,做错的事要比做对的事多得多,面对逝去的人生会后悔,回到当下又无从释怀,在每一个活着的瞬间里又顶着过去的阴霾。 如今的宋居安就是如此,他在两个极端里徘徊不定,明知下一个明天等待他的可能是什么,偏又无法说服自己彻底放下。 他撑着头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摸出手机给郑岩发了条短信。 出任务前,他把那两个红木盒子放在装备室了,明天消防队来体检,可以顺便带来。 这夜,宋居安睡在楼道的椅子上,几个并在一排勉强能睡下,后半夜温度降下,腿又如被铁锤猛砸过的疼。 现实中的痛感牵引着他的思绪,随即掉入黑暗阴潮的梦境。 宋居安睁开眼,他躺在冰冷尖刺的地面上,鼻尖是刺鼻的烟熏味,视野之内全是倒塌的木质房梁。 地表上方有凌乱的脚步声,他试图求救,不仅发不出声音,反而一有动作脸就火辣辣的疼。 他费力地抹了把嘴角,手心全是血。 宋居安从初时的茫然中反应过来,本能地爬起来寻找出口,可是被玻璃条刺穿的腿根本没法动弹。 他找到石块敲击地面,向外面传递求救的信号。 良久,附近的废墟堆被拨开,他循着声音撇头,男人狰狞的面孔从另一边探出,他朝他爬过来,嘴边抽搐咒骂。 眼看就要爬到这边,男人忽地惨叫一声,下躯卡在那条口子上,扭曲的面目凝固两秒,哆嗦着咽气了。 宋居安惊惧地盯着那一处,直到意识涣散,他终于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他翻身坐靠在椅子上,转眸看向走廊尽头的小窗。 天际升起的熙光洒向窗台,整夜氤氲的云层被破开,天光大亮。 宋居安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调整过状态走入病房。 许禾言一连跟了两台手术,一得空就去看老人。 房门虚掩着,她刚站到门口,宋居安就从里面冲出来,两人差点撞一块。 许禾言用文件夹挡在胸前:“这么急,怎么回事?” “人不见了。” “……那有可能去洗手间了。” 宋居安烦躁地按了下前额:“不可能,床都凉了,起码走了一个小时。” 章节目录 第36章 什么感觉 九月末,天气转凉,寂寥深秋悄然到来。 斯微迈下出租车,冷风肆意的从衣摆灌进来,她裹紧身上的米色风衣,快步往住院楼走。 距离门口几步之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斯微边接通边往大楼后面的花园走,电话里小编辑核对了昨晚加班完成的稿子,确定完要修改的几处,通话结束。 把手机揣回兜里,斯微就朝楼里去,走出几步忽的停下。 她偏了偏头,似是察觉到什么,不确定地转过身。 参差绽放的花丛后,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静坐在那。 斯微一步一步向对方走过去,站定在她面前。 少顷,老人怔怔地抬起头来,瞳仁没有焦距,茫然地望着她。 眼前这个老人,除了面目瘦削与宋奶奶相像外,体型完全不同,身上又裹着毯子,体态臃肿。 此情此景,斯微觉得很尴尬,按照她一贯依据五官形象特征来记忆分辨的规律,来前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也是,好好的人怎么会跑到外面吹风。 正这样想着,老人却开口了:“小姑娘,你是不是也来等居安啊?” 斯微以为听错了,错愕地看着人。 “来,坐下来一起等。”老人拍拍花坛边。 听声音,这下不用怀疑了。 斯微坐下时观察了四周的情况,没人陪同,多半是偷溜出来的,她侧身给宋居安发了条短信,接着就在这儿守人。 “您……还认得我吗?”斯微试探性的问。 老人端详她一阵,忽然就笑:“当然,我可是见过你的。” 斯微纳闷了一下,旋即想到是哪回。 注意到老人鼓起的肚子,她问:“您怀里放了什么?” 老人拍拍肚子,露出神秘的笑:“这个啊是给居安的,他的腿两个月前受伤了,这天凉了准会疼,家里没条件,我就想着等他放学给他暖暖腿。” “所以……究竟是什么?” 老人张了张嘴就要说,目光突然掠过斯微,投向她身后。 斯微起身顺着那目光看去,宋居安已经来了。 他一路跑来,黑色衬衫衣角被风带起,站定时脸色并没好到哪去。 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手扶着塞在怀里的东西:“居安你来看,奶奶给你准备了…” “外面冷,跟我进去吧。”低缓的语气中,似乎在克制什么。 宋居安说着便扣住老人的胳膊,老人被他一扯,身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是暖水袋,有五袋,应该也是从护士站拿的。 老人急忙俯身去捡,嘴边念念有词。 斯微足足愣了好几秒,恢复过来时便去看宋居安,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那,神色紧绷地盯着地面。 —— 老人被送回病房,喝了碗米粥又睡了。 半上午,郑岩送来那两个红木盒子,放下就走了。 斯微打了壶热水回来,里外都没见宋居安,这时手机响了,她接通往楼梯间的安全通道口走,推开门去里面说话。 还是工作上的事,周琛大致交代了下周的工作内容,提醒她看些相关素材。 挂断电话后,斯微长出口气,这口气还没在空气里散开,她就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转过身,望向几节楼梯下的黑影,对方正对着她,看不清面容。 “是我。”知道她一眼认不出,宋居安主动出声。 他声音暗哑,是刚抽过烟的缘故。 斯微走下去,止步于比他高一节的台阶上,还是矮了些。 “来这儿抽烟?”她问。 宋居安抿着唇点头,顺势靠在旁边的墙上:“她和你说水袋的事了吗?” 是指在花园的时候。 于是,斯微就把当时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良久,宋居安只说了句,“原来是她放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这话压的很低,且又像自言自语,不过斯微还是听懂几分。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斯微思忖了下,开口:“奶奶被送到医院那天,她在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山城的票,可她不是住在川县吗?” “她是后来搬到的川县,老伴埋在山城。” 说完,宋居安心里咯噔一下。 他侧眸,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禁忌的猜测,谁都没敢说出口。 为避开这个话题,宋居安缓了下神色,说道:“先出去吧。” 听言,斯微扶着楼梯上楼,走了几步,就听到他说:“你先走,我一会儿跟上。” 话音不对劲,即便他竭力隐藏,却控制不住声线发抖。 斯微反身看他,就见宋居安弓着身子右腿打颤,整个人如同一张快要崩断的长弓。 她下去扶住他:“这两天你的腿好像疼得挺厉害,去看医生吧。” “不用,每次就疼一会儿,每年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宋居安喘着粗气,身体不自觉地向她那边靠去,能感觉到斯微被他压弯了身。 脸开始默默升温,斯微匆匆说了句“我扶你上去”。 才踏上一阶,她就觉得身上的重量又重了几分,明明是在扶人,大脑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眩晕感。 下一瞬,脚下失衡踩空,她还未惊呼出声,腰就被人握住,无声却迅速地收紧,两人更近的贴上彼此。 身高差依然存在,斯微能感觉到,宋居安把她搂得更紧,像是怕他俩一块掉下去,又像是别的。 总之,脖颈间那似有似无在逼近的气息,几乎令她无法正常思考判断。 “什么感觉?” 就当她沉溺在意乱-情迷的状态中时,耳边就传来宋居安带着痞气的问话声。 斯微语塞。 安全通道空旷安静,就连呼吸声重叠在一起,都能分辨出来是谁的。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见她答不上来,宋居安正了正脸色,换了个问题。 斯微心思敏感,任何细微变化都能感受到,自然也察觉出即将要听到的问题,与玩笑不同。 她定下心神,刚一动,就被他拥得更紧。 “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你给我的答案是什么?” 他问得直接,听语气是势必要一个回答的坚决之意。 心,猛然漏跳一拍。 斯微咬着唇,眼睛没有焦点地盯着黑暗的楼梯角落。 开口时,底气不足:“宋居安,你是在追我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提起那件如今看来已经无关紧要的事? 光影昏暗的楼梯上,他们各自靠在对方肩上,无法直视却以最真诚的心态相对。 斯微默数几秒,感觉头顶被轻轻一碰,紧接着掷地有声的一个“是”字,传入耳膜。 外面的世界被枫叶浸染的秋衣包裹,唯独在这一刻,她感受了如春日暖阳般的温暖。 假如说,十年前她拒绝被他牵引,那么在重逢后的今天,那个姑娘在悄然间,已经被那个男人以最炙热的姿态,拉入名为爱的怀抱里。 宋居安被一通电话叫去体检,到最后不仅没得到答案,反而还被套了话。 斯微回到病房,老人恰好醒来,靠在床头感叹秋天到了。 斯微给她剥了个橘子,老人吃了一瓣,说:“这橘子真甜,人上了年纪吃不了甜的,可就爱这口。” “这些水果是宋队长专门给您买的,他心里很担心您,所以您要赶快好起来。”斯微学着安慰人。 老人瘦得皮包骨,还是艰难地笑了。 “每天一闭上眼就会做梦,起初梦到年轻的时候,后来就是居安上高中那会儿,那三年家里发生了太多事,要不是那些事,他现在应该也不会去做消防员。” 斯微搓了搓发凉的手指,沉吟片刻:“您能和我讲讲,那场火灾吗?” —— 消防队体检从下午一点开始,抽完血又去做心电图。 郑植用指缝夹着心电图纸,边扣衣扣边走出检查室外,一抬头撞上来送报告的许禾言。 自从上次闹完,得有一周没见了。 许禾言看了眼他严肃的脸,视线不好意思地滑下去,结果就落在那被背心包裹的胸膛上。 蓝色制服上的几颗扣子还没扣好,正好供她一观。 瞧见她色眯眯的模样,郑植不自在地加快速度扣好,双手标准放下,也没急着走,那架势整得跟要训人一样。 许禾言讪讪地收回视线,像个狐狸似的笑:“队长还生我气呢?”说句话也不忘媚眼撩人。 郑植并不接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走廊上不时有护士走过,另一边是排队检查的消防员,再者他们现在关系又不太好,不能引人注目。 许禾言把文件背在身后,一下下拍着腰,状似无意地走到他旁边,靠墙站住。 “是我误会你了,我道歉。”她语气诚恳,眼珠乱转观察两边来往的人。 郑植瞟她一眼,“这事我早忘了。” “真的?”许禾言大喜,一时没控制住,意识到有人在场,收收声佯装无异:“那我要还像之前那样追你,你不会介意吧?” “拒绝的话,早在营区我就说过了。” 许禾言当场炸毛,两步站到他眼前,“我不介意你做消防员,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二次抛弃。” 她拔高了声音,讲的话有些好笑。 郑植身体前倾,对上她异常明亮的眼睛,“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许禾言表示:“没关系,这不影响我们交往。” “……”郑植无奈蹙眉,正琢磨用什么话回绝她,许禾言突然倾身而上,完全不顾还有人在场,直接用手摸上他的心口。 郑植下意识避开,却被她一手推在椅背上。 椅咚! 麻醉医生的手纤细柔软,隔着衣料都像在抓挠他。 指尖轻轻滑-动,许禾言直盯着郑植愈渐深沉的眸子,眼波妩媚流转:“心率检查结果是每分80次,可我听着这么不像啊?” 说话间,五指又在他胸膛上抓了抓。 一瞬间气血上涌,郑植难得瞪大了眼睛。 许禾言对他扬了个更媚的笑容:“100……110……120?这么激动,队长还说对我没感觉?” 此时,远处一帮人等都看傻了。 —— 病房里,斯微还在听老人讲从前的事。 “自从新学期开学后,居安就变了,每次回来都能和他父亲打起来,可他又是个孩子,心也不够狠,时间长了,身上被打得没一块好地。”老人泪目。 斯微垂头静静听着,映在眼中的画面被扭曲成各种形状,消融在泪光里。 “我也会心疼孩子,可那已经不是一个家了。”老人哭了,仿佛自言自语:“我总该做点什么,所以就趁着那天夜里大院没人,我在家里放了一把火,原本只想自我了结,顺便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也带走,可后来……火烧得好大…好大……” 8·23火灾也不是意外,斯微花了数秒来接受这出人意料的真相。 窗外暖阳散去,身上越来越冷。 走廊上,夕阳余晖洒在病房门口,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章节目录 第37章 生命尽头 之后又聊了许多,老人说累了又躺下睡去。 斯微从里面出来,抬眼就见宋居安出现在走廊另一头,待他走近,问:“体检完了?” “嗯,我刚和许医生谈了治疗方案的事。” 斯微又问:“要放疗?” 宋居安摇头:“我想按她的意思办。” 她,是指奶奶。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斯微的反应很平静,好似理解他的决定,可事实上,她也不明白他放弃救治的原因。 宋居安深深望着她,眸中看不出情绪:“不问问为什么吗?” “站在你的角度,我确实不明白。”斯微仰头直视他,格外冷静:“但以我对奶奶的了解,你的做法我是认同的。” 四目相对,两人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然和笃定。 在斯微看来,宋居安绝对不知道她的认同感究竟从何而来,而实际上,他们是以一致的出发点做下这个决定。 在8·23火灾事件中,波及范围有二十一个家庭,当时川县消防救援这一块有严重的漏洞,加之是深夜着火,在风力的助势下,演变成了一场灾难。 经统计,有八人为此失去生命。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那么在老人心里,这便是她加附在自己身上的一道十字枷锁。 与其在今后的生命中日夜折磨,解脱,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做出这个决定,没有半分不忍是假的。 宋居安坐到椅子上,双臂平放在腿上,垂头陷入沉默。 斯微站了一会儿,在他身旁坐下,她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痛苦气息。 这十年,他竭力冲破牢笼,拼命地活着,他拥有消防员坚毅刚强的心理素质,不惧生死完成每一次任务。 这一切背后,她也看到了他真实的另一面。 斯微偏头凝视他,手慢慢附在他右手虎口处,除此以外没有多余动作。 宋居安身体僵住,缓缓收紧掌心,轻握她的手抵向自己的额头。 老人这次只睡了两个多小时,监督她吃完晚饭,宋居安送斯微离开医院。 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两人站在路边等滴车过来。 今天深城刮风,入秋的天气一点也不友好,斯微身上那件薄风衣根本抵不住寒,这会儿直搓手臂。 身上蓦然披上一件外套,她转头,看见宋居安只穿了件黑色衬衣立在寒风中。 “天冷还是你穿吧。”说着,她就要脱下。 “我是消防员,不怕冷也不怕热。”这话是变相地要她接受。 斯微犹豫一下,像跟他作对似的:“我有洁癖。” 换言之,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听言,宋居安扭过头,痞气中透着几分威逼利诱:“都肢体接触过了,还怕穿件衣服?” “……” 有那么一瞬,斯微恶劣地猜想,宋居安是否还保留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比如像当初那样爱调戏人。 最终,这场对峙在滴车到达后,以宋居安胜出的结果结束。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斯微抓紧身上的两件外套,大步朝单元楼走。 两地有些距离,顶着风逆行,她越发觉得多件衣服是真管用。 随着脚下步子加快,过耳的风力也紧了些,全身却暖得不像话。 …… 为避免出现早晨醒来人不见的状况,宋居安在病房打地铺睡。 半夜起来去了趟卫生间,回到病房,他先去给老人掖了掖被角,回头就看到收纳柜上的红木盒子。 他终究没那个好奇心,躺回去继续睡了。 次日,制语公司。 斯微一进工作室,听到同事们说起上期节目的播放效果——反响不错,讨论度很高。 下午,斯微在茶水间里接水,跟着周琛也进来,借着空和她讨论下期节目的相关事宜。 交代完,斯微杯里的水也满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周琛制止。 “你有男朋友了?”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斯微莫名地瞧他,不过周琛表情控制得极好,看不出他问这话的目的,仿佛只是同事间的闲谈。 “目前没有。”她老实答。 “行,你去忙吧。”周琛勾唇一笑,自然地把杯子放到饮水机口。 门关上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周琛站直抿了口水,望着外面的身影,意味深长地摩挲起下巴。 既然那个消防队长不是男朋友,那他还是有机会的。 医院那边,宋居安和医生又谈了几次。 许弋的想法是老人年纪太大,就算能忍过手术以及放疗过程中的痛苦,生存期也就两三年,还不能排除会复发的可能。 最终确定先用药拖着。 对于老人还能坚持多久的问题,医生也答不上来,吃药就当是心理安慰。 到后期,病人会很痛苦。 从昨天起,老人吃了饭过上半小时就会吐,身体消瘦的极快。 纵使这样,她整日还是笑眯眯的,病痛带来的折磨对她而言,仿佛只是带她走向解脱之路的引路石。 她等待着那天,甚至渴望。 转眼又到周末,斯微在这五天里都是晚上下班去医院探望。 老人常常睡着,宋居安则安静地守着她,祖孙独处时又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周六,斯微忙活一上午,赶在中午前煮出三份饺子带去医院。 许禾言还有手术,她那份就在保温桶里放着。 “你的褂子我洗好了。”斯微把手提袋放到医用储物柜上。 宋居安低头吃饺子,听言只瞥一眼,没接话。 倒是老人调侃起来,声音略显无力:“他那衣服多半都有味了,你这丫头还愿意给他洗,他呀,就偷着乐吧。” 斯微别扭地去看宋居安,只见他神色自若地往嘴里塞了个饺子,装作没听见。 孙子默然,老人就更来劲,越说越离谱。 半天,宋居安放下碗筷,在床前故作冷脸:“不是说累了,少说两句赶紧睡觉。” 话毕,他就带着人出去。 出了外面,他松开人,占得先机开口:“干嘛不否认?” 他并不严肃,相反带了几分痞气的似笑非笑。 斯微淡定道:“奶奶身体不好,如果这是她心中期望,我也不该去给她泼凉水。” 宋居安眼中闪过新奇:“也就是说,她要有别的愿望,你也会帮她实现?” 沉默片刻,斯微丢出四个字:“断章取义。” 调笑的话说完,回归正题。 老人当前的状态虽然还能说话,但出现半瘫症状,已无法正常下床行走,每顿进食很少,一天下来清醒的时间不足四小时,身体每况愈下。 而药物治疗也不过是暂时延续奶奶的生命,并不能阻止她走向死亡。 “这几天你还是不要过来了。”离开前,宋居安嘱咐道。 斯微站在电梯口,余光扫过他脸上不寻常的冷静,没有反应。 电梯门开,她没有任何迟疑地走进去,按下一层,站直看向外面的人:“下周六我再来。” 宋居安站在长廊上,定定望着里面的人,布满红血丝的眼一点点柔和下来。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合,相触的视线被隔断。 电梯下行,斯微手扶上一侧的扶手,仰头向着上方的灯板合眼。 她明白他的用意,接下来会是最煎熬的日子,眼看病人受尽病痛的折磨,体瘦骨露到最后神志不清,这是迈向死亡的前兆。 —— 秋日的阳光在正午时最为明媚,而此刻的病房,却笼罩在即将步入死亡的阴霾中。 老人病情恶化很快,仅仅过去半月,药也吞不下去了,身体完全处在瘫痪状态,后面又出现失禁现象,只能上尿管和气垫。 一个月后,当斯微再次进入病房时,老人已然连人都认不出,偶尔好似回光返照,会有片刻清醒,之后又会陷入昏睡中。 宋居安一连在医院守了一个半月,期间刮过两次胡子,如今沧桑得不成样子。 纵然他努力维持着坚韧沉着的表象,以惊人的耐力承担起所有,事实上,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早已几近崩溃。 …… 深城又下起了小雨,斯微走进病房时,跟预想的情景一样,宋居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老人苍老瘦削的脸。 她走近,他也没察觉,那目光仿佛透过那张脸,看到了某个悠远的过去。 脸上有不甘、有沉痛……最后归于释然。 斯微走到他身边,放轻声音:“去换身衣服吧,今晚我来守着。” 宋居安怔了怔,沙哑着声:“我回趟营地,很快回来。” 关门那一刻,有种奇怪的情绪驱使他朝老人多看了两眼。 离别,真的要来了。 一个月和衣而睡,尽管宋居安有两件替换的衣服,可身上都闷出味了,换衣服前简单擦了两下,觉着味淡才把衣服换上。 收拾完,他拿上钥匙就往楼下跑,就当他飞奔至军旗下方时,警报声划破夜空。 广播里喊道:“位于南城服务区G62高速往岭州方向2公里处发生连环车祸……” 宿舍楼灯瞬间亮起,陆续有消防员往出冲。 迎风飘扬的军旗下,宋居安回头望向消防车库的方向,瞳仁倏然一缩。 医院—— 斯微手撑在置物柜上睡了一晚,第二天一睁眼,发现一切还是昨晚睡前的样子。 手臂酸痛得厉害,斯微慢慢起来活动几下,就在这时,发现老人眼皮在动。 她赶忙坐回去,握上老人家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奶奶,奶奶?您能听到吗?” 这一次睁眼距离上次时隔二十七小时,老人眼球缓缓转动至眼角,由于视力模糊导致瞳仁涣散,找不到焦点。 老人胸口起伏很慢,干裂的嘴巴轻轻动着。 “您要说什么?”斯微俯身靠过去,屏气凝神地听着。 老人一遍遍无声唤那个名字,斯微握紧她的手,凝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强调:“他很快就回来,您等等,千万别睡,别睡!” 老人似乎听懂了,费力地点了点头,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与此同时,车祸救援从凌晨持续到今晨,20余辆车相撞,起火的四辆车已得到处理。 现场一片狼藉,牵连其中的事故车辆全部报废。 直到最后一名司机被救出送往医院,宋居安脑子里紧绷的弦才放松下来。 很快清理人员抵达现场,各消防中队有序撤离。 回营地途中,消防车里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宋居安坐在最边上,面无表情地取下手套,捏在手里无声攥紧。 病房里,许禾言下了手术台就赶到这边。 而斯微更是一刻不敢离开,唯有陪在老人身边,提醒她再多坚持一会儿。 弥留之际,老人尽力睁着眼,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呼唤声,胸口呼吸-急促,生命就要走向尽头。 章节目录 第38章 适合接吻 于逝去的人而言,无论几十岁的人生都并无特别,在踏上那条路时,愿意回想起的,也只是生命中每一个幸福的瞬间。 气息犹存,老人向着虚无的空中伸出手,似是有人牵住了她。 暗淡的眼中渐渐聚起光亮,干裂的唇咧起弧度。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慢慢阖上的双眼滑下一滴泪,手重重落下去。 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斯微当即看过去。 宋居安一身作战服冲进来,眼前这一幕生生让他止步在门口。 他身形僵住,呆滞地望着病床,似乎用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是事实。 良久,他终于走出一步。 脚下像灌了铅般的沉重,两眼发直。 来到老人床前,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跪下去,伸出手抹去鬓角那滴泪。 “好,走了也好……”他喉咙滚动,下巴止不住地颤,“下辈子对自己好点,别自我折磨,也别折磨别人……” —— 老人的葬礼没有大肆操办,按照她早前留下的话,宋居安把尸体送去火葬场。 七日后,宋居安带着骨灰盒踏上了去山城的火车。 这是老人一辈子的执念——生要共枕,死愿同穴。 深城位属南方,往年就算是秋冬两季,气温都不会太低,唯独今年,每周总有那么一两天整日整日地刮风。 晚上,斯微吃过饭早早爬上床,前两天加班消耗了元气,今晚一挨枕头就睡了。 晚11点钟,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一阵,手机屏幕随之亮起又暗下去,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电话,十秒后黑屏。 来电人,宋居安。 山城小旅馆。 这是宋居安失眠的第九天,黑暗中,他的脸被手机屏幕照得更显苍白,看着右上角的时间提示,他把手机放到一旁,转眸看到那两个盒子。 他定了定,打开上面那个,里面放着一沓拆封的信,信封褪色泛黄,有些年头了。 宋居安借着手电筒看了三封,写信之人是要寄给远方的丈夫。 口吻从娇羞到关切,若不是看过寄信人留名,他绝对会感到肉麻。 第二个盒盖揭开,宋居安怔然。 他做足准备才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是几张折起的奖状,还有一张拼凑起来的全家福。 奖状是初中得来的,后来家里发生变故,这些都不见了。 在照片里,父母站在后排恩爱相靠,奶奶坐在木凳上,露出一点笑容,而还是稚嫩孩童的他,就坐在老人腿上。 宋居安低着头,黑暗的空间里,眼中光芒尽敛。 人生的不确定就在于,它会给你以美好,又会在悄然间收走慈悲与怜悯,留下那些翻天覆地,任你挣扎抗争。 次日,斯微一觉睡到上午九点,打开手机看到未接电话又回拨过去,那头没人接。 周六下午还要去趟公司,斯微就没有功夫细想这件事。 由于休息不到位,稍不留神她就在地铁睡着了,到了站点,头猛地朝旁边晃下去。 斯微恢复清醒,看了看四周,好在身边没人。 地铁驶向下一站,她闭上眼,不由想起和宋居安同坐地铁那次。 果然,孤独久了,哪怕感受过一次依靠,都会上瘾。 目前为止,虽说宋居安给她的印象不差,可若真要更进一步,斯微还是有所顾虑。 就如那时所说,她足够理性,理性到必须考虑到一切可能后果,包括死别。 …… 为赶进度,改好文稿、剪出音频,老板审核通过已经是晚上。 周琛提议请大家吃饭,几个同事都没意见。 “斯微你呢?” 斯微正起身关闭电脑,就听到周琛问她。 她想了下说“好”。 毕竟来公司两个月了,期间拒绝过几次聚餐,可总这样不太好。 周琛和另外一个同事都有车,刚好能载下加班的这七八个人。 斯微下来的慢些,那辆按照导航先开走了,还剩下三个女生在路边等周琛开车过来。 周琛下车时很绅士的开了后车门,那三人一齐坐进去。 最后斯微坐了副驾。 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斯微始终没参与,拇指不断摩挲手机屏,心思在别处。 隔了许久,手机屏幕亮起随即振动,来电显示宋居安。 大家这会儿都不说话了,车内安静得很,她有些为难,到底还是拒接了,又立刻发了条短信作为安抚。 宋居安走出火车站,看着那条“不太方便,晚上聊”的短信,又酸又郁闷。 他随手在路边拦了辆车,司机问去哪的时候,他报了一家酒店的名字。 上午罗清强得知他回来,于是安排了今晚的会面,据说是和几个领.导谈事,拉他作陪。 周琛订了间有格调的包间,一行人进来时,圆形桌上已经上了几碟小菜。 这家的效率很快,点完菜没多久就有上桌的。 周琛开了两瓶红酒,同事纷纷调侃他是不是中大奖了,以前吃饭没这么阔气的。 醒酒器传了一圈,每人都往杯里倒了点。 轮到斯微时,她迟疑一下,倒下的量没过高脚杯底端。 吃饭的过程还算和谐,杯里的酒却未动过。 就餐到一半,有个眼尖的同事插了话:“斯微,你这酒怎么一直没喝啊,要不咱俩碰一个!” 她的行为顿时让大家都往这边看。 斯微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可周琛比她更快的从另一边绕过来,一只胳膊从后面伸过来,酒杯被拿起: “斯微是编辑部的人,我可不允许你在这儿为难我的人,这杯我替她。” 话落,皆是起哄的笑声。 斯微却立马站起来,反身从他手里拿回酒杯,对着周琛和那位同事轻笑: “我酒量不好,既然是第一次和大家聚餐,这杯,我喝。” 言毕,她仰头一口饮尽。 周琛见此一幕,扯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默声往碗里夹肉。 斯微又被灌了两小杯,坐下时她皱起眉,觉得犯迷惑。 酒过三巡,这顿饭就快吃完,斯微耐不住肚里翻腾的呕吐感,捂着嘴跑去洗手间,一进小隔间就吐了个干净。 好狼狈,太狼狈了! 斯微在洗手台那漱完口,缓的差不多了走出去。 原本是回包间,走了几步她看到一个“白衬衣”站在前面,是周琛。 斯微走过去问:“主编你怎么出来了?” “她们赶地铁回去了,我来给你送衣服。”只见他手臂担了件风衣。 “谢谢。”斯微伸手去拿,却被他躲过。 周琛扶了扶眼镜:“我还想和你谈谈工作上的事。”他自然地转变话题:“这段时间工作压力大吗?” 斯微疑惑地看他。 “我就是想知道,你和小尹的工作需不需要再重新分配。” 斯微默了一瞬:“我没问题。” 楼道多少会冷,说完,斯微避开他的目光,侧身打了个冷颤。 周琛嘴上继续安排事,手中抖开褂子。 斯微耐着寒听他说,忽然视线一晃,有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从对面通道闪过,消失前那人冲这边看了一眼。 离得远,对视更是发生在一瞬之间,快到斯微都没能确定那个猜测,当下第一反应是追上去。 原地,周琛保持着给她披衣服的动作,落空了。 …… 酒店墙背后,宋居安叼根烟在嘴里,摸出打火机,单手虚拢住脸侧,“啪嗒”按下,然而没打着火,又按了两下,这才发现里面没油了。 他也懒得再把烟拿下来,斜倚着墙,眼中怅然。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说得不错,他们的感情本来也没多深厚,倒是他,被那段在医院里的时光给迷惑了。 同情安慰远不是爱情,加之斯微看他的眼神,又与看他人无异。 挫败感升上心头,宋居安动身走开,绕过墙角,撞见斯微正一动不动站在那,像在守株待兔。 宋居安拿下烟,不耐烦的样子:“不在里面和那男的谈事?” “谈完了。”斯微面无表情地盯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居安故意膈应她:“晚上给你打电话那会儿。” “抱歉,我当……” “不用解释。”宋居安从刚才起就无情绪,这会儿全然是冷意:“我也是来这儿办事的,外面冷进去吧,人家还在等你。” 说罢,宋居安直接越过她向前走,斯微张了张嘴,手更快做出动作,准确握住他的手腕。 “还有话说?”他都没看她。 斯微摸不清他的意思,只知道他情绪不对,又想不到该做什么来打破这无话可说的局面,甚至时间越长越紧张。 她在意他的喜怒,纵使她懵懂迟钝,此刻偏偏能敏锐察觉到他的失常。 “没话说就算了。”宋居安转动手腕抽手。 “你生气了?”斯微回头看向他,眉眼揪起:“因为我?” 被戳中心事,宋居安倏地转头,眸光好似燃烧的火焰:“他们说你心思细腻聪慧,可为什么就用不到正点上?” 斯微舔了舔唇,“我给你发了短信的。” “……”是真的说不到点上,也罢,宋居安闭下眼压制情绪,尽量不去吓到她。 斯微却来劲了,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第一通电话是你半夜给我打的,第二天我一醒来就给你打回去了,是你没接,晚上你再给我打来时,我在周琛车上,旁…”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就被抵着肩膀按在墙上,他控制了力度,没撞到她。 不等她反应,宋居安迅速逼上去,双臂撑在她肩侧的墙壁上,当着她的面毫不克制地喘气。 斯微抬眼,鼻尖充斥着酒精味,狭窄昏暗的角落,他的存在占据了全部。 男人低着头,眸子一眨不眨地紧锁着她,侧脸的线条也似乎比往常更冷硬.了些。 斯微后知后觉地害怕,她紧抿着唇,鼓起勇气回视他,眸光潋滟。 风吹过树梢,树叶刷刷落下,偶尔飘在他们脚下。 原本满腔不快,却悄然被眼前这股我见犹怜的滋味所取代,紧张气氛也跟着变了。 而且……这样的身高差,很适合——接吻。 伴着这个信号传入脑中,宋居安脸色有所缓和,身体一寸寸沉下来,视线下滑至她唇角。 他想…… “哈欠!”斯微一哆嗦,忍不住打了喷嚏。 宋居安石化在冷风中,好半天蹙眉抬首,微眯起眼以示不满。 斯微抱紧双肩,盯着他黑沉的眼睛,认真开口:“天太冷了。” 从表情到语气,毫无愧疚之意。 宋居安在她诚然的目光下,彻底无语了。 见他脸色更臭,斯微只好撇开眼,她还在考虑怎么结束这个话题,脑袋突然被砸,僵冷的脸感受到温度,一件男士大衣盖在她头顶。 斯微抬手把衣服抓下来,头还没露出来,一句冷冰冰的“走了”传入耳膜。 实在是衣服太大,斯微乱抓一气这才搞定。 大衣披在身上,仿佛被他的气息包围着,望着人来人往的酒店大门,斯微意识到,她是真的惹到人了。 宋居安刚失去亲人,心情本就不好,她真不该冷落他,也应该顺着他才对。 章节目录 第39章 重拾信念 回到家,两件外衣被随手扔在沙发上,斯微直接回卧室,摊手俯趴在床上。 地铁上她想了一路,追根究底就是这顿聚餐惹的祸! 半天下来,她埋头苦思,这安抚的电话打也不是,不打还不是,真令人犯头疼。 那头,罗清强和两位领.导谈完话,开车回营地。 车子开过几条路口,遇上红灯,缓缓在停止线前停下。 罗清强借着空瞧宋居安。 他坐在副驾,那张黑脸就快赶上他身上那件黑衬衣了。 “你小子怎么回事,就出去一趟,衣服被人抢劫了?” “被风吹跑了。”宋居安面瘫回应,手摸出烟盒,“给个火。”他夹着烟送到嘴边,另一只手朝人要打火机。 罗清强把打火机扔给他,“你干脆就告诉我不想说。”说着,摇下车窗再狠狠白他一眼。 宋居安半探出窗外,指缝夹着烟深深一吸,烟头火星明灭。 抽到一半,忽然想起件事,扭头问:“我这假还没到期,明天归队训练没问题吧?” 红灯跳绿灯,停滞的车流往前移动,罗清强考虑之后答: “归队可以,但你那会儿出去了所以没听到,之前不是有领.导验收各中队训练成果吗,清河县有支基层消防队,身体素质和作战水平都有点问题,你明早出发,去上半个月带他们练练。” 半截烟灰断在风里,宋居安抽身回来:“行,知道了。” 要说工作上的忙碌,带来的唯一益处就是——可以暂时让你忘掉生活中那些烦心事。 斯微前一秒还在想法子化解不愉快,后一秒就被一个电话叫去工作。 公司接到了和政.府的一项合作,号召儿童参与阅读,到时会从深城各区县挑选一批孩子来书坊体验,由老板作为阅读讲解人。 —— 斯微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宋居安那边也不比她轻松,到清河县消防队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队里的指导员把他领进去。 宋居安把行李放到宿舍,看了下表过去二十多分钟。 深城气温日渐回暖,十五度的天气正好拉练。 宋居安负手而立站在公寓楼下,唇间含着口哨。 时间来到两点四十分,猝然间一阵急促的口哨声传遍各处,警铃声随后拉响。 楼内消防员鱼贯而出,匆忙的神色在撞上宋居安镇定自若的表情时都僵了。 一帮人愣在门口,这时警铃声停了。 宋居安看下腕表,音调冷肃:“从警报拉响到你们站在这儿,用时,51秒。” 数字他咬得极重。 早通知会有人来接管训练,还是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一时间,这群人都不敢吭声了。 “10秒钟,训练场集合。”离开前,宋居冷声下命令。 那帮人愣了下,下一瞬飞速跑起来。 三十人列队军姿集结,宋居安来回在他们中间走动。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人趁机偷懒放松,一声暴喝就给吓懵了。 宋居安站到队伍前,“标准的消防出警速度不用我多说,42秒,别的队伍都上消防车了,你们才穿大裤衩,在搞什么?” 宋居安从军校毕业后,少年时锋利的棱角都被磨平了,不爽的时候最多拧眉瞪眼,训人也训得直接,像今天这样冷声训嘲是头一次,更代表他是真怒了。 队里有人怯声嘟囔:“这种小地方百年出警一回,练那些有什么用。” 宋居安磨了磨后槽牙,“五列三排那个,出列。” 那小子磨蹭两秒,站了出来。 宋居安不轻不重地瞟他一眼,目光落回到队伍中:“我看过你们的入队时间记录,最长的不超三年,短的只有一个月,现在我就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做消防?” “……”无人回答。 宋居安冷笑了声,背手随机走到一个男生旁边:“你来回答。” 男生怯生生地看他,后又低下头,声音没底气:“我爸说在这儿待上七八年,以后……以后找点关系能分配。” 听言,宋居安似是了然点头,走回前面。 “我知道,你们不少人都有和他一样的想法,我也无权批判,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他骤然拔高声音,气势逼人:“即便消防改制,你们不再是现役军人,也别给这个职业抹黑。” “抱着找关系寻分配的想法来这儿的,我无权赶你们走,可你们得给我记着,真要是赶上严重灾情,烈火无情,进了火场你们无路可退,就凭那点身体素质和作战反应,都还想活着出来吗?” 话落,全场静寂。 宋居安对那个男生扬扬下巴,随后安排训练:“所有人负重绕操场跑十圈,休息五分钟做消防水带连接,现在开始。” …… 许是那番话激发了队员们的意志,一帮人按命令去训练,一天下来没人喊累的。 尽管宋居安终有一天会走,可只要斗志不灭,他们将一往无前。 —— 公司本次的号召儿童体验阅读项目完成得不错,结束前,老板以公司名义给每个孩子,送去一本适合他们这一年龄段的书籍。 这群孩子里有不少贫困县出身的,学校条件也不好,借这个机会算达成了他们“徜徉书.海”的小心愿。 节目结束,公司分别派车送孩子们回学校,每辆都有派人跟车。 斯微所坐的这辆开往清河,小女孩抱着书靠在她身边睡着了,小脸还挂着甜甜的笑。 日落西山,天边布满斑斓霞光,晕出五彩光色。 队员们结束训练去吃饭,宋居安三两口扒拉完,去操场跑了五六圈就地而坐。 叼根烟在嘴里,没等他找出打火机,就有人“狗腿”地给他打火。 他也不客气,略一偏头将烟头吸燃,眯着眼抽起来。 来队里一周,这帮小子渐渐都和他混熟了,训练完就来扯皮。 给他点烟的外号叫大杨,那股子机灵劲和郑岩有的一拼。 “队长,你看我这训练有进步没?”大杨蹲着身激动问。 “还行吧,有那么点长进。”宋居安吐出烟雾,并不吝啬夸奖。 大杨嘿嘿一笑:“队长你有女朋友没?没有我给你说一个。” 宋居安继续抽着烟,没接话的意思。 大杨挑眉,一副看破真相的样子:“看来是心里有人了,追不上?” “俯卧撑一百个,准备!” “队长别啊,先听我说。”大杨被他吓怕了,“女人啊都有个特性,多一个追她的总比没有好,嘴上拒绝你,只要没把你以骚扰罪钉上十字架,你就还有机会。这方法很重要,撩拨占七分,用手段吊着她占三分。” 只见宋居安把烟头按灭,递了个看沙雕的眼神给他。 大杨以为队长没听懂,补充道:“总结起来,你得有让她抓不住的神秘感,要若即若离,她如果在乎你,绝对得主动找你。” 这一串理论给宋居安听出脾气了,正想抓着他臭骂一顿,警报忽然拉响。 —— 学校外拉起警戒线,外来人员都不得入内,斯微不放心,陪同孩子们在门外等。 校园内一处建筑浓烟冲天,据小孩子说那位置是食堂,有三层高,远远能看到有人在往出跑。 食堂电路老化致使火灾发生,消防队早已赶到,连接水带对烈火进行冲刷压制。 宋居安戴上空呼,领了两支小队进入内部,分别到各层搜索救人。 食堂内部充斥着烟雾,排气效果很差,尤其是三楼,作为食堂小仓库一样的存在,食用油渗漏,顺着墙体流下,从而助燃火势,随时有蔓延至二楼的可能。 宋居安带人冲到上面,里面高温如蒸笼,他们毫不受影响,迅速拿着灭火器集中朝一个方向喷洒。 直至冲出一条隔离带来到窗边,宋居安果断取下腰斧砸碎玻璃。 见状,楼下消防员拖着一条高压水枪,脚跟站稳,咬牙合力扛起水枪,瞄准破窗一阵猛冲。 十五分钟后,火被扑灭。 宋居安招呼队员去下面救人,他又进去检查,以防有漏掉的着火点。 确认隐患解除,宋居安下楼查看别处。 刚到二楼,透过堵塞的烟雾,他看见楼梯下方,有个消防身影在缓慢往下走,身上还背着孩子。 那人每下一阶,腿都会剧烈打颤,宋居安立刻跟过去,眼看那名队员失衡跪倒,他及时绕到前面把人扶住。 “队…队长。”大杨抬头叫了他一声。 宋居安这才看清,那孩子戴了空呼器,大杨吸入浓烟,被呛得脸都紫了。 “怎么搞成这样?”宋居安边问边把自己的取下,给他戴上。 “腿脚不争气摔了一跤,要不然这点烟根本呛不着我。”隔着空呼器,大杨闷声逞强说着。 宋居安没空骂他,把孩子接过背在身上,另一只手扶着大杨下楼。 两人走得慢,一来,烟雾太大看不清楼梯;二来大杨腿脚不利索。 大杨忍着疼,问:“队长,我这次表现怎么样?” 宋居安:“不错。” 大杨艰难地笑:“队长你人这么好,这次出去,我非得给你介绍个对象。” “我有女朋友,你省省吧。”没什么情绪的话,说得跟真的似的。 大杨还想多问问,结果出了外面,直接被抬上担架拉走了。 消防车开出校外停在街上,宋居安跟在后面,和学校这边的负责人简单谈了几句,说完刚好走到门口,抬眼目光一顿。 晚风下,她蹲在小孩子面前,笑靥如花。 临别前,斯微安顿孩子们进学校,起身时也看到了一身制服的男人。 起初平淡的神色,在对视的几秒后被诧异所取代。 宋居安解着消防外套向她走近,他逆着光,身形高大挺拔,即使脸上落了一层黑灰,可眉宇间始终有股冷肃正气。 斯微没料到能在这里看见他,整个人愣在原地,恍惚觉得后头有无数八卦的目光朝这边看。 表面,她继续保持着一贯的淡定自若,心想如何借机把之前的矛盾解决了,一会儿该说什么好? 对,先假装若无其事,再冷静理性的把事情说清楚,别把气氛闹得太尴尬。 距离越来越近,斯微不由得仰起头,眼光追随着男人黑沉的眸子。 就在那道阴影笼在头顶前,她想好应对的说辞,还未张口,宋居安已经跟她错身而过。 她被无视了! 很快,三辆消防车齐齐开走,斯微僵硬回头,空旷的街道都像在提醒她,方才脑子想的那些实在是自作多情了。 消防车内,宋居安坐在副驾,看着后视镜里缩小的身影,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遮掩笑意,眼中还噙着几分坏笑。 章节目录 第40章 你是没有安全感吗 直到消防车开远,斯微收回目光,一时的意外过后,再度恢复往常平静疏淡的样子。 宋居安为此还得意了一阵,晚上睡前抱着手机等电话,然而眼皮都在打架了,手机都没响。 他不禁怀疑,大杨的套路是不是不太适用? 接下来一周的训练照常进行,大杨的脚就是轻微扭伤,不过参训暂时不行了。 离队当天上午,宋居安验收了各项成绩。 从突发出警到作战能力,完成时,全部队员以标准站姿立于训练场上。 宋居安将数据板背在腰后,视线来回在这帮人中扫过,他们在基层队伍中不是最拔尖的,可只要保持这种吃苦作训的冲劲,就不枉做一回消防。 宋居安不爱扯那套煽情的话,作了简要的总结后,回宿舍带行李包离开。 走到宿舍楼下,就见大杨在太阳底下站着,那张黝黑的方脸上,表情庄重严肃。 “在这儿干嘛呢?”宋居安单手抄兜,不解地看他。 大杨:“队长你这一走,我还挺舍不得的。” 宋居安朝他那没受伤的腿上来了一脚,“大老爷们别矫情。” 大杨嘿笑,很快又变得正经起来:“下次特勤来选拔,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能和队长并肩作战!” “行,我等你!”宋居安揉了大杨脑袋一把,提包走了。 “队长我给你介绍对象那话,随时有效!”身后,大杨扯着嗓子喊。 宋居安头也没回,丢给他个“滚”字。 回到特勤已是晚上,一群人聚在一块看完新闻,各自回宿舍休息。 宿舍里,郑植从柜子里取出一套便装,看这样子就知道,明天他要休假。 宋居安擦着头发凑到他跟前,“以前周末不都在营地待着,难不成和那姑娘好了?” 郑植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没有,许禾言单纯约我见面。” “懂了,口嫌体正呗。”宋居安张开手躺在床上。 郑植回头看他一眼,“那也是托你的福。”重音落在福字上。 宋居安切了声,展开被子睡了,睡前还在惦记那通电话。 第二天上午,郑植打车去医院,许禾言还没下手术台,于是他就在医院楼下坐等。 手术室外的指示灯暗下,很快患者被推出来。 许禾言和家属叮嘱了几项事宜,又去打印麻醉记录单,再交给许弋签字。 完成这些,就去更衣室换衣服,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往电梯间走。 同乘电梯的应该是一位患者家属,戴着帽子神神秘秘的。 许禾言对着电梯里的反光面拨弄头发,伴着“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那男人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确定形象没问题,许禾言踩着欢快的步子走出去,视线快速在门口的休息椅上找人,很快就发现了郑植的身影。 她脚下刚要加快速度,奇怪的直觉让她察觉到身后有危险靠近。 许禾言愣了一瞬,在寒意逼来的瞬间,她快速侧身,眼光顺着看下去,果然有把刀直插过来。 男子扑了空,阴冷的眼睛盯上她,再次起刀相向。 骤然间底层尖叫声一片,耳边乱哄哄的,有医护想靠近,又被持刀乱挥的一幕吓住了。 许禾言频频闪躲,却发现男子的真正目的,是要把她逼向电梯口,再按上行键,电梯门开了。 男人又抽出一把刀,看着无路可退的许禾言,抬脚就要把她踹入电梯内。 许禾言进退不能,就当她以为要被刺上一百个血窟窿时,那男人腰腹被人狠狠一踢,力量之足直接把男子踹跪在地上,两把刀掉落在地。 见状,许禾言迅速躲到安全地带。 郑植在男子爬起来捡刀前,一脚踢在他脸上,那人被打懵了,只能任由郑植从后控制住他的手臂。 有人报了警,不一会儿男子就被警察拷走了。 无疑,许禾言和郑植也一同被带去做笔录。 原是男子家属上周出了车祸,送往医院后因伤势过重,经抢救无效身亡,这才有了这一出医闹。 出警局后,两人找了一家奶茶店说事。 要说许禾言心是真大,死里逃生后跟没事人一样,笑语盈盈地和他说话。 “队长还说不喜欢我,歹徒持刀行凶你都敢救我,干脆我就以身相许吧。” “是谁我都会救。”郑植冷淡回应,从进来为止就在看窗外。 许禾言努努嘴,反复被拒导致她现在毫不尴尬,有点越挫越勇的意思。 她悠悠地喝了口奶茶,撒娇似的:“别总对我这么严肃嘛,越这样我越会难以自拔的。” 这话一出,郑植终于扭头看她,许禾言也大方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笑意明显:“这就对了嘛,你要多看看我,你的心才会告诉你真实的答案。” 她化了淡妆,脸上盈着浅笑,莫名散发出一种干净的气质。 郑植就这样看着她,心脏跳动的越发剧烈,神经不受控制的为她悦动着。 他忙撇开眼,问:“约我出来不是要说宋居安的事?” 许禾言看出来却没想再逗他,谈起正题:“宋奶奶在斯微那留了一张银行卡,不过他俩现在好像关系怪怪的,我就想着让宋居安亲自来取,就定今晚,有什么事当面说开了。” 郑植点头,“我会和他说的,还有事吗?” 许禾言挑眉,语带轻佻:“咱俩的事算事吗?” “……” “算了。”她突然叹了口气,正色道:“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再坐会儿。” 郑植转动奶茶杯,掀起眼皮瞧她。 许禾言对他露出笑容,“现在不走,待会儿我反悔就别想走了。” 须臾,郑植起身绕开桌子,在擦身而过前,停在她身后。 “在医院多注意点,有事联系我。” 许禾言没吱声,抱着奶茶杯捂手,算着时间差不多便望向窗外,目送他拦车离开。 视线重新回到桌前,看着空空的桌面,不禁漾起笑。 他不喜欢甜,却拿走了她点的奶茶。 —— 斯微敲键盘的功夫,手机震动两下,一条信息进来:我在网上下了一单菜,还买了一箱罐啤,大概半小时左右到,宋居安晚上会过来。 然而,许禾言原打算晚上来做个调解人,啤酒都准备上了,结果被老爹一个电话给叫回家了。 面对突发状况,斯微十分淡定地去厨房洗菜做菜,有条不紊地把一切安排好。 饭菜上桌,门板被轻敲两下,斯微透过猫眼看到来人,开门放人进来。 宋居安特意空着肚子来的,吃饭间他还偷瞄过斯微的神色。 不过,压根瞧不出她今晚“意欲何为”。 至于他,同样保持着一派的冷峻严肃。 吃到一半,斯微放下筷子,问:“想喝酒吗?” 宋居安一愣,垂眸盯着她,“想。” 这个想字,被他咬得意味颇深。 斯微索性把那一小箱全奉上,自己拿了一罐,“在把银行卡给你之前,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说着,手指落在指环上轻易拉开,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宋居安幽深的眼一瞬不眨地凝着她,在她放下罐啤时,回了句:“问吧。” 清酒下肚,斯微轻呼出酒气,她习惯了理智清醒地处理所有事宜,可今晚她不需要清醒。 “那天在酒店外,你生气不只是因为我没接电话,是看到了周琛,对吧。” 宋居安沉默相对,在她漾着光的眼神下,拿起啤酒猛灌一口。 垂下眼皮时不由感叹,这丫头的反应何时这么快了? “是不是很奇怪?”斯微如同能看穿他的心事,一语道破:“如果不是上周在校门口的偶遇,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想通。” “依据呢?”宋居安歪头审视她。 斯微又喝口啤酒,隐隐犯晕:“我起初以为你是心中失落,想在电话里寻求安慰,可两次都没有接通,因此才会对我冷脸相向。但若真是这样,你也不至于对我视而不见,毕竟你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吧?” 听着她一番分析,宋居安微怔一下,低叹着笑了:“继续说。” “在医院,你说你在追我,这话不假吧?”微醺之下,她淡然的眉眼中有着别样风情。 四目相对,宋居安直视她坦荡回应:“是。” “周琛这个人你很介意,也为此试探过我,同样我也很清楚地告诉过你,他仅仅是同事。” 言毕,斯微一口气将这瓶啤酒喝到底,易拉罐滚落在地上,那双淬了醉意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 “宋居安,你是没有安全感吗?” 被点名的人眸光一闪,这样的对视,仿佛将他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客厅里一时落针可闻,谁也没率先打破这氛围。 醉意上头,斯微没有足够的意识再支撑她说下去,只能尽量睁着眼看他的反应,上半身开始摇晃。 宋居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敛下眼又取了一罐啤酒,打开举瓶就灌了。 “砰!” 空掉的易拉罐重重落回桌上,那双手还捏着罐身,有些许变形。 唇上还沾着酒液,在客厅明亮的光射下显露出光泽。 宋居安逐渐冷静下来,重新对上她迷醉的眼眸,声线沉郁: “难道我要告诉你,为了给你一个未来,我向上方申请转职,结果却因为在医院的那两个月给耽搁了?” 话落,他自嘲一笑,烦躁地松扯领口:“是,明年是还有机会,可我就怕自己等不到那天,我迫切地想来到你身边,到头来却发现,我连眼前的阻隔都迈不过去。说实话,我又累又怕,尤其是当在你的眼中看不到我的时候…” 话音落下,斯微早已一头磕在桌上,哼哼两声没音了。 看着这一幕,少顷,宋居安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缓过神又取来两罐,他从来都没喝醉过,特别是做了消防后,随时以最清醒的状态应对突如其来的出警行动。 昔日放纵如今都被克制消磨尽了,但今晚,他就想短暂地把这场谈话都忘了。 很快这两罐也消灭光了,对面的人又哼唧出声。 宋居安撑着桌面起身,来到斯微身旁站定,自胸口吐出酒气,人也清醒些。 他弯身,托住她的后背和腿弯,轻松把人打横抱起。 斯微无意识的往他胸前贴去,脑袋随着他移动的步伐摇晃。 卧室里,宋居安半跪着把人放到床上,起身想给她盖被子。 不料还未有动作,后颈就被猛地勾住向下一按。 宋居安没有防备,上半身被生生压下去。 当即还是伸出双臂抵在床上作为支撑,画面瞬间归于静止。 卧室没开灯,只有客厅微弱的光照进来。 就在这时,斯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章节目录 第41章 做朋友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身下,再加上喝过酒,宋居安的意识也有点恍惚,只能尽量克制那股作祟的躁动。 这时传过一声:“给…给…” 听罢,宋居安不自觉地沉了声,问:“再说一遍给什么?” 似是听见他的声音,斯微微抬着头,又重复那两个字,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一动。 同时,勾在他后颈的手柔若无骨地滑下来,轻掠过他的喉结,落回身前。 宋居安气息一重,全身紧绷起来,撑着床面的手臂肌肉贲张突起,他难以自控地俯身。 他只想吻一下。 模糊的视线里,男人的脸徐徐靠近,斯微蹙眉,抬手拍上他的脸。 宋居安动作一滞,被拍得脸稍偏过去,乱哄哄的大脑顷刻间清醒不少。 他还未搞明白状况,耳边就传来斯微低柔的声音。 “给…给我倒杯水……” 话音落下时,附在他脸上的手也落了下去。 宋居安后知后觉地转过脸看她,始作俑者又闭眼睡着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好半天伸手摸了把脸,退下床,去客厅给人倒水。 热水的功夫,宋居安用冷水冲把脸,那点混沌的欲念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水开自动跳到保温,宋居安倒了一杯送进去。 床上的人就要睡熟,他轻唤了两声才哼声回应他。 “喝水了。”宋居安跨在床前,慢慢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前。 斯微闭着眼摸到杯子,动了动靠回床头,她是真渴了,抱着水杯就往嘴里灌。 见她还能自理,宋居安起身准备站到床边,谁知下一秒就听见“噗”地一声,跟着前襟变得一片湿腻。 他垂眼看去,不爽皱眉,结果还未发作就被人抢先。 “这水里放了东西。”斯微把水杯递给他,闭眼冷言吐槽。 宋居安几乎咬牙切齿:“我放了蜂蜜。” “哦~”她拉长尾音,淡淡表示:“我不喜欢蜂蜜。” “那你买来做什么?” “是许禾言买的。”说完,斯微打个酒嗝,红着脸捂嘴躺下:“你也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叮嘱的话像机器似的,毫无感情。 醉酒的人睡得极快,完全不管家里还有个男人。 这是得对他多放心? 宋居安扯了扯被喷湿的衬衣,又湿又黏贴着身体极其不舒服,视线再度落回床前,他不禁想:这人得喝了多大一口能吐成这样? …… 次日,天光大亮。 气温回升几度,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散入室内,一地明媚。 斯微揉着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外界的光芒,她打着哈欠下床,脚刚落下去就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斯微有些懵,意识到不对她忙要收回脚,却被一双手更快地按住了脚踝,那手太凉,惹得她阵阵颤栗。 宋居安被人从睡梦中踩醒,还未睁眼就把“罪魁祸脚”抓个正着。 他睁开眼,拉着毛毯起身,和斯微惊愕的视线对上。 “你…你不是走了吗?”斯微依着猜测问道。 宋居安放开她的脚,扔下毯子站起来,上身只穿了一个背心。 他掐着腰:“昨晚你折腾完都11点钟了,公交早停了,你是要我走回去吗?” 他的态度有点冲,像有意训她似的。 斯微自觉不好意思,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你之前不都喜欢步走回去吗?” “11月底的天是开玩笑的吗,冻病了你养我?”宋居安故作凶相。 斯微语塞,既没理又说不过。 半天,只好穿鞋跑去卫生间洗漱。 难得见她乖顺,宋居安昨晚闷气顿时消了,去阳台把洗好的衬衣取下穿上,扣衣扣时才发现少了一颗,想来是手劲太大给拽掉了。 穿好衣服,他又去收拾餐桌上那堆杂物。 等斯微再出来的时候,昨晚的囧事就算翻篇了。 家里有牛奶和面包,斯微热好放在桌上,回头朝厨房说了句,“吃早饭了。” 宋居安取下围裙,走到桌前坐下,喝牛奶跟喝酒似的,一口闷。 斯微并不为此感到惊讶,垂眼思虑别的。 “不用想了。”宋居安突然出声,仿佛早就看穿她。 斯微嚼面包的速度放慢,直视他:“如果我不表态,我们的关系早晚会变得很尴尬。” 这丫头永远都以理性来处理任何事,不给自己留余地,更不给没有保证的事留有可能。 对此,宋居安早有对策。 他缓缓靠向椅背,双臂环胸:“我反悔了。” “什么?” “就是做朋友的意思。”宋居安挑眉,没有分毫不舍眷恋,风轻云淡地说:“我目前的工作确实没时间谈恋爱,要找也该找一个编制内的。你呢,又渴望有一个稳定的伴侣在身边,既然我们都不是彼此最合适的目标,做朋友挺好。” 听言,斯微仿佛被定住了,对视片刻,她撕了一块面包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没有落寞更没有如释重负。 宋居安睨着她,嘴角一弯:“我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吗?” 斯微审视他一番,摇头。 “那就说定了,以后别提我要追你那事,关系自然点多个朋友也好。”宋居安回应得爽快。 “……” 莫名有种怪异的情结郁在胸口,稍纵便散。 斯微自若道“好”。 这顿早饭在谈话中结束,斯微把银行卡拿给他。 宋居安离开前把垃圾一并带走,上了电梯,才把真正的情绪暴露而出,那就是志得意满! 经过昨晚,他想清楚不少。 斯微多少对他是有几分情意,否则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开门见山地说明一切,哪里会研究他为什么生气。 不过,光是这几分喜欢,还不足以让她破开顾虑,全身心地接纳他。 说到底,要是没点手段还真难拿下这丫头。 假如他今日不做让步,斯微绝对会就此划清界限,先前之所以没找他谈这事,全因琐事太杂有所耽搁。 而那天在医院,就不该受她“蛊惑”承认在追她,那一步棋着实是方寸有乱。 想到这,宋居安摇头失笑,略低下头,指腹磨了磨眉梢。 电梯门开,他再抬首时,眼中溢满志在必得的神采。 营地内—— 趁着天气好,队员们擦起了消防车,中途还拿着水枪开始互滋。 宋居安回来,就看到以郑岩为首的一帮小子在那玩乐,他把脱下的褂子往肩上一甩,懒得管直接回了宿舍。 郑岩被三个人围攻,滋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倒还眼尖地瞧见队长从这边过去。 他闹着说不玩了,关了水枪,找到一块干净地,一屁股坐下。 “今天怎么这么快求饶?”大蒋用膝盖顶他。 郑岩挥手拍开他:“没看到队长刚过去?” “看见了,可队长又没说咱,你小子怕了?” “切,你不怕?”郑岩坏笑看他。 大蒋天生黑皮肤,这会儿变黑红,“这可是秋天,还当三个月前呢,现在跑上二十圈我都不带喘。” “小样!”郑岩那表情就是不信,话锋一转:“你刚才看见没,队长那衬衣上面扣子没了一颗。” “瞧把你眼尖的,刚才那情况看得清吗?” “我这视力4.95,你当开玩笑呢。”郑岩一脸得意,“要我说,那扣子说不准就是被哪只小野猫给抓走了。” 宋队长昨晚走的,今天上午才回来,尤其还是衣衫不整,说没猫腻谁信? 郑岩这一惊人发现,很快在营地内传开了。 周一,宋居安被叫去政教楼谈话。 站到门口,宋居安还没打报告呢,就被一声暴喝给喊进来了。 罗清强背着手,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宋居安昂首立正,“报告!不知道。” “你!”罗清强指着他想大骂一顿,却被他气噎了声,愤然甩手,“队里都传遍了,还装?” 闻言,宋居安也不解释:“这帮小子就是闲,今天我正打算好好练练他们。” “我看欠收拾的是你。”罗清强还在气头上:“我问过郑植了,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晚上你都做什么了。” 宋居安这下听明白了,肩膀放松随意往那一站,把来龙去脉全招了,态度照旧不卑不亢。 听完这么长的故事,罗清强气消了,还是半信半疑,倒不是怀疑他的人品。 半晌只问:“你对斯微那姑娘,是认真的?” 宋居安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以最坚毅的态度面对这一疑问。 罗清强看懂了,点点头,“她是我战友的女儿,冥冥中你们能有这样的牵绊,或许就是缘分。”顿了顿,他又叹气道:“斯微很有主见,你折腾到最后,别是一厢情愿才好。” 宋居安没作声,眼中却流露出笑意,那笑可不单纯。 同队多年,罗清强见他露出这副表情,心里就有数了,警告道:“那丫头心眼不多,你别套路她。” “这不叫套路,是求爱必经之路。”宋居安挑眉,态度却端正得很:“这事还得麻烦指导员给我牵线搭桥。” 罗清强:“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想掺和。再说,即便你俩真走一块儿,那我也得代她爹考察考察你。” —— 周日一别后,连续四天斯微没有再和宋居安有过接触,如同是断了联系的普通朋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明明以前有比这四天更长的“失联”,但这次隐约有不同。 斯微打印了文稿送去老板办公室,工作室今天没几个人,老板受邀去做读书分享会,带了六七个人一同去,周琛自然也在其中。 许是有了宋居安这档事,斯微从这周开始,有意无意地和周琛保持距离。 这种距离既不妨碍工作,也不会让这同事关系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晚上出了地铁站,斯微接到罗清强的电话,说是在收拾旧物时,翻出了当年斯父退伍留下的军服,打算找个时间交给她。 斯微心中惊喜,答应周六去取。 挂断电话,罗清强望着夜色叹口气:“这衣服还是交给家属最合适,不过免不了睹物思人。” 那头,斯微抿着唇,压下已经到唇角的笑意,往小区的方向走。 当年在父亲的葬礼过后,她找遍家里各个角落,最终一无所获。 还是沈淑宜告诉她,按照习俗,那些物件通通都在下葬时一并埋了。 她信了,也不再执着去找。 半道起了风,脚下是石子路,斯微走得很慢。 许是心境颓然不安,走在小区林荫小道间,后背总有一阵阵寒意不断往上窜。 手机手电筒照亮了前路,头顶风声不绝,落秃的林子哗哗作响,倒映在手电光下,仿佛有黑影极速跑过。 斯微暗示自己静下心来。 就在这时,耳后传来咔嚓轻响,像是有人踩到落叶枯枝,很轻很缓。 章节目录 第42章 恩人的女儿 斯微没敢回头,加快步子往外走,屏住的气息直至出了小路才释放出去,稍拐个弯就到单元楼门口。 在她进门后,小道里摸出一个男人,抬头看了眼楼顶亮光的数字,找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到家回忆起来,斯微觉得就是自己心里作怪,冲了个澡把这事抛在脑后。 今天许禾言不值班,可心情也没好到哪去。 夜晚时分,最是无聊,两人挤在沙发上看午夜剧场。 最近没有能看的好剧,就随便找了个综艺,笑点很足,可她们就笑不出来。 二人同盖一张毯子,窝在一块像互相取暖。 斯微打个哈欠,说:“11点了,我们睡吧。” “别!”许禾言在毯子下环住她的胳膊,“我睡不着,你再陪陪我。”闷声闷气,快哭了似的。 斯微偷瞥她一眼,就见许禾言一脸的郁闷。 她略一思考:“工作不顺利?” 话落,许禾言顺势靠在她身侧:“上周六我爸喊我回家,我才知道他一直派人跟踪我,听说了我在追郑植的事,恨不得给我一顿毒打。” 斯微默然片刻,淡然道:“叔叔不想让你和消防员在一起。” “可我想和郑植在一起。”许禾言突然坐起来,情绪激动地看她。 斯微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清黑的眼中一如既往地平静,并没有被旁人的情绪所影响。 倒是许禾言在她平淡的目光下,一点点垂下头:“我就是特别喜欢他,即便会担惊受怕也想和他在一起。微微你可能不懂,这份感情是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在当下,我们都能够携手同行。” 斯微心中动容,伸手把人揽在肩侧,动作僵硬。 “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如果遇见的人是最好的那个,本身就占了大半的幸运。” 许禾言一边用指尖绕着头发打圈,一边感慨:“这世上的意外有千万种,消防员出生入死,前路未知,可我就想不顾一切地爱一次,这是我对他的执着。” 这样的话,居然是从许禾言口中说出来的。 斯微迟疑许久,心意大乱,她的想法向来简单。 在爱情中不做感性的选择,她虽潇洒却不如许禾言这般,好像那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郑植的想法呢?”斯微忍不住问。 “他就是嘴硬。”提起那个名字时,许禾言语气含笑:“微微,其实小时候我想做木匠来着,你知道木匠最擅长什么吗?” “做家具?” “我认为是雕花。”许禾言双腿一伸换了个姿势,头躺在斯微腿上,睁着眼看她:“郑植确实像个木头,可再朽的木头,在我这儿都能给他刻出花来。” 斯微被她这样的比喻逗笑了,笑罢又说:“我很羡慕你能想得这么透彻,也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许禾言跟着笑了,心里的憋屈说出来,仿佛也就释怀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这夜,斯微回想着在沙发上那些谈话,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 由于之前在营地传八卦的事,队员们这一周可受尽了磨难,一整天训练排得满满的。 加量本身没什么,可宋居安那张阴沉不下的脸才要命,导致大家每天都在看脸色行事,解散连玩笑都不敢开了。 唯一值得庆祝的就是,市民们这几天安生多了,队员们白天练累了,晚上能睡个好觉。 周五的检测内容是着战斗装爬十五层救假人、百米障碍铺水带,这些项目平时经常做,两两一组考核完毕后,所有人列队站定,等待宣布成绩。 宋居安先过眼,大致了解每个人的情况后,再由郑植拿着数据板通报成绩。 总体来说,这一周的苦没白受,整支队伍的作战效率有明显提升。 午饭后,宋居安约郑植去操场,两人并肩跑了七八圈,谈起正事。 “郑岩的成绩你也看到了,他是真的有决心。”宋居安摘下帽子,歪头看旁边的人。 郑植没作声。 “要不你和他聊聊,我们不让他上,可就怕他哪次不听命令,自己就冲进火场去了。” “那就随他去吧。”郑植望着天长出口气,“我这个当哥的,总不能什么危难险境都替他挡下来。” 宋居安拍了拍他肩膀,“这小子机灵,你也别太担心。” 话虽这么说,烈火无情,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但入了这行,哪有不深入火场的时候。 郑植耸耸肩膀,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宋居安放下手,陪他静静.坐着,跳跃的光洒落头顶,入冬的气温刚刚好。 不止是今天,他们希望每一个明天,都能安稳地生活在阳光下。 周五工作又是一大堆,老板在书坊和几位文坛大佬谈事,到下午才去录这周要发布的音频,晚上免不了加班。 另外,老板计划以自己的名义出书,通知下来后,编辑部的人开始收集材料,初步理清框架时,已过八点。 周琛带头下班,出了电梯,其余五个同事去附近吃饭,剩下斯微和他往外走。 室外冷风阵阵,入了夜,气温只有两三度。 斯微走得快些,迈下三节台阶,这时一路没说话的周琛,突然开口:“有时间吗?去车里聊两句。” 他的提议很突兀,斯微偏头看去,周琛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表情平静无异,好像无声告诉她,他没有其他想法。 三分钟后,斯微上了车。 车内空调散着暖气,瞬间就将一身冷意驱尽。 周琛也不拖沓,直入主题:“你最近好像在有意避开我,是我有什么举动让产生误会了吗?” 又是这种礼貌儒雅的姿态,让人无法挑出毛病。 斯微愣了下,随后微笑道:“有吗?我们作为同事,只要没有影响到工作,那就说明我们之间的距离很正常。” 周琛失语,轻笑了声:“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当是我想多了。对了,还有件事我要通知你。” 斯微问:“工作的事?” “不是。”周琛转身取过后车位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张请柬,“沈淑宜你还记得吧?” 接过请柬,斯微心跟着一颤,还是点了头。 “她上周和丈夫回国了,这周日给儿子举办八岁生日宴,老师那天有事去不了,还有两张是给你和我的。” 斯微翻开填了她名字的内页,“必须去?” “对,毕竟明年还有合作。” 她合上请柬,平静如初,下车前说了声“好”。 周六下午,斯微去了营地。 办公室内,罗清强将装了军服的盒子交给她。 斯微揭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套平整的绿色军服,最上面放着国防服役章和姓名牌。 指尖轻划过衣料,她抿唇无声浅笑,又重新盖上。 良久的寂静过后,罗清强说道:“当年你父亲退伍时,我还奇怪他为什么要把这套衣服留给我,这事至今也没想明白。后来他出事离开,这衣服就成了我的念想。在你成年以后,我有好几次想交给你,可就是舍不得…” 说到一半的话停顿下来,一贯气势威严的人,眼中含泪。 “最近我左思右想,既然这衣服早晚都要交给你,如今由你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斯微点点头,声音变得凝重:“谢谢您。” 由于罗清强还有事要处理,斯微没有多留,将盒子装入袋子提走了。 走出营地,斯微没有叫车,而是逆着风慢步朝公交站牌走。 她还在走神,直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下意识抬眼望去。 街道斜对面站着个人,他一身黑色大衣,手里还提着两个鼓鼓的塑料袋,那头利落的短发在风中丝毫不乱,就同那道深邃的眉眼。 隔着长街望向她时,那双眼中有痞气有正气,截然相反却不矛盾是他。 迄今为止,她能快速认出的,也是他。 宋居安穿过街道,走到她面前,匆匆说了句“在这儿等我下”,说罢,他就往反方向跑。 斯微转身,视线追逐他的身影。 他一路飞奔至消防队门口,几秒后空手又朝这边跑,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 再度回到她眼前时,这人大气都不喘。 “给那帮小子买了点吃的用的,刚让值班室给送进去。”宋居安解释道。 斯微自上而下将他看了一遍,抬脚向前走,“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出现吗?” “专程来看我?”语调调笑。 前方的人没理他。 宋居安双手插在口袋里,两步跟上她,变得严肃许多。 “我昨晚给指导员送考核成绩单的时候,碰巧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说到这,他特意瞅了眼斯微的脸色——面上依旧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我没事,你没必要跟着我。”脸被冻得僵住,没法做表情,以至于出口的话,多了几分往常少有的柔和。 一时间又沉默下去,彼此交替的呼吸声在冷空气中渐渐放大。 二人还在向前走,宋居安步子大,会特意放慢速度与她一道。 前方五米开外就到公交站牌,斯微停下来,抬脸与他相对:“天怪冷的,你也回去吧。” 不错,是真的冷了。 话毕,倒灌进领口的冷风吹得她打了个抖。 她在他温和的目光下,单手插进衣兜,本能地缩紧了身子,可仍旧保持着仰脸望着他的姿势,可爱的惹人怜。 宋居安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袋子,眸色渐深:“走之前,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关于…” “关于我父亲救了包括你在内的那群孩子?”斯微将冻僵的手揣回兜里,淡淡打断他。 宋居安怔然:“你怎么知道?” “看到你脖子下面的疤了。”斯微一边解释,一边低头用脚尖在水泥地上戳了戳,“那次在医院,趁你睡着…” “你扒我衣服?”宋居安音色沉了沉。 斯微猛地抬头,撞上他眯起的眸子时,冷漠的小脸顿时就红了,更忘了给自己辩解。 宋居安看着她微红的脸颊,低叹一声笑了:“算了,你是救命恩人的女儿,这点事就不跟你计较了。” 斯微机智灵.活的大脑,被他这反转的操作给搞得转不过弯来,只能干瞪眼。 随即,宋居安正色,厚大的手掌在她头顶揉了几下,又肃声说道:“火场形势瞬息万变,要是哪次出任务牺牲了,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我又没个家人,就得麻烦你,凭这个小标记来认领尸体了…” “能别说这种话吗?”斯微重重拍开他的手,红着眼眶,鼻尖骤然涌上酸意。 宋居安的手被打落,他倒没多疼,视线顺着那只手看下去。 小丫头使了劲,又是在冬天,手受了痛,麻得发颤。 章节目录 第43章 看淡 天色渐暮,夜风寒冷刺骨,她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宋居安凝视她片刻,道:“那就不说了。” 他笑了,眉眼舒展,像迷路的人找到了归途。 也罢,不管今后怎样,至少现在,他也是她心中的一部分。 斯微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容,心里的不快也去了大半。 “那…我真得走了,再见。” 宋居安把袋子还给她,斯微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 前方站牌旁边有辆公车,陆续上了三五个人。 看这距离,斯微没想能挤上去,继续慢吞吞地走着。 等她走出半道,有脚步声迅速从身后逼近,她还未反应过来,空出的左手便被人牵住,旋即宋居安跟过来,拉着她朝前跑。 过耳风声淹没了一切,斯微在起伏的脚步中望着他的侧脸。 暮色中,那道轮廓朦胧却沉毅深邃,思绪忽然一滞。 察觉到她的目光,宋居安扭头和她对视一眼,那眼中有笑,很快又移开目视前方。 跑到站牌用了不足十秒,却如同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宋居安敲了两下车门,司机二话没说就开了。 斯微感觉自己是被人半推上车的,车子向下一站开动,宋居安退到路边,视线仍停留在车内一处。 斯微刷了卡,沿着靠窗的那排车座往后走,隔着车窗望着路边的人,宋居安对她摆摆手。 车子渐渐加速,斯微更快地往车后走,直到距离拉得更远,她单腿屈膝跪坐上后车座,那道身影还留在远处,渐远渐小。 仿佛有种执念在驱使她,要她多看一眼,明明是答应了做朋友的人,如今却产生一种近乎热烈的情感。 回到小区,斯微没敢再走小路,在光线晦暗的转角处,她不经意的一瞥,有对男女正在不远处的林间缠绵拥吻。 对此,斯微只认为是奇怪的癖好,光明正大不好吗?非要在里面寻求刺激。 斯微先取了快递,到家时,许禾言已经点了双份外卖,刚送上来还没拆。 “我去放个东西,你先吃。”斯微放下快递盒,进屋前只说了这一句。 她没立即把衣服挂起来,暂时把装军服的盒子,放到衣柜空着的二层。 出了客厅,斯微就闻到一股水煮肉片的味道,再没食欲的人都能被这味引得咽口水。 许禾言边扯出抽纸擦嘴,边指着椅子上那个快递,问:“微微你买裙子了?” “没有啊。”斯微说完才仔细看那快递盒,还真是。 寄件地址是一家商场,寄件人用的化名,十分可疑。 许禾言也没再问,埋头吃饭去了。 晚上洗过澡,斯微找出小刀拆掉外盒,打开最里面那层精致的包装盒,一件藏青色礼裙映入眼帘。 当即有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斯微用手机拍下礼裙照片,获取到网上报价后,这个猜测被排除了。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邀请函,黑白分明的眼迅速冷下去。 …… 生日宴定在周日晚上,白天是他们一家人的狂欢庆祝。 沈淑宜的丈夫又是娱乐圈影帝级别的人士,中午时,关于这家人其乐融融为儿子庆生的话题登上热搜。 既然是出于工作原因被邀请,傍晚时,周琛开车接斯微去会场。 楼下,周琛一身蓝色西装,绅士地打开副驾门,斯微裹紧身上的小黑褂,快步上车。 车内开了暖空调,斯微始终没脱外套,从周琛的角度看去,他只能看到那半身裙摆。 其实在她上车前,他已经看清——裙摆设计为前短后长,斯微脚下又踩着一双晶粉色细高跟,在身高上带来了优势。 车子行驶了近半小时,最后停在市区东城一家豪华酒店的大门前。 周琛把车停好,两人在门口出示请柬,进入大堂便有负责引路的工作人员,带他们上了直达宴会场的专用电梯。 斯微看着电梯内反光壁上的自己,太冷淡了,应该笑一笑,可无论怎样自我暗示,她都笑不出来。 电梯“叮”声抵达,二人一齐走出。 宴会厅经过精心布置和一流设计,特别是头顶璀璨的琉璃水晶灯,堪称光彩夺目。 里面人很多,有记者、有各行业上流人士,满目望去,斯微不禁眯了眯眼。 周琛从服务生手中接过红酒,低声道:“应该快到开场致辞了,我们先随便转转,人这么多,她也顾不上招待咱们。” 斯微嗯声。 接下来,两人就在场内走动,偶尔遇上熟人,周琛会和他们搭上几句话,多是以前的合作伙伴。 斯微插不上话,默默去饮料区取上一杯来喝。 场内温度又上升了些,她脱下那件小褂子搭在臂弯,找到一根粗.大的柱子,半倚着柱身,神色清冷地喝饮料。 放眼整个会场,她只觉得眼花缭乱,就连主角在哪都认不出。 周琛和那几个男人聊完,视线在场内四下找人,很快发现了那道玲珑纤柔的身影。 会场灯光照人,斯微白皙的皮肤在那身藏青色礼裙的衬托下,显露出莹润玉色; 裙子偏保守,虽为双肩式,可右肩是吊带设计,举手投足间绽放着若有似无的性感,沿着腰线往下,勾勒出独属于女人的窈窕曲线。 这时,宴会正式开场。 作为主角的一家三口,在司仪的引导下站上礼台,全场顿时一片静寂,所有目光聚焦台上。 手中的高脚杯有节奏的晃动着,斯微将视线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变了好多,她根本认不出。 台上,沈淑宜微笑着面对媒体镜头,有所察觉时就向柱子那边看上一眼,空无一人。 斯微来到角落里的沙发区坐下,垂眼听着台上丈夫感谢妻子、妻子热爱家庭、儿子孝敬父母的种种催泪之词,不禁自嘲发笑。 这段在她听来冗长乏味的致词持续太久,久到斯微忍不住向服务生询问,卫生间在哪。 得到回复后,斯微快步走向会场最右侧,推开门就是一条空旷长廊。 那些烦杂的声音被关在门后,斯微找到卫生间,进去蹲了十分钟。 算时间该结束了,她洗完手走出外面,在看到走廊上的人时,脚步顿住。 凭着装扮,她认人很快。 沈淑宜踩着高跟走到她面前,几步之间就将她打量了千万遍,因此站住的第一句话便是: “这衣服从款式到尺码,都是我亲自选的,果然和你很配。” 斯微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参加这场宴会,这样的衣服…”她低头看看自己,再次抬首时,满眼讽刺:“我恐怕这辈子都穿不上,是该感谢沈女士的好意。” 说罢,她越过沈淑宜,走开。 “那天的事我听说了。”见她要走,沈淑宜着急开口,端庄不再。 斯微生生一停,僵硬地杵在原地,一时间竟生出许多痴妄的念头。 高跟鞋哒哒地踩着地面,沈淑宜慢慢走回到她面前:“飞到国外,我第一时间给你的老板打了电话,她告诉我,你和周副总在酒店坍塌前就出去了。” “你信了?”斯微冷然地看她。 沈淑宜点头,笑着又说:“今天我们不说这些,我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斯微格外的有耐心:“什么事?” 见她并不抵触,沈淑宜面露喜悦:“是这样,我在国外和你赵叔叔商量过了,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们收你做干女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再给你找户好人家,今后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赵叔叔,就是她那个丈夫。 斯微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面色冷硬。 见状,沈淑宜略一沉吟:“如果你喜欢周副总,我也不反对,以他的能力早晚能有一番天地,你们在…” “说够了吗?”斯微沉声打断她,脸色丝毫不动,“不要当着我的面,装出一副爱护家庭、无私善良的模样,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听言,沈淑宜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仍旧努力维持她的优雅大方:“你现在对我有怨,但只要你放下芥蒂,接受我对你的补偿,你会过得比以前好千倍万倍。” “可当初是谁把我带走,声称会让我加入一个新家庭?又是谁为了结婚抛弃我?”斯微异常平静地陈述一切,看着沈淑宜面色垮下去,她吐出一口气,令心跳平缓下来,“到此为止吧,以后除了公事,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 说罢,她一步不停地向门口走。 沈淑宜回过神,愤怒瞬间取代一切:“你难道还和那个消防员有联系?” 斯微身形一顿,还没想好回复,只见,那扇门又开了。 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就往身后去了。 斯微心里一紧,即便她不知道那孩子的长相,可直觉不会有错。 “妈妈!” 果然…… 突然之间,她完全像个多余的人,除了逃走以外,别无选择。 会场内觥筹交错,人影晃动,喧杂的庆祝声混在歌舞声中,多停留一秒都会感受到耳膜欲裂的折磨。 斯微手忙脚乱地冲进电梯间,狂按数字1,直到电梯缓缓下行,她逐渐恢复镇定,一只手撑着扶手寻求支点,一只手在打车软件上点着,眼中空茫无神。 走出大堂,斯微一边下台阶,一边机械地往身上披褂子,冷风簌簌地往身上灌,吹得衣服肆意翻飞。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漫上眼眶,她难受得快喘不过气了。 猛然间脚下一个趔趄,没踩住台阶,猝不及防崴了脚,斯微低呼一声,弓着身体痛苦地闭上眼。 太冷了,冷得四肢麻木,她很想摸摸脚踝,可是却无法支配自己的行动。 似乎除了伤心,什么都做不了! 及耳的短发散下来遮住两颊,斯微自嘲地笑了两声,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迫切想要依靠一个人。 耳边只剩下苍茫呜咽的风声,良久,胳膊被人请握住,接着有一道声音传来: “我送你回去。” 再他看不见的地方,斯微收拾好面部表情,站直的同时往后挪动一步,除了眼眶发红,看不出异样。 周琛收手,推了推眼镜插回兜里:“我和作家打过招呼,我们可以走了。” “我预约了车,估计要到了,就不麻烦主编你了。”斯微没有心力应付他,说完一瘸一拐地走到街边。 周琛立在台阶上,没有出手扶她,也没有被拒绝的不满,远远望着斯微上了车,随后车子发动开走。 他虽然没放弃,但也懂得识人眼色,况且还是斯微这样敏感不好接触的人。 之后,周琛驱车跟上去,很快,车尾灯消失在夜幕中。 章节目录 第44章 做你的依靠 滴车在小区外停下,斯微一蹦一跳地往大门口走,迎面的风来的虽不猛烈,但也没多友好,这一路走得格外艰难。 宋居安开车来这边办事,恰好在外面撞见这一幕,他也没下车,点了根烟咬在唇间。 硬朗的五官隐匿在烟雾中,神情不复以往的冷毅沉静。 他掸了掸烟灰,转眸,就看见路边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的男人,是周琛。 在斯微进入小区后,周琛回到车里,没多久也走了。 隔着车窗,宋居安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家伙是在担心。 他捻灭烟头,把车里的烟灰缸倒干净,锁好车门跟进去。 深思熟虑后,宋居安还是决定偷偷跟在斯微后面。 每每风吹来时,都能看到后裙摆被带起,看着就冷,而前面的人还在瘸一拐地继续走。 宋居安拧眉,穿成这样又搞得这么狼狈,周琛还一路尾随,究竟做什么去了? 很快就到单元楼下,斯微等了会儿电梯,另一边,宋居安已经走楼梯去了。 在不负重的情况下,作为一名消防员爬到27层,用了不过四十多秒。 反而他到了,斯微才刚上电梯。 于是,在斯微找出钥匙打开门时,她就看到许禾言和宋居安在客厅面对面站着,像在谈事。 许禾言惊讶地看向她:“微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就去走个过场而已。”话里没什么情绪,说完,她扫一眼宋居安,往卧室走。 她背着身,没看到身后那两人交换眼色。 斯微进屋,正关门时,门板一侧忽然附上一双大手,推力受阻,隔着门缝她看到了外面的人。 力气不敌,她也懒得再做无用功,手一松,任由宋居安挤进来。 进来后,他还不忘把门带上。 斯微脱下褂子,在床边坐下来,问:“你不该在队里待着吗?” 宋居安摸摸眉毛:“郑植让我给许禾言带句话,我来这儿处理点事,顺道就过来了。” 说着,他觑了眼斯微的神情,垂着头还是没什么精神,也没有接话的意思。 他转而问:“脚怎么了?” “崴了一下。” 说罢,她起身往衣柜旁走,还没站起来,就被人按着肩膀压回床边。 不知何时,宋居安已走到她面前,一道黑影笼在头顶,而他正眼色沉沉地盯着自己。 斯微刻意忽略这怪异的氛围,对他强调道:“我真没事。” 话落,她又要起来,却再度被人摁住肩头,沉肃压抑的男声响起:“坐好,我看看。” 男人宽厚粗粝的手掌从两肩移开,落在右脚踝上,心头发痒。 女人细腻的皮肤近在手边,很柔很滑。 二人心猿意马。 宋居安屈膝蹲下,不动声色地脱下她脚上的高跟,轻握住她的脚踝,那里肿起一块。 室内白光照下,那条漂亮的腿上更显白皙,越是这样,红.肿的那块就越刺眼。 宋居安刚用指腹轻触到,斯微便忍不住往后一缩,他更快地固定住她的脚,看着她问:“家里有治跌打损伤的药吗?” 斯微视线落在别处,点头道:“有云南白药喷雾,在那个小箱子里。” 根据她所指的位置,宋居安从箱里取出喷雾,开盖在红.肿处喷了一片。 斯微难免尴尬,喷完快速抽脚,脚踝处跟过了电似的。 宋居安放下喷雾,拉了椅子坐到她面前:“我都亲自给你上药了,还不打算说?” 冷硬的口气,像警官在盘问嫌疑人。 斯微心头微震,默了半刻:“还记得三个多月前,在小区外面和我起争执的女人吗?” 宋居安眯眼回忆,想起来了,毕竟记忆深刻。 他绷紧脸颊,点头。 之后,斯微几句话把今晚的经历道出,平静得连怒气都没有。 宋居安倒希望她能发泄出来,反而这样,连宽解的话都无从开口。 半晌沉默后,斯微开口:“事情我都告诉你了,我没事,你也可以走了。” 宋居安沉脸,丢出一句:“真没事能把脚崴了?难受就吭声,别硬装。” 斯微直视他,心头一抖,透亮的眼睛里闪过失措无助。 看着这样的她,心疼之余,宋居安心底还是有股躁气的,“实在忍不住,靠着我哭会儿也行。” “你身上有味,我也不会哭的。”斯微一本正经地讲道。 看着她,宋居安不耐烦地顶了顶脸颊,下一瞬伸手扣住斯微的后脑勺,倾身把人按在胸前。 猝不及防被人一按,斯微挣扎两下,手握成拳要捶他胳膊,紧接着头顶便被男人抵住。 她彻底怔住,泛冷的心头感受到暖意。 “都说了,难受别忍着,非得让我动手?” 他垂眸看着身前的人,语气虽冲,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笑得无声又荡漾。 斯微埋头在他胸间,握拳的手慢慢放开,不禁攥紧了他的袖子。 确实,她始终没流泪,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好半天才放松下来。 半晌没动静,宋居安一低头,发现她居然睡着了,只能把人平放在床上,再把枕头压.在她脑后,细心地给她盖上被子,关灯离开房间。 许禾言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关门声,赶紧穿鞋跳下去,走到宋居安旁边。 “睡了?”她压低声音问。 宋居安点头。 许禾言放心了,得意地笑:“宋队长,我这戏演得不错吧,还给了你俩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表示一下?” 宋居安瞥她,干脆利落:“下周日,等我消息。” “一言为定!”许禾言要和他击掌。 幼稚! 宋居安掠过她,开门走了。 许禾言顺势把手叉在腰上,得意哼声,关电视回房睡觉。 昨晚上过药,周一这天,斯微的脚伤有所缓解,上地铁挤了一路,终于到公司。 周琛没主动提昨天的事,正常分配工作。 一切正如斯微所希望的那样,平淡无常。 相比她这边,许禾言一大早就收到来自宋居安的情报。 凌晨时分,消防队接警去救一名开车坠湖的司机,最后人救上来了,但他和郑植都负了伤。 看完信息,许禾言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等她赶到,两个男人已经处理完伤口了。 “我出外面等你。”宋居安留下句话,大步上了电梯。 郑植算看明白了,这女人的架势就是奔他来的,还是被队友给出卖的。 “伤哪了,我看看?”许禾言边问,边作势要扒他衣服。 郑植退后避开,肃声警告:“你是个麻醉医生,这又是医院,注意点形象。” 许禾言看看周围,确实有来往的小护士向他们这边看。 可她不在意,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打声招呼。 郑植扶额,“今天还有训练,先走了。” “别啊!”许禾言拦住他,“宋队长的意思你不明白?聊聊嘛,不会耽误太久。” 郑植盯着她看,沉吟几秒:“找个人少的地方。” 许禾言嘿嘿一笑,拉着他走去安全通道,门一关黑漆漆一片,氛围有了。 她转身面向他:“以后在医院见面,你要是有话不好意思说,就来这说。” “……” “你是有话要问吧,现在可以说了。”许禾言满眼期待。 郑植皱眉,“为什么喜欢我?” 许禾言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在楼上如天神下凡一般救人,起初我只是单纯对这个职业有好感,后来在营地遇见你,觉得你有意思,特别是严肃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侵犯。” 听到这,郑植眉目一沉。 许禾言并没被他吓到,继续说着:“渐渐的,追求你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我喜欢看你刚毅严肃的一面,也喜欢你奋战一线英勇救人的每一刻,这就好像在精神上的某种不谋而合。” 从火灾现场、消防节目到酒店废墟,一步步到现在的不可自拔。 郑植的心不受控地微滞了一下,他选择默不作声。 停顿了几秒,许禾言很认真地问:“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能相信我的真心吗?” 郑植轻咳了声,“那为什么不选择医生,相同的职业拥有更多共同话题,甚至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 “他们啊……”许禾言眼珠转了几圈,笑吟吟地回:“他们适合更好的,而我是最好的,只属于你。” 郑植沉默不语,在心里暗骂自己,就不该指望她能正经超过三句! 三天后,深城迎来了初雪,这场雪并不大,却纷纷扬扬地下了两天,整座城市变成灰白色,透出一种苍茫的风调。 咖啡馆内,沈淑宜和周琛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服务生将咖啡端上桌,分别摆好,礼貌退下。 周琛露出公式化的微笑:“您在电话里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着急,有个问题我想先问周副总。”沈淑宜捏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你对斯微,是认真的吗?” 周琛放在桌上的手轻捻了捻,直言说是。 只见,沈淑宜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对面,“看看吧,你会感兴趣的。” 周琛拆开取出,看到页眉上的“诊断书”三字时,他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沈淑宜悠悠地喝咖啡,眼神示意他看下去。 单子上有两幅打印的脑部CT图,再往下是一段诊断结论,患者颞叶和枕骨脑叶都有损伤,判定为面孔遗忘症。 “周副总可能觉得,斯微在工作中表现得很正常,可事实上,她就是脸盲。”沈淑宜优雅地坐在那,观察着周琛的表情。 周琛十指交叉压在诊断书上,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沈淑宜笑了:“当然是…我可以靠这个帮你。” —— 地铁站外,斯微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街口上方的红灯,光下依稀还能看到雪花飘落。 细小的雪花随着风,在空中飞舞几圈,沿着奇怪又美丽的弧度落于地面。 地上积雪并不深,看着十秒倒计时的红灯,斯微还是有点犯头疼。 脚尖磨了磨边上的雪,脚腕隐隐吃痛。 红灯跳至绿灯,身边的人纷纷朝对面走。 斯微还没动,视线扫到了正对面渐渐靠近的一个高大身影。 她不自觉地定身,凝神看去。 车灯交汇,刺眼的光线下无法辨清他的五官特征,只能通过走姿、身形确认。 待他走近,斯微后退一步,免得让人站路边。 四目凝视片刻,斯微问:“你又来这有事?” 淡淡的口气显然是暗讽他。 宋居安没立刻答她,不疾不徐地点根烟,深吸一口朝旁边吐出烟圈,轻烟薄雾瞬间被冷风吹散。 他将烟松垮地咬在唇间,黑眸凝着她的脸,轻描淡写地表示:“等你下班。” 章节目录 第45章 入局 说实话,听到这样的回答,斯微感到很意外,往前数十年,她从来是孑然一身。 上学时没有要好的朋友,出身社会后,同事间更没有多亲密。 更何况,会有个人告诉她,我在等你下班。 宋居安在雪地里按灭烟头,随手扔在垃圾桶里,转而问她:“脚好了吗?” 斯微不想隐瞒,叹口气答:“能正常行走,就是这几天工作比较忙,跑来跑去的会有点疼。” 不过,雪地还是不好走,那会儿从公司到地铁站,好几次打滑。 宋居安瞥一眼她脚踝处:“要我背吗?” 斯微轻轻“啊”了声,尾音上扬,出声后才反应过来。 “上来吧,雪要下大了。”宋居安已经背对她蹲下身。 雪在二人身上落下薄薄一层,斯微望着他结实的背脊,没有过多矫情,自然地爬到男人背上。 宋居安往上颠了颠人,确认不会掉下去,抬脚稳步前行。 地面积雪不足一厘米,踩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途中,谁也没找话题,直到路过一家水果店,宋居安把人放下去,让她在门口等着。 问过斯微的意思后,他进店挑了几样水果,快速结账出门。 “我提吧。” 斯微接过袋子,再由宋居安背着,他走得很快很稳,不多时便进了小区。 虽然偶尔会被水果往胸脯撞上几下,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 倒是斯微,为避免袋子撞到男人,在他背上调整了两次姿势。 为保持水果袋平衡,她挺胸伸着脖子坚持了半路,折腾到最后却把自己累惨了,特别是胳膊和后颈,酸疼得厉害。 而距离单元楼还有段距离。 就在她愁苦不得时,耳边传来男人发哑的声音:“别挺了,累就趴着。” 软软的触感蹭来蹭去,蹭得他难受上火! 斯微无言以对,身体更为老实地俯下去,下巴搭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 舒服了。 高大的男人,娇弱的女人,一进楼就吸引了大爷大妈的眼光。 斯微忙拍拍男人肩头,小声道:“可以了,放我下来。” 宋居安很听话地屈膝,放她下去。 脚接触到地面,斯微一手撑着男人的肩膀,站直时隐约感觉到,隔着大衣,手心下的肌肉猛缩了一下。 她没来得及确认,电梯门开了,那对老夫妻先进去。 “上去坐坐吧。”斯微快速说了一句。 在她踏进电梯后,宋居安随即跟进来。 她不说,他也会找理由上去。 电梯在27层停下,趁斯微找钥匙时,宋居安顺手拿过她手中的袋子,更方便她开门。 进屋开了灯,斯微脱下褂子就进厨房,安顿宋居安先坐会儿。 “你随便做一点就好了,我不是很饿。”客厅里传过声音。 斯微洗手的动作一滞,其实她也懒得做饭,索性下面条将就一顿,又打了两颗荷包蛋。 吃饭间,宋居安坐在她对面,说道:“领导组织消防队下乡普及消防知识,明天出发。” 斯微淡淡嗯声,接着又问:“去多久?” “一天半,大约周六晚上能回来。” 隔了一会儿,斯微放下筷子:“今天不休假,你不会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吧?” 宋居安盯着她,沉声道:“雪下了两天,作为朋友总得来看看你是不是行动不便,我刚好有空就来了。至于下乡的事是顺带告诉你。” 短暂凝视,斯微移开眼,戳着剩余不多的面条,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不敢正视他,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担忧。 宋居安并没有多意外,只是黑眸复杂地看着她,早在楼下,她按住自己肩膀时,他就有了被识破的准备。 “上周末去救一名开车落水的司机,切割车骨架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他轻描淡写地讲述。 “以后,多注意安全。”太多的念头,最后只有资格说这一句。 宋居安应声,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室外,细碎的雪花从夜空飘落,没有要停的意思。 洗碗时斯微才想起来,这会儿公交车停了,路面容易打滑,打车回去又不太安全,环卫工人明早才会清扫街道的积雪。 就该冷漠点,不邀请他上来。 宋居安在阳台上接了通电话,是罗清强打来的,催他回去。 结束通话,他穿好大衣,准备离开。 斯微擦干手从厨房出来,“我送你下去。”说着,她找来衣服穿上。 外面怪冷的,本该拒绝,可私心里却默认接受了。 走到楼门口,冷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斯微缩着脖子往领口钻,宋居安余光扫她一眼,勾了勾唇角。 等这阵强风过去,两人走下台阶,站在雪地里相对。 “路上注意安全,回去给我发信息。”斯微很自然地说道,而后又补充一句:“有时间的话就发。” 宋居安冲她点头,随即脑中飞过一个念头,只是在看到她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时,暂时作罢了。 “你也回去吧,走了。” 话落,他没有再做停留,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一束束路灯,沿着雪地延伸向他脚下,一路照亮他的身影。 雪夜中,那道挺拔的身姿融在灰茫茫的雪雾中。 雪花缭绕的视线里,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斯微抱紧双臂走回楼内,等电梯期间,脑子里总会想起那晚,许禾言窝在沙发里同她讲的话。 爱,不应该全是理性驱使下的克制,至少要遵循心里的声音,不要试图禁锢真实的心意,尝试去坦诚相对,接受他的全部。 她害怕他的职业所带来的危险性,可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职业给他带来的改变,而深深被吸引着? —— 冬日的天,八点才见光,环卫工人早已回到工作岗位上,沿街清扫积雪,保证路面畅行。 上午十点,宋居安带了十多名队员登上消防车,副队长郑植留队。 市区到萍乡得一个多小时车程,一路上这帮小子又开始闲扯。 全程无疑不是在围绕,宋队长恋情这一话题展开讨论,郑岩带头叫起了嫂子。 “我问你们,你们知道嫂子是谁吗?”他神秘兮兮地抛饵。 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大蒋撞他胳膊:“得了吧,搞得像你知道似的。” “嘿?我就是知道!”郑植挺直身板,骄傲道:“昨晚我撞见队长十点钟才回来,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给一人发短信,名字我都瞅见了。” “看见又怎么样,你又不认识,兴许还不是呢。”大蒋故意激他。 郑植不服:“怎么不认识,就夏天的时候,来咱们营地录节目的一个姑娘,你们肯定对她有印象。” 队员们来了兴趣,连连问是谁。 郑岩更得意了:“就是结训那天,主动提出和人单挑还打赢的那女生,你们不熟,但我熟啊,她绝对是队长的菜。” 众人半信半疑。 “那你们说,要没情况还能私下联系?再说了,队长罚咱们议论他是一回事,可他没否认又是另一回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就是谈恋爱了,八九不离十,那女生就是嫂子。” 他这一说,大伙都认同了。 郑岩转头,得意地看大蒋:“服不服?” 大蒋说:“我服了,要不听听队长这么说?” 话落,对讲机发出声响:郑岩,你小子情报收集能力这么好,去做通讯兵吧。 郑岩心肝一颤,居然阴我? 当即跟大蒋闹了起来,还没占到便宜,就被反剪在后车角落。 副驾上,宋居安端着对讲机冷笑,这帮臭小子连嫂子都喊上了,身为队长还不加把劲,使出浑身解数把人拿下来?这要让人截胡了,他这脸面可没处搁。 或许是昨夜受了凉,清早起来,斯微浑身都提不起力气,尤其是鼻子憋得人难受。 想到今天是周五,她忍了忍,带药去上班。 这天,周琛因为个人原因请假了,稿子上确定不了的地方,还得过问他的意思。 几分钟过去,一旁的小编辑看着屏幕上迟迟没有回复的信息,长叹口气。 “斯微,你知道主编究竟什么情况吗?” 斯微一愣,敲键盘的手顿住:“我也不清楚。” 同事的表情显然不太相信,也没有再追问,说了句“行吧”,埋头干别的去了。 中午,宋居安带队抵达萍乡广场,乡长带了几个干部迎接。 萍乡多是留守的中老年人,人口虽然不多,可这两年也是火灾频发区域,百分之七十是家用电器引起,归根到底是民众基础知识薄弱。 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乡长带大家去吃饭,下午再组织开展讲座。 郑岩在前面走,一边和乡长了解情况。 宋居安跟在队伍后面,观察路边的房屋结构,这片都是些砖瓦堆砌的老房子,萍乡又地处偏僻,再过几年也得拆了。 观察完四周,宋居安不经意回头看一眼,就见远处停下一辆面包车。 应该是跟在他们后面来的,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待广场上的一帮人走远,面包车驾驶座上的男人取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接通后第一句是:“夫人,人我们跟到了。” —— 午饭,斯微选择去楼上便利店吃。 然而,身体不舒服,吃什么都是食不知味。 勉强吃了几口,斯微百无聊赖地抬头,撑着下颚俯瞰楼底。 马路上的雪被清扫干净,堆在路边树根底部,仿佛恢复到了三天前的光景。 初雪过后,冷空气持续蔓延,十字路口人潮匆匆,忙碌的一天还在继续。 这时放在桌案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突兀的“嘟”声,惊得斯微浑身一激灵。 周琛打来的,自然是为工作的事。 大致意思是说,他看过同事发的稿件,可以按他们的想法来。 斯微表示,会把他的话转达给大家。 这通电话很快结束。 挂断后,斯微总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是由于刚才听电话,那边传过的风声引起的。 想来,周琛应该不是生病。 与此同时,周琛把手机放回兜里,大步走近那家咖啡馆。 门口的服务生替他开门,周琛颔首以示谢意。 室内开着空调,进去的那一刻,眼镜片上迅速漫上一层哈气,他娴熟摘下放在口袋,眼光有目的地投向窗边。 章节目录 第46章 遇袭 临窗的位置坐着个女人,四目相对时,朝他优雅微笑。 周琛走到对面坐定,没戴眼镜的他,没显得有多儒雅。 沈淑宜朝前台招手,服务生很快端来咖啡,再默默退下。 “周副总考虑好了吗?”她慢慢转动杯身,眼神笃定。 “考虑好了。”周琛抬眼。 “那就是同意…” “我拒绝。”周琛平静打断。 沈淑宜皱起眉,下一秒维持住笑容:“为什么,这不正符合你的心意吗?” 周琛说:“我是喜欢她,可怎么追她是我的事,不需要他人插手。” 沈淑宜仍笑着,眼底早已布满冷意:“那你也该清楚,斯微身边可不止周副总你一个男人,你拒绝我的帮助,就能确保最后得到她的心吗?” 周琛默。 “据我所知,她对你好像没那个意思,你所谓的绅士,在她眼里或许根本比不上那个做消防的分毫。”沈淑宜盯紧了他,“这样,你还要坚持你的决定吗?” 周琛垂眼,片刻后忽然笑了:“我不会参与您的计划。” 说完,他再度抬首:“虽然不确定您和斯微的关系,但我可以猜到几分,而以我对她的了解,您的做法只会让目前的形势变得更糟,我更不想站到她的对立面,那对我没有益处。” 闻言,沈淑宜一贯端庄的容颜,变得难看起来。 “言尽于此,我还有工作处理,先走了。” 随后,周琛起身离去,边走边取出眼镜,哈气散去,他重新戴上。 窗边,沈淑宜捏紧杯具,脸色一寸寸阴沉下来,眼见那辆轿车开走,她愤怒到极点,一把打翻咖啡。 仿佛这样就能抵消怒气。 半晌,她取出手机,“嗯是我,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按照这个标准的体格身形,帮我找个人,一定要像。” —— 晚上下班前,斯微去了趟洗手间。 同事在隔间给男朋友打电话,句句缠绵道思念。 也不是斯微有意去听,毕竟里间就这么一个声音。 很快,她提起裤子推门出去,刚好同事也从里面出来,二人相视一笑,去洗手池前洗手。 “斯微,我听其他姐妹说,周主编在追你,真的吗?”同事一脸八卦。 斯微擦干手,淡道:“没有的事。” 同事探究地观察她的神色,没看出什么。 又转移话题,略有感慨:“斯微,作为同事我还是想提醒你,女孩子到了二十七八岁,就不要再抱有那种寻求真爱的想法,找个对你好的就够了。” 斯微揉搓着手里的纸团,随意嗯了声,她不太喜欢这种私人的话题。 见状,同事没再多话,识趣地走了。 今天地铁上,斯微难得挤到了座位。 手机在掌心里来回翻转,她再三迟疑,还是没能发去问候。 此时在萍乡,消防队刚结束了下午的防火安全教育讲座。 室外温度较低,到场全凭自愿,如此还是来了不少人,明天还会举办最后一场。 吃过饭,十个人被安排到镇上的一家小旅馆住,条件虽然不好,但几位干部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冬季的天,晚上六七点就黑了个彻底,十点钟就像到了深夜。 三个大男人睡一屋,宋居安在外面接了指导员的电话,回屋后立马躺回被子里。 大蒋有打呼的毛病,在他后面睡觉的人,休想轻易入睡。 宋居安埋在被子里发短信,时间还不晚,想来应该会回。 十分钟过去了,屏幕黑了又被他按亮,聊天页面始终停留在,他发出的“睡了吗”三字上。 宋队长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大长腿伸出被子,直接给大蒋小腿上来了一脚。 黑暗中,大蒋翻了个身,呼噜声断了。 扰人的声音终于消失,宋队长干脆把手机向下一扣,睡觉! …… 凌晨一点,室外天际黑暗朦胧,床上的人额头布满细密冷汗,眼睫不断颤动,深陷噩梦。 梦境裹杂在阴冷潮湿的雨夜中,斯微撑着伞快步往家走,在路过一条小巷时,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持棍从里面出来,打头的那个差点把她撞倒。 斯微躲到一边,直到那些人走远不见,她鼓起勇气走进巷内。 瓢泼大雨几乎阻断了视线,可依稀能看到有个人瘫躺在角落。 只是还未走近,有鲜红的血液混在雨水中流至脚下,看得她心惊肉跳。 斯微握紧伞柄,一步步走近,在那人身边蹲下。 她哆嗦着伸手试探他的鼻息,还没感受到呼吸,手腕便猛地被人扼住,力度之大将她整个人拉向他,下肢半跪在血水中。 斯微惊愕地睁大眼,视线中,对方缓缓睁眼,头上的血顺势流入眼底,而他正直直地凝着她。 朦胧中,在辨清他正脸的那一瞬,她心跳骤停。 斯微猛然惊醒,剧烈的心跳持久不下,她慌张查看四周,发现是在自己的卧室。 须臾,她屈起双腿,埋首在双臂间。 翌日,宋居安一醒来,就看到斯微昨夜发来的消息:明天要加班,睡得早。 隔一分钟又发了一条:你在外小心点。 宋居安觉得好笑,心想:小丫头,哪有危险,放心好了。 喝了一天感冒灵,斯微感觉身体里的精神气又回来了,中午吃完饭去公司加班。 对此,她习以为常。 萍乡的宣传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又赶上下午天气好,不少人来围观。 队员们做了些常识科普,比如煤气罐着火的处理方法,并进行现场示范。 结束前,又去检查各家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宋居安负责的胡同里,有一户特殊的人家,来之前据干部说,这家只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妇女。 她丈夫是做消防的,十年前,在一场鞭炮厂起火引发的爆炸案中殉职,此后大多时间都闭门不出。 木门虚掩着,宋居安屈指敲了敲门,意外得到了回应,他轻推开门踏进去。 院内很安静,青石子铺出一条道,两边用篱笆围起一圈,有三五只大红公鸡在院内跑,院中还有口水井。 看起来,与这镇上的萧索陈旧格格不入。 抬眼,主人已站在屋门口,看了他好久慢慢笑出来:“听说市里来了一批消防员,从中午我就等着,要检查就进来吧。” 得到应允,宋居安抬脚走入。 排查完房间各处,除了吊灯有些松动以外,没有其他异常。 家里有几样工具,宋居安踩上凳子修理了一下。 处理完毕后,妇人感动道谢,宋居安表示是职责所在。 帮忙处理完地上的垃圾,宋居安就该离开。 在走向门口时,他能感觉到,妇人的目光就停留在这身制服上。 多半是想到了过世的丈夫,假如没有那场的意外,如今,他也该换上这身火焰蓝。 然而现在,徒留妻子一生无望等待。 论残酷,莫过于此。 走到外面临近傍晚,肩上的对讲机响起,是郑岩在报告归队人数,就差他一个了。 宋居安回了一句,加快速度往广场去。 胡同口子有台阶,再往下是条十字路口,路口东转一直走就到广场。 宋居安一面看前方,一面拿出对讲机想安顿队员们先上车。 下一瞬,骤不及防背后被人飞踹一脚。 对讲机飞出,宋居安一个趔趄,身体前扑失衡,一连滚下七八节台阶,滚至平地时,他即刻扶着墙面站起来。 对方紧逼而上,再次踢起一脚,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宋居安及时侧身避开,趁机朝对方肋下踢过去,那人没来得及收腿,身上又被狠踹一脚,一头撞在墙上。 宋居安顾不上捡对讲机,径直朝东跑,不料又一个大汉从屋顶跳下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挥拳而上。 宋居安陡然睁大眼睛,左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右手成掌攥住已逼近脸侧的拳头,往下一掰。 那人吃痛嚎叫,宋居安再次发力,左手扣住对方后衣领,双臂同时提力狠狠将人甩出去。 在男人撞上墙面的一刻,宋居安颈后遭受重重一击,眼神凝滞一瞬,跟着双膝跪地,随即迎面倒下去。 工作室里,斯微忽然浑身发凉,扭头把搭在椅背的褂子披在身上。 这时,手机振动两下。 点开,是宋居安的信息:我在回来的路上,下班在你公司楼下见。 斯微咬了咬唇,回了句好的。 那边没有再发,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实在说不上来,不安揪着心口。 按照常理,他不该一回来就来找她。 手指不住地摩挲手背,斯微试图站在宋居安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的合理性。 “沈老师!” 突兀的一声打断了思绪,斯微顺势将椅子往后滑了一段,看向门口来人。 沈淑宜和剪辑部的一个同事聊了两句,径直朝这边走来。 快走近时,斯微站起来,淡笑着叫声“沈老师”。 沈淑宜很配合地微笑点头,“我来这儿见个朋友,路过看到工作室门开着,特意来看看。” 斯微始终淡淡含笑。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可以麻烦你,给我倒杯水吗?”她态度谦和地提要求。 工作室还有两人没走,她算准不会被拒绝。 斯微点头:“好,您稍等。”说完,她走去茶水间。 再回来时,她手里拿着装了水的一次性纸杯,看到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不由一愣。 “不介意我坐这儿吧?”沈淑宜礼貌发问。 斯微道:“没事,您坐。” 说着,把水放到桌上,又顺手把手机装回兜里,余光扫过黑屏的笔记本,她不动声色坐到另一边。 接下来沈淑宜放低声音,借着各种话题同她搭话,从年龄到学业,斯微忍着不快回话。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她也不再客气:“演够了吧,我也要下班了。” 出乎意料的,沈淑宜没有再找话,把纸杯里剩余的水饮尽,提着包走出工作室。 指尖在鼠标按了两下,屏幕亮起,斯微把剩下的稿子完成,又耽误了近一小时。 锁好工作室门锁,斯微乘电梯下楼。 到底层向外走,斯微找出手机才发现关机了,顾不上想原因,她长按开机。 电量还够,微信切换到私人号,宋居安那一栏没有新消息。 她试着拨他手机号,回应她的,是机械的关机服务声。 斯微收起手机,距离楼门越来越近,冷风从缝隙中钻进来,从这里能看到外界无边的黑暗。 她梳理好思绪,伸手去推旋转门。 章节目录 第47章 我回来了 时间回到两小时前。 宋居安恢复意识时,头痛欲裂,脑内一阵眩晕。 迷迷糊糊中,他的手被抬了起来,食指触到了什么东西,接着手臂又落回去。 刚清醒时,他睁不开眼,只能听见有两个男人在交谈。 “斯微,就是这名字吧,居然这么容易就让咱搞到了。” “行了,你赶紧上车,上去就把信息发了。” “知道了。”一个人影掠过。 宋居安侧身躺地,眼皮动了动,天色黑暗,那两人没察觉。 那男人上了前面那辆面包车,这里就剩下一个,是刚才打架被甩出去的那人,这会儿正扶着腰从墙根站起来。 脊柱都差点撞折了,刚起来些,疼得就差跪下去,那人倒吸口冷气,恼怒地盯着地上的人。 “臭小子,挺能打的是不是?”男人走到他身旁,“有本事再打啊!” 他怒目,高高抬起一脚朝着肩膀踹下去。 旋即黑影冲眼前压下,宋居安倏地睁眼,准确抓住距右肩只差咫尺的脚,上半身迅速离地,再顺着对方用力的方向一拽,那人不防备,身体倾斜。 下一秒,宋居安一拳砸向对方腹部,那人被击飞在地。 趁机,宋居安单手扶着地面站起来,尽量拉开距离,方才拼尽全力的一连串动作,引得头痛愈演愈烈。 他扶着脑后,眼眸敛起,警惕地盯着挣扎站起来的男人。 对方吃了亏,势必要讨回来,前面车上还有同伙,如果再纠缠下去,他恐怕很难抵挡。 思虑间,男人捡起棍子,怒意更盛地冲上来。 “队长!”与此同时,路口东面传来声音。 对方猛地止步,这时,他身后那辆车上的同伙按了按喇叭,也喊他走。 知道占不到便宜,男人扭头跑了。 宋居安眼看他跳上车,面包车迅速开走,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队长怎么回事?”郑岩和大蒋冲上来扶住他。 宋居安用了甩了甩头,暂时摆脱眩晕:“别问了,赶紧回市区。” 说罢,他绕开二人,捡起对讲机大步走去广场。 消防车一路畅行,队员们都听说了队长遇袭的事,可没机会问。 最糟心的是,萍乡没有监控,根本无从查起。 车子驶进市区,宋居安催促停车。 “队长,你受伤了得先去医院。” 宋居安急了,厉声命令:“我有急事,听我的停车!” 队员小心地看眼他的脸色,半刻后,靠路边踩下刹车。 “你们先回,不用管我。”宋居安交代了一句,利落地跳下车。 这块来往接送人的车辆不少,他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报了地点。 司机见他急成这样,忙不迭地发动车子,出租车嗖得窜出去。 车子前半程走得很顺畅,后半段挤在车流间,走走停停。 喧嚣的跑车鸣笛声中,宋居安已达到高度紧张的状态。 “小伙子,你流鼻血了,擦擦吧。”司机揪出两张抽纸给他。 宋居安胡乱擦一通:“师傅,还有多久能到?” “正常十分钟,碰上这种情况,起码得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还来得及吗? 宋居安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一咬牙下了决定。 —— 公司楼下,斯微迎着风走下台阶。 周六,这里根本没人走动,她四处张望,很快看到了四米开外的那个身影。 背对着她,身形极像,也是同样的火焰蓝制服。 斯微试探着喊了声:“宋居安?” 那人顿了顿,在她探究的目光下转身,远远对上她的眸子。 斯微杵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里,眼中只有那道身影的存在。 落秃的树木被风肆意吹动摇摆,而她,如被定身一般,面无表情地伫立着。 直到不远处的人扯出一个笑容,斯微隔了片刻,迈出一步。 她走的越来越快,许是冷刺的风钻入眼底,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渐渐地,她跑了起来,额前短发被吹扬而起,风衣下摆随风翻飞,她以最快速度奔跑着,只为去到他身边。 距离在拉进,男人主动迎上前。 面对面的那一刻,斯微却没有半刻驻足,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奔向更远的后方。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他身形摇晃、步履维艰,如此仍然坚定地向她走来。 风声犹在耳畔,斯微耳边只剩空茫的寂静。 看着她向自己跑来,宋居安站着不再移动,眼底笑意一丝丝晕开。 停下时,她仰着脸,气喘吁吁地望着他。 并非来自于身体上的疲倦,而是心慌意乱,即便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眼前,那颗心也无法安定下来。 宋居安摸了摸她发顶,“没事,我回来了。” 简单的六个字,却字字敲在她心坎,给予她抚慰心灵的的力量,将她从不安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斯微依着本能,下一瞬便扑上去抱住他,想问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里,话到嘴边却只剩不清不楚的抽泣声。 她便是再迟钝,也该看明白这场大戏是出自谁手,因谁而起。 远处黑色轿车内,周琛隔着车窗看着相拥的二人,转眼再看那个全程像小丑一样的男人。 计划落空,那人快速溜进一辆车,跑了。 体型、脸型都像极了,再配上那身制服,笔直站立的姿态说有八分像都不为过。 脸盲症,连这样的高度相似都能分辨了吗? 蓝牙耳机还闪着光,周琛不禁嘲讽:“这就是您要我看的大戏?” 那边没回话,呼吸声很重。 车子开出停车位,他又说:“明天上午老地方见,有些事,您应该会想知道。” 斯微抱了一会儿便退开了,看着他脸上那片青紫,目露担忧。 宋居安率先开口:“在萍乡出了点小状况,我得去趟医院。” “我陪你。”斯微立刻接话。 对上她失措的小眼神,心念一动,他到底还是答应了。 到了医院,斯微被强制要求在一楼待着,宋居安上去拍片,再下来时手里拿着ct片,身边还跟着许禾言。 斯微走上前,忙问:“医生怎么说,需要住院吗?” 那两人对视一眼。 许禾言意味深长地笑道:“宋队长上去的时候,我刚好和他碰上了,医生说就是轻微脑震荡,静养几天就行。” 斯微点点头,如释重负。 许禾言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要不让宋队长暂时在咱俩那住一晚,都快十点了,回营地就更晚了,脑袋受伤的人不宜太折腾。” 斯微并没过于纠结,只是问:“那他睡哪?” “沙发啊。”许禾言脱口而出,说完才转向旁边:“宋队长,你看行不行?” 宋居安先看下斯微,见她一点也不别扭,于是摸摸鼻子道:“我都行。” “那好,我房间有电热毯,再多盖一床被子,肯定不冷。” 对此,斯微没有意见。 离开医院,两人在附近吃了晚饭,接着又租车回家。 走在小区内,斯微几次想问细节,一次次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绕着弯问了手机关机的事。 宋居安的答案更是避重就轻,一句“被人抢了”就把她打发了。 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想提。 两人各怀心事。 到家后,斯微从许禾言房间取来电热毯插上,又找了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 宋居安从洗手间出来时,就看到她俯身替自己铺整被子,莫名想到了“家”这个字。 安宁,圆满。 他喉头一滚,走到沙发旁,伸手按住她的胳膊。 斯微直起腰,眼神无声询问。 “我来吧,你去睡觉。”宋居安解释道。 斯微点点头,道了晚安,转身回屋。 手放在门把手时,她忽然顿住,回头。 宋居安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二人直直望向对方,眼底各有不可言说的深意。 静了数秒,斯微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宋居安还未理解这话中含义,那扇门便关上了。 他失笑,弯身拔去插头,躺在被子里。 昨晚就没休息好,再加上傍晚那惊险的一出,这会儿他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卧室里,斯微望着天花板出神。 可疑的短信、某人突然来访、手机关机、宋居安受伤失联、出现了与他身形制服一样的人。 所有信息联系起来,只有一个结论:沈淑宜操纵了一个局。 目的呢? 假如今天宋居安没有回来,而她更没能认出来,又会是什么结果? 凌晨五点,斯微从睡梦中惊醒。 她放轻步子去从厨房倒杯水,回头就见沙发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眼神清亮笔直的望着她。 两人都毫无睡意。 “来坐会儿?”这样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沙哑暗沉,分外撩人。 斯微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没有刻意保持距离。 她双手抱着水杯,安静地喝着。 宋居安看着她小巧白皙的侧脸,脑中浮现起她在楼下奔向自己的场面,慌乱又坚定。 心头一柔,不由问:“那个人其实扮得挺像的,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斯微捂着水杯放在膝盖上,偏头对上让他幽邃的双眼,在片刻的静默后,出声道:“神态,你看我的神态。” 宋居安无声失笑:“有区别吗?” 斯微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起初我也以为,那个人就是你,可是很快他自己就暴露出来了。刻意模仿的人,四肢表现得会很僵硬,特别是……” “特别是什么?”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分析,宋居安更感兴趣。 “特别是他对我笑的时候。”斯微稍转过头,视线下落在他唇边:“他的笑,让我起鸡皮疙瘩。” 略显随意的话,从她口中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感觉很怪。 宋居安继续凝着她,心中却恶劣地想着,这伤受得还挺值,至少可以确切感受到自己在她心中的那份不同。 “头还疼吗?”斯微突然问。 “小伤,那两人没敢下死手。”说话时,宋居安躲开她探究的目光。 夜风撞上窗户,传进呜呜的声响。 斯微垂下头,闷声道:“宋居安,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被人拐走,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宋居安心头忽然打了个咯噔。 斯微快速眨了眨眼睫,努力隐藏心底的脆弱,忍住上涌的泪光:“我也要为今天的事,和你说声对不起,在你提出做朋友之后,如果我决绝一点断了联系,而不是听从你的说法,你也不会被人盯上,这件事上,是我不够理智。” 他是消防特勤的中队长,是出生入死一身热血的消防员,心中有信仰的他,是耀眼的、是坚韧的,如今,却为她这样懦弱渺小的人所牵绊。 章节目录 第48章 情动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宋居安摸不准她的态度,抿唇离开沙发,直直地立在那。 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笼在头顶。 斯微下意识抬首去看他,恰好和他的视线相撞。 他问:“后悔做朋友?” 半明半暗的视野中,他的眼底像一窝漩涡,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许是受到了震慑,斯微冲他摇头。 其实,刚才头脑一热,她就想说说他们俩的事,可兜兜转转好像把重点给搞错了。 现在再想说,却没了勇气,思虑过后,似乎也没有必要再提。 毕竟他亲口说过,追她的事就当没提过。 宋居安看她半天,眼见她脸上复杂的情绪褪去,也不再怀有期待。 也是,他怎么能指望这丫头会主动呢? 他看了看表:“我得回队里了。” “先等等,我给你找件衣服。” 说罢,斯微起身,从卧室衣柜里取来男士大衣,顺手把客厅灯开了。 拿到衣服时,宋居安愣了下,就听她解释道:“这是你上次在酒店外给我的,已经洗干净了。” 确实,上面还留着股清香味。 宋居安穿好出门,斯微跟在他后面。 他开门走到外面,在迈过门槛后扭头,眼光深沉的看向她:“真没有什么要说的?” 斯微的心陡然提起,她能感觉到心跳在加速,同时又有太多顾虑悬在心间。 怕他是拒绝的那个,或许他已经不喜欢了呢? 见她不答,宋居安挑着尾音“嗯”了声,唇角噙着痞气的笑。 斯微咬咬唇,迎上他的目光,佯装镇定:“下次见面再说。” 不知怎的,就是很期待,觉得她不会再用力推开自己。 宋居安挑眉:“行,这两天应该不会见了,你也小心点,别让人给骗去卖了。” 斯微无语,眼神示意他该走了。 宋居安没再多说,转身去电梯口按了下行键,瞥一眼出来的方向,房门已经关上了。 营地内,尽管是周日,队员们还是照常起床早训,集体跑完十圈解散。 郑植出了操场,余光瞅见宋居安朝这边小跑过来。 “听说你被人打了,我看着挺精神的。”走近,郑植语含深意地调侃他。 宋居安耸耸肩:“打架上吃了亏,在其他方面都会补偿回来的,这样一来,我当然有精神。” 郑植丢了个白眼给他:“指导员在等你了,自求多福吧。” “最多骂我两句。”宋居安朝他挥手,去了政教楼。 和他想的一样,罗清强开口就是一顿训斥,说他身为队长越发放肆,回来不先归队,没给队员们做到好的表率。 宋居安从进来为止昂首挺胸,站在那一动不动,有点不卑不亢的意思。 “别以为装聋作哑这事就过去了,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罗清强越看他越气。 宋居安沉吟片刻,一五一十交代了。 罗清强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宋居安如实道:“我不确定,斯微应该清楚。” 既能够花钱雇人跟踪他去萍乡,又了解斯微的脸盲缺陷,很容易就能想到是谁。 只不过,他掌握的直接信息不多。 罗清强喝了几口茶,岔开话题:“行了,今天找时间去买部手机,再补办张卡,这两天你就在营地待着,暂时也别训练了。”顿了顿又问:“脑袋还晕吗?” 宋居安道:“还行吧。” 听他这样说,罗清强勉强放心,摆摆手让他出去。 上午,宋居安从营业厅出来,开机先给许禾言发了条情报信息。 这是先前谈好的条件,今天就该兑现。 周日许禾言在家里躺着,收到信息后,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服冲出家门,直奔情报上的地址。 这天,郑植带人去社区做安全隐患排查,临走前,又做了简单的防火自救措施介绍。 居民大多很配合,工作完成得很顺利。 许禾言在外面等了三个多小时,就在她以为要扑空时,终于看到了郑植的身影。 社区工作人员送他们出来,在门口又聊了快半小时,郑植带人离开。 隔着街道,许禾言喊他的名字,一时间,以郑岩为首的几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不仅队长有情况,连副队长都有人追了! 郑植故作严肃:“你们先回去,我处理点事。” 大家不敢当这个电灯泡,麻溜地往前走。 倒是郑岩不忘关心一下兄长的终身大事,催促道:“这医生我见过,哥你得抓紧了。” 郑植直接给他小腿来一脚。 郑岩假模假样地扶腿跑了,边跑边朝对面使眼色,那意思是我看好你! 许禾言眨了下眼,作为回应。 抛wink的功夫,郑植已经穿过街道,来到她面前:“又是宋居安给你的情报?” 许禾言一脸坦荡:“这叫等价交换。”说完,又笑嘻嘻地说:“咱俩好不容易见一面,陪我走走。” “……也行吧。”郑植扯了个笑。 许禾言愣了下,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出神间,他已经抬脚走开了。 她跟上去,手背在后,不时倾身偷瞄眼他的表情,又变严肃了。 可既然能答应她的要求,就证明,她的软磨硬泡起作用了。 想到这,许禾言垂下头笑起来。 郑植偏头瞧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转回去,“最近手术忙吗?” “就那样,一周总有那么几天连轴转,习惯了。”许禾言认真地说完,后知后觉地感到意外:“队长,你这算关心我吗?” “……” 她不依不饶起来,绕到他对面,脚下倒退着前进,欢喜的神情溢于言表。 郑植瞥她一眼,淡道:“看路,要撞树了。” 听言,许禾言立马停下,回头一看,还真差点撞上。 郑植步伐很快,几步就超过了她。 许禾言跟过去与他并肩,纠正道:“队长,碰到这种情况,你就应该趁女孩子快要撞上去的时候,一个搂腰把人抱在怀里,记住了吗?” 郑植直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更不接话。 许禾言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不觉快走到十字路口,前面还围了一群人。 “咱们去看看。”她拽了下他袖口,先跑进人群中。 起初以为有热闹可看,凑近了,许禾言才看到地上躺着的少年,离他最近的是个男人,正从他身上搜东西。 “臭小子,偷我钱包还装晕!”男人从少年裤兜里取出一个黑色钱包,一边叫骂一边取出里面的身份证,以此向周围人证明是自己的所有物。 没人在意少年的状况,许禾言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从开始捂着心口喘气,现在口唇发白,没了意识。 作为医生,她当即冲上去在少年身边蹲下,轻唤他的同时拍了拍他的双肩,没反应。 接着她又去探脉搏,脸色瞬间一沉。 许禾言边撩起袖子,边抬头望向人群,正想喊人叫救护车。 就见郑植站在最前面,刚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已经打了,很快就到。” 听言,许禾言定下心神,十指交扣立刻给少年进行心肺复苏。 她咬紧牙关,做了几组胸外按压后,再次探了下少年的颈动脉博,已经恢复搏动。 这时,救护车赶到,一名医生首先来查看少年的状况。 许禾言起身,有条不紊地讲述情况,包括少年晕倒后的各种症状,并表示病因不明,还需进一步检查。 跟车的医生点点头,把人抬上救护车。 随着这场惊险的闹剧结束,围观的人们陆续散开。 许禾言叉着腰,慢慢转头看郑植,发现他也一样在看她。 她冲他微微一笑,没有进一步动作。 见状,郑植严肃的面容渐渐柔和下来,心底久久震撼。 放肆随意的她、沉着认真的她,一颗心扑在他身上的她。 许禾言,这个打开了他心门的女孩。 …… 早晨在宋居安走后,斯微又去睡了回笼觉,这一觉没有做梦,睡得很舒服。 半上午,一通电话把她吵醒了,是周琛打来的。 斯微爬起来打起精神,滑动接通:“喂,主编?” 那边没回应,隔了一会儿,她正打算挂断电话时,听筒里传来一道女声。 瞬间,眸中闪过光,清亮锐利。 与此同时,咖啡馆内。 周琛依旧坐在之前的位置上,沈淑宜从门口进来,径直走到对面坐下。 “周副总这次来得比我早。”她微笑道。 周琛勾唇:“既然是我约您来的,自然应该早到。”他扶了扶眼镜,“不过,在正式进入话题之前,我想让您解释一下昨晚的事。” 沈淑宜脸色微变,“这算是交换?” “没错。” 她冷下脸,事到如今,无需保持端庄。 少顷,她再度开口,“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这个计划本该万无一失的,只是我没想到那个消防员会那么难搞,我派去的人把他打晕了,谁知他居然又醒过来了。我担心他捣乱,特意去了你们工作室,是做了一些小动作。” 周琛问:“那找来那个制服男的目的是什么?” 沈淑宜端起咖啡杯的动作一顿,她抬眸,似是意外:“周副总这么聪明的人,会看不懂?” 周琛并不言语。 “回国以后,我派去跟踪斯微的人告诉我,她和一个消防员走得很近,况且这孩子心思敏感,我那么做,只不过想让她明白,她连人都分辨不清,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错的人身上,到时候周副总再出现在她身边,不正好能弥补她的缺失。” 然而,事实与预想截然相反。 沈淑宜不禁冷讽:“那小子要是昨天没赶回去,斯微根本不会认出来,她的病,我很了解。” 电话在这里挂断,斯微愣怔良久,眸子逐渐暗了下来。 这计划,旨在诛心。 另一边,周琛面不改色地喝了口咖啡:“按照网上传闻,您之前有过一段婚姻,如果我猜得没错,您还有个女儿。” 他点到为止。 沈淑宜眉心微蹙,倒没有多意外,毕竟话说到这份上,他们勉强算一条线上的人,自然也不怕周琛会察觉。 只是被人当面指出,会不舒服而已。 “周副总昨晚说的,所谓感兴趣的事,不会就是让我来听你说这些吧?” 周琛慢慢摩挲杯口,冷笑着:“华斯酒店坍塌,斯微被埋在废墟下,是那个消防员救了她。” 声落,沈淑宜面容狠狠一沉,精致的妆容变得难堪起来。 周琛收了笑,继续道:“也是昨晚那场戏让我看明白,从始至终,无论是您还是我,都是在做无用功而已,而我这个还没上场的人,也该离场了。” 章节目录 第49章 迟来的后悔 晚上,斯微在厨房做饭,听到开门声,是许禾言回来了。 她哼着小调,手里提着一大袋苹果,先去厨房嗅了一口,眯着眼直说香。 关火,斯微将锅里菜倒进盘子:“先洗手,吃饭了。” 像术前洗手那样,许禾言把手洗了个干净,坐到餐桌边,往碗里刮了一勺大米。 “这都快年底了,那个租户还没回来?”她边吃边问。 “你没看合租群?”斯微抬头:“她退房了,明天就会来搬东西。” 许禾言点点头,一秒又扬起了笑:“微微,我感觉我距离拿下郑植不远了。” “那…恭喜你。”斯微轻声道。 许禾言又讲述起了白天的经历,说完又想起来问:“微微,你和宋队长有进展了吗?” “他说就做普通朋友。”淡淡的回答,听不出情绪。 许禾言一琢磨就明白了,这是招“以退为进”,再配以温水煮青蛙之效,目的就是要拿下她。 妙啊! 许禾言眼中闪过了然,“那微微你的想法呢?” 脑中嗡的一声,突然升起戒备! 几秒钟后,斯微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吃完了,你来洗碗。”她转身回了卧室。 房门轻轻关上,许禾言木讷地扒拉两口米饭,猛地一顿,想明白了。 按照斯微的性格,不喜欢会直接说,她越是这样避而不谈,越证明已是春心荡漾了。 入夜,房间内昏暗无光,朦胧的月光洒落在窗下,在地面拉出一道黑影。 斯微抱紧双臂立在衣柜前,站在光下的她,一身清冷。 柜子里一块木板隔开两面,左边的空间里单独挂着一件绿色军服,陈旧却鲜艳。 斯微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掠过衣料,边轻抚,边压低了声音说话,一字一句都是关于近日心中烦闷的琐事。 “爸爸,你当年救过的那群孩子里,原来他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当初在医院鼓励我生活下去的那个小男孩。”斯微弯唇浅浅而笑,缓了缓,又道:“他现在也是消防员了,我们兜兜转转,十年了,居然还是遇见了。” 过往一幕幕划过脑海,斯微心尖隐隐泛疼,却又很甜。 “之前,因为他消防员的身份,我选择忽略心里对他的那点好感,可就在他说要做朋友以后,我反而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抿抿唇,再度出口时,声音有几分颤抖:“我是不是…就此错过他了……” 她是行走在荒漠中的孤独者,当有一双手曾试图要将她拉入温暖的世界去时,她懦弱地退却了。 习惯了以理性决定任何事的人,到后来才发现,其实喜欢是感性占比多的一件事。 斯微挨着身边的墙坐下来,身体缩成一团,头埋在双臂间,慢慢合上眼。 黑暗中,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暴露出来。 爱情与踟蹰; 亲情与疏离…… —— 新一周,斯微回到公司,工作节奏同以往一样,大家各司其职,争取平安夜这天不要加班。 至于周琛,照常分配查收工作。 偶尔斯微和他在茶水间撞上,就算旁边没人,对于那天的事也是绝口不提。 既是如此,斯微也感觉自在不少。 特勤队那边,宋居安的头没什么大问题,白天依然督促队员训练。 先不说这些年骨头都快磨炼成铁的,这点伤压根不放在心上,单说训练,他严苛惯了,但凡还能站起来陪大伙儿练,就绝对不躺着休息。 上午八点要交接班,各班负责整理检查所有设备,确保车辆器材符合执警战备要求。 今天的练习内容是“飞檐走壁”。 两两一组,随着口哨声吹响,其中一人率先冲向楼底,另一人紧随其后徒手爬绳,前后登上二楼。 窗口上方有栏杆,一人脚踩窗沿,腿部微曲、双手抓住栏杆,另一人踩住他的肩膀,借力一蹬,够上三层窗口,再将下面的人拉上来。 来回交替,直至登上十层。 远远望去,楼墙上整整齐齐一排人,谁也不落后。 五十人全部完成后,郑植吹哨,列队原地休息。 合上成绩表,郑植张望一圈,没见着宋居安,一回头,猛地听见队员们爆起鼎沸的呼声,一个个仰着头看楼上。 郑植跟着望去,就见十几米高处立着个人,腰后系着八字绳索,倾斜地立在上方。 “消防员宋居安准备完毕!” 响亮的声音传下来,下一秒宋居安脚贴墙面,俯身速降而下,一步就是一层的距离,每一脚实实地踩着墙面。 整个过程迅速流畅,仅仅数秒功夫便站定在地面。 宋居安拆掉绳索,靠脚立正。 队员们齐齐鼓掌,利用八字环速降是必备技能,真做起来还是队长更强! 郑植早就看不下去了,黑着脸吹哨:“都跟着瞎起什么哄,不想休息就起来练。” 大伙儿不敢吱声了。 宋居安瞥他一眼,把人拽到一旁,严肃的口吻:“我身为队长给队员做示范,你是副队长应该配合我的工作。” 郑植没吭声,半晌沉默后,他倒没反驳,还点点头。 “这就对……” “明天罗指导回来,我会把今天的训练情况如实报告给他。”郑植目不斜视地说道。 舌.尖顶了顶虎牙,宋居安眯起眼盯着他,警告一般。 “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 郑植没看他:“不像。” “那不就得了,我是队长,所以训练的事我说了算。”宋居安负手而立,丢给他一个必须服从命令的眼神。 郑植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拗!做事一板一眼,有时候就成了油盐不进。。 比如现在,他说:“你可以去医院开证明,否则只能尽监督之责,不能亲身作训。” 说罢,吹着口哨,走了。 宋居安第一次被他气得想发火,顾忌到是在训练场,他忍了。 等月底复查完,非得和这小子比一场,碾压爆他的心态才行! 晚上斯微回来后,那位租户恰好把东西都搬走了,客厅里留下不少垃圾,地上一处处黑脚印,不堪入眼。 时间还长,斯微扫地墩地,把客厅打扫干净时,腰酸得不行。 把垃圾倒入黑色塑料袋,斯微提着袋子出门。 在等电梯时,她不经意转头,看见这层最靠边的那间房门口,有搬家公司的人在里外走动。 应该是新来的房客。 电梯“叮”声到达,斯微走进去,按下一层。 在电梯门关合后,沈淑宜从那间房里出来,指挥人把东西搬到指定的位置。 平安夜这晚没什么特别,公司没有加班,对于斯微来说,就是可以早睡会儿。 医院里,许禾言又要连夜做手术,生活充实的可怕。 次日就是圣诞节,对大多中国人来说,这个节日和以往没太大差别。 上班族坚持在各自的岗位忙碌,医院重症病房内,一位年过八十的老人撒手人寰。 家属在病床前痛哭,许禾言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垂下头把脸埋在掌心间。 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收到来自郑植的信息。 —— 托郑植的福,宋居安被指导员赶出营地。 罗清强就赏了一句话:“什么时候开出康复证明,什么时候归队。” 宋居安换了便装,两手空空就走了。 搭上公交车,看着外面黑沉的天色,他找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电梯内,斯微点开新消息:见一面吧,还有上次没说的话,想想怎么说。 斯微手指在输入框滑动,白皙的脸颊染上胭脂般的红晕,仅仅是看着他发来的那句话,神色不觉露出窘迫。 她犹疑片刻,回复:在哪见? 他回得很快:小区旁边公园,我还在路上,到了给你打电话。 斯微捏紧了手机,无意识地咬了咬唇。 这时电梯门开,她走出去,楼道上的声控灯响应亮起。 灯光明亮,斯微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她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 对方一身家居服,是算好了在这等她。 沈淑宜朝她走去,大方道:“我昨天刚搬来这儿,去坐会儿吧。” 放在平常,斯微会拒绝,可现如今,有些账需要清算了。 一脚踏进门时,她闻到股炒菜香,印象里,沈淑宜手艺很一般。 “直接进去就行,不用换鞋。”身后沈淑宜说道。 斯微也不和她客气,几步走入客厅,环视一圈。 相似的房间格局,只因为是不同的家具布置,看起来也就有了差别。 见她查看四周,沈淑宜主动开口:“这房子我买下了,我知道你是与人合.租,以后你可以搬到这儿,一个人住更方便。” 斯微面无表情,也没出声拒绝。 察觉到她的沉默,沈淑宜又转移话题:“你先坐,我去厨房端饭。” “不用了。”斯微打破这僵硬的氛围,面向她:“我来,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一句话,让沈淑宜感到格外尴尬,只能竭力控制表情,维持端庄的姿态,“你问。”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的生活,原因是什么?” “微微……” “回答我。”斯微平静地打断她,从表情到语气毫无温度。 沈淑宜闭了闭眼,稳住仪态:“我是关心你。” “关心?”斯微重复一遍,似是觉得可笑:“我说过,不需要你干涉我的生活,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话落,她转身离开。 “你就不能和那个消防员断了吗?”沈淑宜骤然拔高声音,看着她静止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 斯微顿住,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这时手机振动两下,她抬脚走向门口。 见她要走,沈淑宜彻底没了耐心,几步冲上前,一把扼住斯微的手腕,将她狠狠向后一甩。 突然的外力拉扯,斯微没有防备,脚下猛退出去,转眼间,后腰就撞上了桌角。 即便有三层衣服隔着,这一下依旧免不了撞到实处。 痛感穿过皮肤表层,深入到骨缝中。 斯微按住痛处,深吸口气,缓过气才抬首看向对面的人,眼中悲凉。 “上初中时,我是同龄人中个子偏矮的那个,又因为脸盲,我没少被同学们欺负,他们把我推倒在地上,导致胳膊被碎石头磨破了。我回到家,想得到你的关心,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沈淑宜周身打颤,不敢直视她,唯有不断喘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眼前有些模糊,斯微眨去泪光:“你的原话是,要哭诉就去你爸的遗像前哭,别在这儿给我添不痛快。” 她冷静地回忆着,顿了顿又笑了,笑容苍白无力。 “那时我虽然难过,可我不会恨你,因为我牢牢记得你对我的好,所以从那以后,我不哭不闹,为的就是成为让你骄傲的乖孩子。” 说到此处,斯微嗤笑一声:“结果呢,你把我带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还是抛弃了我。” 章节目录 第50章 舍命,救赎 几句话,让沈淑宜眼眶渐红。 她以为那些矛盾可以化解开,可是她没有想到,斯微面对她时要么冷漠到底,要么便是平静的控诉,这些通通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当年我也是有苦衷的。”沈淑宜抑制着胸膛地起伏,语气放缓:“那时候你赵叔叔在业内地位还不稳固,娶我本来就惹来许多非议,迫不得已我才离开了你。” “那现在呢?”斯微突然问。 沈淑宜平复一会儿,眼中有期盼:“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能力照顾你,就像那天说的,我可以收你做干女儿,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斯微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冷笑:“没错,你现在生活优越,如果不是工作上偶然的碰面,你根本不会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 “我不是…” “你名利双收,当然不会介意向我施舍些什么,是不是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跪在你面前把这些年对你的怨恨都一笔勾销,你要的是这些吗?”斯微抿紧了唇,强忍泪水迎上女人失措的眼。 沈淑宜怔住,很快又恢复了那得体的神情:“不管你怎么想,那些事都过去了,你接不接受我的好意都暂且不谈,只有一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斯微冷然地看她。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和那个消防员不合适。” “那你既然不喜欢消防员,为什么又会和我爸结婚?”斯微慢慢上前,质问道。 沈淑宜浑身一怔,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斯微站定,语调平静:“为什么?” “是意外!”沈淑宜闭上眼,如泄气般。 缓和一阵又重新对上眼前那双通红的眸子:“我们好过一段时间,后来他常常待在队里,一个月下来有时连见一面都难,趁他休假的机会,我提了分手。” 眼泪夺眶而出,斯微别开眼,眨了眨眼竭力忍着。 “后来呢?” “那个时候我刚好检查出怀孕,你爸他知道了,求着我留下孩子,还向队里申请提前退役,想要好好照顾我。当时我也犹豫过,最终还是舍不得这条小生命,和他结婚了。” 沈淑宜深吸几口气,说:“之后的事,你大都了解,生活并不像我们预想的那样美好,各种琐事缠身,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我们争吵过和解过,最后还是离婚了,没有诉讼没有纠葛,而他只要了你的抚养权。” 良久,斯微极轻的笑了下:“那我是该感激你。” “你是我生的,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只要你不走弯路,听我的话远离那些危险的人就行。”沈淑宜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这时,兜里的手机恰好响起来,斯微取出看眼来电显示,正要滑动时,就被人横手夺去。 铃声还在作响,沈淑宜看都没看,直接长按关机。 “急着要去见他?”她脸色变冷,厉声。 斯微视线越过她,落在门板上,一言不发地走开。 霎时间,沈淑宜所有的伪装都被震怒所取代,两步冲到门口,隔着一段距离挡住她的去路。 斯微扶着腰,平淡地和她对视。 反观沈淑宜眸色凌厉,嘶吼着:“我好歹养育了你五年,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的,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听我的话,找个安稳的人生活不好吗?” 听着这番话,斯微却笑了:“你的控制欲用在谁身上都可以,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沈淑宜张了张嘴,还未出声,手机先响了。 她定下神,接通。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脸色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着急忙慌地说了句“等我过去”,挂断了。 她抬眼去看斯微,“我有事要处理,很快回来,你就在这儿等我。” 斯微蹙眉,欲开口。 沈淑宜抢先,凝重的神色中有几分狠厉:“不想让那个消防员出事的话,这次就不要违背我的意思。” 威胁中暗示了上次萍乡的事,斯微默然答应。 虽说拿住了她的弱点,沈淑宜还是不放心,连同手机一并带走。 公园里。 宋居安发完短信等了十多分钟,再打电话问时,就听到了关机提示声,他坐不住,拔腿跑向小区。 沈淑宜走后,斯微随意在房间内走动,两间卧室是相似的布置风格,粉色格调,很少女。 斯微没心思欣赏,坐回椅子上,心里全是那通没接的电话。 她失约了,宋居安会怎么样? 手臂搭上桌面,斯微垂下头,前额抵着胳膊,她长叹口气,闭目陷入思索。 赶来的途中,宋居安又试图打了通电话,还是关机。 在到达单元楼门口前,正逢一群人从楼内往外跑,口鼻统一用毛巾掩着。 作为消防员,宋居安本能地停下脚步,仰头一眼望见有滚滚黑烟朝窗口涌出,瞬间包围了上下四五层楼体。 与此同时,南城区消防队,广播中在报告失火地点,全体消防员登车出警。 …… 楼道传入骚动,斯微被一口烟给呛回了神,她捂住口鼻看向门口。 有烟循着房门底部窜进来,顷刻间视野变得模糊。 她跑进厨房,从橱柜上的包装袋里找出一块干毛巾,快速放在水龙头下浸湿。 用湿毛巾捂住口鼻,斯微向门口移动。 刚走出两步,倏然间客厅灯光都灭了,眼前只剩漆黑。 火灾发生后,整栋楼断水断电。 斯微心底一沉,贴着墙面小心移动至门板后,终于摸索到金属把手,她使劲向下按了下,反应过来又拧转保险,卡住了。 烟雾过重,不出五分钟便充斥了半个屋子,由此判断,失火点应该就在这层。 “有人吗?”她出声向外求救,一开口浓烟就窜进嗓子眼,呛得她猛地咳嗽几声。 片刻后,斯微靠着门滑坐在地上,一手按住毛巾,一手断断续续敲门。 楼下拉起警戒线,各班消防员齐力举起高压水枪喷射楼体,由于高度限制,无法精准覆盖明火和浓烟。 宋居安在车后迅速换好战备服,找到通讯员了解情况。 起火点在27层,为烘托节日气氛,两个熊孩子趁大人不在家,在客厅摆放了圣诞树,不料发生电线短路,引发火灾,不足十秒,大火吞噬整间房间,冲破了玻璃窗,有继续往上烧的趋势。 事故发生前,两个孩子刚好下楼买东西,因此逃过一劫。 不过,同层有被困人员。 郑岩报告道:“队长,我们来的时候消防通道被占,云梯车暂时进不来,副队长还在那边联系车主来挪车,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开进来。” 楼上浓烟冲天而出,窗玻璃炸碎开来,自下而上都能看到明火肆燃。 宋居安瞳孔一缩,不敢去想! 眼下救人要紧,他当即调配各班人手,分批进入火场搜救。 所有人爬楼梯登上27层,宋居安比了个手势,随后队员们五人一组,在浓烟密布的楼道上分散开。 屋内烟雾缭绕,呛得人透不过气。 斯微就要撑到极限,毛巾从手中滑落,眼睛被浓烟刺激地睁不开了,可意识犹存。 她尽力让眼睛睁开一条缝,往旁边的鞋架上靠,头感觉变很重,目光昏沉。 忽然就想到了父亲出事那段日子,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日复一日地以死亡来自我暗示,她一心寻求解脱,渴盼在另一个世界与亲人重逢。 许多年后,当斯微回想起那时的自己,她不觉得幼稚错误,因为她还是很想回到父亲身边,总好过这十多年来的孤身落寞。 事故发生后,就连每每行走在人群间,她都会下意识回避旁人的眼光。 渐渐的,她从害怕遇见熟人,到现在要应对各种纷杂的人际关系,而不得不伪装出自己是正常人的模样。 她累了,甚至厌恶这样的交际。 门后传来阵阵脚步声,斯微抬起敲门的手却悬在空中,满室黑暗中,那双黯淡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上楼救援的人手本就不够,在其他队员救人的同时,宋居安带了四个人来到着火点门外。 失火房间的实木门都被烧垮了,火焰自门板底部蔓延而上,门口还摞着一堆纸箱子,再有耽搁会在整个楼层烧起来。 对讲机传来郑植的声音:云梯车已到达楼下,70米高台准备完毕。 这边回了声收到。 宋居安找到消防栓,另外几个队员配合他铺设水带,一直延伸到门口,接好水枪,郑岩逆时针旋开闸口。 水带瞬间撑起,自来水朝着门板喷射而出,巨大的冲击力下,松垮的门“轰咚”一声朝里面倒下去。 与此同时,云梯消防车对失火楼层进行喷射灭火,火势快速有效地得到控制。 半小时后室内明火被扑灭,只剩下轻烟弥散,宋居安在屋内环视一圈,查看过里间角落,确认没有复燃隐患才出去。 同层被困人员还在搜救,有的人已经昏迷,消防员不得已破门而入。 郑岩背了一个老人走楼梯,大蒋在旁边拖着,避免他踩空出状况。 增援队伍也陆续上楼接应。 宋居安站到门口,视线微微一转,透过浓烟落在最边上那间屋子。 …… 屋内,斯微一点点放下手,紧跟着浓烟一阵阵往鼻腔里灌,她急促地咳嗽起来。 越是捂嘴想压下去,就越咳得更厉害,肺部仿佛要涨裂开。 楼道上,宋居安起初只是过去确定一下,在听到动静后迅速跑去。 斯微咳得停不下来,片刻后弓着背脊干呕起来,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梆梆梆地撞门声。 门板震动,响亮急促。 偏偏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咳嗽声也慢慢小了下去,只能闭上眼,任由乏倦席卷全身。 既然她的出生是意外,车祸幸存还留下那么多不幸,就此结束也好……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骂她傻,死了就不能把想说的话告诉那个人,可同样有一个声音在说,说了也不会改变他们之间既定的关系。 斯微索性不再挣扎,以一种可怕的平静,缓缓合上眼。 门后,宋居安取下腰斧对着门锁砸了一通,其他队员跑上来都看傻了,有人要帮忙,宋居安直接把斧子扔给他。 他退到墙根,忽然一个健步猛冲,抬腿用力踹出一脚,锁还没掉,可门板被踹动了。 反复几次,他发力得一次比一次猛,周围队员被队长这惊人的脚力震住。 撞击声越发震耳,又急又响。 门“砰”地声被踢开,斯微偏过脸却未看清那人的样子,眼前一黑,一头栽向旁边。 脖颈一侧被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托住,接触到皮肤时,很磨很热。 在短暂的触感认知掠过脑海后,她彻底没了意识。 章节目录 第51章 心里的声音 凌晨一点,门被敲响。 宋居安开门,看向来人。 沈淑宜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沉下脸从包里摸出一样东西:“这是她的手机。” 男人眯了下眼,接过:“那间房子是你的?” 沈淑宜点头,“我想进去看看她。” 说着,试图从旁边进来。 “她应该不想见你,请回吧。”宋居安留下一句话,果断关门。 凌晨两点,外面下起了雪,落在地上就成了水。 斯微醒来后,睁眼望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会儿,昏迷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她从床上坐起来,扫过四周,视线定格在旁边那把椅子上。 这时门把手转动,有人进来,斯微抬眼看去。 四目相对,宋居安淡淡看她一眼而后移开,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顺势坐在椅子上。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上,露出精壮的小臂。 宋居安捏了捏眉心,慵懒地靠向椅背,侧脸的线条被光线模糊,看起来要比平常更冷硬。 谁都没有先开口,室内陷入诡异的静谧中。 斯微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低下头:“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事,没能赴约。” 宋居安紧抿着唇,从裤袋里摸出一盒烟,轻敲一侧取出一根叼在唇间。 按下打火机,火苗簇起,瞬间点燃他唇间的那根烟。 吸燃,他敞开腿,仰头后颈靠在椅子上,打火机在指尖娴熟打转, 细小的声音入耳,斯微仿佛经历了一场凌迟极刑,她受不住正欲开口。 “是我把你抱出来的。”宋居安平静道。 斯微眉心一跳,下意识抓紧了被子,声音更低:“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宋居安没理她,深深吸了口烟,喉头轻轻滚动,烟雾吐到外面,声线暗哑。 “我带队上楼时,距离火灾发生不超过17分钟,下的命令是第一时间救出被困住户,根据每个房间的烟雾弥漫情况可以判断,当时室内的人还是有意识呼救的。”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令人无法找借口反驳。 斯微的心顿时一沉,她攥紧了被子,有些胆怯地盯着床边一角,“我今天太累了,所以……” “我在门口发现了湿毛巾。”宋居安打断她,不急不缓的坐起身,盯着她低垂的侧脸:“既然坚持到消防队上来,为什么不呼救?” 斯微眼睫一颤,迟钝地发觉,他生气了。 没有体现在语气和行动上,可却在无形中将她逼得无路可退,要她坦白。 耳边忽然嗡鸣作响,斯微沉默不语。 下一秒,宋居安倏地推开椅子站起来,两步来到床边。 即便不看他,也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冷沉凌厉。 男人身形挺拔,光是这样站着,以俯视的姿态凝着她时,便能给人带来成倍的压迫感。 斯微揪着被子的指尖开始发酸,她闭上眼,声音低若蚊蝇:“我饿了……” 宋居安拿下烟头,夹在指缝间,深呼出一口气,平复情绪。 他垂眸看向床上瘦弱的小身板,舌.尖顶了顶脸颊,心中大躁:“我不会炒菜,下面条吃不吃?” 斯微点点头。 “十五分钟,自己出来吃。” 宋居安关门出去,烦躁地回头瞥一眼门板,很不爽。 斯微是饿极了,等不及就提前出去,端正坐到餐桌边,等待投喂。 厨房里,宋居安把荷包蛋捞出来放在面上,又取了双干净筷子才端出去。 斯微顾忌形象,肚子里叫唤着饿,可嘴巴里还在慢吞吞地嚼着。 看穿她的小心思,宋居安径直去了阳台,冷风吹在脸上,也正好能让他清醒清醒。 他又点了根烟,望向遥远的天外,眼底情绪浓重如墨。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填饱肚子,斯微麻溜地把锅碗都刷了,擦干手扭头再看阳台,宋居安适时的散完烟味出来。 他双手抄兜走啦,脸色还是没变。 印象中,有很久,他没对她这么严肃过,这种态度更接近要教训她一顿的程度。 在他走近停下时,斯微抬眸看他:“明天还要上班,有什么事等有时间再说。” “那就明晚?”宋居安强势发问。 表情仿佛再说,无论怎么推,她都只有答应的份。 斯微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向来比谁都做事坚决的她,如今在宋居安面前,毫无还嘴之力。 放在以前,她可以冷漠地说一句与你无关,这事就算翻篇。 现如今,她做不到。 斯微沉默片刻,答:“这件事,我不想说。”她直视他深邃的眸子,澄澈的眼里写满认真:“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宋居安盯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反复确定下什么,点头:“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天亮就走。” 就这么对视半刻,斯微道了声晚安。 转身走回卧室时,她有种错觉,关乎他对她的心意。 身后,宋居安拧起眉,若有所思地躺回沙发上。 黑暗中,尽管闭着眼,然而思绪还在他处。 翌日,闹钟准时响起,斯微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了很长时间打起精神,她开门走至客厅,四下环视。 人,已经走了。 一大清早,宋居安以查看消防通道被占为由,先去调了小区监控,之后回了趟营地,借来罗清强的车,一路疾驰至湖安别墅区外。 他在车内等了三个小时,直至中午十一点,一辆红色跑车开出。 算好车距,他随后发动车子,跟上去。 —— 周琛提出辞职,按照合同是提前两个月上报公司,以备招聘新人。 根据当前的工作进展,预计年后就会离职。 当天,老板以金牌阅读推广人的身份出席了一场活动,以增长见识为由头,要求斯微一起去现场,实则是有让她接手周琛工作的打算。 活动开始前,斯微来到观众区,兜里手机震动。 她拿出手机,侧眼扫过来电显示,在主持人登台宣布活动开始时,滑动挂断了。 此时另一边。 从昨晚被拒之门外,到现在电话被拒接,一气之下,沈淑宜抓下蓝牙耳机扔在一边,落脚踩油门。 顷刻间,仪表盘指针打向另一个极值。 沈淑宜还没踩到底,忽然间从后方穿过一辆黑色轿车,直插进前方路道。 那车并没有开走,车身一转,横停在道路中央。 见状,沈淑宜当即踩了刹车,虽然还算及时,车子还是因为惯性向前滑行一段,差了一米停稳。 她自己也吓得够呛,缓过神第一反应就是去摘安全带,眼眸狠厉地瞪着前方。 驾驶座一侧的门打开,宋居安不紧不慢地迈下车,站定在水泥路上。 沈淑宜瞳孔一缩,厌恶鄙夷不加掩饰,解了安全带也不急着下车。 她以一种高傲的姿态,看着车外的人朝驾驶座这边走。 宋居安单手抄兜,几步距离,视线始终落在前方别处。 直到来到车身旁,桀骜的眼神徐徐对上车内的人。 感叹一般:“这样的场景,有没似曾相识的感觉?” 车窗开着,足以让声音传进去。 沈淑宜挑着眉梢,不屑道:“宋队长,你如果是想见缝插针的话,我劝你断了这个念头。” 宋居安移开眼,抬手搭上车顶,一下一下轻敲着:“十年前,在川县,你就是坐在一辆黑色轿车后座,我站在车子外面,听你用同样的口气警告我,不记得了?” 说到最后一句,宋居安偏过头,对她冷冷地笑了下。 沈淑宜脸色骤变,看向宋居安的眼神剧烈翻涌,脸上刻满了匪夷所思。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十年前,你的三言两语能让我们分开,可今天…”宋居安微微俯下身,凑近窗口:“你的小动作只会把她推向我,以后也不要再来逼她,如果还当她是你的女儿。” 说罢,他立刻站直了,扭头而去。 沈淑宜慌了,推开门下车,厉声喊他的名字。 宋居安停下,勾了勾唇,在转身时,不动声色压下嘴角的冷笑,面上无波无澜。 这样的姿态显然激怒了沈淑宜,她克制许久,才露出了那讥讽的笑。 “落魄、肮脏,需要我提醒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还是说你觉得做了消防员,就能把那些过去都洗刷干净了?” 宋居安不做反应,表情更是纹丝未动。 沈淑宜又笑:“我带她离开川县的前一晚,你猜她和我说什么?她说她必须去见一个朋友,那时候我从外地回来,邻居都传疯了,说她跟一个混小子混在一起,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允许她和你这种人有联系?” 说到这,她嗤笑声,继续:“我问她找那个朋友做什么,那会儿她很听我话,问什么都会说。” 听言,宋居安放在兜里的那只手,用力握成了拳。 “她说,要让那个朋友新学期回到正轨上,高考完再回去找他,我气急了就是没敢冲她发火,第二天我找你谈话,可那丫头速度居然比我还快,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也清楚。” “我承认,在那件事上我确实用了点手段,可她当时跑去找你了,你大可以不来见我,先听听她的选择,但你没有。” 沈淑宜双臂环胸,话中带刺:“说到底,这其中也有你的责任,你难道就没有反省过,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家里?幸好她没出事,否则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再面对她?” 宋居安太阳穴突突地跳,沉了声:“那作为母亲的您呢,抛弃孩子,现在又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如果我们都对她犯下过罪,您的罪又会是我的几倍呢?” 留下这一句话,宋居安大步上了车。 车子启动开走…… 后视镜里,沈淑宜像被抽走一身的力气,身体猛向后退,撞上车头,呆滞良久,弓着身体掩面哭泣。 一天又将过去,漆黑的夜色里,漫天不见星光,月光稀薄。 车窗降下来,烟头腥红的火星探出窗口,在风中忽明忽暗。 这根烟只吸了一口。 宋居安一只手搭在车窗外,略显疲惫地靠在驾驶座上。 沈淑宜有句话说得很对,对于那件事,他反省过吗? 当然反省过。 可无论他反省千万遍,答案都是——他没想到那个人会回来。 而比这更让宋居安清楚的是,是他的退却和大意令斯微身陷险境。 假如,他能守在她身边,听她亲口说完那些话,在那之后,或许他们会以更好的面目重逢。 果然,有些事不提起还好,一旦被揭开,入目惨不忍睹。 烟丝燃尽,宋居安收手,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读书会结束得晚,下了地铁都九点多了。 夜风柔了几许,斯微沿街边慢慢走着,近日闲下来,心里便只剩一件事。 爱情,果真会让人失常。 不知不觉就到单元楼下,她收了收思绪,按电梯上楼。 27层,转眼就到了。 声控灯出了故障,斯微边走边取出手机,转弯路过安全通道指示牌的同时,她打开手机照明,打在前面的大理石地面上。 不甚明亮的楼道上,一道人影在光下渐渐清晰。 章节目录 第52章 今天,是第一天 察觉到异常,斯微条件反射地抬高手机,手电筒不偏不倚地照在门口那人脸上。 “是我!”宋居安单手挡住眼,连忙出声。 斯微松了口气,垂下胳膊到门口:“来多久了?” 边问边从兜里找钥匙,宋居安顺势接过她的手机,照亮钥匙孔。 他说:“差不多十分钟。” 斯微把钥匙插进锁芯,转动推门。 开了客厅灯,宋居安眯了眯眼:“最近都是你一个人住?” “那一户不租了。” 宋居安坐靠在沙发上,双腿敞开,按着眉心问:“许禾言呢?” “医院有宿舍,有时候忙就不回来了。”斯微隔着茶几看他,静默片刻又问:“你是被队里赶出来了?” 宋居安睁开黑沉的眸,对上她的眼。 淡然沉静的样子,倒令他不好意思说实话了。 下一秒,斯微淡淡撇开眼:“那就暂时在这儿住吧,吃饭了吗?” 她随手开了电视,自然地转变话题。 小丫头还挺会观察人的情绪,不会让你尴尬,细腻极了! “吃过了。”宋居安回了声。 斯微进了厨房,往壶里注水,加热。 水壶呼呼作响的声音里,依稀能听见水流声,几分钟后,斯微端了一盘草.莓出来。 她坐到他旁边,一边拿着遥控器转台,一边塞一颗草.莓进嘴里。 脸颊稍稍鼓起,隐约透出轻微的红晕,这样的她乖巧安静,却无声挠人。 按照斯微吃草.莓的习惯,她平时都不会一口吞,只因为是当着别人的面,如果一口一口地咬,画面怪怪的。 宋居安转开视线:“我去抽根烟。” 说罢,他起身去了阳台。 斯微没动,手里按着遥控随意换台,没有看的心思。 今晚的确是个机会,总这么憋着,即便表面伪装得好,实际上都没法正常和他相处。 可若是走出这一步,她就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异性间的关系本就很微妙,在无法确认对方心意的前提下,一方可以为了维护这段关系,选择隐藏自己的心意。 这种方式是有些卑微,却是唯一不会让彼此都为难的做法。 客厅里,斯微兀自出神; 阳台上,宋居安眯着眼吐出烟圈,心底莫名产生了一种患得患失地感觉。 当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在渐进时,总有种无形的阻力将双方隔开。 这条走向她的路,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 宋居安把烟头掐了,扔在角落的垃圾桶里,又从兜里摸出烟盒。 烟瘾上来,他捻了支含在嘴里。 这时,身后阳台门开了。 拉开阳台门的一刹那,冷风迎面灌进,斯微缩了下身子,抬眸便撞上男人暗沉的眸子。 “我帮你点吧。” 扛过这阵寒气,斯微站到他旁边,然后拿过水泥墙台上的打火机,踮起脚尖。 眼中的她在放大,宋居安还未回过神,随着“啪嗒”一声,火苗蹭地跃出,那簇光亮倒映在他们二人眼中。 斯微倾身凑到他跟前,一手虚拢着挡住风,晶亮的眼里有光也有他。 小姑娘个子不及他,踮起脚尖还是不能与男人齐肩,看似费力地支撑着,神情却专注执着。 宋居安微微歪下头,烟头对上火苗,升起一层薄薄的烟雾。 他吸燃,抬首; 她抬起拇指,站好了。 宋居安特意避开她,面向夜空,把口腔内的烟雾送出去。 他问:“怎么不去睡觉?” 斯微瞥他,“时间还早,也睡不着。” 烟雾四散,有几缕被风吹送到鼻息间,斯微竟也没觉得刺鼻。 她移开眼,望着远处的霓虹:“很爱抽烟吗?” 宋居安吐出烟圈,“不爱。”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上军校以后抽过几次,毕业进了消防队,抽得就很频繁了。”说完,又把烟送到唇边。 听着他的话,斯微忽然想到她画的那幅画,那时的他并没有抽烟,可她偏偏就添了那么一笔。 当时是感觉,他应该是想抽的。 事实上,这无端的直觉,也恰恰与他心迹一致,故而当宋居安收起那副画时,一眼就吸引了。 斯微又顺着问:“为什么考军校?” “我这性子就适合去里面磨练磨练,干别的不适合。”宋居安捏着那半截烟身,转眸:“怎么突然问这些?” 斯微面无变色,“感兴趣而已。” 说着,她打了个冷颤。 宋居安把烟头按熄在花盆土里,“别在这儿站着了,容易着凉。” 他转身,率先拉开阳台门,眼神示意斯微先出去。 他跟在后面,关好门。 斯微站定看向他的背脊,微启了唇。 宋居安扭过头,没留意她的变化,“你先回卧室,我倒杯水给你送过去。” 斯微默了一瞬,点头说好。 或许,她自己也下不了决心。 卧室里,斯微脱鞋上.床,定定地看着房门,心头升起复杂的情绪。 踌躇不定和迫不及待,简直难以形容的纠结。 表白这种事,对她来说是个有待攻克的大难关! “砰砰!” 敲门声落,宋居安拿着水杯走进来,放到床头才去看她:“我暂时还不睡,倒水这种事可以交给我,就当是你收留我的回报。” 斯微匆匆看他一眼,“我知道了。” “行,走了。” 话落,斯微就见他转身走开,一下子全身都僵硬起来,思绪悸动跳跃。 他每走一步,心跳便越会失序,如擂鼓般加速,丝丝缕缕的紧张感在血脉中流淌乱窜。 在转瞬间,仅有一个念头夺去全部理智。 “宋居安!” 被点名的人顿在床尾,他没多想,狐疑转过身。 白炽灯光洒下来,明亮的光晕镀在他们身上。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借着柔.软的床面,她踩住床边轻跳起,白嫩柔细的双臂先伸出环住他的脖子,跟着腿勾上他的腰。 男人本能地抬起手,在她跳至自己身上时,大掌顺势托住她的腿弯,牢牢架住腰上的那两条腿。 光下,她白净的小脸红透了,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凝着他。 隔着衬衣,抵住男人坚硬的胸膛时,心跳得更快了。 她顿了顿,敛下眉眼,试图后撤。 小姑娘主动送上门,宋居安自然不会拒绝,空出一只手,无声施力把人往怀里按。 没有防备,身体猛地前倾,斯微陡然睁大眼睛。 抬眸正好撞上宋居安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不给她二次回避的机会,男人缓慢又强势的开口: “有话说?” 眼神暧昧又坚决。 斯微咽了口唾沫,在他灼灼的目光下,鼓起勇气: “还喜欢我吗?” 暧昧的气氛忽的一滞,又仿佛要燃烧起来。 斯微连呼吸都放缓了,清亮闪烁的眸子直直凝望着他的,不肯错过他眼中每一丝情绪变化。 他的手还挨着自己的身体,幻觉一般越来越滚.烫。 后背和大腿,每一处神经都在疯狂跳动。 宋居安盯着她问:“想知道?” 她老实点头。 “原因。”宋居安沉声,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 脸上温度持续攀升,脚尖都蜷缩起来,斯微胆怯得厉害,局促别开眼。 “不说?”宋居安挑着尾音,哑声威胁她。 说完,还故意俯下头,对着她耳廓呼了口热气。 好烫! 斯微快速眨了眨眼,再也禁受不住,重新抬眸与他对视,声线绷紧: “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她紧张地凝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灯光下的脸蛋泛出红晕。 按在她身上的手掌都绷直了,宋居安压下那铺天盖地的悸动感,似笑非笑:“不是早就在心里拒绝过了?” 他笑得有些恶劣,蓄意为难,意在逼她全数招来。 放在平常,斯微还能理智分辨应对,现在心慌意乱,根本顾不上看他是不是在耍无赖。 她尽量让心跳平缓下来,一字一句道:“之前我是对你有好感,但我又怕你会像新闻报道中的那些消防员一样离开,所以我不想尝试。” 宋居安探究地看她:“那现在呢,还怕吗?” “怕。”她马上说,眼眶涌上热泪:“我不想用一生去怀念一个人,当我确定对你的心意时,我就这样告诉自己。可现在,我做不到了。” 一行清泪流下,她说:“没有人能适应离别,相比恐惧,更让我难受的是做出放弃你的决定,一直以来我介意你消防员的身份,却又因为这个职业带给你的光芒而被深深吸引着。” “我矛盾挣扎,最后都敌不过你给我的温暖和悸动,面对这样的你,纵使我迟钝懦弱,也不忍错过。” 她不躲不避地和他对视,漂亮的眼睛里缀满零星泪光。 宋居安想过千万遍,关于小姑娘向他表明心迹时的模样,理直气壮的、畏畏缩缩的,如今这一刻真正来了。 是她怯生生后的不顾一切,还哭了,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哭成了小泪人。 最超乎意料的,是她的这番话,一击触动了他的心。 霎时间,紧绷的身体就慢慢松懈下来,扣在她身后的手,顺着她的脊线一寸寸上移。 身上就穿了一件薄毛衣,斯微有点颤栗,特别是那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的颈后时,他仅是轻轻抚过一小处皮肤,身体就如过电般瑟缩了一下。 宋居安盯着她看,脸庞缓缓靠近,直到额头擦过她的。 这样的姿势,只要一抬眼就能轻易撞进对方眼底。 斯微无处遁形,颈后的手掌无声施压,咫尺之间,对上男人那双幽暗沉邃的眸子,心跳如鼓。 宋居安轻蹭了蹭她的鼻尖,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嘴唇上。 全身血液刹那间倒流,脑海轰的一声。 斯微还沉浸在他碰鼻尖的举动中,下一瞬身体被往上一颠,手臂下意识勾紧了男人的脖颈,无意的举动反倒把自己给他送过去。 这时脑后的手掌顺势将她压下去,紧跟着嘴唇被封住。 身高差太大,这样的姿势刚好。 他的吻急切霸道,没有控制力道,是亲更是咬,毫无技巧而言。 两人的呼吸交替缠绕在要一起,偶尔牙齿会磕到,斯微会觉得疼,瞬间又会被陌生的悸动所取代,只能僵硬地任由他去。 宋居安动了一步,腿部抵住床尾,拥着她就势倒下去。 床面太软,身体还弹了两下,加深了这个吻。 曾肖想过的唇瓣,今晚终于如愿,宋居安初尝甜头,克制着离开那片柔.软,双臂撑在床面,眼光沉沉紧锁身下的人。 小姑娘水润的眸子在光下更添潋滟,睫毛湿颤,我见犹怜。 凭她伶牙俐齿,到底理智还是败在了这一连串的甜蜜攻势下。 宋居安被她看得心神荡漾,俯下.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吻毕,他稍微支起上半身,唇角翘起:“今天,是第一天。” 章节目录 第53章 小确幸 两张身体靠的太近,双臂无处安放,只能继续搭在男人肩上。 他说的话没头没尾,斯微后知后觉地悟出其中意思。 眼光一亮,随后又暗淡下去:“不是说要找编制内的?” 宋居安刮了下她鼻尖,笑看她:“这就信了?我要不这么说,你还不把我踹得远远的。” 混乱的情绪过去,脑瓜子又恢复到正常的思考频率上,斯微眼珠一转,明白了! 小脸一横,还没发作,宋居安就又压下去。 这回倒没亲她,就是最简单的亲昵——一只手搂起她的腰,另一只手揉.捏她的耳垂。 他说:“等你敞开心扉接受我,可太不容易了,我要是不用点小心机,你不就跑了?” 不知是生起了小脾气还是身体羞涩,斯微扭了下,让他起来。 男人没动,手边的小动作继续,不知是什么奇怪癖好。 他的指腹有点粗糙,才片刻功夫,捏得她心头发痒! 宋居安上了瘾,就是不动:“你说你,拒绝的话就能脱口而出,表白的时候怎么就磨磨唧唧的?” 话音刚落,斯微脸又红了,使劲推他肩膀,一声声叫他起开。 男人更来劲,跟块铁板似的吸在她身上,任她推了几下都没移动分毫。 “行了,再动就蹭出火了。” 宋居安危险警告了声,带着她的腰往上提了提。 贴近了,果然小姑娘也安分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直直望向对方。 半晌,宋居安格外认真地开口,“你这丫头,只有一刹那的激勇,我要是刚才不来点霸道的,你肯定又缩回去了,咱俩的关系还得恢复到那种尴尬的境地。” 斯微蹙眉:“我要连这激勇都没了呢?” 宋居安挑眉:“那我就趁哪天月黑风高,先把人给办了,到时候你也只有从的份了。” 他故作无赖样,斯微却也没生气脸红,对于这种口嗨行径,她并不在意。 见她没反应,宋居安也不开玩笑:“你要是不主动,那追你这事就得重新盘算了,不过你这样的性子,我还真想不到得拿你怎么办才好。” 隐藏得太好,心意全凭猜,主动了可能会把她吓跑,等她自愿地接受无异于一场漫长等待。 好在她走出了那一步,之后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地促成了。 趁他不注意,斯微把人推开,坐起来回头看他。 宋居安顺势躺在床上,看着她时,眼底笑意像溅进了小火星,燃烧再燃烧。 脸颊又开始发烫,斯微飞快转过头,声线尽量平稳:“不早了,该休息了。” 床上,宋居安长长呼出一口气,腿一蹬坐起来,侧眸看人。 “你还没给我取被子。” 这一说,斯微想起来了,蹭地站起来,穿上拖鞋走去衣柜,拉门时动作一顿,扭头去看床上的人,眼神意外。 宋居安笑意更深:“愣着干嘛,没有被子睡沙发,那我还不得被冻醒?” 斯微愣了几秒,转头麻溜地从衣柜下层揪出被子。 “给我吧,你去睡觉。”宋居安站到她旁边。 斯微交给他,叮嘱:“沙发旁边有个收纳箱,电热毯就放在里面,晚上冷了就敲门叫我,我这还有条薄被子。” 宋居安笑着点头,临走还不忘空出一只手,摸一把她的小脸蛋,说出话又认真又无赖: “单身二十多年,要不是怕擦枪走火,我才不睡沙发。” 免疫力产生得快,斯微神色不动地道了声晚安,把他关在门外。 她靠在门后,闭眼静心。 其实,就算宋居安提出和自己同睡一张床,她也不会拒绝。 至于男女交往的最后一步?她没有想象过,只是清楚他不是个冲动的人罢了。 说到底,对于才刚刚开始的关系,双方都存了一份克制。 他顾及分寸,她也没必要赶着送,该矜持还得矜持! 后半夜,月亮从乌黑的云雾中冒出,天边寥寥几颗星,这样的夜空美极了。 医院那边,许禾言卷进了一场麻烦里。 圣诞节当晚,医院接收了一名车祸头部重伤患者,手术虽然成功,但患者陷入脑死亡状态,今天是第二天。 走廊地面上还有斑斑血迹,保洁阿姨推着拖布来回拖了两次,弄干净了。 许禾言抱着裹了绷带的手出来,一抬头,看见一身白大褂的许弋站在道上,嘴角有块淤青。 她走过去,笑出了声:“许医生你照镜子没,你现在的这样子,已经让你的高冷形象彻底崩塌了。” 她笑了几声,撞见许弋眼底的郁色,讪讪收声。 许禾言清清嗓子:“许医生也不用感谢我,毕竟咱俩同姓,往上数个几十辈子,说不准还是同族呢,今天这刀换来一周休假,还挺值。”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那位脑死亡的患者家属持刀闹事,许禾言眼明手快退开了许弋,自己的手臂被划了一刀。 许弋冷哼一声:“没你,我也能把那人撂倒,以后遇事保自己,情况再糟糕点就成了添乱。” 说完,越过她走了。 许禾言不服,朝着他背影阴阳怪气起来:“许大医生注意点脸上的伤啊,哪天让我男朋友带你练练,教你怎么赤手夺双刀!” 赤裸裸的挑衅! 许弋气愤回头,这回轮到许禾言潇洒走人,白大褂都快甩起来了。 回到更衣室,许禾言静.坐了一会儿,取出手机。 解锁,指尖点了几下,进入和郑植的聊天页面。 闷骚队长:这周日晚上有时间吗,出来见一面。 下面是她的回复:有有有!地点就定在城东外滩吧。 郑植再没回复,追了这么久,许禾言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样就算答应了。 更衣室没人,许禾言也只敢抿着唇偷笑,嘴角都快戳到人中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宋居安从沙发上翻坐而起。 多年来的作息习惯,改不掉。 六点天还黑着,入冬之后,斯微就没再晨跑过,这事宋居安是知道的。 于是,等到六点半,他静悄悄地出门去了公园。 虽然深城气温没到零下的程度,早晨还是会有冷气,寒风刮在脸上都有点疼。 宋居安沿着公园小径慢跑,三圈下来,全身冷意被热气驱走。 鉴于目前还处在养伤阶段,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沿途漫步。 东方升起万道霞光,晨曦暮色中,水泥路径上的人影越拉越长。 今天,斯微起得要比以往早一小时,洗完漱就去厨房打豆浆。 就快成为摆设的豆浆机终于排上了用场,要知道以前她宁愿多睡会儿,去公司后在楼下便利店买杯豆浆将就。 这边豆浆好了,宋居安恰好晨练完回来。 面对面而坐,本来他还向趁机调戏人,不料小姑娘有工作,一边喝豆浆,一边拿着手机不停编辑消息。 作为她的男人,自然不能给她添麻烦。 喝完豆浆,斯微起身嘱咐:“我先去上班了,你在家养病别乱跑。” 擦身而过时,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拽住她手,把人拉回到眼前,大拇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像个没讨到糖的孩子,眼中失落。 “这才第二天,怎么就觉得你都厌倦我了。” 听着可怜巴巴的,好歹是出入火场的硬汉子,还有这么一面? 斯微凝着他眼睛开口:“要不送我去上班?” 就是随口一说,想来他应该会拒绝,相比之下待在家会更舒服。 宋居安忽而笑了:“行,我去穿褂子。” 说完,起身绕到沙发那拿衣服,斯微看着这一幕愣住,胸膛中那处再次加速。 指导员的车还没还回去,宋居安本意要开车送她,斯微认为他状态还不稳定,坐地铁更保险。 宋居安无所谓,随她意。 上了地铁,不出意料还是得站着,经过三站,人就更多了。 两人都拉着扶手,偶尔到站时会颠簸,斯微还是能稳当当地站着,这本事也是挤出来的。 宋居安看眼车厢内黑压压的一群人,视线又落回到身前小姑娘肩上,心中感叹着想象与现实的差距。 半小时到站,斯微在路上就忙起了工作。 走上扶梯,她打开文件快速浏览几处,扶梯缓缓升上去,抬头扫过闸口,斯微快速划出微信页面,点开通行二维码。 这些,通通被身后的男人收入眼底。 扫码出站,还一段路要走,斯微不自觉加快步子,宋居安轻松跟上。 全程无交流。 又上了一段扶梯,台阶匀速升高,外界寒气更甚。 出了外面,斯微收起手机,转头,宋居安已经站到她身旁,神色淡淡。 “再送你一段。”他说。 斯微迟疑一下,便答应了。 为抄近路,他们走了一条宽敞的巷子,逆风而行,脸颊冷嗖嗖的。 斯微一路上都在想要说什么,不时偷瞄几眼宋队长的脸色,眉峰微凛,不知是因为风太大还是别的。 隔着一条街就是公司所在的大楼,斯微停下来,拉住男人的衣袖。 宋居安转向她,顺势捂住她冰凉的小手:“我就送到这儿,晚上下班前打电话,我准备晚饭。” 他既不笑也不严肃,越是这样就越让斯微无所适从。 见她不动,宋居安拂开她的手,淡笑:“这儿风大,别站着了。” 说完,轻轻推了推她。 被推动了些,斯微只好转身慢慢走至路边,本来该穿马路了,偏偏又停下。 冷风阵阵袭来,面颊都快被冻僵了,心头那丝沉重却剧烈涌动着。 斯微顿下的脚步没有向前,忽然回头向身后快步走去。 宋居安愣神之际,手臂被人抓住,顺着那股力道,上半身被拉低,跟着脸颊一侧一片温热。 是个吻,很短暂。 在他回神时,斯微也站直了,语气柔和平淡:“这是你送我上班的奖励。” 说罢,步伐轻快地离去。 转眼间,身影消失在大楼门口。 宋居安不禁笑了,原路走回地铁站,脑子里还是斯微向他走来献吻的画面。 小姑娘以为他是生气了? 找个位置坐下,地铁轰鸣开向下一站。 事实是,看见她忙碌却有条不紊地处理工作,宋居安心疼罢了。 记忆里那个因为脸盲受欺负,待人疏离又有点自闭的小丫头,现在也能在工作上独当一面。 错过这么多年又怎样,他们还是变得更好,并且走在了一起。 脸颊的触感犹在,宋居安后靠在座位上,仰眼望着车厢顶部,眼中浮现笑意。 小姑娘比他想象中还要好,比如: 日常生活中既贴心又独立,愿意为他准备早饭,颠簸的地铁上,没让他施展半点男友力; 确认关系后,她比先前更在意他的情绪,主动的亲吻也不会扭捏。 这份率直与真诚让宋居安感到很知足——过去几个月的怀疑和等待,能够换来这样的她,超乎他的期望。 章节目录 第54章 意中人 宋居安没回去躺着,出站坐公交去消防营地。 上午十点,响亮的口号声一声声传到高墙外,操场上,郑植带着大家跑步。 三圈过后,就瞧见铁砂网外的人。 他命令队员们再跑几圈,自己横跨操场,拉门出去。 一开口就问:“怎么又回来了?” 宋居安眉梢微扬:“放心,我就待一会儿,不训练。” 顿了顿,又拉他坐下。 郑植看都不看他:“圣诞夜火灾那次,不解释一下?” 宋居安指尖捻了捻,想点根烟,作罢了。 “我刚好经过,当时情况严重,总得有人来指挥救火,至于郑岩,他表现很不错。” “他进火场的事,我不反对。”郑植转头,声音拔高了些,“宋居安,你能不能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 “火场形势瞬息万变,你这脑袋上的伤要是养不好,以后怎么办?” 宋居安顿住,偏头看他。 只见郑植沉着脸,难得有生气着急的时候。 这些年的情谊,这份关系,说是兄弟都不为过。 宋居安拍他肩膀,“行了,我心里有数,以后也不敢拼了。”后半句话,意味深长地一笑。 看他在这样子,郑植意会几分,撇开眼。 “明年是不是就打算离开特勤了?” 宋居安敛了笑:“有这个打算。” “那挺好的。”郑植踢开脚下的石子,靠上铁纱网:“你走了,我应该能顶上去做中队长吧?” 宋居安没看他,拿胳膊肘撞他:“看不出来啊,盯着我这位置呢。” 玩笑的口吻,一时间二人都笑了。 郑植又说:“我还真没想过,宋队长有一天能为了爱情退下一线,不做悍夫改做贤夫?” 宋居安懒得踹他,勾了下嘴角,没接话。 能不能升到支队,还说不准,有这个想法而已。 做消防的,想要留在一线,吃的还是年轻这碗饭,眼看奔三,他得从长计议。 结束这个话题,宋居安瞥旁边人一眼:“别说我了,我还记得去年过年,郑叔大老远来这儿陪你们兄弟过年,提到最多的就是郑岩年纪还小,让你先成个家。” 郑植回过头看操场上那帮人,跑完了,现在又背着假人作训。 转过头,他才说:“你才脱单多久,就管上我了?” 宋居安切了声,站起来:“我可懒得管,指导员今天在队里吗?” “去基层做培训了,中午回来。诶?你干嘛去?大门在那边。”郑植冲着他背影喊。 宋居安朝后摆摆手:“我在办公室等他。” 很快,人就没影了。 上午工作时间较短,两个小时都在开会,12点以后有一小时休息时间,今天的安排还算规律。 斯微去对面一家小餐馆买了一份盖饭,菜色搭配两荤一素。 店里人不多,她找到一个避门靠墙的位置,刚动筷子,对面坐下个人,是周琛。 他儒雅一笑:“这几天的工作觉得上手吗?” 自从周琛提出辞职后,老板就把平常他负责跟进的一部分内容交给了斯微。 “文字方面的我还可以,不过谈合作这些不适合我。”斯微坦诚答。 “没事,慢慢来。”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一直到出了饭馆,站在街口等绿灯时,周琛出声道:“你和那个消防员在一起了?” 听言,斯微先是意外地看向他,随后平静地点头。 周琛轻笑:“祝福你们,真心的。” 斯微凝神看他一阵,跟着也笑了,“谢谢。” 两个字包含了太多,也化解开太多。 那份朦胧的心意,斯微曾感觉到,如今随着周琛的释然,都结束了。 回归到普通的同事关系,再有一个月,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回到工作室,斯微点开未读信息:晚上点外卖吧,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点一份水煮肉片,其他的你决定。 办公室里,宋居安看着她给的回复,无声笑了。 楼道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把手机往兜里一塞,起身靠脚立正。 罗清强一进门,就看到宋居安身着黑色风衣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就差再给他敬个礼。 被赶走的人突然出现在这儿,本来该训斥一顿,转念又想到另一件事。 指导员先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这两天在宾馆住?”边问边喝口水。 “宾馆太贵。”宋居安姿势不动,“我在斯微那住。” “噗!”指导员直接把刚入口的水给喷出来,当即拍桌而起,“你小子再给我说一遍?” 宋居安不卑不亢:“我说,我们在一起了。” 罗清强伸出食指直指他,脸上有气,几番欲骂又止,半天又慢慢平息下去,手握成拳砸向桌案。 见状,宋居安态度更认真:“我实在不明白,您怎么就看不上我?” 罗清强摇了摇头,片刻后抬首:“你身上有军人的血性,光是这一点我就很欣赏,但是那孩子她失去了太多,我希望她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这也是我作为长辈的心愿。” 宋居安不急着插话,耐心听着。 “你们年轻人,喜欢就在一起了,特别又是你小子这样的,小姑娘容易受迷惑,我总得给你们提个醒。” 前半句,宋居安还能接受,后面听着就离谱了。 什么叫他这样的? 他不服! “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接下来的话给我听好了!”罗清强肃声,绕到前面来瞪着他:“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看在你主动来告诉我的份上,我就一点要求,别做出格的举动,要不然…” “谢指导员!”宋居安扬声打断,后半句压低了声音:“您的意思我明白,绝不让您失望。” 字句诚恳,眉宇间那股沉着正凛之气,恰恰能表明他的态度。 下班后,斯微在往地铁站去的途中,被两个西装男拦下了。 略熟悉的场面,让她很快猜到幕后指使是谁。 行驶的商务车内,斯微和沈淑宜之间隔了一个坐位,气氛凝滞。 上了高架桥,路况拥堵有些塞车。 车顶留着灯,明晃晃的光照下,沈淑宜纠结的脸色没能逃过斯微的眼睛。 她率先打破沉静:“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了。” 沈淑宜小心地抬眼看她:“是不是更恨我了?” “恨?”斯微望着窗外走走停停的车流,情绪难辨:“以前或许吧,现如今你所作所为,只会消耗尽那些恨意,什么都不剩。” 沈淑宜顿感心痛,好不容易压下去:“我是真的想补偿你,就算我用的方法令你无法接受,我也不明白,你怎么就能够选择一个同样给你造成过伤害的人?” “你说补偿,那你有真正了解过我吗?”斯微终于面向她,笑容酸涩:“我的性格、生活方式、这些年的经历,哪怕是我脸盲的缺陷,这些你了解过吗?” 她字字戳心,即便是质问,语调都是不起波澜的平静。 面前的女人周身颤了下,在她眼中,斯微看到了答案。 “你没有。”她淡淡地戳破:“你自以为了解我的缺陷,以此作为利器,伤害我和我身边的人,知道为什么会失败吗?” 沈淑宜大脑混乱,只能被动地听她说下去。 “高考完那年,你留下钱就离开了,你根本没有看到我为了掩饰脸盲而做出的努力,我怕自己支撑不下去,还特意辅修了心理,这些你通通都不知道。” 斯微平静地回忆着,想到了圣诞夜里的火灾,眼中染上笑意,悲喜莫辨。 “突发火灾被困那晚,也是那个你看不起甚至厌恶的人,是他救了放弃求生的我,你能给我什么,或者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你说他伤害过我,可是重逢后的这几个月,他为我做的早已超越了一切,也只有他,愿意把一颗滚.烫的真心捧到我眼前,给足了我勇气。” 听完这话时,沈淑宜全身几乎僵硬,尤其是她再清晰不过地看到斯微眼底的坚定时,心仿佛四分五裂开来。 她曾以为能挽回的亲情,原来破碎的如此不堪。 车子驶入小区所在的主干道。 斯微看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行人,说:“我现在很快乐,因为有他在,我愿意期待那个完整的未来。” 来前沈淑宜准备好的话,此刻没有一句能说得出口,她垮下.身子靠在后座。 机身振动,一条来自宋居安的信息:出地铁站了吗,我在下楼了。 斯微对着屏幕,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没有回复,按了锁屏。 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子在路边停下。 待车子停稳,斯微拉开车门下车,没想到沈淑宜也跟下来,同她一样的方向望去。 她问:“你们同.居了?”语调没有太大起伏。 夜风逼人,斯微抱紧双臂,没有回答,视线落于正前方走在小区水泥道上的男人。 一盏盏路灯延伸至门口,他挺拔如松的身姿越来越近,影子拉长映在地面。 “我们打个赌。”斯微目不转睛的开口。 “什么?” “他一会儿过来,一定会先把褂子脱下给我穿,再牵起我的手,带我走。” 沈淑宜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两句话的功夫,宋居安迎面走来,站定时看到斯微缩起来的小身板,脸色倏地一沉。 “穿风衣就戴条围巾,冻生病有你难受的。”嘴上虽硬,事实上已经做出行动。 大衣上有股浓烈的男性气息,还夹着烟草味,披在身上像被他被在怀里。 斯微冲他仰起脸,模样格外乖巧:“好,找时间你陪我去买。” 宋居安专注地锁着她的眼睛,“行。” 说罢,牵起她的手,再对着沈淑宜微一颔首,带斯微走进小区。 走到半路,宋居安目视前方问:“刚才那么乖,是要拿我和人怄气?” 斯微转眸盯着男人的侧脸,天色太黑,暖黄色的路灯照亮了他的轮廓,勾勒出明晰的棱角。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拉她停在路边,垂眸盯着身旁的人儿。 斯微仰头,认真道:“男女朋友间不就该保持这种亲密吗?” 才听了一句,宋居安的脑子“轰”的炸开,黑眸明亮,血液恍惚倒流充斥进大脑,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头脑发热。 “还是说你喜欢低调,不喜欢我这样,那…” 斯微还在诚挚地说着,下一瞬手便被收紧,脚下顺从地跟随男人又快又稳的步伐,转眼间进了林荫小道。 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晃动,住宅楼内的灯光映照在树荫深处,夜空洒下皎洁的月光,这一刻时光漫长,心跳如鼓。 斯微的身体被抵在坚硬的树皮上,脑后有男人的手掌做支撑,同时又压着她往前送。 宋居安俯着身,单手扣住她的腰,亲上她柔.软的唇。 小姑娘也懂得配合,脚后跟贴着树根,挺直了身板,乖顺地闭着眼承受。 气息的交换,他的亲吻越发有力。 章节目录 第55章 交往二三事 和初吻一样……的疼,宋居安亲的太急,偶尔还会用牙齿磕到她。 斯微忍不住推他,宋居安反而握住她的手拉下去。 她又哼了声,他才克制着退后,垂眼沉沉地观察她。 斯微快速抽手,手背捂着嘴唇:“走……走吧。” 宋居安轻咳了声,音色低哑:“是不是咬疼了?” “……有点,快走吧。”斯微娇羞地推他,可这人跟座大山似的,只好又抬头看他:“外面冷,你要我陪你在这儿冻着吗?” 声音柔的能掐得出水来,宋居安心头一阵荡漾,搂着小姑娘进楼了。 乘电梯时他还在想,这丫头也太磨人了,以前总让人觉得若即若离,在一起以后不仅贴心,还会撒娇,完美女友! 下楼接人前,宋居安算着时间点了外卖,两人进屋不多时,外卖小哥就上门了。 斯微吃饭向来话少,而宋居安大半的思绪还停留在小树林接吻这事上。 回想起来,刺激是有了,但体验太差。 吃完后,餐盒扔进垃圾桶,不用洗碗的生活就是好。 距离睡觉的点还有两个多小时。 宋居安被拉到沙发坐下,斯微又起来跑去门口把灯关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电视散出的光影。 “关灯做什么?”这种氛围下,男人不禁压低声音。 斯微走到沙发边,点着手机坐下,头都没抬:“看电影。” “什么类型?” “丧尸片。” 宋居安思忖:小姑娘估计是想看好久了,今天有他在,所以找来一起看。 他神态自若地坐等,很快电影投屏至电视画面中。 斯微顺势坐到男人身边,在电影开始的前几分钟,肩后横过一条手臂,紧接着肩膀被圈住,整个人被带向旁边。 宋居安拉来一旁的毛毯,抖开轻松盖到斯微那,掖好毯子,再把自己这边也盖上。 乍一看,两人就跟连体婴似的贴着。 影片进行了半小时,渐渐进入正题。 刺激带感的内容还是很符合宋居安的口味,斯微则是全程面无表情,倒也看得认真。 男主角感染,为保护女儿坠下列车后,宋居安分神去看怀里的人,像是丝毫没受触动一般。 少顷,斯微偏过头,注视着他给出答案:“这个电影是我第三次看了。” 宋居安一时失语,看着她平静的小脸,半天只说:“这种电影,以后找男朋友一起看。” 斯微笑了:“好。” 影片结束,投屏自动退出,斯微随意切换到一个购物频道。 “我去洗点水果,你先自己看。” 开了厨房灯,斯微去冰箱取了一盒葡萄,温水冲洗几遍再拿出去,出来前不忘关灯。 购物频道太吵,宋居安调了静音,一抬头就看见斯微端着个盘子过来。 他站起来,长臂一伸接来,稳稳放到茶几上。 “你赶紧坐下吧,我去开个灯,免得摔着。” 说完,宋居安抬脚迈出一步,然而这一脚还没着地,他就意识到不对,两只脚腕像被什么缠住了。 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不可自控地前倾倒下去。 斯微瞪大了眼,下意识伸出两只手,眼看着宋居安那张脸快速放大,她果断一个闪身避开。 眼神一转,发现这样可能会让男朋友摔个破相,机智再次上头。 她用力出手推了把他的肩膀,半秒后,宋居安跌趴在沙发上,下半身悬搭在沙发边,脚底缠着一团毯子,有点狼狈。 好在皮糙肉厚,还真不疼。 整个过程处理得极好,不仅迅速,还处处透着机智啊。 斯微自知这做法怪伤人的,主动凑过去,弓着身子,两只手附上男人的上臂,试图扶他起来。 “你也动一动,你太沉了,我扶不……啊!” 话还没说完,那手臂突然动了,还有目的地绕向她,跟着腰后附上一道力气,斯微陡然睁大眼。 视线中,男人一个翻身利落坐起,手臂再上几分力,转瞬间就把她按在怀里。 宋居安慵懒地靠着沙发,眼光灼然地盯着被吓到的斯微。 她推拒,他就用力,总之就是不相让。 斯微正色,和他对视:“按照理论上说,你这么大的体格如果把我砸在地上,我的脑部和脊椎骨很可能会受伤,虽然你是男朋友,不过在那种情况下,我还是得把你推开。” 一腔怨气,在听到她口中的“男朋友”三字后,泄了大半。 但是,身为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 宋居安佯装厉色,把人再往胸前按,没控制好力度,这下小丫头直接撞上了胸肌。 霎时间,一个痛得呼气,一个呼吸一紧倒抽气。 “还生……” “别说话!”宋居安沉声警告。 埋在他胸前的斯微也察觉这姿势危险,十分懂事地选择憋气,再凭着男人傲人的意志力,十秒钟就平复下来。 “起来吧。”声线更哑了。 斯微麻溜仰头,后腰板还没挺起,又被扣住了。 姿势回到了十五秒以前。 “不是要我起来?”她眨着双清亮的眼睛问。 宋居安被她的眼神扰乱心神,干脆腾出手挡住,“听好了,你就算站那不动,我也不会把你砸成脑瘫半瘫的,请相信你的男朋友。” 他的手心朝着她,借着电视光,能够看清他掌心和指腹上的粗糙痕迹。 突然间,很有安全感。 斯微:“好,下次不会了。” 宋居安这才放下手,看着女朋友白皙漂亮的小脸,很想亲一口。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脸慢慢靠过去,距离咫尺间停留一瞬,在得到斯微的默许后,唇贴近她脸侧。 光线昏暗,空气静寂,呼吸温热。 门锁“咔哒”一声响。 宋居安一怔,手上力道也松了。 斯微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娴熟地把头发别在耳后,不到三秒的功夫,在他身旁正襟危坐。 她一心整理仪表仪容,自然没留意男人细微的小动作。 许禾言哈欠连天的进门开灯,原以为家里没人,一转眼看到沙发上那一幕,先是目露恐慌,下一秒惊愕得嘴巴都张成了O型。 任凭斯微再表现得泰然自若,可从脖跟到脸颊那大片红晕是掩饰不了的! 再看宋居安,敞着腿,手臂横搭在斯微肩后的沙发靠背上。 那样子不就是公开了! 发现来人一直盯着一个位置,斯微狐疑扭头,转到一半,肩膀就被搂住,抬眼撞上宋居安那温和善意的眼神后,当场便大彻大悟。 她僵硬地摆正脑袋,许禾言已经做到旁边沙发上了。 “我这三天没回来,你俩都同.居了?” “没有。”“没错。” 同时出声,一字之差。 斯微淡定解释:“他睡沙发,电热毯还在这儿。” 有物证,许禾言当然相信:“反正我没脱单,绝对不允许你俩把我当狗杀,立刻!马上!分开!” 最后六个字语气拔高,来真的了。 二人挨着没动,宋居安好整以暇地看着电灯泡,斯微不明所以。 许禾言急眼,冲过来一把拽起斯微挡在身后,勒令道:“我这一周都会在这儿住,宋队长休想在我眼前勾搭微微。” 宋居安越过她,和斯微交换个眼神,转而对许禾言说:“赶紧睡吧,瞧你那黑眼圈,听说女孩子熬夜容易长痘。” 许禾言气噎声,丢了个大白眼,带着斯微扭头就走。 客厅里就剩宋居安一人,他往沙发上一躺,片刻就收到斯微的信息。 【明早六点起?】 他给了肯定回复,很快收到新信息:定了闹钟,陪你一起晨间漫步。 嘿,小姑娘怪懂事的~ 说到就一定做到,斯微定了提前十分钟的铃,第二天清醒了好久才把衣服换上。 开门,果然看到外面等待的人。 两人偷摸着洗了漱,趁着天黑人寂,牵手出门。 接下来几天,真如许禾言所说,连日都不出门,每天不是看韩剧就是看日漫,询问之后才得知是负伤休养,回家爹妈唠叨,所以跑这了。 至于宋居安,没事就去公园和老大爷下棋,大多时间还是在沙发上躺着。 午饭对于两个不会做饭的人来说,实在有点头疼,只能点外卖解决。 周五下午,为突破自我,宋队长和许医生齐心协力捣腾厨房,毫不意外,以失败告终。 晚上斯微回来收拾烂摊子,顺带亲自下厨炒了三样菜。 周末悄然而至,许禾言每天扳着指头数日子,感叹今年这日子排的好,周日不就是年末那天? 距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一天。 有她在的日子,宋居安也不好过,女朋友就在跟前,连个手都牵不上,还得偷偷摸摸的。 许禾言就像在他俩身上插了眼,随时监视。 说到底,宋居安还是很沉稳自持的,况且交往不到一周,他也不想化身豺狼频频欺身而上,反而在暗地里,花心思研究起了接吻技巧。 至于斯微,能和男朋友牵手漫步,早晚相见,几日来点到为止的亲密,这些已经能够满足她了。 周日那天,许禾言一大早就回家了,原因是这边没有好看的衣服,她得回家翻一翻衣柜。 斯微难得睡了个懒觉,最近怪累的。 准确地说,为了抽出时间和男朋友单独相处,一连三天休息时间不足,精神透支导致头疼眼球发胀,这一睡就睡过头了。 宋居安了然,因此并不去打扰她。 这天中午,经过各方查验,宋居安终于做出了两道简单的菜,看时间差不多就去叫人吃饭。 礼貌地敲两下门,又喊了声,里面没动静,他试着扭门把手,没锁门还就打开了。 床上的人捂得严严实实,宋居安过去拉下被子,看见人还睡着。 他轻手拂开她额前的头发,耐心叫她。 模糊中,斯微感受到额头擦过的丝丝凉意,眼皮动了,悠悠转醒。 她闭眼蹬了下腿,懒腰伸了一半,身上一空,全身猝然被一股冷气包裹。 斯微惊得失色睁眼,恰好撞上宋居安松散的眼神,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整个人便被抱起。 宋居安带着她往外走,斯微只得搂住他的脖颈,垂首窝在男人胸前。 一觉睡到中午,被男朋友“叫床”,还被从床上抱起来,当事人非常难为情! 宋居安把人放到沙发上,再去卧室取了拖鞋给她。 斯微从始至终低着头,淡定地穿鞋,再快步走去洗手间。 门一合上,她咬唇把脸埋在掌心间,不知为什么,这种事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思来想去,就拿和宋居安接吻牵手来说,这些都是在她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发生的。 因此,即便脸热心跳,表面还是能表现得镇定自若。 可方才也太突然了,睡相还被看了光。 怎么办,好像在他面前出糗了…… 章节目录 第56章 街头驰骋 斯微洗完漱出来,桌面摆上热.腾腾的饭菜,宋居安摆好筷子,叫她过来。 饭间又是无话可谈,斯微把两样菜各往碗里夹了一些,此后筷子都不伸了。 宋居安吃得快,吃完又把菠菜给她夹过去,斯微筷子一停,没抬头。 “睡姿不错,看来以后我不用担心会被踹下床,奖励你多尝尝我的手艺。” 语中含笑,斯微把头压得更低了,闷闷说了句:“手艺还不错。” 宋居安淡笑不语,起来去阳台,路过她身边还摸了把她的发顶,安抚似的。 饭后,斯微快速把碗洗了,水龙头开着,宋居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晚上想出去吗?” 斯微捞了一个碗出来,反问:“你有事?” 宋居安接碗,熟练地找来一块布子擦了碗周,“约会,去不去?” “去。”很快的回答。 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提上日程。 下午宋居安就出门了,斯微没问他去哪,约会安排都没商量过。 对此,斯微认为无需费脑筋思考,既然是男朋友提的,一切交给他就好。 晚上7点照常吃饭,之后又看起了跨年晚会,就好像约会的事没提过。 不过,斯微没有因此产生落差感,毕竟两人窝在沙发上看节目,这样的跨年夜不失惬意心动。 夜色更深,转眼就到十点。 宋居安掀开毯子,“收拾一下,我们出门。” 斯微抬眼,冲他点点头。 出门前,她回卧室找了身米色羊羔绒外套,下面配一条黑色连衣包裙,这套搭配穿着不显臃肿,厚实保暖,看上去蛮有少女感的。 在镜子前调整一番,斯微面色淡淡走出卧室。 宋居安看到第一眼,并不吝啬夸奖:“没见你穿过,挺漂亮的。” 斯微脸微烫,走到他身边,表示可以出发了。 乘电梯下楼,斯微无意识地往男人身侧贴了贴:“咱们是要逛街,还是看烟花?” 这么晚,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宋居安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暂时保密,一会儿你就知道。” 听他这么说,斯微更期待了。 步行出了小区,两人向十字路口那边走,停下时,赶上红灯。 “在这儿等一下。” 原以为就是等绿灯,就见宋居安走到前面跟一个小年轻搭话,路边还停了辆炫拽的黑色摩托车。 小年轻把钥匙扔给他,宋居安抬手接住,“谢了。” “宋哥,我这可是新车,别给我弄坏了。” “我不是去飙车,你该去哪去哪,两小时后来这儿取车。” 小年轻无话可说,跳到绿灯,径直穿过马路去了那边的商业街。 宋居安扭头朝小姑娘勾勾手,示意她过来。 斯微狐疑走近,看到他手里的钥匙,眼神询问。 宋居安给她带上一顶安全帽,边拨开她眼侧的碎发,边说:“那小子去年开车跟一辆卡车撞了,车身都被掀翻了,身子卡在里面出不来,消防队接警过去费了点功夫才把人弄出来。” 斯微问:“后来就有联系了?” “这事他一直记着,隔段时间就来营地送水果什么的,次数多了我就去查监控,发现是他。我知道他喜欢玩各种车,下午就专门找他借来辆摩托。” 说完,宋居安又检查了一下安全帽,随后长腿一抬跨上摩托车。 “上来吧。” 斯微抱住他的腰,坐上去。 宋居安取下挂在车把手的安全帽,“坐好了?” 斯微靠紧,“好了!” 插上钥匙,车把手朝下一拧,油门“轰”声发动,马达加速,起步的一瞬间,身体向上颠了颠。 斯微双手环住宋居安的腰,寒风掠过时,神经不可自控地兴奋起来。 驶出一段距离,宋居安稍稍侧头,拔高了声音:“抱紧,要加速了。” 斯微用行动回应,把人搂得更紧。 随着摩托提速,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冷风呼啸,寒气如刀,可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喊热。 或许正因为那些都是冷的,此刻贴紧他时,才能更确切地感受到身前的滚.烫,真实热烈。 在这个霓虹闪烁的跨年夜里,斯微从没想过,自己会坐在一辆摩托车上和男朋友飞驰在热闹的街头。 太刺激,让她忍不住想肆意呼喊。 沿途人影迷离,斯微闭上眼睛,像是沉浸在绚烂的梦境,在梦的深处,有宋居安的身影,逆着光向她而来。 牵着手带她走向,有光的未来。 再度睁开眼,那股作祟的冲动更为强烈,斯微推上安全帽面罩,手搭上他的肩,更清楚地看到所经之处的风景。 再美,都比不上近在身边的人带给她的震撼。 勇气,自发热的头脑产生。 “宋居安,明年我还要你带我坐一次。” 她的声音在风中颤开,宋居安也推开面罩,坏笑:“做什么?” “坐摩托车!” 烟花自海滩沿岸腾空而起,斯微侧目望去,整个瞳仁被照亮。 宋居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开了,“抱紧了,还有一段路!” 激动兴奋上了头,斯微果断地再次抱紧他,更大声了:“宋居安,我喜欢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喜欢,是她最外放的表达,炸得男人心头翻江倒海。 摩托车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下一条街。 在这风声肆虐中,相爱的人,心会紧紧贴在一起,炽.热甜腻。 在零点到来前,宋居安带着斯微登上了海岸大桥,在这里能看到市里最繁华的夜景,海面水光相映,偶尔卷起波涛。 这一刻,各地人民欢腾着迎接新年。 五彩烟花在天际炸开,在璀璨的夜色中,宛如银河相接。 斯微仰头望着:“往年的现在,你都在做什么?” 宋居安说:“在营地战备,运气好了,晚上一群人凑在一块看晚会,如果市民调皮,那一整夜都安生不了。” “怪辛苦的。”斯微默数着时间,转身定定看他:“是不是要归队了?” 她的情绪中有不舍,更多的是理解。 宋居安心疼起来,伸手把人带进怀里。 低下头,唇轻轻落在她头顶。 “三号做完检查就回队里。” 斯微语塞,想不到现在该说什么最合适。 这样安静拥了一会儿,宋居安扶着她的肩膀,拉开距离。 “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会觉得很突然,但都是我深思熟虑过的。”宋居安凝着她的眼,面无笑意。 “明年夏天我们领证吧。” “咚!” 新年钟声混着他的声音蹿进耳膜,斯微感觉,她的心好像在钟声敲响的一刻停跳了。 宋居安静等她的回复,半天这丫头的表情都是僵硬的,难道是不愿意? 脑中猜测着,他开口想说算了,却被斯微抢先。 她问:“你说明年的时候,钟声响了,到底算哪一年?” “……”宋队长石化。 “今年?明年?” “看烟花吧。”宋居安把人搂回来。 “哦……” —— 凌晨回来一进门,两人就听到客厅传来的“咯咯”笑声,对视一眼,走进去。 许禾言蜷缩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点点点。 两个大活人站了十多秒,她才抬头去看,“约会去了?” “……” “还以为你俩今晚不回来了。”说完,脸一横转向宋居安:“宋队长,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懂得把握?” 宋居安很正派地表示:“我自制力很强的,要不要学一下心得?” 这玩意儿还有心得?斯微半信半疑的瞄他。 许禾言点着手机说:“郑植那么闷骚,我可不想培养什么自制力。” “他现在的性格,也有我这个队长一份功劳。” “那他也早晚禁受不住我的诱.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斯微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徘徊。 最后,许禾言被宋居安不软不硬的几句话,气回了卧室。 宋居安顺势坐上沙发,舒展着腿,伸手把小姑娘手一拉,拽到面前。 斯微站到他双腿.间,任由他握着手。 触到她眼中的不解,宋居安解释:“八九不离十,这俩人在一块了。” 斯微一愣再愣:“我怎么感觉,你对小许的态度变了很多?” 明明拍摄节目那会儿,还让她带话来着。 宋居安另一手横过她的腰,把人抱坐在腿上,歪头不紧不慢道:“郑植在前女友那受过伤,当初许禾言那样子实在看不出哪里是真心的,后来,时间让我对她改观了。” 理由充分,斯微点了点头,不禁感叹时间如梭,几个月的功夫,都有了各自归宿。 她还在分神,没注意男人靠近的身体,转瞬间眼前光亮一暗。 刚抬眸,身子便被按在沙发上,结实的身躯紧随而上,唇便被封住。 悬在沙发边上的手被强势挤进,粗硬的指头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的手压向肩侧。 宋居安含住她的唇,起初斯微下意识躲开,继而又被追上,狭窄的沙发角落,无处可躲。 这个吻没了之前横冲直撞的痛感,斯微被压的难受,只能往他怀里躲。 宋居安吻了会儿,看到她那半张绯红的小脸,心头一软,克制着抱着人坐起。 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他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喘着粗气低声道:“我要是不归队,你就危险了。” 斯微眨眨眼,忍着脖颈上的痒:“你不是说自制力很强?” 话落,宋居安就在她腰上掐了把,故意痒她。 斯微瑟缩了下,柔软撞进他的胸膛。 宋居安克己地松开,低叹声:“跟你说不清楚,回去睡觉。” “哦……”斯微站直了,迅速扫过他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识相回屋。 关灯后,宋居安举着手机看微信上的新消息,来自郑岩的视频——大蒋一屋四个人坐在地上,床杆架了部手机,上面在放小破站跨年晚会。 今年还是央视段子手主持,镜头闪过拍到洛天依,一秒又回到郑岩那张嬉笑的丑脸上,他对着镜头喊了声“队长新年好”。 音落,15秒视频结束。 宋居安摩挲着下巴思忖,一分钟后点开没有指导员的队群,往红包里塞了一百块钱,发出去两秒后,郑岩第一个抢。 狗腿的发来句:祝队长新年大吉大利,情场得意! 此话一出,抢完红包的崽子们都开始复制这句话,半分钟不到刷屏了。 在一众混子的声音里,队里最实诚的小葛问:队长谈恋爱了?【单纯脸】 又是一波拍猪脑壳的表情包。 宋居安敲下几个字,发送锁屏闭眼睡觉,一气呵成。 这一夜,群里为宋队长那句——“恋爱了,奖励你们半桶泡面钱,剩下的去找副队长要”给搞疯了,一帮人就跟瓜田里的猹似的上蹿下跳。 求解,两位队长都脱单了,身为队员的我们何时能被分配? 章节目录 第57章 距离不是问题 新年第一天,斯微照样以无精打采迎接这天到来,昨晚睡得太晚,早晨洗完漱倒头又睡了。 宋居安闲得无聊,坐在沙发刷昨晚的聊天记录。 至始至终,当事人都没有发言表态,真能装! “宋队长早啊!” 许禾言不知从哪冒出来,化了精致妆容,坐在一边抱着手机点个不停。 宋居安看了眼时间——九点,真够早的,原以为俩女的能睡到十一点。 “你待会儿出门,顺带把垃圾扔了。” 许禾言头都不抬:“我不出门啊。” “妆都化了。”他淡淡指出。 许禾言冲他摇摇手机:“万一郑植给我打视频呢,我得把最美丽动人的一面展现给他。” “……”宋居安无语,离开沙发往阳台去。 “诶?这大好假日,宋队长不和微微出去约会?”话里有挑衅之嫌。 宋居安回头,面对许禾言嘚瑟的眼神,表情不为所动。 “看在你这么操心我们俩关系的份上,我也应该让你认清现实。” “什么现实?” “郑植是不可能给你打视频的。”说完,宋居安悠然离去。 许是受到许禾言的触动,剩下两天宋队长有点粘人,当然不是索吻,成熟稳重的男人看来,那太俗气! 无非是做饭去打个下手,看电视要挤在一块,睡前奖励女朋友晚安额头吻。 2号下午,许禾言出去约会,晚上直接回许宅,晚上也会在那边住。 没有电灯泡在,又是最后一晚,宋队长更为放肆。 夜深人静,大佬坐姿往沙发上一坐,唇间叼根烟,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左臂略显随意的横在斯微肩上。 歪着头,给女朋友一个眼神。 斯微摸过打火机,轻轻一按,火苗跳出。 宋居安倾身过去,烟头对准,吸燃。 深吸的第一口,他没第一时间吐出来,轻拍了下斯微肩头,起身上阳台。 让女朋友点烟是情趣,可不能让她吸二手烟。 斯微捏着打火机,隔着阳台门望向他笔挺的背脊,心里暖暖的。 阳台上,宋居安眯着眼吞云吐雾。 一根烟燃到一半,身后传来动静,很快腰间缠上条柔.软的胳膊,背后贴着温暖的柔.软。 宋居安眉目顿时软下,目光还停留在远方:“怎么出来了?” “电视剧狗血了,不好看。”这是实话,也只是一半的原因。 宋居安不拆穿,一只手附在身前她白软的手背上,一下下摩挲着。 任她安静抱了一阵儿,宋居安按灭烟蒂,转身将手搭在斯微肩膀上,问:“有没有兴趣做项运动?” 斯微顿生戒备之心,一秒在触到他眼底的坦荡时,放松了:“什么运动?”声调柔.软又略有些僵硬。 宋居安说:“很简单,你坐着,我来动。” 斯微感到一头雾水,想想应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道:“行,现在就做?” 半小时后,客厅传出断断续续的惊呼声,不高不低,起伏不断。 “宋居安……你慢点…” “我好像要掉下去了。” …… “你能不能停一停,我调整姿势。” “微微你放松点,不会掉的。”男人声线紧绷,结实的身躯上下浮动,撑在地面的手臂上经络暴起。 斯微坐在宋居安背上,感受身.下有节奏地沉浮,她的心似乎也随着他的动作起跳。 男朋友的俯卧撑太标准,一时间兴奋又害怕。 一连做了四十多个,斯微的小心脏终于承受不住,找准时机站起来,到旁边蹲下,看男朋友做就好了。 宋居安戏谑地瞥她,在女朋友到的注视下轻松做满一百个,利落起身,倚着沙发背缓了几口气。 斯微满眼的不可思议,问:“消防员都这么……狂热有力吗?” “我给你的感觉就是这样?”宋居安答非所问,眼中勾着坏笑:“我还有其他技能,有机会一一解锁。” “……”斯微站起来,严肃道:“我还是喜欢你正经的样子。” 宋居安收了笑,一手握住她手腕把人拉过来,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单手将人按在胸前。 出了点汗,真如温香软.玉在怀一般。 夜色静寂,软塌塌的小姑娘就在身前,太惬意了。 斯微嗅了嗅,认真道:“你身上有味。” “……”有时是真的没情趣,宋居安不理她的吐槽:“明早我就走,估计得有一个月见不着了。” 斯微哦了声,半刻后补充:“能给你发短信吗?” “能。” “你会看吗?” “……有时间就看。”宋居安带着安抚的心态拍她的背,“别太想我。” 这回斯微没接话,想不想不是她能控制的话。 独处的时光,以这个拥抱结束。 第二天,当斯微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家里就只剩她一人了。 小长假结束,回到工作岗位又是脚不沾地的忙。 年末,各行各业都繁忙的很,公司这边和这一年合作过的作家,联名制作了几套周边,设计起来比较费神。 南城区消防队出警次数猛增,还没到过年,有熊孩子提前买了小鞭炮庆祝起来。 就拿最近发生在营地附近的一出事来说,俩孩子把炮仗扔井里炸,想着在井口听个响,结果井盖被炸飞,人也伤得挺重。 这天,消防队处理完一场爆竹厂爆炸事故回来,消防车开进车库。 脱下战斗服,一群人拖着疲倦的步子往外走。 宋居安跟在后面,抹了把脸上的灰,接着双手举过头顶拍了两下。 走在前面的队员纷纷止步,回头看。 “下午全队休整,都好好休息,有不舒服的向我或者副队长报告。” 此话一出,脏兮兮的小伙子们都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异口同声: “谢队长!” —— 洗完澡躺在床上,宋居安从枕下翻出手机,分开一周之久,依旧没收到女朋友的信息,倒是有个陌生人短信。 只要看眼内容,是谁就不用多猜了。 沈淑宜把约见的地方定在一家咖啡馆,距离消防队驻地有好一段路程。 不过,宋居安还是来了。 服务员将吃食上齐,对坐的二人,都带着无形的刺。 沈淑宜捏着瓷勺,慢悠悠地搅动:“斯微,最近过得怎么样?” 宋居安言简意赅:“她很好。” 沈淑宜点点头,从手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滑到对面。 “这是什么意思?”宋居安扫一眼,视线回到对面人的脸上,目露不屑。 “这里面的钱,足够你在市区最好的地段买一套宽敞的大房子,也是我的心意。” “心意?”宋居安垂下眼再看那张卡,犀利而笑:“不怕我卷钱跑了?” 沈淑宜面上不起风波:“我看不上的,从来都是你的职业。” 如此直接的轻视侮辱,宋居安全然不被影响。 他说:“如果是她想要的,我会靠自己的能力,亲手为她奉上。” 沈淑宜冷笑,将瓷勺取出,不轻不重地倒扣在桌上。 “能力,经济能力?你有吗?还是说,凭着你那点微薄的积蓄给她买一间小房子,身为一个男人,你有责任为自己的女人争取更好的,哪怕弯腰低头都是应该的,怎么?现在只是让你伸个手就侵.犯到你那微不足道的尊严了吗?” 伪装善意的面具撕下,再度露出刻薄的本来面目。 宋居安静静听她说完,眼底没有一点温度,却勾了下嘴角:“今天,我能为了所谓给她最好的而放弃尊严,那么明日,我就能为了得到其他的而放弃她,这就是您可笑的交换理论。” 沈淑宜脸色铁青,被他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倒很庆幸您当年抛下她,否则她该变成什么样,即便没有受您影响,恐怕生活在您的阴影下,也会活得很辛苦吧。” 宋居安离开椅子,沈淑宜顺着他的高度抬高视线,面色发白。 “您今天的行为和当初在川县警告我时又有什么区别,换了方式和态度,可本质不都是在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侮辱人,唯独这次的对象里,多了斯微,您的亲生女儿罢了。” 重音落在关键的四字上,话落,宋居安扭头离去。 一分为二的隔板后,圆形实木桌旁的人端着咖啡杯,良久不动。 周琛轻咳了声,“你要不要回公司,这里我来谈就行。” 旁边,斯微回神摇头:“没事,林设计师应该快到了吧?” “差不多。” 原本设计师答应去书坊谈,临时有事耽搁了,时间又赶得紧,老板命令他俩来这边见人。 距离近,设计师处理完手头的事就能过来。 没想到,还能看场戏。 晚上回来的路上,斯微和许禾言打了个照面,两人还是第一次一块回家。 许禾言嬉笑着说个不停,在她的影响下,斯微的心情勉强好些。 出电梯,斯微找钥匙开门。 “那户人家开始装修了。”许禾言抬抬下巴,指之前失火的房子。 斯微看眼,视线一移,瞧见那扇被踹掉的门也换上了新的。 “微微,开门啦。”许禾言催促着。 斯微收神,插钥匙进屋。 吃饭间,许禾言点了几下手机,逐渐丧气。 “微微,你这几天和宋队长联系过吗?” 斯微摇头,“他们应该会很忙吧。” “那也不该连短信都没时间看吧,刚分开那三四天还会给我发晚安……”许禾言叹口气,“想想也是,我是该体谅点,可是有了男朋友总想常常和他说几句话。” 斯微默默往嘴里夹了两口菜,至今为止,还没给宋居安发过一条慰问信息。 她的想法是,不希望男朋友有太多牵挂。 实际上,这份思恋在彼此之间,都是心照不宣的。 “微微,不如我们待会儿做奶茶怎么样,我查了网上攻略,做好给他们送去。”许禾言兴冲冲地说。 斯微考虑下,答应了。 刷完锅碗,许禾言迫不及待地开火热锅,差不多时,再挥手倒一把茶叶和白糖进去,翻炒几分钟有苦味飘出。 细看,确实炒到了焦黄冒泡泡的程度。 “微微,快倒开水。” “哧啦”一声,苦味加重。 “微微来加牛奶!” “咕嘟咕嘟”,牛奶进锅,苦味压下去了,最后捞出茶叶。 许禾言试喝一杯,五官逐渐扭曲。 斯微:“苦了?” 她点头。 又问:“要不去外面买?” 疯狂点头。 十五分钟后,俩人搭上滴车,目的地是一家口碑不错的全天营业奶茶店。 四十八杯奶茶分了六种口味搭配,又在店里等了一个半小时才全部拿到手。 当俩人提得满当当到达营地外时,将近十点,按照作息时间,队员们这会儿都准备躺进被子里了。 门卫刘哥眼熟她俩,不过在看到那包装袋时,还是拒绝接收。 许禾言耍起了赖皮:“刘哥你要是不收,我们就在这儿站一晚上。” 刘哥为难,“这有规矩,就算你们关系特殊,收这么一堆东西还是不方便。” 斯微斟酌片刻,“你可以说是不知名的群众送来的,没见到人。” 话落,一道声音随风传来,清晰有力:“大晚上的站外面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58章 似懂非懂 伸缩门向一侧移动收缩,宋居安大步走来。 “宋队长,我和微微来给你们送温暖。”许禾言边说,边踮着脚往他身后看。 宋居安看眼她手里的东西:“别看了,郑植在里面,你见不到他。” 许禾言蔫了。 宋居安把斯微手提的两袋奶茶递给刘哥,“拿进去给大家分了。” 队长的命令,刘哥照办,很快一双手提了四个袋子,稳当当地跑进去。 许禾言进门卫室暖手,留两人在外边腻歪。 斯微问:“这个点不该休息了吗?” “今天的新闻联播那帮小子还没看,这会儿看重播呢,郑植在里面监督,我出来遛弯,瞧见门外有人就过来了。” 宋居安大手附在她两颊上,暖暖的,瞬间脸就不觉得僵了。 当然,更暖的是他仿佛滴得出水的笑容。 斯微手搭上他的手腕,“最近很忙吧。” “每年都这样。”宋居安反握住她的手,拉下来摩挲:“就是因为忙,才更想在忙完之后看到你发来的信息。” 话中有暗示。 斯微迎着他的目光,非常坦然:“好,那就在我睡前发,你看到了也可以不用特意回我。” “这就是我个人的事了。”宋居安捂热她微凉的小手,“今年春节我应该会休假,如果这样的话,就得找住处了。” “那我收留你。”斯微笑答。 他定定地看着她,说:“暂时这么定吧,回去我会提前通知你。” 斯微看穿他的心事,轻描淡写地说:“不要有压力,过年小许也要回家,有你陪着,我会很开心。” 宋居安垂下眼,“这么善解人意,我这个男朋友也要更上进才行。” 斯微没出声,心里酸酸的,终是只能藏着。 没有停留太久,两个姑娘打车回去,来回折腾完十一点多。 许禾言可能是收到了郑植的信息,乐得不可开支。 斯微则是发了一句晚安,隔了几分钟,收到一样的回复。 消防队里,队员们补完新闻,人手一杯奶茶。 回宿舍的路上,郑岩都喝了一半下去,对大蒋他们说道:“咱们现在是有两位嫂子了吧,话说福利就是好,谁能想到这大晚上的给咱们送奶茶,还真是二人得道,鸡犬成仙啊,哈哈哈!” 众人:“……” 大蒋无语到翻白眼:“你小子才是鸡犬。” “我这不是比喻吗……” “得了吧小鸡犬。” 一行人打闹起来,后面两位队长相视一笑,进宿舍了。 今年的农历春节来得稍晚,除夕是在阳历的二月五号,还剩二十多天。 各消防队在管辖区的火灾频发小区,开展了防火教育宣传讲座,算是每年必走的流程。 有的大人领着小孩子们来听,结束还能收获一台消防车模型,数量有限,没收到的小孩子都眼馋哭了。 结束一天的宣传,傍晚回到营地。 同去讲座的队员们一下车就往食堂冲,吃完还要赶时间看新闻联播。 每天都是规律的作息,晚上九点半躺在宿舍,宋居安刷到几张白天的宣传照。 有他的照片,会随手转发给斯微。 刷到郑植,他忽然把手机一扣,侧眼看另一张床上的人:“我今天才发现,你在哄小孩子这方面,很有一套啊。” 郑植脱鞋上床:“在郑岩身上练出来的。” 宋居安听完笑他:“你才比他大多少。” “那小子打小幼稚,贪玩爱闯祸,在我眼里他就是个长不大的毛头小子。”郑植拿着手机点了起来。 见状,宋居安淡淡地戳穿:“有了女朋友以后,你这手机倒是用得很频繁。” 郑植略尴尬地瞅他一眼,按了锁屏,“看新闻而已。” “……”宋居安枕着双臂看天花板,“你和许禾言要真能有结果,也挺好的,她的性格跟你算绝配。” 郑植不吭声。 “前天斯微给我发信息,说是许禾言和家人坦白了你俩的恋爱关系,被她爹一顿臭骂,差点给禁足了。” 宋居安偏头,只见郑植面色凝重。 他一眼看穿:“你这表情,不会是没想过以后的事吧?” “感情上的变化都是未知的,她哪天或许能碰上比我更令她心动的男人,既然她想在一起,那就在一起。不愿意了,我也甘愿退出。” 听郑植风轻云淡地说完,宋居安无言以对,这种事他没法插手。 在感情上,他是看准了就下手,除非走到末路,否则绝不放手; 而郑植更像是从前任那受了伤,没法彻底相信一段崭新的感情。 正思索着,手机有新信息提示。 斯微:睡了吗?平时穿多大码的鞋。 宋居安发了码数过去,那边回了一个“哦”。 他仔细一想,又发:不说点别的? 卧室里,斯微稍作思量,打字:我打算在卧室买一张折叠床。 这一条信息发送后,迟迟没有回复。 与此同时,消防队内警铃破空,广播声中报告火灾发生地点、负责出警车辆。 通讯员已经抵达火灾现场,车内,队员们通过对讲机内的报告了解情况。 失火房间位于十八层,有一名女童被困,火焰顺着窗帘往上爬,有些难以控制,现已通知附近住户去安全地带躲避。 红色消防车疾驰在深夜静寂的街道上,在距离小区三百米处又被迫停下。 消防通道被占,导致车辆难以前行。 宋居安带队跳下车,疾步走到私家车旁,神情阴沉:“给车主打电话!” 这种糟心事每年总能碰上几回,杜绝不了! 人命关天,见得次数多了反而更气愤,恨不得骂脏。 很快,郑岩走回他旁边:“车主说马上下来。” 宋居安紧拧着眉,本就严肃的眉峰此刻更添凌厉,每隔一分看一次时间。 队员们看得出,队长在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在灭火救人这事上,他最容易急眼。 小区失火单元楼上,高处可见熊熊烈火,黑烟直窜上空。 对讲机里在再度传来紧急报告声,火势从窗口喷出,走向高层。 五分钟过去…… 宋居安顶了顶脸,连声音都是冷的:“再打,问他到哪了!” 郑岩再次呼叫,对方醉意熏熏,还是说马上就来。 一听这话,宋居安当即一怒之下抢过机子,暴吼:“来不了就不用来了!” 说完,他骂了脏字。 “都上车!” 队员们明白他的意思,二话没说按命令照办。 大蒋开车,沿着窄道慢慢开过,虽然途中控制了角度,还是免不了会擦蹭私家车。 眼下火烧眉毛,哪里还管得上是不是损害了他人财产,他们的第一任务就是赶赴失火点。 到达楼下,下车快速连接水带,接入水枪向楼上喷射。 宋居安带着郑岩等人上楼,敲门无人响应,门板结实不太容易强行破开,因此只能改用切割锯。 砂轮和金属锁触碰摩擦,不断溅出火星,几分钟后,宋居安成功带人进入室内。 失火点在厨房,油锅滚落在地,引燃了沙发,半个屋子全是浓烟,越往里越接近火源。 宋居安比了个手势,示意队员灭火,他去救人。 阳台上没人,最可能的就是卧室。 宋居安找了两间屋子,终于发现抱膝躲在床脚的女童。 他快步上前,蹲下伸手去抱孩子时,小女孩惊恐地推她,力气不大,晶莹的大眼睛里却布满泪水,身体不住地发抖。 宋居安摘了空呼器,“叔叔是来救你的,来。” 他蹲着身子,与小女孩身体持平,向她伸手,表露善意。 这种情形,眼前又是个孩子,不宜强行去抱她。 小女孩盯着他看了会儿,防备渐渐卸下,吸了吸鼻子,主动抱上他。 宋居安心头微震,同时立即把孩子抱牢,带她下楼。 扑灭明火,郑岩几个人检查完又下楼集合,远远看见队长蹲在一个小孩子面前,画面“感人”。 小女孩手腕有烫伤,宋居安先给她吹了吹,抬头问:“你的家人呢?” 她抿着唇不说话。 于是,他又换个问题:“晚上是自己做饭?” 顿了顿,小女孩点头,声音低弱:“我在锅里倒油,突然就炒出火了,我又往里面倒水,火就变得更大了,我还不小心把锅打翻了……” 小女孩又开始抽泣,宋居安抹掉她的眼泪,耐心说:“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千万不要加水,盖上锅盖,这样火就能够控制住。” 愣了下,小女孩点头。 这时郑岩他们过来。 “小丫头没事就好。”走近了,郑岩伸手去摸孩子的脸蛋。 小女孩却躲到宋居安身后,看都不敢看他。 “队长……”郑岩拖着声音,有点伤心。 宋居安不予理会,侧身问:“可以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吗?” 小丫头看起来也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肯定会记得家长手机号。 只是,小女孩摇头了。 郑岩说:“要不问问邻居,实在不行就送小区门卫室,等爸妈来领。” 这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粗犷急躁的男声: “言言你没事吧!” 循声望去,一名身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转眼间就把小女孩扯到自己身边。 “让你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还能闹出火灾呢?” 男人弯着腰,把小孩子前后翻着检查一遍,嘴上问她受伤了没,手下却刚好捏住孩子烫伤的手腕。 小女孩皱眉,却始终不出声。 宋居安神情一变,问:“你是这孩子的父亲?” 男人这才站直看他,露出笑容,两颊的肉顶起,眼镜下的双眼眯着,略显油腻。 “她是我女儿,我今天忙的有点晚,接到领居的电话就赶回来了,非常感谢你们救了她。” 宋居安看着对方,没说话,眼神探究。 自从这男人来了,小女孩就一直低着头,状似害怕。 须臾,大蒋来报告,说是都处理好了,可以撤离。 宋居安沉声道:“她胳膊上有伤,建议你还是带她去医院处理一下。” 听言,男人低头一看,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多余的宋居安没说,移开眼,转身跳上消防车。 车子调头沿着来时的路开走,驶出一段距离后,宋居安转眸看后视镜。 后方的人影淹没在夜色中,火情过后,一切如常。 回到队里,已是凌晨一时。 大家脱了战斗服,回宿舍倒头就睡。 之后的日子还是不变的训练、出警,市民们闹腾一段时间,随着年关将至,又安生了。 1月底,队内统计今年过年在营区执勤战备的人数。 宋居安拿到文件时,上面回家的只有四人,都是四五年没陪家人过年的小伙子,还有一个媳妇刚生。 往年是全体执勤,年末各中队评优,算今年,南城区特勤消防连续四年得了五星。 因此,大队下放了十个回家名额,作为特殊奖励。 身为队长,宋居安看着文件上寥寥几个名字,心绪波动得厉害。 章节目录 第59章 我们要好好的 名额不能浪费,宋居安让郑植再统计一遍,补够了十人,最后把郑岩的名字也添进了名单。 除夕前两天,队员们张罗着在营区内张贴对联,食堂掌勺是大蒋妈妈,同样研究起了新菜式,打算在除夕夜给大家吃顿更好的。 回家的十个人陆续离队,郑岩家是在省内较偏远的一处区县——安县。 郑植送他到营地门口,手里提着个行李包,看起来没装多少东西。 “哥,干嘛非得让我回,你都四年没回家了……”郑岩耷拉着脑袋,脚尖一下下踢石子。 郑植按了按弟弟的肩,“听话。” 郑岩僵硬地站着,身板依旧打得笔直。 “你年纪小,回家陪陪爸妈,明年换你在营区执勤,我回家过年。” 郑岩站正了,确定性地盯他:“那说定了,我回家会把这些话转述给爸妈的。” 郑植忍俊不禁:“行。” 郑岩乐了:“那我要和他们说你谈女朋友的事。” “……我们才刚开始,关系还不稳定,这事先不说。” “哥你这人真是……”郑岩一脸嫌弃无奈:“我和许医生没见过几次,但我觉得她这人挺有意思的,对你又一心一意,你得对你俩的未来有长远考虑。” 郑植不想和他掰扯,催促着:“行了,再磨蹭就误车了。” 时间是真赶得紧,郑岩只能拎包走了。 农历二十八这天,斯微收到了宋居安的信息,说是今晚九点左右会回去。 末了又发来一句:别等,到门口给你打电话。 收到消息,斯微回卧室整理床铺。 网购的折叠床早就到了,昨天许禾言帮着她展开放好,中间与她的床隔了帘子。 大冬天总让男朋友睡沙发对腰不好,相比之下,买张床放屋里更实在。 放年假这几天,斯微有足够的时间构思那部关于消防的,前后写了有四五万字。 晚上八点多,她合上电脑,窝在客厅沙发里,开着电视等人。 一集肥皂剧结束,刚好到九点。 门外没动静。 斯微裹了条毯子靠在角落,渐渐撑不住时又去看手机。 打开微信,宋居安没有发来新信息,“别等”两个字果真不是客气,是真的不能等。 此时的消防队才出警回来,晚上七点接到一起车祸事故的警报,好在处理得及时,没有人员伤亡。 宋居安匆匆脱了战斗服,回宿舍擦把脸,换身便装,又去柜子下面的抽屉里取东西。 总之,当郑植回到宿舍后,人都走了。 夜深,斯微不知不觉就躺在沙发里睡着了,直到茶几上的手机嘟声震动,她倏地睁眼。 一扫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掀开毯子,连鞋都来不及穿,跑到门口开门。 门板向里面敞开,风尘气扑面而来。 迟归的男人站着没动,四目相对时,心中不约而同地感到波澜四起。 片刻过去,斯微冲他浅笑,“外面怪冷的,快进来吧。” 说话的同时,牵住他的手。 宋居安看着她微红的小脸,视线顺着下移,脸色慢慢变了。 斯微牵他往里走,两步之后,掌心的手突然抽走,接着腰腹被一股力道提起来,转瞬间身体悬空。 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宋居安的手臂夹住,上半身卡在他的腰上。 斯微歪头向上瞟,还没开口就听到一句:“没穿鞋就别乱跑。” 声落,光着脚丫子还缩了缩,够尴尬的。 这姿势落体,斯微算是被半丢到沙发上的,上半身伏起来,就见腿部以下盖了条毯子。 宋居安坐在一边,目光含笑:“我回来就这么激动?” 斯微囧,佯装淡定:“不是激动,是忘了穿,况且我不冷。” 宋居安盯了她几秒,正色:“这次是个例外,以后我会白天回来,你也不用特意等。” 斯微略做思考:“那还是配一把钥匙吧。” “也行。” “我带你去看新床位。”说罢,斯微穿鞋下地,拽着人往卧室去。 她买折叠床的事,宋居安是知道的,不过推开门真正看到时,还是为之一怔。 卧室空间不算大,多出的那张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灰色被褥。 斯微说:“以后你就可以不用睡沙发了。” 这些事她默默都做了,如今大方地送上惊喜,宋居安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久久失语。 斯微又说:“你不要有负担,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现在有了你,我就愿意去做这些。” 宋居安半天回神,转头正视她,半宠溺半严肃:“身为一个男人,女朋友付出这么多,是挺受挫的,不过你的男朋友可不是一般男人。” 他有经过再三思量的计划,会给她一个保障。 斯微仰头看他:“知道你不一般,所以做我的男朋友,只需要兑现他作为消防员忠诚和奉献的誓言就够,而我,会做你坚强的后盾。” 思绪断在她这一句话里,宋居安心头一震,顷刻间所有的心疼、震撼、感动汇在一起,堵在胸口。 是酸涩的,也是甜蜜的。 他的女朋友很简单,表达爱意和支持时,都是这般直截了当,没有预兆,却体现在实际的行动中。 同样,也是用最直白的话,来驱走压抑在你心口的顾虑。 她是轻描淡写的,更是坚定不移的。 良久,宋居安出声,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我以为你性子内敛,应该不会主动做这些,可现在,给我这么多惊喜的你,让我都不想离开了…” “那就不要离开。”斯微平静地接话,拦腰抱住他:“我们要好好的。” 要一直走下去! 胸腔中顿生出一股异样强烈的情绪,宋居安抬手把人紧紧搂住,目光定在窗外的夜色里。 他说:“会的。” 今后,他会冲锋陷阵,因为心中有信念; 他会安然归来,因为心中有她。 —— 农历二十九,两人一同逛超市。 回来的路上,宋居安趁机施展男友力,出钱又出力。 拎着一大堆东西走出超市,斯微观察他的状态——面色正常,呼吸平缓,仿佛这些在他手里,不过是提了几袋小虾米。 到家一进门,两人怔住。 许禾言啃着苹果,朝他们挥手:“嗨!” “……” “那个…我又被家里赶出来了,看来今年咱们三要一起吃年夜饭了。” 斯微先是诧异,很快接受:“好啊,人多热闹。” 这下,连短暂的二人世界生活都过不上了。 之后,宋居安一言不发地把东西塞进冰箱,盘算着,得赶紧把计划中的事提上日程! 三十除夕夜,斯微承包了年夜饭,另外两人就够打下手。 宋居安要在晚上11点前回队里执勤,这顿饭就开得早些。 七点,桌子上摆满了这一下午的劳动成果,荤素搭配,光是看着就有食欲。 许禾言举着手机拍照,咔咔拍了四张。 宋居安解了斯微身上的围裙,拥着她走到餐桌前,拉椅子的空隙瞥到许禾言笑得肩膀都在抽,仔细一瞧是在编辑照片。 他坐下,边给斯微倒饮料边说:“炫耀归炫耀,某人注意点形象。” 许禾言立马抬头,把手机往桌面一扣:“专门炫耀给我爸妈看,要不然他们得以为我这除夕夜过得多凄凉。” 宋居安和斯微对视一眼,敛笑垂眸,伸出筷子同时给对方夹菜。 这骚气的默契,许禾言看得扎心又扎眼,吆喝着:“来,咱们三先干一个。” 三人举杯,宋居安突然说:“等一下。” 就见他点开手机,打了一个微信视频电话,隔了几秒接通了,画面里出现了郑植的正脸。 许禾言激动大叫:“郑植你真是的,干嘛不来陪我们一块吃年夜饭,微微有宋队长陪着,我就像个大电灯泡似的,我不管,你欠我一次,得约会才能赔!”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静了一秒、两秒,郑植那边忽然涌过来一堆人,把他挤得左摇右晃。 “咦?这就是两位嫂子吧,挺眼熟的诶。” 斯微耳根发热,和他们打招呼:“大家过年好!” 许禾言难得窘迫,硬着头皮送上祝词。 小伙子们嬉笑着回以祝福,气氛活跃。 在一片轰乱声中,郑植说:“忙过这段时间我休假,你想好去哪。” 又是一阵起哄声,这次许禾言乐开了花。 间接给这俩人牵上线,宋居安开口,“我打这电话可不是让你俩谈情说爱的,大家一起举杯,碰一个。” 众人笑:“好!” 屏幕晃动,郑植将镜头转向拼起来的大餐桌上,两边同时举杯相碰。 齐齐的一声:“干!” —— 电视上在放春晚,小品引得人连连发笑。 得了好处,许禾言爽快地去刷碗。 卧室里。 斯微从衣柜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礼物,准确说,是一套新衣服,从上到下一件不落。 帘子拉开,两人各坐在床边,三个袋子整齐放在脚下。 “这里面是大衣和裤子,还有这个是一双运动鞋,按照你给我的鞋码,应该不会有问题,你试一试。” 宋居安看着那三个袋子,皱眉:“我大多时间都在队里,买这么多我也没机会穿。” “可以见我的时候穿。”斯微淡淡的笑,“这件大衣是米色的,看你经常穿黑色,我觉得偶尔穿亮色的应该也不错。” “要不我出去,你换完我看看?”斯微抬眼问他。 宋居安嗯了声,却拍了拍旁边的床铺:“过来,我也有东西给你。” 那正经严肃的脸,斯微压根没多想,起身到对面刚要坐下,腹部突然被箍住,下一秒宋居安就将她拉坐在他大腿上。 毫无征兆的举动,斯微发慌,宋居安一手已经绕到她脑后,掌心一收将人按在怀里,急切地吻下去。 尽管有过几次亲密接触,斯微仍旧没什么经验,只能将手搭在他肩上,顺从地承受着。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在一团火.热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横在她腰上的手沿着脊椎骨往上,粗糙的指腹在光.滑的脖颈后来回抚过时,宋居安能感受到那具身体在怀里微微颤抖着。 她很乖,似乎根本不会拒绝,换作任何男人,自己的小女人这样顺从,恐怕都会趁势进行下一步。 宋居安按着人往前送,身体顺势倒在床面。 倒下去时,斯微从迷乱中抽神,原以为会是持续火.热的深吻,可就是伴着这倒下的动作,宋居安的唇也随之与她分开。 漫长的亲吻结束,斯微缓着气,身体紧贴着他硬邦邦的胸膛。 此情此景,隔着衣料的接触,能感受到彼此胸口一致的起伏节奏,就连心跳节拍都紧紧跟随。 宋居安拂开她脸侧的碎发,那张绯红的脸愈加清晰。 他揉着她颈后的肌肤,调笑:“几次了还脸红呢?” 斯微缓缓移开眼,僵硬道:“你说的东西,就是这个?” 章节目录 第60章 去爱你 宋居安收手,枕在脑后:“刚才只是一部分,另外要给你的,在枕头下面。” 斯微半信半疑,伸手往枕头下面摸索,指尖碰到了硬硬的一块。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拿出来看看。” 斯微预感到是什么,拿到眼前一看,还真是。 “这张银行卡还有存折,以后交给你保管。” 斯微愣住,疑惑拧眉。 宋居安坐起身,手臂从后抱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说:“这里面加起来有35万,算是我的全部身家,从今天起都供你支配。” 斯微蹙起眉心,想到月前在咖啡馆听到的话。 她思忖着,问:“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这跟别人能有什么关系。”宋居安一脸失笑,“这些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这笔钱买房是不够,但足够租一间更大点的房子,地段格局都由你来决定。” 斯微心下一咯噔,看向他的眼神再添狐疑,“为什么这么突然?” “很突然吗?”宋居安刮下她的鼻尖,随着眨眼的动作,她的眼里全然是懵懂,小小一只看着清纯可人。 “这些其实一直在我的计划中,比如将来拥有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最好方便你上下班,或者你可以先买一辆车。总之,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想给你。” 以上是他必行的一步,加之他原本就是个有计划的人,如今遇到她,很多想法便迫不及待地想实现。 斯微心底悸动,想起沈淑宜对他说的那些话,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只因为和她在一起,他这样坦荡坚定的人却要承受更多——来自旁人的讽刺、二人未来的压力。 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想过让她受委屈。 宋居安问:“怎么不说话?” 斯微歪头靠在他肩上,软了语气:“车子就算了,其他就按你说的来,不过房子先不急,现在这样也挺好。” “听你的。”宋居安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就是答应做我背后的女人了?” 斯微犹豫片刻,“嗯”声。 —— 短暂的相聚后,终要迎来分别。 斯微陪伴宋居安下楼,一路都没说话。 此刻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中,漫天烟花爆竹,美不胜收。 宋居安一手提袋子,一手牵着她。 斯微问:“每年过年期间都会出警吗?” “基本是这样,就算除夕夜平安度过,可正月这几天总能碰上几场火灾事故。” 沉默了一会,斯微说:“多注意安全。” 宋居安吻了她的发顶:“抱歉,明年我一定陪你过一个完整的年。” 斯微轻声道:“没关系的。”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这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真要说没遗憾,是假的。 良久,宋居安说:“忙过这段时间,我就来找你。” “好。” “走了。” 斯微点头。 “亲一下。”宋居安把脸凑过去。 斯微踮脚,在他脸上落吻,蜻蜓点水。 宋居安心满意足地离去。 原地,斯微弯唇目送。 早在窗户纸还没捅破时,她就想过会面临这样的离别,她所介意难受的,如今都发生了。 而爱他的心情,在潜移默化中战胜了负面的情绪。 爱他,与职业无关,却因为这份爱,才更能体谅他的艰难不易。 时至今日,无论是他沉稳坚定的性格,亦或是他所从事的高尚职业,这一刻,真正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成了美。 而这职业有多伟大,他在她心里,便有多高大。 …… 送走了人,斯微回到屋里,看见许禾言正团在沙发上看春晚。 几分钟后,两人挤在一块嗑起了瓜子。 “微微,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许禾言看着节目,突然出声道。 斯微不解。 “你和宋队长的关系,在我看来特别契合,自然简单又不失甜蜜,不像我和郑植,说是交往了,实际相处起来,总像在迁就对方。” 斯微问了关键一点:“那你还想和他走下去吗?” “当然想。”许禾言立刻答:“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喜欢我的,但对我没什么信心,换句话说,他没想过我们能走的更远,就像得了被踹妄想症似的……” 斯微忍笑,听她继续说。 “总之,我就赖着他,我得让他明白,我就非他不可了!”许禾言抓了把瓜子,下定决心。 营地内。 每年除夕夜,队员大多堆在食堂,吃完饭又方便看春晚,接到警报,也能第一时间冲出去。 宋居安回了宿舍,路上碰到不少队员在楼道和家人通电话,有几个声音都变了。 进门时,郑植刚挂电话,转头看门口。 宋居安放下袋子,往床上躺去:“又是一年了,去年我还无牵无挂的。” 感叹中有失落、有满足。 郑植:“有调休你不用。” 宋居安抬起身看他:“你不也有?” 郑植无言,几秒后,两人相视“切”了声。 未说出口的,他们都了然于心——作为中队长,肩上有重担,是责任,亦是荣光。 零点前后,烟花响彻天际,夜空被点缀成五彩斑斓的彩色,各式礼花擦亮夜色,欢腾的除夕夜迎来高潮。 春晚在倒计时:10,9,8…… 各地消防队时刻待命,有的已经接警到达现场,有的则是坐在疾驰的消防车内,默默向新的一年许愿。 春节后,每一天似乎都过得飞快,上班族屈指可数的年假,在悄然间溜走了。 消防队从除夕夜起,就没真正闲过,不是在火场灭火,就是在赶赴火场的路上。 就连接通火警电话的通讯员,也增加到了两名。 即便如此,频繁响起的报警电话还是让人应接不暇。 复工前夜,斯微接到了宋居安打来的电话,寥寥几句问候,那头就没声了。 机屏亮度渐渐变暗,几秒后,锁屏。 卧室里,黑暗与静谧并存。 斯微侧身躺在床上,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床铺,仿佛看到他累极了睡着的模样。 原来,对他的喜欢,不会因难以相见而消磨殆尽。 相反,会幻想他英雄帅气的背影,故而更喜欢。 假期结束,工作室内,周琛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的职位将由老板的一个师弟顶替,还是海归博士。 对于这个决定,斯微没什么想法,只要涨工资就行了。 初七这天晚上,队员们终于吃上了饺子,有的还给父母拍了照片过去。 忙碌的节奏渐渐调整回来。 元宵节后,宋居安和郑植向队里批了一天的假,商量之后决定来个四人约会。 周日下午一点,四人在一座大商场前碰头。 宋居安提议:“先分开逛,5点在顶楼电影院见。” 大家表示同意。 周末的商场人来人往,情侣居多,走个扶梯都能看到接吻的。 宋居安一直记得买围巾那事,查了商场地图,带着斯微直奔四层一个门店。 入眼最先看到各样式的装饰品,往里有耳罩围巾。 宋居安领着人边走边看,扫完一排排货架,目光定格在那一排网红饰品上。 后来,斯微严重怀疑,宋居安是来带她搞怪的,一个兔耳朵帽玩得不亦乐乎。 连店内导购都看笑了。 斯微僵硬地站着,终于忍不住抬手,按住男朋友捏来捏去的手。 兔耳朵不动了,耷拉在两边。 她压低声音,有些难为情:“太幼稚,别玩了。” 宋居安笑意加深,嗓音低沉:“听你的。” 说罢,果真摘了那顶帽子,继而又说:“咱们去结账。” 斯微一愣,他已经拿着围巾和兔耳朵帽去了前台。 …… 再上一层是卖甜品的,宋居安排队买了两杯奶茶,落座前先给斯微插上吸管,推给她。 “还别扭呢?”他好整以暇地瞧她。 斯微看着他交叉放在桌上的手,疑惑:“你是第一次看到那种帽子吗?” “差不多,以前我都不逛这种地方。” 斯微“哦”声,吸了口奶茶。 心想,就当是满足男朋友的好奇心了。 宋居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声道:“刚才没让你照镜子,其实你戴着挺可爱的。” “……”斯微抬眼,一本正经:“你戴着更可爱。” 男人眼神微挑,“你要感兴趣,我现在也能戴给你看。” 一口珍珠没吸上来,斯微猛咳两声,抬眸匆匆扫他一眼,“我就随便说说。” 宋居安抱肩,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悠悠地看她。 四点半,两人来到顶层。没过多久,另外俩也来这会合。 春节期间有四部贺岁片上映,许禾言认准了某团队制作的喜剧,买了四张电影票,再等半小时进场。 等待期间,许禾言带着斯微去买爆米花,这是看电影标配。 买的人不少,两人排了相邻的两条队。 许禾言看起来心情不错,不时回头,不用问肯定在看男朋友。 买完爆米花,许禾言说:“微微,你说两男的待久了,是不是就容易产生一些难以言喻的默契?” 斯微看向休息椅上的两个大男人——抱肩翘腿,仰靠在椅背上。 姿势如出一辙。 就连察觉她们俩过来,睁眼起身的反应都是一致的。 因此,她认同点头。 远处,两位当事人从她们眼中感知到某种信息,微妙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开。 “刚聊什么呢?”待斯微走近,宋居安搂住她的肩,状似无意地问。 斯微淡淡摇头:“没什么,该进场了吧。” 许禾言点头,挎着她的胳膊抬脚就走,回头招呼两位男士跟上。 宋居安的手尴尬地在空中悬了两秒,又插回兜里。 又是一眼莫名的对视,二人并肩而行。 这时,口袋突然震动。 斯微她们意识到不对回头时,就见两人拿着手机,神色凝重。 走回去,她问:“是出什么事了?” 宋居安装了手机:“辖区内有一家工厂大火,情况有点严重,我们得过去。” 一向最能说的许禾言,这会儿也找不到别的话,只是与郑植无言相对。 这种情况下,做什么都不合适,唯有让他们走。 一场约会,终究以俩姑娘结伴看电影告终。 —— 此次的起火点是一家环保厂厂房,事故现场外已经停了六辆消防车。 宋居安和郑植赶到后迅速换上战斗服,从厂内逃出的工人向他们说明里面的情况。 目前可以确定没有人员被困。 救援人员组织铺设水枪阵地,对起火仓库出水扑救,由外至内循序推.进。 越往内,浓烟高温更甚。 几位消防员举着高压水枪,齐头并进,一鼓作气挺.进厂房内。 墙体被烧得炸裂倒塌,地面的火焰如同形成了连片的草丛,战斗靴踩在火舌上,每过一处,伴着零碎的噼啪声,浓重的烟雾升腾,冲着四周飘散。 扑救中,仓库上方倒塌下来,全靠及时避让才未造成伤亡。 天黑之后,火势得到控制。 照明灯照亮四方,放眼仓库灰茫茫一片,货物烧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时间就等烟雾散去,再进去排查。 宋居安靠在车头,抹了把脸上的灰,冲着对讲:“一班长点够人,一会儿跟我进去。” 说完,他摘了手套,拧瓶盖。 骤然间,身后传过一声粗犷的叫声:“我的厂子啊!” 宋居安猛回头,一个矮胖男人摆脱拉他的两个消防,冲进烧得只剩轮廓的仓库内。 章节目录 第61章 你的使命,我的依赖 在宋居安拔腿跑出的前一刻,就近的郑植更快冲进去,黄色荧光条在黑暗中飞速闪过。 “都在外面守着!” 宋居安厉声下了道命令,转眼便冲入仓库内。 整个厂房被烧得只剩空架子,货物被烧得连渣不剩,里面一片狼藉。 “我的厂子啊,全没啦!全没啦!” 男人在黑暗的废墟中哭嚎,声音回荡在仓库各处,郑植在旁拉扯,几乎是连拖带拽。 “这里随时会塌的,快走!” “厂子没了,我也不活了,让我去死吧……” 男人铆足了劲往更深处去,郑植拦腰把人抱住,咬牙将他扛起来往外冲,对方情绪激动,哭嚎之余还用胳膊肘一下下猛捶他的后背。 郑植憋着一股劲,眉峰拧起,忍着身上的痛感,步履不停。 接近出口时,宋居安迎上来,见状一把扯住男人的手,护在二人身后往外跑。 与此同时,就在他们刚刚停留过的地方,两侧的柱子相继轰塌,烟雾、尘土漫天飞扬。 职业本能驱使下,郑植压低身体,宋居安低下头,为避免受到冲击,抬起的手仍然从后面护着人,直至冲到安全地带。 内部坍塌带来了震荡感,出于专业的本能反应,消防人员迅速后撤。 隆隆地轰塌声持续了十多秒,一众人望着那攀向高空的烟尘,久久,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碰上,却是第一次和死神擦身而过。 一秒、两秒,宋居安和郑植还处在惊魂未定的的状态中,身体却猛地被推开。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快点救火,知道因为你们的无能给我带来多大的损失吗,啊?” 男人面孔狰狞地叫骂着,头顶几根毛在冷风中站起来,凶相毕现。 郑岩和大蒋站出来要评理,被队长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男人叉腰:“怎么,消防改制以后不是现役兵种,就可以用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出警吗?信不信我去消防总队举报你们,就这种效率还特勤消防,一个个简直就是最废物!” 站在这里的消防员哪个不是出生入死,此刻却被这么一号人当着面侮辱,谁心里不窝火。 郑植冷下脸,正准备开口,身前横过一条胳膊,他侧眼去看。 宋居安摘了手套,往腰带一夹,抬眼看去。 男人被他这冷峻的神色吓得一退,很快又硬着头皮看回去,眼神畏缩。 宋居安神情寡淡地盯着他:“现在还想死吗?” “什么?” “假如我们刚才没进去找你,你现在该是什么样?”宋居安上下打量他,“说我们无能,自己管理不好厂子,让我们来擦屁股。行,这是我们的职责,可你他妈以为救火是老天爷下雨,说来就来?” 男人一震,不甘示弱:“别给我找借口,我这么大一仓库,结果烧得毛都不剩,还说不是你们救援不力?” 宋居安冷笑:“那是你没看到这火势有多严重!” 起火时,仓库内的工人顾着自救,逃窜出来才意识到凭他们自己救不了火,这才报了警。 再多的话,宋居安不想掰扯,下令收队撤退。 他掠过人径直走开,不料那男人忽然从后扯住他的消防服,使劲拽。 宋居安回头,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用了三分力就把人反拉到眼前,沉声警告:“要投诉就去大队,南城区特勤消防中队长宋居安,当然想打架我也奉陪。” 说罢放手,男人腿一软,不敢再挑事。 这一幕,全程被围观群众拍摄上传到网上,经过三个小时的发酵,被顶上了热搜。 评论区下方呈两极化,有人认为消防员冒着生命危险救火救人,结果还被这样对待,反击是对的; 有人却觉得,厂长失去这么多货物,难免悲愤,气急发泄也可以理解,再者消防员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还和受害人动手,实属不该。 许禾言和网上的“反对声”战斗起来,忍一时越想越气,干脆加入了讨伐大军,就连打字都在咬牙切齿。 一小时终于战不动了,跑去斯微卧室寻温暖。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神思其他。 “微微,你说现在的网民怎么就这么阴暗,不辨是非的吗?”许禾言皱着眉道。 斯微沉默着。 “我刚给郑植打电话,他还安慰我,放以前我肯定得趁机调戏他几句,可今天就是心疼他。” 要知道,在这世上最不该被误解的几个职业中,消防就是其中之一。 许禾言偏过头:“微微你和宋队长联系过没?” 斯微摇头:“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说真的,宋队长严肃的时候我见过,渐渐熟了以后,我觉得他还挺豁达的,但是像视频上那样发火,还是头一次见。” 许禾言说完,又问:“微微你见过吗?” 斯微一时答不上来,生气是见过,可那是以前了。 思虑后道:“没见过。” 接下来,许禾言又打开手机刷起了消息,一分钟后突然坐起来,激动道:“下周末咱们去趟慈安寺吧,听说那求平安很灵的,微微你觉得怎么样?” 听着挺心动的,斯微点头答应。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尽管一周内偶尔会和消防男友通电话,关于求平安一事,两人都没提。 3月初恰好就是周六那天,一大早,两人乘车出发。 慈安寺位于另外一个市,乘车要三小时。 天气日渐转暖,初春的天阳光和煦,大朵白云在风中乍散开来,在一望无际的湛蓝中留下缕缕白色痕迹。 二人在山前下车,入眼是一段长长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山寺近乎高耸入云,登临寺院好比登天。 早知要爬山,除了两瓶水什么都没带。 做好准备,两人拾级而上,毕竟是一段漫长的征程,她们走得慢些,偶尔加速。 半道,还能碰上几队旅行团。 越往上,青山薄雾依稀可见,山间的风自上而下吹拂过脸庞。 此时爬完一半,体力消耗的差不多。 许禾言一屁股坐到台阶上,长呼口气:“咱们歇会儿吧。” 话落,一对老年人从面前走过,互相搀扶、步伐稳健,怪打击人的。 斯微轻咳了声:“还要休息吗?” 许禾言一摸鼻子:“当然要一鼓作气,这才能感天动地!” 话落,她学着刚才那对老夫妻的模样,掺起斯微的胳膊向上爬。 这次,她们一口气登顶,还超越了两位老年人。 庙门敞开着,斯微她们理好装束,端正规矩地走进去。 寺院共有两座大殿,分前后,殿内布置并不相同。 院中来往的人不少,来这儿的人就算不进殿,也会在院中香炉点上一炷香。 满院的香火味,初闻会刺鼻些。 正殿前有牵引的小和尚,见有人来,先问明来意。 她们是求平安,于是被引至正殿外。 殿内供着观音像,相目慈悯,俯观苍生。 里面的人跪拜完起身,从旁边一位老僧手中接过两线红绳,躬身道谢,慢步走出。 斯微和许禾言低着眉眼进去,屈膝跪于蒲团上,接过小和尚递来的香,就着烛火引燃。 二人双手交叉持香,默默祈愿后,支起上半身将香插.入香灰炉内。 上香之后就该磕头,双手合十在胸前,默念一遍心愿,双掌伏地,磕三个头。 老僧交与红绳,她们微弯下腰,颔首致谢,放轻步子离开大殿。 问过小和尚才知,这两根红绳,一根要投挂在院中那百年老树上,剩下一根系在另一人腕上。 许禾言挑了个枝粗偏上的位置,同斯微一起扔上去,红绳挂上树干,随清风摆动。 “走吧。” 两人相视一笑,达成心愿走向庙门。 正午阳光炫目夺人,风卷着暖意拂过树梢,落下一抹.红色追逐着她们离去的脚步,终究被挡在了门口的横槛后。 当天晚上,两人就跑去消防营地。 事先打过电话,宋居安跟郑植就在外面等着,没一会儿,两姑娘从出租车上下来。 郑植问:“什么事,怎么还一起来了?” 许禾言眼眸晶亮看他:“有礼物给你,闭上眼。” 顿了几秒,郑植按她要求做。 见此,宋居安低声问:“我也要闭眼?” 斯微停顿一瞬间,“也行。” “那我还是不闭了。”他唇角一勾,挂着戏谑的笑。 斯微也不在意,垂眸道:“把手抬起来。” 宋居安照做,就见那双白皙的小手拿着红绳,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一圈,缓缓打了一个结实的结。 许禾言那边也系好了,还握着郑植的手满意地端详起来,看着看着就在他手腕上,轻轻碰了一下。 两个大男人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 斯微三言两语解释了这红绳的来历,淡道:“小和尚说,只要把那根红线挂到树上,再把这根系在手腕,就能佑你们平安。” 没什么根据的话,不过是人们的一种心理寄托。 宋居安动了动手腕,看着那根并无特别的红绳,失笑:“树上的红绳要是掉下来呢?” “那也没关系,心诚则灵,你是说吧?”许禾言插话,后半句是对郑植说的。 郑植也笑了,点头说是。 相聚的时间不多,宋居安把人领到旁边,更方便说话。 斯微紧紧牵着他的手,双目沉肃地注视他,可迟迟没开口。 宋居安指腹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近日夜里的气温还是偏低,微凉的肌肤相触,并不能带来暖意。 唯有心中的失意,被填平了。 “以后别看网上的视频,要相信你的男朋友。”他避重就轻地说。 斯微轻握住他的手腕,拉下去,“这无关相信,只是觉得好险,会后怕。” 宋居安静静看她,找不到话来安抚。 她的不安和忧虑,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的心疼是真,所面临的险境也是真。 半晌只说:“为了你,我也惜命。” 斯微弯下唇,“一个消防员,他深入火场需要负重60斤,如果我爱你,就能理解你这身衣服的重量,它是你肩上的使命,同样也是我心底的依赖。” 周围寂静无声,宋居安听完这番话,忽觉震撼,似痛似甜在胸腔内一遍遍回荡。 斯微握住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继续道:“我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心,可既然在一起,就会与你共济风雨,这也是你给我的勇气。” “你不需要向我保证那些未知,只要不负宣过的誓言,就去做。” 她虽然懦弱过、退缩过,但并非不堪一击。 她也甘愿在归途守候,不问前程,坚定始终。 宋居安眼眶一热,到底还是忍住了,黑眸中慢慢露出一丝笑意。 他反握住她的手,字句有力:“不负入职时的誓言,也不负你。” 章节目录 第62章 久别后的亲热 斯微敛下眸,翘着嘴角笑起来,眼底却多隐藏了一份情绪。 相见的时间终归有限。 分开时,许禾言给郑植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而后和斯微上车离去。 这一夜,斯微失眠了大半宿,为自己的勇气,也为那个不确定的将来。 凌晨两点,她去客厅倒水喝,碰上去卫生间的许禾言。 毫无睡意的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谈心。 “再过一个月,我想带郑植回趟家。”许禾言若有所思道:“最近我爸妈的态度转变不少,我也想借此让郑植明白,我对他不是开玩笑的。” 斯微静默片刻:“见完家长,然后领证?” 许禾言“唔”声,“也不是不可以。”顿了下,又问:“微微你和宋队长的感情这么稳定,领证结婚的事,怎么也该比我俩快吧。” 不知怎的,斯微心中有些难受,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稳定吗? 宋居安一心想给她带去最安稳的生活,因此才会想退下一线。 可事实上,去了支队,依然避免不了以生死作搏出入火场。 降低风险,不代表没有风险。 而今晚,她之所以要说那些话,实则是想给宋居安一剂定心丸。 安全感,是恋人的互相给予。 既然报了要一直走下去的决心,她就要付诸行动。 “微微你怎么不说话?” 斯微抽神,“刚走神了……还是继续说你吧。” 许禾言叹气:“算了,咱们想再多有什么用,以后的事说不清楚。能做的,无非是抓紧眼前的机会,拼命爱一场。” 不求轰轰烈烈,只愿毫无保留。 对此,斯微默然认同。 翌日,消防营区内。 吃完早饭换班后,全体消防员在训练场集合。 按照早前的约定,今天,宋居安和郑植来了场比拼,平时训练的各种单人项目基本都上了一遍。 从攀登挂钩梯、徒手爬绳到着战斗装在烟热模拟室内营救假人。 一套下来,称得上旗鼓相当。 场上,两人脱了战斗服,以跨立姿势站定。 队员们齐声鼓了三下手,呼声叫好。 郑植目不斜视问:“还要比吗?” “当然。”宋居安毫不犹豫道。 作为计时裁判的郑岩有点为难,眼看都快一上午了,这么比,真不会伤感情吗? 于是,他拉了两人去旁边。 “队长,还有哥,这就是给兄弟们开开眼而已,犯不着这么拼吧。” 宋居安投在远处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郑岩脸上,半秒后架起胳膊:“我是队长还你是队长?” 郑岩弱弱地回了句:“那比吧,比什么你们说。” 郑植懒洋洋道:“还是体力,简单点就跑圈,一共15圈,谁最后到终点,就算输。” “通知大家去操场,15秒。” 宋居安这儿一下命令,郑岩就跑去指挥。 15秒,操场上整整齐齐站了队列,郑岩示意大家就地坐下。 红色跑道上,两个大男人已准备就绪。 随着哨声落下,二人如离弦的箭同时冲出去。迎着风,一致的目标、一致的节奏,在弯道并肩,依然不分高下。 脚步不停,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笑了。 散发着热气的身躯一路向前,场外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看似激烈的竞争,实则却是供他们肆意挥洒热汗。 是兄弟,能一起出生入死,也能并肩驰.骋。 最后一圈,两人都开始提速。 宋居安余光扫过身旁,转眸望向终点,黑眸中有势在必得的笑意闪过。 可就在距离终点五六米处,郑植忽然领先,转瞬间,便以绝对的差距优势冲到终点。 周围呼声更响,郑植面上并无获得胜利的悦色,回头掐着腰去看宋居安。 他以正常速度跟上来,喘着粗气:“你小子挺厉害的,低估你了。” 说话时,嘴边挂着笑,看似的确是打心眼里佩服。 郑植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正欲开口,铁纱网门被拉开,刘哥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 郑岩第一个跑上前,大喊:“爸你怎么来了?” 郑父拍了拍小儿子的肩,打量着:“不错,又壮实不少。” 说完,径直走到这边。 郑父上下来回看:“看看这脸,比我过年在视频上看见的还要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训练刻苦,刚才小刘带我往这儿走,我就听见动静了,还真是热闹红火啊。” 郑植还愣着,宋居安替他接话:“郑叔,平时队里都正常训练,既然您来了,就和郑植先聊,我带这帮小子去训练场。” “别别别。”郑父连声拒绝:“我找个地等着,你们先练,别耽误事。” 说完,看一眼郑植。 郑植点头,“行。” 距离吃午饭还有一小时,队员们在做水带操训练。 郑植专注记录时间,宋居安在旁不时的指挥几句。 轮到最后一组,宋居安说:“你带郑叔去食堂吃饭,我宣布成绩。” 郑植没吭声,直至记录下用时,直接把数据板塞给旁边的人,走了。 宋居安空出只手挠挠眉心,不知想到什么,垂下头笑得随意。 只是抬首时,再度恢复严肃。 营区有规矩,郑父不能待太久,吃完饭,向两儿子叮嘱了一些话,又留下两箱水果就离开了。 这一行可以说是专门来看郑植的,郑母腿脚不便,因此才没来。 父子俩一年难得见上一面,郑植除了让老两口多注意身体以外,也讲不出别的话来。 他高中毕业便离开家当了兵,那里面磨练人,后来退伍又加入特勤,昔日的年少轻狂之气日渐被磨平。 加之和家人分开太久,如今,很多感性的话说不来,相处起来有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快到营地门口时,郑父还是没忍住,问:“我听郑岩说,你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能带回来让我和你妈看看?” 郑植老实说:“看年底吧,关系确定了就回家。” 一听这话,郑父咧开嘴笑,又瞅见他腕上那条红绳,更乐呵。 他连声道:“行行行,你得抓点紧,对人家姑娘也上点心,能看上你,准保是好孩子。” 郑植一笑而过,送父亲到门口。 “五一要是能请假,就回趟家,你妈挺想你的,就是来不了。” 临别前,郑父提了一嘴,语气虽不是强制,却也是真的想让儿子回家。 郑植没有正面回答,目送父亲上了车。 做这一行,要论相聚有多短暂,那就是只有几句问候的时间。 返回的路上,碰见宋居安从政教楼出来。 “郑叔走了?”他问。 郑植嗯声,重重呼出口气:“我当初,不该同意让郑岩来这。” 宋居安顶了顶脸颊,思忖下,不便说什么。 “郑岩那时候就跟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块,我担心他走歪路,才向家里提议,让他来这磨炼,可这一来就是两年。” 宋居安默了一阵,痛快地说道:“你也适当地调整一下,队里的事,我和指导员能商量,你们俩总得有一个顾家的。” 郑植摇头:“等你进了支队,我一人带他们,只会比现在更头疼。” 宋居安瞥眼:“想得够长远的,我哪天卸任队长,非得亲自跟你来场交接式。” “行,等你的交接式。” 痛快的一声落下,两人进入宿舍楼。 制语公司那边,斯微最近也忙得厉害,各种工作缠身。 新的系列节目开启,老板三天两头开直播,她们这些下属就得做准备,各种手段造势营销等等。 去年年底说要以老板个人名义发表的书,实则也是由斯微负责了大半。 除此之外,还要应对来自老板不定时的更年期怒火,每天各种对稿件、策划挑刺等等。 以前有周琛挡着,至少他还能怼回去,现今只有受着的份。 这种忙碌紧张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月,期间就连周末都经常要去公司。 原本见少离多的两人,这样一来,更是难得过个舒服的二人世界。 尽管有的晚上会得空互发短信,可往往斯微这边发出信息,良久都没有再收到回复。 等到次日醒来,看到的又是微信里,宋居安透着无奈与疲惫的解释。 毫无预兆的出警,夜深无人回应的信息,慢慢地,彼此也都接受了。 四月的天,温度升高。 在某个大晴天,斯微收到了来自宋居安的信息:晚上我回去,你先睡,记得给我留门。 留门,是指卧室的门。 至于房门钥匙,先前她已经托许禾言送去了。 头顶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偏偏热得厉害。 掌心中是微烫的机身,斯微压下雀跃的心情,下班早早回家。 这段时间,她累得厉害,晚上也没再等,照常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半,门口传来轻微响动。 “啪嗒”声落,门被推开,室内的光洒出楼道,在地面拉出一道黑影。 客厅留了盏晕黄色的灯,宋居安关好门,放轻步子进去。 走到偏卧外时,停顿一瞬,他试探性的将手搭在把手上。 轻轻一按,真开了。 宋居安走至床边,上面的人缩一团,背对着他,隐约还能听到她轻缓的呼吸声。 一个多月没见,他克制不住地绕到一边,把外套一脱,随意地扔在地上。 床上的人只露出一张小脸,眼皮轻颤,没有醒来。 宋居安单膝跪到床边,从她的前额一直吻下去。 眼皮、鼻尖、脸颊,由轻至急,直到吻上了那片柔.软,紧绷的身体骤然间跟烧着了似的。 他又是亲又是咬,斯微生生从梦中被扰醒,意识回归,本能伸出手抵住男人坚硬的胸膛。 一睁眼就看到那张放大的脸,鼻息间全是他冷冽的气息。 熟悉到令她上瘾。 宋居安看到她醒来,唇角勾起,吻得更深。 每每做这种事,他都不闭眼,为的就是不错过小姑娘眼底每一分情绪变化。 斯微被动地承受着,落在男人胸膛的手没有移开,不一会儿,身体就快变成一摊水。 男人的吻至今还是毫无技巧可言,完全是凭着分别了这么久而压抑的如火般热情,点燃了这静寂的夜。 宋居安渐渐也不满足于此,一只手在黑暗中探到姑娘身.下,准确箍她的腰,恶意地揉了两下,感受到她的战栗,随即用力往上一抬,两具身体严丝合缝贴在一块。 不过几下,呼吸就被撅走,大脑一片混沌,斯微心神恍惚,却也沉溺其中,任由他动作。 一番轻碾舔.舐,宋居安狠狠嘬了口她的唇角,终于克己地支起身,隔着咫尺,眼神深深。 经过刚才那番亲密,此刻宋居安大半个身体都压.在床上,被子也被掀开,斯微整个被他困在身.下,一种别样的炙.热与旖旎包裹上来。 章节目录 第63章 爱他的方式 宋居安是头狼,尤其是在做这些亲密的事时,这一点,斯微早有感觉。 然而,她还是头一回半夜被狼压床。 “亲都亲了,怎么不说话,还瞌睡?”宋居安噙着坏笑发问。 斯微被他欺负得眼底水光蒙蒙,昏暗的光线下反倒撩人。 静了两秒,他问:“明天不上班吧?” 她摇头。 宋居安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她,眼尾一挑:“不说话,看来还犯迷糊,得再亲才行。” 话落,他作势压下身。 斯微心下一震,腰上提劲,麻溜地往床头躲,像条鱼似的。 宋居安爽朗的笑出声,一伸手就把人拉回来,抱了个满怀。 “憋得有点久了,咬疼了?”语气含笑,跟调.戏没太大区别。 斯微全身绷得像根弦,一句都不肯答,心里躁乱一阵阵翻涌。 如同烧着的柴火堆上煮了一锅糖水,咕嘟咕嘟直冒泡——是滚烫的甜。 “明天我休一天,想去哪?”他问。 斯微听了,抬头看他:“不会又像上次那样,突然接到任务吧…” “那次是意外,放心,这回就算天烧出个窟窿,我也陪着你。” 对视半刻,斯微低下头不讲话。 她清楚,别说天是不是会烧出个窟窿,真出了事,他还是会第一时间过去。 她能够理解,也不会心怀不满。 宋居安一下一下抚她的后背,耐心问:“想好去哪吗?” 斯微默了一阵:“我们一起回趟川县吧。” 他答:“好。” 斯微有些迟钝:“不问问为什么去?” 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想回去的,毕竟那里埋下太多不愉快的回忆。 宋居安却说:“只要你说的,我都答应。” 仅仅是他一句话,斯微心里便暖极了,双臂抱紧了他,埋在他胸膛间深深呼吸了几次,直到每一次呼吸都是他的气味为止。 在一起久了,越发想赖着他。 —— 宋居安从网上订了大巴票,上午9点的车,3个小时就能到。 开春后,树木抽芽换来新生,大巴沿途路过的风景美不胜收,处处透着春意。 斯微坐在临窗的位置,宋居安在她旁边,车上人多不便说话,唯有牵着手不曾放开。 最近休息不到位,车子驶出半个多时,斯微的头就开始上下晃悠起来,大脑昏沉得不行。 宋居安侧眸:“想睡了?” “嗯……”声音闷闷的。 “那我帮你把座位放一下。”他已经附上扳手。 “嗯~”斯微半眯着眼哼声,双手抱上他的手臂,脸颊贴上去,小声:“就这样吧。” 宋居安喉咙发干,被这么粘人的她搞得怪不自在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感觉很爽。 车子上了高速,路边没什么可看的风景,入眼全是远方的高楼。 再行一程,路边出现最多就是风力发电机,没太大看点。 宋居安收了视线,垂眸看向身边人。 阳光透过车窗,顽皮的在她眼睫上跳跃,她眉眼轻颤,眼球微微转动,还在睡。 睡着她,永远都是乖巧的小模样,更别提现在还这么靠着他。 交往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原比想象中顺利,不论是她默默的支.持,亦或是眼下坦然的依赖,通通都是于他而言莫大的欢喜。 不觉间就被抱了一个多小时,宋居安手有点僵,看女朋友睡得熟,索性忍下了,分神想点别的。 他视线一转,不经意定在前排那个孕妇身上,人已经显怀,身边应该是丈夫。 两人亲昵地依偎着,男人不时将手放在她鼓鼓的肚子上,有说有笑。 这时胳膊被蹭了蹭,宋居安别开目光,落回到斯微身上。 她睡眼惺忪,歪头问:“还有多久到?” “约莫半个多小时。”边说边替她理了理头发。 斯微眨眨眼,慢慢恢复了精神,垂眼瞧见那条被她压出痕迹的胳膊,怪不好意思的。 看出她的小情绪,宋居安轻松抬手,把人搂过来:“不嫌硬,以后随你靠。” 斯微没理,心里默默给出肯定答复。 正午,两人下了大巴,两手空空进城区。 先就近找了家饭馆,饭后,斯微又去花店买了束菊.花。 见状,宋居安已然明白她此番来意。 为此,心中不免感动。 出租车停在山脚下,宋居安跟在后面,陪她一道向上走。 脚下有一条石子铺出的小路,两边是刚冒尖的杂草,长短不一,一眼望去青色无际。 这条青石路,一直蔓延到一座墓碑前,经历过风吹日晒,碑上铭刻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斯微躬身放下花束。 身后,宋居安撸起袖子,把周围的杂草拔干净,站直后先背过身拍两下掌心,再回头正视那碑上的照片。 斯微放缓了声:“爸,我来看您了,还带了一个人,是我认准的人,和您一样做消防,今天我带他来见您,相信您也会祝福我们吧。” “也希望您能保佑他,每次出任务能平安回来。” “以后每年,我们会一起来看您。” 宋居安目光无波,手臂拥着斯微,无声的给予她力量。 他们齐身鞠了三个躬,站直时,宋居安看着那碑上的照片,面相和善。 他看了良久,唇角勾起,默声道谢。 感谢那些阴差阳错,感谢缘分的妙不可言。 下山的路上,起风了。 宋居安搂着人,快步往下走,一直到街区,这风劲才消失。 斯微在手机上叫车。 “这算是,见过家长了?” 听言,她抬眸。 视线里,宋居安垂着眸,眼中泛着光,专注地凝向她。 斯微点头,就见他笑了。 他说:“放心,不赖账。” 斯微没答声,主动握上他的手,在路边等车。 回到深城已是下午五点。 下了车,两人就在小区外面站着。 开春后,每到傍晚就会刮风,宋居安帮她拢紧衣领,又顺势吻了吻她的额头。 退后一步:“郑植今天请假了,带许禾言回家见父母,所以我待会儿就得走。” “我猜到了。”斯微仰着脸,轻声说。 她这样安安静静的,倒让他心生疼惜。 宋居安笑着说:“乖。” 他摸了摸她微凉的发顶,交代几句,便提步走了。 目送他离去不见,斯微的肩膀垮下来,抬手轻触下刚才他亲过的地方。 没有不舍是假的,可又不能绊住他的脚步。 只有佯装出大方淡定的模样,不给他带去负担。 这是爱他的方式。 分开的日子,掰着指头来数,渐渐就数不过来了。 最忙的时候,半个月联系不上。 每到这种时候,斯微就格外关注网上关于消防的各种新闻。 人一旦害怕了,难免往坏处想。 也就是这种时候,宋居安得空发来短信,寥寥几个字,能填补她心中全部的空缺。 四月底,深城迎来一场狂风暴雨,城市交通陷入瘫痪。 消防车的警灯闪烁在这雨夜里,雨水拍打车身,落在红色的警灯罩上,晕出朦胧的光圈。 一支特勤队加一支基层中队同时赶往南城高营区。 就在半小时前接到警报,由于突发暴雨导致积水过深,起初只有四辆车熄火被困。 夜色太暗,这地方又偏僻,附近的指挥站没能及时赶到,许多后来的车看不清方向撞上去,一时间,这条街堵得一团糟。 紧急封锁时,已经有十多辆车被困。 有的成功自救,有的舍不下自己的车,死活就要在里面待着。 特勤先一步到达现场,救援人员带好工具迅速奔向被淹车辆。 宋居安带了一个班的人,赶去救援停在地下桥正下方的那辆奥迪。 车身浸在水中,驾驶位上的人被困在里头,看到有人来救,拼命地拍打车窗。 郑植大声喊:“窗户还能开吗?” 里头的小伙子摇头,加上车身浮起,他坐不稳,又是费力地按开关又是拉门,全部行不通。 里面的人没法用安全锤砸窗,就得从外破开。 宋居安从腰间提了把锤子,“退后!”随即一锤砸下去,玻璃裂出一圈网状的碎缝,又一连锤了几回,车窗四碎开来。 男子身形偏瘦,救援人员将人从窗户口捞出来,带出积水地带。 宋居安把锤子别回去,抹了把脸,跟着郑植往下一处去。 这场雨来势汹汹,哗啦啦地往地上砸,地面水位持续升高。 没走出多远,就传出一阵夹杂在雨声中的呼叫声。 宋居安一回头,胳膊被人扯住。 大雨哗哗地在脸上冲刷,他眯起眼盯着人。 是刚才被救出的小年轻,此刻面色焦急,五官扭曲在一块。 不等别人开口,他强硬地发来质问:“你们这是去干吗?不该先把我的车提出来吗?” 宋居安微敛起眸,明显的不悦。 “我这车可值50多万,你们的职责不就是保护群众财产安全的吗,现在这是不打算负责到底了?” 小年轻面孔狰狞,越发理直气壮:“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把车弄出来,我就上总队投诉去!” “行啊,要去你就去,说要投诉我们的,可不止你一个。” 宋居安甩手,一双眼睛在雨幕中幽暗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小年轻被他这一甩,一屁.股跌在水坑,挣扎着没爬起来。 恼羞成怒道:“你他妈等着完蛋吧!” 宋居安压根懒得鸟他,扭头去了别处,还朝对讲机里下了命令,谁都不能去拖那辆奥迪,一切等形势稳定再说。 前方,郑植带了几个人停在一辆红色跑车旁,转头喊他过来。 宋居安踩着积水走去,大腿一下全部泡在水里。 走近了,看清楚情况。 这辆车前后接连追尾,前面那辆车主刚得救,另外一位自行逃生。 眼下这辆,车主撞到方向盘陷入昏迷状态,破窗显然有危险性,斟酌之下,上了破拆锯。 郑植按着车门,其他队员扶着车身,宋居安拎着锯子,齿轮切入车门关合口。 雨唰唰地往嘴里钻,耳边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不一会儿,眼前模糊成片。 宋居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工具,薄薄的一片,准确切到锁位,嗡嗡的声音持续几分钟。 宋居安估摸着差不多,移开工具,一拉车门,门开了。 郑植配合他,把车内的人背出来,正往安全地带走时,轰隆一声震耳巨响。 在场人员循声望去,轰塌声过后,喊叫声不绝于耳。 宋居安攥紧了工具,回头望见不远处那一幕时,紧咬住牙关,布满血丝的眼底蓄着怒意。 狂风肆虐在天地间,激烈的呼叫声此起彼伏,一群消防员向着塌陷了一半的地下桥奔去。 瓢泼大雨阻断了视线,唯有那条黄色荧光条,在这无边黑暗中格外显眼。 …… 隔着窗,也能听到外头大风呼啸,斯微捂着水杯站在阳台门后。 客厅电视机里在放实时新闻转播: “今夜9时15分,我市高营区地下桥下方,因暴雨积水导致车辆连环追尾,在救援过程中桥体塌陷,三名救援人员被困。” 章节目录 第64章 并肩作战 桥身塌了一半,陷落在积水中,一群橘色的身影趴在石堆里刨人。 整个世界暴雨如瀑,天空中曲折地闪过几道银色,劈落于在场每个人静寂如灰的眼中。 郑植伫立半刻,背着人,快速往路边救护车的方向跑。 宋居安踏水上来,郑岩和大蒋他们跟在后面,一行人冲着塌陷的桥堆疾步而去。 半道,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闯入视线,是那个小年轻。 宋居安脚步未停,目光相对,小年轻讪讪低头。 被困车主已经全数被救出,特勤队集合,齐力挖掘被压在废墟下的三名消防。 这三人隶属基层消防中队,据中队长所说,他们到达现场后被小年轻缠上了。 原本就是去查看奥迪车的情况,不确定能不能弄上来,不料这地下桥承受不住暴雨,突然就塌了。 对讲机断了信号,无法确认下面的情况。 宋居安指挥队员们搬运水泥石块,在和那位队长合力搬开一块巨大的钢筋块时,对方喘着粗气说了句:“谢谢你了兄弟。” 宋居安眼睛被大雨打得睁不开,只能扯了个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雨势越来越大,卷着狂风打在人脸上,每个人被淋得全身湿透。 一道道橙色身影起起伏伏,用手搬开一块接一块石头,到后来手套都被磨破了。 管制街道上,消防车和救护车灯汇在一处,在这注定平静不下的夜里,更令人发慌。 四小时过去,两名消防员先后被救出,重伤即刻送往医院。 雨势减小,一直到凌晨四点才停。 队员们忙活了一夜,天明时,最后一位消防被找到。 宋居安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脱了鞋将里面的水倒出,又穿回去。 不仅是他,在场任何人都累极了。 经历了一晚上的心悬一线,看到战友还保持生命体征的身体被抬出,霎那间,恍惚从地狱到天堂。 没有人,能够接受鲜活且无畏的生命从自己眼前消失,纵使你与他素未谋面。 郑植走来,递了瓶水给他,拍了拍他的肩,一言不发。 宋居安拧水瓶的动作顿住,缓缓放到地上,手掌捂住脸:“这桥要是晚塌会儿,兄弟们都得交代进去。” 郑植牙齿咬住干裂的下唇,明白他心态低郁的原因。 在昨晚下达的命令中,宋居安的计划是,先救出车内被困的人,一切等这结束再说。 言下之意,会想办法捞车。 至始至终,谁都没预料到桥会塌。 “别想了,兄弟们都没事。”郑植宽慰道。 好在是没事,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宋居安稳了稳情绪,“我在这儿坐会儿,你去招呼他们集合,受伤的严重的话去医院处理,待会儿回营区。” “行。” 话落,踩着水坑“踏踏”的脚步声渐远。 宋居安缓过来,落下手取水瓶,拧瓶盖时惊觉刺痛。 他微蹙了下眉,抬起手心,上面磨出了血泡。 他淡淡看一眼,恍若无事地放下去,举着水瓶往嘴里灌。 路上的积水逐渐褪去,郑植点够人数,让大家上车。 宋居安小跑登车,开门前说了句:“有人等你。” 郑植愣了一下,对方已经关上了车门。 他下意识四下望去,一回头就见一群白衣来来往往,在那些忙碌的身影后,许禾言的目光与他不偏不倚地对在一起。 见郑植发现她,她眼尾轻轻挑起,和旁边一个医生交谈几句,快步走来。 郑植也向她那边去,起初是走着,没几步就提速小跑。 一开口她就问:“没受伤吧?” “没有,你呢,一晚上都在这儿?”郑植转移话题的同时,一只手佯装抖衣服,探到身后。 许禾言摇摇头,眼底聚着光:“昨晚11点钟有台手术,凌晨三点结束的,四点多跟救护车过来的。” 熬了夜,她声音发哑,可表现出的精气神很足。 郑植简单地嗯声,“明天周六,好好休息。” 听到他的关心话,许禾言眼底的光更盛:“我知道了。” “那行,我走了。” “诶?先等等!”许禾言绕到他前面,从口袋里翻出一袋棉棒还有一小瓶双氧水。 “身上就带了这些,知道你们不缺,可既然看到你受伤了,就想着你会需要,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郑植愣神,手心起了血泡的地方突突直跳。 “拿着啊。”许禾言等不及,抓过他的手塞去。 这个举动不可避免的,让她看到了那有些骇人的掌心。 郑植抽手:“下周我调休,到那天约会吧。” 说完,他也不等许禾言的回复,转身上了消防车。 原地,许禾言用了许久确信方才不是幻听。 她低着头,努着嘴,眼中泪水打转,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哭出来。 真好,她的爱情,开花结果了。 接下来这两天晚上,宋居安开始写此次的事故报告,每落一个字,脑中都会闪过他们趴在石堆上救人的场景。 接二连三的意外,一次次死里逃生,如同在挑战心理极限。 纵使入队前接受过专业的心理抗压训练,然而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如阴影般罩在他的心头,人是会招架不住的。 郑植端着盆进宿舍,里面的人阖目靠在椅背上。 见状,他默默拉了凳子坐下。 桌上,是他写了一半的报告,笔杆子滚落在一边。 郑植说:“听说了吗,高营区那条地下桥的相关负责人被叫去问话了。” 宋居安掀起眼皮,很快露出冷笑:“都是自作孽。” 这桥完工不足半年,赶上这种时候塌了,又差点闹出人命,势必要追究问责。 郑植点头:“咱俩一起出警,有多少次了?” 听言,宋居安诧异地看向他。 “七年,大到抢险救火,小到帮人取钥匙烧马蜂窝,一年八百多次,其中近一半,我们是并肩作战。” 郑植说着就笑了:“正因为这样,你的性格我最了解,什么事都要冲在前面,在咱们这种集体性职业中,有担当没什么不好,可有句话,我还是要说。” 宋居安咬了咬牙,没打断。 “你应该也清楚,抢险救援的风险是免不了的,牺牲也是一样的道理,没有万无一失,能囫囵个儿的回来,就是大幸。” 宋居安看着他,不禁一震,转瞬又压下去,笑道:“突然说这些干什么,没事回你床上睡觉去。” 边说边拿起笔,落在纸上。 “看开点。”郑植又出声,淡然如始:“你是队长,但决策权不止是你一个人的,真要是出了事,我们一起担。” 宋居安没理会,动笔,思路清晰地写起了报告。 有些话不需要多说,点到为止,郑植躺回自己床上,抽空给许禾言发短信。 这几个月的磨合,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稳定,以前没敢想的事,现在他愿意去尝试。 从女朋友到妻子,是他的认真和决心。 另一边,许禾言抱着手机缩在沙发一角,对着屏幕咯咯笑。 斯微切了苹果丁放到茶几上,坐到一边。 许禾言叉起一块塞嘴里,“微微,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周五早晨,我在高营区碰到郑植他们了。” 嚼完咽下去,她又说:“地下桥塌陷的新闻,你肯定知道吧。” “嗯。”斯微垂眸,指尖按紧了屏幕,问:“他们,都还好吗?” “身上没伤,就是手磨出了血泡,单单看上一眼,我就心疼得不行,唯独对他们来说,这压根不算什么。” 许禾言放下手机,屈膝歪头贴着,“微微,这些事,宋居安没告诉你吗?” “我们有好几天没联系了。” 许禾言稍作思考,“没事,他一定是不想让你担心,毕竟我也是偶然碰上的,郑植当时还遮掩不给我看。” 斯微默声。 入夜,她靠在床头衡量许久,给宋居安发去一条信息:最近队里忙吗? 那边回了简单的两个字:还行。 她蹙眉,编辑:出任务还顺利吧? 这一条发出去等了三四分钟,得到的回复是:放心,一切都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不早了,睡觉吧。 夜色深幽,斯微放手机下床,望着窗外苍茫的夜空,只觉心头落寞。 她抱紧双臂,耳边回荡起许禾言说过的话。 血泡、心疼、压根不算什么。 可这些,她一无所知。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远不只是眼下的难以相见,而是存在着,连支持和等待都无法打破的隔阂。 无论是他的负重前行,或是她的无法分担。 原来,和消防恋爱,不仅需要有爱他胜过一切的心,更要平静接受他身上每一道伤。 你坚定无声的守候,他奔向火场时的心才不会乱。 —— 一周后,宋居安向指导员提交了事故报告。 罗清强翻看几页,把文件夹丢到桌上,抬眼:“再有三个月就得考试了,好好准备。” 宋居安身板打得笔直:“是!” 罗清强清清嗓子:“压力别太大,斯微那孩子我了解,她对你没太大期望。” “……” 好好的话,说出来就跟损人似的。 宋居安慢慢偏过头,眼神有点无奈。 罗清强屈指敲敲桌子,“我说什么你就听着,调整好心态,就跟以前一样,没发生的事就别多想。” 宋居安沉默,很快有力地回了个“是”字。 这一天夜里,他和郑植出去吃饭。 越是晚上,火锅店生意越好,一楼位置全部坐满,两人上了二楼。 宋居安又加了两罐啤。 郑植拿着筷子夹起蔬菜和肉丢进锅里,“不会是因为我明天休假,你这周末才要留队吧?” “你说得没错。” 宋居安勾起拉环,开罐,一瓶推到对面。 二人默契地碰了一下。 放下啤酒,郑植说:“你跟斯微也挺久没见了,今晚我回队里,明早走,这期间你就放心去陪女朋友。” 宋居安没立刻回答,用勺子搅了搅火锅,用公筷夹出几片培根,给对面。 脑子里也考虑好了。 他说:“也行。” 郑植一笑,朝他举起啤酒罐,“砰”声落下,液体咕咕下肚。 …… 宋居安旋着易拉罐,说:“咱俩应该还是第一次,私下出来喝酒吃火锅吧。” 郑植说是。 “挺好,生活也该有点不一样的。” 宋居安感叹道,话落,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边笑,边同时伸出胳膊,碰杯。 后来,又上两罐。 郑植调侃问:“你老实说,有了女朋友以后,是不是怕了?” 宋居安用筷子捣鼓碗里的蘸料,舌.尖抵着腮,片刻抬眸:“怎么?你不怕?” “多了份牵挂,算是怕吧。”郑植微醺,搁平常,他不提这些。 气氛安静下来,就剩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将来的事只能向前看。” “你这么想就对了。”郑植认同地点头,摇了摇所剩不多的罐啤,举起来:“喝完这一口就走。” “干!” 热腾腾的气雾下,罐口相碰,而后痛快地饮尽。 两人在外面吹了会儿风,酒劲退去,就此沿反方向分开。 宋居安揉着额头走出一段路,似是想到什么,回头。 视线里的人,步伐稳当地走远。 他收回目光,抄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