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苏破天际(穿书)》 章节目录 第 1 章 穿越 “呼……吓死了!” 猛地一下撑起身来,苏亦然从睡梦中惊醒。 眼前陌生的场景让她目瞪口呆—— 烈日当空,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落下来,像繁星点点,些微迷眼。身旁巨大的古木高耸入云,脚下铺着潮湿的朽叶和腐烂的枯枝,不远处茂密生长着低矮粗壮的灌木丛,山风吹过,苏亦然不禁颤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这里是哪儿?我不是趴在电脑前看小说吗?” 苏亦然在追一本叫《绝世皇妃白珍珍》的古言小说,剧情之狗血让人瞠目结舌欲罢不能,为此她已经连续熬了两个通宵了。谁知醒来却出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森林里…… “唉……” 深深地叹一口气。 苏亦然费力的站起来,锤了锤发麻的双腿,咽了一下口水。害怕惊惶过后,首要应当考虑的是生存问题。她得走出这片林子,找到水源和食物,回到人群中去。 苏亦然就近找到一颗大树,根据树木南面草比较茂盛的方法,粗略判断方向,便向南方走去。 森林里植被茂密,路况复杂难辨,对于苏亦然这个宅女来说,行路异常艰难。 不知走了多久,精疲力竭的苏亦然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抬不动了,身上的衣服破碎的不成样子,暴露在外的肌肤被锋利的草叶划了数道血口,饥渴让她的行动越来越迟缓。 “哗哗哗……” 是流水的声音! 苏亦然几乎喜极而泣,她拨开草丛,一汪清澈见底的水潭印入眼帘。 几乎是飞扑过去,她急不可耐的用手往脸上扑水,咕噜咕噜一阵猛喝。 暂时止住了饥渴,清洗干净了脸上的灰泥尘埃。 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苏亦然倒吸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她盯着水面倒映出的稍微模糊的人影愣愣出神。 那约莫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眉眼稚嫩,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好似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女,一双水光潋滟琥珀色的眸子因为震惊显得有些呆滞,秀美的峨眉轻蹙,眼角一粒泪痣惹人怜爱,精致小巧的鼻梁,不点而朱的菱唇,修长的脖颈,白皙细腻的肌肤……当真是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好一个美人坯子! 乱成一团的鸡窝头,破成乞丐装的齐胸襦裙也没能折损她的美貌,让她显得愈加楚楚可怜。 尽管之前已心有所感,但此时,她终于接受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因为身上的衣物配饰,缩水的身高,如墨及腰的长发,左手手腕那颗朱砂痣,都在表明这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 苏亦然心里充斥着迷茫恐慌和无措,穿越到陌生的地点,陌生的时代,还重生在一个穿着古装的小女孩身上。 发生了如此离奇荒诞的事情,她一瞬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苏亦然想放声大哭,却哭不出来,只能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滴……系统绑定成功。】 突然苏亦然脑海里响起一个陌生的机械化声音,她心里一惊,抓着野草的手骤然收紧,指甲陷进泥里,一根根骨节突起泛白。 “谁?谁在说话?!” 【苏小姐你好,我是女配拯救系统003,很高兴与你绑定。】 脑海里的声音自顾自的说道: 【本系统致力于拯救炮灰女配,宿主需要在本系统的监督和帮助下,完成规定的要求和任务。并达成终极目标——改变命运,让女配走上人生巅峰。 完成任务会得到相应的积分,积分可在系统商城兑换物品。达成最终目标后,还会有一个巨大的奖励等着你!】 【那么,准备好了吗?】 【是否接受新手大礼包?】 眼前突然出现了半透明的屏幕,浮现两个特别醒目的按钮:【是】和【否】。 “???” 不知道是不是接二连三的惊吓麻痹了感官,苏亦然木木的询问: “如果我不接受呢?” 【就地抹杀,另寻与原身相似波动的灵魂。】 苏亦然低下头,卷翘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波动,看不出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她似希冀的低语: “那我还回得去吗?” 【宿主肉身已死亡,已无法回归原来的身体。】 这样啊…… 苏亦然竭力的控制好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就像是一场猎奇可怕的噩梦,她原来已经死了吗……不可自控的眼泪爬满了脸庞,苏亦然无声的哭了出来。 苏亦然是个孤儿。 那一年的冬日特别寒冷,大雪过后的世界白茫茫一片,肃杀的寒风呼啸卷落枯枝上的残叶。 苏婆婆像往常一样打开孤儿院大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低低的哭声,循声望去,只见门边有团包裹严实的襁褓…… 作为孤儿院中少数正常的孩子,苏亦然一直承担着照顾其他小朋友的重任。她聪明伶俐,天资过人,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长得唇红齿白,清秀可人,让人一看便心生亲切之意。 但耐人寻味的是,院里的孩子一个个被领走,却从未有人领养她。 她有时候忍不住自我怀疑,苏婆婆却说,“亦然啊,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未来不属于这里……” 但她的未来在哪里呢?苏亦然长大了,勤工俭学上了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普通白领,日复一日的重复每天单调的生活。她有时候感到特别迷茫,未来对她来说像是个一眼看到头的黑洞。 当听到自己肉身已经死亡的那一刻,苏亦然似哀伤似解脱。 也罢,就当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吧。 苏亦然伸手,纤细的手指在半透明屏幕上点选了【是】。 【宿主请注意:十秒后接收新手大礼包。】 【十、九、八……三、二、一】 “轰……” 无数属于原身的记忆像礼花一样在苏亦然脑海里轰然炸响,纷乱繁多的记忆致使苏亦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苏亦然做了一个梦,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一直在呼喊她,周围声音很嘈杂,人多繁乱。她什么都听不清,眼皮似有千斤重,只隐约感觉身体被轻轻抬起,头枕软锦,身披丝裘,然后便似坠入云端,安然酣睡。 当苏亦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怀疑自己再一次穿越了…… 只见身下一张镂空雕花紫檀木床,身上盖着花鸟纹饰的锦被。透过妃色的帷幔,造型古朴的莲花龙兽三足影青瓷熏炉香烟袅袅,雕工精细镀金的妆奁上置放着一面鸟兽纹镜,阳光透过朱窗,撒满遍地金黄。 苏亦然突然听见轻轻的鼾声,她把床榻的帷帐掀开一条小缝,放眼望去,只见屋子西边角落坐着一位睡着的姑娘,她的手撑着头,睡得正香。 苏亦然轻轻放回帷帐,放缓呼吸,闭上双眼,思绪万千。许多陌生的画面在脑子里浮现,就好似自己亲身经历过。 原来是穿书! 她居然穿进《绝世皇妃白珍珍》这部书里了!还穿成一开始就炮灰死掉的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覆芫芫。 作为这本小说的忠实读者,苏亦然心中思绪万千。 原身早年丧母,覆大将军忙于军事,早出晚归,对原身疏于管教。 养于深宅之内的覆芫芫自高自大,蔽聪塞明,对待府内丫鬟仆役不假辞色,动辄打骂。胸无点墨,冲动莽撞,气走了好几个教书先生之后,长安诚里“覆芫芫是个草包”的流言甚嚣尘上。 大周是一个繁荣昌盛、无比强大的国家,仁定四海,八方来朝。国内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在富足的经济条件下,人人都追求精神上的富足,在这种背景下,各种文化相互碰撞交融,催生了空前的盛世篇章。 书中的故事在这里刚刚开始—— 女主白珍珍父母意外去世,作为远房表亲的她千里迢迢来投奔覆家。刚进大将军府不久,便发生了覆芫芫消失于百里迷林的悲剧…… 原本的情节是——覆芫芫失踪后,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的覆大将军瞧着白珍珍与女儿三分相似的脸庞,思女心切,便将白珍珍收为义女。 白珍珍乖巧聪慧,温柔可亲,赢得了阖府上下的喜爱,也让作为覆芫芫“未婚夫”的男主顾也礼日渐倾心…… 所以原身的失踪与白珍珍有关系吗?心中疑窦暂且不提。 渐渐缕清了思绪,微微整理了脑海中多出来的十几年记忆。 “呼……”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苏亦然了,只有一个叫覆芫芫的崭新生命! 看过原著,又有本尊的记忆,应付身边的人应该没大问题。 【滴……】 这时,半透明的屏幕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主线任务:退婚!】 “!!!” 章节目录 第 2 章 初登场 覆芫芫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翻起身,头哐当一声撞在床头上,惊醒了房屋一角打瞌睡的小丫鬟。 “大小姐醒了?可要奴婢伺候?” “你退下吧,让我静静。” 丫鬟回应了一声,便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了。 来自系统003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板一眼的说道—— 【宿主的人生不应该为他人左右,取消婚约,恢复自由身。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任务限制时间:一个月。 任务完成奖励:一百积分。 任务失败惩罚:扣除双倍奖励积分。 目前宿主积分为零,积分为负就地抹杀。 即日起,任务开始。】 随即透明面板上的黑色字体消失不见,系统003中规中矩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味: 【宿主加油,完成任务便可继续精彩的旅程!】 退婚吗? 覆芫芫表示求之不得! “嘶……” 覆芫芫倒吸一口凉气。 昨日长途跋涉后的后遗症凸显出来,覆芫芫感觉身上无一处不酸痛,在屋里走了几步,双腿酸软的几乎移不开步子。身体各处大大小小的伤痕都被贴心的涂抹上了价值不菲的清凉的药膏,嗅着淡淡的薄荷药香,心情慢慢舒缓安宁起来。 原来昨天那不是梦啊,她是真的得救了。覆芫芫后怕的舒口气,还好救援来的及时,不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孤身在夜晚的森林,想也知道会什么发生可怕的事。 那么,这……会只是个意外吗? 覆芫芫只记得自己那天清晨出门买胭脂,行至路口拐角处时,有人从身后用麻布捂住自己的口鼻,她挣扎了几下,却使不上力气,只觉头脑昏沉,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完全理不清头绪,覆芫芫揉了揉太阳穴,只能等官府破案了…… 现在紧要的是摸清将军府里的情况,扎稳脚跟,也预防出现什么其他的突发情况! “咚咚咚……” 忽然覆芫芫听到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便传来丫鬟绿阑清脆的声音: “大小姐,李嬷嬷来了。” “让她进来吧。” 覆芫芫懒洋洋窝在雕花紫檀木椅子上,轻声回应道。 随后便听见轻巧的脚步声,覆芫芫循声望去,一道清瘦身影绕过立式的镶嵌着玉石翡翠的花梨木屏风,正向她走近。 只见李嬷嬷肤色红润,不施粉黛,仅以一支乌木簪盘起乌黑的长发;细长的眉眼,鼻翼两侧如刀刻般的法令纹,令她显得不再那么年轻了。 李嬷嬷微微矮身向覆芫芫行礼,柔声说道: “老身给大小姐请安了。大小姐的身子可曾安好?” 覆芫芫连忙扶她起来,急道: “李嬷嬷,赶紧起来,说好了见到我不用行礼的……” 覆芫芫小小年级就没了娘,覆伯鸿将军身处行伍之中,军务繁忙,一刻也不得闲,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所以覆芫芫几乎是李嬷嬷一手带大的,从垂髫到将要及笄的少女,李嬷嬷全程参与了覆芫芫的成长。 原身被养成不学无术的样子,虽然与李嬷嬷毫无原则的溺爱不无关系,但覆芫芫又有什么理由去苛责这样一个对她关怀备至的老人呢? 覆芫芫扶着李嬷嬷坐下,吩咐丫鬟绿阑泡了一壶李嬷嬷最爱喝的东湖龙井,呈上一盒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她笑了笑,略微撒娇的说道: “休息了这么长时间,除了身子还有些酸软无力,其他的都已大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若你有什么大碍,我如何与你父亲交待啊……” 顿了片刻,李嬷嬷用茶杯盖轻轻拂开茶叶,小小的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 “昨日你将近午时未归,我便派门房去寻你。谁知遍寻不到,便加派了人手。谁知竟听闻那街口拐角的乞丐说,看见你被人带往城外迷林去了。急的老身心肝乱颤,一边报了官,一边把府里得空的人手全派出去了寻你。幸而老天保佑,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李嬷嬷双眼泛红,说道动情处还抹了抹眼泪。 李嬷嬷是真心待她啊…… 覆芫芫情不自禁湿了眼眶,眼泪不可遏制的往外汹涌,她趴在李嬷嬷怀里,一时泣不成声…… ……………… 送走李嬷嬷后,覆芫芫眼睛还是红通通的,她招呼绿阑在一旁伺候,准备询问她一些事情。 绿阑从小跟着覆芫芫一起长大,模样清秀,杏眼清亮,性格稳重踏实,做事爽利。覆芫芫脾气暴躁,动辄便欺负打骂绿阑。多年积威,绿阑自是害怕极了她。 譬如此时,绿阑在她面前完全不敢吭声,身体紧绷,生怕覆芫芫找理由惩治她。思虑着可能发生的情形,绿阑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谁知预想的事情并未发生,绿阑觉得今天的覆芫芫有些奇怪,她居然询问起白珍珍的情况来…… “启禀大小姐,表小姐这些天一直待在府里,很少出门。其他的奴婢也不甚清楚……” 绿阑谨慎的说道。 “帮我梳妆,我要去见见这个表小姐。” 覆芫芫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兴味的眼神。她开始分外期待与白珍珍的这场会面了。不知白珍珍是否如书中描述的那般清纯动人、惹人怜爱…… 绿阑从衣柜中挑出几件绸缎衣裳,让覆芫芫挑选。只见大红大绿各色鲜艳至极的衣裳铺陈开来,上面大朵大朵的刺绣繁复至极,简直亮瞎了覆芫芫的钛合金眼,她不禁瞪大了双眼,诧异道: “就这些吗……?” 绿阑疑惑道:“可是这不是大小姐平时最喜欢穿的衣服吗?” “!!!” 那是原身! 额角的青筋隐隐突起,打开雕刻着云纹仙鹤的紫檀木衣柜,翻找了片刻,才从最角落找到一件天青色暗纹刺绣的对襟襦裙。 坐在妆奁前,绿阑熟练轻巧的挽了一个好看的十字髻,打开玲琅满翠的梳妆盒,覆芫芫阻止了绿阑将她的发髻装扮成一颗圣诞树的荒谬行为…… “……” 覆芫芫满头黑线,原身的审美真独特啊…… 她最后选了一只金崐点翠梅花簪固定在松松的发髻上,便向白珍珍居住的冷月阁走去。 绿阑紧忙跟着自家大小姐,心中疑惑万千。她总觉得小姐从百里迷林回来后就有些变化,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 走过雕花木砌的回廊,只见一路亭台楼阁,檐牙高啄;假山流水,长桥卧波。正值初秋时节,园子里绿意盎然,踏过青石板铺成的蜿蜒的小路,穿过苍翠欲滴的竹林,大概走了半刻钟,一座雅致的小院出现在眼前,门前高悬的木匾上书“冷月阁”三个大字。 走进院里,却见东南侧有一处小巧玲珑的凉亭,一位穿着白衣的少女正向亭下的水池里灌撒鱼食,一条条锦鲤扑腾跳跃争抢吃食,好不热闹。 似是听见脚步声了,白衣少女转身望来,却见她羸弱似一朵风中茕立的小白花,一张娇小瓜子脸,眼角微微下垂更显柔弱之姿,娇小的鼻梁,樱桃小嘴,真应了书里那句弱不胜衣,质若薄柳,让人一见便心生保护欲。 但覆芫芫却知道这都是假象! 白珍珍才不是什么小白花,她是一株白莲花!外表看似清纯,内心实则腐暗…… 不知道这次原身被暗算,是否与她有关…… 如果她真的参与了…… 覆芫芫眼睛闪过一道暗光,那就怪不得她辣手摧花了。 白珍珍瞧见覆芫芫主仆二人进了院里,放下鱼食,便迎上前去,微微矮了矮身子给覆芫芫行礼,覆芫芫虚扶了一下,故作客气说道: “都是自家人,表姐不用多礼。” 白珍珍身形柔弱,气息却稳,她不紧不慢的回道: “礼节不可废也,妹妹有这份心意姐姐很感动。” “……” 相顾无言。 待落了座,白珍珍嘱咐随侍丫鬟荷香泡了热茶,便微蹙双眉,疑惑道: “妹妹今个儿怎么不好好休息,到姐姐院里来了?昨日听闻妹妹被强人劫了去,好一阵担心。妹妹的身子可还无碍?” “自是无碍。” 休息了一整夜的覆芫芫中气十足,她总不能告诉白珍珍来这里是别有目的啊。 “听闻表姐来府上有一段时间了,却深居简出,甚少露面。长安城地势广阔,繁荣富丽。各种商铺应有尽有,各处景观也深得人心,是个不可多得的散心好去处。” 覆芫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今天就让绿阑带你去逛逛街,看看成衣店,买买首饰,放松一下心情吧。我本该与你同去,但腿脚酸软,实在有心无力……” 白珍珍有些意外,覆芫芫的变化有些令她心惊。以前她也曾接触过覆芫芫,那时的覆芫芫极其不好接触,不仅自高自大、目中无人,而且脾气极其恶劣,简直一混世小魔王…… 谨防有诈……白珍珍摇头推拒道: “勿需如此,姐姐在这小院里悠然自在,也不缺衣少食……” “表姐不要多虑,圣上上林苑游猎归来,我爹爹也将随行回京,回家休憩几日。若爹爹回来看见我对你不亲近爱护。就又要恼我了……” 白珍珍见覆芫芫表情真挚热忱,不似作假。只觉自己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便收拾打扮,换了一身便于出行的雪色襦裙,带上荷香,随着绿阑出府去了。 秋日暖橘色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林叶间,被筛成斑驳的光影。 “嘎吱……” 此时,本该空无一人的冷月阁却响起开门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 3 章 端倪 只见来人身穿天青色暗纹刺绣的对襟襦裙,头挽十字髻,白皙无暇的肌肤透出淡淡粉红,薄厚适中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艳欲滴,腰身盈盈不足一握,全身洋溢着明媚的少女气息…… 竟是去而复返的覆芫芫! 她回顾书里情节的时候,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白珍珍跟瑞王顾也礼早就相识了!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江安郡,作为大周粮仓,土地肥沃,民康物阜,油水充足,每年所缴纳的赋税,更是足足占了全国税收的一成。 那里不仅是白珍珍的老家,还是顾也礼母族的族地。更重要的是,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虽然原书只是在他们大婚时隐晦的一笔带过,但覆芫芫的记忆力何等惊人,她抽丝剥茧,细细的分析和思考,得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白珍珍在江安时便对覆也礼暗生情愫! 所以千里奔赴,以孤女之态进入覆家,只为掩盖她真正的目标—— 瑞王府! 覆芫芫轻手轻脚的进入屋内,向屋外张望扫视,见未有人经过,便轻轻带上房门。 这种做贼的感觉,让覆芫芫又紧张又刺激。 “呼……” 平缓了一下呼吸,细细打量一番—— 眼前是一间普通古代女子的闺房,收拾的干净整洁。 柔软舒适的雕花大床贴墙而设,透明纱织的帷幔倾泻而下。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泼就的田园山水图,充满着一股风雅的书卷气。 朱窗旁摆放着一张长形红木书案,案上垒着几本经文,置放着一方瓜形石砚,一只塞满了毛笔的竹木笔筒,以及若干宣纸…… 覆芫芫心里一动,便向书案走去,仔细翻看那几张带有墨迹的宣纸,前面几张都是普通的水墨画,不看也罢。翻至最后一张时,覆芫芫顿了下来。 只见整张宣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正楷的小字,白纸黑字散发着淡淡幽香,内容却只有两个字—— 宇之。 “!!!” 宇之不是顾也礼的表字吗!? 宇,上下四方,即世界也。 顾也礼的野心从表字中便可窥一二。 覆芫芫勾着嘴角,神色莫测。心中却暗喜: “果然如此……我的猜测没有错……” 可惜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小心翼翼的把书桌恢复成原样,覆芫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冷月阁。 ………… 天色渐晚,夕阳散发着余热,天边橙红色的晚霞美得令人心醉,天空也慢慢沉淀为更厚重的黛蓝。 “咕咕咕……” 覆芫芫摸了摸自己打鼓的肚子,才惊觉饿的厉害。除了中午那盘桂花糕,今天就再未进食了…… 覆芫芫加快了速度,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作为将军府的大小姐,覆芫芫住着最豪华,朝向最好的院子——清辉阁。 进入院落之中,只见嘉木葱葱,奇花烂漫。白石为栏,环抱池沿,池中荷叶在徐徐凉风的吹拂之下,摇曳起舞。一栋精致小巧的二层楼阁矗立院中,旁边是小小两房舍。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只觉异香扑鼻,沁人心脾。路旁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回到房内,覆芫芫急忙传了晚膳,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饭。 “嗝……” 打着饱嗝,摸着肚皮,瘫坐在椅子上的覆芫芫不禁感慨: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饭菜,也这么美味可口……”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皎洁的月光给地面披上了一层薄纱,晚风袭来阵阵幽香,下人们麻利的点好照明的灯笼,光影崇崇,别有一番风味。 没过一会儿,绿阑便回来了。 绿阑向覆芫芫如实描述了白珍珍今日出行的各种行为表现。 待回禀完毕,绿阑微微低头道: “……便就是这些了。” “她去了墨香斋?” 覆芫芫双眼微微眯起,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的,大小姐。表小姐进去看了看,找寻了半响,似是未寻到心中瞩意的东西,便叹了口气,情绪低落的离开了。” 绿阑补充道。 “这样……”迫不及待吗? 覆芫芫喝了一口水,青葱白嫩的手指沿着杯沿慢慢滑动,思绪渐渐开始明朗…… 如果记得没错,那墨香斋可是瑞王顾也礼的产业啊…… 细细斟酌了一会儿,覆芫芫便对绿阑吩咐道: “打发点赏钱给冷月阁打扫的婆子,让她平时多注意点白珍珍主仆的言行和动向。若有怪异之处,便速来禀告我。 再则,吩咐门房,若白珍珍主仆出门,便一定要跟上去,看她去了哪些地方,接触了哪些人……” 绿阑诺了一声,便出去了。 站在窗边,抬头仰望夜空,只见明月高悬,繁星点点,银河清晰可见。 想起系统发布的任务,覆芫芫心里不禁暗叹一声: “白珍珍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翌日 早晨的空气带有特殊的清新气息,太阳轻晒,鸟儿啁啾,没有现代都市的喧嚣和芜杂,让人感到格外的心旷神怡。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伸懒腰,新的一天开始了。 绿阑听见覆芫芫起身的声音,便在门外询问道: “大小姐起身了?可准备洗漱?” 覆芫芫简单回应一声,便见绿阑端着铜盆,铜盆上半搭着一条丝绢;阿箬则端着瓷盘,盘里装着一个盛水的素色平底瓷杯,一个稍显矮胖的小巧精致的空圆杯,一根细细杨柳枝。 覆芫芫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有点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洗漱用品。 这……是用柳条刷牙吗…… 绿阑等了半响,不见覆芫芫吱声。 便鼓起勇气,再次询问道: “大小姐?” 覆芫芫顿时回过神来, “开始吧……” 覆芫芫回忆原身的样子,用柳枝条沾了沾瓷杯里的盐水,然后随意在嘴里涮涮,再喝了一口盐水,咕噜咕噜漱了漱口,随后再吐在了旁边的矮胖空瓷杯里。 另一边绿阑将铜盆放下,覆芫芫用温水微微打湿了脸颊,然后再用丝绢擦干…… 待洗漱完毕,覆芫芫心里不禁感叹: “除了些许的不方便,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还算不错嘛。” 用过早膳之后,覆芫芫准备到府内各处去看看,了解一下将军府内的近况。 原书作为一篇极其狗血的宅斗文,大量着墨于瑞王府和皇宫,以及那些对瑞王顾也礼纠缠不休的莺莺燕燕身上……对将军府中的情况描述很少,大多一笔带过。 覆将军膝下无子,其妻叶景侬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生下覆芫芫之后没几年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覆芫芫一个独女。 而覆将军是一个痴情之人,叶景侬去世多年,他未曾再娶。旁人劝他续弦,他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吾爱已去,今生不再另娶。”闻者莫不动怀,一时传为佳话…… 所以,偌大的骠骑大将军府,除了常年在外奔波的覆伯鸿,竟只有覆芫芫一个主人! 那么,如何最快了解将军府的情况呢? 经过简单的考虑过后,覆芫芫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从钱入手! 将军府分为外院、内院以及偏房。 外院用作接待外客之用,是重要的交际场所;内院则是主人以及女眷所居之地;偏房则是小厮工匠等男丁所居之地。 把绿阑和阿箬叫上,覆芫芫出了内院,去了账房。 账房位于将军府偏房西部一角,红墙绿瓦,绿树环绕,三两间小舍错落有致,不失为一处可圈可点的办公之所。 账房先生瞧见覆芫芫走近,赶忙躬身行礼。 他心里疑惑万分又忐忑无比,不知什么风把大小姐刮来了?听说这位大小姐可不好相与…… “大小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不知大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账房先生询问道。 覆芫芫神色淡淡,声音清脆悦耳: “也无甚大事,今日恰巧经过此地,便进来瞧瞧,顺便查阅一下账本,了解一下本府半年内的收支情况。” 账房先生听到她居然要查阅账本,面色有些古怪,却也不好忤逆她。只好说道: “大小姐有所不知,咱们府内人员纷杂,业务繁多,账本日积月累,数量极其可观……而账房这方寸之地,根本堆叠不下如此多的账本。 所以,账房这里只有最近三个月的账本,其他月份的账本都已存档,只能找齐了再给大小姐送来。” 见目的已达到,覆芫芫点了点头,便不再耽搁,吩咐绿阑和阿箬搬运账本,挥挥衣袖离开了。 望着覆芫芫主仆渐渐远去的背影,账房先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想这个草包大小姐大字不识一箩筐,怎的今天突然来这里查账,难道…… 越想越心惊,他回到账房旁的住所,稍微收拾了仪容,便提着一坛黄酒,急匆匆的出门了。 ………… 转回覆芫芫这边,她拿到账本以后,便回了清晖阁。 只见眼前堆着一摞足足半人高的账本,覆芫芫眉间一蹙,不禁扶额,这也太多了吧…… “呼……” 深深吐出一口气,覆芫芫拿起日期最近的一本翻看起来…… 账房采用流水账的方式,一笔一笔密密麻麻看的人头昏脑胀。 不过,对于覆芫芫来说,数据虽多,却也能处理得干净利落。 写写算算不停,遇到物价方面的问题便询问绿阑几个丫鬟。 “咦?” 室内突然响起覆芫芫略带疑惑的声音…… 她盯着那组数据片刻,然后略微嘲讽的勾起嘴角,露出了然的神色。 章节目录 第 4 章 将军回府 果然,水至清则无鱼! 将军府久无管家大妇,难免有些不安分的人,要做些僭越贪污之事…… 覆芫芫闭上双眼,心中默念: “只盼未牵扯到紧要之人,不然可就不好办了……” 覆芫芫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不欲在此事上耽搁太长时间,她细细的思索了一阵,便决定速战速决…… 手指有节奏的在桌上轻敲,覆芫芫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吩咐道: “绿阑,找几个侍卫,偷偷去将账房先生给我绑来,切记不要惊动他人。” 绿阑神色未显,却暗暗心惊。从百里迷林回来后,大小姐她……真的变化好大!似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从前虽然跳脱,却从未做过此等骇俗之举…… 诺了一声,绿阑便转身去安排了。 ………… 却说账房先生李牧刚过不惑之年,少年时家贫,无奈自卖为奴,至今已为覆家效劳了二十余年…… 这一日他外出归来已是傍晚,喝了些小酒,醺醺然准备归家,刚走到小院门口,后颈突然一痛,身子歪斜着向地上倒去,便失去了知觉…… 待到李牧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地上,竟被五花大绑,身上浇了透湿,初秋的夜晚已有些凉意,微醺的醉意一下子没了,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屋内白亮如昼,悄然无声。意识到有些不妙,他费力的坐起来,抬起头望向前方,只见大小姐坐在紫檀木椅子上,正单手撑着下巴神色不明的望着他…… 他磕磕碰碰的几乎语不成句,颤声问道: “不知……不知大小姐这……这是何意?……小人何错之有……竟遭大小姐如此对待……” 覆芫芫神色不变,缓缓说道: “犯了什么错,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 李牧神色变幻不定,仍嘴硬: “小人半生兢兢业业,一心向着将军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小姐怎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小人啊……呜呜呜……” 说罢便哭的好不伤心,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模样凄惨得不行。 覆芫芫见他没脸没皮哭天抢地,便将账本扔在他的脸上,条理清晰的道: “这三个月的账本我已经看了部分,漏洞百出,多数采买的东西要么价贵,要么数量加倍,所贪之巨令人惊叹不已。只待明日,找来核账之人细细核对,便可知晓具体数额。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一力承担罪责,天亮之后便送往官府,依法处置,像你这样偷盗主人财物且数额巨大的奴仆,必受黥(qing 二声)面之刑,流放三千里……” 覆芫芫微微顿了一下,似是给对方思考的余地,接着说道: “要么说出背后指使之人,便只依家法处置……” 李牧满头大汗,心惊不已。他神情慌乱,内心挣扎许久,最终丧气的垂下了头颅,闭上双眼,带着决然: “是……是覆管家……” “哦?” 听罢,覆芫芫眉头微微上挑,似有些出乎意料…… ………… 次日,将军府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被集结到大厅里,只见中间那块空地上跪着两个落魄凄惨的人,定睛望去—— 居然是覆管家与李牧两人! 惹得众人惊叹不已,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覆芫芫到了。她挽着飞云髻,白皙无暇的肌肤,水光滟潋的双眸,眼角一颗泪痣添了一丝妩媚,真是清纯与性感并存,不自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站在台阶之上,向下望去,见人已集齐,便提声说道: “阶下所跪之人,合伙制作假账五年有余,贪墨巨额财产。昨夜在主谋覆庭生家中,竟搜出纹银五千两之巨……” 人群中传来惊呼,皆面露惊讶。要知道,这年头十辆纹银就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嚼头了! 覆芫芫没有停下,继续说道: “如此胆大包天之人,令本小姐心痛至极的同时心生警醒……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决定将覆庭生移交府衙,依据国法处置;李牧坦白有功,将功赎过,按家法鞭三十,逐出将军府。今日示众,希望大家以此为戒,切莫心存侥幸,做出有损将军府之事。” 这次杀鸡儆猴,覆芫芫只盼能警醒众人,安守本分,不然李覆二人便是前车之鉴! 任命了新的管家,并重新安排了两位新的账房先生,覆芫芫便转身离开了。 台下一下子像炸开了油锅,喧哗起来—— “大小姐竟似变了一人……” “越变越好看了……让人移不开眼……” “对啊,大小姐好生厉害……” “不成想覆管家把持将军府内外几十年,却做出此等贪污腐败之事,令人不齿。” “将军府待他们不薄啊,却没想利益催生出蛀虫……” “贪婪坏人心啊……” “人心不古啊……” …………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回到清晖阁,覆芫芫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做。 绿阑按摩肩膀,阿箬捶腿,覆芫芫瘫坐在床上,开始闭目养神。 除开绿阑和阿箬两个贴身丫鬟,覆芫芫院里还有另外两个粗使丫鬟,分别叫做妙菱和秀稚,主要负责院内扫理和浣洗等事宜。 此时秀稚在屋外禀告: “大小姐,冯裁缝到了。” 覆芫芫懒懒回应, “让她进来吧。” 这个冯裁缝也是家里的老人了,技艺精湛,有着一手裁布制衣的好手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能工巧匠。 稍微的客套之后,便量了尺寸,覆芫芫详细描述了自己对着装的要求,并画了易懂的简略图纸,便让冯裁缝下去了。 澄澈的天空浮云朵朵,像弹好的棉花,缓缓漂浮着。秋风渐起,院里烟凉。 自那日揪出蛀虫之后,覆芫芫便躺了整整五天!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了睡,睡了吃,整日过着颓(Kuai)废(Le)的米虫生活。 喝一口冰镇酸梅汁,酸爽可口。正悠闲的哼着不知名小调的覆芫芫惬意无比…… 这时,绿阑急匆匆的走进屋内,脸色洋溢着笑容,激动道: “大小姐,大将军回来了!” 覆芫芫激动得一骨碌就直起身子。 “什么?爹爹回来了?!” 覆将军虽然与女儿相处时间甚少,但父女关系却异常融洽。大概是为了弥补覆芫芫缺失的母爱,以及不能时常陪伴左右的歉意,覆将军对覆芫芫有求必应,莫有不从……另一边,在覆芫芫的心中,覆将军则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是骠骑大将军府顶梁柱一般的存在! 覆芫芫特意换了一身新做的嫩黄刺绣对襟襦裙,经验丰富的冯裁缝根据覆芫芫的要求,对现今的衣裙经过些微的改良,腰身显得不盈一握,更加玉色仙姿,可爱动人。 在铜镜里随意打量了一下模糊的自己,心中再一次坚定了要把镜子做出来的决心,覆芫芫便向覆将军所居的松涛阁赶去。 刚进松涛阁便见一位常衣便服的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之上,他眉毛浓黑整齐,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挺直的鼻梁,略厚的菱形嘴唇,微显粗糙的麦色皮肤,整个人威风凛凛,有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派。 似被残留在身体里原身的情绪影响,覆芫芫眼泪夺眶而出,泪如雨下。她一边哭泣,一边控诉: “爹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芫芫差点死在百里迷林里了……呜呜呜……” 覆伯鸿一时也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泪意。拍了拍覆芫芫的后背,有些骄傲有些惆怅的道: “已经是大姑娘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一回来便听闻你处置了覆庭生贪污腐败的事情,真不愧是我覆伯鸿的女儿,做事干脆利落,可圈可点。” 覆芫芫却只眼睛红红的看着他说话,被夸了后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嘟囔道:“当然咯,虎父无犬女嘛。” 覆伯鸿知晓她以前爱胡闹,也不爱受管教,心里常常担忧覆芫芫嫁了人以后,因为性子乖戾受到挂落。 现在看她似是成长了起来,性子平和了许多,做事也有了分寸。心里便暗暗下了决定,似是随意说道: “今晚皇宫晚宴,你陪同为父一起去,顺便去瞧瞧你未来的夫婿瑞王殿下。” “!!!” 覆芫芫惊的张大了嘴巴,眼睛鼓得像铜铃,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什……什么?进……进皇宫……去……去见他吗?” 以为她是害羞了,覆伯鸿有些失笑: “芫芫勿需害羞慌张,婚事在你还待在娘亲腹中时便已定下,至今已快十五年了,瑞王去年便已出宫建府。只待你及笄(Ji 一声)之后,为父便请求圣上为你两举办大婚!” “!!!” 覆芫芫有些不知所措,便推说道: “我……那我先回去准备了……” 看着覆芫芫逃也似的离开,覆伯鸿嘴角扬起一丝促狭的笑容…… ………… 一头黑线的覆芫芫回到清辉阁,揉揉跳动不已的太阳穴,神色木然。 “相亲吗?” 真新奇啊…… 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覆芫芫手脚并用抱着枕头滚来滚去。一想到晚上可能发生的尴尬情景: “……想想就觉得好、尴、尬啊。” 想逃避不去,又不想错过难得的和男主接触的机会! “呼……” 深呼一口气,覆芫芫狠劲上来了,心里暗道: “无非是见上一面,也不会损失什么!” 待到暮色降临,月亮升起,覆芫芫整理好情绪,同覆伯鸿坐着同一辆马车入了皇宫。 章节目录 第 5 章 相遇 两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迈着优雅的步伐,稳稳的拉着低调奢华的马车,驶过车水马龙的长街,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覆芫芫好奇的掀开马车窗帘一角,偷眼看外面的世界—— 只见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馆、当铺、客栈、布坊等等,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形形色色,样样俱全。 这是一个无比鲜活真实的古代社会! 覆芫芫被深深地震撼了。 她放下窗帘,努力做到面无表情,默默消化内心深处的波涛汹涌,不让他人看出端倪。 马车继续前行,马蹄嘚嘚的踏在青石地板上,扬起阵阵沙尘。 覆将军见她低头不语,思及她第一次去皇宫,便嘱托道: “芫芫,待会入了宫一定要小心些行事,皇宫里深渊薄冰,行将踏错一步便可能身陷囹圄、万劫不复,万万大意不得。” 听着覆伯鸿语重心长的教导,覆芫芫抬起头,轻声说道: “爹爹,我晓得的。一定谨言慎行,绝不惹事!”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却是朱雀门到了…… 守卫朱雀大门的士卒确认了覆伯鸿的身份之后,便放行让他们的马车驶入了皇宫。 待马车停好,覆芫芫下了马车,好奇的打量皇宫的一切—— 只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亭台楼阁,红墙绿瓦,引人入胜。依依垂柳间,伫立着水榭池台,残荷的枝干优美而清凉,别有一番韵味。那绕着屋脊而雕刻的巨龙活灵活现,张牙舞爪,龙须若随风而动,似乎要乘风而去,飞入云端…… 跟着内侍走过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进入了一栋大气磅礴、金碧辉煌的大殿。只见大殿正中挂着一块黑漆为底的真金字匾,上书“含元殿”三个大字。 大殿两侧整齐摆放着若干案桌,十几个碧衣宫女往来穿梭,添置茶水和小食。大部分的官员及其家眷都已先到了,或独坐案旁,不发一语;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浅谈。 待覆伯鸿带着覆芫芫进入大殿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覆伯鸿不用多说,堂上有谁不认识骠骑大将军呢? 他们真正注意的是覆伯鸿身后的美貌少女—— 却见她一身亮眼的红色对襟襦裙,裙摆绣边,袖口衣领绣着精致的牡丹花鸟暗纹,腰部微微收紧,显出惊人的腰身比例。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眼角一滴泪痣让她更加娇艳动人,勾人夺魄。她的外貌娇媚无比,眼神却干净橙透,透着一丝难得的倔强……令人见之忘俗,难以自拔。 听着周围的吸气声,覆芫芫有些不自在的往覆伯鸿身后躲了躲。覆伯鸿见他们似丢了神,便面露不渝的“哼”了一声。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略微尴尬的咳嗽几声,便各自收敛了神色…… 随同覆伯鸿落座,覆芫芫喝了口茶水,吃了精致的宫廷点心,感受到周围似有若无的视线,实在坐不住了,便说道: “爹爹,我想出去透透气……” 覆伯鸿也不好说些什么,便点头随她去了。只是要求道:“宴会酉时(下午六点)开始,需得提前回来。” “呼…………” 出了大殿,覆芫芫呼出一口气,总算好受了些。 她走走停停,带着惊叹的神情慢慢观赏这座皇城。各种奇花异草,假山怪石,让人目不暇接、陶醉不已。 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待覆芫芫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不禁有些慌了神。 视野之内一个人也没有,半人高的灌木丛,炽烈开放的拳头大的花骨朵,参天避日的胡乱伸展枝桠的古木,一切都生机勃勃的样子,释放着野性的气息,与皇宫的氛围格格不入…… 突然,灌木丛里传来细微的响动,覆芫芫的心一紧,下一秒,她便对上了一双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 覆芫芫被对方的外貌闪了神,神色愣愣的打了招呼: “你好……” 那少年站立不动,只用一双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戒备地盯着覆芫芫,他的发色漆黑如墨,发尾却呈现墨蓝的色泽。苍白的如绸缎似的肌肤,刀削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朱唇,配合精致流畅的下颌线……整张脸完美的让人挑不出一丝缺憾,让人不得不感慨造物主的偏心…… 似是意识到覆芫芫的无害,少年这才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锦绣绛紫朝服,身姿卓越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冰壶秋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神明降世。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覆芫芫视线扫过他腰部的位置,只见那里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被血液沾染的地方呈现更深的暗紫色。 覆芫芫站在原地不敢动,心里害怕得要死。她小心翼翼、结结巴巴的问到: “请问……你……你知道含元殿怎么走吗?” 这时,如清泉般清冽的声音响起,只听对面的少年缓缓说道: “往你身后的小道一直走,走到尽头向左拐,就出去了。” “啊?那谢谢啊……” 飞速的道完谢,覆芫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待谢芫芫的身影消失不见,那个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 “呵……真是可爱……” ………… 直到走出那片荒野之地,覆芫芫才停下疾驰的脚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心中暗道: “爹爹说的没错……皇宫果然是个可怕的地方!” 覆芫芫这回没了游览的心思,随意找了一个路过的蓝衣小太监问路,走了一刻钟便回到了含元殿。 看见覆伯鸿坐在案桌旁独自浅斟慢酌,覆芫芫便坐回了他旁边的空位上,轻声说道: “爹爹,我回来了。” 覆伯鸿轻轻点头,提醒道: “宴席就快开始了,陛下和贤妃娘娘顷刻便到,待会儿瑞王殿下也会随行……你稍微注意些……” 覆芫芫满头黑线……呐呐道: “知道了……” 夜已将它漆黑的翅膀展开了。秋初的习习凉风,吹开了大殿四周高挂的丝质帷幔,温柔的空气如同一个拥抱。 这时,殿外的侍者用高亢的声音报传: “皇上驾到,贤妃娘娘驾到,瑞王殿下驾到~” 还未见到来人是什么模样,覆芫芫便跟着众人拜倒行礼。 皇帝上首落座之后,便用浑厚平稳的声音说道: “众卿免礼。” 覆芫芫揉了揉膝盖,心中默默唾弃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一万遍。 重新坐下,仰首看向大殿中间的高台之上—— 高台正中间摆放着四张案桌,皇帝和贤妃娘娘坐正位,贤妃下位坐着瑞王殿下,皇帝下位则空置着,不知什么人竟姗姗来迟? 心中带着些疑惑,覆芫芫将视线着重放在了此次皇宫之行的目标——瑞王殿下顾也礼身上,原书中说他身材伟岸,肌肉发达,肤色古铜,英气逼人,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是一个特别有男子气概的人。今日见他,果然如此,怪不得会喜欢白珍珍那朵小白花…… “啧……” 心中默默诽谤着顾也礼,却不知她悄悄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观察着她…… 无他,因为坐在她身边的人正是他未来的岳父——骠骑大将军覆伯鸿! 顾也礼眼底划过一道精光,掠过覆芫芫精致绝伦的侧脸,心中疑惑道: “这是那个草包覆芫芫吗?怎么跟传言中不太一样……” 悠然悦耳的礼乐声响起,身着五爪金龙纹绣黑色冕服的皇帝陛下顾元烨起身,用浑厚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说道: “今日宫宴,是为了庆贺今年的秋猎圆满结束。今年所猎之物竟多过去岁同期的整整五成!看到我大周朝有这么多英勇无畏骁勇善战的战士将领,朕是又欣慰又骄傲啊!今日勿要拘于小节,高兴的日子就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群臣纷纷跪下行礼,仿若打了鸡血,齐声大喊道: “为陛下贺,为大周贺!” 来回穿梭的碧衣宫女端来了各式各样精致美味的食物,让覆芫芫大饱口福—— 皮脆肉嫩骨香滋味醇厚的烧鹅,佐以酸梅酱,別具风味;嫩而不烂薄而不碎的白煮肉,点缀翠绿的香菜与蒜香的酱汁,格外诱人;汤汁肥浓鸭卤酥烂的八宝鸭,香气扑鼻,滋味鲜美;形似荷包,外皮金黄酥脆,内馅软嫩鲜香的荷包里脊,蘸以花椒盐,口感妙不可言;小巧朴素,清香纯甜,有着淡淡糯米香味的百花糕…… 正当覆芫芫埋头苦吃之时,门外传来了报传侍者的高亢的提示音: “离王殿下驾到~” 众人又纷纷拜倒行礼,覆芫芫心中再一次咒骂这万恶的坑爹礼仪。 行完礼,再次落座,覆芫芫好奇的往主位望去,想看看这个原书中戏份极少、死于暴毙的离王顾也朝长什么模样…… “!!!” “次奥!怎么是他!!!” 章节目录 第 6 章 惊艳全场 “这不是刚刚遇到的那个形迹可疑的少年吗!” 覆芫芫面上不显,心中却风云涌动,久久不能平静…… 顾也朝已是换了一身玄色金线镶边朝服,苍白的肌肤胜霜雪,墨发似山妖,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更显得风姿绰约,光风霁月。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女眷的注意! 下意识向他腰部望去,覆芫芫心中惊疑不定: “那里明明这么大一道口子……他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皇帝顾元烨见顾也朝姗姗来迟,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和颜悦色的招呼他落座,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对自己的孩子嘘寒问暖…… 顾也朝神色淡淡,对顾元烨的温情没有丝毫反应,似是习以为常。他用清冽好听的声音说道: “儿臣身子有些不适,故来有些迟了……” 顾元烨看着顾也朝异常苍白的脸庞,便有些心疼道: “若是身体不适,何必强撑着来……怎的不在长乐宫内好好歇息?” 顾也朝微微低头,露出好看的颈部线条,慢条斯理的答到: “总不能一直待在宫里,儿臣想多出来看看……” 顾元烨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暗,微微叹息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了。 宴会继续进行,礼乐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其乐融融,显得既热闹又庄重。 覆芫芫有意无意的总往顾也朝那里瞟。顾也朝似是察觉到什么,扭头便跟覆芫芫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吓得覆芫芫急忙收回视线,脸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前方立刻出现一道地缝,好让她钻进去…… 心中暗暗唾弃自己脸皮太薄,覆芫芫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了情绪。 筵席已过半,众人兴致正浓之时,有位文质彬彬的官员躬身对顾元烨提议道: “陛下,如此良辰美景之际,怎能有酒无诗?不如来场诗词大会如何?” 顾元烨称善。 只见一个留着美髯、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他摸着长长的胡须,朗声说道: “要不玩儿个诗词接龙的游戏?上一个人作诗写词完毕,便另出一题,且指定一人完成,汝等以为如何?” 众人皆称善。 覆芫芫低声询问:“爹爹,那是谁呀?” 覆伯鸿轻声应道:“那是丞相染文修。” 覆芫芫心中恍然,这人在原书中似乎也是一个厉害人物,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大周文坛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说到大周文坛,便不得不提及原书对大周的历史设定:在隋末天下大乱之时,作为大隋贵族的顾家先祖乘势起兵,攻占长安,建立朝都,并逐步吞并消灭各地割据势力,最终统一全国。 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百年,历史虽然在隋末拐了弯,蝴蝶的翅膀扇掉了李白杜甫等耳熟能详的大诗人大文豪,却也催生了无数卓越优秀的文坛巨匠! 丞相染文修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便说道: “染某不才,便由吾来做这个开篇之人罢。” 只见他微微躬身,向顾元烨道: “有请陛下开题。” 虽然顾元烨也十分想参与这个游戏,一展诗才,但身份使然,只能担任裁判。他见外面月明星稀,天高风轻,心中微微一动,便道: “今夜月圆,就以这皎洁的明月开题罢。” 染文修诺了一声,便低头沉思了起来,未及半响,便大声笑到: “有了!” 只听他抑扬顿挫的念道: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好诗啊好诗……” “染丞相真不愧为一代文豪啊……” “这首诗内涵丰富、风格含蓄,意境微妙至极啊……”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染文修摸着胡须,泰然自若,嘴角微微上扬: “现在该老夫出题了。今日秋高气爽,凉风习习,何不就以这凉风为题……” 他环视一圈,武将莫不退缩,文官皆兴致勃勃。便随意点了户部尚书林清之。 户部尚书林清之掌管大周的户部,探花郎出身,也是个才华横溢之人。 只见他闭上双眼,默默思考,良久才轻微摇晃着脑袋,徐徐念道: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构思好巧的一首小诗啊……” “让人仿若身临其境……” “意境高远……” 细细品读这首小诗,众人皆回味不已。 殿中的游戏还在继续,覆芫芫觉得有些枯燥无趣。除了开始染丞相和林尚书的诗句可圈可点,后面那些都乏味可陈、毫无亮点。 打了一个呵欠,覆芫芫决定继续跟面前的美味作战!将军府的厨子做得可没这么好吃…… 覆芫芫右手拿着一只色味俱佳的大鸡腿,左手抓着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正吃的兴起……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静,身周怎的没动静了?抬起头颅,只见众人皆神色迥然的望着她。 覆芫芫吞咽了一下口水,求助的看向身旁的覆伯鸿,覆伯鸿面色微恼,却也不好横加干涉,只能鼓励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时只听一个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尝闻覆大将军之女覆芫芫文采斐然,诗才卓越。”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元宝髻,眉清目秀,嘴角有一颗小痣的青衣少女巧笑嫣然,款款而谈: “小女子神往已久,今日得见,深感荣焉。” 殿内传来一阵阵嗤笑声。 文采斐然,诗才卓越? 谁不知道覆芫芫大字不识一箩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覆芫芫被她的不要脸的精神深深的震惊了…… “呵……找茬吗?” 覆芫芫眼底掠到一道暗光,随即站起身来,莲步轻摇,缓缓向那青衣少女走去。 覆芫芫本就颜色出众,将那青衣少女衬托得平平无奇、黯淡无光。 她红唇轻启,用低回轻柔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倒不知道,竟有人独具慧眼,对我的才华钦佩不已。不知小姐是谁家千金,晚些时候定登门拜访,以酬谢小姐今日之情……”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听着覆芫芫威胁的话语,那青衣少女怡然不惧: “小女子来自何处不重要……今日正是七月十九,不如就以九为题如何?” 覆芫芫宛然一笑,清丽脱俗,看呆了一众人。她淡定从容的开始念道: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听着她做的诗,覆伯鸿不忍直视;顾元烨、染丞相目瞪口呆;林尚书满脸失望;顾也朝露出兴味的神色;顾也礼则蹙紧了双眉;担心者有之,嗤笑者有之,殿内众人神色不一而足…… 欣赏着殿内众人变幻不定的神色,覆芫芫接着念: “九片十片十一片。”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细碎的声音传来: “哧……” “这也算诗?” “比起她来,我算一代文豪了。” 覆芫芫不管其他,终于念完了最后一句: “飞入芦花皆不见。” 殿内似被暂停了时间,瞬间悄然无声。夜色漆黑如墨,微风凉凉。大家都在细细的品味这最后一句—— “飞入芦花皆不见……皆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却听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诗不错。” 底下的臣子纷纷附和—— “真乃好诗呀!” “前三句平平无奇,竟让我差点走了眼!” “大俗大雅之至……” “最后一句真乃点睛之笔啊……” 这峰回路转的一幕令覆伯鸿大为开怀,喜笑颜开; 染丞相、林尚书等人眉目含笑,面露赏识之意; 顾也朝挑了挑眉,发觉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顾也礼松开了紧蹙的眉头,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去看周围人五味杂陈的脸色。 芫芫瞥了一眼神色呆滞的青衣少女,嘴角微微上扬: “那……现在是该我出题了吗?” 只见青衣少女悄悄的瞄了一眼瑞王顾也礼,抓紧了绣着鸳鸯戏水图的丝绸手帕,努力维持着镇定的神情: “当然,请便……” 覆芫芫看见她往顾也礼方向瞄去的那一眼,心里便全明白了。这该死的顾也礼,尽招惹些桃粉是非! 弄清了来龙去脉,覆芫芫悠然道: “小姐你年华正茂,不知可有心仪的君郎?不如便以你的心上人为题好了?” 那青衣少女瞬间面色红得冒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急得说不出来话,半天才挤出一句: “你怎……怎可戏弄于人?!” 覆芫芫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无辜相,摇摇头,无奈道: “这题目中规中矩,不失情趣和雅致,怎是戏弄于人?” 顿了一顿,便提醒道: “若小姐你做不出诗来,今晚的诗词大会就要止于你了……” 那青衣少女又惊又怕,骑虎难下。她今日不但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丑,还可能成为全长安城的茶余饭后的笑料! 等了半响,也不见那青衣少女吱声,覆芫芫也没了耐心,便向覆伯鸿的案桌走去。 突然,只听那青衣少女尖锐的问道: “这诗我是做不出来,难道你做得出来吗?” 覆芫芫见她仍不死心,便叹一了口气,心中默默跟文学大佬秦观道了一声抱歉,便缓缓念出那首流传千年的绝唱: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青衣少女呼吸一窒。 全场皆寂。 章节目录 第 7 章 深宫往事 良久,才听染丞相缓缓说道: “覆小姐之诗才,吾不及也。” 顾元烨长叹一声,感慨道: “未曾想,朕今日竟见证了千古绝唱的诞生!妙极甚哉!” 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小声说道: “谁知道她是不是别人代笔……” 身旁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 “慎言!休要误人!谁会把这种名扬天下、名垂青史的机会让给别人!” 无论众人心里是何想法,他们都深刻的意识到一件事—— 明日开始,覆家小姐再也不复草包之名。她的名字将随着这两首诗词传遍天下,更有可能千古流传…… 夜色朦胧,银白色月光倾泻而下,像滑落的丝绸一样。繁星璀璨,把深色的夜空点缀得分外夺目。 宫宴已进入了尾声。 群臣皆已散去,含元殿杯盘狼藉,只剩残羹冷炙。 却见墙角一隅站着两人,似在低声交谈。 那个女声端庄素雅,有种上了年纪的低哑: “今天刺杀的人是你派去的?” 另一人沉默不语。 “你明知道……哎,你真令我失望。” 那女声说罢,便唤走不远处那放风之人,快步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神色翳翳的从阴影里走出来。 却见他身材伟岸,英气逼人,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不是旁人,正是瑞王殿下顾也礼! ………… 宴散之后,覆芫芫跟随覆伯鸿坐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不知怎的,覆芫芫想起了那个如诗如画的少年,想起书中少年悲惨的结局,不觉心中一痛。 突然意识到覆伯鸿可能知道些内幕,便询问道: “爹爹,离王是怎么回事儿呀?怎么感觉他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覆伯鸿似是回忆起什么,神色渺然,许久,待覆芫芫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他的声音似从远古传来: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那年正是皇帝陛下登上皇位的第一个冬至,各国皆派遣使者来我国朝贡。 室韦国长公主林淑婉跟随室韦国太子林是知一同进京,林淑婉生性跳脱,极爱热闹。甫到京城,她便去了长安城内游玩,偶遇了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 或许,如果那天不相见,便没有后来那么多怨了吧。” 覆伯鸿长叹一口气,顿了须臾,便继续道: “陛下同林淑婉一起游船,捏糖人,去吃了东边胡同的大碗面,去喝了西边胡同最有名的粮食酒…… 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我看着陛下眼里渐渐涌现的花火,便知道,陛下可能爱上了她。因为陛下从未用这种真挚的眼神看过其他的女人。 后来……他们便在宫中相遇了。 陛下是个果断之人,所以他果断的出手了,他向室韦国提出了和亲。 可是林淑婉却拒绝了,她在室韦国有位青梅竹马,感情颇深。 她对陛下说: “还望成全……” 那晚陛下一夜未睡,他在养心殿喝了一夜的酒,酒坛碎了一地,就跟他破碎的心一样。 第二日我见到他时,他跟平常并无二致。只除了一双眼睛红得可怕…… 他亲自去送别了林淑婉,依依不舍,恋恋而归。 后来……” 覆将军嗓子些微嘶哑,他喝了口茶水,润了嗓子: “后来林淑婉的青梅竹马战死了。 再后来陛下便和林淑婉大婚了。” 覆芫芫有些不解,问到: “可是,林淑婉愿意嫁给皇帝陛下吗?” 覆伯鸿微微苦笑: “自是不愿意的,所以后来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林淑婉进宫后获封皇贵妃,大周后宫没有皇后,她便是六宫之主。 陛下待她极好,不仅免除了室韦国每岁的朝贡,还尽力满足她的所有要求,莫有不从。或许是被陛下的真情感动,林淑婉慢慢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他们过上了一段平和幸福的日子。 不久,皇贵妃林淑婉怀孕了。 陛下欣喜若狂,还记得他对我说: ‘覆爱卿,朕心里快活极了!’ 怀孕期间,陛下对待林淑婉越发小心翼翼了,很多事不假人手,亲力亲为。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陛下派人杀害林淑婉青梅竹马的事,东窗事发了。” 覆芫芫惊讶出声。 却听覆伯鸿继续道: “林淑婉悲痛欲绝,服食了室韦国特有的毒药丈青。那本是用来赐死犯了大错的妃嫔宫女的毒药,毒性刚猛至极…… 待陛下发觉之时,她已奄奄一息。 陛下大恸不已,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绝望的样子…… 那日,桂宫里跪满了人,他歇斯底里的威胁那些太医治不好就去陪葬……” 马车继续轱辘前行,覆芫芫听得入神。 “幸而林淑婉命不该绝,不知怎的,她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众人长出一口气,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谁知……” “怎么了?”覆芫芫迫切的追问。 覆伯鸿再次喝了一口茶水,娓娓道来: “世间之事皆有定理,哪有什么侥幸可言。 林淑婉身体是痊愈了,可丈青之毒却并未消失。 众人更加小心翼翼的照顾她。 或是接近过死亡,才更能明白生命的可贵。林淑婉放下了仇恨,她开始憧憬着肚子里的小生命。 在六月酷热难耐的夜晚,经过一夜的挣扎,林淑婉终于诞下皇子。 皇帝陛下满心欢喜,赐名顾也朝,宣布减免一年赋税,大赦天下! 可是好景不长,小皇子出生没几天,身上的皮肤便开始慢慢变蓝,一天胜过一天。” 覆伯鸿神色隐在阴影里,覆芫芫看不真切。 “宫中御医皆不明所以。 陛下遂派人请来在京中暂住的神医李显仪,李显仪把脉查看之后,微微摇头: ‘这是丈青之毒变异所成,药石无救。’ 林淑婉听罢悔恨不已,泣不成声。 陛下不死心的询问: ‘难道没有什么控制之法?’ 最后神医李显仪留了三颗极其珍贵的回春丹,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 “神医说什么了?”覆芫芫睁大双眼,好奇的问道。 “他只能帮小皇子续命到及冠之年……”(二十) 听完这个故事,覆芫芫心里有些沉重。她闷闷出声: “爹爹,今年离王殿下年方几何呀?” 覆伯鸿神色复杂,停顿片刻,才徐徐答到: “明年便要及冠了。” “那不是明年就……” 覆芫芫心里更沉重了。 恰在此时,马车停下了,原来是到家了。 或许是因为回顾了往昔之事,覆伯鸿兴致有些不高,只草草嘱托她早些安睡,便回了松涛阁。 躺在床上,覆芫芫想起那个谪仙般的少年,想起覆伯鸿讲述的那个真实又心酸的故事,久久难以入眠…… 次日,将军府清辉阁。 覆芫芫醒来时已是晌午。打开房门,听见绿阑阿箬她们神色激动的说着什么。便走过去打趣道: “什么事儿聊得这么开心呀?” 绿阑阿箬她们见是覆芫芫,便低身行了礼,也不再怕她,笑嘻嘻地说道: “大小姐你出名啦!” “是呀是呀,全京城都在热议昨晚宫宴上发生的事呢。”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诗不知会让多少闺中少女黯然神伤呢……” “兵部尚书家的嫡长女董清寒也成了笑料!” “都说她自不量力呢……” “真是活该!” 听着大家叽叽喳喳的为自己打抱不平,覆芫芫心中有些感动。看来这些天的相处并没有白费,绿阑她们总算从内心深处接纳了自己…… 昨晚那个青衣少女……竟是兵部尚书之女董青寒? 覆芫芫记得这个董青寒在原书里可是个极不讨喜的反派角色,嫁给了顾也礼做平妻,阴狠狡诈,手段毒辣,不仅毒杀了白珍珍的第一个孩子,还差点害死了白珍珍…… 忆及昨晚董青寒那副对顾也礼爱慕非常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覆芫芫勾起嘴角,心生一计: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我就帮你一把……” 待用过早(wu)饭,覆芫芫坐在书案旁,拿着毛笔,开始构思小文章。首先,要狗血;其次,要狗血;最后,要狗血。 确定了这极其重要的三大要素,覆芫芫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不到半个时辰,一篇“狗血与槽点齐飞,鸡血共长天一色”的小故事便写成了。文中情节引人入胜,各种形象鲜明生动,文采斐然,极具诗情画意。 特别是女主角董红热对男主角顾失礼那种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的精神,让人侧目不已,只能感慨: “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的女子,让人不齿!” 覆芫芫十分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大作,不禁感慨道: “哎,茅盾文学奖该有我一份啊!” 仔细检查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覆芫芫便将四个婢女召进了书房。 “可会读写?”覆芫芫神色淡淡。 “奴婢们进府时都简单学过一段时间的读写,只会些简单的,复杂的就不太会了。”绿阑答道。 覆芫芫满意的点点头,便将自己的大作展现在绿阑她们眼前…… 绿阑阿箬等人见之目瞪口呆,被她鬼画符般丑陋的字迹深深震惊了。 覆芫芫以为她们是沉浸在自己的大作里无法自拔,便心喜道: “待会有的是时间看。现在先听我说。” 却见绿阑她们神色怪异,憋得脸色赤红…… 章节目录 第 8 章 董红热和顾失礼火了! 覆芫芫心里有些不解,却也没有问及缘由。 时间紧迫! 她现在只想趁着宫宴事件的余热还未散净,争分夺秒将六百份稿子赶抄完毕,在明日天亮之前发放出去…… 覆芫芫咳嗽了一声,正色道: “给你们安排个差事,将这纸上的故事誊抄六百份,若明日卯时之前完成,每人奖赏二两纹银!” 绿阑等人听完,眼睛一下就亮了。二两纹银可是相当于她们四个月的工钱了! 皆激动不已,她们整齐划一的说道: “奴婢定当竭力完成任务!” 安排完毕便让她们下去了。 覆芫芫将绿阑单独留下,问到: “你能跟我说说,咱们府上可有值得信耐、精明能干、胆大心细的仆役?” 绿阑略微沉思了一下,便道: “李嬷嬷的儿子孟顷辰是个做事干脆利落、有主见的好手。至于其他的,奴婢也不甚了解……” 孟顷辰吗…… “你去帮我把他叫过来。” 绿阑诺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去了。 ………… 孟顷辰很快便跟着绿阑回来了。 他恭敬的给覆芫芫行完礼,便低声询道: “不知大小姐叫我来所为何事,有何差遣?” 覆芫芫细细打量着他,见他浓眉大眼,肤色黝黑,一身正气,是个俊郎有型的的帅小伙! 覆芫芫缓缓说道: “这里有一个好差事,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似是已有心理准备,孟顷辰回道: “大小姐吩咐便是,小人定当尽力而为。” 覆芫芫点了点头,满意道: “你可知长安城哪里乞丐最多?” “小人尝听闻城西城隍庙内,寄居着大批乞丐。” 覆芫芫盯着他,嘴角微微扬起,说道: “本小姐要你明日卯时之前,拿着我交给你的六百份文稿,交与城西乞丐,给他们些银钱,让他们在天亮之前将这些文稿传遍整个长安城……可做的到?” 孟顷辰思索良久,才回到: “定不负所望。” 覆芫芫丢给他一个钱袋子,意味深长道: “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身份!若你做好了这趟差事,我重重有赏!” 孟顷辰轻微颔首,道了一声“诺”便下去了。 ………… 从清辉阁出来,孟顷辰深深的呼出一口长气。 刚走到小院门口,便见那里等着一人,只见那人面貌清秀,杏眼清亮。 她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挤出一句: “你……你要走啦?” 孟顷辰也些微有些紧张,他摸摸脑袋: “嗯。” 说完顿了顿,他的脸已变得通红,只是长得太黝黑了,看不出来。 “那我走啦。” 说完便匆匆离去。 绿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跺了跺脚,便回房去做誊抄任务了。 直到走出老远,孟顷辰面色才恢复正常。他摸了摸异常跳动的心脏,心中有些暖意和欣喜。 心中暗自下了不为人知的决定,他回到偏房东南侧的家中,稍微休整了一下,拿着一个包袱便出了门。 待走出骠骑大将军府老远,孟顷辰换上了包袱里有些偏小的破烂衣裳,用木炭往脸上胡乱涂鸦几下,再在地上捧了一抔土,随意的涂抹在了脸上…… 伪装完毕,将换下的衣物装在包袱里,找了一个地方藏好。孟顷辰便装作瘸腿的样子,深一步浅一步的向城西城隍庙而去了。 到了城隍庙,只剩三三两两的乞丐躺着晒太阳,他随意找了一个乞丐问到: “小兄弟,我是新来的,不知城隍庙管事的是谁?” “进门往右,见到有个小门就是了,他在里面。” 那乞丐懒洋洋的答到。 孟顷辰顺着他说的方向走去,果然看见一道小门,他轻轻敲了敲门,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 “进来罢!” 打开小门,孟顷辰眯了眯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子里晦暗的光线。 他看见房屋中间的矮凳上坐着一个老人,便问到: “老者可是城隍庙主事之人?” 那老者轻轻点头,苍老的声音平缓道: “不知小哥所为何事而来?” 孟顷辰没有拖沓,他单刀直入便说明了来意: “我有一桩挣钱的买卖,不知老者可否有意?” 那老者瞥了他一眼,眼底精光一闪。 “说说看吧。” 孟顷辰详细描述了自己的要求,最后才提到报酬: “事前先给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待事后再给其余百分之八十的尾款,总共一贯钱。您看如何?” 许久,才听见那老者徐徐说道: “一贯太少了,得加倍。另外,定金百分之五十。” 孟顷辰缓了缓,似是有些为难,半响才道: “可行,待到明日卯时,我来找您。” 说完便道了别,离开了城隍庙。 他东饶西饶,走了很大一圈,见无人跟踪,遂折回藏包裹的地点,把脸上洗干净,换了衣衫,才返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清辉阁。 覆芫芫将事情都安排了下去,无事可做。便决定去瞧瞧绿阑他们写了多少了。 绿阑她们誊抄速度极快,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抄完的纸张,上面一个个簪花小楷整齐排列,看得令人舒心愉悦。 覆芫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毛笔字简直不堪入目! 怪不得刚刚绿阑她们表情那么怪异! 觉得有些丢了脸面,覆芫芫有些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便回了房间。在床上扑腾好一会儿,才缓解了尴尬的情绪。 暗自反省之后,她决定还是得把毛笔字好好练练! 随即便往松涛阁去了。 覆伯鸿正值沐休之际,整日无事,也只得宅在家里,或练练拳法,或饮酒喝茶。待得甚是无趣,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念军营生活了…… 这日他正坐在堂厅里饮茶,却见覆芫芫过来了。他便问道:“怎么过来了?” 覆芫芫撒娇道:“自然是想爹爹了。” 覆伯鸿听得心花怒放,却假装严肃道: “你这小滑头,定是有求于我,才来我这松涛阁……” 覆芫芫做出夸张的恭维之色,说道: “爹爹可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我的意图了!” 覆伯鸿拿她没办法,便笑道: “说罢,什么事?” 覆芫芫微微苦笑,道: “刚刚见绿阑几个小丫头都写有一手好字。我心痒难耐,便想请爹爹帮我找一个先生,一定要字写得很好的那种……!” 覆伯鸿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他大手一挥,道: “小事一桩,最多两日,你且耐心等待。” 覆芫芫见事情办成,也不拖沓,便道别离开了。 瞧见她一溜烟就跑了,覆伯鸿哭笑不得,低声埋怨道: “臭丫头,也不多陪陪你老爹!” ………… 次日,寅时刚过(凌晨三点)。 睡得正香的覆芫芫便被绿阑叫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用冷水洗了脸,才稍微清醒了些。 绿阑她们一夜未睡,挑灯夜战,总算将六百份稿子誊抄完毕。 覆芫芫稍微翻看了一下,绿阑她们做事很认真,每一份都整整齐齐,毫无敷衍之迹。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绿阑将这些纸张用麻布简单包裹一下,交给了门外等候的孟顷辰。 随后便让她们去休息了。 覆芫芫也抵不过睡意,再次沉沉睡去。 当清辉阁主仆五人还在黑甜梦乡的时候,长安城繁忙的一天刚刚开始。 雅茗轩的朱掌柜起了个大早,刚准备打开大门,却见门缝里塞了一份对折的纸张,他好奇的取了下来,里面整整齐齐的写满了簪花小楷,看了几眼文章的内容,便有些挪不开眼了…… 文章通俗易懂,狗血纷呈。当看到董红热偷看顾失礼洗澡的时候,朱掌柜震惊不已;当看到董红热竟然偷走顾失礼亵衣的时候,朱掌柜忍不住唾了一口;当看到董红热竟然跑去告诉顾失礼,愿意为妾时,朱掌柜手一用力—— “咔……” 纸张被一分为二了。 类似的事情在长安城内接连上演—— 悦来客栈的小二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刚打开大门,便见眼前几张纸缓缓掉落…… 鸿宾楼的大厨刚走进后院,便看见脚边的石头压着写满黑字的稿纸…… 朱记肉铺 、漪涟院 、崔氏布坊都收到了……就连城南迦南寺也有份! 当墨香斋的石掌柜看见文章内容的时候,心头剧震—— 顾无礼明显就是隐射自家王爷呀! 想清了这一筹,石掌柜知道耽搁不得,便匆匆往瑞王府去了。 当太阳渐渐升高,长安城才开始渐渐喧闹起来。 雅茗轩今日生意特别的好!大家在茶馆里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嘿,你听说了那事吗?” 一个长相平凡的中年男子故作神秘的问道。 他身边的人撇撇嘴,道: “谁不知道啊,我估计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你说这些事是真的吗?” 四周的人听见他们在说这事,便通通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 “空穴不来风啊……” “这董红热摆明了就是董清寒呀!” “是啊,前日还在宫宴上难为覆家小姐呢!” “当时我还诧异,她为何这样做……” “覆家小姐与瑞王可是指腹为婚啊……” “万万没想到董清寒是这样的人!” “董青寒如此这般,瑞王殿下又何尝无辜呢……” “世风日下啊……” ………… 瑞王府。 只听“嘭”的一声,顾也礼气急败坏的摔烂了茶杯。 他额角青筋暴起,恶狠狠的吼道: “查!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章节目录 第 9 章 新的先生 兵部尚书家,董府。 自那日从皇宫回来,董青寒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神色郁郁,也不怎么吃东西。急得董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顾得抹眼泪。 这日兵部尚书董大冉从外归来,怒火中烧,气愤不已!看见董夫人迎过来,也没有给她好脸色。 他派人将董清寒叫了过来,脸色铁青的质问: “你什么时候认识瑞王的?你倾心于他?” 董青寒神色剧变,她呐呐而言: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全京城人都知道了!” 说罢便将一张皱巴巴的稿纸扔向她。 “你自己看!” 董青寒弯腰将那张皱巴巴的稿纸捡起,手指稍微用力将它熨平了一些,便从头开始读起。 谁知越读越惊心,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看完后她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哭诉道: “爹爹不是这样的。写这文章的人心怀叵测,竟如此恶意中伤于我…… 我与瑞王只是上回在迦南寺上香的时候见过一面,他英伟非凡、一表人才,女儿虽然对他一见倾心……却从未做过文章中那等龌龊之事啊!” 见她哭的如此伤心,董大冉心里一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啊! 她倾心瑞王又何错之有?再说当今圣上只有两个儿子,离王病弱不堪大用,瑞王便是继承皇位的唯一人选…… 眼底闪过一道暗光,董大冉安慰了董青寒两句,便让她回房休息了。 随即,他又叫来管家,让他安排得力的人手开始调查此事。 ………… 将军府,松涛阁。 看着桌上随意摆放的稿纸,覆伯鸿的眉头皱起,深深的挤出一个川字纹。 他叹了一口气,问到: “小姐可知道了?” 只见堂下躬身站着一人,却是上次覆芫芫提拔的新管家覆明村。他的脸型方方正正,眼睛格外有神,高大魁梧,身姿挺拔,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的样子。 他恭敬的答道: “刚刚小人已去清辉阁看过了,不知怎的,大小姐和四个丫鬟都还未起身。所以应该还不知道吧。” 覆伯鸿把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他有些迷茫了: “也不知道把芫芫嫁给他是对是错……” 说罢,便挥手让覆明村下去了。 覆明村走至门口,微微回头,那一瞬间,他觉得家主突然之间似乎苍老了很多,腰背不再像标枪一样笔直,显出几分佝偻来…… ………… 将军府,清辉阁。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透过镂空的朱窗,显得舒缓、漫长。今日的天气带着夏日残留的热意,屋里正中奢侈的置放着一块硕大的冰块,稍解暑意。 覆芫芫一身月白牡丹刺绣交襟宫裙,头挽飞云髻,简单一只八宝翡翠钗,显得简单而又精致,更衬得肌肤似雪、唇若丹蔻,让人心动不已…… 她坐在主位上,面前齐刷刷的站着五个人。 覆芫芫神色淡淡,道: “可以开始了。” 只听得孟顷辰淡然自若的开始禀告: “今日将所有稿纸皆发放于京城各大酒楼、客栈、书斋、茶馆以及青楼等人群密集之场所,效果斐然。在京中引起了巨大反响。” 他稍微停顿,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总结道: “发酵至午时,几乎人人都已知晓稿纸上所书之事,董青寒的名声彻底已毁,大部分都是骂她的人;瑞王殿下的名声也受到了很大影响,人们对他倒是褒贬不一……” 静静听完,见事情完全往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覆芫芫嘴角荡出一抹浅笑,心情异常愉悦。 随手拿起摆放在身旁紫檀木案桌上的金线刺绣钱袋子,她用清脆动听的声音说道: “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了……” 众人皆是眼睛一亮,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覆芫芫。 “孟顷辰劳苦功高,出力最大,赏纹银五粮。绿阑、阿箬、秀稚、妙菱,你们四人勤勤恳恳,做事细致,也值得鼓励,每人奖励三两纹银。” 孟顷辰双目圆睁,既诧异又激动的接过覆芫芫手中的赏银。这个数目比他预想中整整高了一倍不止! 绿阑等人也兴奋不已,这可比大小姐承诺的还多出一两呢! “希望大家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积极性,不要懈怠。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 覆芫芫鼓励道。 众人皆喜出望外,纷纷表决心: “奴婢(小人)定当谨记于心,不负小姐之恩!” …………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覆芫芫重新过上了快(tui)乐(fei)的米虫生活…… 悠闲快活的度过了几日,直到有天傍晚,覆伯鸿带来了一个陌生少年。 覆芫芫疑惑不解的看着面前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 只见他一身天青素色锦袍,头戴和田玉冠,眉眼干净清澈,朝气蓬勃,身量还未长成,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小大人模样。 覆芫芫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覆伯鸿,心中惊疑不定,暗道: “难道是私生子?” 覆伯鸿满头黑线,就知道她在乱想,便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是我给你找的练字先生……” “不干!” 覆芫芫果断拒绝。 似对覆芫芫的无礼有些恼怒,那少年瞥了她一眼,暗自压下心中的忿然,道: “勿要以貌取人!” 覆芫芫不信任的盯着他,道: “那便让我瞧瞧你的本事罢!” 说罢,众人便随她往书房走去。 ………… 书房里。 绿阑已准备好笔墨纸砚,那小小少年站在稍微有些显高的案桌旁,轻轻拿起毛笔,下笔如有神助,笔走龙蛇,着墨巧妙,不一会儿,十几个字便跃然纸上——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却是让覆芫芫在宫宴上大放异彩的《鹊桥仙》! 覆芫芫见着那龙飞凤舞、笔精墨妙的字体,被深深地折服了。她震惊的看着对方,心里赞叹不已。 于是她矮身向那少年行礼,道了歉意。 覆伯鸿见此,便知道事成了。 他开始向覆芫芫介绍道: “王家家学渊源,王之谏小先生三岁便开始练字,从小由书法大家王显悉心教导,至今已有十年。 年纪虽小,天赋却是极高,写得一手好字,假以时日,必成一代书法大家!需得以礼待之,虚心求教,可知否?” 覆芫芫颔首,答道: “芫芫谨记。” 说罢,瞧了一眼王之谏,覆芫芫见他被如此恭维也面不改色,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覆芫芫心中暗暗感慨,就算字学不好,把他这波澜不惊的面部功夫学到手也不亏! 商定好了教习时间:每天上午巳时(九点),练字一个时辰。 覆伯鸿便带着王之谏离开了。 ………… 次日,王之谏便准时上门了。 想起临行前祖父王显语重心长的话语,他有些出神。 祖父年事已高,封笔多年。王家子嗣虽多,有书法天赋者却寥寥无几。所以当祖父发现,他拥有极高的天赋之后,便喜不自胜,悉心教导多年。 王之谏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握笔的地方长有厚厚的老茧,是这些年的勋章…… 前几日,祖父找到他,让他去教人练字。他心里虽抗拒,却还是答应了。想着到时候敷衍了事便是。 谁知今日出门之时,祖父却殷殷的送他至府外,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知你心里不满,可是覆家对我王家恩重如山,不得不报! 你的天赋之高平生仅见,但这一年多以来,你应该也意识到自己毫无寸进了吧。” 祖父叹息了一声,才继续缓缓道: “孩子,你太心高气傲了。练字需修心! 这次你去覆家,我希望你收起骄傲,专心致志的教导覆家小姐。只盼你能从教导他人的经历中悟出什么,早日突破瓶颈罢!” 看着祖父两鬓苍苍,眼中带着殷切的期望。 王之谏不由眼圈一热,他趴在地上,对着祖父跪拜三次,道: “定不负祖父之嘱托。” 便转身离开了。 ………… “王小先生,请这边走。” 听见有人说话,王之谏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入了清辉阁。 他跟着绿阑绕过小院曲折雅致的小径,进了昨日的书房。 只见覆芫芫已在内等待了。她好奇的问道: “不知小先生今日教什么呢?” 对此,王之谏已胸有成竹,用还未变声、略显稚嫩的声音缓缓道来: “今日学写‘永’字。” 说罢,他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永字。 “首先,你要了解永字八法,分别是侧、勒、弩、趯、策、掠、啄、磔八划。” 覆芫芫疑惑不解: “小先生可以简单解释一下吗?” “简单来说,就是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钩为趯,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楷书的笔画和结构的诀窍,都体现在这‘永’字上。只要学好了永字,其他所有的字都能写好!” 覆芫芫轻轻颔首,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想到王之谏年纪虽小,讲起课来却头头是道,引人入胜! 又听王之谏接着说道: “所以从今日开始,我们只练‘永’字。什么时候练好了,便开始下一课程。” 覆芫芫轻声应了一句,也不耽搁,便开始练习了。 王之谏在旁边看着,覆芫芫有些紧张,手也抖得厉害,只见一个个永字在她的手下如春蚓秋蛇般丑陋不堪、难以入目…… 王之谏额角青筋直跳,只觉任重而道远。 章节目录 第 10 章 花魁杨溢溢 时光飞逝,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第一天的课程便结束了。 将王之谏送走以后,覆芫芫擦了擦额头密集的细汗,揉了揉右手手腕,感叹道: “练字如搬山啊,真是累人!” ………… 待用过午膳,覆芫芫决定出府去走走,顺便逛逛长安城! 她换上男装,叫上同样换成男装的绿阑,带上银钱,便出发了。 上次只是匆匆一瞥,也没有看得真切。 覆芫芫脚踏青石板路,一幅盛世长安的画卷正缓缓向她展开。 长安城作为大周乃至这片大陆上最雄伟光辉的城市,人数更是足有两百万人之巨。城东为皇宫所在地,也是众多达官显贵所居之所;城南为经济最繁荣发达的地区,各种店铺应有尽有,人流量巨大,充满着激情与活力;城北居住着最多的平民,略显破旧;城西则分布着大量的荒地,聚集着长安城最底层、最穷困的人,也是治安最差的区域。 覆芫芫向南出发,一路好奇的张望,只见街道两侧店肆林立,红砖绿瓦,四角翘伸的飞檐,随风飘扬的各色店铺幌子,人流如织,车马粼粼,热闹非凡! 看得覆芫芫目不暇接,微风拂面,心情也变得惬意起来。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栋美轮美奂、雕墙峻宇的建筑,屋檐下的红底黑字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涟漪院”三个大字,异常夺目。 “涟漪院……” 覆芫芫不知不觉读出了声。 不知为何,覆芫芫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许暧昧之意。 好奇之心作祟,覆芫芫便抬脚向涟漪院走去,后面的绿阑见此,赶紧拉住了她。 覆芫芫转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绿阑。 却见绿阑面色怪异的说: “大小姐……” “叫公子。”覆芫芫纠正道。 “公子,这里去不得啊!” “为什么啊?”覆芫芫满头问号。 绿阑有些难为情:“这里不适合我们去的……” 越听她说越迷茫,覆芫芫轻蹙蛾眉,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去?” 绿阑脸色憋得发红,结结巴巴的说: “因为……因为这里是青楼啊……” 青楼!!! 覆芫芫的眼睛“叮”的一下就亮了。她转过身,重新看向这栋美轮美奂、雕墙峻宇的建筑,心中暗叹: “大周朝的青楼真是不同凡响……” 随即便挥挥衣袖,让绿阑跟上,往涟漪院大门而去。 绿阑在后面急得直跺脚,却拗不过覆芫芫,只好跟着她一起去了。 ………… 进入大堂,金线绣边的纱幔低垂,营造出雅致的氛围,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覆芫芫便听得前方有喧哗声传来—— 放眼望去,只见大堂中间的高台上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她摇着手帕,费力的大声呼喊: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看到台下依旧喧闹无比,众人各自谈论着什么,没有分一丝注意力给她。那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终于有些火气了,扯着嗓子大喊道: “是关于花魁杨溢溢的!!!”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催促道: “张妈妈,别卖关子了,咱们这些人可都是为了溢溢而来啊……” 那张妈妈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急忙说道: “溢溢说,今日困乏,她只见一人! 以秋为题,谁能做出一首令她眼前一亮的诗词,她便见谁!” 台下再次喧闹起来,众人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高台上很快就添置好了一张黄花梨木的案桌,以及书写所需的笔墨纸砚。 刚刚那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第一个站上台去,挥洒自如的写下四行五言绝句。两个穿着青衣的龟奴一人手持一端,将宣纸送于台前,向众人展示—— 只见纸上排布着四行整齐的楷体小字,书云:秋日凉风起,吹我窗帘飘。门前东流水,何时复西归? 台下嘘声一片,众人纷纷嘲讽: “下来吧,快下来。” “这什么破诗啊,污了溢溢的眼。”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快走吧……” 那锦衣公子终是不堪受辱,掩面而逃。 接下来又上去几人,所作之诗皆普通至极,毫无亮点。几个好事之人逮住机会,一通嘲讽过去,那几人脸上挂不住,纷纷遁走了。 台下众人踌躇不定,皆不愿意出丑。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人上台。 那张妈妈扬了扬手帕,催促道:“怎的没人了?众位公子不要荒废了大好时光呀。” 这时,只见一位身着天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站上了高台—— 只见他头戴一顶金镶玉冠,白皙的肌肤,明亮清澈的眼睛,眼角一颗小痣,琼鼻红唇,格外引人注目。可惜年纪小了些,身量还未长开,不知长大了,会夺走多少女孩的芳心…… 此人正是乔装打扮的覆芫芫! 章节目录 第 11 章 花魁杨溢溢之二 众人纷纷望向她,似被定住了心神。只有绿阑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生怕她被人识破女儿身…… 覆芫芫淡定自若的拿起毛笔,凝神案前,挥毫泼墨,须臾,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穿着青衣的龟奴依照惯例,将宣纸送于台前,示于众人—— 只见那纸上鬼画符一样的字体歪歪倒倒、弯弯曲曲,还大小不一,让人目瞪口呆…… 众人心中疑惑不已,书法写成这样还有脸作诗? 台下嘁声一片…… 有人看了一眼那少年漂亮的侧脸,不忍嘲讽,遂努力辨认,将这首绝句在心里默读了一遍: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那人心里一震,赞叹一声: “好诗!!!” 越来越多人发现这狗爬的字体下掩盖着的惊世才华,屋内的谈论声慢慢消失不见,众人都震惊的看着宣纸上那扭曲的字体,惊叹不已。 覆芫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内心得意非常: “本小姐虽然字写得不好,但唐诗宋词三百首却是倒背如流呀……” 就在这时,一位碧衣丫鬟走了过来,微微矮身给覆芫芫行了礼,便道: “公子有礼了,我们家小姐有请。” 众人纷纷羡慕不已,目送覆芫芫离开。 ………… 覆芫芫带着绿阑,跟着那碧衣少女上了二楼,走到一处装饰豪华的雕花木门外。那碧衣少女微低头颅,恭敬的说道: “公子,就是这里了。小姐在里面等着你呢。” 覆芫芫吩咐绿阑在门口等候,便进入了房门,只见整个房间华丽又别致,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幽静又美好。 屋内西侧摆放着一架悬挂着山水花鸟刺绣纱帐的雕花拔步床,木床斜对面置放着黄花梨折叠式长形妆奁,东侧一架线条流畅血檀所制的古筝下铺着柔软的锦纹绒毯;东南角临窗则陈设着一个黄花梨木的书柜,书柜旁一张相同材质的案桌上,整齐胪列着文房四宝。 一位身着花青色暗纹刺绣齐胸对襟襦裙的少女站在案桌前,手持毛笔,正在书写着什么。 覆芫芫凑近一看,却是自己刚刚写的那一首《秋夕》。 似是听闻脚步声临近,那少女抬起头来,只见她十七八岁年纪,漆黑如墨的及腰长发,肤若凝脂,精致小巧的五官,眉宇间有一种特别的书卷之气。 她看向覆芫芫的时候眼中闪过诧异,但很快掩饰过去,笑意盈盈的给覆芫芫行了礼,用如翠鸟弹水、黄莺吟鸣的声音说道: “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覆芫芫有些怔然,受过后世众多影视剧的熏陶,她一直以为青楼女子都外形艳丽、倡条冶叶、世俗无比,如今见到杨溢溢这般书卷味浓厚的端庄淑女,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杨溢溢见她出了神,稍微提高了声音: “公子?” 覆芫芫一下醒过神来,略微尴尬的一笑,回复道: “我第一次见到杨小姐这般模样的女子,有些愣神了,还请见谅。” 杨溢溢见她如此直白,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犹如玉石碰撞之音,道: “是哪般的女子?” 覆芫芫语调轻缓: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杨溢溢瞬间呆住,被诗中的才情冲击得心潮澎湃! 许久,杨溢溢俯身一拜,道: “公子之才让奴家钦佩不已,赐诗之恩无以为报,能否告知名讳,好让奴家铭记在心。” 覆芫芫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这一拜,她轻声道: “我姓覆,单名一个元字。” 杨溢溢微微一笑,似有些羞赧: “奴家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覆公子将这句诗题于纸上,我想将其装裱后,悬挂于墙,日日瞻仰……” 覆芫芫露出为难之色,有些犹豫不决。 杨溢溢见她神色迟疑,便以为她不愿赐字,低落道: “是奴家唐突了……公子才华横溢,求字之人定如过江之鲫,奴家只是一阶青楼女子,又如何配的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悄不可闻。 覆芫芫见她此番模样,便知她定不全然知晓刚刚大堂之内发生的事情。遂暗叹一声,道: “希望待会儿你不要失望……” 遂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拿起毛笔大开大合之下,两行诗句便跃然纸上。 覆芫芫在诗句旁慎重写下了“覆元”两个字,便放下了毛笔。 当同样鬼画符一般的字体呈现在杨溢溢眼前时,她有些不敢置信,张了张嘴,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吞咽了一下口水,勉强维持住了镇定,哑声道: “多谢覆公子赐字。” 说罢便小心的将那副字收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 12 章 药铺危机 见到杨溢溢略显僵硬的神情,覆芫芫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头,坦然道: “我的字你也看到了,方才非是不愿送你,实乃书法太差,送不出手啊。” 杨溢溢嘴角轻扬,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道: “不怪公子,虽然公子书法不出众,但瑕不掩瑜,您诗才卓然超众,世间少有!他日定当名扬天下,成为一代大诗人大文豪……” 听着赞美之词,嫣红浮上了覆芫芫的脸颊,衬得那张精致小脸格外诱人,将阅花无数的杨溢溢也看呆了。 覆芫芫浑然不觉自己的美貌带给别人的冲击有多大,她心中暗暗感慨: “我如何能成为大诗人,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再随意闲聊了几句,覆芫芫便告辞离开了。 ……………………… 行走在长安城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看着身前身后一张张或清新,或世故,或沧桑,或稚嫩的脸庞,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各种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覆芫芫背负着双手,一种悠然旷达的心情油然而生。 路过一家药铺的时候,不知是因何事,围观之人众多。 覆芫芫好奇的向药铺走去,后边的绿阑赶紧跟上,小声的在覆芫芫耳旁提醒: “大小姐,这‘鹤春堂’好像是咱家的铺子呀……” 覆芫芫听罢目光一闪,便拨开人群,走进了药铺。 却见一年轻公子正在与掌柜对峙僵持。 覆芫芫细细打量了那年轻公子,只见他一身简单大气月白锦绣长袍,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羊脂白玉发冠之中,皮肤细腻,精致如画的眉眼满含怒气,高挺的鼻梁上长有一颗小痣,饱满的双唇嘲讽的勾起,道: “未曾想今日竟遇到一家披着药铺之皮的黑店……”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覆芫芫见掌柜汗出浃背、手足无措,就知道他完全没有办法处理此事,未免拖延生出更大的事端,遂吩咐绿阑向掌柜表明了身份。 那掌柜一听,急忙行礼,道: “小人张定山给大小……公子请安了。” 覆芫芫挥手让他免礼,便问到: “这是发生了何事?” 却见张掌柜面色慌乱,当他正准备组织语言解释的时候,那年轻公子冷笑一声,言简意赅的说道: “你们家药店卖假药,以次充好,被我发现了,却推脱是我在别家药铺买的,真是可笑可恶至极。” 覆芫芫眉头一皱,肃然问道: “张掌柜,可有此事?” 那张掌柜哆哆嗦嗦的,半响才说出话来: “公子,事情是这样的……以前店里的老师傅因病在家休养,新来的学徒没有经验,被药贩子忽悠,将混有大量莽草的八角一起收购了。 您不知道,八角和莽草品状极其相似也,需得经验丰富之人方可鉴别,小人一时不察才将混有莽草的八角售卖了出去……” 听罢,覆芫芫的眉头皱的更深,正打算说话,却听的那年轻公子嗤笑一声,说道: “那你可知——这莽草之毒轻则腹泻,重则丧命啊!”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皆议论纷纷: “这鹤春堂竟做这般缺德之事……” “我以前还在这里抓过药呢……” “想想真是后怕……” “以后谁还敢在这里看病抓药呀……” 眼见事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覆芫芫心中明白,她必须尽快处理好此事,不然这鹤春堂的信誉可就彻底毁了! 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张掌柜,覆芫芫问道: “可还卖给过别人?” 张掌柜急忙摇头,道: “未曾……” 覆芫芫长出一口气,好在没有造成更大的祸端,还有周旋的余地。随即,她转过身面向密集的人群,提高声量吸引大家的注意: “诸位……” 见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她从容不迫的说道: “自鹤春堂成立以来,救死扶伤无数,大家有目共睹。今日之事,是鹤春堂之过失,我们会正视问题,绝不逃避,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罢便吩咐张掌柜将店内所有的八角都堆放于门前。 围观的人群还在增加,几乎堵住了药铺前面的道路。 覆芫芫手里举着一个燃烧的火把,她的面前堆着小山包似的八角,一旁的张掌柜一脸不舍: “公子,这可使不得啊。将这些混有莽草的八角挑选出来,至少也值三十多两银子……” 覆芫芫没有说话,她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这张掌柜的格局还是太窄,鹤春堂的信誉可比这三十两银子值钱多了。 环视了一周围观的吃瓜群众,覆芫芫大声说道: “诸位且看,鹤春堂药铺内的八角全在这里了。这批货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我作为少东家难辞其咎,为了让大家以后能够继续毫无顾虑的购买我们的药材,我决定当场销毁这批八角,以表我鹤春堂只卖优质药材的决心!” 说罢便将火把扔进了八角堆里,火焰熊熊燃起,一股异香传播开来,人群中一阵骚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这少东家好魄力啊!” “是啊……说烧就烧……” “这一把火下去,烧的是真金白银啊!” “这鹤春堂做事还是值得称赞的……” “是啊,谁家药铺有这等觉悟?” “看来以后买药还是鹤春堂啊……” 见平息了众怒,还达到了很好的宣传效果,覆芫芫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安然落地。 她将目光移向一旁儒雅俊美的年轻公子,真诚恳挚的说道: “对于公子买到假八角一事,我深感惭愧。为表歉意,我们愿十倍偿还,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那年轻公子目光温和,犹如一汪清泉水,只听他清朗的声音响起: “好说好说,十倍偿还就不必了。” 覆芫芫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人,将诧异掩进眼底,道: “那可如何使得……” 那年轻公子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说道: “鄙姓宋,名雪庭。今日得见少东家大刀阔斧之下,将危机化为无形,甚感佩服。鹤春堂有汝当家,真乃一大幸事也,十倍赔偿就算了,这事被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还望少当家不要往心里去……” 宋雪庭吗…… 覆芫芫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恍惚间再一次忆起书中的情节—— 记得白珍珍有一回中了奇毒,危在旦夕,宫中御医皆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眼看白珍珍就要驾鹤西去了。瑞王顾也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得派人前往神医谷求医,却未曾想神医李显仪出门远游,行踪难觅。最后只请来了神医之徒为白珍珍解毒…… 那神医之徒,也叫宋雪庭。 宋雪庭见覆芫芫神游天外,只得低声唤了覆芫芫一声: “少东家?” 覆芫芫这才回过神来,遂歉意的一笑,说道: “叫少东家未免太生分了。我姓覆名元,宋公子唤我名字便可。此事全责在于鹤春堂,宋公子也是受害者,我自不会因此责怪于你。宋公子不愿接受赔款,我心里却是过意不去。不如这样,以后凡是宋公子来店内买药,全部八折优惠!” 却见宋雪庭摇了摇头: “覆少东家的心意我心领了。你不知道,我宋雪庭身为行脚大夫,每年所需药材实乃天文数字,怎可让鹤春堂为此破费?” 听到“大夫”两字,覆芫芫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心中暗喜:看来这宋雪庭十有八九便是那位神医之徒了。 她心中起了结交之意,毕竟在这个医疗资源无比匮乏的时代,交好一名医术高绝的大夫就等于多了一条命呀! 想通了这一筹,覆芫芫直视着宋雪庭,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笑意,秋日午后清透温和的阳光投在她年轻的脸庞上,让人怦然心动: “无妨,鹤春堂常年以来,一直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宋公子既为大夫,想必这些药材最终还是落到实处,用作治病良方,解人病疾,这与鹤春堂的宗旨倒是不谋而合,这两成折扣就当做我捐献的善款吧!” 宋雪庭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听着她熨帖的话语,不知怎的耳朵根便红透了,心也“咚咚咚”跳的很快,他发觉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得低低应了一声: “那便听覆少东家的罢。” 日头稍稍下沉,阳光仿佛是醉人的美酒,又恍若柔暖喷香的棉花糖,透着些浪漫清甜的遐想。 覆芫芫在鹤春堂门口与宋雪庭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回家了。 她不知道——宋雪庭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被人群淹没,消失不见。 宋雪庭怅然若失,他的右手覆于左胸,感受到心脏的异常跳动,低声呢喃:“不知是叫你覆少东家呢,还是该叫你覆小姐……” …………………… 与宋雪庭告别之后,覆芫芫有些困乏,她打了一个哈欠,想快些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视线掠过前方,却见一朵小白花在人群中亭亭玉立,异常显眼。 章节目录 第 13 章 纸短情长 困意瞬间全无,覆芫芫好奇无比,身后的绿阑也惊讶出声: “咦……公子,那不是表小姐吗?” 覆芫芫点了点头,招呼绿阑一同前去看看。 待走近了,却见白珍珍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眼底闪过哀怜之色。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覆芫芫瞧见不远处路边跪着一位素衣稿服的弱质少女,她身前“卖身葬父”四个大字格外夺人眼球。 那少女容貌清新秀丽,双目垂泪,弱柳扶风之态竟与白珍珍有三分相似…… 覆芫芫拍了拍白珍珍的肩膀,轻声打了招呼: “表姐?” 白珍珍微怔,侧过身来,看向覆芫芫精致无比的脸庞,微微睁大了双眼,似有些讶异: “妹妹怎么在这里?” “我今日闲来无事,便出来散散心。表姐今日怎的也在这里?”覆芫芫疑惑道。 白珍珍眼睑微垂,神色有些羞怯: “姐姐今日也是在屋里待着有些闷了,于是出来透透气……” 覆芫芫仔细打量她,只觉今日的白珍珍格外不同。不同于以往不施粉黛、朴素淡雅,今日的她细致的描了水烟眉,唇上涂抹了丹蔻,脸颊也沾染了淡淡脂粉,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桃粉气息。 覆芫芫心中暗暗留意,面上却神色不显,只是亲热的拉着白珍珍的手,道: “天色已是不早,不如表姐与我一道回府吧?” 白珍珍眼里浮现犹疑踌躇之色,她看了一眼那孤苦跪立的少女,淡淡吐出一口气,将身上的所有银钱取出,递给那少女。只听她柔声对那少女说了些什么,换来那少女感激涕零的神色。 随后再看向覆芫芫,微微一笑: “走吧。” 覆芫芫看着白珍珍这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内心感慨: “或许……白珍珍……跟绑架那事没有关系呢……?” ………… 瑞王府。 瑞王殿下顾也礼正坐堂前,他的面前跪着一位黑衣侍卫,只见那侍卫脸上一道刀疤从左额角划至右下颌,宛若鬼人,相当可怖。 顾也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那黑衣侍卫,问道: “上次的事可查清楚了?” 将惧意藏进心底,黑衣侍卫低声回道: “线索寻到城西城隍庙便断了,城隍庙的管事老乞丐不知所踪,其他乞丐也一问三不知……” 顾也礼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声音如同寒冬般冰冷刺骨: “所以……你们追查了这么多天,最后却告诉我一无所获!?” “除了我们,有另一批人也在追查此事。” 顾也礼露出兴味的神色: “是谁?” 那黑衣侍卫汗如雨下,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不知。” 顾也礼额角的青筋暴起,已是怒不可遏: “要你有何用?滚!给我滚出去!” 黑衣侍卫打了个寒颤,急忙起身退下了。刚跨过稍高的门槛,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响,后怕的长出一口气,他动作迅速的离开了此处。 未及半响,王府李管家又来禀告: “王爷,门外有人拿着您的信物,托我把这封信给您。” “拿去扔掉!”屋内怒吼传来。 李管家吓得一抖,心中恨惨了那送信的小丫鬟。 谁知下一秒,屋内的声音再度传来,似乎已恢复了平静: “慢着……把信呈上来给我看看。” 李管家急忙将手中揉得皱巴巴信封抚平,给顾也礼送了进去。 顾也礼打开信封,首先印入眼帘的是粉色清香的笺纸,上面是用簪花小楷写的整整齐齐的两行诗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诗句旁“白珍珍”三个字,让他一时有些恍惚,忆及江安河畔那位清丽绝美的白衣少女,顾也礼愤怒冰冷的心霎时变得熨帖滚烫起来…… 于是,他向李管家询问: “送信那人可还说过什么?” 李管家回忆道: “她说八月初五未时,墨香斋,菊室待君来。” 顾也礼轻柔的摩挲着笺纸,嘴角微微上扬,即使努力按捺,但还是能看出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屋里悄然无声,只听得他喃喃出声: “白珍珍……珍珍……” ………… 将军府。 与白珍珍在门口分别后,覆芫芫便回了清辉阁。 大约等了一柱香的时间,绿阑才带着冷月阁打扫的婆子以及监视白珍珍的门房姗姗来迟。 还未等覆芫芫问起,绿阑便解释道: “启禀大小姐,今日门房陶姜跟踪表小姐主仆去了,不久前才返回。所以来的有些迟了。” 覆芫芫点点头,看向陶姜,问到: “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那陶姜骨瘦如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低头回禀: “今日申时(下午三点)以后,我瞧见表小姐主仆一起出门,于是小心跟随其后。谁知到了墨香斋,她们进了一间名曰菊的雅室,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只见荷香一人出来。” 覆芫芫记起方才在大街上偶遇白珍珍之时,确是只有她一人。 “荷香去做什么了?” “小人跟着荷香一路走到了瑞王府。” “哦?” 覆芫芫不禁坐直了身体,脸上浮现一丝兴味之色,她追问道: “然后呢?” “小人瞧见荷香似是给了门房什么物件,因为隔得远,看不真切。须臾不到,王府管家便出来了,荷香跟他说了几句话,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了他。然后便直接折回了将军府。” 听罢,覆芫芫安静沉思,手指轻点桌面,半响,才吩咐道: “另找个可信之人,与你一同监视白珍珍。若下次看见她出门一定速速来报!可知否?” 陶姜诺了一声,便带着五百文赏钱,心满意足的下去了。 覆芫芫视线转向一旁苍老佝偻的婆子,淡声问道: “最近白珍珍可有什么异常?” 那婆子想了想,说道: “没什么大的变化,倒是最近稍微爱涂抹打扮了……”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覆芫芫便赏了她一百文钱,打发她下去了。 夕阳西下,太阳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变得更红了,宛若一个光焰柔和的大灯笼。西边的片片晚霞,似光彩夺目的锦缎,将深蓝色的天幕装饰得绚丽多姿、如梦似幻。 覆芫芫负手站在雕窗旁,细细思量,将今日得到的信息归纳总结完毕,嘴角噙笑: “送了信,接下来便是重逢了吧?” 感觉自己离完成任务又近了一步,覆芫芫哼着歌,只觉满心愉悦。 ………… 又一日清晨,清辉阁。 书房里摆放着两张案桌,覆芫芫在左,王之谏在右。 经过几日精进不休的练习,覆芫芫的书法总算有了可喜进步—— 她能把字写得大小一致了。 轻轻吹干墨迹,覆芫芫看着这篇刚写完的大字,虽说还是难登大雅之堂,但也排列得整整齐齐,让人看了不至于难受。 将那篇大字磊在案桌一侧,覆芫芫缓缓踱步至王之谏案桌之前,见他行云流水般的笔法,不知觉看入了神。 待王之谏写完满满一整篇,覆芫芫才回过神来,夸赞道: “小先生,你的字写得可真好!笔法秀丽,绮丽超绝啊!” 却见王之谏自嘲一笑: “我自幼临摹先祖王羲之的书法,现在却也只得他功力的七八成,这一年多以来,更是毫无寸进……” 瞧着少年苦涩的笑容,覆芫芫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岔开话题: “小先生今天能给我讲讲王羲之吗?” 王之谏似乎也意识到情绪不妥,便稍微收敛了愁容: “可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永字八法?” 覆芫芫点点头: “记得。你说永字是书写的基本准则。” 王之谏喝了口热茶,接着说道: “这永字八法,便是先祖王羲之首创。相传,某日他练字太过困乏,便趴在案桌上睡着了,他醒来时便醍醐灌顶般自悟了这套绝世笔法。” 覆芫芫听得啧啧称奇,目不转睛的盯着王之谏。听着他继续说道: “王羲之出生于书法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后来又师从多位名师,跋山涉水四下钤拓历代碑刻,广集众长,自成一家。 他的书法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我祖父评曰:‘飘若游云,矫若惊龙’,极为遒美健秀,也是我心之所向也……” 覆芫芫前世背过《兰亭集序》全文,知晓王羲之是位了不起的大书法家,也听闻过入木三分、书换成鹅的典故,对于他的生平却是知之不详。 听着王之谏将王羲之的生平娓娓道来,看着他神采熠熠的双眼,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对书法的热情与钟爱。 覆芫芫有些感动,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章节目录 第 14 章 破案 然而,覆芫芫对书法知之甚少,她唯一稍微了解的便是唐代书法泰斗之一的颜真卿。 还是上大学的时候,有位大学老师是书法迷,特别喜欢颜真卿,并将其奉为楷模,崇拜不已。经常在课堂上向学生们灌输颜真卿的生平、成就、典故等,久而久之,覆芫芫对颜真卿也算耳熟能详了。 她知晓颜真卿的字体风格便是从王羲之书法中脱骨创新,历经千锤百炼之后,才得以流芳百世,名垂青史。或许……颜真卿的经历能让王之谏能有所感悟吧。 于是,覆芫芫装作不经意说道: “小先生自知陷入了瓶颈,何不另辟蹊径,根据自己的特征与喜好进行创新?” 王之谏如梦初醒,有些怔然: “创新?” “是呀,难道小先生没有一颗齐于古人之心吗?一味的模仿,是无法走出自己的道路的!” 王之谏的脑海仿佛被一把绝世利刃劈中,一条通天大道在他的面前就此展开。他有些恐慌,有些不知所错,但更多是激动!常年举止稳重的少年第一次无所顾忌,一时间宛若狂人,未留只言片语,便急匆匆的飞奔而去了…… 覆芫芫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无言,目瞪口呆。 直至午后,覆芫芫也未等来王之谏,只等来了王府管家的道歉以及满满一箱字帖。 王府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歉然道: “我家小主子顿悟了,要闭关一段时间。暂时无法来教授覆小姐书法了,这些字帖,覆小姐可细细临摹品味,小主子说待他出关之日,会亲自上门与您探讨交流呢……” 覆芫芫满头黑线,所以……这是布置了家庭作业吗? 她无力的看着满满当当一大箱子的字帖,默然不语。 ………… 次日午时。 覆芫芫正值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之际,绿阑来报: “大小姐,大将军好像有事找您,让您去松涛阁一趟呢。” 覆芫芫有些疑惑,不知爹爹因何事找她? 也没耽搁,她便直接往松涛阁去了。 待到了松涛阁,只见覆伯鸿端坐于主位,覆管家躬身站于一侧,大堂正中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狼狈不堪的趴伏在地,看不清长相。 看着眼前的场景,覆芫芫不知所以,遂询问道: “爹爹,这地上跪着的是何人呀?” 覆伯鸿沉声回应: “此人乃是将你扔在百里迷林的匪徒。” !!! 覆芫芫的心底霎时掀起了巨浪,她微微睁大双眼,好奇的问道: “可曾问出什么了?” 覆伯鸿摇了摇头: “自你那日被掳以后,府衙一直在积极的搜寻证据,寻找可疑之人。直至前日,才将其捉拿归案。 我得知此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府衙,请求许县令将此人交予将军府审理。许县令知晓此事内情,遂爽利的答应了,当天便将此人押解至将军府地牢。”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可是接近两天的时间里,他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覆芫芫轻蹙蛾眉: “可曾动刑?” “动用了好几种,可他的忍耐力极强。行刑时,只是偶尔闷哼一声,便不声不响了。” 诧异的扫了那绑匪一眼,覆芫芫不禁暗暗感慨: “倒是块硬茬子啊……” 随即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带有满满的恶趣味,道: “爹爹,可否将这个人交予我,我有办法让他开口说话。” 覆伯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 “你确定能让他开口?” 覆芫芫微抬下颌,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当然。” “罢了罢了,便让你试上一试。” 说罢,覆伯鸿便双手抱胸,不再言语,看她如何处理此事。 却见覆芫芫淡然自若的开始向覆管家问询: “咱们府上是否有那种长宽不足半丈的无窗屋舍?” 覆管家想了半响,答道: “有的,偏房西南角有一处早已弃之不用的柴房,便正好这般大小。” “你将这绑匪关进去,除开每日派人送一次饭食,不许任何人再同他接触,待他开口说话了,再放他出来。” 覆管家诺了一声便将人带下去了。 覆伯鸿满脸的不以为然: “就这样?” 覆芫芫点点头: “就这样。” 见覆芫芫一脸自信的模样,覆伯鸿不由失笑出声: “姑且信你一次。” ………… 却说这绑匪被关进柴房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这两日以来,他日夜不缀的接受审讯和刑罚,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这间长宽不足半丈的屋舍,刚刚只能容下一个人。他几乎无法平躺,只能背靠墙壁,蜷缩着身体艰难的入眠。 可能因为伤口太过于疼痛,他睡得不太、安稳,天还未彻底黑透,他便清醒了过来。 望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嘲讽一笑,这覆家小姐也太天真了,严刑拷打都未曾让他吐露一个字,她怎么会以为——把他关进这里就能让他如实交代了? 三日后。 绑匪将自己的耳朵紧贴墙壁,有些神经质的念念有词: “怎么又没声了……没声了……” 这三天几乎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三天,他只能凭靠门缝微弱的光线以及每日的送饭时间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 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只能自言自语。他迫切的想听见声音,偶尔一声鸟鸣也让他感到救赎。 他每天最开心的是便是送饭那人的到来,虽然那人从不跟他说一句话,只是打开门下的隔板,将饭盘递进来。就那么几声响动,也让他如闻天籁。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似乎要滋生出可怕的怪物。他有时候会忍不住的大哭大叫,用拳头锤墙、以头抢地,以此来释放内心的恐惧和无助。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墙壁似乎一寸一寸的向他压过来,让他快要窒息了。 他后悔了。 ………… 第四日午时。 覆芫芫正在用午膳,这时绿阑来报: “大小姐,覆管家有要事禀告。” 覆芫芫缓缓放下了手中美味可口的烤鸡翅,用餐布将手擦拭干净。淡淡说道: “让他进来罢。” 覆管家身姿魁梧,高大挺拔,他微微躬身行礼,肃然道: “大小姐,那个绑匪说话了。” 覆芫芫有些惊讶: “这么快?”还以为他能多撑一段时间呢…… 覆管家心中也惊讶无比,他最初也是不以为意的,未曾想这么一个简单的法子竟真的让那个绑匪开口了。 他思虑了一下,问到: “大小姐可要亲自审讯?” 覆芫芫点点头,覆管家便下去准备了。 ………… 不消片刻,覆管家便将那绑匪带上来了。只见他看起来愈发狼狈了,头发乱糟糟的遮住半张脸,红肿的双眼紧闭,脏污的脸上一道道泪痕特别显眼。 看着他如此凄惨的模样,覆芫芫心有不忍,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你是到底何人,为何要暗害于我?” 那绑匪似是透支了心神,他跪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小人乃江安人氏,木子李,单名一个遥字。生性、爱游山玩水,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便觉得腻烦。长安城是个好地方啊,小人第一次产生了在一个地方长住的想法。 于是便安顿了下来。可是长安米贵,不到三月的时间,小人身上的银钱便花光了。那日在街角见大小姐孤身一人,满头珠翠,穿着华贵无比,于是心生歹意……” 覆芫芫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若你不想继续被关在柴房里,就说实话,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李瑶身子抖了一抖,似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我说!我都说!求大小姐勿要再将我关进那小黑屋了……” 只听得他轻声抽泣,将事情的始末缓缓道来: “我并非江安人士,而是长安城外李家村的村民,常年以打猎维持生计。 两个月以前,我上山打猎的时候,意外救了一个人。她的脚扭伤了,肿的厉害,几乎无法动弹,我便将她带回了家。 我们相处得很是融洽……我从未见过这般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又美丽动人的女子,每日我打猎回家,桌上总会备有热茶;我向她抱怨收成越来越少,她也会耐心倾听,并绞尽脑汁为我出谋划策;她很会做饭,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得很可口……可我终究知道,她不会属于我。” 李遥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果然,不久后的一天,她的丫鬟找来了。看着她们又哭又笑的抱成一团,我的心却无比苦涩,我舍不得她…… 可是我还是强撑着笑意,将她们送到了长安城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碎了。 我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段时间,靠以前的余粮度日。直至某日午后,我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房门,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虽然疼的厉害,心里却乐开了花。 我匆忙的将她请进屋子,可屋子自她走后便再也未打扫过了,桌椅板凳上满是灰尘。她也不介意,就随意坐下了。 我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她,却见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一副弱不胜衣之态。我心疼的问她: ‘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孤身而来?’ 她只是笑笑,说: ‘无事,我只是有些想念在这里度过的悠闲时光了,便回来看看。’ 我见她不愿多谈,便也不好多问。 家里什么也没有购置,我只能帮她倒杯清水解渴,谁知我笨手笨脚的,竟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臂,她脸色顿时煞白,眉头紧锁,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我心知不对,顾不得男女之防,便将她的衣袖挽起,只见白皙的胳膊上满是青紫,几乎寻不得一块好肉。我心疼坏了,赶紧找来祛瘀的疗伤药,为她医治。 我问她是谁干的,她也不作声。 大概坐了一刻钟不到,她便起身准备回去了。 我害怕她一个人回长安不安全,提出送她,她却不同意。 于是,我只能远远的跟着她,跟着她进入了长安城,看着她走进了骠骑大将军府。” 似乎有些口渴,李遥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 “我在长安城住了下来,每天在将军府门口徘徊,盼望能再次遇见她。谁知没等到她,却等到了她的丫鬟。 我问那丫鬟: ‘你可知小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眼神中有惧意,她先是摇头,闭口不言。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才道: ‘是……是覆家大小姐……’ 说罢她便低着头快速走开了。 我却愣住了。 对于覆家大小姐脾气暴躁、自高自大,对待府内丫鬟仆役不假辞色,动辄打骂的传言我也略有耳闻……” 覆芫芫满头黑线。 李遥似是陷入了回忆,也未曾注意覆芫芫略显尴尬的神色: “我气愤至极,那可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啊,怎么让人如奴仆一般的打骂! 于是我去药铺买了蒙汗药,打算给覆家大小姐一个教训。 在苦苦等待了几天之后,我终于等到了她。只见她脸上涂抹着厚厚一层脂粉,头上插满了各种华丽的珠钗,身上也穿着艳俗的红绿衣裳,简直丑陋不堪,恶俗至极!” 覆芫芫面黑如炭,真想扛起四十米大刀将他砍成两段! 章节目录 第 15 章 孤男寡女 李遥突然觉得有些冷,他瑟缩了一下身子,从回忆中醒来,只见周围众人略带同情的表情以及覆芫芫充满杀意的目光。 他当即醒悟过来,磕头求饶: “大小姐,小人……小人知错……不该妄议大小姐的穿着打扮,求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次……” 覆芫芫再次打断了他,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心心念着那人叫什么名字?” 李遥眼神飘忽: “我……我不知……” 覆芫芫冷然一笑: “你不知?” 他低着头颅,一动不动,良久,才听他惨然说道: “大小姐,这不关她的事啊!她毫不知情,所有的事都是小人一人所为!要杀要剐小人一力承担,只希望大小姐莫要牵扯无辜之人啊……” 这时,覆芫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只见李遥身体瞬间僵直,手足无措,脸上一片死灰之色。还没待他恢复过来,覆芫芫便让侍卫将他带下去了。 她思量片刻,对覆管家吩咐道: “无需再审问,将他转送官府吧。” 覆管家问: “那幕后之人……?” “我自有安排。” 覆管家诺了一声便下去了。 覆芫芫闭上双眼,脑海里又浮现白珍珍那纯洁无瑕的白莲花模样,心中唾了一口: “……哼,再让你逍遥一段时间罢!” …………………… 时光飞逝,几日的时光弹指之间便过去了。 白珍珍那边又有了新消息。 门房陶姜匆匆来报—— “午时刚过,小人便瞧着表小姐带着丫鬟荷香出了将军府大门。小人叫上堂弟陶朱一同紧随其后,见她们去了墨香斋,入了上次的那间雅室……小人不敢耽搁,嘱托陶朱在那儿守着,便立马回府来禀告了。” 覆芫芫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心中瞬间生出些不可名状的预感,她深呼一口气,吩咐绿阑道: “找上四个身手矫捷的好手,跟我一起去墨香斋。” …………………… 红日高悬,秋风送爽。 待准备妥当,覆芫芫便带上陶姜和四个侍卫匆匆出门了。 墨香斋距离将军府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陶姜先行进了墨香斋的大门,少顷,便见他带着一个微胖的男子出来了。 那微胖男子躬身给覆芫芫行礼,说道: “小人陶朱,给大小姐请安了。” 覆芫芫显得有些急切: “可有什么新的情况?” 陶朱答道: “刚刚有位男子进去了,他的小厮与丫鬟荷香都守在门口,小人不敢靠的太近。” 覆芫芫心有所感,道: “那男子可是长得身材伟岸,肤色古铜?” 陶朱顿了顿: “肤色看不真切,不过那男子长得是比寻常人要高大许多。” “他进去多长时间了?” “陶姜刚走,他便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罢……” 覆芫芫点点头,在脑海中迅速制定好了作战方针,给每个人分配了任务,便走进了墨香斋大门。 墨香斋是一家集书屋与茶馆为一体的高雅场所,常有文人墨客在此舞文弄墨、吟诗作赋,留下了大量令人称道的优秀作品,在京城内享有极高的美誉。 一楼为宴客大厅,二楼为雅室。在陶朱的带领下,覆芫芫众人上了二楼。绕过长长的走廊,菊室近在眼前。四名侍卫悄然分做两波,在照面的一瞬间,便将瑞王府小厮以及丫鬟荷香无声的控制住了。 陶朱将雕花精致的红木大门一脚踢开—— 只见娇小玲珑的白珍珍与一身材伟岸、肤色古铜的青年男子紧紧相拥!!! 门口众人不约而同的轻呼出声,睁大了双眼,心内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瑞王顾也礼反应极快,瞬间便松开了白珍珍,将她挡在身后。 他怒视着门外的众人,额角的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正准备召人处理这些大逆不道的贱民,却见门口进来一个身姿绰约之人,她身着一身雪色牡丹暗纹刺绣宫裙,头戴金崐点翠梅花簪,一双水光潋滟琥珀色的眸子里也满是震惊的神色—— 覆芫芫莲步轻移,腰身挺直,莫名透出一丝倔强之色。她扫了一眼呆滞不动、无比羞赧的白珍珍,便将视线移向瑞王殿下顾也礼。 微微福身行了礼,道: “不知瑞王殿下在这,是芫芫唐突了。” 顾也礼神色不显,内心却是动荡不堪。自从宫宴之上,覆芫芫大放异彩,他对这一纸婚约便不再那么抵触了;且覆伯鸿身为骠骑大将军,执掌京师十万兵马,可谓是真正的位高权重,也是一股极为强悍的势力! 他上前一步,仓促间只能无力的道一句: “不是你想的那样……” 覆芫芫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与白珍珍只有三步之遥,冷声说道: “我竟不知道,表姐与瑞王殿下竟已熟识到如此地步了……不知表姐可知,瑞王殿下乃是与我覆芫芫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 白珍珍脸上一片赤红之色,呐呐不能言…… 等了片刻,也未见她吐露只言片语。覆芫芫也没了耐心,转身拂袖而去。 …………………… 未免横生波折,覆芫芫知道此事务必速战速决! 她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将军府,去了松涛阁。下人小声禀告将军正与染丞相下棋,覆芫芫也不管不顾,直接打开了书房门: “爹爹……” 覆伯鸿没有丝毫被打断的不快,他放下手中的棋子,内心松了口气。众人皆知染丞相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样样精通,却不知他是个绝世的臭棋篓子! 染丞相微微叹息一声,也放下了棋子。 覆芫芫也顾不得有外人在,语气铿锵有力: “爹爹,我要退婚!” 覆伯鸿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 染丞相见此场景,便知道今日这棋是下不成了。遂压下心底的好奇,道了一声告辞,准备离开。 覆伯鸿歉意的送他至门外,便折身返回,低喝道: “怎么回事?” 覆芫芫整个眼圈都红了,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覆伯鸿心软了,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轻声道歉: “别哭,爹爹不该凶你……” 覆芫芫轻声啜泣,哽咽道: “不……不是,是顾也礼……” 覆伯鸿皱眉: “他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他……与白珍珍抱在一起……” 覆伯鸿又惊又怒: “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覆芫芫擦干了泪水,将心中早已想好的说辞道出: “今日门房陶朱路过墨香斋的时候,看见白珍珍与一个男子很是亲热,进了同一间雅室。陶朱等待了许久,也不见他们出来,便回府来禀告于我。 我担心白珍珍太过于单纯,被恶人蒙骗,便带上几个侍卫去了墨香斋……谁知、谁知……破门而入后,竟看见白珍珍与顾也礼紧紧相拥,衣衫不整……” 覆伯鸿听罢一拳头锤在柱子上,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愤怒像一股闪电要撕碎乌云。 这顾也礼他女马果真不是良人,前有董清寒纠缠不清,后有白珍珍投怀送抱,他……可曾将他的未婚妻放在心上过?! 还有白珍珍——当初念及她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一个人,便好心收留她暂住府中,却没想好心没好报!她明知……明知顾也礼是芫芫的未婚夫婿,却仍与之勾搭苟且…… 看着覆芫芫泪湿的面庞,他下定了决心: “芫芫,咱这就退婚!不做这劳什子王妃了!” 说罢他便往皇宫去了。 覆芫芫有些担心的看着覆伯鸿的身影,只盼皇帝陛下通透豁达,能免了这场婚事! 不然…… 只能鱼死网破了…… …………………… 覆伯鸿一刻也未曾耽搁,吩咐覆管家备好马车,便向皇宫驶去。 听着哒哒的马蹄声,覆伯鸿闭上了双眼,将怒意藏进心底,思虑着怎么跟皇帝陛下提及这件事…… 大周是一个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的朝代,从开国至今三百年的时间里,无数的女婴被匿杀于无形,造成男子数量大大超过女子,光棍的比例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在这种严峻的社会形势下,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夫一妻制,就连皇帝陛下顾元烨也只有贤妃和皇贵妃两个老婆……而顾也礼不顾婚约在身,四处留情、沾花惹草,视覆芫芫为无物,这等风流好色之徒,谁人能忍? 但此事关乎皇室尊严,不知皇帝陛下会如何看待此事? 马车停了下来,覆伯鸿睁开了双眼,皇宫到了。 他跟着引路的内侍大概走了整整一刻钟,金龙蟠柱、雕栏画栋的建章宫终于呈现在眼前。 守在门口的青衣小太监让他稍等片刻,便进去通报了。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只见一位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贵公子出现在门口——却是离王顾也朝,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向覆伯鸿点头示意。 覆伯鸿连忙行跪拜礼,顾也朝将他轻轻扶起,道: “无需多礼。父皇在内等着呢,覆将军赶紧进去吧。” 覆伯鸿道了谢意,心中纳闷不已——平日里对谁都冷漠疏远的离王殿下怎的今日对他如此亲切,还主动与他打了招呼? 暂时将疑惑放置一边,他凝神静气,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覆伯鸿稍稍整理了衣冠,踏入了建章宫的大门。 章节目录 第 16 章 新的任务 建章宫乃皇帝陛下顾元烨的寝宫,只在此召见心腹之臣。 覆伯鸿对建章宫内的一切都无比熟稔,他曾在此处安然度过了几千个昼夜,直至立了大功,当上了宣武将军,陛下御赐了府邸,才离开了这里。 只见顾元烨端坐于紫檀案几之后,正在批阅奏折。旁边一位慈眉善目、肌肤细腻的太监替他研墨。上等白玉铺就的地面呈现一丝温润之色,雕工精美的神雀负雏衔鱼熏炉香烟袅袅,大殿的内柱都是由多根金丝楠木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飞龙,分外壮观。 覆伯鸿跪下给顾元烨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顾元烨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 “爱卿平身。” 覆伯鸿没有起身,他趴伏于地,怆然道: “请陛下为微臣做主啊!” 顾元烨怔然,覆伯鸿跟随他这么多年,从未像今日这般求过他: “发生了何事?” 却听覆伯鸿低声请求: “微臣想求陛下解除覆芫芫与瑞王殿下的婚约。” 顾元烨眉头深深皱起,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沉声问道: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覆伯鸿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浑然不惧。只见他直起上半身,决然说道: “微臣心中万分清明,是我家芫芫没有这个福分,配不上皇家贵胄瑞王殿下……” 见到覆伯鸿这副无畏的姿态,顾元烨愣了一下,心中明了——这事的责任十有八九在顾也礼那小子身上。他站起身来,亲自将覆伯鸿扶起,道: “宇之那小子有时做事就是不稳重,下次朕好好说说他,你且放宽心……” 覆伯鸿见顾元烨竟是问也不问,一副和稀泥之态。瞬间便急了: “陛下!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啊……” 顾元烨满头雾水,将充满疑惑的目光投向覆伯鸿。 覆伯鸿知晓这事不好说出口,但事关自家闺女的婚姻大事,他不得不说!于是他梗着脖子,道: “微臣早就听闻瑞王殿下风流多情,也只是当流言一笑置之。谁知今日,芫芫竟当场撞见他与一女子衣冠不整的搂抱在一起,那女子还是芫芫的远房表姐!” 顾元烨咋舌,他竟不知顾也礼在外还有着这样的名声…… 只听得覆伯鸿继续道来: “今日芫芫哭着跑回家向微臣诉苦,微臣心痛至极。微臣这辈子就她一个女儿,只盼她能幸福安康、简单顺遂的度过一生,而不是在争奇斗艳、勾心斗角中蹉跎了岁月……求陛下成全微臣这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吧。” 说罢,覆伯鸿长跪不起。 幸福安康、简单顺遂吗?顾元烨一时有些恍惚,一些他以为已经遗忘了的记忆,正慢慢苏醒。那人第一次拒绝他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我只愿幸福安康,简单顺遂。而不是为了争宠,与你后宫中的莺莺燕燕斗得你死我活……” 所以他遣散了后宫,只留下了已诞下皇子的贤妃…… 不知那人现今在何处,可曾过得安康? 良久,才听见顾元烨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罢了,当时指腹为婚也当不得真。孩子们都长大了,就让他们自己去做抉择吧!” 覆伯鸿面色肃然,领了圣旨,便退下了。 顾元烨也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情,半响,才听他出声: “阿福。” “奴才在。”那慈眉善目的太监答道。 “派人去查查顾也礼是否如覆伯鸿口中所述一般……尽快查明,朕明日便要结果。” 阿福诺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顾元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于覆芫芫与顾也礼的婚事他最初并不认同,是贤妃一意孤行,顾元烨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 现今覆伯鸿重兵在握,今非昔比,解除婚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将军府,清辉阁。 覆芫芫正坐立难安等消息的时候。 突然【滴……】的一声, 半透明的屏幕浮现在她眼前—— 【主线任务:退婚。 任务状态:已完成。 任务奖励:一百积分(已投放至系统背包)】 系统003中规中矩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积分可在任务商城换取物资,若宿主需要,可通过本系统进行购买。】 覆芫芫高兴极了,心里喷射出灿烂和快乐的火花,她在心里询问: “一百积分可以买些什么?” 只见眼前的半透明屏幕上霎时出现了物品分类,覆芫芫随意点选了药品,各类五花八门的药品按价格从低到高排列,最低的有一个积分就能换到的云南黑药,覆芫芫好奇的将列表拉至最末,只见最后一排赫然写着“长生不老丹”! 覆芫芫震惊无比,不知系统003来自哪个时空,竟然连不老药这种传说中的物品都有……她屏住呼吸,数了数不老药后面标明的数字—— 八个零…… 果然是她买不起的价格。 覆芫芫重新将页面划至首页,最后一行的“百毒散”吸引了她的注意,点开详情页面,一行黑体大字映入眼帘—— 百毒散,解百毒,无副作用,随治随好。 再看了一眼价格,九十九积分。 覆芫芫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个百毒散是否能治好顾也朝的丈青之毒呢? ………… “滴……任务规划成功。” 系统003毫无波澜的声音打断了覆芫芫的思绪, “这么快就有新任务了?!” 只见眼前透明面板上的商城页面消失不见,任务页面的黑色字体瞬间浮现: 【主线任务:一年挣够二十万两纹银。】 “!!!” 如同雷轰电掣一般,覆芫芫呆住了。 据她所知,将军府持有的所有铺面(三家布庄、一家药店、一家陶瓷铺、一座印书坊),一年的总收入也不过一万两纹银。按米价折算,大周的一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三千元人民币的购买力。所以二十万…… 覆芫芫只觉眼冒金星,她怎么才能赚来这么多的钱!? 系统003也不管覆芫芫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继续说道: 【宿主的人生应该有远大的“钱”程,为成为大周首富加油吧!】 【任务限制时间:一年。 任务完成奖励:一千积分。 任务失败惩罚:扣双倍奖励积分。 目前宿主积分为一百,积分为负就地抹杀。 即日起,任务开始。】 随即透明面板上的黑色字体消失不见…… 覆芫芫一点也没有任务完成了的喜悦。 二十万两银钱的任务像一块大石头,压的她心里沉甸甸的。她躺在床上,只想一睡不起。 ………… 覆伯鸿从宫中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在蓝天里游荡的白云,还替它们镶上了亮红的花边,这几块白云一会儿就幻成了绚烂的晚霞。 他入了清辉阁,见着覆芫芫有气无力的模样,以为她还在为顾也礼伤心,遂安慰道: “陛下同意退婚了,你不用往心里去,爹爹定给你找个顶好的夫婿,比顾也礼好一百倍、一千倍!” 覆芫芫自然不是因为顾也礼而神伤,但又不能说出实情,她只能强打精神,微微一笑,道: “爹爹不用担心我,这事儿既已过去,便不提它了可好?” 覆伯鸿点点头,叹息一声: “就让它过去吧……” 覆芫芫突然想起那绑匪来: “爹爹可知那李瑶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向我下手?” 覆伯鸿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覆芫芫语气轻缓: “是白珍珍。” 覆伯鸿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来: “怎么是她!” 覆芫芫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恶意诬陷我虐待于她,那李遥本就对她情根深种,见着她伤痕累累的样子,冲动之下便将我绑去了百里迷林……若不是我命大,可能已葬身狼腹了!” 听闻覆芫芫再度提起此事,覆伯鸿心中也是后怕不已: “你想怎样处置她?” 覆芫芫心中早已为白珍珍安排好了结局: “我想让她嫁给李遥,去边疆,永不回京。” 覆伯鸿深深呼出一口长气,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无比复杂。他对白珍珍又是失望又是痛恨,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外表温和无害的女子,竟长有一副如此歹毒的心肠! 良久,才听他说道: “就依你说的办吧!” ………… 八月初七,瑞王府。 距离退婚事件已经过去了两日。 瑞王殿下顾也礼看着眼前之人口沫横飞,心中已是不耐到极点。 他很想将其乱棍打出去,可是他不敢——因为那是皇帝顾元烨派来教授礼仪的训导嬷嬷。 不知道白珍珍怎么样了……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身处如此险恶的骠骑大将军府,那覆芫芫手段又如此毒辣,毫不留情…… 见他走神,那训导嬷嬷高举戒尺—— 只听“啪”的一声响起! 顾也礼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那个高大肥硕的身躯,他的背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一瞬间只觉脑子里有根弦崩断了,他出离了愤怒,跳起身来不管不顾的抡起拳头重重的将那壮硕的训导嬷嬷收拾了一顿。 顾也礼一瞬间只觉顺畅至极,这两日以来的郁闷之气尽皆发泄了出来。 那训导嬷嬷从地上爬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对着顾也礼蔑视一笑,拿着戒尺便跑了,矫健的身手浑不似遭受过暴打的人。 翌日。 顾也礼看着眼前三位比他还高大威武的训导嬷嬷,心中有苦难言…… 章节目录 第 17 章 简单的婚礼 兵部尚书府。 兵部尚书董大冉朝会归来,便立刻去了董青寒所居的锦绣阁。 锦绣阁位于兵部尚书府东南侧,翠松朱廊,曲径通幽,是一处难得的雅致之所。才短短十几日,董青寒已是清瘦了许多,面色透着不健康的青色,下颌尖得令人心惊。 董大冉疼惜的看着董青寒,以前那么活泼爽朗的一个人,如今却因为那恶意杜撰的流言蜚语,怕得有半个月没有出门了。上回派人去查,费了大把力气,也未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最后只能草草了事…… 董大冉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叹息一声,道: “你久未出门,可知瑞王殿下与覆芫芫解除婚约了?” 董青寒的死水一般的眸子瞬间有了波澜,她愣愣道: “解除了?” 想起同僚今日谈论之事,他缓缓说道: “也不知因何事,在解除婚约之后,瑞王殿下竟被陛下禁足三个月之久……” 董青寒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焦急的问: “殿下、殿下他……他没事吧……” “只是禁足了,倒也没什么大碍。” 董青寒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以来,流言蜚语满天飞,连府内的婢女小厮都在悄悄谈论此事。她完全不敢出门,只能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深深的埋进沙土里,害怕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害怕被讥笑嘲讽,更害怕瑞王殿下因为此事厌恶她……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心便宛若针扎一般的疼…… 曾经董大冉也为自家闺女爱慕顾也礼一事头疼不已,可自打退婚事件发生之后,他的内心便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从来都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路从芝麻绿豆的七品小官到大权在握的一品大员,靠的从来不是侥幸,而是提前的预判以及正确的站队! 董大冉心中无比清明,他直视着董青寒的眼睛,问道: “清寒,你告诉为父,你可愿嫁予顾也礼为妻?” 董青寒苍白的脸颊上顿时浮现两朵嫣红,垂下头,羞赧不已: “我……我自是愿意的……可是瑞王殿下他……” 董大冉摆摆手,继续道: “为父自有办法,你且耐心等着吧!现在你需要的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将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待时机到了,我便带你入宫面圣!” 董青寒轻轻嗯一声,心里就像软绵绵的白云在碰撞,熨帖极了。 ………… 长安府衙监狱。 这里阴暗潮湿,老鼠蟑螂还有不知名的爬虫遍地皆是。 白珍珍背靠着残破的泥墙,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睡得并不安稳。 今日之前的白珍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入如此境地。 这里充斥着地狱般的绝望,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阵阵凉气袭来,白珍珍打了一个寒颤,睁开了困倦的双眼。 惨白的月色透过狭窄的高窗投射进来,撒落在冗乱肮脏的杂草堆上,白珍珍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惨然一笑—— 那日与顾也礼重逢时有多快乐,如今就有多凄凉。 突然,茅草堆里悚然的响起“吱吱”声,只见一只灰黑色的长毛老鼠钻出了来—— “啊啊啊……!” 一道瘆人的女高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狱卒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将鞭子狠狠地甩在监栏上,道: “叫什么叫!再叫把你的嘴给缝上!” 白珍珍垂下通红的眼眸,掩住了眼中彻骨的恨意…… 翌日。 太阳早已升起,牢房里依旧阴暗无比。蓬头垢面的白珍珍又饥又渴,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看向放置于门口的馒头和水。 馒头不知放了多久,已是坚硬如石头;盛水的碗也脏臭不堪,水面漂浮着茅草絮以及不知名的小虫尸体。 白珍珍从小被娇养着养大,何曾受过这种苦头,她气愤之下,一脚便踢翻了饭盘! 隔壁牢房的女囚犯看着她这副张狂的模样,不禁摇头,心道: “新人啊……多待些时日,便知道食物的珍贵了。” 监狱的时光总是那么漫长…… 白珍珍被关进这里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了,她久未进食,又滴水未沾,脑子昏昏沉沉的,身子疲乏得厉害。 她的视线移向门口简陋的餐盘,那是狱卒方才送来的晚餐,还是一成不变的冷馒头和恶浊的水,她费劲的撑起身子,喝了一大口水,小口小口的将馒头咬开,强忍着不适,吞咽了下去。她边吃边哭,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在这暗无天日的囹圄之中,又有谁会来救她呢? 就在此时,两位狱卒打开了木制的牢门,走了进来。白珍珍向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看着他们。 只见其中一位高瘦的狱卒扔给她了一个包裹,说道: “立即换上这套衣裳,跟我们走。” 白珍珍打开了包裹,大红艳艳的嫁衣映入眼帘,她心中惊疑不定,正准备问询,那高瘦狱卒看她动也不动,便有些不耐: “赶紧的,等着呢!” 白珍珍害怕极了,连忙点头,将嫁衣罩在了身上,披上了红盖头。 她看不清前路,被两位狱卒架着走,不知去往何方。 走了极长的一段路程,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安静的令人窒息。白珍珍感觉自己就快疯了,眼前一片赤红,脚下似是染血的坚硬土壤,她就像被拖入了诡异的梦境,无法醒来,只能越陷越深,直至彻底迷失…… ………… 监狱另一角,李遥呆滞的靠墙而坐。 今日他上了公堂,被判处流放幽州峪关,贬为苦役,永世不得回京。 想到明日便要出发前往边境,前途未卜。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白珍珍那张如花似玉似的脸庞,往后余生……或许都不能再见一面了吧。他的眼角有冰冷的眼泪流下,划出一个弯弯的弧度,无声的砸在囚服上。 隔了一会儿,一个长得矮胖、满脸油光的狱卒打开牢房的木门,走了进来。他拿出钥匙,解开了李遥身上的手链和脚镣,感慨道: “哎……还是你小子有福气啊!坐牢还能享受温香软玉在怀的待遇!” 没有了手链脚镣束缚的李遥一身轻松,他看着矮胖狱卒,一脸迷茫。 那矮胖狱卒看着他愣神的模样,忍不住唾了一口: “愣着干什么,跟我走啊。” 李遥低下头颅,跟着狱卒出了牢门。 那狱卒带领李遥往监狱深处行进,一路上哀嚎□□不断,还散发着强烈的恶臭味。 李遥心中惴惴不安,他低声问询: “不知老爷要将小人带往何处?” 那矮胖狱卒暧昧的笑了笑: “自是大好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事……? 明日他便要被押往峪关,这最后一日只想在平淡中度过,可不想去经历什么“好事”。 一路无言,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 监狱的尽头竟是一间整齐洁净的普通居室,那矮胖狱卒打开了房门,挑了挑眉,示意李遥进去。 李遥心有所感,他跨过门槛,入了房门。 只见房间内简单摆放着一张木桌,两张矮凳,一架木床,床上竟端坐着一位身披嫁衣的清瘦女子。 李遥顿时恍然,怪不得方才那狱卒神色如此暧昧…… 他缓缓走过去,坐在那女子身旁。那女子微微挪动身体,拉远了距离。 李遥也不恼,他扯开嘴角,苦涩的笑了笑,心道: “这莫非也是覆芫芫的恶作剧?不知这红盖头之下——是怎样一张丑陋如夜叉的可怕面容?” 呆坐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用手轻轻掀开了那似火的红盖头—— 只见眼前人一张娇小瓜子脸,眼角微微下垂更显柔弱之姿,娇小的鼻梁,樱桃小嘴,宛若一朵清正纯洁的小白花…… “!!!” 李遥震惊不已,他看着同样眼露震惊之色的白珍珍,忍不住提高音量问询: “……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珍珍的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是覆芫芫……他们说我设计谋害她……呜呜呜……我没有啊……我、我是冤枉的……” 李遥看着她这副哀哀欲绝的模样,心疼不已。他恨恨的一拳捶在床头上,咬牙切齿道: “覆芫芫这个毒妇!” 过了好一会儿,白珍珍才停止抽泣,用衣袖将眼泪擦干。 室内针落可闻,两人相顾无言,尴尬的气氛无声蔓延。 李遥看着白珍珍身上鲜红的嫁衣,方才对覆芫芫刻骨的恨意,顿时土崩瓦解……当理想照进现实,就算付出的代价惨痛无比,他依然甘之若饴。 夜色已深,李遥率先打破了沉默,呐呐而言: “要不先歇息吧。你睡床上,我在桌子上将就一宿就行了。” 白珍珍敛眉,轻声说道: “李郎……是嫌弃我吗?” 李遥慌忙解释: “怎么会!我爱惜你还来不及呢,怎会嫌弃于你?” 白珍珍沉默不语。 李遥紧张的抓着囚衣的下摆,鼓起勇气直视白珍珍的眼睛: “那……你可愿……嫁我为妻?” 白珍珍垂首,晦暗的油灯照不清她的表情,良久,才见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李遥喜不自胜的拥向白珍珍,她的脸颊飘过两朵红云,轻轻道了一声: “相公……” 李遥呼吸一滞,再也忍受不住的吻上她柔软的双唇…… 章节目录 第 18 章 筹备 凌晨,府衙监狱最深处。 白珍珍神色惆然,目光呆滞。她厌恶的瞥了一眼一旁呼呼大睡的李遥,自嘲的勾起嘴角:这具身子早已不是清白之躯了,给谁不是给呢? 顾也礼给的那些承诺,终是成为了虚妄。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悄然隐入鬓发之中。 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是那高瘦狱卒的一句: “这么柔弱的人儿,可别死在去峪关的途中了……” 覆芫芫比她想象的还要狠毒,这场令人作呕的婚礼,发配边疆的判决,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吧…… 白珍珍闭上双眼,心中突然生出无限的悔意…… ………… 将军府,清晖阁。 秋日的第一场雨悄无声息的落下了,飘飘洒洒,朦朦胧胧。打开镂空雕花的朱窗,清新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成一张透明的帷幔,无边无际,笼罩着整个大地。 绿阑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她一边泡茶,一边轻声说道: “大小姐,方才覆管家来过了……他让我转告您,白珍珍和李遥今日便要押往幽州,那冷月阁的丫鬟荷香也已发卖了出去,所有的事情都按您的吩咐处理妥当了……” 覆芫芫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她立于书案之前,手执狼毫笔,正聚精会神在写着什么…… 经过不懈的努力,覆芫芫的书法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秉承王氏笔法一贯的风格,她的字体细腻温婉而流畅瘦洁,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雪白的宣纸铺陈开来,只见上面写满了整整齐齐的楷体小字,其中顶端鸾翔凤翥的“计划书”三个大字,最为瞩目。 覆芫芫绞尽脑汁,不知死掉了多少脑细胞,才初步将计划书制定完成。结合后世的经济体,她决定从两个方向入手—— 其一是零售业,大周店铺种类单一,店铺贩卖的商品种类也非常简单,所以覆芫芫决定开一家史无前例的品种繁多、物美价廉的综合性商铺,也就是百货超市! 其二是便是奢侈品行业了,若论世界上谁的钱最好赚,那就不得不提及女人们的购买力了。覆芫芫对此绝对有信心,她的目标就是打造一家属于大周朝的独一无二的顶级奢侈品牌。 想到就做! 想起上次办事干脆利落的孟顷辰,覆芫芫心里微微一动,吩咐绿阑将他唤了过来。 覆芫芫看着眼前浓眉大眼、肤色黝黑的孟顷辰,曼声说道: “这次又有一个好差事,不知你敢不敢接?” 孟顷辰神色自若,他谨慎的询问: “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 见他没有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立刻将差事大包大揽的应承下来。覆芫芫心中暗暗点头,神色愈发平和: “我准备开一家店铺,由你来做掌柜。你可愿意?” 孟顷辰感觉自己就像被馅饼砸中了,面露怔然之色,顿了片刻,才听他条理清晰的说道: “小人一直管理府中杂事,虽然没有当过掌柜,但与将军府内管理铺面的几位掌柜接触颇深,耳语目染,也大致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流程。不知……大小姐想开什么样的铺子?” “我要开百货超市!” 覆芫芫抑扬顿挫的说道。 看着孟顷辰满脸疑惑,覆芫芫嘴角微微上扬,解释道: “所谓超市,就是以经营日杂用品和生鲜食物为主,品种繁多,价格低廉,由买家自选所需,出门时一次付清。” 孟顷辰点点头,一阵见血的说道: “所以这是准备采用薄利多销的方式来获取利润吗?” 覆芫芫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因此,店铺的选址相当重要——占地要大,人流量要多,价格不能太贵。这几日你就辛苦一点,去找找有没有符合以上几点的铺面,若有属意的就来通知我。” 孟顷辰点点头,便告辞退下了。 覆芫芫手指有节奏的在桌上轻敲,关于发明创造一事,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当务之急是要将玻璃与肥皂制造出来。 玻璃不用多说,大周的玻璃制品昂贵的可怕——一个拇指大的玻璃饰品,就值整整十两纹银! 至于肥皂,虽然胰子这种洗涤用品早已问世,但由于工序极其复杂以及原料的匮乏,只有少数贵族才能享用。至于平民……那是万万不敢想的。所以,像肥皂这种平价又好用的日用品,必定会以所向披靡之势席卷整个大周,为其带来极其丰厚的利润…… 可是上哪儿找人呢? 思虑了好一阵,覆芫芫才猛然想起——将军府内貌似有好几位手艺高超匠人师傅…… 她轻抚额头,暗自苦笑。自那日接收了新的任务之后,她便一直处于浮躁的状态,心中将系统的母亲问候了无数遍,也未能让心情舒缓下来。这二十万的数字就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扰得她片刻不得安宁。 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事,覆芫芫吩咐绿阑去偏房一趟,将那几位匠人找来。 等了一刻钟不到,绿阑便带着四位衣着俭朴的匠人回到了清辉阁。 厅堂里,覆芫芫端坐于主位,细细的打量他们四人,只见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匠人躬身问询: “不知大小姐找小的们有何差遣?” 覆芫芫将视线转向他,只见他满头华发,皱纹爬满了脸庞,一双眸子却特别的明亮,长得孔武有力,给人一种精气神十足的感觉。 她心中明了,这应该是工匠之中的主事之人。 “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各自做什么活计的?都擅长些什么?” 那年纪稍长的匠人第一个应道: “小人乃染布坊的总匠,名叫陶大柱,主要负责将军府旗下三家布庄的染布事宜。” 覆芫芫点点头,这布庄的进项可是占据了将军府总收入的半臂江山啊…… 第二位发言的是一个长得矮壮之人,他的声音异常浑厚,如鸣鼓之声: “小人名叫张林森,乃是个雕版匠人,负责监制印书坊的雕版工作。” 接着最左侧那个长得清清瘦瘦、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说话了: “小人姓陶名旬,乃是负责烧瓷的。” 听见他姓陶,覆芫芫好奇询问: “门房陶朱与陶姜与你是何关系?” 陶旬敛眉应道: “那是小人不成器的两位堂弟,烧瓷乃是一件细致入微的活计,需要极好的耐性,而他们性子浮躁,对烧瓷亦是无比厌烦,当时恰巧门房缺人,他们便去应征上了……” 原来如此……覆芫芫轻微颔首,看向最后一个人,只见他长得身强力壮、虎背熊腰,一双硕大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他挠了挠脑袋,有些紧张: “小人名叫牛大眼,是个木匠,主要负责家具门窗的修缮事宜。” 这名字倒是取得应景……覆芫芫忍住笑意,强迫自己不去看他那双硕大的牛眼睛,端起手边的热茶,小小的抿了一口,缓缓说道: “今日找你们来,的确有两件机密之事需要你们去完成,这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之事,需要持久的耐心以及坚韧的意志,谁自认做不到的,现在便可退下了……” 四位匠人视线相交,各自思量,良久,竟无一人退出。 覆芫芫见此,露出满意的神色来,她让绿阑将之前备好的单子发放下去,使其人手一张。除了牛大眼不识字,其他人都认真的研读单子上的内容。 只见牛大眼瞪大了硕大的双眼求助的看向覆芫芫,覆芫芫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她连忙摆手让绿阑念给他听。 秋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如丝绒般轻轻款款,微风拂过,院子里响起一阵轻微的簌簌声。 良久,才听覆芫芫用清脆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 “相信大家已经了解两项任务分别是什么了吧。 其一是制造肥皂,所需原材料以及粗糙的制作步骤我已尽数列于单子上,你们需要做的便是——利用这些原材料将肥皂制造出来。这任务不算太难,所以奖励十两纹银。” 其二,便是玻璃的制造,我曾在古书里看见过制作方法,只知晓普通玻璃乃是石英砂和天然苏打煅烧而成。但我们要做的是无色透明的顶级玻璃,难度极大,所以奖励一百两纹银!” 一百两纹银!!! 牛大眼等人纷纷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赏钱如此之巨! 匠人在大周的地位并不高,大部分只能靠着微薄的收入艰难的养家糊口。像牛大眼、陶大柱这类背靠将军府的匠人,虽然衣食无忧,但口袋里也是没有多余的闲钱的。 覆芫芫看着他们激动的神情,便知道他们心动了。她此时无比感谢前世的填鸭式教学,让她这个化学学渣也能记住一些粗略的化学常识…… 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保管好单子上的秘方,覆芫芫便打发他们下去了。 接下来,只能耐心的等待了…… …………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 这日辰时刚过,晨光熹微,覆芫芫睡眼朦胧之际,便听闻孟顷辰已在屋外等候多时了。 覆芫芫蛾眉轻蹙,心中疑惑—— 不知发生了什么紧要之事,竟让他如此急迫,这么早便在外等候了…… 章节目录 第 19 章 纨绔 覆芫芫稍微梳洗之后,便召见了孟顷辰。 只见孟顷辰全然不复往日的淡定从容,他愁容满面,焦急万分的道: “大小姐,求您帮帮小人吧!” 覆芫芫微微一愣,劝慰道: “勿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顷辰擦了擦额头密集的汗水,他缓了口气,说道: “这几日,小人一直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奔往各处,寻找合适的铺面。 昨日恰巧经过先父挚友吴叔的客栈,我便想着进去坐一会儿,打个招呼。谁知店内愁云惨淡,竟是一个顾客也没有。店小二也不知所踪,只有吴叔的独女吴楚楚哀戚的杵在柜台旁,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不由疑惑万分,于是向她问询,只见她先是摇摇头,然后便掉下眼泪来。” 孟顷辰面露悲色,声音微微颤抖: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得知……吴叔不久前竟已意外去世了。 吴楚楚一介弱质女流,亦不会经营生意,虽然万分不舍,她还是决定将客栈卖掉,然后去投奔江陵郡表亲。可谁知……祸不单行!” “怎么?”覆芫芫眉头一皱,轻声问道。 孟顷辰额头青筋爆起,痛恨不已: “有恶霸想强娶吴楚楚为妾,以此谋夺整座客栈!” “可以报官呀,官府不管吗?” 孟顷辰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那人乃是瑞王府长吏之子,官府也不想招惹麻烦……” 覆芫芫叹息一声,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的艰难。 她站起身来,肃然道: “你且放宽心,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 事不宜迟,覆芫芫带着孟顷辰以及十几位身强体壮的侍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再度来到城南这片繁华的地段,覆芫芫停在一家客栈之前。 只见这家客栈地段极好,毗邻两条主干道的交汇之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此刻客栈大门敞开,突闻一声高亢的尖叫声从里面传来! 覆芫芫赶紧进入了客栈,只见一个满脑肥肠、五短身材的纨绔正捉着一位素衣少女的手腕不放。 第一次遇见这种强取豪夺的戏码,覆芫芫觉得既新奇又恶心。 眼看那纨绔就要将素衣少女扯到怀里了,覆芫芫急忙大声阻止: “你这杀千刀的丑八怪,快放开她!” 那纨绔瞬间就怒了,他的绿豆小眼向覆芫芫扫视过来—— 覆芫芫今日随意穿了一身水湖色的茉莉刺绣罗裙,松松的飞云髻上斜斜插着一只金厢倒垂莲簪,秀美的峨眉,水光潋滟的眸子,眼角一粒泪痣,显得既清纯又妩媚。 那纨绔霎时便没了脾气,他放开了素衣少女,痴痴的看着覆芫芫,呐呐而言: “世间竟有如此美人儿……” 看着他如爬虫一般的眼神,覆芫芫心中大怒,她冷然一笑,淡淡道了一声: “动手!” 只见十几位侍卫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出手毫不留情,将那纨绔以及两位随从揍得鼻青眼肿,哭爹叫娘。 片刻之后,覆芫芫坐在客栈大厅之内,喝着素衣少女也就是吴楚楚泡的东湖龙井,气定神闲的看着眼前跪趴在地上、脸肿的像个猪头的纟丸纟夸,嘴角微微上扬,只觉神清气爽。 那纨绔恨恨的看着她,吐了一口血沫,忿然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竟然敢这样对我!” 覆芫芫哂笑,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你是什么人呀?” 那纨绔冷哼一声,傲然道: “我乃瑞王府长吏王齐光之子王乐康!你速速把我放了,我就勉强原谅你,娶你做我的第七房小妾……” 覆芫芫脸色一黑,怒道: “掌嘴。” 孟顷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布鞋。 只听得“啪”的一声。 王乐康脸上便多出一道鞋印,配上他震惊的神色,说不出的滑稽。 覆芫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盛开的桃花一样娇艳动人。 无暇欣赏美人。 王乐康知道自己这回是配上了硬茬!他蜷缩着身体,挫败不堪。想着怎样度过这道难关,回府去搬救兵。 就在这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差冲了进来,一位全身甲胄的年轻将军看着客栈内的场景,眉头深皱,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趴在地上脸肿得看不清原来模样的人拉住了裤脚: “上官兄,救命啊!”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客栈里,让覆芫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官霖盯着他半响,不太确认的问道: “王……乐康?” 那王乐康像见了亲人般,痛哭流涕,鼻涕“啵”的一声炸开了一个泡,上官霖只觉恶心至极,急忙将脚从他怀里□□。 王乐康顾不得赧然,他一手指向覆芫芫,大声控诉: “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竟聚众围殴我!……呜呜呜……我的脸都被他们打得不成人样了……上官兄,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上官霖将视线移向覆芫芫,眼中露出惊艳之色,他清咳的一声,不自觉的放缓了说话的语调: “我乃金吾校尉上官霖,不知小姐为何将王乐康殴打至此?” 覆芫芫眸光一闪,心中暗道:这么年轻的金吾校尉,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她站起身来,微微福身行礼: “小女子乃骠骑大将军府覆芫芫,见过上官将军。” 上官霖面露讶异之色,自从那场晚宴之后,覆芫芫的大名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随着那首《鹊桥仙》传遍了整个大周。众人皆知覆芫芫才华横溢,却不知她外貌竟也如此出众…… 只见覆芫芫继续说道: “这家客栈的老主人不久前因故身亡,他的独女吴楚楚无力经营,遂想将这客栈转售出去……谁曾想运气不好,遇上了王乐康这样的登徒子。王乐康贪婪至极,竟想通过强娶吴楚楚为妾,以此来谋取这家客栈!简直可恨可恶至极!” 王乐康在一旁一语不发,沉默极了。他方才听闻覆芫芫自爆身份的时候,便知道遭了。他一长吏之子,又如何斗得过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呢? 上官霖看了一眼王乐康,叹息一声,向覆芫芫问询: “不知覆小姐想要怎么处置他呢?” 怎么处置? 就算将其送进了府衙监狱,要不了半天时间,他的长吏父亲便能将他捞出来了罢…… 覆芫芫眸底闪过一道暗光,她微抬下颌,道: “我要他赔偿吴楚楚——五百两纹银的精神损失费!” “!!!” 空气霎时凝固。 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狮子大开口的覆芫芫。 过了半响,才听见王乐康发自心底的怒吼之声: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覆芫芫也不恼,她嘴角勾引一抹微妙的弧度: “若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吴楚楚没有收到这笔银款,我便会请求父亲递上弹劾的折子。 像你这般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在京中应该犯了不少事儿吧……到时候老底儿一掀,你猜,被软禁了的瑞王殿下救得了你们父子两吗?” 王乐康身子抖的像筛糠似的,他汗如雨下,心中怕得要死——覆芫芫这个可怕的女人……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他闭上双眼,不去看那张美丽的像淬了剧毒的容颜: “傍晚之前我会把钱送过来。” 说完便在两位随从的搀扶下,逃也似的离开了。 见事情已有了结果,上官霖也不便多留,他恭敬的向覆芫芫告别,然后便带着部下继续巡城去了。 …………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吴楚楚深深的呼出一口长气,她感激的看着覆芫芫,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覆小姐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这客栈也值些银钱,如若不嫌弃,您就收下吧。” 覆芫芫摇了摇头,“这可如何使得!” 吴楚楚将碎发挽至耳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那王乐康的赔偿款,也是覆小姐为我得来的……” 覆芫芫摆了摆手,她柔声说道: “若我要了这客栈,那与王乐康这等腌渍物又有何分别?这样吧……我让孟顷辰来与你商讨具体的购买事宜,按正常价格计算即可。 至于那赔偿款,也是你应得之物,无需放在心上。你一个弱女子,此番去江陵郡,山高水长,路远迢迢,多备些银钱才是正理呀!” 听着覆芫芫贴心的话语,吴楚楚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泪: “谢谢您……” 覆芫芫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下孟顷辰以及两个侍卫善后,便带着其余侍卫离开了。 ………… 午时未到,太乙路上热闹非凡。侍卫们已经被打发回府了,覆芫芫独身一人,悠闲地徜徉在青石板路上,看红墙绿瓦,车水马龙。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 与后世商业化严重的“古镇”相比,覆芫芫眼前的长安城不仅多出了一份真实,还多出了一份历史的沉淀与厚重。 微风乍起,吹动了裙琚。 一匹突然出现的枣红色骏马向着覆芫芫的方向凶猛地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了! 覆芫芫吓得身体瘫软,动弹不得,只能紧紧的闭上双眼,脑海里瞬间浮现四个大字—— “吾命休矣!” 章节目录 第 20 章 再遇 下一秒,她却落入了一个淡淡龙涎香的怀抱之中。 她疑惑的睁开双眼,只见对方一双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正紧张的看着她,满满的关怀之意。 覆芫芫急忙的退后一步,微微福身行礼: “臣女参见离……离公子。” 顾也朝今日一身低调的滚边刺绣玄色锦袍,身姿卓越挺拔,如芝兰玉树,冰壶秋月,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只见他淡淡一笑,清冽的声音响起: “无须多礼,刚刚那匹马来势凶猛,可有伤着了?” 覆芫芫这才想起那匹闹事的枣红马,向周围环视了一圈,连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肇、事、逃、逸吗!? 覆芫芫额角青筋凸起,气愤不已。 顾也朝看着她气急的两腮鼓起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可要我帮忙?” 覆芫芫摇了摇头,大度道: “罢了罢了,何必跟一匹破马置气!” 想到方才的惊险一幕,覆芫芫后怕不已。她看着顾也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离公子救命之恩,臣女无以为报。快到午时了……如若不嫌弃,我请您去荟萃楼吃一顿吧。” 听着覆芫芫的提议,顾也朝垂下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轻轻点了点头: “可。” 荟萃楼是长安城最著名的酒楼之一,位于渭水之畔,环境清幽淡雅,是一处极好的聚会场所。 覆芫芫选了一间靠窗的雅室,推开精雕细刻的朱窗,印入眼帘的便是水清且沦猗的渭河。 两人隔着餐桌相对而坐,点了几道荟萃楼的特色菜,一壶黄酒。覆芫芫斟了一杯酒,轻酌一小口,清淡如水的口感让她皱起了眉头。 她将店小二唤来询问: “这酒……怎么如此清淡?” 那店小二苦笑不已: “客官,这黄酒已是市面上最好的酒了,口感醇香厚重,乃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啊。” 覆芫芫讪讪的笑笑,她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后世,而是一切都处于原始与粗犷的大周王朝了! “覆小姐也喜欢喝酒吗?” 顾也朝淡淡问道。 覆芫芫前世的时候便极爱喝酒。倒不是借酒消愁,而是钟爱那种清冽的口感以及微醺后的畅然。 她手执白瓷酒杯,轻晃杯中色泽黄亮的酒液,微微一笑: “那是当然,离公子可也喜欢?” 顾也朝微微颔首,他看着杯中物,说道: “宫中有一种名叫秋露白的酒,乃是由秋露制成,色泽润亮,酒香四溢,入口绵长回甘,余韵无穷。若覆小姐喜欢,下次我送你几坛。” 覆芫芫心中一喜,面上却装作推拒的模样,连忙摆手道: “这如何使得!” “美酒就是要配懂酒之人才好啊……”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见她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笑意,动人心魄而不自知。 顾也朝似被她诱人的笑容蛊惑,愣了半响,才叹道: “覆小姐还是少笑为妙。” 覆芫芫疑惑的问: “为何?” 顾也朝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却没有回答。 覆芫芫满头黑线……这位离王殿下可真会吊胃口。 氛围算不上相谈甚欢,却也谈的上融洽。 饭后,顾也朝主动提及送覆芫芫回家。覆芫芫点头应了。 出了荟萃楼,门外便是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顺着羊肠小径,两人慢悠悠的往回走,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走着走着,覆芫芫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环顾四周,心中猛然一惊—— 太安静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和顾也朝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传来。 几只箭羽迎面射来—— 只见顾也朝将覆芫芫往怀里一拉,侧身一躲,堪堪避过箭矢流。 没等覆芫芫从震惊之中清醒,六名蒙面的黑衣刺客突然出现,举着长剑便向覆芫芫二人猛刺过来。 刀光剑影里,覆芫芫慌乱无比: 这是什么恐怖的故事啊啊啊!古代魔幻主义吗! 顾也朝眉头紧锁,他的身手虽然足以应对这六名刺客,但加上一个覆芫芫……他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的眼底划过一道幽光,对覆芫芫道了一句: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周围扬起了大团辛辣的白烟。覆芫芫反应不及时,被呛的咳嗽不止、眼泪横流。 她无措地被顾也朝拉着往竹林之外跑,足足半刻钟,才重新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覆芫芫双眼通红,喘着粗气,心中默默诽谤: 皇子的日常都这样刺激吗!? 她侧头打量顾也朝,只见他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疑惑万分——他不是……身中丈青之毒,时日不多了吗?怎么体质比她这个正常人还要强? “实在抱歉,连累覆小姐身处险境了。刚刚那群刺客应该是为我而来……” 顾也朝满脸歉然之色,苦笑道。 覆芫芫蛾眉轻蹙,突然记起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腰间淌血的模样,道: “你……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顾也朝嘴角勾起一抹落寞又无奈的笑容: “我早已习惯了……” 覆芫芫顿时心疼不已: “离公子就没查过,是谁派人来刺杀你的吗?” 顾也朝摇摇头,似不愿多谈,转移了话题: “前边不远便是将军府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覆芫芫低头应了一声,便转身准备回府。 还没走出几步,又听顾也朝清冽的声音传来: “还有一事……” 覆芫芫扭头,满脸茫然的望向他。 只见顾也朝从怀里拿出一枚羊脂白玉制成的盘龙镶金玉佩,深邃的眸子光华流转,萦绕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个给你。” 那玉洁白无瑕、通透润泽,一看就极其贵重! 虽然很喜欢,覆芫芫还是摇了摇头: “这玉……” “就当是今日你受惊的补偿吧。” 顾也朝将玉佩放于她手心,便转身离开了。 覆芫芫看着他的背影,感受着手中玉佩温润的触感,感叹道: “这离王殿下可真大方啊……” ……………… 瑞王府。 刚回府,王乐康一行人的惨状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王齐光听闻消息,马上赶到了王乐康的房间。 当他看到肿成猪头一样的王乐康时,脑子一黑,差点晕倒过去。他颤抖着苍老的手,轻轻的摸着王乐康的猪头,流下了心疼的泪水。 “康儿,告诉为父,是谁做的!?” 王乐康已经哭的没有了人样,这一下午受到的所有羞辱和痛楚都有了发泄点,他紧紧抱着父亲的手臂,委屈无比: “……是那个骠骑大将军府覆……覆芫芫……呜呜呜……父亲,孩儿的头好痛啊……他们十几个人,冲上来就打我……呜呜呜……” 王齐光眼底闪过一抹恨色,他的声音冷若冰渣: “就算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小姐,也不能随意殴打官员之子。走!我带你上门去讨回公道!” 王乐康脸色一变,急急的擦干了眼泪,阻止道: “其实孩儿没什么大碍的,不……不用……” 王齐光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傲然道: “吾儿无须害怕,只要我们占理,就算是覆伯鸿本人也要向我们低头认错!” 王乐康心虚极了,他低下头颅,完全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孩儿受的只是皮外伤,咋们犯不上跟她计较的……” 看他这副怂样,王齐光哪还有不明白的,准是他王乐康主动招惹的别人! 王齐光额角青筋猛跳,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怒道: “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乐康捂着脑门痛呼,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他瑟缩着身子,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然后担忧的说道: “覆芫芫让我们赔偿五百两纹银,不然就去圣上面前告我们……父亲……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王齐光失望的看着他,不知老王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样一个纨绔子! 过了半响,才听见他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可知……你错在哪儿了?” 王乐康低声回应: “我……我不该去招惹吴家小娘子……” 王齐光恨铁不成钢的打断了他,低吼道: “是你明知王爷还处于非常时期,就出去招惹是非!这段时间不准出门,给我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王齐光拂袖而去。 ………… 翌日,清辉阁书房。 覆芫芫懒洋洋的坐在书案之后,把玩着莹润剔透的盘龙金镶玉佩,听着孟顷辰禀告昨日事宜: “……依您的吩咐,整间铺面按照市面价格盘算下来,总共花费了三百六十两纹银;昨日下午,那王乐康的手下也准时将五百两银票送来了。” 覆芫芫轻轻颔首,突然想起一事,问询道: “那吴楚楚呢?江陵路远,她一孤身弱女子,若一人上路恐怕凶多吉少呀……” 孟顷辰恭敬回道: “恰巧龙威镖局有一单送往江陵的货物,吴楚楚交了些银钱,今日一早便与他们一起出发了。临别前,她让我向您道谢,说若没有您,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覆芫芫心底叹息一声,这才放下心来,吴楚楚已经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只愿她今后的人生都平安顺遂吧。 覆芫芫站起身来,在孟顷辰眼前铺开一张宣纸,用镇纸压住。 这是一幅简略的装修图纸,是覆芫芫昨天参观客栈后,根据后世超市的装潢设计,连夜赶制出来的。 没想到,前世所学的专业,如今还能用的上…… 覆芫芫不禁摇头失笑,她指着图纸的关键之处,向孟顷辰一一详尽的叙述。 孟顷辰聆听的格外仔细,这图纸跟他以前看过的大有不同,竟然像立于纸上一般,给人一种强烈的真实之感。没花费多大功夫,他便尽皆掌握于心了。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覆芫芫询问道: “可理解透彻了?” 孟顷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意: “大致都明白了。等我回去还要细细琢磨一番才行。” 覆芫芫颔首,便让他下去了。 解决了一桩心事、领了新差事的孟顷辰愉悦的哼着小调,脚步轻快的向外走去。 刚走到小院门口,便见那里等着一人,只见那人身着一身浅绿襦裙,杏眼清亮。 章节目录 第 21 章 中秋前夕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还是绿阑首先打破了沉默,她面露一丝嗔怪之色: “你……这几日如此奔波劳累,你可是……可是……喜欢那位吴家小姐?” 随即便扭过头,不看他了。 孟顷辰霎时急了,他红着脸急忙解释: “怎么会!你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一人……” 说罢便低下头,呐呐不言。仔细看去,他的耳朵尖都红了。 只听绿阑“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 “开玩笑的……你可真是块木头。” 说罢便跑开了。 孟顷辰挠了挠头,纳闷不已: “女人的心思可真难猜,明明刚刚就是生气了,这会儿又喜笑颜开的……” 他回头望了一眼清辉阁,微微叹了一口气,才转身往偏房走去。 ……………… 皇宫,长乐宫。 顾也朝一身常服,慵懒的半卧于软塌之上,只见他半眯着深邃的眸子,脸上的神色难测,“所以……这几次刺杀我的都是瑞王府的人?” 躬身站于一侧的黑衣侍卫带着铁皮面具,看不清面貌,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的。经过多方查证,确认是瑞王府的死士。” “真是我的好皇兄啊……” 顾也朝垂下长长的眼睫,掩盖了眼底的阴暗诡谲。半响,才听他冷然说道: “武一,出动瑞王府的内应,将武三新研制出来的断根散下于他每日饭食之中罢……” 黑衣侍卫武一藏在面具下的面容轻微抽搐,心中默默为顾也礼点了一根蜡烛,便下去安排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顾也朝掀开衣袖,只见一根墨蓝的细线从胳膊肘延伸至手腕,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神医李显仪说过,当细线长至掌心,便是他命绝之时…… 这些年来,顾元烨为他寻遍各处名医,用尽了各种办法,这丈青之毒却如跗骨之疽,一步一步将他拉进死亡的深渊。 他有时候也会恨,恨这贼老天,为何只给他短短二十年! 愤恨之后,更多的是无奈…… 无论他如何文韬武略、才兼文雅,在寿命这一筹,却终究比不过——顾也礼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 顾也朝眼底浮现一抹极深倦色,他……没有多长的时间了。 ………… 午后的太阳隐在浓云之后,覆芫芫一身男装打扮,施施然出了将军府大门。 经过雅茗轩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唤她…… “覆公子?” 覆芫芫转身,只见来人一身青色暗纹罗裙,肤若凝脂,精致小巧的五官,眉宇间有一种特别的书卷之气—— 却是杨溢溢。 “好巧,却没想在这里遇到您……” 覆芫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容: “是呀,真巧。杨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杨溢溢看着她这副姿态,强忍住笑意,道: “奴家正准备回涟漪阁呢。覆公子可要去奴家那里坐坐?” 覆芫芫眼睛一亮,她也不矫情,应了一声便跟着杨溢溢一起去了。 涟漪院与覆芫芫上一次来的时候大有不同——里里外外都重新修葺了一遍,地上铺着名贵的绛色地毯,四周也换上了同色的纱织帷幔,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覆芫芫有些不解的询问: “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杨溢溢一边给覆芫芫斟茶,一边解释道: “覆公子有所不知,中秋临近,今年花魁大会要开始了。” 古代选秀比赛吗? 覆芫芫露出兴味的神情,“所以杨小姐也会参加吗?” 杨溢溢轻轻颔首,眼底浮现一丝向往之色: “届时,长安城里所有的青楼女子都会去参加选举,比拼才艺。夺魁者将会一举成名天下闻,从此扶摇而上,成为花魁第一人。” “原来如此,那杨小姐可想好表演什么了?” 只见杨溢溢轻轻摇了摇头,一脸苦恼: “大概还是与往年一样,唱一首古曲罢。但未想好唱哪一曲……” 顿了片刻,又道: “覆公子可要听一曲?为奴家参谋参谋?” 覆芫芫点了点头,看着她端坐于古筝之前,凝神静气之后,葱白手指拨弄着琴弦,便闻动人心弦的歌声悠然响起: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一曲听毕,覆芫芫有些意犹未尽,感叹道: “未曾想杨小姐的音乐才华如此出众……乃我平生仅见。” 杨溢溢淡淡一笑,道: “雕虫小技而已,覆公子谬赞了。” 覆芫芫却不这么认为。杨溢溢的音色干净通透、空灵婉转;音域也得天独厚的宽广,天赋超群,一首编曲寻常的《汉广》被她演绎得入木三分,引人入胜。比之后世绝大部分的“快餐式歌手”,要优秀得多…… “无须妄自菲薄,我觉得杨小姐……唔……!” 话还未说完,覆芫芫突觉大腿中部一阵剧痛传来,她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几乎坐不住,直挺挺的从椅子上跌落到地上。 杨溢溢急忙走近查看,惊惶道: “覆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覆芫芫痛的死去活来,艰难的回应: “抽……抽筋了……” 杨溢溢连忙将她的身子扶正,双手扳住她的胳膊,想将她拉起来。谁知力气太小,一下子撞进覆芫芫怀里——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砰!” 一声巨响。 雕花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空气瞬间安静的可怕。 破门之人看着相拥在一起的杨、覆二人,眼睛霎时红得瘆人,他惨然一笑,无力的后退几步,一字一句的道: “杨溢溢,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吗?就为了这个白斩鸡似的小白脸!?” 杨溢溢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 她将视线移向一直守在门外的丫鬟茱萸,眼底划过一道晦暗,“怎么回事?” 丫鬟茱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急忙解释: “是林公子非要进来,我拦他不住……” 林文景见杨溢溢竟是看也不看他,心中的怒火瞬间爆炸,他咬牙切齿的道: “杨溢溢,你今天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杨溢溢叹息一声,柔声说道: “林公子,你乃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子,而奴家一介贱籍女子,门不当户不对……” 林文景顿时满脸怅然之色: “我说过的啊……我一定会说服我父亲,到时候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你回家!” 杨溢溢摇了摇头,满脸不信任之色: “你的父亲绝不会允许你娶一个青楼女子做正妻。而奴家早已立誓,一生不给人做妾。林公子,你走吧,我们两是没有结果的。” 林文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魂不守舍的离开了。 “???” 无辜躺枪的“小白脸”覆芫芫看完这一幕,满脸迷茫。 她拍了拍终于恢复正常的大腿,重新坐在椅子上。 却见杨溢神色黯淡,带着些许歉意:“让覆公子见笑了。” 覆芫芫干笑着回应:“无碍。” …………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热茶腾起云雾,覆芫芫喝了一口茶水,面容看似平静,内心却是风云涌动。 方才发生的场景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脑补了一出求而不得、虐恋情深的大戏。她愈发心痒难耐,好奇得厉害。 当覆芫芫第十次悄悄看向杨溢溢的时候。杨溢溢终于说话了: “覆公子可是想知道内情?” 覆芫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虽然好奇,却不想掀人伤疤。 杨溢溢垂首,苦笑道: “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我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我的父亲因为卷入了一场官场倾轧斗争,被斩首示众,家中男丁流放边疆,女子则打入贱籍。 从进入涟漪院的那天起,我便知晓,我和他此生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覆芫芫心里有些难受,又不知怎么安慰她…… 杨溢溢虽然身处青楼,却没有沾染那些污浊之气,为人通透豁达,不同流俗,性子温软,善解人意。覆芫芫心底已是把她当做了朋友。 在感情方面,她也无能为力…… 可是花魁大会……覆芫芫沉思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 章节目录 第 22 章 火爆的花魁大会(一) 翌日清晨,将军府。 整个世界干净而清透,柔和的阳光透过轻纱似的薄雾,给大地涂上了一层梦幻的金黄。 杨溢溢走下马车,心中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那化名为覆元的“覆公子”竟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覆芫芫!怪不得能随口道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样的绝世名句…… 绿阑看见她来了,急忙迎上去,柔声说道: “杨小姐,我们家小姐在府里等着您呢!” 杨溢溢微微一笑,道: “麻烦绿阑姑娘了。” ………… 走过蜿蜒的回廊,不到半刻钟,一座精致绝伦的小院映入眼帘。 绿阑恭敬的将杨溢溢领至书房,“大小姐就在里面。” 杨溢溢刚跨过高高的门槛,便被站在书案前的少女吸引了——只见她五官精致绝伦,眼角一颗泪痣更是点睛之笔,身着一身别致的水烟色宫裙,腰身显得不盈一握,当真是柔情绰态,娇美无匹。 杨溢溢有些拘谨,她福身行礼,道: “奴家给覆小姐请安了。” 覆芫芫上前一步,将她扶住,笑道: “快快请起,无须多礼。叫我芫芫就成,叫覆小姐太过于生疏了。” 杨溢溢家道中落,屈身青楼之中,见多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以往她遇见的那些大家小姐对她不是冷嘲热讽,便是轻视戏弄,满满都是恶意。她身份低微卑贱,也只能忍了。今日见覆芫芫竟如此真挚诚恳,毫无轻视之意,顿时有些感动—— “那奴家便不拘礼了。” 待落座之后,覆芫芫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今日请溢溢前来,是有事相商。” 杨溢溢满脸疑惑之色,“不知所为何事?” 只听覆芫芫掷地有声: “我希望你能在花魁大会拔得头筹!” 杨溢溢面露诧异之色,然后摇头苦笑: “对于奴家来说,在花魁大会夺得头筹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奴家曾参加过两次,最好的名次也只是第十名。京城里人才济济,想要脱颖而出,难如登天啊……” 覆芫芫有些不以为然,以杨溢溢这样的外貌水平和业务能力,之所以不能夺魁,只是因为缺乏有效的包装! 她站起身来,打开了放置于一旁的紫檀木箱子—— 只见里面放置着一件奢华无比的殷红刺绣对襟襦裙,衣袖做的比一般的宽大些,两侧缝制着长至拖地的银红霞影纱,金线刺绣的牡丹艳丽的开满裙摆,有种雍容华贵的极致美感。 杨溢溢眼底浮现一抹惊艳的神色,几乎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是我昨晚让裁缝熬夜赶制出来的演出服,时间匆忙,细节做的并不是特别完美,你可喜欢?” 杨溢溢有些受宠若惊,问道: “给奴家的……演出服?” 覆芫芫轻轻颔首,柔声说道: “你参加花魁大会的所有事宜,包括演出服、演唱的词曲、舞台效果等,我都会一一帮你安排妥当。唯一的要求便是,花魁大会之后,我希望你成为芫记的代言人。” “芫记?代言人?” 杨溢溢满头雾水,对于覆芫芫嘴里蹦出的现代词汇有些反应不过来。 覆芫芫解释道: “不久之后,我会在城南开一家名为‘芫记’的百货铺。我想借着花魁大会魁首的影响力,宣传我们新开的店铺。” 听罢,杨溢溢没有说话,她微微垂首,心中思绪万千。 以覆芫芫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要这么一个代言人来撑场面……这样做,无非是想帮她,又不想伤害她鄙薄的自尊心罢了。 这种暗戳戳的温情,让杨溢溢心底突然涌现出莫名的酸涩感,她努力抑制着自己想要哭泣的情绪,声音低哑的道: “就按芫芫所说的办吧,只期盼不要让你失望才好……” ………… 紧锣密鼓的演练几日后,八月十五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夜幕刚刚降临,覆芫芫便带着绿阑出门了。 花魁大会在昨日已经完成了初选,参加人数上千,主要针对外貌进行遴选,决赛名额只有寥寥三十个。在意料之中,杨溢溢很顺利的通过了初选。 今晚的花魁大会决赛将在长安城中最大的酒楼春风楼举办。覆芫芫早早的订好了视野最佳的包厢,就等着演出开场了。 随着酉时渐渐接近,大厅里早已座无虚席,连过道里也站满了人,热闹非常。 “你说,今晚谁能夺魁?” 一名身着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一边喝酒,一边询问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身着一身灰色的长袍,嘴角一颗小痣,长得竟跟董青寒有七八分相似!只听他反问道: “你觉得呢?” 那蓝色锦袍的公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当然是翡翠楼的柳封岚了,她已经蝉联两届魁首了。裙下之臣无数,不知是多少儿郎的梦中情人……” 那灰色长袍的公子摇了摇头,道: “我倒不这么不觉得,今年的参选人数远远高于往年,很多出色的新人都入了决选,说不定会出现黑马呀……” 同样的争论在春风楼内各处上演,喧嚣的声音似要将屋顶掀翻。 覆芫芫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会,又激动又好奇。她看见大厅内有人设了赌局,便让绿阑去投了十辆银子压杨溢溢。 片刻之后,绿阑便拿着一本坐庄之人所赠与的小册子回来了。她皱着眉头,有些为杨溢溢抱不平: “杨小姐如此出色的一个人儿,竟排至二十名开外了!” “哦?” 覆芫芫有些意外。她接过绿阑手中的小册子,只见封皮上书“花魁手册”四个加粗小字。 她好奇的翻看起来,这本花魁手册上对此次参加大会的美人进行了排名,并详细介绍了她们的具体情况,包括年龄、特长、相貌等。 排名第一的是翡翠楼的柳封岚,双十年华,相貌艳丽绝美,身段柔软,一曲红尘舞,勾人夺魄至极;排名第二的是风吾院的蔺小微,年方二九,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清冷绝丽,乃是京中有名的冰美人……粗略看过去,排名前五的美人都各具特色,让人印象深刻,不容小觑。 覆芫芫翻看至最后一页,才看见杨溢溢的名字出现在结尾,就一句简略至极的介绍—— 书香美人,音色尚可。 覆芫芫轻蹙柳眉,心中也不免为杨溢溢鸣不平。在她的心里,杨溢溢温柔体贴,落落大方,声音也绝世的动听, 简直是滚滚红尘里的一股清流。 这编写手册的人也太不客观了! 覆芫芫瞬间觉得有些无趣,将册子随手扔到一旁,便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只待开场了…… 酉时一刻刚过,丝竹之声响起,一位身着赭色华服的老者走到大厅中央的高台之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听他扬声说道: “老夫乃青楼牙行的管事傅珂,感谢各位贤达的捧场。相信大家已经等不及了,话不多说,老夫在这里郑重宣布——建平二十二年花魁选拔大会正式开始!” 说罢,他便悄然退下。 乐声暂歇,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下去,高台之上霎时灯火通明,纤毫毕现。一名身穿绛色祥云刺绣齐胸襦裙、外披同色薄烟纱的女子出现在高台中央,她面向观众席,微微福身行礼。 台下的公子哥们瞬间沸腾起来,观众们议论纷纷: “没想到柳封岚竟第一个出场!” “是啊,她去年那一场惊世红尘舞刚中带柔,惊艳无比,让人回味无穷……” “从那以后,柳封岚便再也未跳过舞了……” “真是让人期待……” 就在此时,一阵苍茫的萧声响起,柳封岚将长袖甩将开来,裙裾摆动,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臀、部惊人的挺翘,覆芫芫仿若听见了大厅里众人吞口水的声音。 柳封岚踩着节拍翩翩起舞,衣袂飘飞,没有丝毫刻意,动作自然而流畅,仿若盛开的牡丹。 萧声渐渐急促起来,只见她将薄烟纱一把掀开,内里却只穿了一条吊带襦裙,雪白的锁骨以及半边胸、脯露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至极的气息。 台下的观众齐齐“哇”了一声,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覆芫芫也是震惊无比,看着简易版的古代脱、衣舞表演,一时忘了言语。 一旁的绿阑却忍不住唾了一口,道: “不要脸!” 大厅内众人却看的如痴如醉,直到柳封岚结束了表演,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接下来的十几位美人都没什么看头,比起柳封岚的“劲爆之舞”,这样几道清粥小菜,让众人提不起兴趣,反响平平。 直至一名身着白色莲枝刺绣纱裙的少女出现在高台中央,清冷孤傲的气质仿若天山雪莲一般高不可攀。台下的公子哥们瞬间骚动起来,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生怕错过了什么。 绿阑在一旁小声提醒:“大小姐,这是蔺小微。” 覆芫芫点点头,心中暗叹: “那本花魁手册的制作者还算有见地,这蔺小微看起来倒不错……” 只见蔺小薇端坐于古筝之前,悠扬悦耳的琴音自她手中倾斜而出,却是众人未曾听过的古曲。 她仿佛在述说一个美丽的故事,初始时柔和平缓,惬意悠闲;渐渐地,进入高潮,曲调突然变得越来越激昂,放佛进入了一片金刀铁马的古战场,遍地是厮杀,热血沸腾中胜利的曙光在望……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巧的跳跃着,曲调由高转低,琴音徐徐回归平缓,一个个音符坠落于平静的心湖,掀起一阵涟漪,涤荡聆听者的内心……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才有人恍然大悟: “这难道是失传已久的古代十大名曲之一的《金戈铁马》?!” 章节目录 第 23 章 火爆的花魁大会(二) 台下瞬间喧哗起来—— “闻之确有金戈之声……” “除了《金戈铁马》,哪一曲还有这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未曾想,今日竟有幸听闻这失传已久的古战曲……” “蔺小微技艺高绝啊……这首曲子难度之高,只亚于另一首失传已久的《高山流水》了……” 众人情绪激荡,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覆芫芫的心情也有些激动,因为下一位出场的便是杨溢溢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高台,嘴角微微上扬,心道: “接下来就给你们这些人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惊天、绝世之曲!” 高台之上灯光瞬间变换成梦幻的粉色,四周突然涌出袅袅烟雾,大厅里立刻浓香四溢,宛若仙宫秘境。 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落,有一身着殷红刺绣对襟襦裙的绝色少女抱着琵琶从空中飞向高台,宽大的衣袖两侧银红的霞影纱随风扬起,美得醉人,犹如仙女降落凡尘。 众人不约而同停止了讨论,视线被吸引至高台之上—— 只见她约十七八岁年纪,漆黑如墨的长发被一条丝绸松松系着,恰到好处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眉宇间有一种特有的书卷之气,恍若倾城,让人见之忘俗。 烟雾缭绕的高台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株红莲宝座,杨溢溢正好降至红莲之上,灯火霎时变得明亮一点,透出淡淡嫣色。 如此美人美景让台下众人都看直了眼,连连惊呼。 杨溢溢抱着琵琶,屏气凝神,纤长的手指熟练的转轴拨弦,舒缓的音符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只见她红唇轻启——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杨溢溢的歌声空灵婉转,如清晨带着微点露珠的柳枝条,又如甘露般随月光倾洒在刚长出嫩芽的野蔷薇,一曲《清平调》被演绎得如梦似幻,动人至极。 那长得与董青寒极其相似的年轻公子忍不住低声赞叹: “这曲……不同凡响啊!” 旁边身着蓝色锦袍的公子却没有空闲说话,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杨溢溢,满脸痴迷之色。 高台之上烟雾缭绕,只听杨溢溢闭上双眼继续唱着——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最后一句唱完,台下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如沸腾的开水般轰鸣,众人纷纷惊叹—— “这……不似凡间之曲啊!” “宛若阳春白雪,天籁之音……” “这七言绝句旖旎动人,锦心绣口也。如此空灵飞动之句,非谪仙孰能有之?” “是极是极,这美人和这曲子搭配的也是绝妙……” 也有人道: “私以为,相比柳封岚的红尘舞,还是逊色几分……” 旁边众人群起攻之: “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 “柳封岚这红尘舞都跳了三年了……” “毫无新意不说……还难登大雅之堂!” 那人气急: “那她也比不过蔺小薇!” 不远处一位公子幽幽叹道: “《金戈铁马》虽然可圈可点,但蔺小薇每年一首失传已久的古曲啊……” 那人呐呐不吱声了。 …………………… 很快,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毕。 今晚的重头戏便开始了。 那位赭色华服的牙行管事傅珂再次走上高台,高声说道: “诸位,所有的节目都已表演完毕。现在可以进行投票了!台下一共设置了三十只黄檀木箱,每只木箱上都写有名字,支持哪位美人就投哪位,得到绸带最多的美人,就是今晚的花魁魁首!” 覆芫芫脸色有些发黑,绿阑告诉她,那种特制绸带竟然五百文钱一条……这主办方心也忒黑了,怎么不去抢! 虽然肉痛无比,但覆芫芫还是让绿阑买了五两银钱的绸带,投给了杨溢溢。 大厅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常。杨溢溢的箱子前挤满了投绸带之人,那蓝色锦袍的公子差点被踩掉靴子,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灰袍公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想不到堂堂长公主府的小侯爷,为一歌姬,竟如此狼狈……” 蓝袍公子李雍辅白了他一眼,稍微整理了衣袍上的褶皱,认真无比的说道: “董青佑,那可不是普通的歌姬!从今儿个开始,她就由我罩着了!” 董青佑眼底划过讶异: “你认真了?” 李雍辅点了点头,迟疑半响,道: “你说……如果我娶她回去,我娘会不会打死我?” 董青佑:“……”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牙行管事傅珂手执最后的投票结果,嘴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今晚的投票收入总额竟然比去年多一倍有余! 只杨溢溢一人就贡献了九百多条绸带! 他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人群,大声说道: “感谢大家对本届花魁大会的鼎力支持,我现在正式宣布,建平二十二年花魁选拔会最终的优胜者是—— 涟漪院,杨溢溢!” 听着他说出意料之中的那个名字,台下一片欢呼雀跃之声,有些轻狂的公子哥还大声的叫着杨溢溢的名字,大胆的表达爱意…… 后台的杨溢溢犹如在梦中一般,她抓紧了手中的琵琶,心中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欢喜。瞧了一眼二楼覆芫芫所在包厢的方向,眼底满满都是感激之情。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与发饰,随后在侍者的引导下,登上了梦寐以求的游街花车。 花魁游街是每年中秋的特定节目,对于参与者来说是莫大的殊荣。届时,花车会沿着朱雀大街绕行一圈,受到全长安城民众的瞩目和追捧! 今日之后,杨溢溢将会一夜成名,从此扶摇而上,一举跃为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花魁! …………………… 花魁大会结束了,方才投的赌注也有了结果。 绿阑拿着赢来银两喜滋滋的说: “大小姐,你猜,这回咱们赢了多少?” 覆芫芫:“十两?” 绿阑摇了摇头,乐乐陶陶的说道: “整整五十两雪花银呢!” 覆芫芫吃惊道:“这么多!?” 绿阑点点头:“对啊,因为只有我们投了杨小姐……” 覆芫芫觉得又高兴又好笑。 她让绿阑将钱袋子收好,就准备往外走。 谁知刚走出包厢的房门,便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来的灰袍男子。 覆芫芫侧过身,瞧着他与董青寒极其相似的面容,眼神里露出讶异——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个人便是董青寒的双胞哥哥董青佑! 在原书中,董青佑是顾也礼手下最重要的谋臣,没有之一。不论是与邻国的邦交,还是国内政务,都是他一力在扛,以至于华发早生,未老身衰。 而最讽刺的是——作为一国之君的顾也礼则闲散至极,常年流连后宫,沉迷宫斗无法自拔…… 覆芫芫看着眼前一脸青葱的董青佑,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同情之色,歉然道: “是小女子失礼了,公子没伤到吧?” 董青佑只觉眼前一亮,他看着眼前谪仙一般的少女,有些赧然的摇摇头,道:“无甚大碍……” 覆芫芫颔首,回道:“既然无事,那小女子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董青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看入了神。 “看什么呢?” 李雍辅看着他一直杵在门口动也不动,拍了拍他的肩膀。 董青佑道:“无事。” 李雍辅知道他的闷葫芦性子,既然他不愿说,便也没有多问。 …………………… 朱雀大街。 繁华的街道两旁灯火辉煌,观灯的人们络绎不绝。有精致典雅的宫灯,栩栩如生的兔子灯,小巧玲珑的荷花灯——各式各样的彩灯像天上的繁星一般,将大地打扮的多姿多彩,给中秋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覆芫芫看的目不暇接,津津有味。 突然,人流停了下来,一窝蜂地往南而去,覆芫芫只隐约听见几句“花魁娘子”、“花车”什么的,便被拥挤的人流挤着走了老长一段路,等她终于脱身,才发现和绿阑走散了。 “哎……”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覆芫芫挠了挠头发,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路边卖花灯的老伯给她打招呼: “这位小姐可要看看花灯?” 覆芫芫凑近看了看,各式各样的花灯陈列于摊位上,装饰考究,做工精细。摊位正中那一盏盏荷花灯流光溢彩,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覆芫芫皱皱眉头——钱袋子在绿阑那里呢…… 那老伯似是看穿了她的窘迫,于是笑了笑,提醒道: “今晚还有猜字谜的活动,只要解开了花灯上的字谜,就可以免费送给你一盏哦!” 还有这等好事?! 覆芫芫的眼睛亮得简直如同灯泡。 预想着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拿下灯谜还不是小事一桩? 她精心挑选了一个最中意的荷花灯,只见背面一行楷体小字,写着“格外大方,打一字”。 覆芫芫满脸迷茫:“???” 章节目录 第 24 章 中秋诗会(一) 过了半响,她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道: “富?” 老伯笑着摇了摇头。 “铜?” 老伯还是摇了摇头。 月亮越升越高,夜色浓稠得如墨汁一般晕散开来。 覆芫芫猜了很多遍,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谜底,就在准备放弃的时候—— 身旁一道清冽似清泉的声音响起: “可是‘回’字?” 覆芫芫侧过脑袋一看,居然是老熟人顾也朝! 那老伯一边将荷花灯解下来递给顾也朝,一边笑道:“公子真是才思敏捷,一下就猜到了,这题今晚可是难住了不少人呢!” 顾也朝腼腆的笑笑不说话。 他将手里的荷花灯递给覆芫芫,眼里温柔的似要沁出水来: “中秋安康,这份小礼物覆小姐可喜欢?” 覆芫芫不知怎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就像一只水蜜桃,她有些受宠若惊: “送我吗?” 顾也朝点点头。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覆芫芫欣喜的捧过荷花灯,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过了半响才觉得有些不妥,她微微仰头,对顾也朝道: “离公子……” 顾也朝淡淡道:“覆小姐不用那么生分,以后叫我的表字‘俨之’即可。” 覆芫芫也是个生性洒脱之人,见对方态度如此随和,毫无高高在上的凌人气势,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捋至耳后,她眼眸弯弯,精致的眉眼清纯又诱惑,宛若画中人,“俨之,你以后也可唤我芫芫,我熟识的人都这么叫我的……” 顾也朝轻微颔首,眸色难以察觉的暗了暗。 听着她继续说道: “你送我荷花灯,那我也要还你一礼才行……” 覆芫芫单手指向身后热闹非凡的街市,斗志昂扬的说: “我方才听老伯说,今晚各处都有猜灯谜的活动,待会你选中哪个,就告诉我,我去帮你赢下来!” 顾也朝想起方才她在花灯摊面前抓耳挠腮、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覆芫芫眼睛微微睁大,“怎么?你不信我?” 顾也朝云淡风轻的回道: “我自是信你的。可是这些商家都是些老狐狸,设立的谜面肯定都不简单的。” 覆芫芫眼睛转了转,笑道: “那待会你可得帮我参量参量呀……” 顾也朝回了一声:“可。” ………………………… 两人并肩走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朱雀大街上,如一对璧人。 覆芫芫饶有兴致的看着街道两旁,看见喜欢的花灯,便上去看看,感受着古代王朝特有的烟火气,心底几分畅然。 “芫芫,你觉得这盏小猪灯怎么样?” 顾也朝停下脚步,指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灯问道。 小猪浑身金光闪闪,肥头大耳,短尾拱嘴,背上背着一个金元宝,在一众别致的花灯中极为显眼—— 就是土气了一点。 没想到顾也朝如此芝兰玉树的一人儿,审美却如此……唔……独特。 覆芫芫问道:“俨之可是想要这小猪灯?” 顾也朝轻点头。 覆芫芫将小猪灯翻了面,看到背面书就的“霸王自刎,打一字”后,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翘—— 哈哈哈哈,这道题她会做! 霸王就是项羽呀,项羽自刎而死,死就是卒,羽卒合起来不就是一个翠字啊! 覆芫芫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是翠字?” 花灯老板满脸笑意,“小娘子真是聪慧,你跟你相公真是女才男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覆芫芫急忙解释:“大叔您误会啦,我们不是……” 花灯老板挤挤眼睛,道:“害羞了?大叔懂的……” 覆芫芫满头黑线:“……”大叔你懂什么了?你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她瞥了一眼顾也朝,却见他神色如常,好似没听见的模样。不得不佩服他道行高深…… 覆芫芫将小猪灯递给他。 “呐,俨之,这个给你。” “谢谢,”顾也朝接过小猪灯,眼角渐渐泛起柔光,“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之声从前方传来,覆芫芫是个爱凑热闹的,她三步化作一步,飞快的凑上前去。后方顾也朝无奈地跟着她挤进了人堆。 只见一栋碧瓦朱甍的建筑映入眼帘,气派的大门上一块乌木制成的质朴牌匾上写着“明月楼”三个大字。 明月楼门前挤满了围观的人,并且有越聚越多之势! 覆芫芫问身旁牵着小孩的中年男子:“大哥,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呀?” 那中年男子兴致高昂,道:“明月楼一年一度的中秋诗会马上要开始了!我是来这里凑凑热闹,顺便带我家小子来沾染些文气的!” “这样啊……谢谢大哥。” 覆芫芫扭头看向一旁的顾也朝,提议道: “不如咱们进去看看吧?也沾沾节日的喜气劲儿。” 顾也朝:“听芫芫的。” ………………………… 谁知两人刚至门口,就被穿着青衣的侍从挡了下来,“客官,请您出示请帖。” 请帖??? 覆芫芫恍然——怪不得明月楼前堆满了人,原来参加中秋诗会还要请帖啊…… 她微微叹气,有些失落。 顾也朝想了想拿出一方祥云玉佩,问道:“这个可以吗?” 那侍从神色一变,伏低身子,恭敬的让开道路,谄媚极了,“这位贵人,您里边请……” 覆芫芫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之色,不解为何上一刻还神情冷淡的侍从,下一刻就变得如此逢迎…… 顾也朝挑挑眉:“可是好奇他为何这般作态?” 覆芫芫点点头。 他顿了顿,才解释道: “这明月楼……原是我父母相识的地方,后来父亲便将其买下来,赠与了母亲。再后来,就到了我的手里。” “原来如此……” 顾也朝接着补充:“这里厨子做的盐酥鸭、糖醋鱼卷以及荷叶粉蒸肉都是绝顶的美味,芫芫待会可以试试……” 听他提起这些美食,覆芫芫咽了咽口水,顿时觉得有些饿了,催促道:“那咱们赶紧的吧!” 绕过紫铜浮雕立式屏风,转向大厅,只见室内一片古拙的意境,熙熙攘攘不少人,或立或坐,三三两两一起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两人找了一处临窗的空位坐下,顾也朝招来侍从,叫了几道招牌菜和一壶葡萄酒。 “可还需要些什么?” 覆芫芫清浅的笑了笑:“就这些便好,再多两个人也吃不完……” 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很快就端上了桌——色泽金黄外皮酥脆的盐酥鸭,肉质鲜嫩红亮油润的糖醋鱼卷,清香扑鼻鲜肥软糯的荷叶粉蒸肉,绵软鲜滑汁浓醇厚的板栗烧鸡加清脆爽口凉拌小黄瓜,一壶香醇葡萄酒,看的覆芫芫食指大动。 她挑起一块粉蒸肉放进嘴里,眼睛瞬间变亮,赞叹道:“糯而清香,酥而爽口,真的太好吃了!” 顾也朝宠溺的看着她,道:“慢点吃,还有很多……” 覆芫芫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埋头狂吃。 一刻钟后,覆芫芫摸着肚子,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 她由衷的长叹一句:“这大厨手艺堪比御厨呀!” 顾也朝:“他本就是从宫里出来的,嫌宫内太冷清了。于是我便将他安置在明月楼里。他来了以后,明月楼倒是热闹了许多……” 覆芫芫微微颔首,正准备说话。 “哟……这不是咱们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覆芫芫嘛……” 听见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覆芫芫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寻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粉色骑马装的男子杵在一旁,他高大威猛,臂膀看起来坚硬如铁,皮肤粗糙黝黑,一头自然卷的黑发炸得厉害,指甲上却涂了粉色的丹蔻,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覆芫芫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个人有些面善,但又一时想不起…… “你是……?” 那人嘲讽的勾起嘴角,“哟……真是贵人多忘事,才一年未见,就装作不认识我了……” 覆芫芫脑海里白光一闪,仔细的盯着对方的眉眼,迟疑道:“你是……杨小花?” 不要怪她没认出来,实在是杨小花变化太大!以前她就是一个软绵绵的高大胖,现在却如此黑高壮…… 杨小花乃是车骑将军杨闯之女,从小便跟覆芫芫不对付,武力高强,性格火爆,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女暴龙。 她斜眼打量着覆芫芫,悲剧的发现——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好看: 娇嫩肌肤若羊脂白玉,菱形小嘴不点而朱,琥珀色的眸子水光潋滟……简直就是妖孽! 以前那个脸上掉粉渣、头上满珠钗、俗气至顶的覆芫芫哪去了?! 嫉妒焚烧着她的心脏,杨小花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听说你退婚了?我就说呀,像你这样一无是处的绝世大草包,尊贵如瑞王殿下怎么可能看的上你呀……” 覆芫芫妖娆的笑了笑,“总比你这个男人婆好……” 杨小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用粗嘎的声音低吼道: “男人婆?覆芫芫你说谁是男人婆呢!” 覆芫芫袅袅的站起身来,直视她的眼睛,柔声说道:“谁应声谁就是男人婆……” 章节目录 第 25 章 中秋诗会(二) 杨小花深呼一口气,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意,粗声粗气道:“懒得跟你扯!” 说罢便趾高气昂的走了。 覆芫芫蛾眉轻蹙,心绪微动,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哪一次杨小花不是跟她掐的死去活来,怎么今天雷声大,雨点小,还走得如此迅速…… 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的顾也朝浅酌一口葡萄酒,宛若隐形人。 过了好一会儿,覆芫芫似乎才记起身旁有这么一人,她浅浅一笑,强行解释道:“老熟人了,每次见到我都这么热情,哈哈哈……” 顾也朝:“……” 月亮越升越高,夜色已是有些深了。 覆芫芫等得有些无聊——今晚不是有诗词大会吗?大厅里怎么还没有动静? 谁知下一秒,两条赤色锦帛从房梁上凌空垂下,左边写着“建平二十二年中秋诗词大会”,右边写着“咏月为题,颂中秋”。 众人都有些激动,大厅内气氛变得浓烈起来。 有一身着玄色印花锦袍的华发老者站了出来,扬声道: “又一度中秋啊!从诗会初次举办至今,不知不觉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承蒙各位莅临今日的诗会,深情厚谊,老夫切谢不尽。 今年的诗会还是按照老规矩,咏月为题,择优秀者入“雅席”。在“雅席”中拔得头筹之人,享明月楼全年免费宴席,铜雀瓦砚一方。那么现在,大家可以开始了!” “铜雀瓦砚!!!” 众人惊呼出声! 有几位书生的眼睛甚至放出了绿光,就像闻到腥气的狼…… 覆芫芫满头雾水,“什么铜雀瓦砚?为什么他们听到后如此激动啊?” 顾也朝淡淡一笑,低声解释道:“芫芫,你有所不知,这铜雀瓦砚可是大有来头——三国时期,曹操在邺城大兴土木修筑了铜雀台,后来沧海桑田,世事变幻,铜雀台渐渐变成了一堆残破废墟…… 前朝有书生穷困,买不起砚台,遂捡来铜雀台瓦片雕琢成砚,用之发现其品质优良,极其适合研墨,是难得的砚中珍品!自此,铜雀瓦砚开始进入人们的视线,受到文人墨客的追捧……” 他微微叹息一声: “可惜铜雀瓦砚消耗至今,越来越稀少,已是一瓦难求了。” 覆芫芫恍然,怪不得那些书生如此兴奋。 一位身着绿袍的粗眉少年率先站出来,扬声道:“在下杨小忠,京城人士。久居边关,平生第一次参加如此盛会,甚是荣幸。今日我就先行献丑了!” 众人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只听他朗声念道:“天上挂着饼,地上应得景。问我乐不乐,咬着甜月饼。” 额……这确实是献丑了…… 刚刚炒热的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底下有人小声的议论: “这人是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 “未曾见过……” “搅局的?” “跟明月楼有仇吧?” 坐在角落里的杨小花恨不得狠狠地抽他一顿,她尴尬的看了眼身旁的年轻男子,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家弟顽劣,让你见笑了。” 那旁边的人面貌俊朗,清瘦秀雅,一身文气,竟是与覆芫芫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文景!此刻他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道:“无碍。” “烦请林公子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林文景轻轻颔首,看着她往杨小忠所在的方向走去,眼中闪过极浓厌憎之色。 穿过人群的杨小花一把揪住杨小忠的耳朵就往角落里拖,杨小忠正想挣扎,就看见自家大姐狰狞的要吃人的表情,“给我老实点,安静的待在这里!如果破坏了老娘的好事,给你好看!” 他身子抖了抖,像个鹌鹑一样捂住嘴,不敢说话了。 杨小忠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杨小花。他永远忘不了曾经在杨小花磨盘大的拳头下苦苦哀求的自己…… 杨小花见他知道怕了,便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深藏功与名。 ………… 那位玄色锦袍的老者,也就是明月楼的大管事吴泊见场子被搅的有些难看,遂给大厅里坐着的一位青年男子悄悄使了眼色,那男子得了指令,浅浅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诸位,在下江陵张雨霖,我这里倒也有一首新鲜出炉的好诗,烦请各位贤达帮忙点评。” 大厅里安静下来,众人好奇的看向他——只见他微抬下巴,声情并茂的诵读了一首五言绝句: “原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安知千里外,不有风兼雨?” 这本来就是一首可圈可点的好诗,特别是在杨小忠的衬托下,显得尤为优秀。 引得众人称赞不已—— “好诗啊!” “立意高远,感情通透……” “透过现象看本质……” “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张雨霖听着这些溢美之词,心中高兴极了。真不枉他悉心准备了半年才写出的这样一首优秀作品! 明月楼的大管事吴泊亲自走过来,邀请他去往大厅东南角的雅席落座。 众人皆羡慕不已。 看着已经有一个成功入围雅席的例子,大家都跃跃欲试,场子渐渐活泛起来…… 今晚受邀来参加中秋诗会的要么是小有名气的文坛新秀,要么是达官显贵之子,要么便是官学里的学生。 大多意境浅薄,鲜有良作。覆芫芫听了一会儿便没了心情,她心中还想着杨小花的事。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谁最了解杨小花,覆芫芫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结合原身的记忆,覆芫芫在心里仔细的对比分析,突然醍醐灌顶——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是衣裳的颜色! 是丹蔻! 杨小花,竟然穿着她以前最嫌弃的粉色!还十指丹蔻! 当一个糙汉子一般的女生,突然学会了爱美。这说明什么呢? 覆芫芫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今晚可能有好戏看了。 她四处扫视,终于在大厅西北侧发现了杨小花显眼的身影,只见她直直的盯着一名清瘦的男子,满脸痴迷。 那男子侧身坐着,覆芫芫看不太真切。他一身靛青锦袍,略显单薄,正与杨小花说着什么。而杨小花面露娇羞,衣袖捂嘴,眼神荡漾的可怕。 “芫芫在看谁?” 正当她想看得更仔细一些的时候,旁边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覆芫芫冰碴子抖了一地,她为什么听出了一股幽怨的味道? 她扭头看像顾也朝,见他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所以……刚刚那应该是错觉吧?是错觉吧?是错觉吧? “唔……这不是又看见我那老熟人了,这么久未见,她竟也不多陪我唠唠嗑,我还想找她好好问询一下近况呢……” 覆芫芫讪讪,只能随意瞎扯。 顾也朝眼角微微抽动,一时无言。 就在这时,大厅里再度响起热烈的喝彩之声,其中以杨小花叫的最为大声。 大管事吴泊恭敬的邀请那身着靛青锦袍的男子去往雅席落座,那男子转过身来—— 覆芫芫顿时惊了! 这不是杨溢溢的青梅竹马林文景吗!? 章节目录 第 26 章 中秋诗会(三) 他怎么跟杨小花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非比寻常。 覆芫芫顿时就坐不住了。 “俨之,稍等我片刻,我去会会老熟人……” 顾也朝看着她满脸的八卦之色,点了点头。 覆芫芫故意往东南角凑去,在“雅席”前,装作恰巧与杨小花二人偶遇的样子。 她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惊讶道:“杨小花,你怎么在这里呀?”她瞅了一眼林文景,“他是谁呀,介绍一下呗?” 杨小花戒备的看着覆芫芫,上前一步,将林文景遮挡的严严实实。她看着覆芫芫,神色复杂,“覆芫芫,今天算我欠你一次,你现在离开这里好不好?” 覆芫芫有些怔然,头一次见杨小花这般……示弱,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明知杨小花情窦初开,爱慕着林文景,却还想着看她的笑话…… 她自嘲的笑了笑,便准备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林文景开口了,他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嗯?认错人了吧……?” 覆芫芫装傻。 “不对!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在哪儿呢……” 林文景紧盯着她勾魂夺魄的脸庞,记忆渐渐回笼,脑子那层薄雾霎时消散—— “是你!” 覆芫芫:“???” “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涟漪院的小白脸是你!你竟然是女子……原来我错怪她了,错怪她了……” 杨小花顿时慌了神:“林公子,你怎么了?” 林文景没有应她,像失了神般自言自语—— “我要去找她!去找她……” 说罢便急匆匆的往门口去了。 杨小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就像是破开了一个大口子,空落落的。 她扭过头,恨恨的看着罪魁祸首,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覆芫芫,你这个扫把星!你看你干的好事!” 覆芫芫吞了吞口水,道:“你听我解释……” 杨小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可怜的桌子发出悲鸣,“人都跑了,解释个卵、蛋!” 杨小花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这林文景是她一眼就相中了的,求了父亲很久,父亲才勉强同意上林家说亲。 听说林文景才华横溢,善诗词,通棋画,乃是京城中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她专门挑了今天与他见面,想着借由这个机会好好亲近亲近,顺便培养感情。除了小忠这个小插曲,一切都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林文景文质彬彬,温柔体贴,说话轻声细语,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杨小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 可这一切都被覆芫芫这个杀千刀的彻底给毁了。 “这事儿跟我真的没多大关系……”覆芫芫有些无奈。 “哼!”杨小花冷笑,“那为什么你一过来,他就失魂落魄的走了?” 覆芫芫扶额,直觉脑仁疼:“因为……” “因为什么?” 覆芫芫苦笑,“这个不好说的……” “是你说不出来吧……覆芫芫,我告诉你,今日的账我给你记下了!从此以后,我杨小花跟你势不两立!” 撂下狠话,杨小花便气冲冲的走了。 覆芫芫叹息一声,非是她不愿将林文景与杨溢溢之间的纠葛说出来,而是在这种情形下——就算将事情全部摊开,杨小花也只会认为是她故意挑拨离间吧…… 再则,杨小花不是一个蠢笨之人,外表看似粗犷实则内心纤细,方才那林文景反应这么奇怪,她应该也有所察觉……只要派人仔细查探,便能知晓林文景早已对他人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希望她不要陷得太深,另择良人才是正理…… …………………… 诗会仍然如火如荼的开展着,雅席那边已经坐了三个人,除去林文景,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了。 覆芫芫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与顾也朝一同关注中秋诗会的进展。 一位身着酱红罗衣的秃头男子甫一开口,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他没有自我介绍,直接开始念诗: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覆芫芫有些意外,未曾想这个小小的诗会之上,也会出现这样的优秀作品。 “真不愧是去年的诗会优胜者……” “真是才华横溢,非常人也……” “这诗委婉动人,情景交融,美如画卷……” “这应该是今日最出众的诗篇了吧……” 很快,那位秃头男子也被请往雅席落座。 至此,入雅席者已全部敲定。 雅席位于东南一角,是整座大厅的至高点,侧旁有小型假山流水以及绿植花卉,倒也显得秀丽雅致。 此时这里汇集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秃头男子微微一笑,道:“中秋月圆,包含了圆满之意。我看这雅席缺了一人,倒损了几分中秋应有的意境……” “王兄的意思?”旁边有人问道。 “在场还有一人,能入这雅席,她诗才出众至极,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私以为,在京城中能与她相比的,是少之又少啊。就连文坛大佬染丞相看了他写的诗作后,也自愧不如……” “王兄别卖关子了……” “快说他是谁?” “这等贤才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大家好奇不已,纷纷追问。 那秃头男子单手一指,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一名妙龄少女悠然坐于窗边,头挽朝云近香髻,身披浅蓝双蝶刺绣齐胸对襟襦裙,漆黑如墨的齐腰长发,白皙无暇的肌肤,精致绝伦的五官,眼角一滴泪痣,添了一分诱人的风情。 但……美则美矣,怎么看也不像是王必鉴口中所说的才华横溢之人…… 看着众人怀疑的眼神,王必鉴笑道:“大家可曾听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名言?” “自然听过!” “这首《鹊桥仙》称之为绝世名篇也不为过!” “脍炙人口,动人心弦。” “可这不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小姐覆芫芫所作吗?” “难道……”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向覆芫芫绝美的面容。 躺着也中枪的覆芫芫一脸懵、逼,不明白为何那人要拉她下场…… 不过,她也不是怕事之人! 看着那人明显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她心里冷笑一声,正准备起身接招,却见顾也朝摇了摇头,轻声道:“芫芫,让我来吧。” ……他还擅长作诗? 章节目录 第 27 章 中秋诗会(四) 覆芫芫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俨之放心,这等跳梁小丑我应付得来的!” 她站起身来,款款走向雅席。众人的视线都随她而动,只见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格外好看,“小女子今日来这明月楼,有幸见识了这么多青年才子的佳作,颇感荣焉。 入雅席者皆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之辈,而小女子才疏学浅,若强入雅席,岂不是破坏了诗会公平竞争的初衷?” 在场的读书人听着覆芫芫的自谦之词,纷纷客气的回应: “覆小姐过誉了……”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覆芫芫顺势,有些委屈的道:“况且……这雅席上尽皆男子,我一女子,怎好与一群陌生男子同坐,这传出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看着她面露愁色,众人心中泛起疼惜之情,有些性子比较直的,看向王必鉴的目光充满了责怪之意。 那王必鉴万万没想到——这覆芫芫还有这般煽动人心的本事,寥寥数语之后,他倒变成了一个欺负弱女子的恶人了!? 看来这次的事情不好办了…… 唉…… 若不是…… 王必鉴嘴角透出苦涩,却不得不迎头而上,因为他别无选择,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他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王必鉴眼底划过一道晦暗之色,他笑道:“覆小姐多虑了,今日只是以诗会友,在场的都是品性高洁之士,自不会败坏你的名声。覆小姐这般推拒,莫不是——”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却在众人心底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举世皆知,覆芫芫是在秋猎宫宴上一鸣惊人的,在那之前,覆芫芫这个名字几乎是“草包”、“蛮横”、“粗陋”的代名词……所以坊间有阴谋论者,猜测《咏雪》、《鹊桥仙》的作者另有其人,并且很有可能已惨遭覆芫芫毒手…… 覆芫芫还以为他憋了一个什么大招,不由轻笑出声,“我怎么听不太明白……这位大叔你在说些什么?” 大……大叔??? 王必鉴只觉自己额角青筋暴起,脑血倒流,他有些不敢置信,压着嗓子问道:“你叫我什么?!” “大叔呀……有什么不对吗?” 王必鉴咬牙:“在下今年才二十岁!!!” 覆芫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掠过他光可鉴人的头顶以及略显沧桑的面容,不禁生出感慨:岁月这把杀猪刀……对他是不是太狠了点…… 她尴尬的咳了一声,改口道:“……原来是位大哥,失敬失敬。” 周围众人肩膀抖动得厉害,忍笑忍得很是辛苦。有几位完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出了眼泪。 王必鉴的脸像极了调色盘,他僵硬的笑了笑,直接切入正题:“今日中秋诗会,覆小姐何不趁此机会赋诗一首,力破那些对你不利的谣言……” 覆芫芫眸光一闪,“哦?什么谣言?我怎么不知道……” 王必鉴向前走了几步,双手负于身后,似漫不经心道:“有人说,你的那两首诗非你原创,而是抄袭之作……” 听着他的诛心之语,覆芫芫不怒反笑,“所以呢?” “所以覆小姐可得抓住今天这个难逢的机会,做出一首绝世好诗,以此洗刷不白之冤啊……” 见他绕来绕去,还打着为她着想的旗号,无非是想逼她作诗。 覆芫芫眉毛微挑,心中纳闷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于是问起他的名字,“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王必鉴回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安王必鉴是也。” 王必鉴? 覆芫芫觉得有些耳熟,过了半响才想起——这王必鉴好像是瑞王府的人啊。后来还成为顾也礼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特别喜欢大义灭亲,为了向上爬,心狠手辣,处处钻营,无所不用其极。后来全家都死光了,只剩他自己一人。 这是个绝世狼人啊! 覆芫芫深呼一口气,这才开始正视这个对手。看着他平凡的五官,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缓缓的道:“这位王兄,你以为好诗好词是你家地里的大白菜呀,说有就有。我本是来诗会放松心情的,而你这般强行拖我下场,还造谣内涵我抄袭,我只问一句,你有证据吗?” 对啊,他有证据吗? 注意到众人的眼光再次集中在他身上,王必鉴脸涨的赤红,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没有。” 大厅内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微妙起来,其他人这时也算看明白了,这王必鉴分明是有预谋的!他邀请覆芫芫上雅席,并非是真的敬重她,而是设了一场瓮中之局,打算败坏她的名声! 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霎时变了,有几位离他较近的书生,像害怕沾染上脏东西似得,纷纷与他拉开了距离。 现在的王必鉴还不是后来叱咤风云、让人闻风丧胆的王必鉴,他还没有经历过世事的磨炼,还没有遭受更多的苦难。 意识到自己经营了好几年的贤德之名,可能会在一夜间化为乌有,而且还会背上“欺负弱女子”、“心胸狭隘”的恶名。今年才弱冠之年的他完全接受不了现实,他脑子混乱成一团,看向覆芫芫的目光充满了不善,“那你又如何证明,这诗是你自己写的呢?” 听完他完全失了逻辑的话语,大厅里霎时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吐槽: “他莫不是傻了吧?” “哪有人写了诗,还要逼人拿出证据证明的?”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笑至极……” 覆芫芫看向为她打抱不平的众位书生,微微福身行礼,柔声说道:“多谢各位公子愿意为小女子发声,小女子感激不尽。 本以为读书人都是心胸宽广、高风亮节之辈……没想到世间如此险恶,竟有人因为小女子作出一首好诗,写了一篇好词,就心存嫉妒,恶意抹黑于我……” 她垂下眼睫,似有若无的轻叹一声,“真是让我太伤心了。” 覆芫芫本就是一位难得的美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引爆了大家的恻隐之心。 众人纷纷怒视着王必鉴——就是这么一颗老鼠屎,不仅欺负弱女子,还败坏了全体读书人的名声! 章节目录 第 28 章 中秋诗会(五) 王必鉴眯起双眼,攥紧拳头,只觉口中有血腥味在蔓延。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前的局势对他来说很是不利…… 他考虑了片刻,便决定先行撤退—— 他先是对覆芫芫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是在下唐突了,还请覆小姐不要见怪。在下绝对没有抹黑你的意思,只是听信了坊间谣言,一时情急,才误伤了覆小姐……” 他苦笑一声,接着道:“为了弥补过错,小生自愿退出此次诗会,以表歉意……” 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开。 旁边几位与他熟识之人,纷纷出言挽留: “王兄,莫要冲动……” “你也是无心之举呀……” “相信覆小姐也不会怪罪于你……” 风向瞬间转变,覆芫芫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这番姿态倒也让他挽回了一些声望,不至于跌落得太惨。 既然他已道歉,若还是逮着不放,那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不管以后如何,现今却必须得作出挽留之举,不然事后传出去,那她身上岂不是会被扣上‘欺压读书人”、“冷漠刻薄’的坏名声? “王公子,且慢。”覆芫芫淡淡一笑,道:“小女子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既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了。你也知晓谣言伤人,若是就此离去,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不妨化干戈为玉帛,你看如何?” 王必鉴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色有些复杂,过了半响才听他说道:“多谢覆小姐宽宏大量,我去意已决,无需挽留。” 说罢,便挥挥衣袖离开了。 坐于窗边的顾也朝悄悄给隐在暗处的武一打了个眼色,武一得令之后,便缀在王必鉴身后,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覆芫芫对此一无所知,看着略显空旷的雅席,她不禁扶额苦笑,这雅席五人,如今因她之故已是空了两位,热烈的氛围也因为她和王必鉴之间的争执变了味道。 她瞄了一眼角落里愁眉苦脸的明月楼大管事吴泊,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据顾也朝所说,这中秋诗会对于明月楼来说,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盛事,容不得丝毫疏忽。如果就此办砸了,对明月楼来说,将是巨大的打击——损失掉的不仅仅是众多慕诗而来的客源,还有明月楼这么多年以来积累的声誉。 看来不能这样直接走人了啊…… 她不经意间看见雅席左侧临墙设了一张案桌,桌上竟备有笔墨纸砚,覆芫芫走过去,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用镇纸压好,提笔写了一首词。 轻轻吹干墨迹,她拿着那首写好的词,走向大管事吴泊,嘴角含笑道:“今日之事,责任一半在我,这首词就当做我的赔礼吧。” 吴泊哪敢怪罪于她,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覆小姐无须自责,老夫心里明白,事情变成这样并非覆小姐之过错,是老夫识人不清,邀请了不该请的人……” 覆芫芫将那首词塞进他手里,叹声道:“收下吧!” 说罢,便转身向等待已久的顾也朝走去。 “俨之,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看着独自一人自斟自饮的顾也朝,覆芫芫有些赧然。 顾也朝宠溺一笑,“也不是很久……” 她提议道:“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玩儿的地方,我带你去呀?” “听芫芫的。” 覆芫芫眉眼弯弯,“嗯。” …………………… 中秋诗会没有因为走了几个人而中断,雅席之上的三人分别做了诗,除了那名来自江陵的张雨霖做的诗还算不错外,另两人的诗则普通至极,引来阵阵嘘声。 用在场的读书人的话来说:这简直是二十多年以来最差的一届诗会! 张雨霖却不关心这些,他心中暗喜:真是天助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机会成为今年诗会魁首! 他满心期待的看向大管事吴泊所在的方向,却发现大管事吴泊看起来有些怪异—— 只见他满面红光,面带痴笑,眼神变得迷离,像着了魔一般的念念有词,好似处于一种浑然忘我的迷幻之中。 ……这莫非是中邪了? 周围也有人发现了吴泊的怪异之处,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公子心惊胆战的戳了戳他肩膀,唤了一声“吴大管事?” 吴泊才如梦初醒,他看见全场都注视着自己,生平第一次闹了个大红脸。 他尴尬的笑笑,随即大步走向雅座。他的声音透露着不同以往的激动和昂扬—— “诸位,请听我说。今日的魁首已经产生了。” 诸位书生:“……”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至于这么激动? “现在我宣布,建平二十二年明月楼中秋诗会魁首为——” 张雨霖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稍微整理了衣袍上的褶皱,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等待着下一秒万众瞩目的荣光时刻。 只听吴泊无比郑重的说出那三个字: “——覆芫芫!” 张雨霖:“!!!” 诸位书生:“???” 大厅里刹那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章节目录 第 29 章 反吻 张雨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的笑容,哑声问道:“怎么可能是她!?” 这句话如同一个导、火、索! 瞬间引得群情激愤—— “她连诗都没做!” “这内幕也太明显了吧?” “明月楼这样做不怕引起公愤吗?” “明月楼再也不是以前的明月楼了,我太失望了!” “以后再也不来这狗屁诗会了!” 吴泊却一点也不慌乱,他摆摆手,道:“各位稍安勿躁。” 一位参加了很多次的书生抗议道:“怎能不躁?我宁愿让张雨霖做魁首,虽然他诗做的也不咋地,但他至少做了诗!” 居然说不咋地…… 张雨霖面容微微抽搐,心里备受打击。 看见众人的情绪渐渐往不可控方向发展,吴泊便也不卖关子,命两名侍从,一人手持一端将那张写有《水调歌头》的宣纸示于人前,“诸位且看,这便是魁首之作。” 那宣纸上的字体,细腻温婉而流畅瘦洁,让人一见便知晓这是一名女子的作品。 只见上面写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这开篇第一句就非同凡响,引人入胜。众人继续往下看去——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皎洁的月色透过朱窗,柔柔的,凉凉的,是宛如丝绸般的质感。淡淡清辉里,众人就像是喝了一坛酿藏老酒,似醉似醒,混混沌沌,朦朦胧胧,所有的情绪似被碾碎揉进徐徐秋风里,涤荡着,打着旋儿,飞向不可知的高空。 “这幅字多少钱,我买了!” 一道煞风景的少年音响起,惊醒了迷醉的众人。 这等不朽名篇,岂是你这小屁孩能用黄白之物沾染的? 众人纷纷怒目而视—— 那少年一身绿袍,粗黑眉毛异常显眼,正是杨小忠。他见着那些读书人吃人般的可怕眼神,肩膀抖了抖,放低声音认怂,“我开……开玩笑的。” 众人这才放过他。 “这首长短句荡气回肠,余音绕梁,清韵兼甚,境界壮美,叹一句绝唱也不为过,简直不似凡间所有!” “蹙金结绣,神完气足,我竟然有幸目睹这样一首注定要流传千古的绝唱问世,真是此生无憾!”一名圆脸书生擦擦眼角的泪光,真心实意道。 “中秋词,自覆氏《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矣!” “……方才我居然在心里诽谤覆大家,简直是罪过。” “覆大家如此年纪,文学素养便已达到如此高度,我等望尘莫及啊!” 区区片刻功夫,覆芫芫便从“覆家大小姐”变成了受众人景仰的“覆大家”。 此情此景,让大管事吴泊心里感慨良多。一刻钟之前,他对于此次诗会已是不抱任何希望,甚至已经做好了离职的最坏打算。 可谁能想到事情竟峰回路转,在尾声彻底翻盘! 他朗声一笑,环视一周,高声问道:“可还有谁反对覆大家为魁首的?” “吴管事说笑了。” “若覆大家都不能为魁,那普天之下便谁还有资格?” “是啊是啊……” 吴泊心里畅快极了,他满脸喜意:“那今晚的奖品——将有覆大家获得!我郑重宣布,今年的中秋诗会圆满结束!大家吃喝随意……”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卷宣纸,一边想着抽个时间亲自去骠骑将军府致谢,一边慢悠悠往柜台去了。 …………………… 覆芫芫领着顾也朝出了明月楼,往西而去。走过通达的朱雀大街,绕过羊肠小道,进入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子,在一家挂着两只红色灯笼的酒家门前,覆芫芫停下了脚步。 她侧过身来,笑着对顾也朝道:“就是这里了!” 顾也朝挑了挑眉,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据覆伯鸿所说,这家店是京城中有名的老字号,他家的粮食酒清冽回甘,酱香浓郁,回味悠长,是不可多得的极品酒! 覆芫芫早就想来见识一下了,今日正值中秋,宜饮酒。 随意找了空位坐下,一位跑堂的小伙迎上来,用抹布将桌子擦了擦,热情的问道:“客官需要些什么?我们这里有三种酒,您看您需要哪种?” 覆芫芫好奇问道:“有哪三种呀?” 那小伙笑着说道:“按醉人程度,分为‘一杯倒’,‘三杯倒’,以及‘千杯不醉’ 。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的酒那在京城也是顶好的!” 覆芫芫眼睛顿时一亮,她手指在桌上轻点,道:“来一壶‘一杯倒’吧,先尝尝鲜。” “客官可还要配下酒菜?” 覆芫芫看向顾也朝,“俨之可想吃些什么?” 顾也朝摇了摇头,方才他在明月楼便已吃得八分饱了,若再吃就有些撑了。 “那来半斤牛肉,一盘盐焗花生,一盘拍黄瓜吧。” “好勒!”那小伙利落的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 顾也朝目光略过门口随风飘扬的写着“酒”的幌子,神色有些复杂。 覆芫芫见着他的神色变化,心中有些忐忑,“俨之可是嫌弃这里的破旧了?” 顾也朝神色落寞的摇了摇头,“这里挺好的。我只是有些触景伤情罢了……” 覆芫芫才突然想到,这家店铺不正是皇帝和皇贵妃初识当天一起饮酒的地方吗?! 她心底暗暗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待酒菜上齐了,覆芫芫帮顾也朝斟了一杯酒,她直视着顾也朝深邃的眉眼,目光温和又柔软,“我曾经听有一位诗人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今日我们什么也不要想,就痛痛快快地吃酒喝肉,一醉方休!”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吗…… 朦胧灯光下,顾也朝看着她精致诱人的脸庞,只觉身未醉、心却先醉了。 他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掩下了眼中惊人的占有欲,嗓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低哑,“……不醉不归!” 覆芫芫端起酒杯,试着喝了一小口酒。她闭上双眼细细品味,只觉酒精的醇香刺激着味蕾,一分甘两分酱三分清四分醇—— 果然是好酒! 虽然还是比不上后世酒的浓度,可却别有一番滋味,令人口舌生甘,余韵无穷。 两人你来我往,几壶烈酒下肚,覆芫芫已是有了醉意,她脸颊透着淡淡粉色,额角的碎发有些散落下来,有种凌乱的美感。 顾也朝虽然满身酒气,却神色清明,面色如常。他见着覆芫芫有些醉了,提议道:“今日不妨就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家。” 覆芫芫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听不清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她看着那人站起身来付了账,然后动作轻柔像对待绝世珍宝般将她扶到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 覆芫芫撅在马车一角,眼皮垂下来,下一秒便陷入了黑甜梦乡。 顾也朝见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只觉得甚是可爱。他拿了一件备用的衣裳粗粗叠成枕头形状,轻轻的将覆芫芫的头抬起,置于枕头上,好让她睡得更舒坦一些。 马车外的武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自家冷情绝性的主子居然如此贴心,还给她垫枕头!真是可怕! 他急忙扭过头,目不斜视的看向别处。 片刻之后,传来冷清的声音:“去骠骑大将军府……开慢一点。” 武一面色僵硬的往身后瞥了一眼,“诺”了一声,驾着马车缓缓向将军府方向驶去。 顾也朝拉上了帘子,他安静的凝视身旁面容稠丽的美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光是想起她,便觉得心里胀胀的、暖暖的,这是他近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未拥有过的体验。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少女略带点婴儿肥的脸肉、感十足,跟他想象中一样,温润细腻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顾也朝眼底风云涌动,藏着令人心惊胆颤的罪恶。 他俯下身子,低下头,一寸一寸靠近那处嫣红唇色。就在即将触及之际——身下美人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 “!!!” 顾也朝没敢动,他垂下眼眸,看着她潋滟的眼睛,吓了个半死。 车厢里寂静的可怕。 覆芫芫揉着疼痛不已的额头,费劲的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飞快弹开的男人,“你为何靠我那么近?” 顾也朝脸红得滴血,“是因为……” 还未等他说出原因。 覆芫芫嫣然一笑,如桃花盛开般娇媚动人,“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也朝微微睁大眼睛,“我……” 覆芫芫手指轻压他的嘴唇,身体向他靠拢,将他困于马车一角。 顾也朝的心“噗通”、“噗通”跳的极快,甚至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少女甜香。 “我知道……你一定是喜欢我……” 她垂首,缓缓靠近身下的人,呼吸交、缠在一起。红唇微张,将身下人的唇瓣含住,轻轻吮、吸…… 章节目录 第 30 章 顾也朝只觉自己心中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断。他单手固定她的头颅,正准备反客为主,细细品尝那过分的甜美时——却发现上方传来轻微的鼾声…… 顾也朝:“???” 按住了不该有的想法,他深呼一口气,敛去了眼底的暗色,不禁摇头苦笑,“真是妖精……” 马车正好在这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武一恭敬的声音:“主子,骠骑大将军府到了。” …………………… 宿醉醒来的覆芫芫头疼得厉害,就像被人拿着大锤使劲敲击过,难受至极。 她只记得昨夜在小酒馆与顾也朝喝酒,然后记忆似断了层,什么都不记得了。 绿阑听见她起床的声音,在门外恭声询问:“大小姐可要起身了?” 覆芫芫低低应了一声。绿阑和阿箬便端着梳洗的用具进来了,覆芫芫一边洗脸一边问绿阑,“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绿阑脸色有些怪异,她抬头看了一眼覆芫芫,又垂下头,道:“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覆芫芫皱眉,“有什么不能说的?” 绿阑斟酌了一番,开口道:“昨晚,大小姐是坐着离王殿下的马车回来的……” 覆芫芫点了点头。 “然后呢?” “你们与大将军在大门口不期而遇,您醉的迷迷糊糊的,抱着离王殿下的大腿不撒手,好不容易松开了,您又不要人扶,要自己走回清晖阁,边走还大声唱着什么‘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做人一地肝胆…… ’,把大将军脸都气绿了。” 覆芫芫不禁扶额,“喝酒误事啊,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离王殿下没生气吧?” 绿阑摇了摇头,“天色太暗了,奴婢不太确定。不过您把他裤子扯破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色僵的厉害……” 覆芫芫:“……” …………………… 皇宫,长乐宫。 屋内一角燃着长明灯,那是从迦南寺求来的开光宝灯。据说有延年益寿、去疾辟邪之效。 顾也朝看着那一排闪烁的光点,神色有些恍惚。 在求医无门的情况下,顾元烨请来了迦南寺最德高望重的高僧了悟大师为他祈福。 顾也朝视线扫过坐在客座上一脸慈悲的老和尚,眼底闪过不耐。 了悟大师捻着佛珠,看起来和蔼极了,只听他老迈的声音响起:“顾施主,手纹可否一观?” 顾也朝打开手心,思绪不由飞远。 在很小的时候,他随母妃去迦南寺烧香,便遇见过这和尚一回。那时他也是这般模样,“小施主,手纹可否一观?”。他懵懂的伸出手掌,然后得了个“命理极贵,早夭之相”的评语。再之后,记忆便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母妃那双通红的布满泪水的双眼。 了悟大师缓缓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老眼昏花了,一个人的手纹怎么可能变化如此之大! 怪哉怪哉…… 他停了捻佛珠的手,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些纹理。 良久,才听他一字一顿说道:“命理极贵,福寿绵长!” “嗯?” 顾也朝怀疑的看着他,这和尚……莫不是被父皇买通了吧? 他落寞的笑笑,明明丈青之毒已侵入心脉,没几个月好活了…… “施主是有福之人,在你危难之时,自有天命之人相救,勿要轻言放弃。” 了悟大师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对于他的话,顾也朝是一字也不信的。这种善意的谎言在现实面前简直荒谬得可笑。 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得桌案上的小猪灯身上的金色纸片哗哗作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抚过小猪灯,只听他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怀恩,收入内库吧……” 旁边一位面白无须的小太监应了一声,抱着小猪灯下去了。 怀恩心里纳闷,长乐宫内库所藏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这一盏普通至极的小猪灯怎么就入了主子的眼,还要放入内库珍藏?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不该想的抛出脑海。作为奴才,只需要将主子安排的事情做好就是了,主子的想法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 现今,主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这长乐宫……恐怕不久后要变天了。 想到这里,怀恩的步伐渐渐有些沉重起来。 …………………… 日子就这么悠哉的过去了,覆芫芫有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中秋之后,《明月几时有》这首长短句以无法披靡的速度传扬开来,覆芫芫也被评为京城第一才女,风头一时无两。 随之而来的是蜂拥而至的求亲之人,将军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覆伯鸿简直快要喜极而泣,他从未没想过自家的闺女有一天居然会成为香饽饽。 自退婚事件发生之后,芫芫的名声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些许影响,每每想起她的婚事,他便头疼不已。 如今,求婚之人络绎不绝,他想着这么多人,总有一个适合芫芫的吧。 可是—— “我不嫁!” 覆芫芫皱着眉头,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覆伯鸿苦口婆心劝道:“你马上就要及笄,现在将婚事定下来是最好的选择。再则,我挑选出来的这些儿郎都家世优良,与咱们是门当户对啊。你看这蔡将军家的二公子,长得相貌堂堂,威风禀禀,身长八尺,武力高强,一看便是值得托付的男子……” “我喜欢文气一点的。” “那你看这朱御史的嫡长子,今年十八,相貌俊秀,文采斐然,善诗赋,去年高中二甲,是陛下也赞不绝口的奇才啊。” “长得太瘦弱了……” “那你看这礼部尚书张大人的四公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 “……我不想这么早嫁人嘛,如果我嫁了,家里就只剩爹爹一个人了……”覆芫芫垂首,低语道。 覆伯鸿眼睛一红,“芫芫不用担心爹爹,只要你找到一个好夫婿,日子过得舒坦,爹爹就放心了……” 覆芫芫揪着衣袖一角,轻轻应了一声。 覆伯鸿直视着她,突然想到——“你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覆芫芫不知怎的脑海里闪过顾也朝那张美得惨绝人寰的脸,她俏脸一红,摇头否认:“……没有。” 覆伯鸿看着她这副娇羞的样子,霎时全都明白了。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顿了片刻,才道:“你不要害羞,告诉爹爹,那人是谁,咱们去提亲!” “真的没有。” “真的?” “真的,如果有我肯定告诉你!”覆芫芫打了一个呵欠,有些犯困,“我有些乏了,先回屋休息了啊……” 覆伯鸿叹了一口气,“你去吧……” 覆芫芫转身去了。 覆伯鸿揉了揉额角,自言自语道:“唉……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 秋日的凉风飕飕的,各色秋菊炽烈盛放,装点着秋日的花园。覆芫芫心中思绪万千,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她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封建传统的婚姻制度,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想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大小姐,离王殿下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说要您亲自收取。您看?” 绿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让他进来吧。” …………………… 片刻之后,大厅之内。 一位面白无须的小太监躬身向覆芫芫行礼,他指着地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酒坛说道,“覆小姐,这些都是离王殿下送给您的秋露白,还有这封信……” 说着他掏出一份印有精美印花的信封。 覆芫芫好奇接过,撕开封口,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寥寥数语:“此酒虽好,勿要贪杯。俨之留。” 覆芫芫的手指来回轻轻摩挲信纸,不自觉想起上回醉酒的窘态,心里既羞赧又甜蜜,“公公可否稍等我片刻?” 听见那小太监轻轻应了一声,覆芫芫便转身往书房去了。 取了一张崭新的信纸,用镇纸压住一角,覆芫芫抽出笔筒中的铅笔开始绘画。说起这铅笔,还是前几日工匠们根据覆芫芫的描述,尝试着做出来的。覆芫芫试了试,意外的好使。 她回忆着顾也朝的模样,片刻不到,一个Q版的抱着小猪灯的顾也朝便跃然纸上。 她眼睛转了转,在Q版本顾也朝旁边加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然后在信纸下方显眼处添了一句:“谢谢俨之的美酒,芫芫留。” …………………… 怀恩刚回到长乐宫,便被顾也朝召去问询:“她可说了些什么?” 怀恩垂着眼眉,回道:“覆小姐让奴才带了一封信给您。”说罢便双手呈上。 顾也朝眼底暗含喜色,他打开信纸,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小小的自己,是他从未见过的画法,简单几笔便勾勒出神韵,让人不禁感叹此人画工之奇巧精妙。 当视线扫到那颗树时,他心中微动。 章节目录 第 31 章 寿宴 脑海里蓦然浮现那首有名的《越人歌》里的那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顾也朝嘴角荡出一抹愉悦的笑意,让周遭都失了颜色。 他轻轻的摩挲着信纸上“芫芫”两字,忍不住提笔在旁边添上他的表字“俨之”。 看着两个名字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他心中流淌着莫名的满足感。 “咳咳……唔……” 就在此时,控制不住的咳嗽声响起,红黑色的血液喷涌出来,他慌乱中捂住嘴,还是有几滴落在信纸上,墨迹顺着血液晕染开来…… 顾也朝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转瞬失去了意识。 怀恩吓了个半死,他急忙冲上前去,将晕倒在地的顾也朝扶起来,带着哭腔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殿下吐血晕倒了!” 长乐宫一阵兵荒马乱。 皇帝陛下顾元烨急匆匆赶来,他焦急万分的询问:“怎么样了?我儿为何突然晕倒?” 太医院院判万太医年近七旬,两鬓雪白,苍老得厉害。他颤动着胡须,摇了摇头道:“毒气已然倾入心室,恕老臣无能……” 说罢,便长跪不起。 顾元烨只觉头脑一阵眩晕,他倒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哽咽着问:“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万太医斟酌后回道:“若拿百年人参温养,或许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顾元烨无力的喃喃自语。 神医李显仪出门远游不知所踪,太医院院众也无能为力,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他绝望的扯起嘴角,就算是皇帝又怎么样,连自己最珍爱的儿子都保不住。 “吩咐下去,将内库中所有的百年人参都拿出来备用吧。” 万太医“诺”了一声,便下去开药了。 顾元烨掀开帷帐,看着顾也朝面色如纸的躺在锦塌之上,鼻子不由得一酸。 顾也朝听见声响,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目光呆滞的看向床顶,问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顾元烨强忍着悲色,哑着声音安慰道:“俨之勿要乱想。万太医都说了,只要好好调养,就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的。” 顾也朝闭上双眼,侧身向内背对着顾元烨,闷声说道:“父皇,我想睡一会儿……” “那你好生歇息,我明儿再来看你……” 他贴心的帮顾也朝拉好被子,才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才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之声从寝宫深处传来…… …………………… 九月初一这天,是覆伯鸿的四十岁生辰,虽然是整寿,但大周习俗有着“过九不过十”的习惯。早在去年,覆伯鸿便大开筵席,大肆庆祝过一番了。 今年他只准备邀请几位交好的友人,在家中摆上酒宴,简单庆祝一下即可。 覆芫芫起了个大早,知道覆伯鸿噬甜,她准备做一个蜂蜜蛋糕作为他的生辰贺礼。 厨房里用具一应俱全,厨娘小心翼翼的侍候在一旁,一脸迷茫的看着覆芫芫。 只见她熟练地将鸡蛋液匀速搅拌,打发至奶油状,加入适量蜂蜜、牛奶和面粉,搅拌均匀后,再将蛋糕糊放进烤炉之中烘烤,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从厨房里飘荡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覆芫芫小心的将烤得金黄的蛋糕取出来,掰开一小块放进嘴里,滚烫松软的口感让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大周没有奶油,只能用水果和奶酪进行装饰。 她将奶酪加热至融化,厚厚涂抹在蛋糕表层,再涂上一层特制果酱,然后再铺满各种应季水果,最后再用桑葚汁在空白处写上“福寿安康”四个大字。 覆芫芫看着辛苦了一上午的成果,满意极了。 她瞥了一眼不停咽着口水的厨娘,问道: “这方子你可学会了?” 厨娘点点头,她嗅着这味道,比京城中最有名的百糕坊做的那些糕点还要香呢! “以后将军府所需蛋糕皆由你来做,勿要将方子传出去了,你可明白?” 厨娘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没想到大小姐竟如此看重她!她竖着手指发誓,“大小姐放心,奴婢的嘴可严了。这方子就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吐露一个字!” 覆芫芫轻轻颔首,赞许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嘱托她看好蛋糕,便回房休息去了。 外院此时慢慢开始热闹了起来。 染丞相展开一幅卷轴,只见上面题着“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字体苍劲,力透纸背。 “好字!”覆伯鸿赞叹不已,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染兄这字相比往年,又有了进益呀!” 染丞相捋着胡须,谦虚的笑了笑。 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传来,“老覆,怎么生辰都不邀请我啊?”来人长着一张长脸,浑身腱子肉,长得很是结实。他提着一坛好酒,面带笑意。 覆伯鸿惊喜的看着他,“杨兄弟,你从边关回来了?” “这不才回来,就来给你贺寿了!”杨闯指着手中提着的酒坛,“这幽州郡特有的猴儿酒,你可喜欢?” 覆伯鸿接过酒坛,不禁有些怀念,“好几年未喝过了,我一生喝过这么多酒,还是觉得家乡的酒最为醉人……杨兄弟有心了!” “哈哈哈哈,喜欢便好!” 气氛渐渐变得热烈起来,丫鬟们鱼贯而出,各式美味的佳肴相继被端上饭桌,恭贺之声不断响起,覆伯鸿穿梭于人群中,满脸都是欢喜。 这时候,管家覆明村匆匆跑过来,在覆伯鸿耳旁低声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微变,大步向外走去。 穿过临水回廊,一座雍容华丽的凉亭映入眼帘。 看到凉亭内站立的人影时,覆伯鸿收起了脸上的喜意…… 章节目录 第 32 章 寿宴之二 …………………… 他正准备跪下行礼,“微臣……” 那人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笑道:“覆将军勿需多礼,覆将军不会怪本王不请自来吧……” 覆伯鸿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垂首回道:“岂敢岂敢,离王殿下能来参加微臣的寿宴,是微臣的无上荣幸,臣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责……” 顾也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怀恩,怀恩心领神会的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盒打开—— 只见其中摆放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宝刀,短柄翘首,刀身呈极为罕见的雪花纹,刃口极薄,隐约浮现暗红的色泽,透着森森寒气。 “听说覆将军使得一手好刀法,这把宝刀乃是前朝兵部大匠李战胥最为出色的作品,可裁铜截铁,遮没盔甲……” 覆伯鸿震惊的看着礼盒里的绝世宝刀,他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涩,“这难道……是传说中那一把黑金刀?” 顾也朝视线掠过刀身,轻轻点头,“正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所谓宝刀配英雄,我看当今世上能与之相配的只有覆将军了。” 覆伯鸿不舍的看了一眼黑金宝刀,摇头拒绝道,“殿下谬赏了。这黑金宝刀太过于贵重,微臣受之有愧,殿下还是收回去吧。” 顾也朝勾起嘴角,本来平和的面容突然阴冷,“如果……我偏要送呢?” 覆伯鸿浑身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顾也朝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恢复了柔和的笑意,仿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覆伯鸿看着放置在石桌上的黑金宝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真正正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二皇子。 他以前以为顾也朝只是一只皇室倾轧下勉强存活的小羊羔,却没想过,皇室之中哪有真正的纯良…… 忆及那晚芫芫醉酒时,顾也礼看她的眼神——那分明是动了情,带了欲,又强行压制才有的猩红。 妈的。 万一这小子临死之前让芫芫嫁给他怎么办?那芫芫一辈子岂不毁了? 想到这一茬,覆伯鸿就坐不住了,看来不能再拖了,他得尽快帮芫芫找个好人家才行。 可一想到芫芫的态度,他就开始发愁…… …………………… 当他回到宴客大厅,却再也没了先前高昂的情绪,宾客们见他兴致不高,都早早的离去了,寿宴最终也只能草草了事。 覆芫芫对此一无所知,天色将暗之时,她便让清辉阁的厨娘将酒菜备好,蛋糕也摆上了桌,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让绿阑去请覆伯鸿过来。 覆伯鸿神色如常的走进清辉阁,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中间特别显眼的大蛋糕。 他鼻头微动,嗅着这无比香甜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芫芫,这是什么糕点,从何处买来的,怎么从未见过?” 覆芫芫嘴角忍不住的轻微上扬,“这是我亲手给您做的生辰礼……” 覆伯鸿有些不敢置信,自家闺女还有这一手?他坐下身来,不禁有些怀疑这糕点的味道是不是像闻起来那么好吃…… 覆芫芫切了一角蛋糕递给覆伯鸿,期待的看着他,“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覆伯鸿有些迟疑的咬了一口,入口的滋味——香甜、松软、绵滑,再加上奶酪与果酱,称得上绝顶的美味,让人欲罢不能。 “太好吃了!”覆伯鸿下了评语。他爱惨了这蛋糕的味道,不消片刻功夫,整个蛋糕便被他消灭干净了。 覆芫芫震惊的看着他,眼角微微抽搐。 脸盆那么大的蛋糕,竟然就这么没了……没了…… “爹爹,你别吃撑了。喝点茶水,润润喉吧。” 覆伯鸿接过茶水猛灌,觉得有些寡淡。他想起杨闯送的那坛猴儿酿,起了几分酒兴,遂吩咐绿阑,“去松涛阁,将我那坛猴儿酿拿来。” 绿阑应声去了,不消片刻功夫,便拿回了猴儿酿。 覆伯鸿揭开坛盖,一股异常纯冽的酒香扑鼻而来,父女二人同时抽了抽鼻子,赞叹道:“好酒!” 覆伯鸿欣喜的斟上一杯,一饮而尽后,情不自禁的喟叹出声。 覆芫芫眼巴巴的看着他,“爹爹,我能喝一点吗?就一点……” 覆伯鸿想起她上次醉酒的模样,还有些心有余悸,“不行,你忘了上次了?连隔壁伍大人家都听见了你的狼嚎之声。这酒你可万万碰不得……” 章节目录 第 33 章 别庄迷梦 ……………… 覆芫芫顿时哭笑不得,看来只能喝点茶水解馋了。 酒过三巡之后,覆伯鸿面色酡红,已是染了醉意。 “爹爹,你喝醉了。” “没……有……我没醉,这猴儿酿真是好喝啊,”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砸吧两下嘴巴,“你可知这酒是如何酿制而成的?” 覆芫芫摇了摇头,回道:“不知。” 覆伯鸿缓缓说道:“幽州郡内,山险林密,猿猴众多,它们春夏之际采集花果藏于树洞之中,酝酿成酒,澄碧而醇,香美异常。此等野酿,委实可遇不可求啊…… 当初还在幽州当值的时候,你娘亲知道我爱喝酒,于是专门遣人去深山里找野樵收购此酒,运气好时,才能买上一坛……自她走后……”说着说着,铁骨铮铮的硬汉眼睛一红,竟然落下泪来。 覆芫芫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看着他喝了一杯有一杯,酒入愁肠愁更愁。 夜色渐浓,覆芫芫叫了两个侍卫,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覆伯鸿扶回了松涛阁。 把他安顿好,覆芫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覆伯鸿睁开了双眼,怅然道,“芫芫,你是不是在怪我……” 覆芫芫满头雾水,“我怎么会怪你?” “你一定是怪我……怪我长时间不在家,留你孤零零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将军府。” 覆伯鸿说着说着,竟又哭了。他直接撕下一块帷幔擦拭眼泪,边擦边说: “我不知道你在百里迷林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变化竟如此之大…… 刚开始察觉到这些变化的时候,我不以为意,可后面我渐渐发现,你变得不愿意亲近我了。” 覆芫芫觉得又心疼又好笑,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平日里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覆伯鸿覆大将军醉了之后会变成一个话痨哭包。 她轻声安慰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原身也没有怪过你啊…… …………………… 瑞王府。 脆弱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王乐康迈着不可一世的步子走了进来,看着窗边练字的人,不怀好意的嘲弄道,“哟,王大才子又在练字了?” 听见这个声音,王必鉴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你又来干什么?” “来看看丧家之犬啊,哈哈哈哈哈哈。” 王必鉴握紧拳头,双眼红得骇人。 王乐康丝毫不惧,他蔑视的看着他,“还妄想攀瑞王殿下的高枝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机会摆在你面前都没把握住,啧啧。” 王必鉴咬牙切齿,“你现在给我滚!” “我就是要在这里,你能拿我怎么地?”王乐康下巴抬得老高,一脸不屑。 王必鉴一脚踢中他的肚子,照着他的脸下死手。 王乐康被揍得哇哇直叫,“你这个孽种,竟然敢打我!我要告诉父亲,让他好好教训你!” 王必鉴顿了一瞬,下手更重了。手脚并用下,王乐康蜷成了一只软脚虾。 “给我住手!” 一道威吓之声响起,下一秒王必鉴被两个侍从压制在地,动弹不得。 他抬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华服老者,心底恨意滔天。 王齐光看着王乐康满脸伤痕,心痛不已。 “你怎么能如此狠毒,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王必鉴无动于衷的哂笑,眼神冰冷。 王齐光看着他不吭声,气不打一出来,“把他给我关进柴房里,一天不准吃饭!” 王必鉴眼皮都没抖一下,以前他还会据理力争,渐渐的他才明白,他不过是“女支、女生的贱种”,“抵不过康儿一根手指头”。 迟早、迟早有一日,他定叫那些欺辱过他的人尝一尝被踏进淤泥里的滋味! …………………… 寿宴之后,覆伯鸿结束休沐,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大周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北有突厥国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忧;国内邪教死灰复燃,隐隐腐蚀着顾氏王朝的百年根基。 “哎……” 覆芫芫瞥了一眼书案上厚厚的一沓画像,无力望天。 “覆小姐您看,这些公子哥都是覆将军精心筛选过的,无论人品、相貌还是家世都是上上之选……”一名身着赭色蝴蝶刺绣锦袍的媒婆谄媚的说道。 覆芫芫笑了笑,吐出的话语却冷得像冰渣,“是要我赶你出去,还是你自己出去?” 那媒婆抖了抖,识趣的扛着画纸一溜烟跑了。 覆芫芫捏了捏眉心,她不明白覆伯鸿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把她嫁出去,连媒婆都找来了…… 罢了罢了,这京城是待不下去了。 “绿阑、阿箬!收拾细软,去别庄!” 翌日,主仆三人便启程了。 覆氏别庄位于骊山脚下,距离长安城不算太远。居住的大多都是退役的战场老兵以及他们的家人。现在正值秋收时节,田野里的庄稼都熟透了,一派热火朝天的农忙景象。 由于出发的较晚,覆芫芫到达别庄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老管家覆长兴打着灯笼在前边引路,“大小姐有好些年未曾来过了吧?上回我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娃娃呢。” 覆芫芫腼腆的笑笑不说话。 走到一处雅致的小楼前,老管家回头道:“便就是这里了,昨日才打扫出来,可能有些疏漏之处。大小姐若有什么需要的,知会老奴一声便是。” 覆芫芫点了点头,“辛苦覆管家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老管家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赶了半天路,覆芫芫也有些乏了。她瘫倒在软塌上,眼皮重的厉害,阖上双眼,准备休息一会儿。 …………………… 半梦半醒间,她的双唇触到不可思议的柔软,宛若果冻一般的触感,让她心生荡漾,想要的更多…… 可渐渐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对方强势的让她有些不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嘶……” 章节目录 第 34 章 修罗场 ………………………… 覆芫芫睁开眼睛, 那种鲜明的痛感犹在…… 她怎么……会做这等绮梦…… 覆芫芫手指抚过嘴唇, 不禁有些赧然。 此时晨光微曦, 云雾缭绕山间,露水还未彻底干透。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几声鸡鸣,一副红尘俗世的图景。 绿阑在屋外听见她起身的动静,遂问道, “大小姐可起身了?” 覆芫芫轻轻应了一声。 绿阑端着洗漱用具便进了屋, 伺候她梳洗,“咦,大小姐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覆芫芫脸瞬间红透, 呐呐:“可能是不小心咬到了吧。” 绿阑专注地梳着头,未曾觉察到她的异状。熟练地挽了一个飞云髻,装饰几处珠花, 看上去简单又不失大气。 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覆芫芫很是满意――绿阑的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啊! 这时候,阿箬端着早膳进来了。她一边摆盘, 一边兴致勃勃的说道, “大小姐,我听别院的仆从说这周边有一处水域,名曰‘麓湖’。水质晶莹剔透,居然是罕见的湛蓝色, 群山环绕之下,风景极为秀丽, 是一处绝佳的景点。好多人都慕名而来呢!” 覆芫芫听着也有些意动,笑道:“怎么?想去玩儿?” 阿箬腼腆的笑笑,接着补充道:“奴婢还听说,这麓湖之中有一种长相奇特的虎头鱼,肉质洁白肥嫩,味道极其鲜美……” 听罢,覆芫芫眼睛一亮,立即拍板道:“去知会老管家一声,然后咱们就出发!” 阿箬喜笑颜开,跑着去找老管家了。 须臾之后,老管家便带着一位陌生少年过来了。 “大小姐要去麓湖游玩的话,缺不得向导。”他指着旁边的陌生少年说道,“张二狗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附近的一草一木都相当的熟悉,就让他给你们带路可好?” 覆芫芫将目光转向少年,只见他身着朴素,头戴一顶毡帽,脚踩草鞋,一张圆脸看起来很是可亲。 就是名字――太过接地气了一点。 她点了点头,“张二狗是吧?今天就由你来驾车吧。” 张二狗恭敬的应了一声。 ………………………… 驾着马车一路向南,马蹄NN作响,大概行进了半个时辰,绕过一处山坳,一汪巨大的湛蓝色湖泊转瞬映入眼帘。 “哇……”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 湖水很清很透,像一块无暇的冰种蓝翡。只有少许的游人泛舟湖上,倒也显得清净。 张二狗去租赁了一条竹筏,他已是划船的老手了,这周边的船家都与他很是熟悉,平日里得空的时候,他便来这里帮人撑船,也能赚上些银钱,补贴家用。 竹竿轻轻一撑,竹筏便破水而行。 绿阑在竹筏上摆放一张矮几,备好了茶水和点心。覆芫芫坐于矮凳之上,观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这时,一艘特别的船引起了她的注意,那船从细节到整体都布置的无懈可击,船体中间设有船蓬,泛着淡淡金属色泽,在一众竹筏间异常显眼。 船头坐着一人,白衣胜雪,衣炔飘飘,只是有些过于清瘦了。 那人正好转过身来,与覆芫芫四目相对。 “俨之?!” 似是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他,覆芫芫惊讶出声。 顾也朝眼底也闪过一丝讶异,不自觉翘起嘴角。 船蓬内,两人相对而坐。顾也朝替覆芫芫斟了一杯茶水,问道,“芫芫怎么在这儿?” “来别庄小住几天,听闻这里景色优美,便来这里逛逛,顺便放松一下心情。俨之你呢?” 覆芫芫凑近了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的厉害,眼下些微青紫,嘴唇血红,显得有些病态的美感。 “最近身子有些不适,我是来别宫修养的。”说着他微微低头,露出纤长的脖颈,黛绿的血管清晰可见。 覆芫芫顿时心疼了,也不知晓他的丈青之毒发展到哪一步了……系统商城里有百毒散,可怎样才能让他相信――她能治好他呢? 覆芫芫有些发愁。 顾也朝清冽的声音响起,似是无意,“芫芫可喜欢吃鱼?” “喜欢啊,可就是刺儿多,太费事了……” “这麓湖之中的虎头鱼刺极少,又鲜嫩多汁,经过简单炙烤之后,再撒上葱花和孜然,口感香滑酥脆有韧劲,滋味独绝,吃过一次之后,便再也难以忘怀。” 覆芫芫咽了咽口水,“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当然,不过可惜的是……” “可惜什么?”覆芫芫追问道。 顾也朝望着船外波光粼粼的湖水,缓缓说道:“近些年来,虎头鱼被大肆捕捞,现在已是极其稀少……” 覆芫芫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这样啊……还以为能吃上呢……” 顾也朝瞧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忍住想要强行触摸的隐暗情愫,“不过――别宫里有一方池塘,乃匠人就着地势之利引麓湖之水修筑而成。曾有虎头鱼顺着支流游入池塘,久而久之,数量也极其可观……” 他眉眼弯弯的发出邀请,“芫芫可想去别宫坐坐?” 覆芫芫感觉自己被对方捉住了命脉,她表面故作矜持的思虑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 别宫位于麓湖畔,气势恢宏,大气庄重。进入重兵把守的大门,穿越几重庭院,到达一座廊庭之上。廊庭之下是一片广阔的湖泊,她疑惑的看了一眼顾也朝,难道这就是他眼中的池塘? 次奥。 这未免也太大了吧! “芫芫,稍等我片刻,我要下去准备一番。”说罢,顾也朝就走了。独留覆芫芫傻坐在这里看风景。不知为何,这廊庭附近空旷的可怕,宫女和太监的影子都看不见。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回来。甚是无趣,她便下了廊庭,往水边而去。绿阑小跑着才能跟上她,“小姐,慢点儿,别摔了。” 绿阑这个乌鸦嘴! 覆芫芫扶着腰坐在地上,一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在平地上摔了一跤。绿阑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急道:“大小姐没伤着吧?” 覆芫芫摇了摇头,苦笑道,“无碍……”只是臀、部有些酸、痛罢了。 这时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哎哟,这是哪里来的乡下丫头啊,平地也能摔倒,真让人笑掉大牙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极为美艳的红衣女子袅袅站于一侧,一举一动皆是撩人媚意。她高抬着下巴,一脸蔑视的看着主仆二人,“这离宫别院真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进的来了……” 覆芫芫气的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冷笑一声,转过身直视那红衣女子的眼睛,“那你又是什么品种?” 那红衣女子被如此挑衅,又瞧见覆芫芫精致无暇的脸庞,眼底闪过嫉恨的眸光,咬牙切齿道,“荒野村妇竟敢如此以下犯上,于嬷嬷,给我掌嘴!” 靠之! 这女人竟如此野蛮,一言不合就要打脸。 那于嬷嬷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覆芫芫不敢轻敌,她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然后顺势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沙便向于嬷嬷脸上撒去。 于嬷嬷一时不察,来不及闪避,瞬间就中了招。她满脸都是泥沙,眼睛是重灾区,眼泪顺着泥沙留下来,惊声叫唤道,“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 那红衣女子脸色就像打破了的调色盘一样,她惊恐的看着覆芫芫,以往那些千金小姐哪一个不是被于嬷嬷制服的服服帖帖的,没成想这一次却栽在这个乡野丫头手里。 覆芫芫清理干净了手掌里的泥沙,漫不经心对着绿阑吩咐道:“绿阑,给我掌嘴。”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红衣女子色厉内荏的说道。 绿阑心里也有些打鼓,这红衣女子一看便是身份极为尊贵之人,若动了她――不知会招来什么祸端。 但是小姐已然吩咐了,她作为奴婢也只能依着做了。只见她挽起袖子,上前几步,啪啪啪就甩了她几个大耳光。 覆芫芫听着这美妙的耳光声,方才被冲撞的怒意也消失了干净。 那红衣女子痛得眼泪横流,开始还是骂骂咧咧的,后面就只剩求饶了。 覆芫芫见她知道错了,挥手让绿阑停下,这才道:“你现在可以说说你是谁了……” 还未等红衣女子应答。 旁边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干嘛?” 覆芫芫觉得有些不妙,她扭头看去,顾也朝换了一身黑色锦袍,身后跟着怀恩,以及两名抬着烤鱼的蓝衣太监。 红衣女子却宛如见了救星,她虚弱无比的唤了一声:“表哥,救我……”她的脸色还留有巴掌印,泪水滴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覆芫芫干笑一声,“原来竟是表妹,真是不打不相识呀!哈哈哈。” “表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呀!这女人竟指使她的丫鬟打我……呜呜呜……我好痛……”红衣女子揪着顾也朝的衣袖,哭诉道。 顾也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将视线转向覆芫芫,问道:“发生了何事?” 覆芫芫眨巴眨巴眼睛,瞎掰道:“这也不能怪我呀,表妹非要往绿阑手上撞,我拦都拦不住,天可怜见,我是最善良正直的了。” 红衣女子震惊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覆芫芫垂下头,有些委屈,“表妹对我有偏见,我能理解的。” 红衣女子气的吐血。 “事情既然明了,顾怡然你先回去吧。”顾也朝面无表情道。 顾怡然头脑有些发懵,整张脸缩成一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见她定住不动,顾也朝有些不耐,“怀恩,送郡主回去。” 怀恩向顾怡然行了礼,道“郡主,这边请……” 顾怡然还想说话,被顾也朝阴冷的眸光一盯,便无意识的颤抖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她脸色惨白的跟着怀恩走了。 覆芫芫本人也被事情的进展弄昏了头脑,她还沉浸在顾也朝的霸总光环之下――这就是被大佬无条件宠爱的感觉吗?莫名有些爽。 她走过去,拉了拉顾也朝的衣袖,道:“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顾也朝掠过她拉着衣袖的手,满目柔光,“是顾怡然太过于顽劣了,她没冲撞到你吧?” 覆芫芫摇了摇头,“她没有,她身边那个于嬷嬷倒是很可怕……” 她顿了顿,笑道:“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咱们吃鱼吧!方才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 重新回到廊庭之上,落座之后,覆芫芫满脸期待的看着盘中热气腾腾的烤鱼,她鼻头微微抽动,这味道也太好闻了吧…… 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喷香四溢,质嫩爽口,鱼皮些微有些焦脆,搭配内里鲜嫩滑白的鱼肉,好吃的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旁边叫怀德的小太监见她吃的急,便贴心斟上一碗鱼汤,“覆小姐,这是虎头鱼骨汤,助消化的。” 覆芫芫喝上一口鱼汤,眼睛一亮,忍不住夸赞道:“好鲜的汤啊!配合这烤鱼,简直是绝搭!” 怀德笑道:“那可是主子亲自为您熬制的呢!” 顾也朝冷冷的瞥他一眼,怀德自觉失言,有些心惊胆战退至一旁。 覆芫芫看着奶白色的鱼汤,她心底最深处掠过阵阵酥麻,还有些无发述说的情绪,“俨之,这鱼汤……” “芫芫可还喜欢?” 覆芫芫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耳朵尖红到有些透明,“很喜欢……” ………………………… 还是熟悉的梦境…… 覆芫芫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脸上游离轻点。 她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视线内一片漆黑,微弱的光线里,那人优雅至极的下颌贴过来,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 覆芫芫忍不住闷、哼一声,想推开那人。 那人轻笑一声,单手压制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极尽缠绵的吻上那抹嫣红…… 章节目录 第 35 章 开窍 ………………………… “呼……” 覆芫芫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自她来到别院, 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梦。 梦境真实的可怕, 对方柔软的双唇,细腻微凉的肌肤,修长略带薄茧的手指,她甚至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极淡的药香。 她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晃了晃脑袋, 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旖旎之事。 简单的梳洗之后, 覆芫芫便带着绿阑往田地里去了。 相比京城,别院的日子是悠闲自在的。在这里,农事大于天, 每日天还未亮,勤劳的人们便扛着锄头去地里劳作了。覆芫芫站在田埂上,看着农户将甘蔗一一砍成小段, 然后再埋进土里。 说起这甘蔗,还是向顾也朝讨来的。那日吃完烤鱼,散步消食的时候, 偶然在别宫看见一大片的甘蔗林, 顾也朝见她感兴趣,便全部砍了送给她了…… 再一次感受到霸总宠爱的覆芫芫无语凝噎。 在大周,甘蔗作为一种观赏性植物,只偶尔存在于园林之中, 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意识到甘蔗是一种可以“吃”的作物,在覆芫芫决定将十亩地全部种上甘蔗时, 老管家虽然不理解,却也没反对。 随手拿起一根甘蔗,撕开紫色的外皮,咬上一口,清甜的汁水很是解渴,虽然远没有后世那般甜度,却也别有滋味。 覆芫芫递给绿阑一根甘蔗,笑道:“试试看?” 绿阑接过去,犹疑的尝试着咬了一口,意料之外的清甜汁水溢、入口腔,她惊呼一声:“甜的?!” 要知道这时候,市面上除了天然的蜂蜜之外,只有一种名为饴糖的人工糖。蜂蜜不用多说,昂贵异常,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饴糖则是由稻米为原料,经过一系列的蒸煮结晶之后,提炼而成,覆芫芫尝过味道,甜度很淡,味道也不是很好,价格却不便宜。 覆芫芫有些激动,因为她敏锐的察觉到――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空白市场!是一块还未被瓜分的特大蛋糕! 她看着眼前这片土地,大概十二月份就可以收获一茬甘蔗了。甘蔗汁经过简单的熬煮冷却后,就是高甜度的红糖。简单的工序,低廉的成本,带来的是平民的价格。 她几乎可以预见,红糖上市之后火爆异常的场景! 再之后可以研究怎么做白砂糖、牛奶糖、牛轧糖…… 越想越心痒,看着还剩一些没种完的甘蔗,覆芫芫让旁边的张二狗帮忙搬去厨房。 然后便是剥壳,榨汁。 待准备工作做好,已经是下午了。覆芫芫将甘蔗汁舀进铁锅里,猛火熬制沸腾,再用小勺将附在表面气泡中的杂质滤去,待熬制变色便起锅装盆。接下来就只等红糖自然冷却了。 厨房里满满都是香甜的味道,看着绿阑和张二狗一脸馋样,覆芫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红糖彻底凝结成块了,覆芫芫用刀切了两小块,递给绿阑和张二狗品尝,“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绿阑咬了一小口,浓稠香甜的红糖味滑过味蕾,对于喜好甜食的她来说,这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只见她弯着眼睛,“太好吃了,比饴糖还要甜!” 张二狗就没那么斯文了,他把一整块直接扔进嘴里,感受着红糖的香甜,他眼底闪过一道亮光,不由称赞道:“这甘蔗真是个好东西呀,简单熬煮之后竟如此香甜……” 看到自己做的东西获得认可,覆芫芫很是畅快。 她将红糖分割出来一部分,用棉布包好装盒,然后吩咐张二狗送去别宫。 顾也朝看着眼前这坨暗红色的不明物体,疑惑的问张二狗,“这是何物?” 张二狗见着贵人竟主动问询,膝盖微微发抖,很努力才维持了镇定,只听他恭恭敬敬的回道:“这是大小姐亲手用甘蔗制成的红糖,很新鲜的。特地吩咐小人送过来给您尝尝鲜……” 顾也朝眼底有些发烫,淡淡一笑,道:“她有心了……替我捎一句话,就说谢谢她。” 张二狗轻轻应了一声,很快离开了。 顾也朝尝了一块红糖,闭上眼睛慢慢品味,这其中的香甜滋味,让他想起了她娇嫩的双唇…… ………………………… 别院小楼里此时正发生着让人面红耳赤的一幕,月亮也娇羞的躲进了云层里。 覆芫芫感觉到身上一沉,然后便是铺天盖地、极尽缠绵的吻。这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用力,更加猛烈,更加带着一丝决绝与悲意。她被死死禁锢在那人怀里,闻着那股熟悉的药香,眼皮微动,尝试着睁开眼睛,极为暗淡的月光下,那人眉眼宛若水墨画,俊美的不似凡人―― 次奥。 怎么会是他!!! 猛地翻起身,覆芫芫心绪激荡得厉害。 难道我一直对他有非分之想?! 看着外面凉凉的月色,覆芫芫心里也瓦凉瓦凉的,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翌日。 绿阑看着自家小姐浓重的黑眼圈,不解的问:“大小姐可是昨晚没睡好?” 覆芫芫有些有气无力,她还没从惊骇中彻底恢复过来。看了一眼铜镜中神色厌厌的自己,叹息一声,“昨晚做噩梦了,然后就失眠了。” “可要找大夫开些安神的药?”绿阑关心道。 覆芫芫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等会儿补个午觉就成。” 就在这时,阿箬拿着一封信入了内屋,她将信递给覆芫芫,道:“大小姐,这是离王殿下身边的怀恩公公送来的信,托我转交给你。” 覆芫芫接过信封,上面写着“芫芫亲启”四个大字,她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密密的正楷小字―― “吾归期已至,仓遽而去,尚不及与汝辞别,遂使信于汝。勿怪,他日逢君时,还之以解。俨之留。” “这么快就回京了吗……” 看完信后,覆芫芫神色复杂,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瞬间觉得待在这里好生无趣。她知道自己情绪有些不对劲,可是不想压制了。 “绿阑,收拾东西回京吧。” 绿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大小姐为何要回京了。她瞧着大小姐情绪不高的模样,也不敢多问,轻轻应了一声便去收拾东西了。 覆芫芫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心绪跟出发时已全然不同。出发时,她为了逃避覆伯鸿的催婚轰炸,恨不得离长安远远的;而今,因为某些隐密的情绪,她又想尽快的赶回去,就算见不到那人,能呼吸到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也是极好的。 她揉了揉眉心,摇头苦笑―― 她一定是疯了,一定是! 不然怎么会为一个人牵肠挂肚,闷闷不乐…… ………………………… “咴……”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覆芫芫皱了一下眉头,拉开窗帘,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停下来?” 外面驾车的车夫哑声回道:“大小姐,前面躺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覆芫芫面色一变,掀开帘子便下了马车。 只见前方大树下果然躺着一人,看起来年龄尚幼,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脸上也沾满了血污,看起来凄惨无比。绿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试探了一下鼻息,转头对覆芫芫道,“大小姐,还有气……” 覆芫芫思虑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先将他抬上马车吧。” ………………………… 将军府,冷月阁。 “张大夫,他情况怎么样?” 张大夫捋着斑白的胡须道,“身上都是小伤,无什么大碍,不日便可痊愈,不过……” 覆芫芫眉头微敛,“不过什么?” “不过他脸上的伤疤太深,恐怕要留下痕迹了……”张大夫深深叹息一声,将开好的药方子递给绿阑,便背着药箱走了。 覆芫芫看着床上十三四的少年,心中不由也起了怜惜之情。少年长着一张阴柔的脸庞,眉头紧锁,眼角还有红痕,右侧脸颊上一道伤痕极为显眼。 不知他身上经历了些什么……据张大夫说,他身上除了新鲜划伤的痕迹外,还有很多老旧的疤痕。 这显然是个长期受到虐待的孩子。 覆芫芫见他睫羽微颤,缓缓睁开了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他转动着眼睛,观察周围的一切,当看到覆芫芫等人之时,有些防备的缩了缩身子,试探的问道:“你们……是谁?” 绿阑害怕吓到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轻柔,“你那天晕倒在路边,使我们大小姐救了你。” 他将视线转向覆芫芫,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声若蚊蝇的道了一声,“……谢谢您。” 章节目录 第 36 章 芫记开业 ………………………… “你是何人?当时为何出现在那里?”覆芫芫眸光微闪, 虽然那条大路乃出京的必经之路, 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单独一人,身无分文,又伤痕累累,最为可疑的是――他竟长着一双罕见的蓝色眼睛,这分明是塞外之人才有的面貌特征。 现今大周境内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太平, 各国奸细无孔不入, 亡命悍匪比比皆是。阖府上下这么多条人命都系于将军府这条大船上,她不得不防范于未然,谨慎以待。 那少年见覆芫芫略带探究的眼神, 不由有些惧意,他微微低头,回道:“我叫桑临, 原是骊山脚下的村民,半年前被山贼绑到山寨里做苦役,他们嫌我力气小, 干不了活, 就经常打骂于我……昨日有官兵来剿匪,我才趁乱逃了出来……” “你不是汉人?” 桑临微微一怔,随即面色有些惨白,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楚, 他咬住后槽牙道,“我母亲是汉人!” 覆芫芫点点头, “养好伤之后,你可自行离去。”说罢,便走出了冷月阁。 绿阑有些心疼的看着桑临,帮着覆芫芫打圆场道:“大小姐其实人很好的,就是今天看起来严肃了一点。你暂且放心住下,一切等病好了再说。” 桑临点了点头,便睡下了。绿阑帮他捏好了被子,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人了。桑临才睁开了双眼。他摸着脸上的伤痕,眼底没了方才在人前的纯良,面色阴戾的可怕。 ………………………… 书房里,覆芫芫正读着杨溢溢写来的信。她先是致了歉意,之所以没有亲自来将军府拜访,是因为花魁大会后太过于繁忙,每日涟漪楼外都挤满了想要见她的人。现在出行也成了大麻烦,经常被人围观,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空间。字语行间虽然有些小烦恼,却看得出她过的很快活。 覆芫芫读完整封信,也很为她开心。 杨溢溢现在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个人,头痛至极。 李雍辅不屑的瞥了一眼林文景,冷笑一声道,“户部尚书林大人宿来有礼有节,怎么竟生了一个你这般粗鲁莽撞的儿子,我真是为林大人感到痛惜啊!” 林文景气得手都哆嗦,赤红着脸道:“你休得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我与溢溢聊得正好呢,你毫无礼节的冲进来,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这就是你的礼,你的节?” 林文景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站不住脚。溢溢的身份不同往日,他们之间已是横亘着一道的天堑,永远无法触及彼此。 这些日子以来,他书也不读了,夫子布置的功课也没做,整日整日的守在涟漪阁,哪儿也不想去。他看着来来往往想要见溢溢的人,心中酸楚得厉害。 特别是眼前这个无耻之人,每日都来纠缠溢溢,其意图昭昭,只差写在脸上了。林文景眼中充斥着嫉恨的火花,“我与溢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已是惺惺相惜、情投意合。我们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置喙!” “嗤……真是可笑,人家溢溢如此冰清玉洁、美若天仙的人儿,竟然要被你这个莽夫绑上‘情投意合’的名头,你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李雍辅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林文景被李雍辅堵得说不出话来,气恼自己拙嘴笨舌,又担心被杨溢溢误会,他急急的解释道:“溢溢,休得听他胡说。我没有败坏你名节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杨溢溢叹息一声,柔声说道,“林公子,你走吧。” 她虽然身在青楼,却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名节尤其重要。林文景三番两次的在她接待客人的时候捣乱,还老提“青梅竹马”的过往,对此,她早已是忍耐到了极限。 林文景呐呐:“溢溢……” “还请林公子遵守涟漪阁的规矩,不然我只能让龟公请你出去了。”杨溢溢虽然面带笑意,眼底却没了温度。 林文景:“溢溢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说罢狠狠地瞪了李雍辅一眼,不甘心的往外走了。 杨溢溢见他走了,叹了一口气,向李雍辅福了福身子,道:“让李公子见笑了。” 李雍辅毫无怪责之意,他见那讨厌的家伙走了,心里爽快极了,努力压制住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道:“无事,只是溢溢被这样的男子缠住,让我很是心疼……” ………………………… 今日的雅茗轩很是热闹,朱掌柜一边刷刷的打着算盘,一边听旁边公子哥们热火朝天的讨论―― “近日长安城内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你们可知晓?”一位眉心有痣、穿着华青色锦袍的公子一出口,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发生了何事?” “祝兄,别卖关子啊。” 旁边的人纷纷催着他往下说。 那祝公子淡淡一笑,缓缓说道:“你们知道太乙路以前的吴氏客栈不?” “知道呀,那家客栈开了几十年了。” “吴氏的老掌柜因故去世,那吴家的小娘子便将客栈卖了出去,回老家投奔亲戚去了。” “怎么了,那客栈重新开张了?” “非也非也。”祝公子摇头否认道。 “那究竟是何事?” “祝兄弟,你倒是快说呀!” “真是急死个人了!” 祝公子见众人有些不满了,这才慢悠悠的说道:“那家店铺自一个月前便被一块巨大的幕布将临街的门窗遮掩得严严实实,每日都有哐哐当当的声响传出,不知在做些什么,真真是蹊跷极了。” “是啊,我从那里经过过几次,总听见些不寻常的动静。”旁边一位黑衣公子哥附和道。 “我就住那附近,已经响了整整一个月了!我前几日想弄清里面在做些什么,还没靠近呢,便被一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彪形大汉拦住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不知怎么的从头皮开始隐隐发凉。 ………………………… 从那天开始,长安城中就隐隐传出吴家客栈闹鬼的传说,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覆芫芫听说后,一笑而过。只是苦了客栈外看守的伙计,每日都有很多人“慕名而来”,赶都赶不走。 秋意渐浓,“芫记百货”的装修已经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而另一边,其貌不扬的牛大眼率先带来了好消息――肥皂制成了! 覆芫芫惊讶的看着牛大眼,没想到他竟是第一个做出肥皂的人。她看着那块颜色微微泛黄的肥皂,有种穿越时空的错乱感。 牛大眼见覆芫芫入了神,有些紧张的问道:“大小姐,这样可以吗?” 覆芫芫点了点头,鼓励的说道:“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她嗅着微淡的桂花香,问道:“你添了香料进去?” 牛大眼挠了挠头发,笑道:“是啊,小人做完肥皂总觉缺了些什么,于是将桂花简单提炼了一下,加了进去……” 覆芫芫只觉他看起来愈发顺眼了,“你有这样的想法非常好,”她让绿阑将赏银递给他,道:“这是属于你赏金,收着吧。” 牛大眼激动的接过沉甸甸的赏钱,顿时高兴得找不着北,连连向覆芫芫谢恩。 覆芫芫再勉励了几句,便让他下去了。 接下来,便可以准备开张事宜了! ………………………… 九月二十二日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虽然此时天色尚早,但芫记百货门前已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众人看着那即将撤下来的幕布议论纷纷。 “诶,老李,你说这后面到底是什么?”桐油坊的伙计老张戳了戳他身旁的人。 “不好说,不好说呀。” “依我看呀,这后面指不定……”老张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瞳孔微微睁大―― 只见那幕布刷的一下直落而下,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曾经的“吴氏客栈”已彻底的改头换面,大门之上换上了崭新的牌匾,上书“芫记百货”四个大字。牌匾之上拉着一道巨大的横幅,写着“开业大酬宾,第一日半价”的字样。门前两侧摆放着满满当当的鲜花花篮,十多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鱼贯而出,向围观的众人发放传单。 老李拿着手上的传单,正准备研读。 只听一声“铛――”的一声锣响 ,一名身着大红锦袍、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门口,大声说道:“诸位,我是芫记百货的掌柜,今日是芫记百货开业的大好日子。今日之内,所有商品一律半价,凭传单可获得芫记独有的芫皂一块。欢迎大家光顾!” 围观的人群顿时蠢蠢欲动,老李早就迫不及待了,率先冲了进去。带动着人群一窝蜂的涌了进去。 老李走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壁,以及一排排放满了各色物品的货架,旁边一位粉衣少女递给他一只篮子,道:“客官可自行挑选,将你要购买的物品放于篮中,到门口处结账即可。” 他提着篮子看着满目琳琅的物品,一时不知该买些什么。他视线扫至身侧货架的中间,那里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拨浪鼓,想起自家闺女一直想要一只,便随意地看了一眼货架上标注的价格―― !!! 老李瞬间激动了,竟然只需八文钱!外面的摊贩都要卖十二文钱一只呢! 他兴冲冲的拿起一只拨浪鼓去结账。 门口结账的粉衣少女态度很是可亲,她贴心的将拨浪鼓用纸袋装好,“客官,一共四文钱。” 老李再次激动了,他心跳得厉害,“不是八文钱吗?” “客官,今日货品全场半价呢……” 老李深呼一口气,微微平复了心情,也不结账了,捞起篮子就冲向了货架…… 章节目录 第 37 章 肥皂入市 ………………………… 待老李重新挑选好了要买的物品, 提着满满当当的篮子去收银台时, 前面已经排满了要结账的人。他也不恼, 只耐心的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粉色襦裙的少女亲和力十足,“这位客官,这些原价合计九十八文钱, 给您打完半折后, 一共四十九文钱。”说着便把包装好的物品递给他。 老李美滋滋的提着纸袋子,正准备往门口走去,刚出了门口, 便见左侧一幅巨大的画卷之下,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他好奇的凑上前去,便被画中的美人吸引住了目光。画中人十七八岁年级, 漆黑如墨的及腰长发,肤若凝脂,紧致小巧的五官, 眉宇间有一种特别的书卷之气。她手中托着一块姜黄色的块状物, 嘴角含笑,尤为动人。画卷左侧还写有显眼的加粗楷体“芫氏肥皂,保持干净的秘诀。” 作画之人画技了得,极为写实。老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画的不是花魁杨溢溢吗?” 负责维持秩序的伙计牛大壮看着人群越聚越多, 擦了擦满头的汗水,一边大喊, “大家勿要拥挤!勿要拥挤!” 然后变戏法一般,从画卷前面的木桌下抽出一箱子肥皂,道,“刚才收到传单的,可免费来领取,一人限领一块!” 传单? 老李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方才收到的传单,有些不解的问:“这位小哥,我这儿有传单。可是,你能给我说说这肥皂是用来干什么的?” 老李这一句也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众人心里其实也没抱什么期待――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免费的东西,哪能是什么好货啊?若不是这幅杨溢溢的画像太勾人,让人忍不住的想多看上几眼,他们早就走了。 牛大壮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扫视一周,高声问道:“诸位可用过胰子?” “用过啊,那玩意儿去污能力杠杠的! “一块小小的胰子就要一百文钱呢!” “我媳妇有一小块都舍不得用……” “我家反正是用不起的……”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牛大壮拿起一块肥皂道:“这肥皂啊,跟胰子的功用是一样的,去污能力极强;而价格却只有它的半成……” 老李怀疑的看他一眼,“真的?” 牛大壮回道:“当然是真的!反正也是免费的,大哥可以拿回去试试呀……” 老李心动了,他将传单递给牛大壮,领了一小块肥皂就回家去了。 有一便有二,渐渐地,桌子上垒着的传单越来越多,箱子里的肥皂越来越少。 待箱子完全空了,牛大壮扭了扭脖子,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收工了。 ………………………… “多少?!” 覆芫芫不敢置信的问道。 孟顷辰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重复道:“除掉毛利,整整一百多贯钱呢!” 开业之前,他也是担忧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头发也一大把的掉,生怕辜负了大小姐的期望。谁知开业第一天,便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覆芫芫心底也极为激动,这说明“芫记百货”在大周还是有市场的! 但激动过后,她心底也明白,这第一天是因为优惠力度大,才有这么多的人、流量。从明天开始,收入便会大幅度跳水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长期保持这么低的价格,一定会犯众怒的…… 她与孟顷辰敲定了一些细节之后,便让他下去了。 系统发布的任务虽然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但仍然还是不可放松啊。 她揉了揉额角,只觉路漫漫其修远…… 次日,芫记百货。 打开大门的伙计被门口乌压压的人群吓了一大跳。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众人见他这般迟钝的模样,催促道:“赶紧开门呀,大伙等着呢!” 伙计忙不迭地敞开大门,将等候已久的众人迎了进去。 众人直直的奔往放置肥皂的货架,昨日还无人问津的肥皂,瞬息之间,便被一抢而空。后面还有没抢到的失落不已,逮着旁边的伙计就问:“肥皂还有吗?” 伙计苦笑:“这些已经是十日内的所有的产出了,再多就没有了。客官您需要的话,可能要多等一段时日。” 那人失望的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货架,叹息一声,便走了。 老李拿着抢到的五块肥皂,满脸都是喜色。虽然错过了昨日的半价优惠,他也认为值了。 昨日他将肥皂拿回去,媳妇儿随手便拿去洗衣裳了。他家里条件不好,自然是用不起胰子这等昂贵的洗涤用品的,洗衣服也只能用草木灰这种最原始的清洁方式。草木灰虽然也能去除部分污浊,但却费时费力,洗完后衣物上还会残留一股呛鼻的味道。 每每看到媳妇那双被草木灰烧红的双手,他心里便很是难受。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肥皂,心中赞叹不已:谁能想到这么其貌不扬的东西,去污效果好,又不伤手,洗完衣服像新的一样。 想到媳妇昨日涨红着脸,声音带着哽咽:“相公,我知道你心疼我,可咱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以后不要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他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心里也有些酸酸的,急忙解释道:“这东西不要钱,是芫记百货开业送的!” 她难以置信,“送的?” “对呀,价格也很便宜。五文钱就可以买一大块呢!” 她抹了抹眼泪,锤了锤他的胸、膛。娇羞道:“那咱们多买点吧!” 所以第二天,他早早的就来芫记百货门口等着了。意料之中看到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 幸好他动作快,不然就无法跟媳妇交代了。 想着还等在家中的媳妇,他捏紧了装着肥皂的纸袋,脚步轻快的往家的方向赶去。 ………………………… 果然如覆芫芫预料的那般,芫记肥皂一入市,便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由于肥皂的供不应求,孟顷辰只好采用了限购政策,虽然引发了部分人的不满,但在新的肥皂坊建好之前,也只能这样了。 芫记百货的生意随着肥皂知名度的扩大,愈发蒸蒸日上。 直到―― “大小姐,不好了!!!” 孟顷辰焦急万分的赶到清辉阁,当头给了覆芫芫一个重击:“咱们的铺面被砸了!” 覆芫芫脑中一阵眩晕,声音不自觉有些焦灼:“你说什么?” 孟顷辰眼睛通红,带着哭腔道,“所有的货物都被砸了,事情发生的太快,我都来不及阻止……现在他们还守在门口,不让进只让出,所有的顾客都被吓跑了……” “你可知他们是何人?” 顾顷辰摇了摇头,“不知道,但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好人,一副二流子扮相……” “大概有多少人?” “我走的匆忙,没有细数,大概十来个吧。” 覆芫芫闭上双眼,思虑了半响,才吩咐绿阑道:“叫上三十个侍卫,一刻钟后在门口集合。” 绿阑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待覆芫芫带着人赶到芫记百货的时候,门口只剩两个守着大门的无赖子。那两人看着来势汹汹的侍卫团,双腿抖的厉害,软软的跪倒在地,连呼求饶。 “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也只是受人指使……” 覆芫芫冷笑一声,问道:“你们的那些同伙呢?” 那两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将他们的同伴出卖了个底朝天,“……就在离荟萃楼不远的那座四合院里。” 覆芫芫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侍卫便将他们两个绑了起来。 “你们俩,走前面带路。” 那两人显得更加慌乱了,鼻涕眼泪掉下来,哀求道,“求您饶过小的一命吧,若被他们看见我们带您回去,一定会被杀了的……” 覆芫芫无动于衷,威胁道:“若你们不带路,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那两人捂住嘴,颤巍巍不说话了。 芫记百货距离荟萃楼那边也不远,没走多久,众人便停在了一扇黑色的木门之前,门上的黑色牌匾上写着显眼的“金龙帮”三个大字。 覆芫芫让那两人去敲门。 那两人也不敢反抗,颤抖的拉了拉门上的铜环。须臾之后,门便开了一条小缝。 未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所有的侍卫一拥而上,破门而入。 其余之人听见异响,连忙赶来支援。在绝对的武力之下,金龙帮一众乌合没多久全部都趴在地上了。 覆芫芫看向其中穿着最为华丽的那位中年男子,问道:“你是金龙帮的老大?” 那男子倒也有骨气,纵然满身伤痕,还是不卑不亢,“正是在下。你又是何人?” 覆芫芫缓缓道,“我是你们今早砸的芫记百货的老板。” 那中年男子神色诧异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后悔。原以为只是一桩可有可无的小买卖,谁成想踢到了铁板…… “你们为何打砸我的铺面?”覆芫芫眼睛微眯,专注的看着他,不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那男子见事情不能善了了,苦笑一声,“按江湖规矩,是不能透露买主姓名的。” 覆芫芫凉凉的扫了他一眼,“你要考虑清楚,是你手下这些兄弟的性命重要,还是江湖规矩重要!” 旁边那些金龙帮的帮众就差给他跪下了。 “老大,你说吧。” “老大,求你了……我求你了……” “老大我还年轻,还没老婆孩子,我不想死啊……” 听着耳边兄弟们的哀求,那男子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鲜红的血染了衣袖而不自知。良久,才听他沉声说道:“……是宁王府的郡主顾怡然。” 是她…… 覆芫芫脑海里浮现一张极其妖艳的脸庞。看来这事还不太好解决啊…… 她摆了摆手,让属下将金龙帮的人都放开。 孟顷辰满脸疑惑之色,“大小姐……?!” 覆芫芫让他稍安勿躁,然后将视线移向那金龙帮的老大,“如果三天之内,你们将芫记百货恢复原样,我就放过你们;如若做不到……”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金龙帮的老大看了一眼如门神一般伫立在大门口的四名侍卫,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 没想到他金老三,竟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 孟顷辰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覆芫芫看着他这幅模样,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不解为何我要这么做?” 孟顷辰点了点头。 “我看那金老三,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所以我愿意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再则,芫记百货还是需要一些防御力量的,请他们这些地头蛇来负责安保问题,再好不过。” 孟顷辰有些担心,“万一他们跑路了怎么办?” 覆芫芫眸底暗光一闪,“那就只能请他们去边塞喝西北风了。” 孟顷辰垂下头,再一次被自家大小姐的手段折服。 覆芫芫回到将军府后,写了一封信,然后马不停蹄的送去了明月楼,委托大管事吴泊转交给顾也朝。 顾也朝收到信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这信是何时送到长乐宫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乐。 “启禀殿下,是昨日午时。” “为何今日才送来?”顾也朝面色看似温和,眼底却似凝着严霜。 怀恩一见主子这脸色,便知不好! 他膝盖抖得厉害,哆嗦的回道:“是万太医嘱咐奴才,这两日勿要让闲事打扰殿下,所以奴才自作主张,将信件拦了下来,请殿下责罚……” 说罢,便跪了下去。 “杖十,自行去领罚。” “诺。” 怀恩躬着身子,缓缓退下了。出了大门,才发现背后的汗水浸湿了衣裳…… 挨了这十板子,又得休息半个月了…… 怀恩愁着一张脸,往刑罚室去了。 寝宫内,顾也朝揭开信封,展开信纸,看了起来。他看得极慢,极为珍惜。看完之后,他的眉头微皱―― 怎么又是顾怡然? 顾怡然乃宁皇叔之女,虽是庶出,却也备受宠爱。被养的天不怕地不怕,极其刁蛮任性。 这种性子就该送去如是庵修佛才是…… 就这么轻轻地一个念头,便决定了顾怡然未来的命运。 “怀德,摆驾。去建章宫。” ………………………… 天气越来越冷了,花园里的梧桐树叶都掉光了。覆芫芫穿着厚厚的棉袄,仰头看着天空中飘下洁白的雪花。 不知不觉,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芫记百货重新开业了,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 比如金老三成了芫记的保安大队长,金龙帮那些无赖子穿上了统一的制服,领着每月五百文的工钱,开始兢兢业业的巡逻工作。 又比如,宁王之女顾怡然被封为怡和公主,去往如是庵为顾也朝祈福。 一阵凌冽的寒风吹过来,覆芫芫不禁拢紧围巾,往屋内走去。 一走进屋内,寒意瞬间消散。室内温暖如春,一株晚菊正炽烈绽放。覆芫芫问绿阑:“爹爹今天不是休假吗?” 绿阑放下了手中的抹布,笑道:“今天染丞相来府上了,将军说不过来吃午饭了。” 松涛阁。 今日的路特别湿滑,雪花落在衣衫上,瞬间便濡湿了一大片。染文修心中诅咒着这湿冷的天气,面上却是一片祥和。他向覆管家道了谢意,便掀开了覆伯鸿书房的门帘―― 他感受着这如春天般的暖意,瞬间惊呆了。 “覆兄,这里为何如此的温暖?” 覆伯鸿看着他满身的风霜之色,关怀道:“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染文修却顾不上这个,他急切的想知道,能让室内如此温暖的秘密。他环视一周,没有发现火盆;动了动鼻子,也没有丝毫的烟火气。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若以后冬天都如此温暖,就不愁过冬了! 他眼睛直直的盯着覆伯鸿,等着他的回答。 覆伯鸿也不卖关子,有些自豪又有些骄傲,“说起这个呀……是芫芫趁我不在的时候装上的。这女儿啊就知道心疼爹。我今天也刚回来,感受到这股暖意时,还吓了一跳呢!” 染文修看着他这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模样,只觉有些碍眼。 想起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外鬼混,经常不落家,从来不关心一下自己,他心中开始汩汩的泛起酸气。 过了半响,才见他有些扭捏的说道:“可否请令媛替我丞相府弄一间这样的暖室?” 覆伯鸿摆摆手,道:“好说好说……我待会给她提一下就可以了。我们来下棋吧。”好久没跟这个臭棋篓子一起下了,还有些想念呢…… 章节目录 第 38 章 消息 ………………………… “哈哈哈哈, 看我杀这一片。” 覆伯鸿“啪”的一声落子, 堵住了染文修最后一条路。 染文修急急的就要悔棋。 覆伯鸿五官皱成一团 , 果然……又、来、了。 几盘棋下过去,覆伯鸿觉得自己的脑供血不足了。随意编了一个理由,总算将染文修送走了。 虽然是冬天,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寒冷,心里被丞相大人的棋品堵得满是火气。一边想着以后再也不找虐了, 一边往清辉阁而去。 对于芫芫的亲事, 他现在也释然了。这东西还是得看缘分,强行拉郎配只会适得其反。 没走多久,便到了清辉阁。 掀开门口的珠帘, 进入温暖的室内。 覆芫芫见他满身风霜的模样,急忙让绿阑斟了杯热茶。 “爹爹怎么不穿上披风就过来了,这天气可冷的厉害……” 覆伯鸿对自己的身体倒很有信心, “这点小风雪,算得了什么。想当初在幽州郡当值的时候,那鹅毛大雪下的铺天盖地, 就一个晚上的功夫, 那雪铺得就有膝盖这么深!” 他喝了一口热茶,感受着胃中的暖意,道:“正月过后,你奶奶就跨过七十三这道坎了,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幽州去探亲!” 覆芫芫点了点头,对于幽州这个边塞之城, 她亦充满了向往。然后便见覆伯鸿搓了搓手,眼睛也看向房顶,“染丞相想让咱家帮他弄一个这样的暖室,你看……?” 头一回见着自己老爹这副模样的覆芫芫“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让牛大眼去一趟便是。” 覆伯鸿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秋日宴快到了,芫芫可做好了准备?” 覆芫芫满脸迷惘,“什么秋日宴?” 以前原身可没参加过什么劳什子秋日宴啊。 覆伯鸿捋着短须道,“每年下元节这一天,贤妃都会邀请京中一些即将及笄的官宦之女去重华宫参加秋日宴。对于受邀者来说,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耀啊。” 这种荣耀她可以拒绝吗? 覆芫芫摇头苦笑,还未等的及开口,就又听覆伯鸿说起,“这秋日宴你可千万不能缺席,别看这贤妃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其实芯子里黑透了,若你拒绝不去,她肯定得给咱们小鞋穿的!” 覆芫芫哑然,“她这么可怕吗?” 覆伯鸿点点头,眸底一片暗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强调道:“到时候低调行事即可。” 覆芫芫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 秋日宴这天很快便到了。 覆芫芫穿了一身低调的黛色袄裙,趁着夜色还未降临,便踏入了重华宫的大门。 此时参宴之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三三两两的坐于矮几旁边,轻言轻语的谈论着什么,没有人大声喧哗,一片祥和的景象。覆芫芫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听着旁边几位居然正讨论着芫记肥皂―― “我特别喜欢芫记肥皂的那种桂花香气,洗完手之后好久都不散呢!” “那芫记的肥皂可不好买呀……” “是呀,我派人蹲守了好几天,才抢到几块!” “我还是习惯用胰子,只有低贱之人才用这个肥皂。”一位微胖的少女撇撇嘴,满是不屑。 这番惹人嫌的姿态瞬间惹恼了众人,其中一位长相明艳的少女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斥道:“董泽琴你说谁是低贱之人呢!” 董泽琴见众人不善的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心高气傲至极,字典里就没有“认错”两个字,只听她接着说道:“我只对物不对人,若你一定要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 那明艳少女冷笑一声,“你也不用这般作态,现在你主子还没来呢,你摇尾巴给谁看呢!” “你什么意思?”董泽琴气得脸色赤红。 明艳少女右手把玩着发尾,上前一步靠近她耳边,用只有她一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谁不知你堂姐攀上了瑞王府的高枝儿呀……可她还未嫁进去呢,你现在这般张狂,也不怕你堂姐恶了你?” 萧泽琴恨恨的看了明艳少女一眼,正准备怼回去。 这时,门外传来了报传侍者高昂的声音―― “贤妃娘娘到!” 众人神色微变,纷纷拜倒行礼。 “诸位快快请起,无须多礼。” 贤妃端庄素雅的声音响起,有种上了年纪的低哑。 覆芫芫行完礼,无意中掠过她身旁之人,心底掀起波澜――她怎么会跟贤妃如此亲近……难道……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她,趾高气昂的瞟了她一眼,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 覆芫芫好笑的看着她,这董青寒……还是这般讨人厌啊…… 贤妃扫视一周,在看见覆芫芫时,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她微微一笑,道,“今日秋日宴,大家不用拘礼,尽量当做在家中一样即可。” 随即宴会便正式开始开始了。 比起上回的宫宴倒显得有些无趣,这次参宴的全部是高门贵女,但在贤妃面前还是显得有些拘谨,甚至不敢说话。整个场子格外的安静。 覆芫芫正专心对付一只烤鸡翅,这御厨的手艺就是不一般呀,鸡翅烤的外酥里嫩,微焦的外皮上还带有蜂蜜的甜香,一口下去,美味极了。 “覆小姐真是好胃口呀……” 覆芫芫侧过头看向来者,眉头微皱。她没有停下,慢条斯理的将整只鸡翅啃干净,然后用布巾擦干净手指。这才缓缓说道:“董小姐,不知有何贵干?” 董青寒嘴角微微上扬,道:“无他,只是心中欢喜,想找人分享而已。” 覆芫芫:“董小姐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还没吃饱呢!” “我是来向你致谢的,谢谢你将瑞王殿下拱手让给我……”董青寒脸上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下巴抬得高高的,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覆芫芫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啧啧,渣男配贱女,天生一对啊。覆芫芫对此只能表以最诚挚的祝福:“那就恭喜你了,祝你们早日喜结连理啊……” 董青寒不由得有些差异,“你就没有其他想法?” 覆芫芫满脸迷茫:“什么想法?” 董青寒细细的打量她的神色,丝毫没有难过痛苦悲伤绝望,平静得有些诡异,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瑞王殿下威武高大,帅气逼人,又处尊居显,简直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男人!覆芫芫作为前未婚妻,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竟然无动于衷…… 她一定是装的吧,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真是狡诈之人。 董青寒自以为了解了事情的真相,遂轻笑出声,虚伪的安慰道:“你也别难过,虽然整个京城之中,没有比瑞王殿下更优秀之人了,但配的上你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你也不必忧心嫁不出去……” 也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覆芫芫满头黑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董青寒凑过来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了…… 经过这段小插曲,覆芫芫瞬间没了胃口。这董青寒莫不是个傻子吧?顾也礼这样的烂黄瓜,也只有她当宝了! 一时覆芫芫也不知道该是同情她还是唾弃她了。 秋日宴在无聊中开始,又在无聊中结束了。 覆芫芫回到清辉阁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刚进屋,就见阿箬迎上来,“大小姐,桑临走了!” 覆芫芫微微诧异,“走了?” 说起这桑临,覆芫芫最初还怀疑他是别国的细作,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见他做事勤快,手脚利落,也未作出什么可疑的事情,就放任他在偏院待着了。 “这是他留在桌上的纸条,您看看――” 覆芫芫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多谢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覆芫芫不在意的低笑一声,随手放置一旁。 她没有想到的是,在不久的将来,桑临竟真的实现了承诺,解救她于囹圄之中…… ………………………… 牛大眼自上回帮染丞相修完暖室之后,不仅尝到了甜头,也认识到这一片市场的广阔。 在见到孟顷辰做掌柜做得风声水起之后,他早已不甘心再做一个平凡的木匠了。 所以,他决定毛、遂、自、荐! 这一日,他起了一个大早。沐浴更衣焚香之后,便去了清辉阁。 覆芫芫见着看起来格外精神的牛大眼,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有什么事?” 牛大眼深呼一口气,开门见山的说道:“启禀大小姐,我不想做木匠了!” 章节目录 第 39 章 顾也朝病危 ………………………… 覆芫芫饶有兴味的看了他一眼。 就见他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接着说道:“长安城的冬天雪窖冰天, 我的老母亲年纪大了, 身子弱的厉害, 每到冬日里就特别得难熬。虽说也可以烧炭取暖,可是便宜的普通木炭烟火气大,熏得我母亲连连咳嗽;贵的银骨碳更是买不起……今年大小姐教会我在房里铺设火炕之后,我是再也不为冬日怎么取暖发愁了! 而且铺设火炕也容易,一两天的功夫便可以弄完。所以我……想专门去帮人铺设火炕, 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牛大眼只觉得自己一辈子没说过这么长的话,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紧张的等着宣判。 覆芫芫还记得第一次见牛大眼时, 他是几个匠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不仅做着最普通的木匠活计,还大字不识一个……短短几个月过去, 他却不知不觉走在了最前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可想好了?万事开头难,这火炕作为一种新兴事物, 不是你觉得好, 别人就能立马接受的……” 牛大眼挠了挠脑袋,憨憨的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而且上回儿去染丞相家做炕的时候,丞相府的管家帮我介绍了几个活计。我想着先脚踏实地的做着, 将口碑养起来,反正冬季还有好几个月呢……等大家知道了火炕的好处, 生意自然会找上门来的。” 覆芫芫点了点头,“既然你早就做好了规划,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将军府绝不束缚有才干的人!若需要人手,就在府中挑几个做事麻利的去帮你。” 牛大眼激动的快要跳起来,没想到大小姐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他觉得眼角微微湿润,“谢谢大小姐,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绝不堕了将军府的名声!” 覆芫芫给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牛大眼深深的记在了心里。随后也没过多停留,便退下去准备相关事宜了。 覆芫芫内心生出诸多感慨,将军府内像牛大眼这样的匠人都是出身幽州郡,后来随覆伯鸿迁至长安的家生子,对于这样忠心不容置疑的仆役,她也是乐于给他们机会的。 当初将玻璃配方交予他们也有一段时间了,现今牛大眼有另外的打算,自然是没有空闲继续做研究了,不知其他三人进展如何…… 这样想着,覆芫芫便吩咐绿阑将他们全部召来清辉阁。 ………………………… 一刻钟之后,她看着眼前躬身站立的三人问道:“可有进展?” 染布坊的陶大柱与印书坊的张林森两人摇摇头,面露愁容。 覆芫芫将视线转移至唯一没有摇头的陶旬身上,只见他上前一步,拿出一小块玻璃递给她,“大小姐请看,这是我今天烧制出来的,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能烧出您要求的那种玻璃!” 覆远远仔细端详手中的这一小块玻璃,浑浊、透视性差,其内还有极其显眼的杂质。虽然看起来离她的要求还有些远,但至少有了玻璃的雏形。她盯着那块玻璃沉吟半响,“你有没有试过在烧制之前,将原材料中的杂质去除一部分?” 陶旬心中微动,内心瞬间闪过很多想法,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略微保守的回应道:“我先试试看吧!” 她微微颔首,视线掠过另外两人,淡淡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谁最先将玻璃做出来,谁就可以得一百两赏金!希望你们不要轻言放弃,这本就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 说罢,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覆芫芫轻轻叹息一声,道理她都懂,可是还是避免不了心急。 绿阑看着她唉声叹气的模样,想着方才覆管家的传话,一时不知该不该现在说。她给覆芫芫重新斟上一杯热茶,试探的说道:“方才,覆管家来过了。” “……有何事?” 绿阑将茶壶放下,缓缓道:“是涟漪楼花魁杨溢溢的丫鬟茱萸,她让覆管家传话给你,说杨溢溢邀请您去听曲……” “哦?”覆芫芫倒也起了几分兴致。整日待在这将军府,都快发霉了,去涟漪楼放松一下心情也是极好的。 她换上男装后,便出发了。 涟漪楼与芫记百货都位于太乙路上,且相隔不远。覆芫芫路过芫记百货的时候,脑中不免有些抽疼――虽然芫记的生意极好,可是每月顶破天也就五百多两的盈余,一年算下来也才六千多两,距离系统的目标二十万,连九牛都没有一头! 唉……人生为何如此艰难。 继续往前走了不到两百米,涟漪楼熟悉的牌匾便出现在覆芫芫眼前。她刚刚跨过门槛,便被一声粗噶的怒吼吓了一跳! ――“林文景,你这个负心汉!” 她循声望去,只见二楼楼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雄壮身影,正叉着腰,像放鞭炮似的数落个不停―― “林文景,你不要忘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你天天跑来涟漪楼,跑来看那个贱女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着说着杨小花的声音里已是带了哽咽。 林文景见她竟然贬低自己最爱的女人,全然不顾众目睽睽,气急败坏低吼出声:“你才是贱人,你连溢溢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我从来没有认同过与你的婚事,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你知不知道!” 杨小花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你骗我的?” 林文景眼底一片冰冷,“若不是父亲的逼迫,我怎么会与你这样的丑女纠缠。你也不照照镜子,我光看见你都要吐了,怎么可能真的娶你……” 林文景的话就宛若最利的刃,将杨小花的心割成一块一块的,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杨小花忍不住抱着头,大喊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槽你妈!” 她抡起磨盘大的拳头,狠狠地往林文景的脸上挥去! 杨小花的力道非常大,林文景整个身体被煽得往墙上撞去,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林文景被震得吐出一口血,然后便晕了过去…… 场面瞬间静止。 方才还凑近看热闹的公子哥们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惊颤的看着杨小花,怕她暴起伤人。 杨小花面无表情的转身下楼,人群迅速的让出一条通途大道,直到她走远了,才有人去查看林文景的情况。 方才的静谧被喧闹打破,八卦的因子在人群中泛滥―― “这林文景也是个人渣呀,这么欺骗别人的感情。说话还如此难听……” “是啊,所以报应来得这么快。” “他也真是的,惹谁不好,偏要惹京城中大名鼎鼎的女暴龙!” “真是凄惨……” 须臾之后,林文景皱着眉头,摸着脸上肿得老高的巴掌印,悠悠转醒。他看着周围众人藏也藏不住的怪异眼神,不由悲从中来,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覆芫芫看完这一切,也没了听曲的兴致。让老鸨给杨溢溢带了一句话,便出了涟漪阁。 走在大街上,覆芫芫想起杨小花通红的双眼,又想起林文景渣男的嘴脸,心中很是为她感到不值。 有的人就喜欢理所当然的辜负别人的真心,从来不顾及对方被伤得一片狼藉的心。 这种人真的是贱啊!!! 旁边的人看着她神神叨叨的模样,都害怕的避开了,真是可怜的,年纪轻轻的就疯了。 ………………………… 涟漪阁。 覆芫芫在门口翘首以盼,今晚和爹爹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天色完全暗沉了下来,风起云涌,这是马上要下暴雪的征兆。 覆芫芫揪着胸口,觉得有些发闷,她总觉得今晚似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轰隆――” 一声冬雷猛然炸响,覆芫芫身子一颤。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猛烈了。 她正准备往屋里去,正巧覆管家匆匆赶来,“大小姐,老爷说让你别等他了!” 覆芫芫眉头微皱,“为何?发生了什么事?” 覆管家缓了一口气,道:“好像是宫里出事了!方才老爷刚回府,宫里的公公就来了,老奴只隐约听见‘离王殿下’、‘毒发’什么的,然后老爷就急匆匆的骑马走了……” 离王殿下,毒发?! 覆芫芫只觉眼前一黑,心乱如麻,瞬间不知所措。 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狠狠的揪了一把大腿,强烈的疼痛感让她霎时清醒过来。她想起了上次完成任务的那一百积分,想起了系统商城能解百毒的百毒散! 她急忙往房间里跑去,然后紧闭大门。在内心中不停的呼唤系统。 “滴……宿主你好,系统003竭诚为您服务。” 再次听见这个声音,覆芫芫仿佛听见了天籁。 她深呼一口气,在内心道:“003,我要购买百毒散!” 系统003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音,“百毒散,价格九十九积分,是否确认购买?” 覆芫芫很肯定的回答了是。 下一秒,她的手中便凭空出现了一只敞口小瓷瓶,脑海里也瞬间被注入一股信息―― “百毒散,内服外用。每日服食一次,连续服食三日;每日兑水药浴,一日一次。” 覆芫芫将百毒散的使用方法铭记在心,随即让绿阑准备马车,赶往明月楼。 她一武官之女,非召不得入宫。但明月楼是不一样,它是顾也朝名下的产业,他们一定有进宫的办法! 覆芫芫握紧手中瓷瓶,脑海中浮现顾也朝精致绝伦的脸庞―― 俨之,等等我…… 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章节目录 第 40 章 进宫 ……………………………… 长乐宫陷入了压抑的气氛之中,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 太医院院判万太医把脉的手微微颤抖, 虽然他见惯了生老病死,可看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命悬一线时,内心亦是充满了无力与彷徨。 另一边,皇帝陛下顾元烨心惊胆战的等着万御医的诊断。他坐立不安,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可怕的事情, 他就无比的绝望。俨之他还这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上天怎么对他如此不公啊……顾元烨垂下头颅,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布满双眼, 很是可怖。立于一旁的覆伯鸿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心有不忍,话堵在喉咙口,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冬雷过后,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不过一会儿功夫, 便染白了屋檐。有踏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覆伯鸿放眼望去,只见太监总管阿福领着一位年轻公子匆匆而来。 阿福躬身回禀:“陛下,他便是神医李显仪之徒宋雪庭。” 顾元烨看着他异常年轻的脸庞,内心狐疑不定。 宋雪庭恭敬的跪下向顾元烨行礼, 朗声道:“草民宋雪庭参见陛下。” 顾元烨摆了摆手让他起身,怀有一丝希望的问道:“你身上可还有神医当年那种神奇的回春丹?” 宋雪庭摇了摇头, 语气带有一丝惋惜:“回春丹的配方早已遗失,除非师祖在世,否则无人能炼制……” 顾元烨神色黯淡,叹息道:“你、进去看看吧。” 宋雪庭应了一声,往内寝而去。 万太医此时已诊断完毕,他好奇的看了挎着医箱的宋雪庭一眼,“阁下是?” 宋雪庭淡淡回道:“晚生宋雪庭,来自神医谷,李显仪是我的师傅。” “幸会幸会,老夫对神医谷神往已久。”万太医将视线移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顾也朝,“方才我替离王殿下把过脉了,他的脉象时而凶险至极,时而细微不可察。这脉象我前所未见,已是超出了老夫平生所学,您快给他看看吧,若再这样止不住的吐血,恐怕撑不过今天晚上……” 宋雪庭放下医药箱,将手指轻轻放置于顾也朝的脉上,神色渐渐凝重。良久,他才从医药箱中取出一颗白色药丸,吩咐旁边的怀恩将药丸化在水里,喂给顾也朝。随后便与万太医一同出去面圣了。 “情况怎么样?”顾元烨大步上前,虽是下雪的天气,额角却布满了汗珠。 万太医苦笑着摇摇头,还是一成不变的那句,“陛下,恕老臣无能……” 顾元烨也没指望他能拿出什么章法来,他直视着宋雪庭,期待从他嘴里听见自己想听的答案。 宋雪庭斟酌之后,缓缓说道:“丈青之毒从离王殿下的心脉运转数个周天,将他的身体破坏得彻底,方才我喂了一颗解毒丸给他,应该能暂时减轻他的痛苦,可这治标不治本,若今晚之内还想不出法子,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顾元烨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轰然回响着那句“大罗神仙也难救”,他微微张嘴,喉头一动,一口血猛地从嘴里喷出来。 这一幕吓惨了周围的众人。 覆伯鸿反应最为迅速,他一个箭步上前撑住他虚软的身体,万太医凑近察看后,松了一口气,“无碍,只是气急攻心罢了,待微臣开一副压惊的药,吃了就好了。” 覆伯鸿见顾元烨半昏迷的样子,避免再刺激到他,便与阿福商量道,“阿福公公,你先扶陛下回宫吧,这里我来守着便可。” ……………………………… 转向覆芫芫这边,当她赶到明月楼时,明月楼正准备打烊。 吴管事看见她时,面露诧异之色,“不知覆小姐这么晚赶来,有何要事?” “我要去见离王殿下。你有没有办法带我进宫?” 他眸光微闪,有些感伤的说道:“实不相瞒,老夫确有进宫的法子,但是现在是个非常时期,恐怕就算进了宫,你也见不到离王殿下。” 覆芫芫深呼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如果我说,我有救他的神药呢?” 吴管事心里巨浪滔天,不敢置信的反问:“当真?”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若骗你,天打雷劈!” 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苦笑道,“凭借片面之词,我还是不能信你。你身上可有什么离王殿下的信物?” 覆芫芫迟疑了一下,拿出很久之前顾也朝送她的玉佩,“这个可以吗?” 吴管事看见玉佩之后忍不住惊叹出声:“这不是……”随即捂住嘴,吞下了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覆芫芫满头雾水,“可有什么不妥?” 吴管事差点跪下来给她行礼,他咽了咽口水,恭敬的应道:“没有任何不妥,我就带您进宫。” 覆芫芫眉头微皱,这玉佩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这吴管事的态度在见了玉佩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真是让人费解…… 她跟着吴管事进入后院,接过一件太监常服,“吴管事,这是……?” “这样进宫方便些,不会受到禁军的盘查。” 覆芫芫点了点头。换好衣服之后,当瞧见吴管事也穿着一身一模一样的太监常服时,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吴管事的真实身份。 他换了一身装扮之后,仿若换了一个人,不仅走路姿势变了,声音也变得尖细了一些,没等覆芫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们便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马车在青石板上飞快的前进,外面飘着雪花,路面虽然湿滑,但驾车之人技术极好,行驶的很是稳健。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总算停下了。在车厢外的吴管事轻声提醒道:“长乐宫到了。” 覆芫芫低垂着头,紧紧地跟在吴管事后头。原以为混入寝殿还需要费一番功夫,但就在前一秒,皇帝陛下顾元烨吐血昏迷了!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慌乱之中,覆芫芫看见自己老爹竟也在人群之中,她将头垂得更低了。 正准备往寝殿深处而去,就被人挡下了。 “诶,你……就是你,跑什么呢?” 覆芫芫以为被发现了,脊背发凉,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时,手里却被塞进一方绸帕和一盆温水,然后头被轻轻的拍了一下,那个尖细的声音道,“还不快去伺候殿下!” 她松了一口气,迈着步子往内而去。 顾也朝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双眼紧闭,唇上透着艳醴的血色,一只手腕伸出锦被,一条发黑的细线蜿蜒至手心,仔细看去,似乎如活物一般,还会蠕动。 覆芫芫听见若有似无的哭声,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原来早已泪流满面。她擦拭干净泪水,将木盆放下,将锦帕浸湿,然后轻轻擦拭他的嘴唇。 此时床前只有她一人,她环视一周,再次确认无人之后,将藏于袖口的敞口陶瓷瓶拿了出来,然后取下瓶塞,倒了一滴药液在他唇角。 那药液呈金色的半凝固状态,接触到顾也朝的唇角之后,竟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顺着缝.隙钻.进了他的嘴里。 看着这魔幻的一幕,覆芫芫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这样的药,根本不似人间的东西……系统003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啊,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跟魔鬼做交易…… 看着躺在床上一无所知的顾也朝,覆芫芫眉头紧锁,恐慌涌上心头。 顾也朝服下百毒散之后,只觉沉重的身体霎时变得轻盈,没有间断一直发作的锥心之痛也得到了缓解,他指尖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还是一成不变的金色顶帐,他……这是回光返照吗? 章节目录 第 41 章 一个被窝暖烘烘 ……………………………… 耳旁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俨之, 你醒啦!” 顾也朝微微坐起身, 扭头看向坐于床榻一侧的覆芫芫, 虚弱的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覆芫芫眼角还挂着泪水,边笑边摇头道,“你不是在做梦。” “真的吗?”刚醒来脑子还有些眩晕,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真的,不信的话你掐一下大腿。” “你别骗我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 不然你为何在这里?”说罢,顾也朝低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额角的碎发遮住了表情。 覆芫芫心疼了,她正准备说话。就听着顾也朝接着说道,“你能抱抱我吗?就算在梦里也好……”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只剩浅浅的呼吸声。 顾也朝心里一空,神色黯黯,“若你不愿意――” 下一秒, 他便被温暖覆盖了。 覆芫芫脸红的冒烟, 她生疏的一只手抱住他的后脑勺,一只手.贴着顾也朝单薄的.背,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引起阵阵酥麻。 然后一触即收。 顾也朝有些怅然若失, 他感觉着怀里残余的暖意,眼底涌出晦暗的占有欲。 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 可逐渐清晰的头脑以及胸口开始渐渐加剧的疼痛, 都在明确的告诉他这就是现实。 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咽了咽口水,这才发现口渴得厉害。 “俨之,你要不要喝水?”一抹红晕从脸颊上蔓延至耳际,覆芫芫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顾也朝修长的手指接过水杯,微微一笑,“谢谢你,芫芫。”他注意到她身上的太监常服,不解的问道:“芫芫为何穿着这身衣服,而且还出现在长乐宫?” 覆芫芫神色一变,她差点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她正色道,“我是偷偷跑进来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忽然,覆芫芫耳朵一动,听见有交谈声传来,且越来越近。她顿时慌了神,观察周围后也未发现可以躲藏的地方,她求助的看向顾也朝,“有什么可以躲的地方吗?” 顾也朝无意识的瞥了一眼床帐的后方,然后否认道:“没有。” 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覆芫芫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顾也朝状若无意的提了一句,“要不……你到我铺里来?这里很宽敞的,完全可以躲得下!” 覆芫芫起初还有些犹疑,可是顺着帷幔看见人影的时候,她也顾不得羞耻,麻利的爬上床榻,顾也朝掀开锦被,她便钻了进去。 下一瞬,一只粗糙的手缓缓掀开了帷幔,覆伯鸿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宋雪庭以及怀恩。 怀恩看着顾也朝醒着,而且还坐了起来,紧忙上前扶他躺下,嘴里念着:“我的殿下,您怎么就起来了,赶紧躺下,您的身子可经不得折腾,别累着了。” 顾也朝顺着躺下了,可苦了被子里的覆芫芫。方才他坐着还好,现在他一躺下,那大长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笔直的横亘在她腰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感受着妙不可言的触感,顾也朝心情变得格外的美好,他对着覆伯鸿笑的很是灿烂,“覆将军。” 看着他的笑容,覆伯鸿感觉有些发毛,对于这个肖想自己女儿的混蛋,他毫无好感,所以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应付般的点了点头,行完礼便杵在一旁不说话了。 顾也朝也不在意,不知是不是错觉,自醒过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好了些…… 神医谷一系最擅长望诊,即通过望神察色,便能准确诊断病人的病症。宋雪庭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形、态之后,眉头紧锁,顾也朝这种气色,分明不是将死之人所有…… 他面色肃然,“殿下,左手给我一用。” 顾也朝配合的伸出手,当他看清自己的手腕时,心头猛跳。 只见原本已蜿蜒长至手心的黑线颜色变淡,重新缩回至手腕。 同一刻,宋雪庭也惊讶出声:“……怎么会!” 覆伯鸿被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宋雪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手指以诠艘渤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深,然后又徐徐舒展开来。 他站起身来,做了总结:“离王殿下的身体已经好转,近期无碍,只需好好休养。” 说完便告退了。覆伯鸿也匆匆的告退,紧跟着宋雪庭的步伐,往外走去。 怀恩贴心地帮顾也朝捏了捏被角,随后便轻手轻脚的下去了。 听着没人了,覆芫芫敲了敲顾也朝的膝盖,诶,快放我出去。 顾也朝似是才想起被窝里有人,他急急的将腿抬起来,覆芫芫脚也麻了,腰也酸得厉害,脸被闷的红彤彤的,头发也格外的凌乱。 顾也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先是小声道歉:“芫芫,真是抱歉。你还好吗? 覆芫芫满头黑线,你看我的样子算好吗?但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湿漉漉的眼眸,一点也不忍心说重话,强撑着一口气道,“……没什么大碍。” 因为刚才打了呵欠,眼睛有些湿漉漉的顾也朝眼眸弯弯,“那就好。” 好个屁! 覆芫芫神色木然的将头发打散,梳了一个马尾辫。然后坐下身来,看着顾也朝的眼睛说道:“我不能在这里待的太久,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我有救你的方法。” 顾也朝心砰砰直跳,“救我的方法?” “对。你有没有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我察觉到了,”顾也朝轻轻颔首,心里有些激动,“我的身体在渐渐好转。而且……” 顾也朝挽起袖子,“你看,这条毒线也变短了。” “那是因为在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喂了百毒散。”覆芫芫说着,从袖口里掏出敞口陶瓷瓶,递给了顾也朝。 顾也朝好奇的接过陶瓷瓶,打开瓶塞,覆芫芫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往手指上倒了一滴。那金色的半凝固液体诡异地扭动起来,顺着他的手掌纹路,攀延至手腕,顺着已变成墨蓝的毒线浸入肌肤,转瞬消失不见。片刻之后,那根毒线宛若被吞噬了一般,变得更浅更短。 覆芫芫扶额,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啊。 面对不可知,大多数人都是害怕畏惧的;除了一些变态,譬如顾也朝。他的视线掠过手腕,眼底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他知道这药液诡异,可那又如何!只要能解了他的毒,让他活下去,这些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他仰头看着覆芫芫,原来芫芫就是了悟大师所说的贵人吗? 覆芫芫被顾也朝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还好吧?” 顾也朝眼角浸满了柔光,配上他无双的容颜,美的动人心魄,“无事,只是……你送我这么珍贵的礼物,我却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呢……” 覆芫芫摸着自己明显不规则跳动的心脏,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友人啊。能帮上你,我心中很欢喜的。” 说完就低下头,遮住了满脸的羞红。 “最重要的友 人吗?”顾也朝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他才不想当什么重要的友人,他想当她的唯一。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覆芫芫看了一眼计时的漏刻,已是亥时一刻,若覆伯鸿先一步回府就糟了。 “时候已是不早,我得先回将军府了。那药每日一次,连服三日;另外每日还需兑水药浴,一日一次即可。等你痊愈我们一起去麓湖吃烤鱼呀。” 顾也朝轻轻应了一声。 覆芫芫挥了挥手,便转身准备离开。 “芫芫。” “嗯?”覆芫芫停下脚步。 章节目录 第 42 章 惊险 ……………………………… 覆芫芫停下脚步。 扭过头, 发现顾也朝站在她的身后, “俨之, 还有什么事吗?” “你独自怎么出去啊?” “我与吴泊大管事一起进宫的,他现在外面等着我呢。” “还是不太妥当,不如我让怀恩送你出去吧?” 覆芫芫想了想,有怀恩的话也更稳妥,于是她点了点头道, “那就谢谢俨之了!” 顾也朝专注地看着她, 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眼底萦绕着淡淡的不舍,“下雪天路滑, 路上走慢一点。” “知道啦,不用担心。你快回去躺着吧……”覆芫芫脸颊一红,对于顾也朝的触碰, 她完全不反感,心中反而有些无法言说的小甜蜜。想到这里,她又暗自羞赧起来。 “我的身体哪有那么虚, ”看着她红透了的耳朵尖, 顾也朝微微一笑,然后微微提高声量喊了一声,“怀恩――” 怀恩的反应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出现了在覆芫芫眼前。 怀恩看见覆芫芫的时候眼底划过一抹震惊之色, 这覆家大小姐怎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什么时候这长乐宫的守卫如此松懈了, 混进来一个大活人都不知道…… 他内心虽然波涛汹涌,面色却是如常,“殿下有何吩咐?” “你现在将芫芫送回将军府,勿要被他人看见了。” 怀恩应了一声,便领着覆芫芫出去了。 覆芫芫丝毫不敢张扬,她像来时那样,将头垂得低低的,紧跟在怀恩身后,顺利的走出了寝殿。 在事先约好的地点,覆芫芫找到了吴管事,眼神交汇之后,覆芫芫向他点了点头,吴管事这才真正定下心来。他与怀恩也是老熟人了,两人稍作寒暄,便往停着马车的地方而去。 覆芫芫一路都沉默不语,她听着哒哒的马蹄声,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正当她昏昏沉沉之际,一声高昂的马啸声响起,马车猛地刹停,猝不及防的覆芫芫随着惯性一下子栽倒在地,头撞在车厢一角,她摸了摸撞伤的地方,果然起了一个大包。 然后便听吴管事的声音响起,“奴才吴泊参见瑞王殿下,瑞王殿下金安。” 顾也礼的低沉的声音响起,微微带着不解,“这大晚上的,去哪儿呢?” 吴管事赔着笑,“离王殿下吩咐奴才去办点事情。” 顾也礼视线转向吴管事背后的马车,眼底划过一道暗光,“那这马车上,坐得又是谁啊?” 隐在车帘后的覆芫芫脸色一变,焦急的看向一侧的怀恩。 怀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她跟着他一起下马车。 覆芫芫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下了马车。 怀恩跟在顾也朝身边很多年,自然不怵顾也礼。他恭敬有礼的向顾也礼行礼,“奴才长乐宫怀恩,见过瑞王殿下。” 顾也礼:“原来是怀恩公公,不知你深夜出宫,所是为何?” 怀恩淡淡一笑,“瑞王殿下有所不知,我家主子昏迷了一天,刚刚才清醒过来,说是想要吃虎头鱼,遂吩咐奴才去麓湖别宫捉几条回来。虽然天色已晚,但也耽搁不得,不然主子怪罪下来,那可就不好了……” 顾也礼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他视线随意的掠过怀恩身后的小太监,那白瓷一般的肌肤很是打眼。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嗤笑了一声,便高傲的昂起下巴,坐上马车走了。 怀恩见他走了,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许,也不敢再耽搁,催促驾车的马夫速度再快些,若让顾也礼反应过来,那就糟了! ……………………………… 顾也礼坐在极致奢华的马车里,越想越不对劲。这冬日里的虎头鱼肉质又柴又干,他顾也朝吃什么不好,偏要吃虎头鱼?而且还要属下半夜出宫去捕鱼…… 他脑海里又浮现那小太监白瓷般的肌肤,觉得越发可疑了…… 现在,他们应该早就跑远了吧…… 呵…… 他捂住眼睛哑然一笑,堂堂大周瑞王,竟然被长乐宫的一个小太监耍得团团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外面适时传来提醒的声音,“殿下,建章宫到了。” 顾也礼神色一肃,下了马车,寒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他不由拢紧了披风,走进了建章宫的大门。 对他来说,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顾也朝就快要死了,他便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能坐上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手握重权,统领朝纲,成为真正的人上人…… 顾也礼行至寝宫外,收敛了眸中的野心,装作很是担忧的模样,向在屋外值守的阿福询问,“阿福公公,父皇怎么样了?” “瑞王殿下放心,陛下已经好转了。” “本王很是担心父皇的身体,现在能否进去看看父皇?” 阿福神色微闪,有些迟疑,“怕是不妥……” 顾也礼好似没听见似的,转身就推门而入。他现在身份已是不同往日,作为大周唯一的皇子,他有骄纵的资本! 阿福见他竟然闯门,霎时怔住了,一时忘记将他拦下来。 顾也礼此刻也有些飘了,他三步化作两步,随性的掀开了寝宫最里间帷幔―― 顾元烨躺在龙床上,正听着宋雪庭向他禀告顾也朝的病情,听到关键之处时,便见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唰”的一下拉开了帷幔,他差点吓得心脏滞停,待看清那人的模样,瞬间怒火高涨。 “阿福!谁放他进来的!” 阿福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跪在顾元烨面前,“不怪奴才呀,是瑞王殿下偏要进来,,奴才拦他不住……” 顾也礼看着眼前这个场面,心里有些慌乱。但他没在怕的,只见他虎目含泪,语带哽咽,“父皇……儿臣是担心您呀。听说你吐血昏迷了,儿臣也心痛如绞,马不停蹄的就赶来看您了!”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顾元烨却是个铁石心肠的,双目微眯,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昏迷了?”他作为一国之君,身体的状况是重中之重,如果他吐血昏迷的事情传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大的恐慌,甚至会引起整个社稷的动荡。所以事情发生之后,阿福便替他下了封口令。 而顾也朝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得知了消息…… 顾元烨心里很是复杂,他在等着顾也礼的解释。 顾也礼没想到他会问这一茬,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顾元烨知道顾也礼有些蠢,但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蠢。 他气极反笑,“你的意思是那些谋.逆的反.贼也知道了?那他们可以趁机散布谣言,让百姓信以为真,到时候……” 顾也礼越听越觉得害怕,这回是真的要哭出来了。他急急的跪倒在床榻前,忏悔道:“儿臣……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顾元烨此时也有些心累,“罢了罢了,你回府吧。我短时间内不想再见到你……” 待顾也礼登上回程的马车时,他心里还是有一些迷惘,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不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吗,为何不能放过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呢? 唉…… 真是搞不懂父皇…… ……………………………… 自那日从皇宫回来后,已是过去了好几日。 覆芫芫仰头看着窗外的明月,不知道俨之痊愈了没,这么久了也没有消息。她本是想问爹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什么都不说,一副讳言莫深的模样。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绿阑看见自家小姐又在吹风了,紧忙走过来,将她拉至一旁,关上窗户道,“大小姐,外面的风多冷呀,如果惹上风寒可怎么办啊……” 听着她的碎碎念,覆芫芫立马投降,“好绿阑,你就别说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绿阑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大小姐每次都这样说,她一点都不信。 她熟练地替覆芫芫更衣拆发,整理好了被褥,便下去歇息了。 覆芫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掏出压在枕头下的羊脂白玉盘龙镶金玉佩,暗淡的灯光下,玉佩散发着淡淡的莹润色泽,煞是好看。 唔……跟他的人一样好看。 “喜欢吗?”清冽的声音响起。 覆芫芫顺着话头应道:“喜欢。” 下一秒,覆芫芫猛地翻起身来―― 次奥。 她怎么听见俨之的声音了? 她这是思恋入骨,产生幻觉了吗! 章节目录 第 43 章 离别 …………………………………… 她这是思念入骨, 产生幻觉了吗! “芫芫……”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覆芫芫耳朵动了动, 确定这次不是幻觉。 她循声望去, 只见方才被绿阑关上的窗户大开,上边坐着一个俊美的年轻公子。 皎洁莹润的月色下,他的五官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美得不似凡人。他轻松的跳下窗户,向着覆芫芫的方向走了几步, 待靠的近了, 她才发现他变化如此之大―― 以往的顾也朝因为中毒之故,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血红, 总给人一种病态的柔弱感。而今日的他面色红润,唇色淡粉,配合本就绝色的眉眼, 让人不知不觉就被他夺去了心魂。 顾也朝见她呆呆的样子,手指轻点她的额头,“怎么, 不认识了?” 覆芫芫醒过神来, 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额头,笑道,“大名鼎鼎的离王殿下, 谁不认识呀?” 他眼角都是笑意,“好呀, 几日不见,你都学会打趣我了……” 覆芫芫吐了吐舌头,娇嗔道:“哪有……” 顾也朝轻笑出声。 虽然他不再带着病气,但覆芫芫还是想确认一下,“俨之的身体可好些了?” “多亏了芫芫送来的百毒散,不过短短三日功夫,丈青之毒便已彻底拔除干净了。” 顾也朝微微垂下头,眼底极快的划过一丝复杂之色,虽然苗疆有些部族也能制出一些很诡异的药,但像百毒散这般的,却是前所未见。他原想将剩余的药液交给武三研究,可是在他痊愈的当天,明明还有余量的药液却宛如蒸发了一般,一滴也没有了……想到那药的来源,他抬起头,定定地直视着覆芫芫,“芫芫可还有多余的百毒散?” “没有了,我也只有这么一瓶。”覆芫芫给顾也朝倒了一杯热茶,想着早已编好的说辞,道:“那百毒散是我在别院游玩的时候,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送我的。后来无意中才发现它的神奇功效……” “原来如此,”顾也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此次深夜造访,除了致谢,也是来告别的……” “俨之要去哪儿?”覆芫芫微微皱眉,他的身体才刚刚恢复,又怎么经得起跋涉? “我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前往迦南寺了,大概会在那里休养一段时间。” “为何去迦南寺呢?”覆芫芫不解。 “因为之前迦南寺的高僧了悟大师为我祈过福,现在我体内余毒已清,正好可以去迦南寺还愿,顺便拜访了悟大师。” “这样啊……”她心中生出诸多不舍,手指揪着衣袖,半天也没有说话。 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顾业朝柔声道:“芫芫放心,我会尽早回京的。”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语气像即将出远门的丈夫对妻子所说的话。 哎呀,呸呸呸。 什么丈夫妻子的。覆芫芫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厉害,自从遇见了他,她就变成了一个红脸怪,一点也不像自己了。 此时月亮被云层遮挡,月色暗淡,暖黄色的灯光有种朦胧的美感。 室内陷入静谧之中。 良久,才听顾也朝清冽的声音响起,“我得回宫了,宫中还有些琐事要去处理。” “嗯,”覆芫芫递给他一条白狐皮毛的围巾,“围上吧,外面天冷。” 顾也朝眼神暗了暗,他戴上围巾,笑道:“这围巾……很温暖。” 说罢,翻窗而下,消失在了崇崇夜色里。 …………………………………… 自顾也朝走了之后,时间似乎也慢了下来。 这一日,覆芫芫正在练字,经过几个月的刻苦,她终于将王府管家送来的那一箱字帖临摹完毕。 一篇字写完,她放下毛笔,一丝不苟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心中很有成就感。伸了一个懒腰,抽出另一张空白的宣纸,准备再练一篇。 这时候,绿阑匆匆来报,“大小姐,王小先生来了!” 她心中一喜,“真的?” 绿阑点了点头,“此时正往清辉阁而来呢!” 覆芫芫赶忙往外走去,在大门口撞见了几个月不见的王之谏。 王之谏相比以前,皮肤变白了许多,身高也高了一点。他还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笑道:“好久不见,字帖可还够用?”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熟稔的应道:“刚刚够。” 将他迎至大厅,唤绿阑奉上热茶,覆芫芫有些好奇的询问道:“小先生什么时候出关的?” “就在前两天。” “小先生闭关的这些时日,可有些什么收获?” 王之谏羞涩的笑了笑,“收获倒说不上,这段时间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并确定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迟了几个月,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抱歉,当了你的老师,却什么都没来的及教你……” 说完有些愧疚的垂下头,不说话了。 覆芫芫摇了摇头,安慰道:“不用说抱歉,您的那些字帖帮了我很大的忙,现在我的字体相比最初,已是进步了许多呢!” 说着她便让绿阑取了几篇她写的字过来,迫不及待的递给王之谏,“呐,小先生,您帮我看看?” 王之谏接过去,认真的看了起来。相比以前鬼画符一般的字体,的确是进步良多,并且秉承了王氏一脉的风格,流畅瘦洁而细腻含蓄,并带着女性特有的温婉,看得出她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于是他不吝赞美的说道:“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你的天赋一点都不差,若继续练下去,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名家。” 覆芫芫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她哪能成为什么名家呀,小先生可真会夸人……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覆芫芫之后,他就有很强的一股倾诉的欲.望,王之谏意识到这有点不正常,但他一点都不想压抑自己,“我目前已突破了瓶颈,闭关对我来说已是无用了。我决定像先祖王羲之一样,用脚步去丈量我大周的壮丽山河,钤拓历代碑刻,希望能找出新的灵感,以此完善我自己的道路。所以今天,我亦是来向你辞行的。” 覆芫芫轻轻应了一声,看着眼前斗志昂扬的少年,她忍不住心生羡慕,羡慕他能放下杂念、心无旁骛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随意唠了几句家常,王之谏留下一箱新的字帖,便离去了。 接连送走了两人,覆芫芫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下个不停,院子里早已是银装素裹、如梦似幻。绿阑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干净的雪,在火炉中化开后,泡了一杯绿茶。 “大小姐,喝喝看?” 覆芫芫试探性的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很好喝!香气纯正,滋味浓厚,相比普通井水,多了一丝清甜的口感。” 绿阑很受鼓励,呼哧呼哧的跑去采集雪了。 覆芫芫看着她的背影,暗道绿阑这样的好姑娘,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呢…… ……………………………… 天气一天天的愈发寒冷了,牛大眼的火炕生意越做越好,渐渐有了名气。直到皇宫里也装上了火炕,“芫氏暖室”彻底进入全京城的视野之中。 虽然火炕的工艺很快就被其他人偷学了去,京城中铺设暖室的商家也渐渐多了起来。可是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工艺最正宗的还属“芫记暖室”,毕竟连皇宫里的暖室也是他们家去修的哩! “芫记超市”的生意也一如既往的火爆,孟顷辰将超市经营的井井有条,他倒是常来清辉阁汇报账目,覆芫芫本想夸他勤勉,可某次不小心看到他红着黝黑的脸送绿阑礼物的时候,心中不禁五味陈杂。 至于进展最缓慢的玻璃,终于在陶旬的不懈钻研下,被攻克了!覆芫芫得知消息的时候,差点不顾形象的跳起来。 玻璃制出来了,终于可以制作镜子了! 当时她屏退了众人,单独留下陶旬。 “我现在有一项极为机密的秘方要交给你,这个秘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你做得到吗?” 陶旬心跳得极快,他心中隐隐感觉到这将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他跪下了,当即发誓道,“若我传扬出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他发下如此重誓,覆芫芫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要知道大周人重诺,从不轻易发誓,发誓之后就是拼了命也会做到,大周人的这种优良品性曾经让覆芫芫感到震惊,要知道在后世,誓言只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从来没有人会当真。 章节目录 第 44 章 顾也朝献礼 …………………………………… 覆芫芫将制作玻璃镜的秘方交给了他。并嘱咐他尽早将成品赶制出来, 她有大用。 陶旬应了一声, 接过秘方, 就告辞退下去了。 这一日,覆伯鸿像往常一样到清辉阁解决晚饭。 想到皇帝陛下顾元烨的大寿就快到了,他就有些苦恼,“再过不久便是陛下的寿辰了,今年亦是陛下登基的第三十个年头, 宫里肯定会大举操、办, 你说咱们该送什么寿礼呢?” 覆芫芫放下筷子,询问道,“爹爹往年送的什么呀?” “往年就在咱家内库里挑上一挑, 刚开始还好,到后面就挑不出来了。” 覆芫芫前些天才去内库看过,她有些不解, “内库里有那么多的好东西,怎么会挑不出来呢?” 覆伯鸿清咳一声,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现在里面剩下的那些名贵的物件大多都是陛下御赐的, 咱们总不能给他还回去吧……” 覆芫芫满头黑线:“……” 所以―― 这么多年以来,内库就没有添置过物件吗?但又想到他常年行军在外,家中长期没有主持中馈之人,造成这样的局面也情有可原。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于是道:“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我倒有一个很好的想法……” 见她将此事应承下来,覆伯鸿愉快的点了点头。对于自家闺女的办事能力,他很是放心。 此时他已是吃得半饱,正巧绿阑端上来一块新鲜出炉的蜂蜜蛋糕,覆伯鸿拿起一块就开啃,甜美的滋味触碰到味蕾,让他忍不住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覆芫芫看着他吃的急,劝道:“爹爹,吃慢点,还有很多呢!”说完递给他一杯白开水,让他润润喉。 看他吃的起劲,覆芫芫也很是开心。计算下时间,甘蔗也快收成了,到时就可以熬制一批红糖出来。相比蛋糕,红糖更易储存,保质期也更长,以后爹爹出门在外的时候也可以捎上一块,当作储备粮以备不时之需……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越飞越远,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腊月初十这一天,皇宫内张灯结彩,处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红色的地毯从含元殿铺出很远,雕工精美的宫灯上写着大大的“寿”字,里外的门窗都重新刷上了一层新漆,大殿内也精心装饰了一番。 一声高亢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离王殿下驾到,瑞王殿下驾到――” 众人纷纷拜倒行礼。 皇帝落座之后,便让众人平身。 再次落座之后,覆芫芫偷偷往向顾也朝的方向看去,他一身四爪金龙刺绣朝服,微掐的腰身显得身姿绰约,光风霁月。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顾也朝视线扫过来,看见她时,嘴角勾起一抹柔软的弧度,眼底似有星光闪烁―― 覆芫芫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化开了。 唔……脸好烫。 此时大殿内正在进行今日的重头戏――献礼环节。 染丞相为皇帝陛下作了一篇贺寿文章,专门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只见他站在大殿中间,抑扬顿挫的念着“雄才大略,文武全才,宽严并济……” 听着火力十足的彩虹屁,皇帝陛下心花路放,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了。 覆芫芫嘴巴张得都可以吞下鸡蛋了,她从来不知道染丞相还有这一手,怪不得丞相之位稳若金汤,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瞥了一眼覆伯鸿,只见他一脸平淡之色,早已见怪不怪了。 待染丞相结束之后,顾元烨满脸红光,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字,可见对他的这篇文章的满意程度。 第二个献礼的是顾也礼,他站起身来,对顾元烨说道“几日之前,儿臣去京城郊外游玩的时候,误入一片白色的雾气之中,那雾气极大,伸手不见五指,正当我慌乱之际,却遇见一只白色的仙鸟从天而降,它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声音也极为动听,宛若仙乐一般。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的原因,仙鸟出现之后,雾气竟渐渐散去了。我怕惊扰仙鸟,于是打算离开,可那仙鸟却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只好将其带回了京城……” 顾元烨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催促道,“快带上来看看!” “请父皇稍等片刻……” 顾也礼给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那小太监会意,转身向外跑去。片刻之后,一只半丈高的笼子被推了上来,上面盖了一层红布,显得很是神秘。 大殿内众人议论纷纷。 “难道真的有仙鸟?” “怎么可能,以往献上来的那些祥瑞最后都证明是假的!” “可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依我看啊,也用不着争论,那布一摘,就什么都知道了。” 覆芫芫挑了挑眉,她压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仙鸟存在,所以――笼子里关着的究竟是什么呢? 真是让人好奇啊。 顾也礼不慌不忙的走到笼子前,“父皇请看,这便是儿臣奉上的寿礼!” 说罢,他大力将红布一掀,露出了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笼子里关着一只全身洁白无瑕的鸟,羽毛无杂色,头顶长有羽冠,尾羽呈扁平状,眼睛呈淡淡的粉色,真是美丽极了。 众人惊叹的看着它,一时想不出可以赞美它的语言。 “陛下,这是极其罕见的祥瑞啊!”染丞相感叹道。 “是呀,我此生从未见过张相如此奇特的鸟,真是太神奇了!” “见此仙鸟,真是此生无憾啊!” 只有覆芫芫皱着脸,心里暗道:这不是还未长成的白孔雀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顾元烨心痒难耐,大步上前凑近了观察,那一翎一羽,毫无瑕疵,真是越看越觉得满意。 他拍了拍顾也礼的肩膀,瞬间觉得顾也礼也没那么一无是处了。 顾也礼见目的达成,且效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真不枉他花费大力气才得到的这只异种孔雀啊。他挑衅的看着顾也朝,哼,这下看你怎么跟我斗! 顾也朝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挑衅,只听他清冽的声音响起,“说起祥瑞,儿臣要送的寿礼也是祥瑞。就是不知父皇喜欢与否……” “我儿送的,我都喜欢!” 顾也朝神色淡然的拿出一只小巧的木箱子,他打开木箱,取出一块红色的不明物。 顾元烨:“???” 群臣:“???” 顾也礼见他竟拿出一个红疙瘩,差点乐出声来,他一脸幸灾乐祸的问道:“二皇弟,这难道就是你所说的祥瑞?” 这句话也代表着群臣的心声。 顾也朝清浅一笑,道:“此祥瑞并非彼祥瑞。我手上这个祥瑞能让大周无饥荒之忧!” 一语惊起千层浪。 顾元烨嗓子有些发颤,“……当真?” “毫不夸张。我手上这个祥瑞名曰番薯,乃是了悟大师从域外带回之物。因为他喜爱吃这种作物,遂在迦南寺种了整整一亩,您可知今年收成多少?” 顾元烨摇了摇头。 “三千斤!” 三千!!! 听着这个数字,顾元烨差点激动得撅过去。 群臣也被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这时候的水稻亩产也才三百斤,也就是说番薯的产量高过水稻整整十倍! “而且此物口感极好,有着淡淡甜香。生食脆爽,水煮软糯,烤之则奇香四溢。儿臣亲自尝过,也没有任何的毒性,总之,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作物。”顾也朝补充道。 顾元烨接过那个其貌不扬的番薯,对着底下的群臣说道:“这才是我大周真正需要的祥瑞,能让我大周繁荣昌盛,国力富强的宝物!”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激动地不能自己,齐声大喊:“为陛下贺,为大周贺!” “此次离王献礼,有大功,赐府邸一座,玉如意十柄,白银千两。” 顾也朝淡定的跪下行礼,“谢父皇赏赐!” 顾也礼则埋下头,遮掩了眼中的嫉恨之色。 众人继续献上寿礼,各式的礼物五花八门。 覆伯鸿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让宫里的公公将盖着绸布的寿礼搬到殿内,他站在寿礼一侧,向顾元烨行了一礼,道,“启禀陛下,微臣这里有一好玩儿的物件,能否请陛下上前一观?” “哦?” 顾元烨再度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大步上前,然后亲自扯下了绸布。 下一秒,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冕服的中年男子,狭长的双眼,满脸的胡须,很是英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模样,心里既激动又惆怅。 他看着自己鬓边的白发,已是不年轻了啊…… 众人见顾元烨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失了心神。 遂纷纷往前凑去,想看个真切。 染丞相虽然不再年轻,速度却是极快。他看着如此纤毫毕现、真实清晰的镜子,也呆了一呆。 户部尚书林大人心底也是极为惊讶的,这么一面宝镜,不知得值多少钱啊! 议论之声再起―― “这比铜镜好上百倍、千倍呀!” “可这是怎么做到的?” “对啊,怎么会如此清晰,清晰得让人害怕,就像……就像是我本人进入到镜面一样!” “这不会是面妖镜吧?会吸人魂魄那种?” 见他们越说越离谱,覆伯鸿微微皱眉,大声说道:“你们休得胡说,此面镜子是我将军府的匠人花费无数精力与心血研制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妖物!” 顾元烨将惆怅压入心底,轻声夸赞道:“爱卿有心了,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这是微臣之幸。” 章节目录 第 45 章 私密 …………………………………… “这是微臣之幸。” 说罢便退至一旁, 眼底满是喜色。 他瞧了一眼自家闺女, 正想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便见她神色定定的瞧着什么,脸上还可疑的氤氲着一抹红晕。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大殿主位之上一脸微笑正在浅酌的顾也朝。 覆伯鸿眉心的褶皱缓缓形成一个“川”字,内心顿时复杂到极点。不得不说顾也朝这副皮囊真是极为难得,他见过了这么多人, 也没看到过比他更俊美的。他又极会掩饰, 光大伟正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却是阴暗诡谲的内心。一想到他觊觎自家闺女,而自家闺女又疑似对他有情,覆伯鸿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覆芫芫急忙收回视线,装作继续埋头苦吃的样子。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毕竟现在这个场合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献礼结束之后, 便是各种杂技歌舞戏曲。 还是一如既往的庄重与枯燥。 瞥了几眼,覆芫芫就有点想瞌睡了。谁知三五个节目之后,却出来一个老熟人。 覆芫芫见她一身艳艳红衣抱着琵琶缓步行至殿中, 微微福身行礼之后, 便端坐着开始弹奏。 熟悉的旋律响起,只听她开口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随着杨溢溢在花魁大会上一炮而红,她唱的这首《清平调》凭着新奇的曲调、优美的词作, 亦是变得十分火爆。为了迎合市场,青楼酒馆里唱这首曲子的歌姬越来越多, 京城众人对这首曲子早已是耳熟能详。 可去过花魁大会的人都清楚的知道,这首曲子还是杨溢溢唱的最是美妙,其余人唱着总是少了些难以言语的味道。 而这回,在陛下生辰宴上,董青寒竟然唱这首曲子,让众人心中不由升起些许期待…… 董青寒的声线不同于杨溢溢的空灵,有种戛玉敲冰的质感,曲调虽然把握得不是特别精准,听上去却别有一番滋味。 待她一曲唱毕,殿中众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众人大多都听过这首曲子,但真正去过花魁大会听过杨溢溢原版的却是极少。乍然听闻有人唱得如此动听,心中不由生起赞叹之情。 坐于一角的小侯爷李雍辅翻了个白眼,还是他家的溢溢唱的最好听,这拙劣的模仿甚至抵不上溢溢的一个小指头。 他忍不住低低道了一句:“……也不过如此。” 他这一句话虽然轻飘飘的,但在安静的大殿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感受着四周传来的各种视线,李雍辅霎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在这边埋着头企图蒙混过关。 董青寒在那边瞬间就红了眼。 她带着泪光向顾也礼瞟了一眼,那一眼包含着被诋毁后的悲伤柔弱,像极了风雨飘摇中零落的蔷薇,一下子就戳中了顾也礼这个钢铁巨汉的心脏。 顾也礼蹭的站了起来,冷硬的对李雍辅说:“雍辅年龄也不小了吧,怎能如此口无遮拦?董家小姐这首曲子如此悦耳动听,绕梁三日而不绝,扣人心弦至极。你说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实非君子所为啊。你快点给董小姐道歉,董小姐深明大义,定会原谅你的。” 李雍辅眼角微微抽动:“???”他莫不是搭错筋了吧? 旁边的长公主见顾也礼将矛头直指自家儿子,僵着一张脸,冷然笑道,“顾王殿下,你这是在教育我儿吗?” 顾也礼微微顿了顿,“姑母误会了,本王作为雍辅表兄,只是想让他做的更好,少走弯路罢了。” “雍辅怎么走,倒用不了瑞王殿下关心。只是今日这事儿我们雍辅却好生委屈,不就是听个曲儿,图个乐,有些人却受不了别人说一丁点儿不好,这就是所谓的深、明、大、义吗?” 她面露嘲讽之意,“那本宫今日也算长了见识了……” “姑母怎么可以含沙射影?” “本宫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说起来啊,瑞王殿下身上倒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李雍辅的肩膀道,缓缓说道:“雍辅,你看看人家,退婚才多久,就有了情深意切的‘新人’,这等本事你就该好好学学!” 李雍辅憋着笑意,附和的点了点头。 顾也礼面色铁青,正准备反驳。 顾元烨冷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不悦:“够了!” 顾也朝心底微颤,收敛了脸上的不甘,闭口不言了。 长公主见此眸光微闪,也不说话了。 徒留董清寒暗自尴尬。 覆芫芫看着这其中的暗流汹涌,很是激动。这长公主战斗力很是非凡啊,顾也礼完全不是对手! 还有董青寒,居然这么快就征服了顾也礼,也真是厉害啊…… …………………………………… 顾元烨被扫了兴,没过一会儿便离开了。没了主角的寿宴自然很快就散去了。 覆伯鸿被顾元烨找去议事,已是去了小半个时辰。 覆芫芫坐在御花园一角,看着影影崇崇的光影,嗅着幽幽的花香,心情也自然宁静下来。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引人遐想的声响―― “不要嘛……人家不要在这里……” “呵……你不要什么?” “讨厌……人家不想理你了。” 随后又传来男子的低哄声,那女子的娇笑声。 听着这两人熟悉的声音,覆芫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急忙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了起来。 夜色昏暗,她看不太真切。 只隐隐约约看见两人迫不及待的叠在一起,像两条无骨的红绸紧紧地缠.绕彼此,然后便是重重吮.嘬在皮.肤上的声音,听得覆芫芫面色一红。 董青寒欲拒还羞,一边说着:“宇之……啊……不可以。” 一边偷偷地将襦裙扯得更低,漏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肌肤。 顾也礼喘.着粗气,光临着每一寸白嫩温软之地。 覆芫芫双手捂住眼睛,透过手指缝看着让人耳红心跳的一幕。 好在两人还算克制,知晓这是皇宫。温.存了一番之后,便不舍的分开了。 董青寒语气里满是娇羞,还透着一丝嗲,“宇之,我得先走了。我爹爹和哥哥还在宫门口等着我呢。” 顾也礼摸.了摸.她粉.嫩的耳垂,手指轻轻划过她下颌,滑过她殷红的嘴唇,嗓音里带着莫名的低哑:“青寒,明日我们老地方见,不要忘了。” 说完又帮她整理了凌乱的发丝,董青寒羞得说不出话来。重重的点了点头,便跑开了。 顾也礼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覆芫芫锤了锤发麻的双腿,从隐秘之处走了出来,看完一出简短的肉.渣,她心中也是复杂至极。 没想到他们如此开放,竟在御花园行此不轨之事,真叫人大开眼界呀。 她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去偏殿继续等待。却见着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亮光。 她好奇的凑上前去,弯腰将其捡起,却是一块通透莹润的玻璃配饰。雕工精致,毫无瑕疵,一看便不是凡品。 “好看吗?”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覆芫芫心头猛跳,冷汗瞬间濡湿了背心。 她抬起头,居然是去而复返的顾也礼! 她懵了片刻,微微福身行礼,“臣女参见瑞王殿下,瑞王殿下金安。” 顾也礼冷笑,摊开手掌,“将九珑配给我。” 覆芫芫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玻璃配饰交了出去。 他接过九珑配,冷冰冰的看了覆芫芫一眼。 章节目录 第 46 章 兄弟斗殴 …………………………………… 他接过九珑配, 冷冰冰的看了覆芫芫一眼。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覆芫芫捏紧衣角, 鸦羽般的睫毛微垂, “臣女……也是才来不久……” 顾也礼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眼睛微眯,“哦?”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覆芫芫,晦暗的光线下,她雪白的肤色很是扎眼, 本就精致的五官在朦胧中显出惊人的美来。视线下移, 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似是等人采颉…… 这样想着,他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离覆芫芫只有一步之遥。 覆芫芫警戒的退后一步, 嗅着扑面而来的酒气,她心生不妙。 于是萌生退意,“若殿下没有别的事情, 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开。 顾也礼今晚本就喝了一些小酒,在月光的催化下,邪念便来得比往常跟更猛烈了些。他猛地扯住覆芫芫的手腕 , 邪气四溢, “我让你离开了吗?” 卧槽。 覆芫芫深呼一口气,怒火直冲颅顶,“放开我!” “呵……放过你,”顾也礼眼睛一红, 额角青筋鼓起,“你放过珍珍了吗!珍珍那么柔弱的女孩子, 却被你送去了边关,不知是生是死,你的心肠怎么能如此歹毒呢?” 手腕被越勒越紧,覆芫芫挣扎无果,她仰起头,讽笑道:“白珍珍自有她的情郎李遥保驾护航,这一路虽然坎坷,却无生死之忧。王爷这样挂念有夫之妇,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你胡说!她哪有什么情郎,她爱的只有我一人!” “是真是假,殿下稍微查探便知,我还能造假不成?” “哼,我才不中你的诡计。” 说着,他眼底划过明晃晃的谷欠.念,他把覆芫芫往怀里一拉,感受到手下没有丝毫的阻挡,虽然有些疑惑,但更过的却是欣喜,这覆芫芫表面上矜持,身体还是诚实的嘛,自己的魅力果然势不可挡。 另一边覆芫芫看好时机,曲起膝盖向着他的下三路狠狠的撞过去。 “啊――!!!” 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顾也礼双手护住重要部位,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慢慢跪倒在地,像一只煮熟的虾一样蜷曲起来。 看着他的模样,覆芫芫感觉到幻肢一疼。 须臾之后,顾也礼刚刚恢复了一些,堪堪从地上爬起来,便见一队侍卫匆忙赶来。 一位身披甲胄的侍官躬身询问:“瑞王殿下,您可知这里发生了何事?方才发出惨叫的又是何人?” 顾也礼强忍着剧痛,手指直指覆芫芫,“这女子胆大包天,趁我不备竟想谋害于我!” ……想不到他竟如此不要脸! 覆芫芫心里一沉,正准备说话。 那厢顾也礼已是等不及,怒道:“杵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那侍官犹豫了一瞬,挥了挥手,身后两名高大的侍卫便向着覆芫芫逼近。 覆芫芫向后退了几步,已是退无可退。 她看了一眼身后残荷凄凄的池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响起―― “给我住手――” 下一秒,顾也朝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她的身前。 俨之…… 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覆芫芫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掉下来。 众侍卫纷纷跪下行礼,“参见离王殿下,离王殿下金安。” 顾也朝环视一周,眉头微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侍官躬着身子,如实禀告道:“这女子意图谋害瑞王殿下,卑职正准备将她捉拿归案。” “真是可笑,这么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怎么可能谋害得了我们武艺高强的瑞王殿下,”他顿了顿,眼底闪过暗光,“是不是因为宫中久未见血,所以你们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了?” 那侍官身子一抖,软软的跪下了。 顾也礼则站直了身体,扯着嘴角冷冷说道:“本王捉拿女刺客,二皇弟还是不要参合进来才好。” 顾也朝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我看是你喝醉了,脑子不甚清楚。这里哪有什么女刺客?” 听完这话,顾也礼胸口堵得厉害,你顾也朝算什么东西,居然管到他身上来了! 酒气混着怒意翻涌,顾也礼上前几步,恶狠狠的盯着顾也朝,“我、现在命令你,立马给我滚开,不然给你好看!”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给我好看?”顾也朝仍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只是眸光略冷。 就在这时,顾也礼像疯了一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狂躁无比的朝着顾也朝冲了过去。 覆芫芫心头一惊,“俨之小心――” 顾也朝闲庭散步般轻微侧头,避过他的拳头,长腿一扫,顾也礼躲避不及时,踉跄之下勉强站住了身子;顾也朝趁势追击,照着他的下方薄弱之处猛扫,顾也礼一个不慎,向花坛栽去,面朝下吃了满嘴泥。趁他病要他命,顾也朝蹲下身子,抓起他的头,像抡擀面杖一样在花坛里猛抡。 覆芫芫眼角微微抽搐,这样看上去就好疼的样子,那花坛里可是有好多装饰用的小石子呢…… 顾也礼死命挣扎,他的脸皮虽厚,却也经不得这般折腾。 “混蛋――” “啊――放开,放开我,好疼――” “醒过来了吗?”顾也礼提起他的头,看着他满脸血污的脸认真问道。 虽然顾也朝还是与往常一般无二,可顾也礼从那双毫无机质的眼珠子里读出了些冷酷无情的味道,他生平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这个存在感极低的皇弟的可怖。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闭上双眼,“是我醉了,产生了幻象……” 顾也朝微微一笑,“然后呢?” 顾也礼看向覆芫芫,语气一板一眼,毫无情感,“覆小姐,对不起,我……我不该这样……” 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覆芫芫很是解气,心头很是舒畅,可随即想到什么,又皱起了眉头,“俨之,这样没事儿吧?会不会对你不利呀?” 看着她担忧的眼神,顾也朝心都快化了,柔声应道:“无碍的。” “真的吗?”她总感觉心里慌慌的,害怕得紧。 …………………………………… 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覆芫芫看着对岸不断靠近的灯盏,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人,不禁扶额苦笑。 众人纷纷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臣女/卑职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顾元烨扫了一眼满脸血迹的顾也礼,看向衣衫略有凌乱的顾也朝,担忧的问道:“俨之,发生了何事?” “父皇,无什么大事。”顾也朝淡然道。 “没什么事,你怎么衣衫凌乱的样子?” 被忽视的顾也礼:难道重点不是他的满脸血痕吗? “真的没什么大碍,我只是与皇兄切磋了一下武艺。” “你也真是的,你皇兄武艺高强,你岂是他的对手?” 武艺高强的顾也礼:“……” 顾元烨有些担忧的瞧了瞧顾也朝,“待会儿让万太医帮你检查一下身子,你才恢复不久,可马虎不得。” 说罢,又把话头对准顾也礼:“宇之,你作为兄长,怎么纵容弟弟任性妄为呢?” “父皇,不是这样的……” “不是哪样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父皇,你听我说……” “你明知俨之身体弱,还同他比斗。” 顾也礼握紧了拳头,眼睛通红,低吼着将不满发泄了出来―― “父皇,你看看我的脸,就是顾也朝打的啊!” 顾元烨微怔,有些无法置信,“怎么可能?!” 章节目录 第 47 章 惩治 ………………………………………… “怎么可能?!” 俨之他从小体弱, 虽然练过几年拳脚, 可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怎么可能打的过从小练武、身强体壮的顾也礼? 顾元烨怀疑的看着他,看他准备怎么圆过去。 顾也礼看着父皇不信任的眼神,心中很是受伤,他指着一旁的侍卫道:“他们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父皇一问便知。” 那侍官见顾元烨看过来, 心里早已扭成一堆乱麻。他苦着一张脸, 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无论怎么说,都注定会得罪两位王爷中的一人。 “到底怎么回事儿?”顾元烨看着他抖如糠筛, 半响也没挤出一个字来,顿时心生不悦。 什么时候宫中的侍官也如此不济了?看来得派人好好整治一番了。 那侍官不知他一时的犹豫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此时他认命的垂下了头, 低声说道:“启禀陛下,瑞王殿下脸上的伤,的确是离王殿下打的。” 说罢, 他完全不敢去看离王殿下的神色。 “父皇, 你这回信我了吧!我的脸几乎没一块好皮了,都拜他所赐。顾也朝对我下如此重手,全然不顾兄弟情谊,你一定得重重的惩治他啊!”顾也礼满脸血污, 看起来很是凄惨。 顾元烨神色微变,他将顾也朝重头扫到尾, 看着他还是略显单薄的身子,惊疑不定的问道:“俨之,这些可是真的?” 顾也朝仍然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不见丝毫惊慌之色,“父皇,此事的确是我做的……” 覆芫芫见他竟然就这样承认了下来,心底闷闷的钝疼。此事因她而起,她绝不能让顾也朝来承受这平白的委屈! 她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跪倒在顾元烨面前,“陛下,臣女有话要说。” 站于顾元烨身后的覆伯鸿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向她打眼色,傻孩子,你站出来干什么呀,这种事你怎么能掺和进去啊……在皇宫之中,最忌强出头啊! 覆芫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道:“离王殿下也是为了帮我……” 顾元烨眉心皱起,嘴角微抿,“说具体点。” “方才……瑞王殿下不知怎么的就想把我往荷塘里推,我差点……差点就摔下去了。”说着她抹了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 顾也礼当即变了脸色,“你胡说!!!” 覆芫芫也不怕他,接着说道:“我一个弱女子,力气又小,哪里是他的对手,好在我学过几手防身术,趁他不备之时,便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他痛得叫了出来,附近巡逻的侍卫听见声响,很快就赶了过来。然后瑞王殿下便诬陷我想要谋害于他,让侍卫将我抓起来,我何时遇到过这种阵仗,心中害怕极了。” 她仰着头,感激的看了顾也朝一眼,“幸好离王殿下及时赶到,救下了臣女。瑞王殿下让离王殿下不要多管闲事,离王殿下看不过去,就跟他理论了几句,然后瑞王殿下就气急败坏地先动了手,离王殿下也是被迫还击的。陛下,您千万不要怪罪离王殿下,这件事本来与他无关的啊……” 顾也朝神色动容,心里氤氲成一片湖泊。芫芫她……是不是对他也有几分喜欢呢? 三步之外的顾也礼见她舌灿莲花,瞬间扭转了局势,神色不禁有些慌乱,“父皇,你千万不要听她胡说呀,儿臣才是受害者啊!” 顾元烨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对于芫芫的话却是信了七八分,他沉吟片刻,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你说他把你往荷塘里拉,你真的不知缘由?” 覆芫芫惨然一笑,眼中似有晶光碎裂,“他方才说,因为我让他失去了心爱之人,所以要让我尝尝这彻骨之痛。” “他心爱之人?” “便是臣女的远房表姐白珍珍。” 顾元烨记性极好,他瞬间便想起了之前顾也礼与那名叫白珍珍的女子幽会的事情。他派人调查过那白珍珍,虽然长相娇美动人,却长有一副蛇蝎心肠,作为绑架覆芫芫的主谋,没过多久便被发往边疆了。 事情都一一捋清了,他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置。 覆伯鸿乍然听闻自家闺女竟受到如此险恶的对待,心疼至极,又见顾元烨闭口不言,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他上前一步,跪倒在覆芫芫旁边,“陛下,那白珍珍的罪行是府衙所定,发配边疆的判决也是上报了刑部的,一切都是按照大周律法执行的,与芫芫又有何干?瑞王殿下如此迁怒,老臣很是心寒;再者,现今气候这么寒冷,池塘之水更是彻骨,芫芫自从被绑架后,身子一直不太好,瑞王殿下竟然将她往池塘里推,这是何等歹毒的心肠啊!陛下,请您为老臣之女做主啊!” 字字锤心,句句致命。 顾也礼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自己没有这种想法,只是起了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空气霎时凝固。 良久,顾元烨叹息一声,若不重重惩治顾也礼,实在是无法与覆伯鸿交代。 他直直的看着顾也礼,心中突然生出许多感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大儿子便越来越不堪用了。以前虽说也不是特别优秀,却也是个能干实事的。现今却又蠢又恶毒,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顾元烨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片刻之后便做出了决定,“瑞王顾也礼品行不端,私德败坏,贬为郡王,罚俸一载,杖十;参与其中的侍卫,杖三十,全部贬斥出宫,终身不得录用。阿福,即刻执行。” 阿福轻轻诺了一声,向两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顾也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侍卫拖了下去,他挣扎着大喊,“父皇,父皇我冤枉呀!我没有,我没有呀父皇……” 过了一会,便听见他的惨叫声远远传来。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里,听着如此渗人的喊叫声,覆芫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顾元烨赏赐了覆芫芫几个小物件以示安慰,随后便叫上顾也朝,在众人的拥簇中离去了。 ………………………………………… 在回程的马车上,覆伯鸿压低着声音询问:“芫芫,这事儿究竟是因何而起?” 虽然他不喜欢顾也礼,但也清楚他不是这般鲁莽之人,怎么可能在宫中做出推芫芫入塘这种蠢事? 不问还好,一问覆芫芫便觉得满心的委屈,“爹爹,他不是想推我入水,而是想非礼我!” “什么!!!”顾伯鸿瞬间就出离了愤怒。他怎么敢,怎么敢! 覆芫芫面带倦色,喃喃:“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我怕说出实情,会造成其他不好的影响。”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儿家的名节有时比命还重要。 覆伯鸿通红着眼,满是愧疚,“芫芫,对不起,爹爹……爹爹没能保护好你。” 覆芫芫见他如此,急急补充道,“放心吧,我没让他得逞,还给了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也因此恼羞成怒,才叫人抓我的。” “你放心,爹爹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覆芫芫应了一声,全当是安慰的话,没有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刻,覆伯鸿这句话不仅仅是安慰,更是一句承诺。 从这一刻起,他下定了决心,选择了站队。 覆伯鸿眼睛半眯,神色冷峻,他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决不让顾也礼这个杀千刀的坐上皇位! 章节目录 第 48 章 追捧 ………………………………………… 马车哒哒地继续前行, 待回府时已是深夜。 覆芫芫困乏得厉害, 回到清辉阁等不及梳洗便倒在床上呼然大睡。 一旁伺候的绿阑见她状态不好, 将本想说出口的话语咽了下去,大小姐这么累,还是明天告诉她吧。她细致地帮她捏好被角,轻手轻脚的下去了。 第二天覆芫芫醒来时已是午时,由于睡得太久, 觉得昏昏沉沉的, 还有些口渴,她轻声唤了一声绿阑。 片刻之后绿阑便呈上了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 覆芫芫喝了一大口水,擦了擦润湿的唇角, 才觉得舒坦了些。 床边梳妆用的铜镜已经换成了崭新的玻璃镜,覆芫芫看着镜中明眸皓齿的少女,不由有些怔然。 绿阑一边梳着头, 一边说道:“大小姐,昨天晚些时候,别庄派人来将军府了。” “哦是有什么事吗?”覆芫芫一脸迷茫之色。 “来的人是咱们的老熟人张二狗, ”绿阑嘴角微微上扬, 手指轻巧的在头顶上上翻飞,熟练地将发丝归拢到一起盘绕成髻,“说是甘蔗熟了,特地来京向您禀告的。” 算算日子, 现在正是甘蔗成熟之际。覆芫芫眼底闪过一道明悟,于是向门外伺候的阿箬吩咐道, “你去把张二狗叫过来吧。” 阿箬轻轻应了一声,往偏房去了。 须臾之后,张二狗就被带到了覆芫芫的跟前。 与第一次见面时些许不同,张二狗穿上了一身崭新的衣物,平时散乱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许是第一次来到将军府,他显得有些拘谨。 “小人参见大小姐,大小姐万福。”行过礼之后他便躬身立于一旁,全身上下都显出一股恭恭敬敬的劲儿来。 覆芫芫让他无须多礼,先是闲聊了几句,待他没那么紧张了,便进入了正题,“我听说,别院种的那些甘蔗成熟了?” “是的,小人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张二狗听她说起甘蔗,笑了笑说道:“大小姐您不知道,那片甘蔗长势极好,枝干又粗又壮,甜度喜人,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极为壮观。近日风大,怕有倒伏折损,大部分甘蔗都已经收到仓库了。小人来是想问问,大小姐准备如何处理这批甘蔗?”覆芫芫微微垂首,细细思量。 她最初的想法是留一批做种,其余的甘蔗则全部炼成红糖,然后放到芫记百货售卖。可现在又有些犹豫,若是将红糖平价出售,以今年种植的甘蔗,可能很快就会供不应求;若是抬高价格,又很难在平民中打响名气。 所以她一时有些为难。 她看向下首站着的张二狗,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张二狗没有立即回答,他沉吟半响,才道:“今年收成虽然不错,但是由于是第一年种植,所以能拿来制糖的不算多。那天小人在熬制红糖的时候,尝试着放了一些牛奶进去,发现滋味意外的醇厚香甜。所以――” “所以我们全部制成牛奶糖!”覆芫芫忍不住接过话头补充道,越想越是觉得妙,没想到张二狗还能举一反三,她可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这些呀。 对于这种内心有想法并且能付诸实践的人才,覆芫芫是愿意予以厚待的。于是她赞赏的看了一眼张二狗,缓缓说道,“以后牛奶糖的炼制就由你来管理,每五天向我汇报一次,可行?” 张二狗心里砰砰跳的厉害,从没想过他一个村野小子竟能受到如此重用,他又兴奋又感激,当即对着覆芫芫行了一礼,道:“定不负大小姐所望!” 覆芫芫轻微颔首,将需要注意的事情提了一下,然后再给出了一些意见。 张二狗很是受用的一一记在心里,随后也不多停留,匆匆往回赶。 他本是想多待几日的,可是大小姐如此信任于他,他不能辜负她的期望,得赶紧回去确定个章程才行;再则,在见识到将军府中的暖炕之后,他想到别院中还在烟熏炭烤的家人,心中很是不忍,于是今日一早便与牛大眼商量好了在别庄建暖炕的事情…… 时间不等人,张二狗带着牛大眼一行人冒着寒风一刻不停歇地往别庄而去。 ………………………………………… 另一边,将军府前院。 覆伯鸿刚刚送走了几位同僚,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真是累人!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四波了! 昨日在陛下的寿宴之上,覆伯鸿呈上的寿礼虽然不是最出众的,却是最新奇的。相比铜镜模糊混沌的影像,那面玻璃镜映出的画面真实清晰、纤毫毕现,仿若有着不可知的魔力。 于是今日,将军府内涌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有高官有显贵,他们也不为别的,上门来只为一件事――求镜。 覆伯鸿心里不免有些后悔,昨晚就不该当着众人说那宝镜是自家匠人制成的…… 哎……真是麻烦。 刚想休憩一会儿,覆管家又匆匆来报,“老爷……” 覆伯鸿还没待他说完,便摆了摆手,道:“不见了,不见了,就说我出门去了吧……” “可是……” “可是什么?”覆伯鸿微微皱眉。 “他已经到门口了……” 覆伯鸿往门口望去,只见来人一身素袍,带着笑意,“覆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 “染兄?” 不会是来找他下棋的吧?今日他可没闲心陪臭棋篓子玩耍。这样想着,他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染丞相轻捋美髯,“自是有要事相求。” “什么事?”覆伯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老狐狸居然也有求人的一天,真是怪哉。他的思绪在脑海里拐了个弯,突然福至心灵,“你……也想要玻璃镜?” 染丞相点了点头。 覆伯鸿顿了片刻,叹道:“我也不瞒你,在你之前,已经来过几波求镜之人了,我都一一回绝了。这玻璃镜工艺极其复杂,造价昂贵,失败率又高得吓人……” 染丞相淡淡一笑, “我拿鱼骨剑来换,可行?” !!! 覆伯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鱼骨剑乃前朝大匠李战胥的得意之作,剑身以精铁练就 ,削铁如泥,锐不可当,是把极为难得的冲锋利器。想当初,他可是想尽了办法,也没能从染丞相手上换来这把宝剑。 谁知今日,染丞相竟愿意用它来交换玻璃镜,这对于覆伯鸿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惊喜。 “当真?” “当然。三日之内,我要一面三尺高的镜子。” “成交!” 将交易说定之后,染丞相也没有多待,简单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覆伯鸿将他送走之后,提脚便往清辉阁而去。 覆芫芫这时也没闲着,她在写计划书。 目前她手下的产业就只有“芫记百货”以及“芫记暖室”,虽然进益不少,可距离系统发布的任务目标相差甚远。在镜子制造出来之后,她想开办一家奢侈品店铺的想法便蠢蠢欲.动了。 可理智告诉她,开奢侈品店铺不是那么容易的。虽然走高奢路线,但还是得与生活紧紧相连,譬如内.衣、衣裳、首饰、包包一系列的商品必不可少。这些产品还可以结合后世的经验以及大周的实际情况进行创新,可如何找到找到客源,打响名气却是一点也不简单。 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覆伯鸿来到了清辉阁。 覆芫芫见他一副压抑不住的喜庆模样,一边吩咐绿阑奉茶,一边询问道: 章节目录 晚宴之前 前情提要:皇帝的寿宴刚过, 覆家送的镜子大放异彩,染丞相想以鱼骨剑换玻璃镜。 ……………………………………………… “爹爹,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高兴?” “自陛下的寿宴之后, 上门来向我讨要玻璃镜的人太多了, 我不胜其扰。真想大门一关, 谁都不见。可没想到――”覆伯鸿轻咳一声,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你那里……可有多余的玻璃镜?” “自是有的。”覆芫芫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啊!染文修那老儿竟拿出鱼骨剑来与我换, 我确是不好拒绝的。”说罢还捋了捋胡须, 满脸喜意。 覆芫芫面露惊讶之色,“鱼骨剑?!可是那把前朝名匠李战胥所制的名刃?” 覆伯鸿应道:“没错, 就是那把鱼骨剑!” 相传前朝兵部大匠李战胥盛名远扬,一生制作了无数兵刃, 深得众人敬重。在他晚年之际,偶入坠星之地,拾得两块极为适合炼制兵刃的材料,于是他废寝忘食地将其琢磨锤炼,耗尽了无数心血之后, 终于炼成了“一刀一剑”两柄绝世武器。“一刀”乃黑金刀, 裁铜截铁, 坚不可摧;而这“一剑”便是这鱼骨剑了。 “仓库里的存货还有好多呢, 待会儿让绿阑挑选备好,交予管家送去林府便是。” 虽然早已料到镜子会大受欢迎,但竟然能换得鱼骨剑这么珍贵的器物,倒是意外之喜。 覆芫芫暗自斟酌――看来得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了, 将利益最大化才行。 …………………………………………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着,转眼便到了年关。京城里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的沉浸在红色的海洋里, 满满都是喜庆的味道。 车骑将军杨府。 杨小花低头看着手上的请帖,看着请贴上“杨小花亲启”五个大字,心中不免有些新奇和期待。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这种正式的帖子呢!虽然她外表粗犷,却也有一颗细腻的小女儿心肠,也时常期盼着能像京中的寻常的贵女一般去参加聚会,热热闹闹的交几个朋友。可惜那些娇滴滴的官家小娘子却是不削与她这般五大三粗的女子一道儿的。 她并不拙笨,看得出大家对她的敷衍。久而久之也就歇了这个心思。而今―― “覆芫芫这人……” “既然她诚心诚意的请了,我也不好不给她面子啊……” “唔――那就去吧。” ……………………………………………… 兵部尚书府。 董青寒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邀请函,眉头微微皱起,食指在桌上轻点,“……你说,这覆芫芫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丫鬟一边替她揉腿,一边嘀咕道:“小姐还是别去的好,谁知道覆家小姐在打什么主意呢!您可是未来的瑞王妃,身份尊贵,何必自降身份和她一块儿呢……” 这话听着董青寒很是受用,她笑了笑说道:“话虽说如此,但还是要去的。听泽琴说,就在这几天,覆府广发请帖,京中凡是六品以上的官家小姐都收到了请帖。我本以为不会收到……” “可是,万一覆家小姐为难小姐怎么办呀?!” “我自是不怕的。再则,我若不去,定会给别人落了口实,让人背后里说闲话。” “可是……” “无须担心,到时我与泽琴同去。以我现今的身份,覆芫芫她不敢的……”董青寒不在意的笑了笑。 ……………………………………………… 章节目录 第 50 章 ………………………………………… 在万众期待中, 晚宴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太阳已经西垂,熏熏然的阳光投映在晚霞上,一整片天空都变得红通通的, 如梦似幻, 美丽极了。 覆大将军府张灯结彩, 热闹非凡。 绿阑站在大门口丝毫不敢懈怠,面带微笑迎接各位来宾。今天的任务很重,她心里又骄傲又激动。 刚刚将一位官家小姐迎入府中, 眼角便瞄到一顶华丽精巧的小轿停在门口, 绿阑扫了一眼轿门左下角绣的端正的“董”字,心中微惊, 下一秒,便见她洋溢着一张笑脸, 迎上前去。 绿阑接过请帖,认真检查了名讳和印鉴,便从身后的门房手里拿过一本精美的彩色书册,说道,“董小姐安好, 这本书册是专门为今晚定制的图册, 上面详细的写了今晚的流程, 还有将军府为各家小姐准备的新奇玩意儿的图集, 董小姐可以先看看,解解闷儿。” 董青寒今天也是盛装打扮,一袭红衣,多了几分妖娆, 到与往常有些不同。 她面色有些冷淡,却也没难为绿阑,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身边的丫鬟便接过绿阑手上的书册,收起来了。 ………………………………………… 绿阑心底呼出一口长气,用手搓了搓脸蛋,跺了跺冻得有些僵的双脚,便听见一阵马蹄声蹬蹬。 转头瞧去,便见着杨小花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奔腾而来。马蹄扬起青砖上的灰尘,路人纷纷敢怒不敢言。 “吁……” 杨小花拽紧马绳,猛的停在将军府门口。动作利落的下了马,随手将马绳扔给了门房,道,“牵去马厩,好生喂着。” 门房恭敬的应了一声,牵着马去了。 她拍了拍手,将请帖从袖口抽出来,问道:“人来齐了吗?还有多久开始?” “来得差不多齐了,您里面请,日落之前准时开始。”绿阑笑着道。 杨小花挑了挑眉,拿着同样的彩色图册,跟着负责带路的小丫鬟往内院去了。 ………………………………………… 这边还在接应各路来宾,内院那边早已宾客满堂。 今天的主场地是由戏台改建而成。三步一灯笼,四周都照得亮堂堂的,完全没有昏暗的感觉 。 贵女们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却也惬意。 董青寒抬眉,挑剔的看了一眼周围,对身旁微胖的堂妹董泽琴说道,“我瞧着弄这么大阵仗,还以为有什么名堂呢,却也不过如此。” 董泽琴从桌上抓了一把牛奶糖,她很爱吃这种香甜中带点奶味的糖果, “的确,若不是听说今晚可以买到玻璃镜,我才不来呢!” 玻璃镜? 董青寒心中微动,“……你又如何得知?这等宝物,也会卖?” 董泽琴招了招手,旁边的丫鬟递来了一本书册,“呐,这小册子上写的。上面还有好多东西呢,这图也画的真切,那衣裳、那裙琚、那头饰、那胭脂,真真好多稀罕东西!” 董泽琴叹息,“你说这覆芫芫这么不讨喜的一人,脑子里怎么这么多新奇的主意呢!” 董青寒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心里有些古怪的情绪在作祟。 如果覆芫芫在这里就会告诉她,这大概就是知道了现任的前女友比自己优秀的莫名酸楚感吧…… 董泽琴看见自己堂姐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便拍拍她肩膀岔开话题,“快看台上,马上要开始了。” ………………………………………… 天色完全暗下来,月亮也升入高处。 覆芫芫整理了一下衣着,大步走上台,看着台下坐的满满当当的人群,她微微福了福身,朱唇轻启道:“感谢诸位光临寒舍,大家能来,我甚是感激。这是一场别开生面、前所未有的晚宴。我知道很多人是冲着玻璃镜来的,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今天晚上,你们最大的收获绝不仅仅是一面镜子,还有更多有价值的宝物等着你们!”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有些聪明的姑娘拿起手上的小册子就翻看了起来。 覆芫芫神秘的笑了笑,退到了后台。 舞台边烟雾袅袅,灯光轻柔,隐有暗香浮动,宛如仙宫秘境。 抱着琵琶的杨溢溢身着一身雪色襦裙,漆黑如墨的长发被一条丝绸松松系着,精致的脸部轮廓散发淡淡柔光,清新又动人。 台下喧嚣暂歇。 有清越的悠远的歌声响起。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台下众女怔怔望着台上,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这莫非是今年的新任花魁魁首――杨溢溢?” 虽然杨溢溢在花魁大会之后名声大噪,但见过她的人也大多是青楼常客。毕竟对于这些闺中贵女来说,青楼女子是很遥远的一类人。 虽遥远,却也好奇。更何况这首《清平调》加成。 “杨溢溢在花魁大会之后,身价大涨,可是鲜少出面,没成想覆芫芫把她请来了。” “是啊,我哥几次去涟漪阁,都没见到她……” “你哥还会给你讲这种事?” “才不是呢,我偷听到的……” 董青寒面色沉沉,看着原唱版本的《清平调》,不知在想什么。 不远处的杨小花垂下头,面色复杂。对于这个“情敌”,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林文景这三个字,每想起一次,都是连着筋透入骨的痛。 “……这覆芫芫果然不是个好人,每次都给我找不好受!”杨小花眉头皱起,将这一笔又记在了覆芫芫名下。 “阿嚏……!”另一边毫无所知的覆芫芫擦了擦鼻子,拍了拍自己的脸,准备上台了。 等烟雾散去,她重新站上了戏台。 看着大家热情高涨,覆芫芫微微一笑,提高了音量道:“非常感谢杨溢溢带给我们的曲子,这真是一个美丽夜晚的开始。” 她顿了顿,才又说道,“众所周知,我们大周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几百年以来,国力日渐强盛,国民也日渐富裕。可我发现,大周的娘子们穿的却还是开国时期流行的衣裳款式,在几百年的时光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现在的衣服款式以襦裙为主,冗杂繁复,款式单一不轻便,颜色花纹也单调,对此,我联合整个京城最有名望的裁缝们,设计了一系列的崭新款式。接下来就进入第二个节目――京城第一届服装大会!” 一通话下来,台下的贵女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台下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刷……” 戏台上亮白如昼。 悠扬的古筝声响起,轻轻柔柔,涤荡了烦恼。 第一个上场的是杨溢溢,只见她上身着玉色直领大襟衫,下身穿本白马面裙,隐约可见布料上的凤穿牡丹暗纹,裙摆上绣有各色花卉,优雅柔华,低调又贵气。 这样一身典型的明制汉服,一出现便引来惊呼。 “这也太好看了吧!” “裙摆有亮闪闪的亮色啊,怎么做到的!” “这种颜色,这种暗纹,这种刺绣,真的是每一处都完美!” “……甚得我心啊!” 有了好的开头,剩下来的就只有四个字――“目、不、暇、接!” 那些从涟漪阁请过来当模特的姑娘们穿着在大周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款式,自信昂扬的走在戏台上。 各式的明制大襟衫、马面裙、比甲;各式宋制直领对襟衫、宋裤、齐腰下裙;……以及改良自敦煌飞天系列的各式衣裙; 花纹、面料、刺绣、做工等都无可挑剔,亮彩夺目! 对于大周国的这些贵女来说,这些绝美的衣裙,是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大诱惑! 当最后一名模特返回后台,当覆芫芫再一次站在戏台上的时候,终于有贵女忍不住问了:“这些可以买到吗,价值几何?” 覆芫芫淡淡一笑:“当然可以,待会儿所有活动结束之后,大家可以去后院自行挑选。不过,现在要进行今晚的重头戏了。” 说完她拍了拍掌。 戏台上迅速的搭好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把小木槌,桌子旁边垒着一堆雕工精美的大小不一的木盒。 只见覆芫芫打开其中一个木盒,拿出一只带有手柄的花边小镜子。那小镜子只有巴掌大小,却做工精美,黄铜手柄上雕刻着精细的蝶恋花,让人见之忘俗。 她用小木锤敲了一下木桌,提声道,“精美花边镜子一枚,起价叁拾两纹银,价高者得,现在开拍!” 台下瞬间静默。 三十两纹银对于这些身家巨富的贵女们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字。 看见台下的冷凝状态,覆芫芫也不着急。她将此面镜子递给绿阑,“将其拿去给大家观赏一下。” 负责灯光的奴仆点亮了灯笼,台下又亮堂了起来。 绿阑手持花边小镜在人群里走了一圈,宛如滴水溅入油锅,台下瞬间沸腾起来。 贵女们平日里是矜持淑女,可当拿到镜子的时候也忍不住心中的渴、望! “天啊,怎会如此清晰!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吗?” “……世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原来传闻竟都是真的!” “纤毫毕现啊!” 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覆芫芫用小锤敲了一下木桌,重复了一次,“精美花边镜子一枚,起价叁拾两纹银,价高者得,现在开拍!” 台下的贵女们瞬间就疯了! “三十五两!” “四十两!” “四十五两!” “五十两!” …… “一百两!” 霎时,一个大嗓门震惊四座。 章节目录 第 51 章 ………………………………………… “一百两!” 霎时, 一个大嗓门震惊四座。 只见一个微胖的少女气势豪迈的站了起来,她猛的一拍桌子,许是力度有些重了, 面容有些扭曲, 重复道:“一百两纹银!” 众女都被她的气势震住了, 鸦雀无声。 覆芫芫轻咳一声,她对这个价格很满意,“还有人跟吗?” 循视一周, 见无人应声, 便一锤定音,“无人加价, 那么这花边小镜由董泽琴董小姐所得!” 须臾过后,董泽琴美滋滋的看着手中的花边小镜, 爱不释手。她细细端详镜子,然后又仔仔细细的照了照自己的脸,感叹了一句,“真好呀,做工完全没的说呀, 又这么实用……太合我意了!” 一旁的董青寒回过神来, 嗔道, “你怎可如此冲动, 这物件这么贵,二叔知道你花大价钱买这东西,定会不高兴的。” “哎呀,堂姐, 我这也是见猎心喜呀……你可要帮我说说好话呀……”董泽琴噘着嘴,拉着她的手撒娇。 董青寒叹息一声, 却是知晓自己这个妹妹娇纵任性,被家里宠上了天,也不好说什么了,反正她心里已是打定了主意――绝不会买覆芫芫的东西! 想罢,她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刻意假装自己忘记了之前那些绝美的衣裳以及纤毫毕现的宝贝镜子,暗示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我催眠了许久,才终于保持住了平常心。 董泽琴看见自家堂姐面色阴晴不定,心里怕怕的拿了一颗牛奶糖递给她,讨好的笑了笑,道,“堂姐吃一颗吧,奶香奶香的……” 董青寒刚经历了头脑精神风暴,也没多想就接过了糖,喂进了嘴里。 香、甜、丝、滑,还有浓浓的奶味儿!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的董青寒面色有些扭曲!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覆芫芫家连糖果都这么好吃! ………………………………………… 拍卖继续进行。 在第一件拍卖物拍出了如此高价之后,众人的情绪也都上到了一个高点。 覆芫芫从一个稍微大些的木盒里又取出了一面做工精美的镜子,那镜子大约有脸盘大小,背面装饰着丝绸刺绣祥云,由工匠设计了精巧的简易支架,可以直立于桌面,类似于后世的梳妆镜。 让绿阑拿着这面梳妆镜在人群中走了一圈之后,果然又引起了贵女们的惊呼。 没有女人不爱照镜子!特别是爱美的女人! 覆芫芫拿着小锤敲了一下桌面,不紧不慢的说道:“精工苏绣梳妆镜,起价五十两,价高者得,现在开拍。” 这一次没有冷场,报价接踵而至。 “五十五两!” “六十两!” “六十五!” …… 经过几番竞价,这面精工苏绣梳妆镜最后被一位贵女以一百五十两的高价拍下! 渐渐地,经过很多轮拍卖之后,氛围愈发火热,拍卖物品的价格次次突破新高。 台上的木盒渐渐减少,直至最后一面镜子也拍卖完毕。 这时,覆芫芫淡淡一笑,转身递给身后的绿阑一个眼神。 不一会儿,便见着绿阑和另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件大物件上了台,物件外面蒙着一层亮闪闪的贵重丝绸,分外引人注意。 “咦……这又是什么?”台下有人询问。 “难道还有什么好东西?” “难道是……?”有人心中微动,似是猜到了什么,不禁有些迫不及待。 全场目光皆集于此处,空气似乎也变得有些炙热。 覆芫芫也不卖关子,随即揭开了丝绸―― “哇……”惊叹声响起。 只见一面等人高的立式穿衣镜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简单的黄铜支架;它就那么平平无奇,却又耀眼夺目! “相信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了。这面镜子与进献给陛下的那面御镜乃是同款。这么大的镜面,炼制的难度,可以用难如登天来形容!我们的工匠在花费无数心血与精力之后,也只制出了两面,以后可能再也制造不出如此规格、如此完美的镜面了。” 覆芫芫说着诱人的宣传语,满脸诚挚,“这便是今晚的压轴拍品――皇帝陛下同款宝镜,起拍价两千两纹银!” 价格高昂,却并没有吓退台下的贵女们。 因为这样的绝世珍宝,它值得! 她们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纷纷上台细看。越看越觉得喜爱,越看越觉得它适合放在自己的闺房里,独自观赏。 那厢,董泽琴心中宛如猫抓,痒得厉害。她可怜兮兮的求助董青寒,“好堂姐,好姐姐诶,我们买下它吧……堂姐……” 董青寒受不住她魔音贯耳,扭过头默不作声,面上强迫自己将眼睛从台上移往别处,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什么…… ………………………………………… 那一边,杨小花翘着二郎腿,喝着茶,一个人坐在角落,悠然惬意。 至今为止,她什么都没买,一是她觉得那些镜子都小模小样不大气,配不上她的铿锵气势,再则,她才不会给覆芫芫送钱! 哼。 直到她看见了这面穿衣镜――这面完全符合她审美的面镜子。 于是她心动了,于是她行动了。 铁塔般的身子站起来,声音如钟气势如虹, “两千五百两!” 全场瞬间安静。 下一秒又沸腾起来―― “两千六百两。” “两千七八两!” …… “三千!谁都不要给我抢!” 杨小花被价格战冲击得得七零八落的,早早的退出了竞价。最想要的东西买不到,她心里很是抑郁。 “都怪覆芫芫那家伙。”杨小花落寞的想着。 有人愁怅,自有人欢喜。覆芫芫看着台下的众位贵女慢慢地将价格抬到一个让她都感到惊叹的地步,需要强行才能按捺住喜悦的心情外漏――毕竟她今天扮演的可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拍卖师! “五千两!” “五千五百两!”一位身着粉色襦裙的少女势在必得。 这个价格的确逼退了一波人。等了一会见没人继续报价,覆芫芫提声问了一句,“五千五百两,还有人要吗?” 无人应答。 当她正准备落锤之时,有人开口了,“六千两纹银!” 覆芫芫循声望去,眼底闪过讶异。 那人竟是董青寒! 对于顾客,覆芫芫永远一视同仁。 她友好的向董青寒颔首致意,董青寒面无表情,没有理会。 覆芫芫也不在意,转头看向之前报价的粉色襦裙的少女。 却见那少女似是面有难色,没有再次报价。看来之前的报价已是她能承受的最高价格了。 覆芫芫再次重复,“六千两纹银,请问还有人要加价吗?” 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覆芫芫心中已是明了,道,“五千六百两第一次,五千六百两第二次,成交!” 一锤定音。 她笑道,“恭喜董青寒董小姐,这面全身镜便是您的了。” 董青寒面色如常,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激动的心情。旁边的董泽琴更是高兴的站了起来,抱着她的堂姐,喜色不以言表。 旁边的众多贵女也艳羡的看着她们,说了很多祝贺的话语。董家姐妹瞬间成为宴会的中心。 董青寒这时也不好继续端着一张脸,她笑了笑,“也是多亏了各位姐妹谦让,才让我有机会能的到这面珍贵的宝镜。” 谦让……难道不是你财大气粗逼退了各路对手吗?众人默默吐槽。 ………………………………………… 拍卖会完美落幕。覆芫芫也功成身退。 晚宴却还在继续进行。 将军府的丫鬟们给各位贵女端上了可口的食物以及甜点,甜香松软、入口即化的奶油蛋糕又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 稍作休息后,绿阑便引着贵女们去了后院一件宽敞的屋室。 推开两扇木门,琳琅满目的衣裙、精美无双的饰品映入眼帘,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染上了一层朦胧微光。 这是一场盛宴,对于爱美的姑娘的盛宴。 无需多说什么,那些衣裳、首饰便已夺去了贵女们的全部的目光。 大家的热情过度高涨,也不过一会儿,所有的物件便被抢购一空。 还有一些没买到的,在听说不久之后,京城会成立一家成衣店,专售此类衣裳配饰,心里也不怎么急切了。 绿阑一边安抚着众女,一边引着她们继续往旁边的屋舍走去。 到了屋前,却也不开门,只是微躬着身子,恭敬的道,“诸位小姐,花魁杨溢溢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大家,若感兴趣的话,便可推门进去。不过――”她顿了顿,“一次只能一人进入。” 最后一句话瞬间引发众人不满。 “什么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对呀,为什么只能一人进入?” “她杨溢溢也不过是一卑贱的青楼女子,凭什么让我听她的?”董泽琴跳出来,大嗓门一喊,震撼众人。 场面一度过分尴尬。 董泽琴也意识到自己又不经大脑的乱喊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我――” 董青寒心里暗恼董泽琴又出乱子,不得已站出来给她擦腚,“泽琴年龄还小,性子太直,她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众人一脸不信。 她轻咳一声,道,“我很早就想见杨大家一面了,不如让我来当这个第一人,可好?” 见她愿意试水,众人强推还来不及,又怎会阻止。 “便依董小姐的意思了。” 董青寒笑了笑,莲步轻摇,轻叩门扉。 “请进。”屋内传来女子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 52 章 ………………………………………… 众人见董青寒进去了之后, 便聚在一起闲聊。 “你们说……杨溢溢是要送什么大礼呀?” “……何至于搞出这副阵仗?” “这可就难猜了。” “等董青寒出来了,问问就知道了……” 不过一会儿工夫,董青寒便出来了, 面色羞红, 从脖子红到了耳尖。 放眼望去, 只见她身姿挺拔,肩颈舒展,凹凸有致的身材吸人眼球, 还是原先那身装扮, 却不知为何看上去比先前更加亮眼。 众人见她这幅情状,不由一头雾水。 董泽琴拉住她, 率先发问,“堂姐, 杨溢溢给了你什么啊?” 董青寒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重新关闭的房门,放低了音量道,“你可以进去一试, 对咱们女子来说, 实在是一件妙物啊。” “哦?”董泽琴眼珠子转了转, 心中好奇指数已然爆表。 从小到大, 她便认定一个道理――堂姐的话准没错! 于是毫不犹豫转身,推门,一气呵成。 留下一众贵女呆滞的看着重新关上的大门。 有人试探着问董青寒,“董小姐可有所得?” 董青寒将碎发捋到耳后, 浅浅笑道,“自然是有的。但这里面有什么, 我只能说是一件妙物,一件用了一次之后,便再也离不开的宝物。”说着她下意识挺了挺胸、部,才继续说道,“大家若是好奇,大可进去一探究竟。” 见她模棱两可不愿详谈,众人便也歇了继续询问的心思。只是也失了闲聊的兴致,都眼巴巴的望着门口。 大概又过了一小阵工夫,董泽琴便羞答答的出来了。 她蹦Q着跳到董青寒面前,道:“堂姐,堂姐,你看看我,可是与往常不同了?” 董青寒会意的笑了笑,用食指轻勾她鼻头,“是啊,是啊,小妮子也长大了呢……” 这边董氏姐妹还说着话,温馨得很。 另一边气氛却有些怪异,贵女们表面似是谦让,却暗潮涌动。对于谁先进谁后进这个问题,绵里藏针争锋了半天,也没得出一个好的章程来解决。 好在绿阑早有准备,通过抽签的方式给大家排了序。 无论是温柔的、泼辣的、高雅的、外向的、恬淡的女子,出来后都羞红了脸,一副小女儿情态,无一例外。 就连不信邪的杨小花,出来的时候也被杨溢溢折服了! “妈的,绝了!”杨小花爆红一张脸,做了评语。 等杨溢溢接待完最后一位贵女,夜已经很深了。 宴会也随着众人散去而结束。 ………………………………………… 清辉阁还是灯火通明。 厅堂里,几个账房先生飞速的打着键盘,争分夺秒的计算着今晚的收益。 而覆芫芫此时正在闺房里接待杨溢溢。 “芫芫,你设计出来的这种叫文胸的小件,可真是咱们女人的福音啊……这么一小片,包裹力与承托力都非常好,再也没有了以往的下坠感,很是妥帖。” 覆芫芫喝了一口茶水,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我设计的,是我在别处学来的。女人因为天生的身体构造原因,要比男人更多的承受一部分重量,这种文胸恰好可以弥补肚兜的不足。” “是啊,这样长期佩戴,让乳峰更加挺翘,也少了下垂的风险。走路的时候再也没有晃荡的感觉,似乎身体也轻盈了许多。” “它的效用不仅于此,对于某些特定人群,还有定型的作用!优点很多,你长期佩戴就知道妙处了!” “嗯……”杨溢溢迟疑了片刻,低声问道,“所以,这么贵重的物件交到我的手上,是为什么呢?” 她完全有其他更好的人选,去帮她接待那些身份尊贵的女子,可是为什么找她这样身份卑微的青楼女子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呀!而且――”覆芫芫真诚的直视着她的双眼,“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赎身之后,在京城中也能有立足之地!” “赎……身?”杨溢溢睁大了双眼。 “对呀,你不想吗?” “想,非常想,我做梦都想脱离这个大染缸。”杨溢溢苦笑,“以前的我还有可能赎身。但是,在花魁大会之后,我便断了这妄念,张妈妈不可能放任我这棵摇钱树离开的。” 覆芫芫摆了摆手,“你且放宽心,只要你愿意赎身,我便有办法解决张妈妈。” “真的吗?”杨溢溢心脏砰砰跳动的很快。 “当然!” 就在这时,绿阑走了进来,“大小姐,结果出来了!” 杨溢溢见绿阑有要事禀告,便借口困乏,想辞行离去。 已是临近子时,覆芫芫也没有挽留,关心了几句,便安排阿箬将杨溢溢送回涟漪阁。 她今晚也是有些累了,便接过绿阑手上的账本,躺到床上细细翻看了起来。 绿阑汇报道,“拍卖会进账二万九千两,各类服装、首饰、胭脂等进账九千两,再加上那些文胸订单一万五千两,总计五万三千两纹银!” “嘶……” 虽然知道今晚的收益肯定是个天文数字,但没想到有这么多!距离完成目标又前进了一大步! 对于有功之人,覆芫芫从不亏待,“绿阑,你让覆管家安排一下,府中凡是参与了宴会筹备的人,这个月发双倍薪水!” “诺。” “嗯。新店的筹备工作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 “那便按照原定计划开业吧。” “诺。” 三日后,大周王朝史上第一家高端奢侈品店铺――芫奈尔顺利开业了! 这家以创新为主的新店铺,汇集了各类独特的服装、首饰、护肤品、化妆品等,甫一开业,便生意火爆,风头一时无两。 而真正让芫奈尔站稳脚跟的却是一款让姑娘们欲罢不能的谓之曰文胸的小衣裳。最开始只在贵族小姐间口口相传,久而久之,竟然流传开去,形成了一股新潮流,经久不衰…… ………………………………………… 距离过年只有几天了,覆芫芫变得异常忙碌。各种盘点清算都需要她这个当家之人审验之后,才能入库存档。 奖赏提拔了一批能吏干事,打发辞退了一批蛀虫。等她处置得差不多了,就已经到了除夕。 这一天,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带着家眷入宫,与天子同乐,一起跨年,乃是大周朝几百年不变的传统。 “这也算是另类的赏赐吧。”覆芫芫苦着一张脸,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里,安慰自己道。 覆伯鸿见她一副颓丧模样,咳嗽一声,开解道,“能入宫陪同陛下一起过年,是难得的恩典,你怎可如此无精打采?” 每次去皇宫,都要小心翼翼,防着那些枪言棒语,没一次舒坦!怎么可能高兴地起来嘛…… 简单点,过年的方式简单点。她又不是演员,最不喜欢即兴表演。 就算再抗拒,马车终于还是抵达了皇宫。 待进入含元殿,便发现有些不同。除了那些熟悉的官员外,在宫殿显眼的位置上,还坐着几位极为高大的异族人。特别是坐在中间的那位,尤为引人注目。只见他身着一件黑色夹袍,腰系纹玉带,头发不羁的披散下来,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带着几分疏狂的味道。 覆芫芫没敢多看,跟着覆伯鸿落座之后,才细声询问,“爹爹,那人是谁呀?好似不是大周人?” 许是有些顾虑,覆伯鸿特意压低了声音,“那是突厥国的王爷安佑钦,此番是来我大周进行国事访问的。以后若是遇上了,记得避远一些,他杀人如麻,可不是善茬。” 覆芫芫乖巧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却不以为意,世上哪有那么多偶遇。 皇帝陛下顾元烨仗着咖位大,总是姗姗来迟。 蹲在人群中行礼的覆芫芫情不自禁的往顾元烨左侧瞧去。 果然,那人还是如此耀眼。 只见他身着一身玄色金线镶边朝服,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身姿绰约,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光风霁月。 偷瞧他的女眷不是少数,覆芫芫忍不住暗骂:顾也朝这祸水! ………………………………………… 宫宴按照很正常的程序进行着,赐宴,歌舞,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直到―― “尊贵的皇帝陛下,久闻大周地广物博、人才辈出,小王这里有一道谜题,难倒了无数的突厥人,却不知大周是否有能人可以解答?” “哦?说来听听?”皇帝陛下顾元烨放下了酒杯,看向突厥王爷安佑钦。 章节目录 第 53 章 ………………………………………… 安佑钦微勾唇角, 狭长的凤眼深不可测,只听他念道,“黑不是, 白不是, 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 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不是,词不是, 《论语》也不是。对东西南北模糊, 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听完这副字谜, 官员们纷纷皱起了眉头,喜乐的气氛为之一窒。 皇帝陛下顾元烨收敛了笑容, 显然也被难住了。 宫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覆芫芫此时也意识突厥国这北方蛮子的险恶用心了。先是故意抬高大周,贴上“地广物博、人才辈出”的标签,下一秒便甩出难题,给大周朝君臣难堪。 见久久无人应答,安佑钦轻笑, “呵……不知可有人猜出谜底?” 顾元烨的脸有些绿了, 见平日里才高八斗、最爱卖弄诗词的“爱卿”们一语不发、宛如闷嘴葫芦似的, 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见无人主动, 他只有抽人答题,“染丞相可猜出来了?” 丞相染文修站起身来,躬身作揖,不慌不忙道, “臣已有眉目,只是不知为何脑海中仿若烟雾缭绕, 终是差了那么一丝……而方才见林尚书面露恍然,似是心有所得……” 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原则,染丞相使出甩锅大法,将户部尚书林清之推了出去。 果然下一秒,陛下看向林清之,众人的眼光也汇集到他身上。 林尚书掐死染文修的心都有了,心中怒骂:“染文修那黑了心肺的老儿,可害苦我了,这是把我往火上烤啊!” 纵然心中万般不愿,可林尚书的面部表情管理非常优秀。他波澜不惊的站起身来,躬身作揖,回禀道,“在微臣看来,这谜题分上下两部分,可见最终答案由两字组成。” 顾元烨没那么好打发,“嗯……所以呢?” “微臣认为从这方面入手,便可顺藤摸瓜找到答案。” 顾元烨额角青筋直冒,这事儿谁不知道,需要你来说?一个两个滑不溜秋的,这个字谜难道就这么难,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能答的上来? 眼看着皇帝陛下的脸色越来越黑,有逐渐暴怒的趋势。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带有淡淡疑惑地意味,“这道字谜题面的确精彩万分,很有挑战性。却不知……”顾也朝看向安佑钦,问道,“突厥国写出这谜面的智者,是否有答案呢?” 安佑钦摊了摊手,可惜的叹了一声,“这字谜是记录在古卷残页上的,答案早已遗失。” “哦?”他提出质疑,“那你们怎么知道这谜底是否真的存在呢?” 安佑钦不羁的笑了笑,“谜底自是一定存在的,不妨我们打个赌?” 顾也朝眼睛微眯,“赌什么?” “若你们能拿出让所有人信服的谜底,千匹战马归大周;若拿不出,便取消了每年突厥的进贡如何?” “嘶……” 听到安佑钦敢下这么大的赌注,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边覆芫芫听完覆伯鸿的分析也大致明白了当今的局势――对于极度缺战马的大周来说,千匹战马绝对是不小的诱惑,可解燃眉之渴;但是,进贡却是关乎两国之间的地位尊严,关乎国本的大事,绝不可贸然取消。 看着周围一片愁云不展,覆芫芫不解,这字谜有这么难吗?犹记得在前世那本字谜大全上还看到过这道谜面呢…… 突然地,仿佛心有灵犀般,她看了一眼顾也朝的方向。两人视线隐晦的触碰,隔着几米的距离,覆芫芫对他用嘴型说了一个字―― “赌。” 那人眼神随意般掠过,覆芫芫也低垂下了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安佑钦安然的坐在那里饮酒,群臣默不作声。 大殿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中。 顾也朝从宫人手中接过酒壶,给顾元烨斟了一杯酒。顾元烨眼底闪过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后酣然大笑,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朕赌了!” “皇帝陛下豪气!”安佑钦举着酒杯,“我代表突厥,敬陛下一杯!敬突厥和大周的友谊亘久长存!” 顾元烨自是欣然应允。几轮杯盏下来,已是有了些许醉意。 “众卿家可有了灵感?” 自是无人敢言。 安佑钦笑了笑,“陛下也不用急于一时,只要三天内,大周有人能给出谜底,赌注便有效。” 听闻有三天时间,群臣皆松了一口气。 只有顾元烨恨铁不成钢,平白得来的宽裕注定会败坏大周的名声。突厥这样一个蛮荒的北方小国,所有的文化底蕴都来自大周。如今,大周的最顶级的一批官员,居然被突厥人出的谜题难住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左后方,顾也朝朝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有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却也不用那么久,我已经解出来了!” ??? ??? ??? 怎么可能??? 众人呆滞的看着覆伯鸿,艰难的吞咽口水。 染丞相以为老友犯了浑,急忙在一旁使眼色,那表情崩坏到宛若失了智。 顾也朝微微挑眉,似是早有预料。 安佑钦倒是兴致浓厚的瞧着这名武将,看他能给出什么答案。 覆伯鸿还是有点紧张的,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安佑钦,说道,“这谜题分上下两部分,两部分独立,却又紧密结合,组成一个词。” 得了,这句话刚刚户部尚书林清之已经说过了。 本就不对覆伯鸿抱有希望的众文官,现在更是将期望值降到了负数。连那些武官也捂上了眼睛,不忍看覆大将军在外国使臣前出丑。 手握正确答案的覆伯鸿看着众人的表现,不由暗骂,一群井底之蛙!马上你们就要知道老子有多牛逼了! 覆伯鸿轻捋胡须,然后吐出两个字,“猜谜。” ??? ??? ??? 这是什么诡异的答案? 众人先是在信中将信将疑,然后―― 卧槽! 卧槽! 卧槽! 将这两个字放进谜面去对照的时候,众人惊奇的发现,这真的就是正确答案! 上联为“猜”,下联为“谜”。谜底可不就是“猜谜”吗? 众人恍然大悟,一面感慨出题人思维严密,角度新颖;另一方面又羡慕起覆伯鸿来,可能真是武夫的直肠子,才让他“意外”破解了这道难题,挽回了大周的颜面! 事情的发展让突厥人有些措手不及,安佑钦眼眸暗光一闪而逝,往覆伯鸿方向看去。 就是多看了这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眼。 覆伯鸿身边那名国色天香的少女极抓人眼球,只见她一身鹅黄对襟衫裙,显出惊人的腰身比例。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眼角一滴泪痣让她更加娇艳动人,勾人夺魄。她的外貌娇美无比,眼神干净橙透,更透着一丝难得的倔强……真真让人见之忘俗,难以自拔。 或是那眼神过于露骨,让粗神经的覆芫芫也感到了不适。她扭头狠狠地瞪了安佑钦一眼。 安佑钦不由低笑出声,“呵呵……” 旁边的突厥国外交使臣黎铎珂心里肃然起敬,大人物就是不一样,输掉了这么大的赌本,也照样处变不惊,还面带微笑。 殊不知……他只是起了色、心,仅此而已。 宴会也才进行到一半,那厢顾元烨喜笑颜开,毫不吝啬夸赞道,“哈哈哈,覆爱卿真乃智勇双全的典范啊!赏,给我大大的赏!” 染丞相总是在时刻准备着,见情势反转,有刀可、插,便站出来说道,“陛下,陛下!覆将军的功劳有目共睹,自是要重赏;但却也不能亏了突厥国来使,他们既然送了我大周国如此珍贵的礼物,不如我们多宽限几日,好让他们友充裕的时间准备……” “哈哈哈哈哈哈哈,自无不可。”顾元烨道。 “多谢皇帝陛下宽厚,区区千匹战马,只需去嘉裕关外的草场交接即可。”安佑钦心理素质可见强大,就算输掉了赌局,也表现得不痛不痒。 区区……? 区区千匹战马……? 无形中的炫富,最为致命。 覆伯鸿嘴角抽了抽,作为大周的顶级武官,他深知大周缺马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程度。大周虽然地大物博,却也有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缺乏养马地,导致骑兵极其匮乏,远远比不上遍地是草场的突厥蛮子。几年前,大周历尽千辛万苦,在边关辟出一处养马地,并花重金向突厥买马,本打算大力培育战马,就因为经验不足被狠狠的坑了一把,买回来几乎全部是公马,母马只有几匹,使得培育计划折戟成沙,草草收场。 而这次是个绝好的机会啊!搁浅的养马计划可以再次提上日程。 这一回,绝不会重蹈覆辙。这样想着,覆伯鸿朗声道,“陛下容禀!” “何事?”顾元烨侧头看向他,反问道。 “战马的交接乃是大事,臣举荐车骑将军杨闯办理此事。他久居边关,也懂战马,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车骑将军杨闯是他最好的兄弟之一,有过命的交情。最是熟悉战马的各项事宜,上回的养马计划也是他率先提出的,可惜以失败告终。他深知杨闯对于这次失败一直后悔自责,耿耿于怀,所以远赴边关,一待就是好几年,一直到前段时间才回京述职。 “准奏。”顾元烨想了想,大手一挥,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 丝竹声再起,殿内一片和气之声。 “父皇!” 一直闷不做声、充当背景板的瑞王殿下顾也礼开口道,“趁着今日这喜庆的日子,儿臣想向您求一个恩典……” 章节目录 第 54 章 ……………………………………………… 一直闷不做声、充当背景板的瑞王殿下顾也礼开口道, “趁着今日这喜庆的日子,儿臣想向您求一个恩典。” “嗯?”顾元烨皱了皱眉,“你又有何事?” “儿臣……儿臣想请父皇赐婚。”顾也礼鼓足了勇气, 微微提高了音量道。 “和谁?” “董氏, 董青寒。”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青衣女子, 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那青衣女子眼见他当众求旨赐婚,羞红了脸,感动得泪流满面。 董大冉犹疑的看了一眼顾也礼, 再扫了一眼自家闺女, 神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哼。” 覆伯鸿冷哼一声, 脸色猛然一沉。 有好戏看了! 在场的臣子们无声的交换眼神,暗中猜测瑞王殿下这样做的动机。毕竟顾也礼与骠骑大将军覆伯鸿之女覆芫芫解除婚约不到半年, 现在又在这样的重要的场合请求同兵部尚书之女赐婚,不得不说,这种莫名的降智行为让见惯了世面的百官尤为兴奋。 毕竟,聪明人最爱看愚蠢者出丑。 顾元烨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他自是认识董青寒的, 除了在宫宴上见过几次, 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她与顾也礼传的满城皆知的桃色绯闻。虽说这绯闻很大程度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但显然, 无风不起浪…… 董青寒这种女子,并不适合做大周的王妃。 “此时需从长计议。” “父皇――” “无需再说。”顾元烨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顾也礼大大的块头,瑟缩的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噗…… 瞧着他那副良家好男被欺负的模样,覆芫芫差点笑出声。 再看向董青寒, 已是遮面掩泣萧萧瑟瑟,徒惹人怜。 ………………………………………… 大年初一, 天气有些阴沉,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似是暴风雪的前奏。 覆芫芫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之后,便同覆伯鸿一起坐上了前往迦南寺的马车。 覆芫芫隔着车窗,看了一眼被北风吹得凌乱招展的枯树枝桠,万分不解的问道,“爹爹,看这天气,并不是出行的好时机呀。” “芫芫,你有所不知,”覆伯鸿轻声解释道,“迦南寺主持了悟大师佛法造诣十分深厚,他的卦象十分灵验,今日我们去拜访他,顺便让他帮你算上一卦。” “……嗯?算什么卦?”覆芫芫发出疑问。 “算姻缘呀!” “额……”覆芫芫目瞪口呆,“这个就不用了吧……”迷信要不得! “你已是快要及笄的大姑娘了,而婚事却一波三折,直到现在也没有定下来……我想着,让了悟大师帮你算上一卦,顺便求求姻缘也好。” “这个……”覆芫芫还想着推脱。 “没有反驳的余地!”覆伯鸿眼睛瞪得像铜铃。 “了悟大师明日便要启程去西域,今日是最后一天了,可耽误不得。”说着他掀开马车的门帘,催促车夫道,“走快些,莫去晚了!” 就这样紧赶慢赶,终于在午时之前到了迦南寺。 此时天空已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落在屋顶,洒在地面,白茫茫的一片,使迦南寺这座前年古刹增了一丝独特的韵味。 待用过斋饭,稍微修整后,父女二人便在小沙弥的引领下,去了了悟大师的禅房。 了悟大师专理佛法,这几年已经很少为人算卦了。他看上去已经很年迈了,身上的袈裟也有些陈旧,就是个慈眉善目的普通老头。 “施主想要测什么?”他面带微笑。 “麻烦大师帮小女测测姻缘。”没等她开口,覆伯鸿抢答道。 “贫僧观覆施主面相,鼻梁高挺,耳垂饱满,乃是上等的贵相;姻缘虽有波折,但只要心志坚定,明确自己的内心,缘分自然会来。” 听他说得这么模棱两可,覆芫芫有种上当的感觉。 现在的神棍这么好当吗 “那么不知,这缘分何时来?”老父亲覆伯鸿对这事极为上心,他恭敬的询问道,“不知了悟大师可否透露?” “天机不可泄露也。”了悟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 覆伯鸿极为上道,他从袖口掏出一叠银票,正气凛然道,“我来时观迦南寺口的台阶有些过于破旧了,是时候翻新修整一番了,这是将军府的一片心意,还望了悟大师笑纳。” 说着将银票交给了一旁侍立的小沙弥手里。 许是被覆大将军的钞能力感动了,了悟大师松了口,“施主真是一片赤诚啊!罢了,那我便勉为其难窥探一丝天机吧。”说着便闭上双眼煞有其事掐算起来。 嗯……? 勉为其难……? 覆芫芫的面部微微抽搐,从来没有见过将金钱交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人! 她担心的瞅了一眼自家父亲大人,担心他是不是被老和尚下了降头。 “爹爹……” 覆伯鸿皱眉,嘘声,低声道,“……莫要打扰大师施法。” 看来迷信果真要不得啊! 覆芫芫无力吐槽。 须臾之后,了悟大师睁开了双眼,擦掉额角不存在的汗水,给出一个答案:“婚期便在明年,覆施主的夫君必然是命格极贵之人。” “好好好!多谢大师!”覆伯鸿自是千恩万谢,十分相信老和尚的话。 覆芫芫不以为然,打算为难一下这个老家伙。 她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大师可否帮我算一算我的运势?” 了悟大师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奇怪的话,“你是问,昨日之你,还是今日之你?” 覆芫芫浑身一震,哑声道,“我……” “今日就到这里,送施主出去吧。” ………………………………………… 雪下得越发大了,还伴随着剧烈的北风。 “看来今晚是走不成了。”绿阑一边铺床,一边念叨,“住这斋房,实在有些委屈大小姐了,屋子里也没有地暖,晚上睡觉得给窗留个小缝儿才行……” 她看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大小姐,心里疑惑,不知为什么,自午后从了悟大师那里回来,就变了这幅模样。 她收拾妥当,带上门出去了。 “唉……” 覆芫芫长叹一口气。 下午了悟和尚说的那句话,着实把覆芫芫吓了一跳。原以为他只是个坑蒙拐骗的老骗子,却没成想,真的有两把刷子。 看来还是不能小看这些奇人异士啊! 对于穿越这事,她一直讳莫如深。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她不知道这件事泄露了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唯一能做的就是――隐瞒至死,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中去…… 起身开窗,风声呼啸。院子里的雪堆得已经很厚了,冰莹洁白的雪花从天空中悠然地落下,像漫天的白色蝴蝶在飞舞。 雪景醉人,却不知这雪要下多久。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大也成灾呀。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芫芫,开门。” 覆芫芫打开房门,看着一头霜雪的覆伯鸿,一脸不解,“爹爹,怎么了?” “我刚刚接到飞鹰传书,必须马上要回京一趟。” “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京中发生了大事!我得去处理,你小心行事。”说着将上回染丞相那里换来的鱼骨剑递给她,“不要贸然行动,等我派人来接你。” 覆芫芫轻声“嗯”了一声,忽略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爹爹你要注意安全!” “嗯!” 覆伯鸿转身,离去。 雪下得更大了。 ………………………………………… 雪天的夜晚不是寂静无声的,覆芫芫睁大双眼,听着面外疯狂怒好的风声,心中充满着担忧。 不知爹爹是否已安全到达?也不知京城里发生了何事?还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不知又有多少人受灾呢? 唉……民生多艰啊…… 一夜无眠。翌日,覆芫芫睁着拳头大的熊猫眼,目光呆滞。 看着外面仍然纷纷扬扬的大雪,覆芫芫叹息一声,接过绿阑去食堂领的粗面馒头,啃起来。 一口馒头,一口水,闭眼猛咽。 听着绿阑说道,“雪下得太大了,师傅们不能下山去采买,好在面粉是够的,不然一整座寺庙这么多人,非得饿死不可。” “所以,雪停之前,我们只能吃这玩意儿是吗?”覆芫芫有些绝望。 这种粗面不是后世那种甄选优质小麦精研细磨、经过多重工序的面粉,而是粗工粗活、没有过筛的粉渣。无论做成何种吃食,都能将嗓子磨得生疼。 “大概只能待雪停了。” 这时,绿阑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不确定的继续说道,“方才我去取饭的时候,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 55 章 …………………………………………………… 这时, 绿阑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方才我去取饭的时候, 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覆芫芫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回来的时候, 偶遇了几个身形异常高大、高眉深目之人, 其中一个脸色异常苍白,走路也有些颠簸,我闻到了很浓的草药味。当时没在意, 后来细想,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迦南寺是千年古刹,名气极大, 外邦人来拜佛是很常见的,可是……有些不对劲啊……” 她忽然想起了突厥国使臣, 又联系到京中出事。有什么事情大到要在这种极端天气使用飞鹰传书,连夜将覆伯鸿这个骠骑大将军紧急召回呢? 除非京城里出了捅破了天的大事! 那么这件事情是否与突厥国相关呢? 覆芫芫沉思片刻,想到昨晚覆伯鸿临走之前的嘱咐,稳妥起见,便下了命令, “派人去盯着, 不要打草惊蛇。” “诺。”绿阑应了一声, 便下去安排了。 ………………………………………… 近些年, 突厥越发强大了。他们陆续吞并了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野心也日渐膨胀。面对大周这片富饶的土地,觊觎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峪关外的马场便是最好的证明。 最开始,马场在峪关四百里地的草原深处。渐渐地, 四百里,三百里, 二百五十里,二百里…… 直到现今,只距百里。 所以,在除夕宫宴上,突厥使臣提出那样的赌局,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威慑。 皇宫,养心殿。 “混账!”皇帝陛下顾元烨猛地将桌上的镇尺往董大冉身上砸去。 “砰――” 镇尺砸到董大冉额角,瞬间鲜血淋漓,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头垂得极低。 “真是可笑,可笑啊!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国防舆图竟然被偷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顾元烨气不可遏,疾声厉色道,“我要你这废物有何用?” 董大冉吓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把鼻涕一把泪,“罪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将其打入天牢,责令刑部严肃审理此事!” “诺。” 另一边,覆伯鸿冒着风雪,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赶回了京城。当他到达宫门口的时候,见着大内总管阿福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覆将军,您总算到了!您快跟我走吧,这回儿真的出大事了!陛下正大发脾气呢!”说着便快步引着覆伯鸿往宫内去。 “公公莫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兵部出了问题,”同为潜邸走过来的老人,阿福与覆伯鸿关系一直很好。阿福见左右无人,用只有覆伯鸿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方才兵部尚书董大冉已经被下了大狱,凶多吉少啊!” 覆伯鸿心底微沉,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很快便到了养心殿。阿福让他稍等片刻,进去禀告。俄顷,他便被传召了进去。 殿内一片狼藉,覆伯鸿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散落的奏折,向皇帝顾元烨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顾元烨此时脸色很不好看,青里透着白,显然气的够呛。他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不知陛下紧急召微臣入宫,所为何事?”覆伯鸿问道。 顾元烨没有说话,随手扔给他一本奏折。 “这是……金吾卫校尉上官霖的折子。”覆伯鸿眉头皱成川字,展开奏折,凝神阅读。 这是一封密奏,不需要经过六科廊坊,直达天听。 上面揭露了兵部尚书董大冉尸位素餐,中饱私囊,年年削减兵部衙门的必要开支,导致衙门防守如同虚设,最终酿成滔天大祸。 奏本中还提到昨晚,也就是除夕当天的晚上,金吾卫例行巡查的时候,正面迎上三个从兵部衙门翻墙而出的盗贼,其中一个拼着重伤跑掉了,另两个被当场捉拿的盗贼见势不妙,竟双双服毒自杀。 揭开他们的面罩,居然是突厥人!上官霖意识到不对劲,于是进入兵部衙门查探。 谁知兵部衙门根本无人守卫,只剩几个醉鬼打着鼾栽倒在大堂内睡的正香。 一路畅通无阻,查探了各处均无异样,直到进入兵部档案库。 他在奏折的末尾这样写道: “臣进入兵部档案库后,发现这里宛如被洗劫过一般,经过察验,臣发现,档案库礼的舆图损失惨重……唯恐此事造成更大的后患,遂将此事密奏之,请陛下定夺。” 一字一句,字字惊心。 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预料,皇帝陛下如此盛怒,莫不是…… 他急急的问道:“那最新的国防舆图……” “也一道被偷走了。”顾元烨面色狰狞。 “怎么会这样……”国防舆图若真被突厥得了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个结果过于震撼,覆伯鸿瞬间懵了。 最新的国防舆图标明了大周的边境各处河渠要塞、战阵攻守据点,是极为重要的军事机密。而作为保存着大量军事机密的的兵部档案库,从开国至今一直遵行着最为严格的守卫机制,十二个时辰全程无缝警戒,被人们戏称为“铁桶档案库”。 而今,它竟然失窃了?许是被安逸的日子泡久了,没了警惕,铁桶也有腐朽的一天。 董大冉这回算是栽了…… “……那现在突厥国使团一行?”覆伯鸿反应极快,瞬间就想到了突厥使团。 “跑了,整个驿馆都空了。”顾元烨叹息一声,正色道: “覆伯鸿听令!” “封覆伯鸿为镇北大将军,即日奔赴北疆,负责重绘国防舆图,重设边境各处河渠要塞、战阵攻守据点,以防突厥来袭!” “微臣遵旨!” ……………………………………………… 迦南寺,斋房里,雪依旧没停。 房屋中间摆放着火盆,竹炭噼里啪啦烧得正旺,可仍然阻不了透骨的寒气。 覆芫芫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雪色披风,领口一圈蓬松柔软的狐狸毛,称的小脸精致又可爱。 她坐在凳子上望着炭火,目无表情。绿阑站在一旁禀告: “咱们的人摸到那些外族人的小院里,发现他们的确是突厥人。那个脸色异常苍白的人受了重伤,好像快死了,房屋地上堆着很多带血的绷带。” “是突厥使团的人吗?” “不能确定……只知道他们领头的好像姓安?” “什么!?”覆芫芫心头猛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嘎吱……” 这时,大门被人大力推开。 只见门外站着一人,他身着一件黑色貂皮大氅,腰系纹玉带,头发不羁的披散下来,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带着几分疏狂的味道。 “覆小姐,晚上好。” 覆芫芫是被雷劈过般剧烈慌乱,脸色宛如调色盘。 绿阑见陌生男人竟破门而入,尖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保护小姐!” 任喊了半天,也没见到半个人的影子。绿阑又惊又慌,有些绝望的哭了出来。 覆芫芫此刻却恢复了平静,她瞅了一眼安佑钦腰侧的佩剑,意识到来人并不是来杀人灭口的。不然,在开门的瞬间便可以一刀两命。 她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鱼骨剑,心里有了些底气,试探地问道,“不知王爷有何贵干?” “今夜如此良辰美景,本王想邀芫儿一起赏雪,可好?” 听他叫的这么肉麻,覆芫芫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说道,“多谢王爷相邀,雪夜太冷,我这身子骨却是受不了这寒潮的……” 话音一转,她继续道,“我与家仆本是来寺里烧香拜佛的,若是不小心打扰了王爷,小女子在这边先道个不是。不知王爷可否将他们先放了…… ” “放了?”安佑钦眉头一挑,“放他们回去告密吗?” “王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呵……也是,你还不知道吧。”他凑近她耳边,热气拂过耳垂,惹得覆芫芫面红耳赤。 “知……知道什么?”覆芫芫往后避了一步,闪过一丝茫然。 “今天下雪,封路了啊。”安佑钦淡淡一笑,他贪婪的盯着眼前这张精美绝伦的脸庞,忍不住上手轻抚…… 一掌拍开安佑钦的手,覆芫芫忍不住爆了粗口,“卧槽,你干嘛!?”随即很嫌弃的用衣袖擦了擦脸。 这边绿阑见自家小姐被占了便宜,刚要挡上去,便被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彪形大汉打晕拖走了。 覆芫芫急忙去追,却被安佑钦一把拉入怀中。她使劲挣扎,却被束缚的越来越紧。 “乖,别闹了。”安佑钦眼睛泛着情红,声音低哑,“再闹我就在这里把你办了……” 覆芫芫感受着肚子上支、棱着的硬度,霎时激灵得不敢动。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为自己的贞操担心。越想越怕,眼泪如珍珠一般坠下,落雨零花之感,又可怜又可爱。 安佑钦见她竟然哭了,有些慌乱的用大手给她擦拭眼泪。“别哭,别哭……” 俄顷,覆芫芫止住了眼泪,眼睛红通通的,不见浮肿,眼角极淡的粉红,给她增了一丝艳丽,“开条件吧,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们?” 安佑钦道,“嗯……你有什么?” “我有钱!”覆芫芫吸了吸鼻子,强调道,“很多很多钱!” “你觉得我是会缺钱的人吗?”安佑钦幽幽一句。 “那你要什么?”覆芫芫一脸挫败。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 章节目录 第 56 章 ……………………………………………………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覆芫芫侧过头, 不看他,防止自己忍不住一拳打烂那张俊脸。 “怎么?”安佑钦捏住她精致的下巴,凑近说道, “害羞了?” 太近了, 覆芫芫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类似竹叶揉碎后的味道, 她反手抓住那只手,瞪着一双潋滟大眼,一字一句道, “你、给、我、放、手!” 安佑钦轻笑出声, “我偏不……” “安佑钦你这个臭王八唔唔……” 单手扣住覆芫芫的后脑,安佑钦凶猛的堵上她的双唇, “唔……嗯……”覆芫芫用力挣扎宛如蜉蝣撼树,具有侵略性的吻让她开始缺氧, 细嫩的唇瓣被吮、吸的出血,嫣红得可怜。 覆芫芫的身体开始变得无力,安佑钦腾出一只手托住她的腰,感受到异于常人的诱人弧度之后,安佑钦越发的放肆起来。 当手、抚、到那诱人小、臀时, 安佑钦汗毛乍起, 下一秒, 他的脖子被冰凉的剑锋抵住了。 “放开你的脏手, 不然我这鱼骨剑可不认人。”覆芫芫威胁着持剑按了按他的颈间大动脉,眼神冷峻。 “芫儿,别冲动!”安佑钦迅速松手,斜眼下瞟, 看了一眼那闪着冷光的利刃,吓出一身白毛汗, 生怕覆芫芫不小心手瘸,“……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呵呵……这下知道风水轮流转了吧!”覆芫芫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觉得手感甚好,于是又拍了一巴掌。 僵持了一会,瞅了一眼门外的人影,覆芫芫有些犯了愁,她根本腾不出手来绑人。 就在这时,覆芫芫灵光一闪,突然想起系统商城那些可以换购的药品,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呢?想着便打开了系统商城,先是看到自己的余额窒了一息,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在药品分类里开始搜索。一积分能换购的药品少到只有几十样,她仔细筛选了一遍,最后选择了一种叫“软骨散”的能让身体瞬间麻醉的药丸。 当她正欢喜换到软骨散之时,安佑钦趁她松懈,一把反手拧住覆芫芫纤细的手腕,用力收紧,覆芫芫吃疼的闷哼一声,瞬间失了力道,鱼骨剑从手心滑落。 眼见剑入敌手,覆芫芫面如死灰。 “呵呵……风水轮流转是吗?”安佑钦修长的手指摆弄着鱼骨剑,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把剑,就当是芫儿送本王的定情之物吧。”说着他将鱼骨剑收入了袖中。 覆芫芫愤怒的瞪着他,气鼓鼓地涨起脸蛋,定情信物个鬼!谁要跟你定情啊!全天下男人死光了也不会找你! 安佑钦就爱看她这幅被他惹怒却无可奈何的可爱模样,低沉磁性的声音贴着覆芫芫耳际划过:“天色已晚,相信芫儿也已是困倦了。我们莫要辜负这良辰美景啊……” 覆芫芫脖子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僵直、了身体。 安佑钦伸手撩开覆芫芫略微凌乱的黑色发丝,如泼墨的发丝划过指尖,轻轻嗅着鼻尖淡淡的清香,他的心里有些发痒。 “……不要动!”见覆芫芫不安分的往旁边躲,安佑钦皱眉低斥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这个大色狼,有人生没人教的突厥蛮子!”覆芫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骂了一句。 安佑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又神经兮兮的低低笑出声来。吓得覆芫芫小脸发白,紧张的盯着他,生怕他暴起伤人。 然而他却不发一言,转身推开门离开了。留下覆芫芫一脸惊愣,就……就这么走了? 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折回,覆芫芫才总算放下心来。她扯了扯在拉扯中弄得一片凌乱的衣裳,看了一眼门窗上隐约映出来的陌生人影,嘴角不免浮现出一丝苦笑…… …………………………………………………… 做了一夜怪梦,醒来时已是很晚了。 隐隐约约听到床边传来啜泣的声音,覆芫芫睁开双眼,循声望去,竟是绿阑。 “绿阑!”覆芫芫猛地起身,“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昨晚见你被那个人带走可吓坏我了!”说着她从头到脚把绿阑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看她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绿阑擦了擦眼泪,“我没有大碍。倒是小姐,那突厥王爷没把你怎么样吧?” 覆芫芫摇了摇头,不愿多说此事。 不远处的桌面上,摆放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粗面馒头以及一壶热茶。覆芫芫看着粗面馒头,有些忧心,问道:“外面的雪……还没有停吗?” 绿阑给她倒了热茶,苦笑,“雪下得有些小了,但还是一直在下。方才听那些突厥人说起,雪厚的地方有一人多高呢,周围的道路彻底堵死了。” 覆芫芫拿起馒头,就着茶水,强迫自己咽下去,思绪不受控制的发散,难以收束。 ……看来情况不容乐观啊,逃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也不清楚府里的侍卫情况如何,被囚禁在何处。 再联系目前所知的情报信息――受严重外伤的突厥人,安佑钦不顾丝毫情面的放肆行为,以及事发至今消失无踪的迦南寺僧众。 综合一下,她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便是,突厥人真的在京城里犯了大案!并且正在被通缉!并且,她合理怀疑,这迦南寺是突厥国在大周设立的一个隐秘据点。 当然,最后一个猜测还没有得到验证。 她勉强吃完一个馒头,被噎的有些难受。喝完一杯热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然后摸了摸,自言自语道,“对不起呀,跟着我让你受苦了。等逃出去了,给你吃香酥鸡、脆皮烤鸭、红烧猪蹄、糯米丸子、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鲜蛏萝卜丝羹、海带猪肚丝羹、鲍鱼烩珍珠菜、淡菜虾子汤、鱼翅螃蟹羹、蘑菇煨鸡、辘轳锤、鱼肚煨火腿呀……” 想着那些美味,覆芫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呵……芫儿真是可爱。” 覆芫芫闻言微微一僵,扭过头,果然又是那个可恶的男人! 她把头扭向另一边,没有理会。 看着她别扭模样,安佑钦也不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可爱。他走进来坐在覆芫芫旁边,笑道,“芫儿可真有兴致,若喜欢这些吃食,待回了突厥,我便让王府的厨子做给你吃呀……” 覆芫芫垂着眼眸,睫毛微颤。许久,才冷冷的道:“我不去!” “我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告诉你我的决定。”安佑钦拿起方才覆芫芫喝过的茶杯,饮酌一口,语调轻谩,“芫儿喝过的茶水也分外清甜呢,就跟芫儿本人一样甜。” “变态!”覆芫芫咬牙。 “我只对芫儿一个人变态。” 覆芫芫恨得牙痒痒,懒得理他,双手撑着脸放空自己。可是却无法忽视身旁那道舔舐在自己身上的,越来越露骨的视线。 靠。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覆芫芫额角青筋直跳。 突然,有人在门外禀告,“启禀王爷,有要事!” 安佑钦眉头一皱,扭过头来,问道,“所谓何事?” 那人便快步走到他的身侧,低声耳语了几句,安佑钦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接着便急匆匆起身离开了。 覆芫芫安静的坐在一旁,想到方才他听到消息时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微不可察的慌乱,她不禁沉思:到底发生了何事,能让安佑钦如此失措?难道是爹爹派来的人到了? 不,不可能是爹爹派来的人到了。大雪封路,消息封锁,爹爹的人来得没这么快。 那是什么原因呢? “唉……” 覆芫芫长叹一口气,线索太少了,完全提取不出有用的信息,看来只能继续等待了。 “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绿阑看了一眼外头,低声喃喃,“他们……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覆芫芫沉默片刻,安慰道,“别担心,爹爹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养好精神,等待雪停。” 绿阑神色茫然,沉默的点了点头。 ………………………………………………… 就这样到了大年初三的傍晚,大雪将歇。安佑钦猛的推开房门,屋外的寒潮涌进来,冻得覆芫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只见安佑钦换了一身大周普通书生的装束,少了几分不羁疏狂,多了几分儒雅倜傥,与往常很是不同。他二话不说,进门捉住覆芫芫的手就要拉她走。 覆芫芫试图挣脱,但安佑钦总能轻易化解了她的挣扎。 绿阑奋不顾身就要冲上去,也很快就被打翻在地。 “放开!混蛋你放开我!绿阑,绿阑!”见绿阑被打倒,覆芫芫发了疯一般嘶吼着想过去看看,然后后颈一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站在安佑钦身后的高大侍卫看了一眼在角落捂着痛处、脸色苍白的绿阑,轻声询问:“王爷,需要灭口吗?” 安佑钦眼底暗光闪过,“把她和那些人关一起吧,也好做个见证。” 那高大侍卫应了一声,便拖着绿阑走了。 安佑钦低头看着自己怀里肌肤雪白的像绸的美人,轻轻浅酌一口香唇,美人的唇又香又软,吻上去让人舒服的浑身发麻。 “你,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他喃喃自语,眼神里满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痴念。 最后一片雪花落下,雪终是停了。 ……………………………………………… 章节目录 第 57 章 …………………………………………………… 另一边, 覆伯鸿奉旨出征,只来得及回家简单收拾了行囊,当天夜里便冒着风雪出发去了边关。 金吾卫校尉上官霖则负责全面调查突厥使臣盗窃舆图一案, 经过大海捞针似的盘查之后, 也并没有寻找到他们的下落。层层迹象表明, 他们在事发的当天就已逃出了京城。无奈之下,刑部衙门签署了全国通缉令,并发往全国。 皇帝陛下顾元烨因为舆图失窃一事, 雷霆暴怒, 严肃处置了一批官员后,为了制定新的官员审查制度, 亲自监督,可谓劳心劳力。但很快, 他就被另一件事揪住了心神。 建平二十三年年初,大周遭遇了五十多年以来最严重的一场雪灾。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大雪肆虐了整整三天,冻死了上百名无家可归的乞丐,不计其数的民房被压毁,以及上万亩农作物被厚雪掩埋。 皇帝顾元烨心力交瘁, 下了罪己诏。并下令朝廷内所有官员以救灾为首要任务, 国家粮库开仓救灾, 组织百姓进行自救, 并给无家可归之人安排了避难所。一系列措施实施下来,效果意料之外的好。 顾也朝这几天也忙的不可开交,他随手接过怀恩手上的锦帕,擦了擦手, 问道:“覆将军府可有消息传来?” “奴才正要向您禀告这件事情呢!据说覆小姐大年初一便去了城外南山上的迦南寺,因为大雪封路, 至今也没回京。奴才派人去看过了,通往迦南寺的路况很是复杂,积雪很厚,可能只有等雪化了……”怀恩道。 “也就是说,芫芫在迦南寺已经整整待了三天了……”顾也朝眉头微皱,不免有些担忧,“将军府可有什么动作?” 怀恩摇了摇头,“却是没有什么动静,大概也是想等雪化了之后再去接人吧……” 顾也朝还是有些有放心不下,下令道:“派人去开路,早些把路打通,接她回京。” 怀恩心底微惊,看来在主子心中覆小姐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啊! 很快,命令下达之后,铲雪开路工作便有条不紊地开始了。雪,实在太厚了。从京城到南山脚下那一段还好,都是坦途;南山上的路就可以用险峻来形容,稍不慎就会踩空坠入深渊。 经过几十个时辰的艰苦奋战,通往迦南寺的路总算在大年初五这一天的午时被打通了。 因为放心不下心上人,顾也朝忙里偷闲,亲自去了迦南寺。当他抵达的时候,迦南寺大门紧闭,被半埋在积雪之中。 顾也朝直觉有些不对劲,于是命人翻墙进入寺庙查探。 路边的梧桐树枯枝被呼啸的北风刮扯,大雄宝殿从不间断的香火早已熄灭,殿前地面上积雪印着几只爪印,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痕迹。寺庙里安静的有些过分,悄无人烟。 “启禀殿下,卑职查探了一周,迦南寺中空无一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探子恭敬的回禀。 “什么?怎么可能?”顾也朝瞳孔一缩,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当即令人仔细搜索迦南寺的各个角落。 大雄宝殿、藏书阁、禅房、斋房、戒律堂等地方是重点搜查的地点,同时也不放过任何可以藏人的犄角旮旯。 “芫芫,你到底在哪儿呢……”顾也朝坐在覆芫芫住过的斋房里,目光里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执拗,“你一定不要有事啊……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覆芫芫睡得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间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她眉头微蹙,觉得窗户缝里的光线有些刺眼。 “绿阑……口渴……我要喝水……” 她像往常一样呼唤绿阑的名字,下一秒,彻底清醒过来。 “……昨晚……大色狼!” 覆芫芫心头猛跳,看见自己身上原封不动的衣裳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当她岔、开、双腿掀开裙摆正准备做终极鉴定的时候,“吱呀”一声,车厢门被打开了。 “……”覆芫芫面露茫然,然后一寸寸僵化。 “……”纵使见过各种场面,安佑钦在这一瞬间还是愣住了。 车厢里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咳……”安佑钦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这个……你……我……”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覆芫芫脸红到脖子根,简直冷抖哭了。 “呃……我可以当成没发生的……”安佑钦摸了摸鼻梁,轻声安慰道。 覆芫芫没有接话。 许久之后,才听她瓮声瓮气的问道,“……绿阑她们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走时他们还好好的。我把他们留在迦南寺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当真?”美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满是怀疑。 “我骗任何人,也不会骗芫儿呀……”安佑钦抬手想摸摸对方乌黑如云的长发,却被刻意避开了,叹息一声道,“可惜芫儿铁石心肠,我的心终究是错付了……” 覆芫芫满头黑线,无言以对。她察看了周围环境――略显狭窄的车厢,简单的放着一条棉被以及两个取暖的手炉,极其简陋。她突然心悸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急忙问道:“我们……我们这是去哪儿?” 安佑钦淡淡一笑,“当然是回突厥呀~” 卧槽。 这个黑暗的世界。 她自闭了。 …………………………………………………… 在这天傍晚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一户农家院里。 据覆芫芫观察,安佑钦一行十四人,其中八名是突厥使团里的人,另外五名全部都是迦南寺的和尚! 看来她的猜测并没有错,迦南寺果然已经被突厥人渗透了! 唉…… “不知小姐因何叹气,可是妇人招待不周?”农家女主人给覆芫芫拿来一套粗布衣裳,不解的问道。 覆芫芫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这么标致的闺女,竟也是敌国探子。 真是人心不古啊。 不情愿的换上那套衣裳,取下头饰,覆芫芫一下子就完成了从贵族少女到乡下村姑的褪色转变。 “小姐可真是天生丽质啊,穿什么衣服都好看。”那农妇感叹一声,开始吹起彩虹屁,“跟咱们王爷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话可不能乱说哦!”覆芫芫急忙纠正,“我和你们王爷清清白白,可不是那种关系!” “哦?” “你有所不知啊。其实……我还有另一重隐秘的身份。” “什么身份?” “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覆芫芫故作神秘。 “嗯,我保证。”农妇点点头,有些激动。 “其实……我是神医李显仪的弟子。”覆芫芫特意降低了音量,“王爷这次是托我来帮他医治隐疾的。” “嘶……王爷他……”农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有些僵硬。 覆芫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农妇脸色的变化,她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没错!就是男人最难启齿的……你们王爷他――不举!” “是吗?”身后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一旁的农妇见势不妙,偷偷退下了。 覆芫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转身看着当事人阴云密布的脸,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不失尴尬的微笑,语气有些颤抖,“……我……我其实……” “其实什么……”安佑钦冷笑着一步一步向她靠近,修长的手指擒住她的下巴,平淡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芫儿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要不要现在就试一试?嗯?” 对方呼出的气拂过脸庞,让覆芫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使劲摇头,举起白旗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安佑钦挑眉。 “我的意思是……”覆芫芫有些慌乱,可惜挠破了头皮也找不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最后只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一声不吭。 安佑钦看着美人一脸挫败的模样,指尖顺着下巴抚上樱唇,却被覆芫芫扭头避开。 “呵……”他眸色沉沉,捏住覆芫芫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宛如看待捏在手心里的玩物,“平日里,芫儿还是要注意些自己的言行举止才行,这里可不是你熟悉的京城,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俘虏而已。若是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我,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知道了吗?” “嘶……”覆芫芫下巴一疼。 她又怒又怕,恨恨的盯着安佑钦,纵有千般万般咒骂的本事,也忍住了――现在的确不是和他硬刚的时机,这个人表面看色心色气吊儿郎当,实着内心深沉狡猾多变,若是真的踩到他的底线,可能真的会被……杀掉吧…… …………………………………………………… 京城南郊,迦南寺。 顾也朝揉了揉眉心,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一闭上双眼,眼前就会浮现芫芫的脸,心里便疼得厉害。 他带来的人已经快把迦南寺掘地三尺了,可是还是未曾找到任何人或者尸体。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顾也朝心里暗自分析,“这迦南寺是建在南山山巅之上的,三面都是悬崖峭壁,若是下山,就只有一条路。这些人难道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突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飞天自然不行,可是遁地呢? “怀恩。” “奴才在。” “传令下去,扩大搜索范围,着重查看周围是否有机关暗道……” “喏。” 章节目录 第 58 章 …………………………………………………… 大致方向对了, 搜寻很快便有了结果。 搜寻的侍卫们在迦南寺后门两公里外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进入山洞后,却发现其内另有乾坤。 山洞很大, 深处有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通道。侍卫们打着火把, 万分警惕的走入通道, 行进了半刻钟,突然听到有人声隐隐传来。 询声而去,果然是失踪的僧人和将军府众人。侍卫首领心头瞬间亮堂了起来。 自从知晓覆小姐失踪以来, 离王殿下的脸色越来越沉, 自己和同僚们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不知什么时候便被发往边疆去讨生活…… 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 总算是找到啦! 他命人破开石锁后,扫了一圈人群, 没看到要找的人的踪影,心里咯噔一沉,颤声道:“这……覆小姐在何处?” 山洞阴冷潮湿,又是久未进食,有些体弱之人已是昏死了过去。 绿阑此时身体也已是快到了极限, 当她看到救兵之时, 第一句话便是, “快去救我家小姐……快去……” 片刻之后, 众人被带回了寺庙里。 顾也朝看着眼前哭的落雨梨花的绿阑,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皱了皱眉,“你家大小姐在哪儿?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她止不住的哽咽, “大小姐被突厥人抓走了,离王殿下快救救大小姐吧……”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 顾也朝眸色忽然一厉,“你说详细点。” “大年初三的那天晚上,突厥王爷安佑钦突然破门而入,掳走了小姐!那安佑钦本就对小姐图谋不轨,呜呜呜……怎么办……” 坐在红檀木椅上的顾也朝双眸微阖,眉宇间浮现出丝丝杀气,浑身散发着暴虐的气味,他沉声问侍卫首领,“可有什么线索?” 侍卫首领心中早有腹稿,只听他朗声道,“启禀殿下,据卑职查探,那条山洞里的暗道,曲折盘桓,一路通往山下密林。那些突厥人应该是通过密道离开的。同时,据主持了悟大师所说,这次迦南寺全寺沦陷,是因为僧众中混入了突厥的探子,这条暗道应该是近几年才挖通的,他们早将迦南寺当做了退路……” 顾也朝的手指轻敲桌面,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抽调所有人马,以峪关为发散地,进行拉网式排查。同时给覆伯鸿发送加急信件,将此间事态告知于他。另外,若遇突厥使团之人,切记不要冲动,以救人为先。” “喏。” …………………………………………………… 上次被安佑钦警告过后,覆芫芫再一次对自己的处境深深担忧,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得找机会逃出去。 这天晚上用过晚饭以后,覆芫芫看着眼前这碗黑糊糊的中药,心里有些发毛。 “呐,喝了它。”安佑钦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这是什么?”难道是毒药?难道他终于要对我这朵小白花下手了吗…… “哑药。明日要经过驿站,为了稳妥起见,只能让芫儿你保持安静了。” “……我不喝!”覆芫芫果断摇头表示拒绝。 “你觉得你有拒绝的权利吗?”安佑钦语气淡淡,看她如困斗的幼兽,觉得分外有趣。 覆芫芫心里的羊驼一片奔腾之声,可惜对面的混账听不到。她决定示敌以弱,勉强挤出几滴泪水,柔声说道,“我保证安安静静地,你别让我吃好不好……”美人湿漉漉的眸子,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 可安佑钦是个铁石心肠的眼瞎之人,丝毫不为美色所动,他摇了摇头,道,“不好。” “反正我是不会喝的,与其被毒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覆芫芫擦掉眼泪,咬牙切齿。 “快喝掉,”渐渐的,安佑钦也没了耐心,“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覆芫芫斜眼瞪了他一眼,“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喝的。” 安佑钦站起身来,走近她,手指抚上她纤细嫩白的脖颈,“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你吗?” 覆芫芫微微颤抖,感受到脖子上的手指慢慢用力收紧,几近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的胸膛,可却使不上力,眼前开始发黑,就在她快要绝望之际,安佑钦终于松开了手,他摸了摸她的如丝绸般的长发,然后用深情的语调说出最残忍的要求,“现在,可以喝了吗……?” 覆芫芫完全丧失了勇气,低低的哭了出来,不发一言端起药碗,一口喝光了药汁。 “呕……”难闻又苦涩的味道让覆芫芫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去个寺庙也能被挟持,还遇上了这么个变态。不知道爹爹知不知道她不见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顾也朝的精致绝伦的脸庞,心里钝钝的疼了起来,若是俨之知道她被恶名昭彰的突厥人挟持了,不知道会不会嫌恶她……毕竟名节在这个时代比命还重要…… 越想越觉得伤心,人身安全陷入绝境,饱受身心摧残,还有后果极其严重的后患。 唉……如此多艰。 …………………………………………………… 次日清晨,覆芫芫一夜未睡,嗓子疼得厉害。她尝试着说话,张了张嘴,也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气音。 于是,覆芫芫抑郁了。 简单用过早饭之后,一行人便重新出发了。除了安佑钦和覆芫芫之外,只有四个使团的人同行,其余的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安佑钦好似并不急着回突厥,整个车队晃晃悠悠的,终于在日头挂到正中的时候到了他口中所说的驿站。 所谓的驿站,不过是一家年久失修的客栈。覆芫芫看了一眼破朽的招牌,上书“云阳驿”三个大字。 安佑钦拍板,用过午饭众人再出发。 驿站里很是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堂食。覆芫芫蒙着面纱,跟着安佑钦走了进去。 他们这一行人在南来北往的百姓中并不显眼,都穿上了粗布麻衣,只有安佑钦一身贵气书生扮相。 “哟,客官,里面请,打尖儿还是住店呀?”店小二见来客了,赶忙过来接待。 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安佑钦对店小二说道:“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份,再切五斤羊肉。” “好勒,客官您稍等。”说着便往厨房去了。 覆芫芫也跟着落了座,自从发现自己真的哑了,她对什么都提不上劲儿来,随意的瞟了一眼四周,也就几个普通百姓,完全不是突厥人的对手。 “噔噔噔……”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马蹄之声。片刻之后,便见着三个驿卒走了进来,他们之中领头那人拿出几副画像,问掌柜,“仔细看看,这几个人你可见过?” 掌柜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大人,小人没有见过画像上这些人。” 那领头之人“嗯”了一声,转头瞟了眼驿站大厅里还在用餐的其他人,当他的余光扫到窗边一桌人时,迟疑了一下,然后便往那边走去。 覆芫芫看着越走越近的三位驿卒,激动的心怦怦跳,逃脱魔爪的机会终于来了吗? 安佑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按住了她的肩膀,暗含警告之意。 “你们可曾见过画像上这几人?”那领头的驿卒问道。 覆芫芫看着桌上的画像,嘴角微微抽搐,瞬间明白过来那掌柜的为什么说没见过了,这鬼畜的画工,恐怕也只有鬼才认得出来! 安佑钦也不可能自爆,于是他摇了摇头,“没见过。” “你们打哪里来啊?又往哪儿去呀?看你们的模样可不像是中原人士……” 安佑钦腼腆的笑了笑,丝毫不见慌乱,“我家里是在峪关做生意的,我虽然长得不像中原人,却有一半中原人血统呢……这次是去江陵郡处理生意上的一些事情,顺便拜访友人的。”说着便悄悄塞了一锭雪花银过去。 那领头的驿卒本就是想借机刁难他,当他接过那大锭银子之后,态度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拍了拍安佑钦的肩膀,挑眉道,“哟,小伙儿还挺上道啊。”就是眼神不太好,养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直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啧…… 领头的驿卒不屑的撇了一眼覆芫芫,转身离开了。 覆芫芫咬牙,怎么会有这么蠢的驿卒!她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明白!好气! “芫儿的眼睛可是不想要了?”旁边冷不丁的传来一句话,吓得覆芫芫抖了一抖。 她低下头,装作乖巧的模样。 驿站里又恢复了平静。 …………………………………………………… 用过饭,一行人重新出发。 覆芫芫缩在离安佑钦最远的角落里,仰头看着马车蓬顶。 “芫儿在想什么呢?” 覆芫芫摇了摇头。 “听说芫儿可是京城第一才女,最擅长作诗,你的诗我都读过,最喜欢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是太妙了,这样的爱情让人神往。” 覆芫芫瞅了他一眼,变态居然也会向往美好的爱情?谁被他爱上了那可真是倒霉。 安佑钦看了她一眼,眼里有些覆芫芫看不懂的深意。接着他自嘲的说道,“我不期盼,但有时候人啊,总会痴心妄想。” 嗯……还虐恋情深了?覆芫芫支起耳朵,想听他继续讲述被虐的过往。 安佑钦却没了倾诉的欲、望,他闭上了双眼,好似睡着了。 哼,断更可耻! 章节目录 第 59 章 出关前夕 …………………………………………………… 她恶愤愤不平的看了一眼安佑钦, 暗自骂了几句。 马车晃晃悠悠的继续前行,谨慎起见,突厥人这次没有再在任何驿站停留了, 也不入城, 尽量宿在野外。那些脱离队伍的使团人员也都跟上了队伍。 由于宿在野外, 这可苦了身娇肉贵、没吃过苦头的覆芫芫,冬日里天寒地冻,马车里条件简陋, 尽管保暖措施做得还算完善, 不至于冻着,可几日过去, 覆芫芫实在受不了了。 她口不能言,只能用笔在纸上求情:“王爷, 你放了我吧,带着我也是个拖累……” “怎么会是拖累呢?芫儿可是我们平安通过峪关的重要保障啊!你知道现在大周边关的最高统领是谁吗?”安佑钦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说道。 “……是谁?”覆芫芫心中忐忑。 “你的父亲覆伯鸿啊。” 覆芫芫微微睁大双眼,知道安佑钦没理由骗她,一时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根据这些天以来的观察, 她知道突厥人在大周有着自己的消息网络, 并且可能覆盖率极广。队伍里的人有时会消失不见, 隔几天又重新出现。她经常看到他们神神秘秘的在远处商量着什么, 覆芫芫有意偷听,可每次都没有成功。 她记得刚去迦南寺的第一天晚上,覆伯鸿被皇帝陛下紧急召回,难道就是被召去了边关? 难道说突厥又有大动作了吗?这跟突厥使团被通缉有什么关联吗?那个受重伤的突厥人去哪了呢?又是怎么受的伤? 覆芫芫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 看不清真相。 若爹爹真的在峪关,对她来说, 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无论如何,她必须在出关之前逃离,那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 边关虽然遥远,可再远的目的地也有到达的一天。 半个月后,覆芫芫看着眼前与京城风格迥然的幽州城,不由惊叹的张大了嘴巴。 只见一座百年雄城坐落在黄沙之中,一种苍茫感扑面而来。相比别处,它的城墙高且厚,墙体被风沙侵蚀裸、露出石砖,整体的颜色也如泼墨了血一般,暗得发红。 作为两国之间交界处,两个国家的人都在这里汇集,安佑钦他们的长相也没那么惹人注意了。 也不知安佑钦在哪里弄的通关文牒,经过守城士卒简单的盘问之后,他们顺利的进城了。 进城之后,在城墙背面的公告栏里,张贴着突厥使臣的失了真的画像。 唉……这怎么可能捉得到人! 覆芫芫无声轻叹。 往幽州城外往北行进十里,便是大名鼎鼎的峪关了。 天色已经有些发暗,安佑钦决定今晚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出关。 他们选择落宿于幽州城最大的客栈――“无双客栈”之中。最后定了五间房,其余八名使团成员住四间,覆芫芫和安佑钦住一间。 覆芫芫非常抗拒,蹙着眉,拿笔在纸上写,“我不能自己住一间吗?” “若是放任芫儿一个人住,万一你趁机逃跑了怎么办?”安佑钦淡淡道。 “你把我绑起来,我要一个人住。”覆芫芫挣扎。 “不――行――”安佑钦拖长了尾调,低头且深情的看着她,“我就想离芫儿近一些,离得远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卧槽。 覆芫芫脸部肌肉有些扭曲,她被安佑钦故作深情的眼神恶心到了。 改变不了与安佑钦同一间房的命运,她捏了捏袖口里藏了许久的从系统商城购买的软骨散,心中一动―― 或许,今晚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呢? …………………………………………………… 简单用过晚饭之后,安佑钦留下两人看守覆芫芫,便带着属下们出了门。 覆芫芫被关在房间里百无聊赖,这客栈虽然已经是整个幽州城最好的客栈了,但是相对来说还是有些简陋。特别是隔音效果,那是奇差无比。 她甚至听得见楼下大堂里人们的谈论声。 “近些时日,幽州城的兵卒越来越多了……城门那里也卡得比较严……” “是啊,前些日子,峪关不是来了一位新的统帅嘛!据说是从京城来的高官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好像在搞大动作!” “也是,近些年突厥是越来越猖獗了经常越境挑事啊,大周忍了这么多年了……” “莫不是要打仗了吧?”有人担忧。 全场为之一窒。 俄顷,才听有人叹息一声,“……看来还是要早做准备啊!” “是啊,若是真的起了战事,受罪的便是咱们普通百姓啊……”有人附和。 “这边城,终究不是一个好活命的地方啊……” “唉……” 众人连连感慨,至天色完全漆黑才渐渐散去。 覆芫芫躺在床上,有些心绪不宁。 所以……真的会打仗吗? 无论在任何时代,战争都是极其可怕的。她不是圣人,首先便担心覆伯鸿的安危,虽然他是主帅,可战场上的暗箭防不胜防……又想到很多人可能会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甚至失去生命,心里便难受的厉害。 …………………………………………………… 凌晨过后,安佑钦一行人才回到客栈。覆芫芫心里预谋着逃跑的事,也一直没睡。 当安佑钦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慵懒的坐在木椅上,旁边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灯光朦胧,美人的侧脸的灯光的映照下有些动人心魄。安佑钦不知怎的想到了等丈夫回家的妻子,心头一片柔软甜蜜。 于是他走过去,柔声问道:“芫儿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吗?” 覆芫芫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呵欠,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粉色的、舌、头和洁白的牙齿,简直惹人犯罪。 安佑钦觉得自己有些口渴,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还是不够。于是他端起了覆芫芫身前那杯热茶…… 覆芫芫虽然看起来面色如常,可实际上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门外的人低声说道,“主子,有要事!” 安佑钦脸色一变,有几分肃杀之感。放下手中的茶水,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了房门。 留下覆芫芫对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无语凝噎空悲切―― 她用最后的积分换取的软骨散啊……呜呜呜…… …………………………………………………… 安佑钦出门右拐去了隔壁房间,问道:“何事?” “据前方传来消息,覆伯鸿上任后雷厉风行,对关口进行了严肃整改,对出关的人查的很严,而且不允许带女眷出关。明日我们可能不能按原计划假扮普通商贩出关了……” “看来他是知道覆芫芫在我们手上了……这事儿倒有些棘手……”安佑钦眼神倏地一沉,虽然预料到出关会有些麻烦,可是却没想到覆伯鸿下手如此老辣。 旁边的下属偷偷瞄了安佑钦一眼,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要不……我们就把覆芫芫交出去?” “不行!”安佑钦想也没想拒绝,极力忽视自己内心的动荡,掩饰道,“目前还不能交出去,她还有更大的用处!”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下属问道,出关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前些日子因为消息网特意放慢了脚步,现今覆伯鸿大刀阔斧之下,出关政策三日一变,越来越严,越拖对他们越是不利。 “传信给郡守公子朱科皖,就说我们答应他的要求,让他们官方贩盐的商队送我们出关。”安佑钦敛眉,沉声道。 “可是――”那朱科皖狮子大开口,要价极高啊…… “嗯?”安佑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带有警告意味。 “遵命。”下属一抖,有些委屈。但知道安佑钦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敢再提出反对,出门去送信了。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清晨。 覆芫芫被迫换上了一件男装,跟着安佑钦一行人往城外出发。 他们一行人这回没有丝毫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直至城外六公里以外的义庄才停下来。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风声呼啸,义庄的阴幡猎猎作响,纸人纸马瞪着窟窿眼歪斜着,地上散落的纸钱打着旋儿,渗人得慌。 覆芫芫觉得大地好似在震动,然后便听见了马蹄声从远及近而来。旁边的突厥人戒备的把手放在了腰侧砍刀的手柄上,安佑钦抬起手掌向后摆了摆,然后众人便轻点头颅,四散躲藏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小队骑兵抵达义庄。小队大概五六人左右,身穿制式皮甲,为首之人一口京畿地区的口音,正在跟队员随意的唠着嗑。 “离王殿下派我们来寻人,可这幽州郡这么大,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唉……比大海捞针还难啊……”另一人脱掉靴子,抖了抖鞋里的沙粒,道,“这幽州待着也太难受了,我做梦都想回京城。” “依照我说,保不准那覆芫芫已经……”说话那士卒用手比作刀刃往脖子上一切,然后苦笑,“也是红颜薄命,命运多舛呀……” 听到自己的名字,覆芫芫霎时眼泪止不住,被安佑钦紧紧控制在怀里,她想抬起手擦眼泪都做不到,更别说发出声响求救了。 直到那骑兵小队离去,才被松开。她赤红着双眼的看着安佑钦,带着刻骨的恨意。 “女人,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安佑钦凑在她耳旁,满含威胁,“不然我当着他们的面吻你。” …………………………………………………… 章节目录 第 60 章 出关 …………………………………………………… 呵…… 覆芫芫勾起嘴角冷然一笑, 侧过头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没有人看见她衣袖下用力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里,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 又有商队过来了。 商队大约有五十多人, 一辆马车走在前面, 后面陆续跟着二十辆人力板车,板车上垒放着大袋大袋的食盐。剩余的三十几人身着甲胄,佩戴武器, 明显是商队配备的武装力量。 突厥众人先是警戒, 而当发现这队人马就是自己要等的人时,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安佑钦走上前去跟商队领头的人进行交涉, 他递过去一封信。 领头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子,只见对方面无表情接过信件, 展开信纸,反复确认信尾的印章无误后,这才露出热情的笑容,指着身后的队伍道,“这位贵客请放心, 朱公子都已交代好了, 老夫做这一行也有三十多年了, 定会将你们毫发无伤的送出关去。待会您就按照我的安排伪装成推车的劳力, 您看怎么样?” 安佑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板车后满身汗泥、身着粗麻的劳力,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夹杂着些不愉的意味。 秃顶领队看见他的神色, 怎能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释道, “那些侍卫是朱公子府上的,都是些老面孔,跟边卒们也都是认得的,若是贸然换人肯定会引起警觉。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伪装成劳力辛苦是辛苦了一点,可也是最稳妥的。我从上头得到消息,据说再过几日,便不准任何人出关了呢……” “……好吧,那就这样安排吧。”安佑钦摊手,对于领队的危言耸听没有放在心上,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我们这里还有一名女眷,身子骨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推不了你们的板车……” “早就给您安排好了!”领队笑呵呵的上前一步,凑到安佑钦耳边,将他的安排告知对方。 安佑钦听后轻微颔首,对他的安排很是满意。 于是,突厥众人换上了苦力的衣服,脸上抹上黑泥,推着板车便跟着商队出发了。 …………………………………………………… 这样大概走了两个多时辰,傍晚的时候终于抵达峪关。 在这种敏感的时刻,已经很少有人往关外跑了。像人这么多的商队更是罕见。 守关的边将皱了皱眉,看向光头领队,一脸不悦,“怎么现在出关,不知道现在上面管的严吗!” 光头领队将他拉到一边,偷偷塞过去几锭银子,赔着笑道,“大人,都是老熟人了,就通融一下吧。这些可都是公家的货,跑完这最后一趟,便要待到时局平息再去了……” 那边将一边兜着银子,一边朝商队看去,眸色转换间,轻声道,“这银钱我就收下了,但规矩还是要守的。” “应该的,应该的。”光头领队点头哈腰回应道。 那戍将招了招手,几名戍卒上前开始检查。往常的检查都是走过场,前后走一圈便是过了。谁知今日他们竟细细查验,不放过任何角落。 光头领队的脸色有些僵硬,粗粝的手指揪紧了衣袍一角,涩声说道,“大人,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那边将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一小会儿的功夫,便从板车底下搜出了几十件精铁制造的各式兵器。秃顶领队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他把视线挪到了商队那唯一的马车上。 此时,戍卒们已经打开了车厢门,正准备拆卸式检查。 “好了,就这样吧。” 关键时刻,戍将云淡风轻的下令,结束了搜查行动。他侧过身,对秃顶领队颇有意味的说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大人。” 秃顶领队深呼一口气,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已经被汗湿透了。 他反应过来是刚刚给的银子起了作用,但看着地上的那些被搜查出来的武器,还是一阵肉痛,看来是给的贿赂不够多啊! 心中唾骂这些兵油子贪婪无度,可面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千恩万谢之后,带着商队灰溜溜出关去了。 …………………………………………………… 覆芫芫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她记得安佑钦给她喂了什么药,变得浑身无力、昏沉昏沉的,然后便被关进了暗格里。四面漆黑,空间狭窄,连转身都做不到,只听得见车轮滚滚前行的声响。 不知行进了多远,亦不知行进了多久。待暗格重新打开的时候,她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 安佑钦心疼的看着满脸泪痕、面色惨白的覆芫芫,小心翼翼如呵护珍宝般将她抱了出来,满含愧疚:“别哭,以后再也不会了……不会了……” 覆芫芫麻木的擦了擦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她不解的看着安佑钦,心里想着你就是让我流泪的罪魁祸首啊,为什么要装作这么心疼的模样呢? 她头疼的厉害,眼皮很重,不一会儿昏昏沉沉的又睡着了。 安佑钦浅啄她的额头,手指抚过她卷翘的睫毛,顺着小巧挺直的鼻梁,再到如花瓣娇嫩的嘴唇,很柔很软,他知道那里是绝顶的美味。 安佑钦情不自禁滚动了喉结,眼底弥漫着致命的情愫,他勾起覆芫芫的下巴,低头细细亲吻她娇嫩的嘴唇,擒住那口腔里过分柔软的那物舍不得放开…… 这种让人沉醉的温热触感,让安佑钦下意识的搂紧了覆芫芫,心里绽放出浓墨重彩的情感。 他们此时暂时停歇的地方是距离峪关一百公里以外的突厥马场。冬季牧场早已干枯,一片萧瑟之感。十几顶帐篷散落其中,倒也添了几分色彩。 当覆芫芫眼睫微颤,慢悠悠睁开双眼,看着头顶色彩斑斓的蓬顶时,有些没缓过神来。 这里……是哪儿啊? 她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一脸茫然。 等等! 覆芫芫心头一震,她突然想起来了。 她不是被关进那辆马车的暗格里了吗?那她现在是――出峪关了吗? 覆芫芫撑起上半身,猛捶被子,低声骂了一句:“该死!” ??? ??? “嗯……?”覆芫芫惊喜的摸着嗓子,微微睁大眼睛,自言自语,“……我……我能说话了?我又能说话啦?我的声音回来了啦!”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本来以为会当很长一段时间的哑巴,还想着以后拿积分去系统商城换购解药呢……如今,倒也省事了…… 嗯……突然觉得,那突厥野人做事倒也没那么绝…… 呸呸呸,覆芫芫你在想什么,他囚禁你,非礼你,恐吓你,以后还可能还把你当筹码去威胁爹爹,这样穷凶极恶的反派任务,你怎么可以给他开脱! 怎、么、可、以! 把自己暗自唾弃了一顿,心里重新巩固了正确的价值观,覆芫芫才呼出一口长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安佑钦托着方形餐盘走了进来。他把餐盘放在床前的小木桌上,春风化雨般和颜悦色,“芫儿,饿了吧,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些都是好克化的食物,正好可以暖暖胃……” 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覆芫芫狐疑的看了一眼安佑钦,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有小米粥,青稞糌粑,黄油酸奶以及一小碟萝卜干。 看上去就食指大动。覆芫芫吞了吞口水,很有骨气的拒绝,“我不饿,我不吃。” “咕咕咕……”可惜她肚子一阵哀鸣之声出卖了她。 “呵呵呵……芫儿真是可爱。”安佑钦笑出声来,眼眸弯弯。 覆芫芫瞪了他一眼,发现这变态笑起来意外的很好看。上天真是没有长眼睛。 于是她更用力的瞪了他一眼。 “芫儿一直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莫非是爱上我了?” “……怎么可能!”覆芫芫立即反驳,做震惊状,傲娇的扭过头,不再看他。 从而错过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隐晦失落。安佑钦端起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坐在床沿边,淡淡的道,“呐,你若是不喝,就让我来喂你?” 覆芫芫下意识的往床内侧缩了缩,又看了眼小米粥,腹中饥饿难忍,于是只好低声妥协道,“那……你给我,我自己喝。” 她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碗,就着碗里的小勺喝了起来,小米粥恰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呈淡黄色,米粒成花状,米油丰厚,味道绵香。 喝了第一口之后,覆芫芫眼睛一亮,“呼哧呼哧”一碗就吃的精光,然后擦了擦嘴唇,看着空碗,发出赞叹道,“这粥熬的真好,又香又糯,可真好喝啊。” “芫儿若是心中喜欢,我以后天天熬给你喝呀……”安佑钦翘起嘴角,眼里盈润着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喜悦。 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覆芫芫脸色僵了一瞬,然后眉头渐渐收紧,狐疑的盯着他半饷,“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有些毛骨悚然。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一会儿疾风骤雨,一会儿春风习习,他以为我是金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吗? 她认真的观察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安佑钦一脸无辜状,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响起,“芫儿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 …………………………………………………… 章节目录 第 61 章 平西王府 …………………………………………………… 安佑钦一脸无辜状, 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响起,“芫儿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也不打紧的,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相互了解, 消除误会, 不是吗?” “……”覆芫芫没做声。她实在想不明白, 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真是虚伪至极的人啊…… 她的食欲被安佑钦败了个彻底,放下空碗,重新躺下, 翻过身背对着安佑钦, “我有些困了,想休息, 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好,那你好好休息, 养足精神。明日我们便要出发回上京了,此去路途遥远,至少要花费一旬(十天)的时间呢……” 安佑钦贴心的帮她盖好被子,捏好被角。然后端上托盘出去了。 覆芫芫心里却一沉,她现在到了敌国领土, 要逃出去更是难如登天。若是真的去了上京, 她甚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是什么。 这种未知的恐惧, 让她片刻不得心安。 …………………………………………………… 翌日, 安佑钦一行人便出发了。覆芫芫发现随行人员除了使团成员,以及当初在迦南寺当和尚的几个间谍,还有几十名品阶不低的侍卫。 或是看出了覆芫芫心中的疑惑,安佑钦淡淡一笑, 解释道:“在大周的时候,事发紧急, 于是我们的人只能化整成零,分批回来。这样既安全又高效,还能将折损降至最低……” 覆芫芫点了点头,心想这变态真是诡计多端,走一步看三步,怪不得能全身而退。 她抬眸望着他,带着些微的试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啊,”安佑钦斜躺在马车内的软榻上,轻声问道,“芫儿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朝廷要通缉你们吗?” 这是她一直感到非常疑惑的问题,从爹爹被紧急召回京城,突厥人占领迦南寺开始,一切便开始崩坏。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突厥使团在其中起了关键的作用。 或许,这次来访本就是动机不纯的阴谋。 安佑钦挑眉,“嗯?芫儿想知道……?” 覆芫芫颔首,“是的。” “我可以告诉你,”安佑钦用右手撑起身子,换了一个半斜躺的姿势,“但是,你拿什么来换呢?” “你也可以问我一个你认为的相同价值的问题。”覆芫芫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交换的财物,唯一的鱼骨剑还被安佑钦抢去了,她只能以消息换消息。 安佑钦神色微动,显然动心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覆芫芫眸光一紧,问道。 他沉默片刻,歪了歪头,眸底闪现极淡的微光,“我觉得有些不妥。这样,两个问题换你一个,你怎么看?” 覆芫芫脸色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下一秒又恢复如常。一边暗骂安佑钦贪得无厌,一边在心里衡量,最终还是好奇心占领了高地,同意了这个不平等条约。 “在京城,我们有幸拿到了大周的国防舆图。”安佑钦轻描淡写的说道,好似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什么――!”她惊呼出声。 在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的冲击之下,覆芫芫觉得自己头晕眩的厉害。她扶额,发现自己竟出了一头冷汗。 国防舆图相当于战略分布图,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机密!不是放在最机密的兵部衙门吗?怎么会落到敌国手中? 怪不得突厥使团被通缉!怪不得皇帝要派遣一品大将骠骑大将军来坐镇峪关!怪不得边境局势如此紧张!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大战真的要一触即发了! 而自己作为大周最高将领覆伯鸿唯一的女儿,如今的处境,悲惨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想到这里,覆芫芫颈后的汗毛根根竖起,毛骨悚然。 “你这样直接告诉我了,不怕我泄露吗?”沉默了片刻,覆芫芫涩声问道。 安佑钦浅笑出声,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个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就算泄露出去也无妨的……再则,我一定会将芫儿看好的……” 覆芫芫听完这话有些气恼,又生出些无可奈何之感,只得恨恨的甩了他几把眼刀。 安佑钦倒是心宽,对于美人的“注视礼”很是受用,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些扎人了…… 只听他接着说道,“那么……现在该我提问了。” “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玻璃镜怎么制造出来的?” ! 覆芫芫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反问道,“……你,你说什么?” 安佑钦面色不变,甚至面露淡淡笑意,“玻璃镜的配方呀。我派人查过,这玻璃镜可是骠骑大将军府独有的物件啊……想必这种绝密的配方,芫儿也是攥在自己手里的吧?” 覆芫芫愣住了。 覆芫芫震惊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要知道玻璃镜也是历经千辛万苦,试错了上千种精细配方,耗费了将军府里工匠们无数的心血与精力才侥幸做出来的,空口白牙就想要配方,咋这么能呢! 她张了张嘴,千句万句汇成了一句话:“我没有配方。” “……” 安佑钦的脸色倏地沉下来,眸光里暗涌着渗人的冷意,“芫儿这是想反悔吗?” “我……”覆芫芫指尖微颤,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安佑钦起身,慢腾腾地向覆芫芫的方向挪去。 覆芫芫往后缩了缩,努力把自己缩成团,可是马车空间有限,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她已是退无可退。 安佑钦捏住她精致小巧的下巴,沉声道,“若芫儿不愿意说,那我不介意现在就……”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贴着她纤细的脖颈往下移,在即将伸入领口之际,覆芫芫双手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如同炸毛的小兽,满目通红的低吼,“混蛋,给我住手!” 安佑钦直直的盯着她,目光诡谲,丝毫不为所动,手指继续往下移…… 覆芫芫泪水垂落,崩溃着妥协道,“……住手,你放开我!纸笔给我,我把配方给你!” 安佑钦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什么而叹气。他收回了手,从车厢的坐垫底下拿出了纸墨笔砚,递给了覆芫芫。 覆芫芫一边擦眼泪,一边书写。就算面对着强权,她也不打算将配方和盘托出――只需将最重要的步骤省略,然后将可有可无的步骤大幅笔墨描写,这样谁又看得出真假呢? 这时,安佑钦淡淡的警告声传来,“若是王府的匠人在一个月的期限内,根据你的配方也做不出成品,芫儿你应该知道后果……” 覆芫芫手腕一抖,笔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她咬紧银牙,也不敢使小聪明了,老老实实的将原本的配方写了出来。 待落下最后一笔,安佑钦也不等墨迹干透,便抽过纸张仔细看了一遍,很是满意的夸了一句,“芫儿用心了,这字也写得极好,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啊……” 覆芫芫默然,她将车窗打开一条小缝,看了一眼窗外不停倒退的苍茫景色,冰冷的空气涌进车厢,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哐当……” 安佑钦长手一伸,关上了车窗。“天寒地冻的,芫儿身体本来就弱,若是受了风寒,我又要心疼了……”他笑了笑,又道,“方才还有一个问题,芫儿还没回答呢……” “……”覆芫芫木着一张脸,提防的看了他一眼。 “芫儿不用紧张,我就是想问问,芫儿可有放在心上的人……” 覆芫芫,“……嗯?” 这又是什么鬼问题?是为了降低我的警惕心以掩盖什么不可见人的目的吗? 她审视的看着安佑钦,须臾后摇了摇头。可脑海里却情不自禁的浮现一个芝兰玉树的背影…… “咦……芫儿,你脸怎么红了?” “哪有!?”覆芫芫有些赧然,撇过脸,呼哧哧的道,“你问这个干嘛?” “因为我喜欢你呀。”安佑钦眼神清透,语气真挚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 …………………………………………………… 这一天,马车终于驶入了上京城。上京与京城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京城是温婉的精致的典型,而上京却是粗犷的大气的代表。各有特色,很难有高下之分。冬日的太阳没有丝毫温度,在树梢上、草丛里还残留着些许雪色。街道两侧都是黑色巨石垒成的样式简洁的房屋,高窗窄门尖顶,很有哥特风格。 入了上京后,安佑钦便跟着在城门等待的锦衣太监紧急去了皇城,而覆芫芫则独自坐着马车去平西王府。据覆芫芫所知,安佑钦是当今突厥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成年后封平西王,掌突厥第一军,权威甚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马车又行驶了小半个时辰,覆芫芫明显感觉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赶车的马夫拉紧缰绳,“吁――”了一声,准备停车。 马车还未完全停下,她便听见一群女人刻意压低的兴奋至极的声音。 “王爷总算回来啦……” “这么久没见,不知王爷有没有想妾身……” “我新调了一种香,也不知王爷喜不喜欢……” “我特意熬了王爷最爱喝的人参汤呢,王爷今晚肯定是要到我房里去的……” “……” 覆芫芫挑眉,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她起身推开车厢门,走了出去。 前一秒还在的为王爷争嘴的莺莺燕燕们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目瞪口呆的看向站在马车之上的美人。 …………………………………………………… 章节目录 第 62 章 养鱼达人 …………………………………………………… 前一秒还在为王爷争嘴的莺莺燕燕们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目瞪口呆的看向站在马车之上的美人。 只见她随意穿了一身简单至极的粉蓝衣裙,外面套了一件毛茸茸的雪色狐狸毛马甲,松松的发髻上斜斜插着一只木簪, 秀美的峨眉, 水光潋滟的眸子, 未施脂粉的脸庞精致绝伦,显得既清纯又妩媚。只是简单站在那里,便让人挪不开眼睛。 看着门前站着五颜六色十几个姑娘, 再看她们的神色从喜眉笑脸到僵硬呆滞, 覆芫芫在凛冽寒风中不免有些凌乱。 她们都是在等安佑钦吧……! 啧。 没想到安佑钦居然还有养鱼的这种特长,封不了海王, 也能做一个养鱼达人啊。 赶了这么多天路,覆芫芫身体已经很疲倦了。可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 覆芫芫有些无奈。 一名身着华服、两鬓灰白的老者这时恰好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帮她解了围,“覆小姐,我是平西王府的管家,王爷已经安排好了你的住处, 请随我来。” 覆芫芫自无不可, 她跟着老管家穿过人群, 正准备抬脚跨入大门。 “慢着!”一声娇喝传来。 覆芫芫顿了一下, 扭头看去,一身灼灼红衣的娇艳美人映入眼帘。 美人正愤怒的红着脸,以高傲的姿态审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狐狸精?怎么会坐上我家王爷的马车!” “……” 覆芫芫没有理会,扭头转身就进了王府大门。对于安佑钦的这些后宫, 她不想浪费一点时间。 这行为瞬间点燃了红衣美人的怒火,她气势汹汹的吼道, “……你这个卑贱之人,给我站住!” 覆芫芫皱眉,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她揉了揉被吵得生疼的耳朵。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不耐烦的看向身后嚣张跋扈的女人。 “干你何事?” “这王府里我最大,你进了府,自然也要听从我的管束。特别像你这样不知是从什么小地方来的人,最不懂规矩,更要好好调/教才是……” “哦。”覆芫芫淡淡应了一声,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王府管家。 管家轻声提醒,“这是王府的林夫人,乃是王爷的表妹。” “哦?原来只是侍妾啊……”覆芫芫瞥了她一眼,满是戏谑,“王府里没有能真正当家的主子吗?一个侍妾都能站在门口耀武扬威,你是螃蟹精转世吗?” 说罢再也不理对方铁青的脸色,催促着管家继续带路了。 “你……你这个贱人!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里!”被戳到心中最隐秘的痛处,那林夫人被气了个半呛,平日在王府里,借着王爷表妹这一身份,谁不对她俯首帖耳、恭恭敬敬的?谁知,今日竟遇上这样一块硬骨头。 啊啊啊啊啊真是气死她了。 旁边其他的姐妹们不免有看她笑话的,可是林夫人积威已久,只能强行忍住笑意,面上不敢露出分毫。 林夫人岂能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冷哼一声道,“都是些没眼力见儿的东西!等着瞧,有你们哭的时候!” 说完便甩袖离去了。 …………………………………………………… 突厥皇宫。 突厥王上安佑明以及一众军机大臣站在一张铺开的舆图前,认真探讨着伐周事宜。 有宫侍来报,平西王归京,已在殿外等候。安佑明喜出望外,急忙召他入内。 看着明显消瘦一圈的安佑钦,安佑明感慨万千,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了,这次皇弟可是立了大功了!想要什么奖赏,你只管跟寡人说!” 安佑钦摇了摇头,“……臣想要将这个封赏留着以后说。” “随你了。也不急于一时。” 简单的问询之后,众人便继续围绕着伐周的事宜进行商议。 安佑钦眸光扫过在场众人,淡淡说道,“我从大周境内的密探处得知,近些年大周想尽一切办法招兵买马,这对我朝而言,是极大的隐患。这次国防舆图落入我手,是绝顶的伐周的机会。这事不可拖延太久……” “皇弟说的极是,你过来看。”说着便有些激动的拉着他,走向大殿中间摆放的舆图旁,上面标注了一些红字,显然是新写上去的。 “前些日子,你派人送来这舆图之后,我遣人日夜不缀的研究,果真找出了大周边防的一处破绽。” “哦?”安佑钦凑近。 “众所周知,峪关易守难攻,乃是大周边关的一道天然屏障。可是你看这处――”安佑明指着舆图之上一处有红字标注的地方说道,“地势明显平缓,相比防御工事完善的关口,更利于骑兵进攻。” 安佑钦沉思片刻,斟酌着说道,“可是进入这里,必须经过一段极长且两边皆为峭壁的路,很容易被埋伏。覆伯鸿这人,用兵极为稳妥,具有大局观也注重细节。他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那你可有什么建议?”安佑钦沉思片刻后,认同了他的看法。 “臣认为可以兵分三路,一路进攻主关口;一路进攻王上刚才所标注的地方,关于如何通过那段险路,我们还需还需仔细商定细节,以防埋伏;最后一路则走这里――” 说着他的指尖滑向舆图上极为偏远的一处所在,补充道,“这处因为路途遥远,相比其他关卡,守备以及管控都要薄弱一些,更易于攻破。更重要的是,我们只要突破这里便能直接绕到峪关的后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妙啊!”安佑明称赞道。 大臣纷纷附和,殿内一片称赞之声。 安佑钦不骄不躁,淡然一笑,“我也不过是无意中想到的。” 安佑明看向安佑钦,对于自家老弟卓越的军事才能由衷的感到惊叹,故作沉吟片刻,道,“就这么定下了,待开春之日积雪融化之时,大军便开拔!” “谨遵圣谕!” …………………………………………………… 覆芫芫被管家带到一座极为精致的小院之中,她用挑剔的眼光看过去,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突厥国地处北方,比大周的气候要冷很多。覆芫芫在屋内烤着炭火,鼻尖被冻得一点红,小脸雪白雪白的,缩成一团,裹着毛茸茸的狐狸毛,像一只可爱的小狐妖。 安佑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养眼的画面。 旁边安排给覆芫芫的小丫鬟青娥看见自家王爷回来了,躬身问安道,“王爷金安。” 覆芫芫听见动静,抬眼便看到那张可恶的脸。随即收回目光,当他不存在。 “你主子可用过晚膳了?”安佑钦取下身上的披风递给青娥,随口问道。 “还没呢。”绿娥将披风挂到衣架上,问了一句,“王爷是要传膳吗?” “传吧。” “喏。” 俄顷之后,桌上满满当当摆满了美食。覆芫芫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可是这些食物不符合芫儿的胃口?”安佑钦关切的询问。 看着他深情专注的模样,想到他后院的各色美人,覆芫芫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也不想陪他演戏了,单手撑着脸颊,慵懒的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 “嗯?什么?芫儿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安佑钦笑了笑,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覆芫芫深呼一口气,硬着语气道,“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虽然我是覆伯鸿唯一的女儿,可若是你们把我当做威胁他的筹码,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从大周开国以来,死于战场的覆家人不在少数,他们爱国,忠于国,为了国家甚至愿意奉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她心里明白,对于覆伯鸿而言,若是在国家大义与子女亲情之间选择,他绝对会选择大义! 若是安佑钦想通过这虚伪的深情来达控制她,从而来达到影响覆伯鸿的目的,那可真是搬着梯子上天――没门了。 “所以你最好的方式是杀了我,因为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捷径或是机密。”覆芫芫冷冷的补充道。 “你为什么不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呢?”安佑钦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黯然,苦笑道。 因为我已经光顾你的鱼塘了啊,你只是养鱼成瘾了而已……覆芫芫眼神放空,没有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我只是你从大周绑来的女俘虏,仅此而已。” “你原来……是这样想我的吗?” 这不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吗……覆芫芫见他还在入戏,不由皱紧眉头,有些不耐,“既然已经说开了,你大可不必这样。” “……”安佑钦没有再说话,只是叹息一声,又说了些关心的话,这才起身离开。 覆芫芫看着他的背景,莫名有些孤零萧瑟的意味。 所以,这也是演技吗?真是可怕的对手。 …………………………………………………… 接下来几日,覆芫芫都没有再见过安佑钦…… 每日无事可做,她只能通过练字消磨漫长的时间。每次练习永字八法,都有新的见地。 当覆芫芫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拿开镇纸准备将练好的字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满满一篇都是“顾也朝”三个字。 脑海里浮现出顾也朝那张美得惨绝人寰的脸庞,想着他们仅有的几次相处,就像是生活里每一天的朝阳与黄昏一般,鲜活又动人,真实平淡又让人流连忘返。 唉……不知道……俨之有没有想我呢? …………………………………………………… 章节目录 第 63 章 惊变 …………………………………………………… 唉……不知道……俨之有没有想我呢? 莫名袭来的思念之情让覆芫芫情绪有些低落。身处囹圄之中, 连自由都失去了,更何况还未萌芽的爱情。 覆芫芫心里不免更为警惕。 心脏里对安佑钦的痛恨开始如浪潮一般涌动。她分析过安佑钦这个人,他阴晴不定, 诡计多端, 让人捉摸不透;胆量极大, 心细如发,在突厥的权势地位绝对不低;喜欢做/戏,擅长伪装, 以掩盖本质的冷漠与残暴…… 想到这里, 覆芫芫突然意识到――安佑钦这个人,隐藏得太深了, 仿佛没有弱点似的…… 覆芫芫心里不免更为警惕。 抬眼看了一眼外头下得纷纷扬扬的大雪,她将那张写着顾也朝名字的纸张又多看了几眼, 有些舍不得收入柜中,于是将其对折放于桌面左侧,拿过一本书压住,便准备继续练字。 突然【滴……】的一声,半透明的屏幕浮现在她眼前―― 【主线任务:一年挣够二十万两纹银。 任务状态:已完成。 任务奖励:一千积分(已投放至系统背包)】 系统003中规中矩的机械音再度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积分可在任务商城换取物资。】 ! ! ! 卧槽! 任务完成了?! 覆芫芫愣了半天, 有种被巨大的惊喜砸晕的恍惚感。记得年终结算的时候, 林林总总所有收益加起来勉强才凑了个十八万两。这才一个多月呢, 靠奢侈品店铺以及芫记百货就挣了两万两白银……也太夸张了吧。 看着即时到账的一千积分,覆芫芫也无心去想这银子的来处了,她心底乐开了花,盘算着这些积分的用途。 说不定, 她可以凭自己的力量逃回大周……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哈哈哈! “滴……任务规划成功。”系统003毫无波澜的声音继续说道。 只见眼前透明面板上的黑色字体瞬间变换: 【终极主线任务:阻止大周与突厥之间的战争,促使两国签署至少三年的和平条约。】 “!!!” “卧槽, 怎么可能做得到!?”一秒天堂一秒地狱也不过于此,覆芫芫的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现在突厥和大周的关系势同水火,马上就要两兵相接了!她自身难保,怎么可能阻止两国交战? “我想说……” 可还没等她说出口,系统003便打断了她:【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做个正能量的宿主,阻止战争的发生,让两国和谐共处,拯救黎民于战火,这是无上的功德!】 【任务限制时间:两国开战之前。 任务完成奖励:十万积分。根据任务完成情况进行评分,成绩优异可获得意外惊喜。 任务失败惩罚:扣双倍奖励积分。 目前宿主积分为一千,积分为负就地抹杀。 即日起,任务开始。】 随即透明面板上的黑色字体消失不见…… 这已经不是hard模式了,是地狱模式! 覆芫芫抚额,开始头疼。 ……………………………………………………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覆芫芫发现局势微妙的有些不对劲。刚开始,她发现伺候她的丫鬟青娥眼睛总是红肿的,经常偷偷在角落里哭泣,问她原因,她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然后她发现院子里的仆役婆子们,也开始神情恍惚,仿佛大难临头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覆芫芫心里涌现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伴随着低低的阻拦声,突兀尖锐的女声总是持续间歇性上扬。她被吵的没办法,于是起身往门外而去。 到了院里,便见着安佑钦所谓的表妹林夫人身着一身华贵宫裙,带着几名丫鬟堵在院口,与一群侍卫对峙。 青娥站在一旁苦心规劝,“林夫人快回去吧,王爷早前吩咐过了,这院里谁都不准进……” “啪――”的一声响起,青娥捂着红肿的脸,有些怔忪。 林夫人冷笑一声,“本夫人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个奴婢来说三道四。” 说着她扯着嘴角,挑衅的看向覆芫芫。 覆芫芫叹了一口气,招手将青娥唤到跟前,见她没什么大碍,才沉声道,“不知林夫人可知道教养两字怎么写?” 听见对方竟然讽刺她没有教养,林夫人顿时脸色一黑,张着嘴就准备口吐芬芳,“你这个勾引王爷的狐媚子,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着就要冲过来。 覆芫芫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安佑钦为何会看上这种热爱撒泼的女人,她瞥了一眼离她最近的侍卫,“愣着干嘛,还不快将其赶走?” 那侍卫面带犹疑,说道,“可是林夫人她……” 她嘴角微翘,幽幽说道,“可是要我亲自去王爷跟前去说一遭?” 安佑钦的名头还是很好使的,那侍卫肉眼可见的抖了一抖,随即唤来两个婆子准备将林夫人架走。 衣领破了,发髻歪了,林夫人奋力也挣脱不开,她带来的丫鬟急忙上去解救,却被侍卫们拦住了。 林夫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满腔怒火化作怒吼喷涌而出,“你这个狐狸精,灾星,你就等着吧,王爷定会为我做主的。届时我定会让王爷把你投进瘟疫村里,让你生不如死……” 瘟疫…… 覆芫芫心头一颤,声音也跟着颤抖,“慢着,你是说……瘟疫……?” “哼,你还不知道吗?自从你这个灾星来了之后不久,上京城里就开始爆发瘟疫了,现在城里人人自危,还不知怎么办呢……” 瘟疫…… 瘟疫…… 瘟疫…… 覆芫芫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这两个无比沉重的字眼,不停地在她心里循环闪现。 怪不得青娥会偷偷哭泣,怪不得仆役们举止如此奇怪。 在古代,没有疫苗,没有特效药,甚至没有医生,只能靠个人免疫力强撑…… 所以,死亡率极其惊人。 覆芫芫叫上青娥,转身就回了房间。 坐在木椅上,覆芫芫抿了一口浓茶,口中的苦涩让她镇定了一些,“疫情开始多久了?” 青娥垂着脑袋,半饷没有说话,等到覆芫芫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却见她抽抽噎噎的哭起来,“大概……大概是十几天前,京城里隐隐传出有人患了天花。起初大家也没在意,直到上京附近有一个村子里有大批村民感染,县官才重视起来。可是为时已晚,上京城里陆续有人发病……我的父母都被染上了天花,已被驱赶去了城外的瘟疫村,呜呜呜……” 覆芫芫听到是天花,眉头皱紧又渐渐松开。 天花,经常出现在生物教材里,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疫病,死亡率奇高,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满脸的坑洞,极为骇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知道怎么预防这种病毒。而且,系统商城里有特效药…… “唉,你不要太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青娥总算控制住了情绪,她擦掉眼泪,“……是奴婢失礼了。” 覆芫芫表示理解,她思量片刻,吩咐青娥道,“你去告诉安佑钦一声,我要见他。” 青娥见她直接唤王爷名字,神色微变,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 当天晚些时候,覆芫芫总算等来了安佑钦。 他还是如平常一般油嘴滑舌,“芫儿,许久未见,可是想我了?” 覆芫芫暗暗皱眉,自动过滤掉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上京城闹瘟疫了?” 安佑钦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他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覆芫芫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的一抹极深倦意,她接着问道,“情况很严重?” 他只是摇了摇头,语气淡淡,“不谈这个,芫儿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上回芫儿给的镜子配方很好用,工匠们已经出了成品了,等过段时间我让他们送块梳妆镜来――” “请你不要转移话题。”覆芫芫面色肃然,直视着安佑钦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真实的情况。”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安佑钦懒散的瘫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眯了眯眼睛。 “如果我说,我有预防瘟疫的方法呢?” “芫儿是在说笑吗?”安佑钦脸色微沉。突厥是天花的高发地,几乎每隔几十年,便会大面积爆发一次。这种残酷的物竞天择,直接导致突厥人口稀少,远没有中原地区繁荣。 面对这样一个困扰了突厥数百年的难题,如今一个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大小姐告诉他,她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相信,且十分介意有人拿此事开玩笑。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安佑钦睫羽微颤,将信将疑。 “上京的疫情,已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吧……” “……”安佑钦沉默不语。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覆芫芫腮帮鼓起,使出杀手锏。 安佑钦捏了捏眉心,意味深长的说道,“芫儿,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要明白,以你的身份,你的立场,很难让人不怀疑……你别有用心。” 覆芫芫不急不缓地说道,淡然道,“我当然有交换条件。” 安佑钦还是摇了摇头,他正准备开口说话。 门外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有侍卫等不及通传冲进屋内,面色苍白的禀告,“王爷,宫里出事了。” 安佑钦瞳孔紧缩,深深的看了一眼覆芫芫,转身疾步而去。 …………………………………………………… 章节目录 第 64 章 火 …………………………………………………… 大周峪关军营。 由于国防舆图被盗, 以往的边防守制以及行军调配绝大部分都要推倒重建。覆伯鸿顶着压力满负荷运转,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日,覆伯鸿刚处理完北边的边防调配, 罕见的空闲了下来。算起来,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睡过整觉了, 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 覆伯鸿视线瞥到放置在桌面显眼处的那张黄色信纸,心中破掉的大洞呼啦啦作响,眸底的伤痛几乎要化作实质。 他随手翻开一本公文, 狠下心肠, 准备让自己重新忙碌起来。 “报――” 这时,外面士卒的声音响起。 覆伯鸿停下翻阅公文的手指, 道,“进来, 什么事?” 士卒掀开主账的门帘,走了进去,朗声说道,“启禀将军,军营外有人拿着信物, 说是从京城来的, 想见您。” ……京城来人了?怎么回事? 覆伯鸿满头雾水, 说道, “把信物给我看看……” 士卒恭敬的呈给他一只紫檀木盒。 覆伯鸿看着眼前雕刻着四爪盘龙戏珠图饰的木盒,愣住了。 怎么是他…… ………………………………………………… 俄顷之后,那人走入主帐,取下遮盖了大半张脸的兜帽, 露出精致绝美的脸庞,瞬间整个室内都好似亮堂起来了。 他面色淡淡, 语气也淡淡,“覆将军,好久不见。” 覆伯鸿施了一礼,叹道,“边关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路途曲折,匪患恶徒比比皆是,离王殿下天潢贵胄,万金之躯,实在不该以身犯险啊……” 他顿了顿,带着些微试探,“再则,陛下他知道吗?” 顾也朝没有烟火气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覆伯鸿品出了毛骨悚然的味道。 他闭上了嘴。 室内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良久之后,才听顾也朝冷冽的声音响起,“那封信……覆将军收到了吧?” 顾伯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眼角扫过那张黄色信纸,心有所感,“那封信,是殿下派人送来的?” 顾也朝点了点头,“是的,事态紧急,本王遣人送的八百里加急。” 覆伯鸿似有明悟,起初收到那封信件的时候,心神巨震,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他颤抖着仔细检查了信件,从印鉴至密语都是将军府独有,说明可信度极高。他本想找送信的人问问具体情况,可是那人却早已离去…… “这段时间你派人找过了吗?可有什么线索?” 覆伯鸿有些挫败的道,“臣派出去的人毫无所获。只能加强关口警戒,限制百姓出关,可是峪关历来沉疴已久,许多本地豪强至今仍在偷渡物资去突厥贩卖,杀之不尽,断之不竭……唉……” 顾也朝抿了抿唇,瞥了他一眼,“本王这边……倒是有些线索……” “……什么线索?!”覆伯鸿浑厚的嗓音里满是急切。 顾也朝眼底幽深,慢悠悠的说道,“本王可以告诉你所掌握的全部线索,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覆伯鸿心中一紧。 “很简单,本王想让你明晚突袭距离峪关最近的突厥马场。” 覆伯鸿被他的大胆提议摄住了心神,过了好一会,才沉声说道,“离王殿下可知率兵出关攻打敌国并非易事,不是脑袋一拍,一声令下士卒哇哇往前冲就完事。其中筹谋策划、调兵遣将,每一个细节都是重中之重……” “并非易事……说明也是做的到的,不是吗?”顾也朝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或者说,在覆将军心中,自己女儿的命不值得一次突袭?” 覆伯鸿心中苦涩,表面却很强硬拒绝道:“恕难从命,臣身负圣恩,不能把将士的命当作儿戏。” “覆将军大可不必就此作出决断,你先听本王把话说完。如今这种形势,我大周与突厥免不了一场血战。可你也知晓,突厥近些年来国力日渐强盛,战力雄浑,早已不是几十年前被我军打得割地求和的弱国。就算没有舆图被窃事件,这一仗,也很难打。” 覆伯鸿点点头,显然认同他的看法。 “所以,在开战之前,我们需要打破这个局面,化被动为主动,让突厥人露出破绽,以争取有更多的时间完善防线。” “所以,殿下想以马场为突破口?” 覆伯鸿有些意动,可又想到什么,随即摇了摇头,“还是不妥,我差斥候去打探过,马场的守卫固若金汤,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拿下。” “硬攻是下策。冬季天干物燥,我们只需派人烧毁粮草,顺便再将鞭炮扔进马群,便够他们喝一壶了……届时,突厥那边定会乱上一阵,后面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顾也朝说话不急不缓,神色淡定。 “好,就这样办!”覆伯鸿彻底被说服了,虽然他的性格比较中庸,偏向保守,却也不是固执己见、冥顽不灵之人。 然后他捋了捋胡须,有些不好意思,“那有关芫芫的消息……殿下可以告知了吗?” 顾也朝眉毛微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递给覆伯鸿。 覆伯鸿揭开信纸,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有些失魂落魄,“所以,芫芫已经被他们带出关了吗?” “……”顾也朝沉默着,没有说话。他重新戴上黑色兜帽,往门口走去,临要出门时他低声提醒了一句,“覆将军,可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啊……”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翌日深夜,月色被厚云掩盖,凛冽狂风呼啸怒号。突厥马场突然扬起熊熊大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响了个热闹,人声沸腾,战马嘶鸣。借由风势,从粮仓燃起的火迅速蔓延至营房,橘色的火焰越扬越高,直至吞没整个养马场。 谁也不知道,在距离养马场几里之外的地方,趁着突厥人慌乱之际,有个戴黑色兜帽之人领着一队人马轻松越过突厥防线,往北方而去。 …………………………………………………… 突厥皇宫。 夜色已深,厚重的乌云挡住了星光,大地被浓黑席卷,压抑又阴森。安佑钦下了马车,匆忙往永和宫而去。 往常随处可见的宫人不见了,只有少数宫廷侍卫打着灯笼在巡逻。 当抵达永和宫,再次见到王兄安佑明的时候,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往意气风华、挥斥方遒的突厥王变得憔悴不堪,一日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只见他瘫坐在皇椅上,身周倒着几瓶烈酒,看见安佑钦来了,稍微坐起身子,木然说道,“桑临他……感染了天花……” 安佑钦瞳孔紧缩,“……什么!怎么会这样?!” “皇宫里已经开始扩散了,栖梧宫目前已经封锁了……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对寡人的惩罚啊……”安佑明猩红着双眼,沉浸在悲愤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若是惩罚,为什么不应验在我的身上,桑临他还这么小……” “王兄……你不要太担心了……” 安佑钦完全理解王兄的痛苦,在这种时候,再多安慰的话也起不了作用。 他只能沉默的坐下,看他痛苦的发泄,陪着他一起喝酒。 等天光大亮,太阳照常升起。安佑钦睁开双眼,头疼欲裂,还没等他缓过来。 坏消息传来―― 峪关外的马场被人烧了。 …………………………………………………… 平西王府。 覆芫芫整夜没有睡好。上京城里这场瘟疫是危机,亦是机会――她完成任务的机会。 她从丫鬟青娥口中得知,北方的积雪一般都会在立春前开始融化,化作娟娟细流融入大地。 所以,立春那一天对于突厥人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从作战的角度上考虑,突厥大军开拔之日,定然不会拖太久,有九成以上的几率会在立春前后。 现在距离立春只有十几日光景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想着想着,她竟然又睡了过去。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多了一个人。 “……我是在做梦吗?” 覆芫芫闭上双眼又重新睁开,然后―― “啊――!” 一阵尖叫声响起,震落院子里叶尖的残雪。 安佑钦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有些无奈的捂住枕边人的嘴,下巴抵住覆芫芫的额头,慵懒的声音低声警告,“女人,别吵!” “唔唔唔……给窝晃凯……魂淡……”覆芫芫坚决不认输,她翻腾着身子,双手用力想扳开捂住嘴巴的大手,几次以失败告终后,便曲起膝盖,想给姓安的色狼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臭流氓,看姑奶奶怎么治你!棉被里覆芫芫的右膝大致瞄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向安佑钦撞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安佑钦的手掌化作残影,捉住了覆芫芫修长的小腿。 ! ! ! 覆芫芫怒了,她的身体快过脑子,左腿迅速曲起,胡乱踢过去。 安佑钦此时也被弄出了火气,他翻身避过,然后压住不安分的覆芫芫,单手束缚住覆芫芫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语气阴郁,“芫儿,你怎么……这么不乖呢?” ……关你屁事! 覆芫芫扭动着挣扎,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快把我放开,你这个臭流氓!” 安佑钦感受着手下细腻柔软的肌肤,眸底有不知名情愫凝结成最深的墨色。 “我不可能放开你了……” …………………………………………………… 章节目录 第 65 章 谈判 …………………………………………………… “我不可能放开你了……” 说着他喉结上下滑/动, 侧过头吻上那粉色樱唇。却也只是浅尝辄止,薄唇划过身下人的鼻尖,停在光洁的额头印下浅浅的水痕。 覆芫芫怔住, 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意识到自己又被占了便宜, 随即剧烈挣扎起来。 安佑钦轻松制住她的挣扎, 沙哑的嗓音划过耳际,“你现在别动,我就松开你。” 覆芫芫喘着粗气, 水色的眸子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咬牙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能动吗?能动吗!”她都快被裹成粽子了! 安佑钦莞尔, 随手的帮她把杂乱在脸颊两侧的发丝理顺,捏了捏她精致的鼻梁, 然后有些不舍的松开了手。 覆芫芫手肘撑住身子,半坐起来,戒备的看着他,慢慢挪至床边。 安佑钦:“天色不早了,我们先用膳吧。” “哼。” 覆芫芫白了他一眼, 没给他好脸色看。 须臾之后, 桌上摆满了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的各种菜肴。 两人沉默的吃着饭, 一时无话。 覆芫芫端起右手边的一盅冒着热气奶白色的高汤, 尝试着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然后“吨吨吨”一口喝光,喝完不由赞叹出声: “真是美味啊……” “当然是美味。这是皇家猎场里特有的雪鸡, 全身雪白无杂色,肉质鲜嫩柔滑, 以小火慢炖十二个时辰后,骨肉分离,会散发一种独特的鲜香……”安佑钦在一旁讲解道。 覆芫芫瞥了他一眼,装作没有听见,自顾自的继续吃饭。 安佑钦早已习惯她傲娇的小性子,不仅不恼,还觉得有些可爱。他伸出手,有些想揉揉她蓬松柔软的发丝。 覆芫芫侧头躲过,皱着眉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他心里暗暗可惜,收回手,端起汤盅喝了一口雪鸡汤,然后开始说话,“昨日你说,你有预防天花的法子?” 来了……覆芫芫心神一凛,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当然是真的,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你打算如何证明?” 她抬了抬下巴,“我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证啊。早些时候我便接种过预防天花的牛痘种了,所以我不会感染。” “你说你……不会感染?”安佑钦眼睛微眯,带着些不敢置信。 “是啊。”提前吃过在系统商城里买的预防药剂的覆芫芫郑重点了点头。 “那牛痘种便是预防的手段吗?你又如何证明……接种痘种之后不会被感染?” “牛痘种是大周神医李显仪耗费数十年之功,历经艰辛,在晚年之时才发现的一种可以有效预防天花的方法。至于如何证明不会被感染,你可以把我关进天花病人住过的房屋里,七天之后看结果。”覆芫芫故作轻松的说道。为了完成任务她也是拼了,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除了疫病她也找不出其他能和突厥高层谈判的筹码。 安佑钦心底微动,已是信了八成,“……说说你的条件。” “三个条件。第一、放我离开;第二、与大周停战;第三、与大周签署至少十年的互不侵犯条约。” “……”安佑钦没说话,良久之后,浅笑出声,“你这么自信,就不怕――我把你关起来,严刑逼供问出预防瘟疫的法子吗?” 覆芫芫回以浅笑,淡定的看着他。其实她早就想过有这种可能,但是完不成任务等于死,若对方真这么狠辣无耻,那她也只能死给他看了。 只见她如桃花般娇艳的脸颊隐现一抹决然之意,滟潋夺魄的眸子亮得惊人,“那这治疗瘟疫的法子便只能跟着我长眠于大地了……” 看着她这幅倔强又绝美的模样,安佑钦心头猛颤,他下意识按住胸膛,纤长的睫羽半掩,遮住了眸底掠过的噬人的幽芒。 “芫儿,你的要求太多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仿佛压抑着什么,“若只是预防……这远远不够。我还需要能够治疗的法子,并且只能交换其中一个条件。” “???” 覆芫芫微微睁大双眼,再次被他的无耻震惊了。震惊之后便是骤然升起的熊熊怒火,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觉得很委屈很酸楚,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美人的眼泪极具杀伤力,安佑钦又是无措又是心疼,他甚至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压榨得太过了…… “……你别哭啊……别哭了……” 覆芫芫抽抽噎噎的说道,“既然你不是诚心想谈,那便罢了,就当我从未向你提过吧。” 说着便用衣袖擦干了眼泪,拿过一只鸡腿就啃了起来。这鸡腿很有北方特色,炸得酥脆的鸡皮上抹匀特制咸香的酱料,再撒上一层孜然,咬开之后里面鸡肉鲜嫩有嚼劲,很是美味。 美食总能治愈人心,覆芫芫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另一边的安佑钦在暗暗叹息,看来杀价不能杀太狠啊。思量过后,他选择了让步,“最多两个条件,且我要能预防和治疗的法子。” 覆芫芫摇了摇头,“治疗的法子我也没有。”系统商场里治疗天花的药丸八十积分一粒,她全部的积分也兑不了多少。 她开始面不改色的编故事,“当时神医去世前,也只炼制出不到十粒……而且,炼制那药丸的材料非常稀有,就算有药方,一时半刻也凑不齐药材的……” 安佑钦眼中划过一丝急切,“那药丸现在还有吗!?” 覆芫芫:“还有!” “现今还有多少,在哪儿?” 覆芫芫直视着他,声音清脆而有力,“我可以告诉你,但是,突厥必须立刻收兵,宣布绝不会向大周用兵。” “这很难……”安佑钦露出为难的神色,“你有所不知,就在今日,边关传来消息,你父亲覆伯鸿趁着夜色,派人烧掉了我们设在峪关外的马场,致使伤亡惨重。王上知晓后勃然大怒,已经准备下诏增兵边关了,大战极可能会提前……” 卧槽。 覆芫芫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并且快速的分析。 首先,还没到绝境,还有斡旋的机会,因为战争并没有真正爆发;然后,安佑钦说的话不可全信,他说不定只是为了让我自乱阵脚,刻意夸大了说辞;最后,天花疫情才是突厥目前最亟需解决的问题,在目前这种医疗资源急缺的时代,若是控制不好疫情,造成的后果会比战败更加可怕!所以,照目前来看,她赢得局面还是很大的。 这样想着,覆芫芫心里豁然开朗,于是镇定了下来,“若是做不到,那便算了吧。” 安佑钦沉默了,他想到了昨晚王兄提起桑临时痛不欲生的模样,想起城外被扔进疫村的那些百姓,想起了天花这么多年在突厥肆虐的惨状,他妥协了,“好,我答应你。”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吗?这也太顺利了吧?这不太像他的风格啊……覆芫芫皱了皱眉,提出质疑,“你说的话算数吗?” 安佑钦:“放心吧,我会进宫面圣,然后将圣旨以及发往大周和边关的公文带回来给你看。那这个药……” “我先给你半粒,你可以找人试验。等圣旨到了,我把剩下的三粒半全部给你。” “药在你身上?”安佑钦扫视她全身,从头顶到脚尖,然后危险的笑了笑:“你不怕我搜你身?” “被我藏起来了,嘻嘻。”覆芫芫歪了歪头,做了一个鬼脸。 “这样啊……”安佑钦似乎是想起什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早该想到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覆芫芫皱了皱眉,他这种说话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啊,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那你现在给我吧,我拿去做试验,看是否如你所说有效。” 覆芫芫抽出头上的发簪,转动发簪底部的机关,从中取出伸手半粒白色药丸,伸手递给他,“喏,给你。” 安佑钦看着手掌心里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半粒饼状药丸,又看了一眼她的发簪,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覆芫芫眉眼弯弯:“想不到吧……” 安佑钦:“……” …………………………………………………… 平西王府后宅某偏远院落。 安佑钦将白色药丸递给一位头发花白、满脸坑洞的老人,“李御医,你看看这个,能看出它是什么成分吗?” 那李御医年龄虽大,精神头极好,只见他接过白色药丸,看了看,嗅了嗅,然后扳了一点粉末喂进嘴里,闭上眼睛慢慢分辨,可渐渐他,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摇了摇头,“这种药丸我从未见过,尝不出所用的药材,味道却带着淡淡甜香。说是药,不如说是糖……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得来的?” 安佑钦没有明说,只是说凑巧所得。 那李太医善会察言观色,见他不愿多说,也不敢追问。 “你现在把这药拿去,给药人服下。” 李太医眼露诧异,“可是这药……” “嗯?”安佑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李太医想到某些可怖的画面,不禁抖了抖,“喏。” 他将白色药片递给身旁的小童,嘱咐道:“把这粒药拿去给甲一号病人服下。” 那小童声音清脆,轻轻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竟也是满脸的痘印坑洞,渗人的慌。 …………………………………………………… 章节目录 第 66 章 …………………………………………………… 大概等了半刻钟不到, 那小童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师傅, 甲一号药人他……他……” “不要急, 慢慢说。”李御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让他缓缓。 那小童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才说道, “那药简直神了!真的!方才我把那药给甲一号药人喂下, 然后肉眼可见的他身上的痘疮都瘪了下来,结了疤, 体温也恢复了正常……” “嘶……”李御医心底波涛汹涌,面露震惊, “这才半粒啊,若是一整粒……” 他抬眼看了一眼安佑钦,忍不住询问道,“王爷手里这种药还有多少?” 安佑钦也被这种药效惊呆了,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 说是仙丹也不为过了!可惜数量过于稀少了。 他摇了摇头, “本王手里也只有几粒……也没有药方。” “老夫跟天花死磕了大半辈子, 也没有出什么成果, 没成想在古稀之年,竟能有幸遇见这种药,也算是老天爷对老夫的补偿吧……“他说着说着眼底泛出泪花,很是感慨地说道, “不得不说,制出这药的人简直是个天才啊!王爷可否告知这药丸的来处?” 安佑钦:“是大周神医, 李显仪。” “怪不得……”李御医恍然,李显仪神医之名他早有耳闻,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啊,他不禁心生敬意。 “若是再给你一粒白色药丸,你能通过药理反推,复刻出原配方吗?” 李御医摇了摇头,苦笑道,“难,很难,非常难。日常我们炼制的药丸都是棕黑色的,这种白色的硬质药丸,我甚至不知道它如何炼制出来的,这实在是超出了老夫的能力范围……” 听见意料之中答案,安佑钦还是不免有些失望,“那便罢了。关乎此药之事,切记不要透露给旁人,知道了吗?” “喏。” …………………………………………………… 确定了药丸的疗效后,安佑钦马不停蹄去了皇宫。 到了永和宫,经过通传之后,他见到了突厥王上安佑明。 明明早上才见过面,现在又来求见……安佑明有些疑惑,“王弟可有什么急事?” “的确有要事相商。” 接着安佑钦将覆芫芫的事情告知了他,并且在最后补充道,“那药丸臣试过了,只需半粒便可将天花病人从死亡线上救回来,恢复大半!可见她说有预防的法子并不是子虚乌有的。” “当真?!”安佑明震惊了。天花在突厥肆虐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当权者的噩梦。现在听说有人能从根本上解决天花,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千真万确!”安佑钦肯定的回道。 “那赶紧把药拿来吧,桑临的情况很严重,御医说他身子骨本来就弱,这次的天花疫病来势汹汹,他现在还发着高烧,用尽了各种办法都降不下来……若是体温一直降不下来,就危险了……” “但是,她还有两个条件,要求我们撤兵停战,并与大周签署至少五年的互不侵犯条约。”安佑钦神情肃然,将十年砍半,改做五年。 安佑明脸色一沉,眉头微微拧起,有些不满的说道,“人不是在你府里吗?你怎么还允许她开条件了?” 安佑钦淡然应道:“药丸自然是能搜出来的,但是预防天花的法子却容不得一点闪失。若是她因为受刑,而自寻短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稳妥起见,臣没有使用激进的法子。” 对于这个理由,安佑明总觉得有些不可信,他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你动心了?” “我……”安佑钦的瞳孔募地变深。 安佑明叹息,“这可不像你啊,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仁慈了。以前的你杀伐果断,就算是不要命的死士,你也能压榨出有价值的信息,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普通柔弱的女人……” “王兄却是想差了。我分析过目前的形势,贸然开战对我们来说风险太大了。“安佑钦摇了摇头。 “哦?怎么说?” “目前的疫情已经扩散到上京周边郡县,并且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若是我们按照原定计划立春开拔,士卒大量聚集之时万一有人感染了天花,那后果……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 再则,虽然现在有了预防天花的法子,可是给所有士卒种上牛痘种,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最后,这次疫情带来的对国力和经济的冲击也需要长时间消化。所以,我们现在与大周议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安佑钦面不改色,抛出了合适的理由。 “可是五年也太长了……最多三年,不能太长了……”安佑明沉思良久,其实他内心也知道现在时机不对,若是贸然强攻,很有可能被疫情拖垮。 “三年……”安佑钦觉得这个时间也挺合适的,于是他附议,“王兄说的极是。” …………………………………………………… 平西王府。 覆芫芫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此时夕阳落尽,院里的宫灯光线似明似暗,微风不燥,细听叶片沙沙作响,隐现出跳动的光影。 她在等结果。 这件事照常理来说,她赢面很大。但是就怕对方不按常理出牌。 “唉……”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芫儿为何叹气?”身后有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 覆芫芫一惊,颈后汗毛根根竖起,然后转身,果然是安佑钦。 “你干嘛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覆芫芫拍了拍胸脯,蹙着眉抱怨。 安佑钦淡淡一笑,举着手里的圣旨和公函,“你看这是什么?” 覆芫芫眉头渐渐松开,有些不敢相信,“这难道是……” “没错。这边是发往边关的圣旨以及送往大周的公函。” “快拿给我看看!” 覆芫芫从安佑钦手里拿过圣旨和公函,认真看了起来。当看到那个“三年”之时,她脸色微变,虽然心里早就明白十年太长,突厥人不会同意,但结果摆在眼前时,她还是有些失望。 她叹息了一声,好在勉强完成了系统的任务,那额外的奖励看来是没有了。 罢了罢了,还是不要太贪心了。将圣旨和公函递还给安佑钦,她轻声说道,“你把鱼骨剑给我。” 安佑钦挑眉:“嗯?做什么?” “所有的药都存放在里面。” 安佑钦恍然,怪不得搜遍了都找不到……他从袖口掏出鱼骨剑,递给覆芫芫。 覆芫芫倒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一直都带在身上吗?” “当然。这可是芫儿送我我的定情信物,我当然得随身携带了……”说完还暧昧的笑了笑。 “……”覆芫芫还是不习惯他这幅黏黏糊糊的模样,她低着头头,手指按住鱼骨剑剑柄的凹槽,然后抵住凹槽底部隐秘的凸起,只听极其细微的一声“咔嚓”响起,剑柄底部裂开一条小缝,将缝隙对准手掌一磕的同时衣袖一扬,事先藏在袖口的几粒圆形的白色药丸就出现在覆芫芫手掌心。 “喏,就这些了。”不多不少,刚好三颗半。覆芫芫见他没有觉察出其中蹊跷,才悄悄放宽了心。 安佑钦将药丸用一只白色瓷瓶仔细装好,然后盯着她问道:“那预防的法子呢?” 覆芫芫抿了抿唇,正色道,“仅仅只有公函,并不能让我完全信服,我需要见到我父亲覆伯鸿的亲笔回执。” “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安佑钦神色一沉,眸色发暗。 “我若是想拖延时间,完全可以等疫情更严重了再跟你谈判。”覆芫芫抬高下巴,瞥了他一眼。 安佑钦没有再说话,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带着鱼骨剑以及白色瓷瓶转身离去了。 …………………………………………………… 上京某处青楼。 顾也朝一身鸦青色长袍,如墨的长发用一根通体翠绿的玉簪子挽起,狭长的桃花眼半眯半睁,他慵懒的坐在华贵的软椅上,听着下首长相艳俗的老鸨子禀告。 “主子,据平西王府里的探子来报,覆小姐的确被幽禁在平西王府后院之中,但是后院守卫森严,想要救人的话可能会颇费些周折。” 顾也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可打探到她现在具体情况如何?” 那老鸨子斟酌了一下语言,谨慎说道,“探子没看见覆小姐本人,倒是听说了府内的一些传言。” 顾也朝目光一寒,“……什么传言?” “据说,覆小姐很受平西王的宠爱,就连府上以前最受宠爱的姬妾在覆小姐面前也被硬生生的压上一头……而且,覆小姐住的院子本应该是给未来王妃住的,所有有人猜测,覆小姐很可能会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听完这些话,可怖的戾气慢慢爬上顾也朝绝美的脸庞,他睁开半眯的眸子,平和的嗓音却让人不寒而栗,“若十天之内我还是看不见人,你这青楼也别开了……” 老鸨子本能的颤抖了一下,她卑微的请求道,“求主子多宽限些时日吧……如今上京城内天花疫情很严重,咱们人手不够,十天之内救人出来难度太大了!” 顾也朝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带着警告意味,“七天。若是七天之内做不到,你应该知道下场……” 老鸨子哭丧着一张脸,喉咙宛如被沙子糊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哽咽着应了一声,“遵命。” …………………………………………………… 章节目录 第 67 章 莫名其妙 …………………………………………………… 覆芫芫依旧过着无趣的笼中生活, 每日吃了躺,躺了吃,然后再练练字, 书桌上左边已经垒着厚厚的一沓纸, 上面用簪花小楷细细密密的写满了某个人的名字。 覆芫芫抽出最上面的一副字, 不由自主翘起嘴角,自嘲道,“看来困在这里也不无好处呀, 至少我的书法有了些许进步。” 唉……不过这日子过得越发没劲儿了啊…… 她将那副字放回原处, 用一本厚厚的书压住,眼神掠过窗外看了无数遍的景色, 然后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 她这几天反复分析琢磨同安佑钦之间的交易,心中总会涌起忧虑, 她感觉安佑钦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她离开。 她手无缚鸡之力,亦不会骑马,根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而上京城内,根本没有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之人。所以,这是一个死结。 想到这里, 她又开始烦躁起来了。 青娥恭敬站在一旁, 贴心的帮她把已经变冷的茶水倒掉, 换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覆芫芫端起做工考究的茶杯, 轻轻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茶水,随口问道,“你父母怎么样了?好转了吗?” 青娥本就红肿的眼睛又泛出泪花, 她摇了摇头,“怕是……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唉, 最苦的还是百姓啊。 覆芫芫看了一眼门外巡逻的人影,然后假装牵过青娥的手,借由衣袖的遮挡,悄悄递给她半粒药丸。 然后她拍了拍青娥的肩膀,温温柔柔的说道,“你父母一定会好起来的!” 青娥先是一怔,有些无措。她隐隐猜到手中是什么,那一日小姐与王爷说起疫情时,她便守在门外不远处,也听到了一部分…… 覆芫芫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其实我一见到你,便觉得很是亲切。你做事认真熨帖,茶水还剩一半时,你便细致的添至满杯。这事儿看上去虽然简单,可却也要用心之人才能做的妥当啊……” 一半一半,一人一半吗……青娥眼里闪过明悟,然后用力握紧了手里的药丸,她感激的施了一礼,“……谢谢小姐!奴婢一定会报答您的!” 覆芫芫浅笑着让她勿需放在心上,再开解了一番,便让她退下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覆芫芫才重新看见她。此时她少了之前的沮丧,伺候她也愈发用心了起来。 有时还会给她讲一些府中逸事。比如林夫人半夜“偷袭”安佑钦,林夫人花园“偶遇”安佑钦,林夫人“恐吓”其他侍妾……故事的主角永远只有一个――风情万种的林夫人。 听得覆芫芫津津有味,心中感叹:这林夫人可真是个妙人啊…… …………………………………………………… 这天正当饭点,安佑钦同往常一样过来陪同覆芫芫用膳。 覆芫芫正沉迷追更林夫人的沙雕剧情之中不能自拔,她吃着吃着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佑钦满头雾水,他伸手摸了摸覆芫芫的额头,“噫?没发烧呀……” 覆芫芫一掌拍开他的手,水色滟潋的眸子瞪了他一眼,“你才发烧呢!” 她不知道自己奶凶奶凶的样子一下子戳中了安佑钦的心脏,只觉得他的眼神让她有些发毛。 于是她很老实的低下头,呼哧呼哧故意吃的很认真的样子。 “呵……芫儿刚刚笑什么?” ……关你屁事。 “嗯?”安佑钦有些不满。 覆芫芫见他执意要问,于是说道:“我只是想起了王爷的爱妾林夫人,觉得她甚是可爱有趣。” “爱……妾?可爱?有趣?”安佑钦面色复杂。 覆芫芫端起右手边的茶饮,一脸无辜,“对呀,有什么不对吗?” “噗嗤――”安佑钦眼眸弯成新月状,喉咙里发出阵阵低笑,“芫儿是吃醋了吗?” “……”鬼才吃你的醋呢……覆芫芫蹙了蹙眉,没有搭理他。 安佑钦却以为她默认了,不由甜蜜的隐秘的情绪溢满心头。他俊郎疏狂的五官涌上一层薄红,像喝了酒一般,“若是……你不喜欢,我可以将她打发出去的……” 覆芫芫:“???” 她讶异的看了一眼安佑钦,心想:他莫不是在发疯? 安佑钦却以为她是被他的诚意感动到了,他一颗怦怦的心也不知该如何安放,只闷了一口热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让他镇定了些许。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会像个青春萌动的少年一般,小鹿在心头横冲直撞。 这顿饭与往日也有了些不同,多了一丝甜蜜,少了一些距离。 这时,外面有人求见。安佑钦难得因被公事打扰而有些不悦,他看了一眼覆芫芫,细心叮嘱道,“我待会儿就回来,你先慢慢吃。” 覆芫芫被他的行为弄的心头发堵,眉头蹙得老深:这他/妈有些不对啊……安佑钦是没吃药吗? 过了一会儿,安佑钦便拿着一封信函回来了。 他递给覆芫芫,说道:“这是从边关送回来的加急信函,里面有你父亲的亲笔回执,你打开看看。” 覆芫芫拆开信函,揭开信纸看了起来。信里的确是覆伯鸿的亲笔,这个字迹错不了,在信的末尾,还盖有“骠骑大将军”的官印。 覆芫芫长出一口气,现在只需等两国撤兵,任务就算正式完成了。届时十万积分到手,天下我有……想到美好的未来,覆芫芫翘起的嘴角又往上扬了扬。 “回执已到,芫儿现在可以将预防天花的法子告知我了吧?” 覆芫芫垂眸,“我告诉你了,你会放我回大周吗?” 安佑钦有些不解,方才她还在吃醋,现在怎么又想走了?女人真是容易恃宠而骄……想到这里他脸色沉下来,“芫儿莫不是忘了――我从未答应过这件事。” 果然……覆芫芫心里一沉,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饭也不香了,茶饮也不想喝了,站起身就往内室走。 安佑钦拉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一只手握着她柔软的腰,另一只手用力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嗓音里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芫儿,别惹我生气,不然后果是你承担不起的……” 覆芫芫下巴被捏的很疼,她愤怒的看着他,眸底闪过一抹战栗。 安佑钦捕捉到那一抹战栗,知道怀里的人儿害怕了,于是松开了擒住她下巴的手,看见上面被捏出的青乌的指印,有些怜惜的摸了摸,“现在可以说了吗?嗯?” 覆芫芫疼得掉了眼泪,她忍辱负重的走到书桌前,闷声闷气地说道:“我把方法写给你。” 安佑钦欣然应允:“可以。” 她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然后用镇纸压住,安佑钦站在右侧帮她研磨。 覆芫芫下笔如有神,将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誊抄在纸上。其实预防天花的法子实际操作并不难,简单来说就是将牛痘液涂抹于破损的皮肤之上,以获得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安佑钦在一旁看着美人聚精会神的书写,觉得甚是赏心悦目。虽然美人有时过于娇纵,这种小缺点却也不失为一种生活小情趣。 他将视线从美人身上转移到书桌上,随意扫了一眼书桌左侧那厚厚一摞书写过的纸张,然后重点放到正在书写的作品上,只见簪花小楷整整齐齐的排列,就跟它的主人一样令人惊艳。 不过一会儿,覆芫芫便写完了。安佑钦凑上前仔细查看,半饷之后,有些犹疑的问道:“就这……?” “是的。”覆芫芫点了点头,“这方法虽然看上去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其中的道理我也不甚清楚,但确实是管用的。” 这方法看上去的确很匪夷所思,但安佑钦还是决定先去尝试一番,他小心翼翼的卷起那张纸,转身就去了王府那个偏远的院子。 …………………………………………………… 当天晚些时候,青娥给覆芫芫送来一套华丽繁琐的宫装。 覆芫芫不解的问道,“……这是?” 青娥笑了笑,解释道:“这是王爷专门命奴婢送来给小姐的,说是明日进宫要穿的。小姐看看可还喜欢?” “进……宫……?”覆芫芫觉得自己嘴角在抽搐。 “对呀,好像是宫中有贵人想要见小姐一面呢。”青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说道。 “见我干甚?”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青娥顿了顿,安慰道:“不过,兴许是好事吧!” “……”覆芫芫沉默了。她一敌国主将的女儿,进皇宫能有什么好事啊! 她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无论如何,时间不会随着任何人的意志力偏移。第二天还是来了,覆芫芫穿上了那身华丽繁琐的宫装,跟随安佑钦一起,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芫儿倒是很适合这身衣裳,以后可以多穿这种风格的。”安佑钦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被腰带勒得有些喘不过气的覆芫芫:“……”有一句问候他母亲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马车一路徐徐前行,马蹄声声作响,覆芫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收紧腹部,让自己不至于被勒得那么难受。 安佑钦视线短暂停留在她带着青乌的下巴,想到王兄那里的宫廷圣药宫廷玉肤膏,他心中微动。 “所以,我们今日去皇宫所为何事啊?”覆芫芫试探的问了一句。 “你去了便知道了。” 见他不肯说,覆芫芫也没再多问。一时无言,直到马车一路驶入了皇宫。 …………………………………………………… 章节目录 第 68 章 出逃 …………………………………………………… 突厥的皇宫不像大周那般精致典雅富丽堂皇, 它整体呈暗色调,巍峨的宫殿群建在崇山峻岭之中,与天然景色和谐的相融, 豪迈中彰显大气, 粗犷中隐含内蕴, 在皑皑白雪之下,倒别有一番意境。 此时,覆芫芫完全没有心思欣赏身旁的美景, 方才安佑钦什么话也没说就跟着宫侍走了, 留她独自一人站在栖梧宫门前,傻傻的干等。 她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条, 同时看大门正中的牌匾,若她记忆没出错, 这栖梧宫是突厥太子的宫殿吧。 所以,是突厥太子要见她吗? 此时,大门里走出一位皮肤细腻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和气的笑了笑,然后恭恭敬敬的说道:“覆小姐, 请跟奴才来, 主子正在书房等着你呢。” 覆芫芫矜持的点了点头, 秉着低调不张扬的原则, 她微低着头,跟着他一路缓步走进书房之中。 说是书房,不如说是藏书馆。里面摆满了高抵屋顶的檀木书架,密集的塞满了各种书籍。 她扫视一周, 却没看见有人。 只听那小太监轻声提醒:“主子,覆小姐到了。” “嗯, 知道了,你下去吧。”那人不咸不淡的出声说道。 小太监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覆芫芫听着这声音意外的耳熟,她好似在哪里听过……突然,脑海里一道白光闪过,她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人正巧从书架后走出来,是一位年纪不大、身体单薄的少年――只见他一身月白色衣袍,眼睛是罕见的淡蓝色,五官精致柔美,可惜左侧脸颊上一道明显的疤痕破坏了些许美感。 覆芫芫震惊的看着他,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桑临脸色还有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他耸了耸肩,“本宫姓安,桑临是我的字。” 覆芫芫还处于震惊之中,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他歪着头看了一眼覆芫芫,认真的说道:“你又救了本宫一次,本宫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又救了他一次,难道……治疗天花的药是给他吃了?怪不得……怪不得安佑钦这么急迫,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飞速闪过,机会就摆在眼前,可不能放过,随即她甜甜的笑了笑,“我想回大周,你能帮我吗?” 桑临看着她一脸灿烂,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黑,冷冰冰的说道,“不要这么笑,丑死了。” ……什么! 竟然说我丑! 竟敢说我丑! 覆芫芫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神色明明灭灭在扭曲愤怒抓狂之间徘徊最终回归平静安详。 唉……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臭小鬼,年纪还小,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绝对不是她怂…… 一通激烈的心理暗示完毕,她重新看向桑临,这次她面无表情甚至隐藏着一丝丧气,“那你准备怎么帮我?” 桑临走到软榻边坐下,然后低头做沉思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本宫帮不了你。” 覆芫芫心底一沉,追问,“为什么?” “王叔他已经向父王请求赐婚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迎娶你做正妃。” 赐婚? 做正妃? 覆芫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压着嗓子问,“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桑临摇了摇头,“这事还需要经过宗族同意,不然旨意早就下来了。” 她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脑子里各种画面纷至沓来,最后定格在安佑钦那张可恶的脸上。 她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然后重新睁开眼睛,请求道,“我救你时,从未想过要你回报。可这一次,请你帮帮我。” 安桑临沉默片刻,叹道:“两日后便是我突厥的祭祀大典,所有王族都会在皇宫内守灵三日,届时你要把握好时机。”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令牌递给她,“这个令牌你拿去用吧,希望能帮到你。” 听到这些,覆芫芫不禁为方才诽谤他而感到一点点羞愧,她接过令牌,正准备表达谢意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那……有人接应我吗?” “没有。只有你自己。” “……” ………………………………………………… 回程的马车上,覆芫芫偷偷瞥了一眼安佑钦,想到方才安桑临的话,又联想起安佑钦平时的做派,她不得不怀疑――赐婚就是个阴谋! 她只是一枚微不足道、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沮丧。 安佑钦看着她眉眼耷拉的模样,以为她在桑临那里受了气,“怎么了?被欺负了?” 覆芫芫垂着头,没有说话。 “桑临虽然嘴巴毒了点,却也没有坏心肠。这次他说想亲自给你道谢,也是发自真心实意的。” “……不关他的事。”覆芫芫把头靠在车壁上,闷闷的说道。 “那是为何?” 被问的有些烦了,覆芫芫直白的脱口道,“不用你管。” 然后肉眼可见的,安佑钦的脸色从晴转阴,眸底划过暗色,马车内的空气有些滞凝。 只听他阴冷的声音响起,“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好吗?” 又来了,又来了……威胁虽然会晚到,却不会缺席。她为什么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个破人! 覆芫芫烦躁的挠了挠头,抿了抿嘴,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质问道:“那你去请求赐婚的时候,又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安佑钦被她问得措手不及,先是有些发懵,然后眯了眯眼,“你……不愿意?” ……我难道会愿意?覆芫芫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头侧向一边,“我当然不愿意。” “为什么?”向来都是被女人追捧的安佑钦迷茫了,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覆芫芫深吸一口气,她心里有些堵得慌。在这个时代,姻亲之间的关系一般是非常紧密的。安佑钦明明就是想利用她,间接影响覆伯鸿,以此离间君臣感情。 可就算看穿了又怎么样,她照样无能为力。覆芫芫捏紧了拳头,整只手都微微颤抖,“你完全可以娶上京城内那些温柔贤淑的高官显贵之女,不用牺牲这么大,选我做正妻。我们的身份根本不匹配!” “你不用太过于担心,王兄赐婚的圣旨下达之后,你就是正统的平西王妃,届时无人敢置喙你的身份问题。”安佑钦看着美人发白的脸色,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也是他疏忽了,没有意识到她初来乍到,丧失了在大周时所拥有的身份地位,对一切都懵懂惶恐。 “…………”覆芫芫气馁,总感觉跟安佑钦的思维不在同一纬度,她觉得心好累…… …………………………………………………… 两天时间飞速而过,祭祀大典的前一天下午安佑钦便提前去了皇宫。 当天晚上,覆芫芫让青娥伺候沐浴。室内火炉烧的很旺,浴桶之中水雾缭绕,覆芫芫将乌黑如墨的发丝简单挽起,修长的脖颈以及光洁细腻的背部仿佛起了一层荧光,青娥红着脸有些不敢看她,心里默默感叹:怪不得王爷专宠于小姐,这肌肤和身段也是万中无一了…… 覆芫芫用手舀起一捧水扬在锁骨上,然后用力搓了搓,她是极爱干净的,可是古代这种沐浴条件,做不到每天都洗澡。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青娥,似随意问起,“青娥,你父母如今大好了吗?” 青娥帮她添水的手顿了顿,说道,“比起早先,倒是好转了一些,可是……” 覆芫芫:“可是什么?” “可是却没有要痊愈的迹象,只是一直保持着这种不好不坏的状态罢了。”青娥叹了一口气,她心里似在期待什么,却也不敢说出口。 覆芫芫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她勾了勾手指,示意青娥靠近一些,然后低声说道:“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青娥眼睛一亮,似星光点点。 “但是……”覆芫芫翘起嘴角,将嗓音压的更低,“你得帮我离开王府……” 接着她将自己逃跑的计划和盘托出。 青娥心头猛跳,眼底闪过挣扎之意,一边是至亲至爱的父母,一边是对她有恩的王爷,这一瞬间,她陷入两难境地。 “奴婢……” “你不必立即答复我,今晚回去好好想想,若是同意了,明日清晨辰时一刻便来我房间。” “喏。”青娥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 …………………………………………………… 翌日,做了一整晚噩梦的覆芫芫睁着硕大的黑眼圈看着外面的天光,以此估算时辰。 她其实也是在赌,赌青娥会为了父母的命帮她!若是赌赢了,她便山高海阔凭鱼跃;若是赌输了,她便……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外面的天光越来越亮,覆芫芫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终于到达了预定的时间,覆芫芫看着禁闭的房门,面如死灰。就在她准备躺平,睡回笼觉之时―― 只听“嘎吱”一声,那扇大门被人从外侧推开了,冬日里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那平凡的身影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梦幻。 覆芫芫差点哭出来。 青娥重新关上了门,缓步走到床边,郑重的说道,“小姐,奴婢愿意帮您。” 覆芫芫点了点头。 须臾之后,绿阑提着一个篮子出了院子。她今天梳了一个略显蓬松的发式,耳旁的发丝将脸庞遮盖过半,让人看不清具体面貌。 …………………………………………………… 章节目录 第 69 章 获救 …………………………………………………… 她微垂着头, 疾步往府外走去。走到门口时,那些守门的杂役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她一眼,就放她出了王府。 直到走到很远的地方, 她也丝毫不敢松懈, 扫了一眼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见任何异常情况,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了些。 轻柔的微风轻轻拂过,扬起略微有些散乱的发丝, 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精致绝伦的脸庞, 这哪里是青娥,分明是身着青娥衣裳的覆芫芫! 她在街角发现了一家成衣店, 心中微动,便走了过去。其间经过一条黑洞洞的巷口时, 覆芫芫好奇的张望了一下,莫名有些心悸,正准备快速通过时,身后有黑影一闪而过,然后她后颈猛地一疼, 铺天盖地的黑暗湮没了意识, 转瞬陷入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覆芫芫幽幽醒来,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脖颈,发现自己居然被套在麻袋里,眼前漆黑一片,尝试着挣扎了一番, 那麻袋口子扎的太紧了,双手被磨出了血痕也没松动分毫。 才刚出狼屋, 又入了虎穴。覆芫自嘲的扯起嘴角,苦涩的笑了笑,真是一出门成千古恨……今年她可真是命运多舛啊…… 就在这时,有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覆芫芫的思绪,她听见一个妖媚的女声不耐烦的催促道:“……真是吃白饭的,还不快点!那位爷可是等着呢!” “莫急,莫急。”一个浑厚的男声不急不缓的应道。 下一秒,覆芫芫身子一轻,就被人扛在了肩上。她一边强忍着脑袋朝下的充血感,一边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旁边那声音娇媚的女人仍然在数落个不停,说话越来越难听,扛着覆芫芫的男人默不吭声,宛若没听见一般。 两人带着覆芫芫一路前行,大概走了半刻钟,在一处豪华的院落前停下。经过通传之后,才得以进入。 到了主厅,两人恭敬的微垂着头,不敢直视主位上坐着的人。 男人将麻袋放下,施了一礼便退下去了。那女人也就是青楼老鸨,谄媚的对主位上的人说道,“主子,这是平西王安排在小姐身边伺候起居的丫鬟,王府内的事情她最清楚不过了……或许我们可以从她身上找出救人的办法来……” “哦……?那将她放出来罢。”顾也朝声音淡淡,似想到什么,眸底划过冷意,“今天,便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了吧……” 老鸨子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双手开始忍不住的颤抖,本已解开大半的麻袋在她持续手抖下半天才解开。 随着麻袋被彻底掀开,覆芫芫缓缓坐起来,抬手挡住脸,遮住有些刺眼的光线。她透过手指缝隙看向坐在主位之上的顾也朝。 ――恍然如梦。 “俨之……”她声音带着哭腔,又委屈又难过,长期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瞬间倾泻出来。 下一秒,老鸨子看见了目瞪口呆的一幕,自家谪仙似的主子竟然抱住了裹在麻袋里那个脏兮兮的丫鬟! 她一定是在做梦吧……一定是! 顾也朝幽幽的瞥了她一眼,她心头一紧,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到门口时还不忘带上房门。 这厢,覆芫芫在顾也朝怀里哭的一抽一噎的,那些担惊受怕时刻被威胁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别哭……一切都过去了……”顾也朝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 良久之后,覆芫芫才止住泪意。她有些赧然,可这个怀抱这么温暖,让她舍不得放开。 “芫芫。”顾也朝轻轻的唤她。 “嗯?”覆芫芫抬眸。 “芫芫。”他重复的唤了一声。 “俨之,怎么了?”覆芫芫不解。 顾也朝清浅一笑,失而复得的心绪溢满心头,“没什么,只是这么久未见,有些想你。” 她心里“嘭”的一声,瞬间开出一朵颜色绚丽的花儿来。张了张嘴,能言善辩的她这一刻嘴笨得厉害。 直到眼角扫到顾也朝月白色衣裳上的污渍。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松开抓着的顾也朝衣袖的手指,果然看见衣袖上面残留的漆黑指痕…… “…………”覆芫芫往后退了退,轻轻挣开他的怀抱,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红着脸说道,“俨之,我想先沐浴……” …………………………………………………… 浴桶里的热气渐渐散去,覆芫芫起身拿棉布将身体仔细擦干,然后套上事先备好的崭新衣裳。她想起适才俨之的话,脸颊两侧浮起一抹羞红。 “咚咚咚……” 听见敲门声响起,覆芫芫将门打开一个小缝,探头出去,“……俨之?” “芫芫,洗好了吗?”顾也朝视线掠过她满头倾泻而下的带着湿意的发丝,不施粉黛的白嫩的脸颊,喉结微动,声音有些低哑:“我有事要找你。” 覆芫芫推开门让他进来,招呼他坐下。 顾也朝开门见山的说道:“底下的人正在收拾行囊,我们待会儿就出发,返回峪关。” 覆芫芫点了点头,她当然也希望越快越好,“我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走。” “方才我见你身着丫鬟的衣裳,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覆芫芫咬了咬唇,将她趁着安佑钦入宫去参加祭祀大典,用治疗天花的药收买青娥的详细过程叙述了出来。 “便大致是这样了……” 顾也朝眼底闪过不敢置信,沉声问道:“你有治疗天花的药?” 覆芫芫低下头,掩饰眼中的闪烁,“是以前在一个江湖郎中那里买的,我看他可怜,所以才买了几颗,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奇效……” “芫芫真是好运气……” 顾也朝神色温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所以,那种预防天花的法子也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吗?” 覆芫芫猛地抬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有预防天花的法子?”她才交给安佑钦不久,应该还没传开呀…… “我自有我的渠道。” 她心底忐忑,攥着衣袖的手微微收紧,“……我是不是做错了,这样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她不确定作为突厥仇敌的大周是否会乐意看见突厥彻底摆脱天花的威胁。 顾也朝温温柔柔的摸了摸她蓬松的头顶,安慰道,“芫芫没有做错,突厥人虽然是我们的敌人,可若是天花疫情持续在突厥泛滥,作为邻国的大周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迟早有一天疫病也会传播到大周的疆域去,那绝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如今,你用这法子换来大周三年的和平,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覆芫芫吐了吐舌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若是我做了对不起大周的事,我爹爹肯定会不认我了……” “不会的。”顾也朝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顾也朝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事?” 门外是那位声音娇媚的青楼老鸨,“主子,所有行囊都已收拾妥当,马车也已经停在院门口了,到了该出发的时辰了。” 覆芫芫与顾也朝四目相对,然后朝他轻轻颔首。 “那便出发吧!” …………………………………………………… 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慢慢驶离了上京城。 覆芫芫坐在马车上,这一个多月以来经历的画面在脑海里飞快的翻页,她心里感慨万千。 那些心惊与胆战,那些威胁与利用,那些苦涩与噩梦,那些所有与安佑钦相关联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甚至没有打开车窗最后看一眼上京城,就这样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车队为了赶时间,日夜不缀的赶路,终于在几天后,峪关的门墙已经遥遥在望了。 安佑钦看了一眼峪关的方向,思量片刻,郑重道:“今日天色已晚,便在这里休整一夜吧,明日便要进入突厥人的巡逻地带了,先养好精神,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 “喏!”众人齐声应道。 然后便是分工搭帐篷,生火,做饭。 简单用过晚饭之后,覆芫芫换了一身苍青色长袍,她坐在一棵横倒在地上的粗壮枯树枝干上,仰头看向墨蓝色的天空,月色淡淡,星光闪闪。 “今天是立春啊……”她晃荡着双腿,惬意悠然的赏月。 顾也朝站在树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挡住了月光,让覆芫芫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影子里,“是啊,芫芫可知道,草原上有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覆芫芫好奇的看着他。 “传说在立春这一日,草原上的天空会出现粉色的神光,那是草原之神对人间情爱的祝福。对着神光许愿姻缘,便能情爱顺遂,一生欢喜。” “待会儿就可以看到吗?”覆芫芫搓搓小手,被勾出了兴趣。 “神光很多年才会出现一次,很罕见的。”他笑了笑,走过去同她坐在一起。 “这样啊……”她轻轻的叹息,有点小小的失落。 草原上的雪都化了,温度也回升了许多。微风悄然,细草软软,空气是清新的,月色是朦胧的,两人挨得很近,覆芫芫闻着他身上清新的味道,觉得意外的好闻。 然后她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歪,软倒在顾也朝肩膀上。 顾也朝低头认真的看着她,眼眸深处是不加掩饰的毛骨悚然的占有欲,他用另一只手帮她捋了捋耳旁的碎发,然后手指轻柔又缓慢的擦过对方的唇瓣,暗哑的声音几不可闻:“……真软啊……” …………………………………………………… 章节目录 第 70 章 重逢 …………………………………………………… 远处微弱的天光开始凝聚变换, 从墨蓝里隐现出层次丰富的粉色,然后渐渐浓淡相连,汇成一整片瑰丽的奇景。 顾也朝不在意的瞥了一眼传说中的神光, 转头继续凝视着覆芫芫, 满目都是深情与执念, 似乎这几十年才出现一次的壮丽景观丝毫比不过他身旁少女安然的睡颜。 清晨的草原是极其安静的,昨晚御寒的火堆早已熄灭,只余一堆灰烬。 “轰隆隆……” 地面突然震动, 一队骑兵由远及近而来。 顾也朝眼睛微眯, 轻声唤醒沉睡的覆芫芫,覆芫芫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声音里带着软糯,“俨之, 怎么了?” 顾也朝沉声道:“突厥人来了。” 这句话吓得覆芫芫瞬间清醒过来,她警觉的看向远处正在朝他们营地逼近的骑兵队伍,此刻光线还有些昏暗,她看不清具体人数,只觉得“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响, 她慌张的抓紧了顾也朝的胳膊, 担忧的说道:“对方来势汹汹, 又都是善射的骑兵, 这可怎么办啊……” “芫芫勿急,会没事的。你先回马车上去,我来处理。”顾也朝柔声安慰,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血光。 覆芫芫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看了一眼顾也朝,又看了一看骑兵奔来的方向, 突然福至心灵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这个是突厥太子给我的,说不定有用。” 顾也朝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没有问她为何突厥太子会送她令牌,只是沉默的接过了过去,然后将她扶上了马车,最后叮嘱道,“就待在马车里,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下来,不要出声,也不要偷看,知道了吗?” “嗯!”覆芫芫听话的点了点头。 …………………………………………………… 须臾之后,那队骑兵停在了营地外围,为首的将官一脸冷笑,“边境要地,闲杂人等杀无赦!” 说完他举起右手用力一挥,后面早已蓄势待发的骑兵正要冲上前进行一场屠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也朝气势凛然走上前,用突厥人的口音高声喊道,“将军且慢!” 他扫了一眼将官身后的骑兵人数以及武器装备,估摸了一下对方战力,然后继续说道,“将军莫急,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我们事先不知这里是将军巡逻的领地,还请将军勿怪,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从衣袖里抽出一沓银票,让手下递给那个将官。 “呵……你可真够识趣的啊……”那将官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数了数银票,然后将银票揣入怀中,阴邪着眉毛抖了抖,“……可就凭这个,远远不够!” 顾也朝淡淡一笑,不慌不忙的将覆芫芫交给他的令牌递上前去,“那将军看看这个呢?” 那将官不以为意的接过令牌,看见熟悉的龙纹与材质时,他咽了咽口水,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只有几两的令牌。 将官的脸色瞬息万变,因为他深知这种褐金的顶级金属,乃突厥皇室独有,是绝不可能仿制的!于是他有些试探性的的询问道,“阁下是太子殿下的什么人?” 顾也朝脸色仍是不咸不淡的,曼声说道:“不过是普通友人罢了,还是太子殿下提过这片草原能看见神光,我们才过来一观的。” “原来如此……” ……太子殿下的友人,看来这人身份亦不简单啊……想到此处,那将官面色变得和蔼可亲,起了巴结的心思,语气也带着一点谄媚,“阁下能来这里游玩是我们边军的福分。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手下的儿郎们可都有一身好力气哩!” 顾也朝笑了笑,他指着不远处那颗横躺在地上的枯木说道,“确实有一桩事情需要帮忙,我昨日发现那颗枯木下长有一株罕见的墨兰,我喜欢得紧……能不能麻烦您派人帮忙将枯木移开?” 将官抬眼望了一眼那粗壮的枯木,信心十足的把胸脯拍得咔咔响,“当然可以,小事一桩!” 于是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卒们纷纷下了马,准备上前去帮忙。 可就在他们下马后的瞬间,周围一直隐忍不发的大周人骤然爆起,抽出隐藏的刀剑,杀向毫不设防的突厥小队。 血光飞影,刀剑狂舞,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了。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将官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嚯嚯嚯……”的钝响,然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顾也朝轻飘飘的退后一步,优雅的避开了那将官脖颈喷涌而出的血液。 在一片血光染就的画面中,他一身纯白分外亮眼。 在马车里的覆芫芫透过窗帘一角,有些心惊的看着这一幕,印象中的优雅贵公子形象渐渐远去,留在脑海里的是冷血残酷的顾也朝…… 简单收拾了残局之后,一行人重新出发。过不了多久,成群的野兽便会寻着血腥味而来,将这片战场彻底吞噬干净。 马车里,覆芫芫坐在顾也朝对面,垂着头有些不敢看他。 顾也朝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袖子,神色温和无比,“芫芫,你怎么了?” 覆芫芫下意识的想抽回衣袖,然后觉得不妥,她有些慌乱的看了顾也朝一眼,“我……” “芫芫可是觉得我杀掉他们太过于残忍了?” 覆芫芫的身子瞬间僵硬。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完全可以不杀掉他们的,不是吗?” 顾也朝揉了揉她的头,苦笑道:“芫芫有所不知,这边关的每一处都是战场,最忌心慈手软。今日我不杀他们,明日他们便会来残杀我大周的子民。这样冷血无情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覆芫芫神色有些松动。 “我很抱歉。”顾也朝神色黯然,往日如夜空般深邃璀璨的眸子也失了神采,垂头丧气的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你若是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后面的马车。” 他转身掀开车帘,起身打算离开。下一秒,便发现一只白嫩的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我……没有不想看见你……” 顾也朝背对着覆芫芫,在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眸底暗色一闪而逝,声线里却显出低落,“可是你不开心……” 覆芫芫心里也很纠结,她知道这件事情不能以后世的道德标准衡量,站在顾也朝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非但无错,还有功!可是这件事情的冲击力太大,不是短短时间便能消化的。 “俨之,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覆芫芫眼中满是倦意。 顾也朝轻微颔首,顺势留了下来,他给覆芫芫泡了一杯热茶,然后安慰道,“芫芫放宽心,不要想那么多。我们黄昏之前便可以抵达峪关了,你爹爹可是在那里等着你呢……” 覆芫芫抱着热茶喝了一口,超小声的“嗯”了一声。 …………………………………………………… 离峪关越近,覆芫芫的心情越是激动。当马车缓缓驶进关口,当看见仿佛老了十岁的覆伯鸿时,覆芫芫顿时泣不成声。 她飞奔过去抱住覆伯鸿,泪水模糊了双眼,“爹爹,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覆伯鸿也红了眼,颤抖着大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受苦了,都怪爹爹没用……”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覆芫芫抬头看见他满头的银发,又心疼又难过,“爹爹,你的头发……” 覆伯鸿不在意的挠了挠头,“大男人嘛,外表粗糙些无碍的!许是最近这段时日太过操劳,以后慢慢就养回来了。” 他转头看向顾也朝,和颜悦色的说道,“殿下赶路累了吧,臣早已备上了一桌好酒好菜,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顾也朝也满脸和气,“听覆将军安排。” 覆芫芫皱着眉头瞅了一眼自家爹爹,又瞅了一眼顾也朝,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可能是错觉吧。 …………………………………………………… 突厥皇宫。 祭祀大典作为突厥皇室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仪式,所有皇室成员必须参加不得缺席。这是一项极为考验体力的活动,每日三餐皆是素食,还需要完成各项繁杂冗余的仪式,好多身体虚弱的人撑过这三天都得大病一场。 此时已是第一天的晚上,各位皇室宗亲们跪在开国君主的灵位前大声的宣誓,表达着为突厥出生入死的决心。安佑钦跪在第一排,他此刻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铛――!” 终于,一声浑厚的钟声响起。 大殿内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支着疲倦的身体返回安排好的宫殿休息。 安佑钦刚出殿门,便看见在殿外等待已久的老管家,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率先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急忙说道,“王爷,大事不好了!覆小姐她打晕青娥,换上青娥的衣裳跑了!” 顾也朝心里猛的一沉,眼皮微阖,黝黑的眸子翻腾着绝顶的怒意与疯狂,“看来我还是对她太好,让她不知好歹了……” 随即转身就朝着宫外而去。 管家急匆匆的跟他的后面,“王爷,那祭祀大典……” 安佑钦转身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老管家就闭上了嘴。 …………………………………………………… 章节目录 第 71 章 杀局 …………………………………………………… 一路快马赶回王府, 安佑钦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之上,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青娥。 青娥脸色苍白,头上厚厚裹了一圈纱布, 隐隐透出血迹, 她强忍住晕眩的不适, 虚弱的说道:“今天早晨,小姐比往常要起得早一些,奴婢听见她起身的动静, 于是进房伺候。谁知……” 她似痛苦似心伤的继续回忆道:“谁知刚进房, 后脑猛的一疼,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佑钦拿起桌上的镇尺, 上面还沾染着干涸发黑的血块,眼底散发着令人遍体生寒的戾气, “她拿这个打的你?” 青娥抬眼看了一眼,然后应道:“是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这镇尺掉在奴婢身后不远处……” 安佑钦眼皮轻阖,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镇纸上的血块,然后用手指搓了搓, 细碎的血末从指缝间洒落, 他冷冷的嗓音响起:“关十日禁闭, 下去领罚吧。” 青娥听到处罚之后, 心底呼出一口长气,这一关算是过了!也不枉她对自己下狠手了…… 她扶着脑袋,向安佑钦叩谢,“谢王爷开恩……” 然后便被一旁的侍卫带下去领罚了。 此时已是深夜了, 安佑钦毫无睡意,他直直地盯着手上的镇纸, 突然脑海有什么飞快的闪过,他迅速起身行至书桌旁,移开那本压住字帖的书籍,将覆芫芫练字的书法帖一张一张翻看,先是低低的笑出声,然后越笑越大声,让人不寒而栗。 “顾也朝――” “你逃了也是因为他吗?” “我哪里不及他!!!” 他发疯似的将那些字帖撕碎,漫天的纸絮纷飞而下,安佑钦浑身都是暴戾的气息,眼睛红的可怕。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在上京城周围以及往大周的方向去搜查,就算伤到她,也要给我带回来!” “遵命。” 老管家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么暴怒的一面,他心里默默叹息,转身下去安排了。 当走到门口时,他听见王爷有些模糊的自言自语,“为什么呢?那些都是骗人的吗……” 安佑钦人生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他一直以为是他困着她,到头来才发现被困住的只有自己。他抬起头,有热意在眼眶凝聚,最终化为令人不寒而栗的滔天恨意…… …………………………………………………… 覆芫芫与覆伯鸿团聚之后,在幽州城里短暂的休整了几天,由于覆伯鸿还有事要处理,于是覆芫芫一行人决定先行回京。 幽州城门外,覆伯鸿将覆芫芫拉到一边低声细细叮嘱:“都是大姑娘了,路上要保护好自己。” 他看了一眼顾也朝的方向,继续说道:“爹爹知道你对他有好感,可是也不能逾矩,知道吗?” 覆芫芫一怔,呐呐:“我知道的。” 覆伯鸿有些不舍,“到了京城,记得给爹爹写信。” “放心吧,一定给你报平安。”说着她踏上了马车,转身向覆伯鸿挥了挥手,大声喊道:“爹爹,我走了,要保重身体呀!” 覆伯鸿也向她挥了挥手,“一路平安!” 直到马车走出很远很远,覆伯鸿才转身离去。不知不觉间,这位大周权势极盛的将军,看起来愈发苍老了…… …………………………………………………… 在古代,远途旅行是难以想象的难熬。虽然坐着马车,可是路况颠簸,一段时间下来,覆芫芫脸色都开始发绿了。 经过漫长的煎熬,他们终于在一旬之后,抵达了京城附近的一座小镇。 “芫芫,今晚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顾也朝站在马车下,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覆芫芫迟疑了一下,然后自己跳下了马车。自从草原那事发生之后,她一直不能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与顾也朝之间也始终有着隔阂。 看着顾也朝神色黯然,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于是转移注意力道:“今晚我们就住这里吗?” 眼前是一座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客栈,地处一片竹林之中,倒是清幽又雅致。门口正中挂着一张牌匾,上书“福来客栈”四个大字。 客栈内的人稀稀落落不是很多,甫一进去,店小二便热情的招揽了上来,听清他们住店的要求后,又带他们去后院看了客房。 顾也朝问道:“芫芫可还喜欢?” 覆芫芫扫视一周,客房虽然不富丽奢华,但是收拾的很干净,于是她轻轻颔首,“我觉得挺好的。” “那就定下了,你先休憩一番吧,晚餐时间我再叫你。”顾也朝站在门外,眸光里满满都是柔情。 “嗯。”覆芫芫冷淡的应了一声。 等顾也朝离开之后,她呈大字型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这些天的颠簸让她肌肉酸疼,许是太累了,不过一会儿她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覆芫芫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惨叫。 “哐当……” 房间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她瞬间清醒过来。 顾也朝浑身是血的跑进来,覆芫芫还来不及震惊,就被他一把拉了起来,“快跟我走,有杀手!” 她心里猛颤,面色苍白,很多东西都来不及细想,便被顾也朝拉着跳窗而出,往竹林外而去。此时夜色深黑,她不敢回头看。只是听见身后的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极速的奔跑耗费了大量体力,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见她快支撑不下去,顾也朝鼓励道:“再忍忍,前面不远处便是衙门,只要去到那里就可以获救了!” 覆芫芫点头了点头,喘着粗气问道,“你的那些侍卫呢?怎么只有你一人?” “他们……都死了……” 听到这个残酷的消息,覆芫芫呼吸一窒,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恍惚间精神脱离了肉/体,脚步也变得有些凌乱,一时不察,她一脚磕到路边的石块上,直直的就要往前倒去…… 顾也朝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然后转身迎向近在咫尺的敌人。 对面是七八个手拿着长刀的蒙面人,一声不吭的就举着刀砍来。顾也朝一边照料着覆芫芫,一边应对着四面砍来的快刀,很快便疲于应对,伤痕累累了。 覆芫芫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悲伤到无以复加,她满脸都是眼泪,哀求着说道:“俨之,你放开我罢。你一个人可以逃的!” 顾也朝被血色沾染,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挥刀再挥刀,执着得令人心疼。 突然,前面不远处出现一团亮光,一队巡逻的捕快迎面而来。 陷入绝境之中的覆芫芫大声呼喊,尖利的声音突破云霄:“救命啊――快来救救我们――!” 那群捕快听到动静,迅速奔来。 杀手们迟疑了一秒,用眼神交流之后,四散而去,转瞬便消失无踪了。 顾也朝软软的倒在地上,覆芫芫抱着他狂嚎,“快来救救他,救救他啊!” 顾也朝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的,别哭了。” “怎么可能没事呢,你身上这么多伤口,还流了这么多血……都怪我拖累你了,要不是我,你完全可以脱身的,呜呜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怪我没用……”她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眼睛红红肿肿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也朝伸手,想帮她擦眼泪,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又怕弄脏她……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无碍的。” “你都躺地上了怎么可能无碍?你不用安慰我……” “我是太累了,透支了气力。”顾也朝无奈的说道。 “真的?”覆芫芫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我不骗你。” “嗯。”她抽了抽鼻子,低声应道。 那群捕快行至跟前,正准备问询,顾也朝便扔过去一块令牌,“把令牌交给你们县令,本公子要见他。” …………………………………………………… 县衙里。 等在屋外的覆芫芫见大夫一出来便上前询问:“大夫,他没事吧?” 大夫很是苍老了,他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无什么大碍,皆是些皮外伤。老夫已经给他敷了独家秘制的金创药,要不了几天便会痊愈了。” “谢谢大夫。” 覆芫芫送走了大夫,总算放下心来。她推开门,看见顾也朝躺在床上,看着帷帐顶发呆。 想到那些牺牲的侍卫,她完全可以想象,俨之他……有多难过。 她走到床边坐下,细心的帮他捏了捏被角,安慰道,“好好睡一觉吧,你肯定累坏了。” “我睡不着……”顾也朝神色戚戚,用手捂住了双眼,“我一闭上眼,就会想到他们为了救我而死去的画面……” “俨之……”覆芫芫唤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顾也朝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能帮我一个忙吗?” 覆芫芫问道:“什么?” “帮我把县令叫进来,我有事要和他单独聊聊。” 覆芫芫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须臾之后,一脸忐忑的王县令走了进来。 他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微臣参见离王殿下,离王殿下金安。” 顾也朝半躺在床上,全然没了面对覆芫芫的脆弱与悲伤,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可知晓……本王叫你来做什么?” 王县令垂着头,磕磕碰碰的说道:“追……追查凶手。” 顾也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现在可有头绪?” 王县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咽了咽口水,“这……这个仓促之下却也没找到什么线索……我们赶到事发地的时候,整片竹林连同那家客栈都烧成灰烬了,只找到几具被烧焦的尸体……怕是……” “怕是死无对证了,是吗?”顾也朝嘴角勾起,眼底闪过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之色。 章节目录 第 72 章 回京 …………………………………………………… 王县令惶恐, “这……” 顾也朝扔给他一个带血的腰牌。 王县令小心接过,当看见腰牌上明晃晃的“重华”二字之时,吓的差点将腰牌扔出去。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 可在这京畿之地为官者谁不知道重华宫里那位宠冠后宫的贤妃娘娘? 而贤妃娘娘的独子睿王殿下与眼前的离王殿下皆是太子之位的有力争夺者。 现如今离王殿下在这种情况下拿出这个带血的腰牌……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作为一个小人物, 他是万般不愿卷进这种夺嫡的阴谋里的…… “怎么?”顾也朝神色变得有些阴鹜。 王县令的汗水已经湿了衣衫,他喉咙里像含了沙子,一字一句艰难的往外蹦:“恕微臣难以从命。” 顾也朝听完就笑出了声, 轻飘飘的说道:“你凑过来点。” 王县令有些懵, 但还是听话了往前挪了挪。 “再往前一点。” 他继续往前挪了几步。 “头再低一点。”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王县令的半张脸瞬间就肿了起来。他愣了半秒, 随即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哭诉道:“求殿下绕过微臣吧, 微臣上有老下有小啊……一大家子都指望着微臣养活啊……求您了……” 顾也朝云淡风轻的说道:“你的家里老小,本王已经找人帮你看护好了。你若是好好听话,那就还有见到他们的机会……” 听完这番话,王县令神色一滞,眼睛微微睁大, 内心的挣扎之意翻江倒海般汹涌, 他吐出一口长气, 心如死灰道:“……殿下想让微臣怎么做?” 顾也朝眼睛微眯, 沉声道:“本王要让你如实上奏,顺便将腰牌作为重要线索一同上交御前。” 他垂眸:“微臣……遵命。” …………………………………………………… 深夜,月黑风高之时,整个府衙黑漆漆的一片, 有一道鬼魅般的黑影翻过高墙,小心翼翼地绕过巡逻的捕快, 往最豪华的那间客舍而去。 他走到窗前,轻轻敲击了三下,屋内传来清冽的男声:“进来罢。” 黑影推开窗,矫捷的跳进了屋内,他揭开黑色的面罩,灯光照亮了他的脸庞,若是覆芫芫在这里,定要大吃一惊――这分明是已经殉职的侍卫里的其中一人! 他躬身向坐在床上的那人行了一礼,“卑职参见主子。” 顾也朝摆了摆手,让他不用多礼,“可调查出什么来了?” 那黑影早已打好腹稿,只听他低声说道:“在客栈埋伏的刺客当场便已伏诛,在他们身上也搜不出什么有效的罪证!但卑职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他们手臂刺有十字型的刺青,与以往那些刺客的身上的一模一样,所以卑职推测,这次应该也是贤妃那边派来的人!” “除了她,又还会有谁呢……”顾也朝讽刺的笑了笑,“那后续安排好了吗?” “放火烧客栈之前,卑职将兄弟几人的腰牌以及武器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放在尸体旁了,绝无破绽!” 顾也朝满意的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回京后就去领赏吧!由你们自己选择,去外地还是进入暗部任职。” “卑职明白。”他顿了顿,用关心的语气问道:“主子,你的伤……没事吧?” 想到昨夜主子让他们伪装刺客,去追杀他和覆小姐,他心里就惶惶然。毕竟刀剑无眼,若是真的不小心重创了主子,那便是万死难其咎了…… 顾也朝微抬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无碍,你们下手的分寸掌控得很好……” “那卑职就放心了。”黑影紧绷的心绳总算放松了下来。 他又禀告了一些要务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室内又陷入了寂静之中,顾也朝看着如豆的灯火,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二天清晨,覆芫芫与顾也朝在几个捕快的护送下,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总算在黄昏之前抵达了京城。经过昨日的生死时刻之后,两人之间的隔阂如便如冰雪一般消融了。 “俨之,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看着神色萎靡的顾也朝,覆芫芫心里也不好受,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我们能做的便是多给他们家人一些抚恤,日后也多加照扶,这样他们走得也没有牵绊了……” 顾也朝落寞的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湿润润的泛着光,“芫芫,我觉得好累啊。你……能抱抱我吗……” 覆芫芫脸蛋红红,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他嘴角微抿,清冽的声音里满含失落的意味,“算了,是我唐突了……” 下一秒,顾也朝便被覆芫芫抱了个满怀,鼻尖满满都是淡淡的诱人女儿香。他觉得有些口渴,控制不住的反客为主,不易察觉的将身体娇小的覆芫芫圈进了自己怀里。他眸里深处沾染着满满的占有欲,似乎恨不得……将她彻底揉进身体里…… 覆芫芫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推了推,也推不开,正当她想开口之际,顾也朝总算松开了她,马车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外面的车夫提醒道:“殿下,骠骑将军府到了。” 覆芫芫红着脸,呐呐:“那我先回府了……” 顾也朝帮她把有些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覆芫芫被他碰过的耳朵瞬间沾上了淡淡的桃粉色,她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好。” 她走下马车,转身看了一眼车窗露头的顾也朝,然后便往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站着乌泱泱的一大群迎接她的人,站在首位的绿阑看见覆芫芫的时候,眼泪“噗朔噗朔”的往下掉,“大小姐,你受苦了……” 覆芫芫眼眶里亦是含着泪意,她擦了擦眼角,“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啊,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啊!不该哭的!”绿阑边哭边笑,样子看上去很滑稽,可却没人笑话她。 她拉着覆芫芫走到早先备好的火盆前,“大小姐,先跨火盆吧!” 覆芫芫一抬腿就跨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幻觉,总觉得随着这一跨,那些心灵上的沉疴也随之而去了。她展露笑颜,往府内而去。 回到了清辉阁,看到熟悉的一切,觉得异常的温馨和满足。明明只离开了两个月,却仿佛走了好久……她伸了一个懒腰,坐在床边的躺椅上发呆。 绿阑端着一盘蛋糕走了进来,“大小姐,刚刚出炉的蛋糕,你尝尝吧,可香啦。” 覆芫芫早就闻到这股甜香的味道了,馋虫被勾起来,拿起一块就咬了一口,果然如印象中那般松软可口。 她突然想起年前自家新开的奢侈品店铺,于是放下手中的蛋糕,问道,“芫奈儿最近生意怎么样呀?” 绿阑一边帮她泡茶一边骄傲的说道,“大小姐,您不知道,这芫奈儿生意特别火爆。就在开年后没多久,文胸的订单就排到半年以后了。现在京城里谁家小姐若是没穿上我们家的文胸,那真是不好意思出门呢!” 覆芫芫心里恍然,怪不得系统的任务提前完成了…… 绿阑絮絮叨叨的继续说道:“这几个月京城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呢……特别是瑞王府的事,可是传的满城风雨呢!” “哦?说说看?” 绿阑淡淡的笑了笑,缓缓道,“就在过年那几日,兵部尚书董大冉不知何故被关进了天牢,然后董家四处奔走,都没能将他救出来。就在不久之后,董青寒便住进了瑞王府。” 在大周也能婚前同居吗……覆芫芫满头雾水,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皇上不是没赐婚吗?” 绿阑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唾了一口:“她是做妾去的,连品阶都没有。” !!! 覆芫芫震惊了,妾室的地位是极低的,就算董大冉被抓,董青寒也不必自甘堕落去做小妾啊! “这是什么道理?” “当时奴婢也想不明白,可是三天后,董大冉便被放了出来。虽然降了职,但也还是在京城做官。” 覆芫芫眉头微皱,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首先,那国防舆图便是在兵部遗失的,董大冉作为兵部一把手,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被打入天牢是必然的;再则,瑞王本就不受皇帝喜爱,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就算色/欲/滔天也绝不会为了女人去趟这趟浑水。最后,瑞王根本没有解救的能力啊!除非…… 覆芫芫眼中划过一道暗芒,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人端庄的脸庞。 …………………………………………………… 大周皇宫。 顾也朝两月未回宫,倒也积攒了许多亟需处理的事务。坐在案桌之后,他仔细翻看暗部呈上的密帖。 当看到瑞王府的密帖之时,他挑了挑眉,问在一旁伺候的怀恩,“所以,顾也礼如今在四处求医吗?” 怀恩道:“启禀殿下,的确如此。在上月底,线人来报,顾也礼便开始偷偷找大夫看病,可是收效甚微。” “呵,怪不得他这么着急的逼着董青寒为妾,现在的董青寒对他来说可是不容有失的稀罕物啊……”顾也朝眸色晦暗,看着密帖上的内容说道,“那贤妃呢,董大冉能被放出来少不了她的功劳吧?她知道――顾也礼不能人道的事情吗?” 怀恩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不知道的,顾也礼把这事隐瞒得很深。” 顾也朝手指轻点桌面,他眼皮微阖,神色捉摸不透,良久才听他说道,“明日朝会之后,我们安排在瑞王府的暗子便可以行动了。” …………………………………………………… 章节目录 第 73 章 定情 …………………………………………………… 翌日朝会。 皇帝顾元烨坐在龙椅之上, 俯视着下面的臣子,“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顺天府尹第一个出列:“陛下, 臣有事启奏。” “何事?” “关于离王殿下在京畿被刺杀一案, 臣已获取了重大线索……” 顾元烨调整了坐姿, 表情异常严肃,“说说看。” “据当地县令调查得知,刺客刺杀失败之后便逃离了现场, 至今找不到踪迹。可是, 在后来对现场勘探时,在废墟里竟然发现了重华宫的腰牌!” “嘶……” 殿内群臣倒吸一口冷气。 吏部尚书出列:“陛下, 贤妃娘娘贤良淑德,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啊……恳请陛下慎重处理此事!” 他瞥了一眼顺天府尹, 郑重道:“万不可听信佞臣一面之词就擅做定论啊!” 听见“佞臣”二字,顺天府尹额头青筋凸起,显然被激出了些火气:“陛下,吏部尚书与贤妃娘娘出自同宗,他的话导向性太重, 没有丝毫客观性。臣慎重恳请陛下勿要听他之言!” 吏部尚书嘴角抽搐, 愤然道:“你这个老匹夫信口雌……” “好了。”顾元烨开口。 礼部尚书无奈的止住了话头, 一腔怒意只能憋在心头。 顾也朝掀了掀眼皮, 看不出喜怒:“着令刑部协同办案,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刑部尚书出列:“臣接旨。” 顺天府尹不甘心的退回了原位,虽然知道只凭借这个小小的腰牌, 根本不可能就将宠冠后宫的贤妃娘娘拉下马,但他还是有些失望。 顾元烨扫视一圈, 问道:“还有事要奏吗?” 这时,有一御史出列:“启奏陛下,臣弹劾瑞王殿下与原兵部尚书之女董青寒暗通曲款、珠胎暗结之后,又明目张胆的纳之为妾,这般荒淫无度,德不配位,实在是皇室之耻啊!” 珠胎暗结! 这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殿内轰然炸响,群臣顿时哗然,议论纷纷,比菜市场还热闹。 顾元烨握着龙椅的手指微微收紧,撇了一眼身旁站立的阿福,阿福细长尖利的音调压过一切嘈杂:“肃静――!” 殿内霎时安静了起来,可诸位大臣的八卦因子都被调动了起来,恨不得立刻马上将这个惊天大八卦分享出去! 顾元烨眯了眯眼,强忍住怒气:“此事交由宗人府调查。”说完就甩袖子离开了。 留下一众心绪翻腾的朝臣。 ………………………………………………… 将军府,清辉阁。 当天晚些时候,覆芫芫刚用完晚膳,正准备去小院里走走,消消食。刚行至凉亭,便见着绿阑急匆匆的跑过来,她捂着胸/脯喘着粗气,声音里兴奋中杂糅着一丝不敢置信:“大小姐,出大事了!” 覆芫芫眉头微蹙,问道:“发生何事了?你不是去给杨溢溢送信了吗?” 绿阑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热汗,“方才我送信回来的时候,瞅见瑞王府外面围满了人。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瑞王被押进了刑部大牢了!” “什么?”覆芫芫眼眸微微睁大,也被这条消息震惊到了,她继续问道,“可知晓是什么原因吗?” 绿阑眼睛亮的惊人,她按捺住心头的亢奋,“我在周围问了一圈,才知晓了来龙去脉。原来是今早有御史在朝会上参了瑞王一本,说他不守礼数,与董青寒珠胎暗结!” “啊?”覆芫芫惊呼。 绿阑接着说道:“然后陛下就突击了瑞王府,果然发现董青寒身怀六甲,陛下气不可遏,脸色铁青的就要走。在这时候,有个叫王必鉴的人跳了出来……” “王必鉴?”覆芫芫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绿阑提醒道:“便是您上回在中秋诗会遇上的找茬的那人呀。” “原来是他……”覆芫芫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爆出瑞王早有谋反之意,证据就在书房后面的密室里。陛下亲自去了那件密室,发现其中竟然挂着一件崭新的龙袍!陛下自然是怒不可遏,瑞王当即就被打入了天牢。” 覆芫芫敛眉,那间龙袍她确是有印象的,在原书中,顾也礼将皇位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特地做了一件龙袍,无人时便穿着提前感受一下做皇帝的感受。 看来她这只蝴蝶还是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走向啊,在原书中这王必鉴后来可是顾也礼手下的得力干将啊……可如今却将他出卖得彻底! 无论在哪个朝代,谋逆都是一等一的大罪。经此一事,顾也礼纵有泼天的本事,也翻不了身了。 几日之后,有消息传来,瑞王顾也礼不遵礼法,枉顾皇恩,德不配位,有谋逆之嫌,贬为长安县子,迁守皇陵;贤妃暗中谋杀离王顾也朝,证据确凿,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瞬间朝野震动,那些将筹码压到顾也礼身上的官员都惊出一身冷汗,随即纷纷向顾也朝示好,表明效忠的决心。 ………………………………………………… 这一日,覆芫芫刚准备睡觉,就听见风将窗户吹的“嘎吱嘎吱”响。她起身走向窗前,准备将窗户锁好,垂眸时眼角意外扫到一抹雪白。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缓缓推开窗户,一身雪白常服的顾也朝正朝她淡淡微笑。 覆芫芫愣了愣,脸上飘过一抹红云,“俨之……你怎么来了?” 顾也朝清浅一笑,如妖魅一般的容貌杀伤力极大,“前几日我们分别的时候,我说过要来找你的。不过如今事忙,好不容易才抽了空过来。” 覆芫芫有些赧然,她默默的撑开窗户让他进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覆芫芫突然想起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有些八卦的问道:“顾也礼若是去了皇陵守陵,那董青寒呢?”她可是大着肚子呢…… “我们好几日未见,芫芫怎么不问问我最近几日的近况呢……”清冽的声音里有一点委屈。 覆芫芫甜甜的笑了笑,“那俨之最近怎么样?” “最近都挺好的,”顾也朝看着眼前一身粉色睡袍的覆芫芫,觉得每一处都甚合他心意,“只是特别想你,每日每夜时时刻刻都在想。” 覆芫芫睫羽微垂,“其实……我也经常想起你。” “听见你这么说,我心里很欢喜。”顾也朝嘴角上扬。 他抓过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里,“今日我过来,其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与你商议。” 覆芫芫感受着他手的热度,仰头问道:“何事?” 顾也朝面色如常,他的耳朵却悄悄的红了,只听他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说道:“我已到了大婚的年龄,想问芫芫是否愿与我共结连理,白头偕老。” 这是求婚吗!这是求婚吗!这是求婚吗! 覆芫芫懵了,她猛的灌了一口茶水,咽下了慌乱,然后脑海里飞快闪过无数画面,记得皇宫初见时他一身血迹,宫外再遇时是他救了她,中秋一起猜谜喝酒,在别院偶遇吃鱼,他生命垂危时的苍白,身体痊愈后的深夜探访,在突厥时也只有他孤身犯险去救她……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覆芫芫捂着自己的心脏,轻声应道:“我自是愿意的。” 顾也朝指尖微微颤抖,泄露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他大步上前极为珍惜的将她抱在怀里,声音低哑而有力,“我顾也朝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有负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