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皇子闯天涯》 章节目录 第一章 孤寂 距离有多远——天高云淡远

当你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永远是一片空寂

而这片空寂恰恰是你内心深处最值得珍惜的东西,而不是用找寻来抚慰失落,有些孤单必须学会独享、独担。

殇沫带着女儿缓缓走向一片竹林中,准备就此了结余生,但是女儿却是他唯一的牵挂,也是他唯一活下来的理由。

“父亲,这里好美”

“是啊,汐儿喜欢就好,倘若汐儿不喜,为父另找他地就是。”

“不,父亲,我很喜欢”

女儿的话音刚落,殇沫便拨出手中长剑,轻轻一挥,眼前高大的竹子倒了一大片,随后跃起将倒地的竹子削得锋利无比,人还未落地,便用单掌将削好的竹子全部震起,侧拿剑柄引入真气一一敲向震起得竹子端头,数根竹子向前方飞去,直至山底,插入山体。

“父亲,前面好像有条溪流。”

“是啊,也许只有打破现局,才能看到更美的景色,刚刚溪流被眼前的竹子遮挡,现在能清晰的看到了,我们去瞧瞧。”

清澈见底的溪流不知源头在哪,也不知流向何处,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清新。

“汐儿,插入山体的竹子已成基台,父亲劈些嫩竹做成竹绳搭间房子可好?”

“好,我帮你父亲。”

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使殇沫陶醉,真像她的母亲...渐渐的走入回忆...

明·建文四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起兵攻打建文帝取得胜利,在应天府称帝,年号永乐,成为明朝历史上第三位皇帝。而这时,建文帝朱允炆带长子朱文奎逃离应天府,一路西逃,仓促之际未带任何细软,西逃之路艰辛无比,虽已换上布衣,还是怕被偶尔路过的骑兵发觉,东躲西藏,朱允炆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可是年仅6岁的儿子朱文奎是他唯一的希望,终有一天要攻回应天府,拿回自己的天下。

“父皇,你还好吗?你哪里不舒服?”湿漉的破庙里传来了朱文奎幼小的声音。

“父皇没事,父皇乃真龙天子怎么会有事呢,我们再西行几天可能就能定居下来了,没事。”

朱允炆抚摸着朱文奎的头发顿时悲伤了起来,面前清澈无邪的儿子,以后能不能担起重任拿回江山,手刃朱棣反贼呢,天大的重任等着这个孩子去完成,回眼又看看自己日渐憔悴的身体,不禁叹息...

燕王朱棣刚刚称帝,流寇四起,社会动乱,虽说朱允炆用长子朱文奎随身玉佩换了一些金银,但是标志着自己身份的盘龙白玉一直未敢拿出,盘龙白玉确实能换不少金银,但是一旦盘龙白玉出现就标志着他还活着。

宿安人纪纲效命燕王已经2年有余,此人胆略过人,弓马娴熟,是燕王的亲兵。燕王无法确定当日攻入皇宫内看到的两具烧焦的尸体是否就是建文帝朱允炆和其长子朱文奎,又不敢随意命人去查,一旦走漏任何风声,朝堂必将动荡不安,便命纪纲带数人秘密追查,虽然追查无果,但是始终未有放弃,急于立功的纪纲更是用尽手段探索蛛丝马迹。朱允炆就算是饿死,也不会拿出盘龙白玉的,只等朱文奎长大,手持盘龙白玉号召亲部,夺回天下。

数月之后,眼见金银所剩不多,朱允炆带着长子行经的路上到处可见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未到四川境内,朱允炆便震咳不断,全身乏力。

来到过境交际之处,茶馆里坐满了人,大多是一些流民,朱允炆拖着疲惫的身体,拉着长子朱文奎也在此喝茶稍作歇息。忽然大批流寇包围了茶馆,朱允炆紧紧抱着幼小的朱文奎将盘龙白玉偷偷塞进他的怀里,并小声嘱咐:“这盘龙白玉,你定要好好收管,它和你的生命一样重要,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拿出,让它随你终身。”

朱文奎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依偎在朱允炆怀中,颤抖道:“父皇,我们什么时候回宫,我好怕。”

朱允炆双眼如焗,紧盯着流寇的一举一动,微声道:“快了,快了。倘若父皇今日死于这些流寇手上,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朱文奎尚未回话便听到一流寇高声喝道:“不想死的就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倘若不拿,就死在老子的刀下。”话落,顷刻之间便砍下了身边一跪在地上的流民头颅,朱允炆怕急了,将朱文奎抱得更紧....

流寇逐一逼问跪在地上的一众流民。眼看就来到了朱允炆身边,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惧怕之下他低下了头,紧闭双眼,直接一流寇恶狠狠的将刀架在他的肩头,喝道:“你呢?”

朱允炆全身一惊,慢慢的睁开眼看着那一流寇的脚,回道:“我没,我没。”其内心却在想:就算死也不能将盘龙白玉交出,一旦交出和死没区别。

“你不怕死吗?”那一流寇弯下腰,死盯着朱允炆森然道。

“行,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和你这幼子的忌日!”那一流寇见朱允炆不答,便高声喝后,侧举单刀向朱允炆的脖子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飞来数枝箭雨,流寇倒地不起,无一幸免。

“大人,这些流寇训练有素,不似一般乱贼!”当先一卒说道。

“的确,这些流寇更像是被逼反的官兵,想我大明何等昌盛,可如今...变天了,百姓又怎不遭难?”锦衣卫千户萧左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兵卒,回复着他的话,内心却悲伤至极。自己虽然只是千户,却深受皇恩,得到建文帝朱允炆的青睐,成为锦衣卫中的密探首领,其下属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建文帝朱允炆深之锦衣卫之重,一方面怕锦衣卫势力太大,又怕自己没有亲卫,虽没有常设锦衣卫指挥使,但是萧左却是他亲卫中的亲卫,甚是信任。

“大人,你看前方抱孩子的人形态有些熟悉。”

“走,去看看。”萧左让属下将倒地的流寇一一擒住,自己下马徒步来到了建文帝朱允炆和朱文奎身边。

“您是?陛下。臣锦衣卫千户萧左叩见陛下,臣罪该万死,没能好好保护陛下,请陛下降罪。”萧左话音刚落,他身后的近百士兵扔掉武器,纷纷跪下,齐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回音缭绕,不绝于耳。

“陛下,您受苦了,臣被奸人围在北镇抚司衙门不得出门,手下兄弟又不能进入北镇抚司衙门,等臣得到消息后,朱棣反贼已然成帝,臣万分痛心,便秘密联络亲部,连夜逃离,可叹亲部的671人,只逃出不到百人。陛下,臣誓死效忠陛下。”萧左跪地不起,泪流满面,只盼建文帝朱允炆能够回应下自己。

“萧左,今时今日能见卿,朕倍感欣慰。好,好,好,想我朱允炆一代天子,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今日与卿相见,朕...朕也算有些期许,起来吧。”朱允炆回想起自己西逃的日子,又看了看眼前的萧左,不禁泪流,与萧左紧紧的抱在了一起,颤音道。

“陛下,您先坐,如今反贼朱棣刚称帝不久,臣愿随陛下奔走旧部,联络边关守将,攻入应天府砍下反贼朱棣首级。陛下可书信于朝鲜国王李芳远派兵相助,大事可成。臣怕日子久了,反贼朱棣坐稳宫廷,再难图之啊,陛下。”萧左搀扶朱允炆在茶馆内坐下,又俯首跪下哀求。

“萧卿所言极是,朕与萧卿相遇,萧卿替朕谋划,定朕心神,有萧卿相助,朕定能夺回天下。可朕的长子朱文奎尚且年幼,只能随朕置身险境,他是朕独一的希望,也是未来大明的希望啊。”朱允炆轻轻的抚摸着朱文奎的头发,神情凝重,万分痛心。

“陛下,此地向西便可进入四川。臣这些年网罗天下名仕,秘密建立了天翱门,本是为陛下培养江湖势力,但如今可做为皇长子朱文奎的栖身之地,门中人全是臣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皇长子入门,做少主,必能安身立命。”萧左起身指了指西边四川境内的高山,连连诉说,意让朱允炆快点安心,早下决断。

“天翱门?朕怎么从未听闻,又怎会在四川境内?”朱允炆依然有些许疑虑。

“陛下,天翱门本意为天子翱翔之所,此门门人均效忠于您,本做为消灭江湖反叛势力而生,但终究是江湖门派,所以陛下不曾听闻。天翱门内虽高手众多,门主郭明轩的功夫更是化境之巅,飞仙有望,甚少理睬世俗之事,但全门实力不足以和锦衣卫抗衡,所以臣一直未报。”萧左慌忙解释。

“陛下,反贼朱棣的势力在北,应天府又是您的居所,四川境内地广人稀,山体林立,又偏西方,在此培养江湖势力最好不过。”萧左又连忙解释道。

“好,萧左听旨,朕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分散人手,携带圣旨传于旧部,尔随朕一起奔赴边疆,亲见边关守将整顿兵马,等朝鲜国王李芳远的大军一到,尔等随朕直袭应天府!”朱允炆起身将手指指向东方应天府方向,战意满满。

“遵旨!陛下,随臣一行中,且有臣心腹四人,他们分别是八目尚赏:赏风——萧风、赏月——萧月、赏秋——萧秋和赏冬——萧冬。风能带来万物复苏,萧风的医术更能复苏一切病人;月皎洁通透能入天入地入水更能入得杯中酒,萧月轻功一流,家传蹬云式更是举世无双,打探消息、窃取宝物如探囊取物一般;丰收之秋,百姓安居乐业,无不充实,萧秋为人大度慷慨,擅长经商之道,一杯水在他手里也能变成聚宝盆;冬藏万物,藏得稳,藏得住,所藏之地无处不在,萧冬暗器、机关一流,更会钻地之技,所挖地道宽敞平坦,能到达凡人不可达之地。陛下,您曾经下令选造的皇陵就是萧冬之功。让八目尚赏终身守护长皇子朱文奎,带长皇子到川境天翱门,陛下可无忧也。”萧左自信满满的介绍着他这四位兄弟,他们也是萧左当下的骄傲。

“甚好,甚好,卿肯割爱,是朕这长子之福啊!朕本还有些许疑虑,如今朕再无牵绊,卿等随朕出发。”朱允炆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个久违的笑容让朱允炆仿佛又置身于龙椅之上,天下在手,独尊无惧。

章节目录 第二章 天翱门 幼小的朱文奎不舍得离开了父皇朱允炆,没有一丝哭闹,好像能读懂父皇的心思,去夺回本该属于父皇他自己的天下去了,只是右手伸入怀中,紧紧的握着盘龙白玉,不时的回首眺望远去的父皇。

“萧风、萧秋、萧冬,你们看护好长皇子,我先去面见天翱门主郭明轩。“萧月话音刚落,便无了踪迹。

走过重重山林,眼看就要登顶,却依旧未见天翱门的踪迹,长皇子朱文奎已经没了力气,爬在了萧风的肩头。

“萧秋、萧冬,我们已经走了许久,也越过了众多山头,为何还不见天翱门的大门?”萧风四处张望,若有所思,眼前的景象和普通山林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水杉林立,毫无章法的排序着,脚下已经没有路了。

“哈哈,这么多年代悠久的水杉,此处必是聚灵之地,我想我们已经到了。”萧冬满怀自信的说道。便朝向南方双掌抬到胸前,嘴里念道:“事生谋,谋生计,计生议,议生说,说生进,进生退,退生制。破!”只见萧冬双掌展开,左腿弓前,眼前的水杉林瞬间有了章法,刹那间出现了一条青石板道路,道路的前方云雾缭绕,隐约可以看到天翱门三个大字的门牌坊。

“果然不出我所料,想必门主郭明轩对兵法谋略多有钻研,如此巧妙的布阵,甚妙,甚妙啊!”萧冬对此阵法赞不绝口,边抚摸周边的水杉枝干,边随萧风、萧秋、朱文奎来到了山门前。

不料刚到山门,一行人却被四个女童持剑拦下,“那个和我们一样大小的孩童可叫朱文奎?”其中一位女童剑锋直指长皇子,萧风、萧秋、萧冬见势急忙护住朱文奎。

“四位女仙童,在下萧风,其弟萧月比我们先行一步,想必四位仙童早以相见,我等奉萧左大哥嘱托前来拜见门主郭明轩。”萧风彬彬有礼的弯腰拱拜。

“你们言中的萧月已在门主居所等候各位,但是尔等要想过此山门,须要打过我们四姐妹再说。”话落之间,一女童便飞身跃起剑锋向萧风刺来。萧风连忙躲避,从腰间摸出银针,视机找到能够封住该女童穴位的机会,可女童接连攻向萧风,萧风只能连连移步避开,却迟迟没有出针。

“大哥,这女童剑法精妙,浑然天成,如傲梅独立雪中,虽然片片雪花可覆盖大地,却无法阻挡梅展花颜,小心啊。”萧冬急忙提示萧风。的确,这女童虽然和朱文奎一般大小,不,甚至比朱文奎还要幼小一些,但能有如此剑法,真乃罕见。

“大哥,我们来助你。”萧秋、萧月纵身来到了萧风身旁,亮出真言笔和掘地铲试图硬挡这女童手中长剑,结果三人均被该女童群斩剑气震伤在地。

“三弟、四弟你们没事吧?不好,长皇子,保护长皇子!”没等萧风站起查看两位弟弟的伤势,这女童持剑犹如微风拂面一般轻盈的掠过三人头顶,直向长皇子朱文奎刺来。情急之下,萧风拔下数根发丝,绑住手中银针,抬手发出,银针穿过朱文奎衣袖,被萧风拉到身旁,紧紧抱住,用身体护住朱文奎。

“三弟、四弟,就算我们今天死,也要护好长皇子。”萧风紧邹眉头,喝道。双眼愤怒得看着这女童。

“是,大哥,誓死保护长皇子!”萧秋、萧冬齐声回道,两人迅速紧贴萧风左右,展开攻击姿态。

没想到这女童见状,却微微一笑,把手中长剑插入剑柄,道:“刚刚过去的萧月,轻功绝顶,我们四姐妹恍神间便没了踪影,试想三位叔叔和萧月叔叔一同前来,必然也武功卓绝,没想到如此结果。我们四姐妹是天翱门门下梅、兰、竹、菊四剑,我们一时贪玩,多有得罪,还请莫怪!你们护主心切,想必定有要事上山,请,各位叔叔,我们门主已久候。”四位女童均单手引接萧风一行人上山。

进入天翱门,没走多久,萧风四人便觉得犹如身置仙境,两侧山崖到山顶均有数座楼宇,行至千米有座高耸入云的白玉桥,桥体壮观,犹如鬼斧神工,走至桥心,便看到了一座宏伟楼阁。

“门主就在楼外楼的觉他阁等候各位,请。”梅剑仙童笑颜全开,指向楼外楼顶端说道。

楼外楼虽看似高耸,但是走至顶端却好似数十步路程,极快便进入了觉他阁,一进觉他阁,只见数名白衣青衫男子持剑分站两旁,萧月却在此喝茶。

“大哥、三弟、四弟,你们怎么才到此啊,兄弟我三盏茶都下肚了,已续上了第四盏。”萧月从座椅上起身相迎。

“二弟啊,你有所不知,本来我们的脚程就不如你,谁知道一到山门,便被这四位女童拦下,耽搁了不少工夫。”萧风话音刚落,只听到哈哈哈的长笑。

“本尊的四位顽童,确实顽皮了些,还请各位多多包涵,请坐。”门主郭明轩转身面向了萧风等人。萧风、萧秋、萧冬看到郭明轩则呆愣不动不语,均被眼前天翱门门主郭明轩的容颜惊住了。脸如白玉,五官精秀,额头饱满...眼前的门主就像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壮年,没有丝毫老容,但是一头银白的头发直至腰间,举手投足间气质风华,给人万分的信服感。

“哈哈,老朽已知你们的来意,如今年岁已不需要太多客套话,我就直言不讳了。”郭明轩轻轻得坐下,同时示意萧风、萧秋、萧冬也坐下。

“我本是修真之人,天下大事已与我无关,但我久居天翱门,又是这天翱门门主,也算是得过你们主上的恩惠。也罢,长皇子朱文奎到老朽这里已是死人一个。今日,老朽见到的孩童乃是殇沫,殇指没成年就死去的人;末为尽头,但却留下滴滴水珠,所以成沫,至于成沫的滴滴水珠日后能否融成大江大海,就看他的造化了。”郭明轩的语气威严十足,又具有几分玄机,萧风四兄弟,均不敢多言,兄弟间彼此相互对视了一下,又纷纷转向了郭明轩。

“殇沫从今日起,为我天翱门少主,梅、兰、竹、菊四剑为少主侍从,全力保护殇沫安危。四位萧姓贤弟也可终身居住在我天翱门,哈哈哈哈。行了,各位,老朽后阁还有事,先行离去。”郭明轩看了看台下的萧姓四兄弟依旧没有任何言语,释然一笑,拂袖而去。此时的萧风、萧月、萧秋、萧冬望着郭明轩离去的背影,已对这位拥有惊世美颜的老者敬仰万分。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都在改变着,时间更替季节也会更替人心,会有结束也会有新的开始。

殇沫在天翱门的日子虽然平淡,但是能够无忧无虑的活着也许是最大的幸事。时常手握着盘龙白玉静静的发呆,因为谁也不知道,殇沫何时能再遇到父皇。

萧氏兄弟则是在天翱门门外的水杉林中搭建起了住所庄院,沉迷于各自的特长。萧风时常为附近村镇的居民进行义诊,得到了周边百姓的爱戴,天翱萧风的名号也盛名一时。

萧月踏雪无痕,皇宫禁内、各大门派来去无踪,到处搜寻着什么,可每次归来总是略显不悦。

萧秋冬藏夏售,短短六年时间就将首饰铺、当铺、银号等等几乎遍及四川全境,有些银号甚至全国各地都有分号。

萧冬却很少出门,但是又常常现身于郊外,因为无人看到他从大门走出过,却又能在天翱门、附近村镇、郊外看到他的身影,百姓都传闻他得到了天翱门门主郭明轩的真传,会瞬行术,能见到他的百姓都参拜行礼,而他总是微微一笑,转身间便无了踪影,又忽然在其他镇子上出现。

而这萧姓四兄弟中,要论声势,当属萧秋的声势最大。川境偏远、道路难行,当朝官吏总是有惊无恐的以户籍难查等原因苛扣盐运中饱私囊,很多地方的百姓难以吃上盐巴,萧秋则与朱棣朝廷实行的“划区行盐”政策分庭抗衡,堵截盐运、贩卖私盐,常常无偿的分发给川境百姓食盐。从而跟随萧秋的义士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由萧秋组建的天翱镖局声势浩大,远近闻名。

虽四兄弟整日忙碌不已,但他们对殇沫甚是关心,视为主上,并将自身的绝技毫无保留的传给殇沫。唯独萧冬以君子应立于天地间,主上身份尊贵,不可卑躬屈膝的钻地行走为由拒绝传授。

殇沫的性格也变得逐渐开朗起来,明事理、知进退,与天翱门上下的关系极其融洽,更与梅、兰、竹、菊四姐妹形成一体,相伴长大,时日一久殇沫也深懂女儿家心思,总能讨四姐妹欢心。

天翱门主郭明轩,常年不理俗事,闭关修真,却不时的出现在殇沫身边与殇沫谈心、玩耍,陪殇沫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天翱门上下事务则一直由门主郭明轩首席大弟子邢云飞打理。

荷月之际,繁星点点,微风阵阵,殇沫走出屋舍分别望了望早已没了烛光的梅、兰、竹、菊四姐妹的房间,微微笑之,缓缓抬头看着星空,自语喃喃道:让她们好好休息吧,她们都累了。整日的陪伴使她们想尽办法给殇沫带来快乐,殇沫怜惜之情又加上与四姐妹种种相伴的回忆,又不禁的无声抿笑,感觉幸福而甜蜜。

没过多久,殇沫的笑意褪去,看着山下微光处的村落,眼神又逐渐往更远的地方移动、遥望,像是在找寻着什么。夜,最容易让人孤独,就是这一个又一个孤夜使殇沫不得不想起父皇朱允炆:他在哪?在做什么?是否已完成心愿?为何迟迟没有听到朱棣被诛的传闻呢?

种种疑问,在殇沫的脑海中来回冲撞,不由的使殇沫眼前出现了母后死前的凄凄哀求,只为让他和父皇安全逃离,她却用自己的尸体来证明宫殿内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太监就是自己和父皇。想到此处,殇沫不禁的流泪...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初露锋芒 “这小子这么小的年龄就是我们少门主,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有萧氏四兄弟撑腰吗?”天翱门徒行天阳又一次在饭堂望着殇沫不屑的道。

第二人连忙道:“是啊,这小子何德何能能让梅、兰、竹、菊四剑成为他的侍从。”

第三人道:“哈哈,想必师父之意,日后还要把梅、兰、竹、菊四剑许配给这个殇沫吧。”

第二人道:“如若师父真许配了梅、兰、竹、菊四剑给殇沫,这小子日后一定会继承门主之位的。”

行天阳恼怒的将手中筷子拍在桌子上,道:“休想,梅、兰、竹、菊四师妹虽然年龄尚小,但是却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悟性极高,分别授予梅剑、兰剑、竹剑、菊剑四种绝世剑法,好事岂能让这小子占尽。”

“休要多言,好好吃饭。”这声音虽然柔弱,却极其清晰。行天阳三人听到这声音后,再也不敢多言,低下头吃起了手中的白饭,饭堂侧门的珠帘外正是天翱门小师妹柳韵锦。

虽然隔着珠帘,但也能感觉到她强势的剑气,更让人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容颜,细长且浓重的眉毛下,眼睛闪烁着点点光芒,好像是一潭清泉里的缕缕波光,挺拔的鼻梁鼻头却很小,薄薄的嘴唇透着嫣红,嘴型好像娇嫩的柳叶,整体看上去好似月光下的水中百合,精致美艳却又有点模糊,眼睛总想一直盯着好好看清这绝世容颜。

年芳二八的柳韵锦端着手中木饭盘缓缓走进饭堂,饭堂里众师兄弟的目光不由得朝她看去,好像在欣赏一幅美画一般,显然众人对这位小师妹爱慕有加。

柳韵锦冷冷的目光一直没有凝聚在饭堂内任何人的身上,却在行天阳身边缓缓坐下,道:“少门主就是少门主,其身份、地位是不容置疑的,师兄应尽力辅佐,休要胡言乱语。”

“师妹,少门主刚满13岁,如此幼小的年纪如何让人服众?师兄弟们都知道,这门中上下事务这么多年都是由大师兄邢云飞打理,这少门主又做过什么。”行天阳双眉紧锁,振振有词的看着柳韵锦言道。

柳韵锦往口中送了些许白饭,柔声喃喃道:“大师兄...大师兄确实如高山巍峨峻拔,使人仰止...”

没等柳韵锦话落,行天阳忙道:“师妹,你说什么呢,我是说大师兄这些年尽心尽力的管理这门中事务,如今天翱门一片繁荣景象,全是大师兄的功劳。”

柳韵锦迟疑了一会儿,低下头又往口中送了些白饭,定了定神,道“是啊,大师兄凡事亲力亲为,确实劳苦功高...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少门主就是少门主,以后也请各位师兄不要诋毁少门主!”柳韵锦的语气也开始严肃起来。

听到柳韵锦的语气渐渐加重,行天阳没有再多说任何言语,干笑着看了看她,便丢下碗筷,拂袖离去....

高耸的山崖边,孤芳泉涌动着,远处的荷叶滴滴水气,荷花也开的甚是娇艳。饭后的柳韵锦来到了自己的住处孤芳阁,静静的饮下一口茶水,弹起了陪伴自己16年的古琴,琴弦缓缓波动...

她闭上眼睛,内心却久久不得平静。回忆起少门主殇沫刚进门时的幼小,一时贪玩的他总是来到阁前的孤芳泉戏耍,那天真的笑容是柳韵锦从未见过的。孤僻的她,也许只有这孤芳阁相伴,一张古琴则是她诉说心事的唯一方式。

想着这里,她不由的一怔,紧随着骤雨般的琴弦也停了下来,又回想到:年幼的殇沫,几次脚滑差点落入泉中,当她急忙起身欲纵身相救时,却总被梅、兰、竹、菊四位师妹抢在前面拉起殇沫,随后往往是五人的嘻嘻谈笑。那时,她很想陪这五人一起玩耍,但是又止步不前,也许是怕打扰到她们的气氛,也许是怕自己无法融入其中。

想到这里,柳韵锦的琴弦又被波动的极快,毫无章法,直到弦断手破,鲜血滴滴落在古琴上,此时的她微微一笑,也许这就是她一生的宿命,注定孤独一世。

“师妹,好好的琴声怎么连续断了两次?你没事吧?”天翱门首席大弟子邢云飞快速的走到孤芳阁台阶下,急迫的问道。原来邢云飞已在阁外听柳韵锦抚琴多时。

柳韵锦不自然的回道:“没...没事,今日,大师兄怎么有空来我孤芳阁?”

“刚好路过,给师妹带了些许茶点,顺便看下师妹你。”邢云飞有些拿捏的回道,此时的他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润。

“师兄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师妹这有些茶水,还请大师兄品鉴。”柳韵锦缓缓的起身,来到孤芳阁门前顺势相迎邢云飞。

在阳光的照耀下,邢云飞净白的面容又多了几分鲜亮,浓浓的眉毛下,那双有神的眼睛一直盯着柳韵锦久久不能离去。“大师兄?大师兄请进。”柳韵锦被邢云飞的眼神烧得很不自在,连忙唤邢云飞进入阁中。

“好,好,好。师妹请。”邢云飞收起眼神,低了低头,拍打了几下衣袖,进入阁中。其实他的衣袖很干净,但是每次前来孤芳阁,他总是这样先拍打几下,也许是怕在柳韵锦面前失了光彩吧。

入阁后,柳韵锦静静的坐下,慢慢的将断弦续上,正准备将这张琴放回卧榻,却被邢云飞得话语打断了,“师妹的手怎么受伤了?让我看看。”他急促的来到柳韵锦身前,欲用手去抓她受伤的手指,但却被柳韵锦一个转身给错开了。

她缓缓的拿起古琴进入卧房,道:“我的手没事,还请大师兄品一品我这孤芳阁的茶水。”

“师妹,手受伤了要上药的,你这样是不行的,还是让大师兄我看一下吧。”邢云飞接着说道。随后,欲进入内阁,可见柳韵锦默不作声,他只好无奈的回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大师兄觉得,这里的茶水比你飞云阁的茶水怎样?”柳韵锦缓缓的走出内阁,受伤的手指已经缠上了雪白的纱巾。

邢云飞来不及回答茶水的味道,便接着问道:“师妹,前段时间我写给师妹的书信,师妹可有收到?大师兄并非轻薄之人,信中以真真切切的写明了我的心意,师妹...”

“师兄还是先认真的品一品茶水,这茶喜静,若大师兄的内心无法平复,还请师兄隔日再来。”柳韵锦立即打断邢云飞得话语,静静的坐下,拿起茶磨粉轻轻的拨入壶中几许,抬眼看了看大师兄邢云飞,道:“大师兄,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实无他意,如若大师兄一味的强求儿女之情,怕是韵锦要辜负大师兄的一番情意了。”

此时的邢云飞俊朗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冷漠,低下头凝视着桌上的茶杯,就这样一直得看着....

“我们的少门主原来如此无用,只会来回躲闪再无其他本事。”远处,行天阳的叫喝声打破了孤芳阁的僵局,邢云飞和柳韵锦几乎同时往御剑台看去,两人又几乎同时纵身跃起,均稳稳得落在御剑台的高台上。

只见13岁的少门主殇沫急促道:“天阳师兄,小弟入门以来从未学得一招半式,今日苦苦相逼,是否有些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你乃这天翱门少门主,整个天翱门谁不知晓,少门主身份尊贵,自然武功卓越,何来强人所难?”行天阳冷然道。

话落,行天阳的剑又直接向殇沫挥去。殇沫脚尖一点,用萧月传授自己的蹬云式一闪再闪,可行天阳连连挥向殇沫的剑,却使殇沫有些失了阵脚,一时无法提气,重重得摔在御剑台的青石地板上。

然而,行天阳依旧不依不饶,剑锋又直直的刺向殇沫,冷笑道:“任你身形再灵敏,也无法连续躲避我的剑,今天就让少门主领教一下我的剑法。”

看此情形,邢云飞和柳韵锦几乎同时拔剑,可柳韵锦没等邢云飞出招,便随一阵微风吹过,重重得挥了一下手中长剑,剑气随着微风向行天阳的剑端斩去...

谁曾想,挥出的剑气还未到,她身后便出现数道冰锥,以更快的速度向行天阳的背后飞去。这显然是梅、兰、竹、菊中兰雨晴的御水剑法,这数道冰锥逼近行天阳背部时,瞬间化成滴滴骤雨重重得将行天阳击飞,行天阳瞬间脸朝地倒在数米以外...

“看来雨晴师妹还是念点同门之义的,否则也不会化冰成水击飞天阳。”邢云飞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对柳韵锦说道。

可此时,柳韵锦的御风剑气也已击出。倘若,殇沫立即站起,移动了方位,很有可能会伤到殇沫。想到这里,柳韵锦没有理会邢云飞,便极快的移至殇沫身边,欲推开殇沫,就要伸手之时,只见兰雨晴从侧面掠过,其间推了下殇沫的臂膀,殇沫便离原地数米以外。

见状,柳韵锦一怔,眼神失去了光芒,站至原地一动不动。此时,她挥出的御风剑气,重重得划开了她脚下寸米处的青石地板,看到柳韵锦差点被自己的剑气所伤,邢云飞急忙远远喝道:“韵锦,当心!”

邢云飞望着柳韵锦的背影,疾步而至,又低头看了看地上被剑气划开的青石地板,已破至数米之深。他瞬间面色惊然,别说行天阳的剑,倘若是一块金刚石也能瞬间变成两半。

邢云飞从未见过柳韵锦如此模样,更不解柳韵锦为什么会下手这么重,他看着丝毫不动的柳韵锦,略微颤抖道:“你...你没事吧?”

柳韵锦未答。见柳韵锦不动声响,数米之外的殇沫也好奇的回头看了看柳韵锦,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静静的站着,像石头一般。

“走吧,殇沫,到我们的住所,定要好好给你看看哪里受伤了。”在兰雨晴的催促下,殇沫只好随兰雨晴先行离开...

柳韵锦直到殇沫离去,还是冷冷的站着,就这样一直站着....

忽然,一滴眼泪从柳韵锦的眼中流出,她的眼神变得忧伤极了,看上去使人阵阵心碎。这眼神,好似一朵被骤雨击打得体无完肤的花朵,在用早已弯曲的颈藤争取着自己的生命,让人怜惜,却又不敢上前。

(又是这样,对,就是这样,每次柳韵锦出手相助殇沫时,总是被梅、兰、竹、菊四姐妹捷足先登,就连靠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也许是太过于关注这个可怜的孩子,自打殇沫入门,韵锦的心思就在这孩子身上,也许是与自己同命相连,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这种关注也慢慢得变了味道,变成了向往,可遇而不可求的向往。)

此时的韵锦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刚入门之初,种种闲言碎语击打着柳韵锦幼小的心灵,使她不敢过多出门,只能偷偷的躲在角落里,比她大5岁的大师兄邢云飞更是时常捉弄她,每次都哭丧着脸孤自走回孤芳阁。

直到殇沫入门,一入门便被封为少门主,虽然整日有梅、兰、竹、菊四姐妹紧紧相伴,殇沫却少言寡语,没有丝毫笑容。那时,她看到不开心的殇沫就想到了自己,于是几乎每天都要到殇沫练功的地方,找一个无人能察觉的角落看上一会儿,从小自带功法的她也总是在殇沫出错的时候,将身边的石子用手指弹出,去纠正殇沫的错误,殇沫也总是来回的找寻石子的出处,好笑极了。

幼小的柳韵锦每次都会心情欢快的离开,虽然从未直接出现在殇沫身边,但是回到孤芳阁,殇沫那傻傻的找寻石子出处的情景,总能让小韵锦开心好大一会儿...开心完了,她依然冷冷的坐在孤芳阁窗前,静静的看着枝叶摇摆,孤泉涌动,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有时甚至一天都如此...

“行了,天阳,以后不可对少门主无理,如若今日不是雨晴师妹留情,你的小命休矣,快回去休息吧。”大师兄邢云飞的话,打乱了柳韵锦的思绪。她回过头来,冷冷的向邢云飞道:“大师兄,没事我先回了。”没等邢云飞回过神,柳韵锦已经走远。

而此时的行天阳面部红肿,不时的还渗出血来,他用手轻轻的碰了碰伤痕,愤怒至极。又看到大师兄邢云飞的眼神一直留在柳韵锦的背影上,咬牙讽道:“大师兄,刚刚韵锦师妹居然也出手伤我,你都看到了,师弟们都知道你爱慕韵锦师妹已久,可今日韵锦师妹的表现,很明显心思并不在你身上!”

邢云飞怒怒的看了看行天阳道:“这与你无关,殇沫师弟尚小,韵锦比他整整大了三岁,她们两个又从未交际,不可能有什么,韵锦只是护少门主心切罢了,休要胡言,还不快快离去,难道今天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行天阳森然着脸,将手中长剑重重甩在地上,用衣袖遮挡住疼痛无比的面部,赫然离去....

章节目录 第四章 拜师 行天阳与少门主殇沫争斗之事,很快传遍整个天翱门。

萧月听闻后,不顾夜色已深,立即出现在了少主殇沫身边。此时殇沫已经入睡,他仔细得打量着殇沫的整个身体,生怕错过了什么,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确实没有一点伤痕为止....

“你是何人?敢夜潜我天翱门少主房间。”此时萧月的背后已经被一柄冷剑紧紧顶住,这声音很微小,好似这持剑女子也怕把少门主殇沫吵醒一般。可是这女子何时进的门,怎么进的门,房间不大,又没有感觉到门窗被打开后渗过来的微风。萧月自恃轻功天下第一,可这女子居然能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并用剑将他制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是谁,你看下不就知道了。”萧月含笑转过身来,可让萧月没想到的是出现在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女孩。

“呵呵,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个女娃。”萧月狂笑道。

“你...你休要猖狂,你来此处是何目的?”女孩紧锁眉头连忙问道。就在这时,萧月从女孩话音停顿之间,找到了空隙,迅速跃身飞出窗外。

“怎么了?是谁啊?”正想紧追出窗外的女孩听到这询问声后,便一步跨到殇沫床旁,扶起卧床的殇沫,道:“我,竹琬婷,有人潜入你的房间,刚刚跃出窗外,你自己下床吧,我出去看看!”

竹琬婷追出门外时,萧月并没有走,只是坐在石道旁的石凳上把酒葫芦举过头顶,往自己嘴里倒酒,甚是悠闲...

“好你个狂徒,好生放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饮酒,看剑。”只见竹琬婷稍稍的移动下身子,石凳便被剑气斩成两半。萧月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酒葫芦的酒也洒了自己一身。

萧月一脸迷茫,不知所措的默想:这女娃...她出剑了吗?的确没看到她出剑,但是石凳却被硬生生的斩成两半。萧月急忙站起,回过头定神看了看竹琬婷的剑,尚在剑鞘之中,她是如何出的剑,这剑法之快犹如迅雷一般,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今日,只能算你倒霉,看来你是走不了了。”竹琬婷来回走了几步,略带笑容的讥道。

“住手!”殇沫缓缓的走出了房外,提声喝道。

他懒懒的揉了揉双眼,看了看眼前的萧月,惊道:“萧月叔叔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话落,萧月尚未回话。远处正东方的屋顶上便传来菊若雨的叹息声:“哎,原来是萧月叔叔,我以为有架可以打了呢。”随后,她无精打采的跃下房顶走进了自己的房中。

“是啊,没架打了,雨晴我们回去继续睡觉吧!”梅心影对着西方房顶上的兰雨晴嘟嘟嘴道。

此时的殇沫环视下四周,不禁暗想:梅心影、兰雨晴、菊若雨三人怎么都在外面,也许是竹琬婷斩断石凳的声响,把她们吵醒了?也或许她们一开始就知道有人潜入了君子阁,只是静观其变,等待出手吗?

梅、兰、竹、菊四姐妹分别进入各自的房间后,萧风拍了拍洒在身上的酒水,向殇沫苦笑道:“这四个女娃就是梅、兰、竹、菊四剑吗?”

殇沫点了点头道:“是啊,萧月叔叔,她们就是梅、兰、竹、菊四师妹。”

萧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当初,四个幼小的女娃,如今如此厉害,真让人匪夷所思啊,可现在她们也只是孩子啊...哎,看来萧月叔叔老了。”

殇沫急忙安慰心情低落的萧月,近身道:“梅、兰、竹、菊是师尊郭明轩的关门弟子,分别传授梅剑、兰剑、竹剑、菊剑四套绝世剑法,叔叔在她们面前出丑,大可不必介怀,她们心思单纯,也绝不会恃强凌弱的。叔叔来此所谓何事呢?”

萧月挠了挠头,不解道:“也没什么事,听闻你被人欺负了就来看看你。对了,这梅、兰、竹、菊四套剑法的要领是什么,刚刚竹剑出手极快,根本看不到她出剑,连剑柄动过没动过都看不到,令人甚是疑惑。”

殇沫低下头,抓起萧月的左手,傻笑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也从未问过她们这些,不过她们都是极好之人,对我也百般照顾。”

“也罢,有她们四姐妹护你周全,我也欣慰。可是你今日怎能落败?我传你的蹬云式施展开来,根本不会给对手伤到你的机会啊!”萧月慢慢的将左手从殇沫的双手间抽出,放在殇沫的肩头,急迫的问道。

殇沫望了望萧月的脸,靥颜道:“不...不是,是这样的叔叔,我当时脚步太急了,没来得及提气,就...就摔倒在地上了...”

萧月听后,皱起眉头,殷切的看着殇沫,放在殇沫肩头的双手抓得更紧了,缓缓道:“少主啊,我们八目尚赏四兄弟的绝技,你定要好好练习,如我的蹬云式;你萧冬叔叔的暗器、机关;你萧风叔叔的圣手回春及识毒解毒;你萧秋叔叔的经商之道,你则要学习的是他的为人处事。”

萧月把双手收回,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说道:“也罢,今晚我既然来了,你现在就施展一下蹬云式让我看看。”

“好,请叔叔指教。”这时,殇沫右脚一蹬便跃起几丈之高,但是很快就掉下来了。

萧月摇了摇头,脸上略显不悦,使得原本从高处落下的殇沫有些内疚,小声喃喃道:“叔叔,我做的不好吗?”

萧月望了望殇沫孩子般天真的眼睛,不忍过多指责,则甩袖转身,自愧道:“哎,也怪叔叔近几年,忙于他事,没有督促少主好好练功,还好少主已经掌握了蹬云式的要领,可这吐纳方法甚是不对。”

“你再跃起试试。”殇沫在萧月的指示下又跃起几丈之高。

“跃至高处,不要急于唤气,继续气压丹田,纵身向前飞行。”萧月抬头守望着空中的殇沫大声喝道。

萧月又忙喊道:“等熟悉了飞行,一切习惯后再缓缓唤气,自由呼吸即可。”

只见殇沫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怕急了,大声呼救:“叔叔,我怎么下去啊?叔叔快让我下去,我怕。”

此时,萧月大笑道:“下来,呵呵,熟悉飞行的感觉了吗?”

“熟悉了,熟悉了。”

萧月听到殇沫的急语后又连连狂笑道:“气沉丹田,先使自己停止飞行,再把气提至头顶百会穴就能随意落地了。”

殇沫按照萧月的口诀,真的平稳的落在了地上。

萧月惊道:“好,好,好,少主天资聪慧、悟性极高,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话落,殇沫尚未开口,萧月便又是一阵狂笑,向不远处的山崖边跃去,就这样无了踪影,消失在黑夜中....

“叔叔,萧月叔叔。”殇沫有些沮丧,萧月每次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又毫无察觉的离去,想和萧月叔叔多聊聊的殇沫低下了头,缓缓的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就在殇沫缓步慢行时,忽闻几丈之外,好像有人叫喊殇沫的名字。这声音宏厚浑圆,可又看不到这人的踪迹,殇沫只好来回跑动着寻找,“谁啊?我看不到你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找寻间,殇沫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殇沫惊吓极了急忙转身,一看究竟。

这时,天翱门门主郭明轩已经站在了殇沫面前,“孩子,刚刚萧月教你的功法,你日后可要多加练习,以后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满带笑容的郭明轩使殇沫倍感亲切,他高兴的抱向郭明轩喊,“师父!师父你怎么来了?”

“师父?孩子,我好像从未收你为徒啊,呵呵,既然你都叫师父了,为师也该教你点东西了。”郭明轩脸上持续的笑容使殇沫也露出了笑脸,他连忙跪地向郭明轩磕了三下头。

“起来,孩子,你想学什么?你告诉为师。”郭明轩笑容未退缓缓的向前走去,来到了君子阁断崖处,静静的看着星空。

“师父,我们天翱门最厉害的可是天翱剑法,梅、兰、竹、菊四姐妹学的是什么啊?”殇沫欢快的跑到郭明轩身旁。

“小心,孩子,前面可是万丈深渊。来,坐,为师也随你坐下。”

郭明轩拦下跑至断崖边的殇沫,拉着他的手往回退了几步,缓缓的坐下道:“天翱剑法,呵呵,天翱剑法在我看来,殇沫你不学也罢。”

郭明轩抚摸着殇沫的头发,殇沫舒服极了,静静的躺在郭明轩的怀里问道:“为什么啊?师父,虽然我不知道梅、兰、竹、菊四姐妹修行的是什么剑法,但是师姐柳韵锦使用的一定是天翱剑法。”

听到殇沫提及到柳韵锦,郭明轩的笑容退去,略带迟疑的回道:“韵锦...你近日可见过韵锦?”

“见过,见过,今日师姐还帮我解围呢,她的剑气可厉害了,把御剑台的青石地板都划出了一道很深很深的缝隙呢。”殇沫用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郭明轩,手舞足蹈的回道。

“韵锦...殇沫,你想听故事吗?为师这里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是为师的心结...孩子,你可愿听?”郭明轩神情凝重的看着怀中的殇沫道。

“好啊,好啊,师父要讲什么样的故事啊?”殇沫一脸好奇的问道。

“呵呵,你听完便知。”郭明轩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了笑容,连续抚摸着殇沫的头发...

章节目录 第五章 苍琼阁 (引读提示)

第一卷《未知的迷途》完结

第二卷《郭明轩番外篇》开始

郭明轩拥有最接近神的气质,他从何而来?又准备去向何方?本卷以第一人称:“我”,来进行郭明轩的回忆述说。

.............

万里星海万里途,万分情愫万分愁。

从未提及过的经历,从未敢回忆的恩仇。郭明轩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故事讲述给殇沫,也许是因为殇沫的纯净让他想起了少时的自己;也许是因为藏在心里太久,刚好遇到肯听他倾诉的人....

洪武二十三年,郭氏家族因牵扯到“胡惟庸案”被削除爵位,由于父亲(郭明轩的父亲)已故,早年一直跟随父亲的秦大叔连夜将我(郭明轩)带出,一路北上,意在归隐修养生息。

我还依稀的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明明是初春时节,但是雨却紧凑极了,打在身上凉凉的。秦大叔带着我一路北逃,没有一丝停歇,但行至河南省境内时,不知是何原因,秦大叔不得不返回应天府,独留我一人在镇上客栈之中...

在客栈的日子里,我从未出过客房,每日的饭食都由店小二送至房中。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窗外梨花碎碎飘落,雪白的地面上又迎来了几片桃花的点缀,甚是美艳。可没等桃花完全凋零,也没能等回秦大叔前来寻我,客栈老板就因留存的银两不足,将我撵出门外,我独自一人沿着一条出城的道路走啊走啊,食不果腹,晕倒在道路边...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张白玉床上,询问过前来送饭的老佣,才知晓我竟然在一个从未听过的地方——苍琼阁,阁中人不苟言笑,气氛阴沉,而我所居住的地方,好像在山体之内,四周的铜镜对应着中间的烛台,其他陈设与客栈无异。

大概两个月后,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来到我的住所,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贵,她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却暗示我跟着她走。

跟随她行走的途中,我发现苍琼阁竟藏匿在山体中的洞穴之中,每每前行几步,就要转过一个弯口。如果不是长期在此生活之人,想必是要迷路的。

当洞穴的前方出现阳光的照射时,我们已经来到了一座峰顶,这峰顶四周平坦,没有一棵树木,甚至连花草都没有,只有土里掺杂着石头的山路,不远处却有一间黑色的房子。我又环视下周围,连绵起伏的山体紧紧得环抱着脚下的峰顶,但是这些山体都没此刻我脚下的峰顶高耸。

随后,她带我在峰顶的黑色房子门前停下,推开了房门,这房门厚重且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进入这间房子后,我惊讶的看着房内的一切,房内的桌台上摆满了酒水、食物和各种书籍。然而就在我疑惑不解想要询问来这儿的意图时,那位中年妇人却趁我不备,快步移出房外,将房门从外紧锁,独留我一人在这房中,她却离去了。

她离去之后,我惊慌失措,四处敲打,竟然发现这间房子好似一个密室,且由全铁打造的四方屋舍。只有南边的铁壁上有几道缝隙,用于通风之用,除此之外就剩一扇紧锁的铁门。也就是在这间铁房密室之中,我迎来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历程...

夏至一过,炎热无比,脱去全身衣衫也犹如将身子架在火上熏烤一般,缓不过气。无奈之下,我又拼命的四处寻找机关暗门,一心想要早点出去,可不但出不去,还消耗掉大量体力。

我全身燥热的拿起摆放好的书籍不断的来回摆动,来使自己降低体温,一本不够,我拿两本,直到自己的双手拿满了书籍,不断的摆动着。此时的内心越来越无法平静,内心的恐惧告诉自己,终究会死在这里,倘若真死在此处,也算是一种解脱,身体越来越疲惫的我,一动不动的躺在从自己双手中掉落的书籍上,我的脸却紧贴在铁制的地面上,眼神越发朦胧起来...

忽然发现,在我右手边散落的书籍中,有本记载着一种御水成冰的法门。也许是因为将死之际,我的精神格外集中,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的看了个通透,但是当时自己完全不懂任何功法,尝试了很多次,才能御水成霜,又尝试了很多次,终于能够御水成冰了。

我欣喜若狂的将桌台上摆放的酒水全部凝成冰,一粒一粒得含在口中,直到日落。顶住了浴火的夏炉,我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了所有危险,可谁知这只是开始...

一夜,熟睡的我被数道惊雷惊醒,轰轰的雷声在铁房内反复回荡,一时耳膜震裂,剧痛无比,只好用双手紧紧得捂住双耳,一头钻进书堆之中。可随后的一道闪电稳稳得劈在铁房上端,我只觉得浑身酸麻,动弹不得,若不是躺在散落的书籍之上,也许此时的我已经是死人了。

当时,我默想:既然这铁房密室之内有化水成冰的法门,必定也有与这雷电有关的心法和书籍,我便手脚并用得找了起来。虽然在电闪雷鸣之中,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御雷决和御电术,这两本术决的基本理念与御水法门大致相同,只有真气运行的经脉位置不同罢了。

不到清晨,我便完全掌握了,这时,雷雨天气也渐渐转晴。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整,我的身体也恢复如常,我奋力的去击打那锁死的铁门,叫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可是,始终无人理睬。

又过了几个时辰,初到苍琼阁时给我送饭的老佣打开了铁房密室门下端的微小窗口,把食物和水递了进来。随后,他转身就想离去。

我提声喝道:“别走!放我出去!带我来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将我关到此处?”

老佣闻言惊道:“我以为我带来的食物和水要浪费掉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戟指骂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把我关到此处,到底是何居心?”

老佣摇了摇头,叹息道:“哎,你居然不知道送你前来之人,正是这苍琼阁阁主柳落衣!你若真死了,岂不是连害你的人是谁,都不知?真是个糊涂鬼!至于柳阁主为什么要把你关在此处,小老儿我就不知了。”

话落,老佣大笑着离开了....

心情极差的我在铁房密室内徘徊不停,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阁主柳落衣要把我关在此处,为什么偏偏是我被关在这里。我愤怒的踢着脚下的书籍解气,踢开大半书籍后发现全部都是法家思想的着作;我又踢开了另外一半的书籍则全是道家思想的着作。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另外一本功法——御火真经。

这御火真经的内容全是经文,可又怎么会出现在法家和道家的着作之中呢?我皱起眉头,左右思索,定神细看,发现御火真经的经文旁边有译好的微小文字相对应。我不加考量的便练了起来,没想到练到末端,我体内无比焦热,温度越来越高,我双手紧抓胸口,晕倒在地...

夜晚,我又被数道惊雷惊醒,即刻想到了御雷决,我提气御雷将回荡在铁房密室之中的雷声从南边铁壁上的缝隙中引出,铁房密室中瞬间恢复了平静。

当我洋洋得意之时,又被一道闪电劈至铁房密室顶端的火花吓到,这火花从南铁壁上的缝隙外不断的落下,像烟花一样绚丽。我心中默想:御雷决能引雷到铁房密室之外,那么御电术更能引电远离了,可是闪电的威力之强,怎能御之?先跳至桌台上再说吧。

没想到跳至桌台上后,桌台却瞬间塌倒一地。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重新站回书籍之上,尽管站在书籍之上也抵挡不住闪电传至而来的电击之痛,浑身又酸麻起来。

随后,闪电的频率越来越快,我不得不闭眼高举右手强用御电术,随着我高举的右手,已至的闪电全部凝聚在我右手手心之中,全身剧痛无比,我强忍剧痛重重得将手心之中凝聚的电击甩在了南铁壁之上。没想到南铁壁瞬间出现了一道极小的缺口,直穿铁壁之外,此时的我也无比虚脱,口吐鲜血。

迷离之际,我的眼神落在了南铁壁上原有的几道缝隙上,瞬间明了,原来这几道缝隙是数道闪电所致,有人比我更早得运用御电术不断的击打南铁壁才会留下这些缝隙,这个人会是谁?这苍琼阁瞬间又在我心中增添了几许神秘。

铁房密室的生活无趣至极,我索性连续看了几本法家思想的着作,可这些着作让人看后,越发不得平静。上面除了记载了立君之道外,还记载了很多为人要讲究诚信、要有真才实学,不能好逸恶劳、坐享其成、贪得无厌等等的故事,更有很多阴谋算计的典故,每每看到这些用阴谋诡计去致人伤残或死亡,从而达到自己目的的典故,我都愤怒不已。

其中有一篇这样写道:魏王又送给楚王一个绝色的美人,楚王的心很快就被魏美人迷住了。

楚王的夫人郑袖,内心非常嫉妒,对外却表现出比楚王还要喜欢她,珠光宝气的衣服珍玩,一切都让魏女挑选,然后送给她。

郑袖的这些假象,完全蒙蔽了楚王,楚王对郑袖说:“夫人知道我喜欢新来的美人,你能顺承王意、爱王之所爱,喜爱她却甚于我了,这是孝子赡养父母,忠臣侍奉君王的行为啊!”郑袖确信楚王不再怀疑自己嫉妒魏美人了,便暗地里加快了设计加害魏美人的步伐。

因此,对魏美人说:“楚王非常宠爱你,但不喜欢你的鼻子,小女子去见大王的时候,要掩住自己的鼻子,这样就会经常受到楚王的宠幸了。”

于是,魏美人毫不戒惕地听从郑袖的话,每次见楚王时,都掩住鼻子。楚王对郑袖说:“新美人来见我,经常掩住鼻子,这是为什么呢?”郑袖故意遮遮掩掩,假装糊涂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楚王丝毫没有意识到郑袖的构陷,不知不觉地落入了郑袖精心设计的圈套,硬要追问个水落石出。

郑袖窃喜时机终于等到了,便加油添醋地回答说:“不久前曾经听她说过,不喜欢闻到王的臭味。”楚王一听怒不可遏,大声喝道:“把她的鼻子割下来!”由于郑袖事先曾经告诫侍卫说:“楚王如果有什么命令,必当立即执行。”所以,未等楚王息怒,侍卫顺势挥刀,便把美人的鼻子割掉了。

典故中被害之人的身影连续几天在我脑海中来回穿梭,甚至梦中还能出现被害之人鲜血淋淋的站在我的面前。

又过了多日,我静下心来,又细细想想这些法家着作,忽然觉得这些着作很是矛盾,既有很多育人的道理,又有很多害人的方法,而总体却是让君主识人用人,不被奸邪蒙蔽,身正坦荡。不过现在感觉这些着作,殇沫你看了之后,也许会大有所用吧。

章节目录 第六章 苦修两年 “师父,你的无尘阁中是否有这些法家着作呢?那铁房密室当中的道家思想的着作又是讲得什么呢?师傅你怎么从铁房密室中出来的呢?你后来找到了那个在铁房密室中的南铁壁上留下数道缝隙的人了吗?”殇沫用无邪的眼睛望着郭明轩,抬头连连发问。

郭明轩笑道:“有,有,有。我的无尘阁中的藏书架上什么都有,殇沫闲暇之时可以去翻看,哈哈。殇沫不急,为师我慢慢给你道来。”

在那铁房密室之内,我熟读了法家着作后,自然也把道家思想的着作看了个精透。道家思想着作讲究人们要悠游自在,才能在精神上达至绝对的自由;也讲究万物保持阴阳平衡才能存在,人在世间也需要保持心态和谐状态,是一种不为外在名利引诱,也不为内在思虑控制,自然而然的发显自我性情,是一种天地万物为一体的精神境界。道家思想着作也使我受益匪浅,也正是这些受益,才有为师我今天的修为。

那时,我也瞬间明白铁房密室之中为什么要把法家和道家的着作一同摆放在一起,原来摆放之人用心良苦,怕看书之人看多了法家的犀利直接的阴谋后,会生出害人之心,便想让看书之人再去看道家着作去平衡心态,保持和谐状态。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而不用,用而自守,方为正道啊。

原以为我会很快的走出那铁房密室,可没想到,我却在那里被关了整整两年。在这两年之中,还有一道考验——那就是严寒...

初冬之后,天气逐渐变冷,送饭的老佣从那时开始。只给我送起酒来,每次不多,两坛酒。至于饭食则是三天一送,送一次的饭食也只够当天食用。多次与那老佣讲话,他再也没有理睬过我,送完就走。

直接深冬之际,我才知道酒的用处。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刮走了一切生物的气息,只留下它自己的声音,峰顶的雪也越下越大,初起还能看到铁房密室南铁壁上几道缝隙外的一景一世界。可到了后来,大雪将几道缝隙也完全掩埋,铁房密室内寒冷极了,每一寸肌肤犹如刀割一般,整个身体也几乎冻僵,再好的食物和水也瞬间觉得无趣,只能饮酒来取暖,可当饮酒也不行的时候,就是濒临死亡的时候...

就在那时,我想到了之前所修炼的御火真经,难道就是为了此刻能够化解僵冻而被放置在铁房密室之中的嘛。我闭上双眼,就这样僵硬的躺在书籍之上,用微弱的神识将御火真经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随后,身体慢慢的也有了知觉,便盘坐起来,开始提气御火,御火之气很快的从丹田行至腰间,然后游遍全身,身体瞬间感觉犹如酷夏一般燥热了起来,而这种燥热还在不断的加剧,难道这御火真经也像御雷决和御电术一样最终是要从身体中击出的吗?我不禁自问。

我又意识到,不能再任由身体灼热下去了,便聚气至双手掌心,然后双手向下用力展开,两道火团从掌心击出,瞬间坐在身子下的书籍着起火来...虽然身体已恢复常态,可书籍一本都不剩的化成了灰烬。

我无奈的用手抓了抓燃烧后的火灰,又望了望已经倒塌的桌台,这个冬天还很漫长,难道我要直接卧躺在冰冷的铁地之上度过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在铁房密室中徘徊起来,心想是否能找到些可以铺垫的物件。可是这铁房之内确实再无它物,心灰意冷的我只好站在角落里,依偎着坐下...

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我居然就这样睡着了,身体却始终没有出现异常。原来运行过御火真经之后,行经过的几大经脉会持续的散发热量,身体根本不惧严寒,即使再冰冷的地面,也难以使我的身体僵硬,始终暖暖的。

就这样,我分别修习了御水法门、御雷决、御电术和御火真经后,一年也接近尾声。从南边铁壁缝隙外,飘进来了春天的气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舒畅不已,我来回摆动着拳脚,身体的劲道也比之前强了甚多。

这时,铁房密室门下那扇微小的窗口被轻轻抬起,送饭食的老佣又准时的递进来了食物和水,而这次却没有了酒。我欲想开口询问:酒呢?老佣却蹲下来透过窗口看了一眼我,微微一笑,先我之言,道:“哈哈,青年,你过了寒冬,也就过了所有劫难,以后定会前途无量的。”

我忙问道:“何时放我出去?”老佣不再答复,漠然的离开了。我细细的琢磨着老佣刚才的话,心中不尽欢喜:莫非阁主柳落衣要放我出去了嘛?虽然我被困在此将近两年,但是我意外修炼了四本神奇的功法,是福还是祸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春天很快过去了,没等到阁主柳落衣把我放出,却等到了伏月里的电闪雷鸣,熟知了御雷决和御电术的我,很轻松的就把雷电引出。可我每次引出雷电之后,身体都会出现一些损伤,大自然的力量太强,凡夫肉体的我连续的接引雷电怎能不受一点伤害呢!受损的身体越来越找不准南铁壁墙上的几道缝隙,有的偏左、有的偏右,最后偏下的最多,以至于几道缝隙之下又被我击出了数道小孔,循环回来的电流使我的身体先出现酸麻,最终到不省人事...

第二天清晨,我揉了揉眼睛,望了望被我击穿的数道小孔,感叹自己还是挺过来了。我慢慢的走近被自己击穿的数道小孔面前,忽然发现了这个铁房密室中的另外一个秘密,原来已有的几道缝隙下面,其实还有一道缝隙,只是被一本厚厚的书籍填补住了。如若不是我昨夜连续接引雷电,最后无力提气,击打出来这数个小孔,还真发现不了这本书籍,于是我吃力的用手在缝隙中掏了起来....

掏出之后,蓝皮黑字的书籍完全展现在我面前,虽然书角被我击打出的雷电损坏,但是里面的文字却丝毫未缺,这本书籍就是御风术,也就是我们天翱门现在的天翱剑法的由来。

“师父,师父!天翱剑法和这本御风术有什么关联啊?”殇沫打断了郭明轩诉说的故事,好奇的问道。

郭明轩低下头捏了捏殇沫的脸蛋,微笑道:“天翱剑法又名:御风剑法,也就是御风术。所谓的剑法只是你附带的武器罢了。殇沫你想,若想在这天地之间任意翱翔,岂不是要先会御风才行?不然这凡身肉体怎能翱翔这辽阔的天际,鹰御风则展翅滑翔,风筝御风则升空不落,哈哈。”

殇沫眨了眨眼睛,又抬头望着郭明轩连问道:“师父,那这御风剑法,有什么神奇之处呢?”

此时的郭明轩没有再低头看殇沫,而是闭上了双眼,将右手微微抬起,任由微风在手中流动,“殇沫,你可以试着感受一下微风,它很柔和。”

“是的,师父。”殇沫闭上眼睛回道。

郭明轩又接着微笑道:“任何东西,都有正反两面,它此刻虽然柔和,但是它也有凛冽之时,御风剑法承微风起势,启飓风击之,身姿缥缈,灵动起落,风有大小,而剑法却随人的心情波动而变化。御风剑法能在悄然声息之中致人死地,也能掀起数米巨浪横扫众敌,梅、兰、竹、菊四剑中的梅心影就是习得这御风剑法。对了...还有你师姐柳韵锦也会这御风剑法。”

此时的殇沫却听得越来越糊涂起来,问道:“师父,这天翱剑法就是御风剑法,但是御风剑法好像并不完全是天翱剑法,梅心影和师姐柳韵锦固然是一路的,但是大师兄邢云飞的天翱剑法明显和她们不同,这是为什么呢?”

郭明轩听过殇沫的话后,神情略显惊讶,但最后还是满脸笑容道:“殇沫能感觉出来这两者的不同,说明殇沫你悟性极高,最起码在你大师兄邢云飞之上。你大师兄邢云飞研习天翱剑法多年,韵锦是他的师妹,也算是朝夕相处,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不同,从未找过我向我发问。殇沫,你记住无论是功法还是做人,只有自己感悟到才能真正的提高,如果自己都察觉不到,说明无法突破现状,何必再告知更深的法门呢?只会徒增他的烦恼,可能连现状都无法维持。”

郭明轩右手拂过身边的花草,又道:“御风剑法真正的精髓在于风能给万物带来生的希望,使大地变得更有生机;也会给人间带来鸟儿的歌唱、林间清泉的叮咚、漫山新绿的笼烟,鲜花的姹紫嫣红。除此之外,它还能治愈人的伤痛,调解和恢复人的身体机能,想我在那苍琼阁铁房密室中就是运用御风术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的。可你大师兄邢云飞一味的追求飓风杀招,求狠、求快,他的剑法固然犀利,但日子久了难免戾气过重,终究不是好事。”

殇沫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天翱剑法和御风剑法的区别,天翱剑法是从御风剑法中演变而来,但是只有掌握御风术的精髓才能将天翱剑法同御风剑法归为一路。

随后,殇沫调皮道:“师父,你在那苍琼阁铁房密室中,就领悟到了御风术的精髓了吗?”

郭明轩抚摸了几下殇沫的头发,仰天大笑,道:“是的,在苍琼阁铁房密室之中,只有求生的渴望,没有俗事的烦扰,更没有万劫的杀戮,感受春风的气息,将全身心都重新洗礼,为师先得其精髓,所以自然也能运用到剑法之中。”

听完御风剑法的由来后,殇沫从郭明轩的怀中坐起,将双手展开,深深得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去感受风的气息。

忽然殇沫转过头,看了看微笑着的师父郭明轩,坏笑道:“御风术果然让我舒展很多,哈哈。师父,我想梅心影修行的是您的御风剑法;那么兰雨晴能将剑气形成冰锥,又化冰为水,那想必就是铁房密室中的御水法门;竹琬婷动若迅雷,剑法之快根本看不到出剑的影子,应该就是御雷决;至于菊若雨嘛,我虽还未见她出过剑,那必定就是御电术了!可是...门中哪位师哥、师姐修行的是御火真经呢?”

郭明轩点了点头,凝视着殇沫,笑道:“小小殇沫果然悟性极高,梅兰竹菊正是分别修行了:御风剑法、御水剑法、御雷快剑和持剑电击。她们四姐妹年龄尚少,为师便各自分授一剑。至于御火真经,灼热之气太过猛烈,为师便把御火真经与这御电术相融合,倘若你日后有机会看到菊若雨出剑,你就会发现,她持剑击出之处,必定会留下火光,所谓剑法也只不过是怕她忍受不了引电至掌心时的剧痛,固然用剑做为身体与大自然的阻隔之物罢了。”

此时的殇沫瞬间明了,又急忙向郭明轩问道:“师父,你修成这五种绝世功法之后,你必定难逢敌手,是否就能从这铁房密室中出来了呢?”

章节目录 第七章 刺杀 郭明轩慢慢的抬起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沉思了一会儿,微笑的脸也逐渐变成了痴痴的样子,喃喃地道:“后来....出来了....出来了,出来后我也就遇到了她,你师姐柳韵锦的母亲...”

话说一半后,郭明轩右手揽住坐在身边的殇沫将其揽入怀中,脸上又露出了微笑,道:“殇沫,这世间事因果循环,早有定数,倘若殇沫长大以后,遇到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之事也不必过于执着。”

“我师姐柳韵锦的母亲?她是谁?”殇沫不停得晃着师父郭明轩问道。

郭明轩低下头,眼神迷离的看着殇沫,那双清澈且闪烁着星光的眼睛使郭明轩回过神来。

他皱起眉头,眼神又慢慢的迷惘起来,微声哽咽道:“你师姐的母亲叫柳若锦,韵锦是我和若锦的孩子。当初也是我拉着韵锦的手,来到这天翱门的。”

话落,郭明轩缓缓的抬头望着星空呆怔了良久,他的神情使不懂情爱的殇沫也悲伤起来,他不忍再扰师父郭明轩的思绪,眼神也移至星空,直接眼沉无力渐渐睡去...

翌日。

清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入无尘阁,一阵阵微风吹向床榻上熟睡的殇沫,他前额的发丝不时的摇摆着。窗外的小草伸了伸懒腰,在它身上的露珠晶莹透亮,就像一颗颗珍珠在阳光下闪耀。荷花池里的荷花也舒展开了叶子,在微风中摇曳...

阵阵鸟声,扰醒了殇沫的清梦,他缓缓起身,好奇得看着屋舍中的一切。然后,下床慢步走到屏风旁看到,师父郭明轩正在阁外的台榭之上闭目打坐。殇沫瞬间喜悦至极,毫无顾忌的跑向郭明轩,重重得趴在他的后背上,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他,道:“师父,你在这里啊?嘻嘻,抓到你了。”

郭明轩屏息收气,双手缓缓放置在了腿上,定神干笑道:“哈哈,是啊,你抓到为师了。说吧,想让为师怎么奖励你?”

殇沫眨了眨眼睛,将中指放置嘴边,左右迟疑了一会儿,尖声道:“师父,我要你教我最最最厉害的武功!”

“哈哈,你这孩子一开口就要学最厉害的武功,好啊,你要学,为师就教。”郭明轩拂袖站起,定睛看着殇沫,狂笑不已。

“好啊,好啊,师父教我最厉害的武功了!师父教我最厉害的武功了!”殇沫欢喜道。

“哈哈,别高兴太早!从今日开始,殇沫每天都要熟读为师无尘阁内的道家着作,不管懂否,牢记便可。”郭明轩看着殇沫的笑脸也满心喜悦,指着身后的无尘阁说道。

殇沫连连点头,道:“遵命,师父!快教我,快教我!”

郭明轩摇头关怀道:“孩子,不可急功近利,能吃进去多少是多少,切莫勉强!”

“要说为师最厉害的武功,莫过于这刚领悟出不久的天傲剑法,此剑法融合了御风剑法、御水剑法、御雷快剑和持剑电击,又以御火真经做为内功辅助,将身体的各个经脉互通互贯,激发出身体的潜能,最适合男子修炼。”

“可此剑法最忌贪功冒进,一旦风、雨、雷、电、击的功法和身体内金、木、水、火、土无法相辅相融,便极易走火入魔....”

殇沫听着郭明轩连连不断的关怀语气,不由得心中一酸,流下了眼泪,哽咽道:“师父,你对我真好,我只是随口一说,您不但当真,还关切连连,你好像我父皇...”

郭明轩神情凝重,双眼满怀柔情的看着殇沫道:“孩子,想你父皇了?无妨,孩子。等你长大,自会有与你父皇相遇的一天...”

殇沫擦了擦流在脸上的泪水,抿抿嘴道:“嗯,师父,我知道了,我现在一定要学好功法。但是徒儿有一事不知,天傲剑法和天翱剑法这一字之差,其区别是否就是天傲剑法把御风剑法、御水剑法、御雷快剑、持剑电击和御火真经都融合在一起了呢?”

郭明轩抬起头望着晴空万里、风卷云舒,道:“是的,其实天傲剑法不光如此,它的要领在于融入自然,化己境为物境。殇沫如若现在不懂,也无妨,先学会与树木、花草、鸟兽对话即可。”

殇沫一怔,问道:“与树木对话?与花草、鸟兽对话?真的可以吗?师父。”

郭明轩大笑道:“可以,需要你慢慢去领悟。行,我把天傲剑法的总决式传于你,你要听好!以道为背,以德为锋,以阴阳为气,以五行为柄,上可断天光,下可绝地维....”

殇沫摸了摸头,虽然听得一塌糊涂,但总算把师父郭明轩所有的话都记住了,微声道:“我记下了,师父。”

郭明轩上前,轻抚了几下殇沫的头发,殷切道:“不急,不急。去吧,先到无尘阁中看些道家着作去吧,只有先熟读、领悟道家着作,天傲剑法便能很快的学会了。以后,殇沫定然能傲视于这天地之间...”

翌日。

在无尘阁内醒来的殇沫,远远望到师父郭明轩在阁外台阶之上背手远望。殇沫蹑手蹑脚的走近郭明轩,瞬间感到一丝忧伤...欲言又止的殇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低头转身欲轻轻离去....

“殇沫,你醒了?来,来师父这,把昨天看得道家着作背给为师听听。”郭明轩微笑道,并抬手暗示殇沫来他身边。

殇沫望着师父郭明轩脸上的微笑,心中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难受万分,暗想:虽然每次见到师父郭明轩,他都微笑着,其实他心中的苦闷,并不比我与父皇难逢的苦思之情少。我虽再难回应天府,但师父待我犹如亲子,我也该让师父快乐!

殇沫慢慢的走向郭明轩,喃喃自语道:对了,师父前日提及到师姐柳韵锦的母亲后,便神情忧伤。莫非是太过于思念师母...师父平时被尊为真仙,极少与人说话,更别提袒露心扉了。也许,让师父把他的故事讲完,他会畅怀一点吧....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师父,我背得对吗?”殇沫欢喜得来到了郭明轩面前。

郭明轩连连点头微笑道:“对,对,对。殇沫真聪明。”话落,便把郭明轩抱起,举得高高的。

“师父,我能再接着听你讲故事吗?”殇沫迟疑的小声道。唯恐再勾起郭明轩的伤痛。

“当然可以,殇沫想听,为师就讲,哈哈。也许,殇沫听后,能更好的领悟天傲剑法!”郭明轩放下高举的殇沫,拉起殇沫的手,向无尘阁台榭之上走去,他边走边讲.....

这苍琼阁铁房密室中的御水法门、御雷决、御电术、御火真经和御风术,经过我的细细体会,领悟到了大自然中的风、雨、雷、电、击五种力量,而这五种力量又与道家的金、木、水、火、土相辅相成,能够相互转换变得越发凌厉、势不可挡,也能相互克制阻其势头。若风雨雷电相融合,击打出去,世间万物皆灭之;但风又能吹散层云,产生不了雷电;雷电又能击入水中,将水化为自己的辅助物,去无限放大其威力。种种融合和相互克制,内含奥妙颇多,为师在铁房密室之中思来想去,瞬间也其乐无比...

深秋的一天,我记得南铁壁墙上缝隙外的远景都呈现一片灰黄,在风中摇曳,凋落。苍琼阁阁主柳落衣,来到了铁房密室之中,看到盘膝而坐的我,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可造之材,没有死,也说明你已今非昔比。”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开口说话,她虽然是位中年女妇,但她的声音却宛如少女一般柔净,我急忙站起,回道:“柳阁主将我关入这铁房密室之中,虽说有谋害之嫌,但也有再造之恩,真不知柳阁主是何用意!”

柳落衣闻言后,看了看站起来后的我,转过身去,呆至不动。没过多久又转过身来,不停的对我冷笑...表情变得也令人恐惧,不知该如何形容,多少有一丝恨意,又有一丝爱意,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不舍,更多的是种刻骨铭心的伤痛...

她语气凝重的道:“连你都懂得道理,而他却不懂。你未死活着,犹如再造;他也是未死活着,岂不是也欠我一份再造之恩!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俩个此刻的话语,却有天地之隔,他始终不懂,始终不明白我对他的良苦用心。”话一说完,柳落衣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我见柳落衣丝毫不动的站在原地不做声响,我便问道:“柳阁主,你没事吧?”

柳落衣狠狠得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去,道:“你从小并非在我苍琼阁长大,你又机缘巧合被我所救,也算是我阁中之人。可你半路入阁,身上又无一点功法,从零开始修习,不知要到何时,更不知有没有修我阁中武学的悟性。索性,我便引你入这铁房密室之中,要么死在里面!要么身负绝学活着出来!”

她又冷笑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看似呆弱,却是可造之材!也好,你我既然有缘,你以后就是我的亲传弟子!随后,你便出去,沐浴更衣休息几日,几日后,你出阁替我执行刺杀任务。”

柳落衣的话,使我迟疑起来,我忙问道:“刺杀谁?什么任务?”

柳落衣却不做任何回答,敞开铁门,离去了...

随后,我被一绿衫侍女带回房间,这个房间是我初到苍琼阁所居的住所,虽然房内的陈设丝毫未变,但是我的内心却欢喜不已。高声感叹道:“终于出来了!”

房内已备好热水,我沐浴更衣之后,坐在镜子面前。这是我两年以来第一次看到镜中的自己,却发现,我的头发从头顶到发中都变成了银白色。我一时慌乱极了,捋了捋头发,将仍是黑色的发梢抓在手中,瞬感岁月多扰...

默想:也许是我在铁房密室之中连连接引雷电所致,后来虽习得御风术,但身体受损在前,想我刚刚而立之年,头发日后会完全变成银白色,不由得伤感起来...

几日后,柳落衣来到我的房间,对我环视一圈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趁我不备之时点了我的穴道,强喂我吃了一颗药丸,我不知是什么药丸,吃完之后,也没有任何感觉。

疑惑之中,我便向她询问给我吃了什么,她却瞪了我一眼,解开我的穴道,冷冷的回道:“你不需要知道,跟我来。”

途经弯弯绕绕的道路,就这样她带着我走出了苍琼阁,出来之后则是一片树林。也就在那时,我遇到了她——柳落衣的独女柳若锦...若锦的样貌美极了!回想来,你师姐柳韵锦现在长得越来越像她了...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柳若锦 眼凝清露重,眉敛翠烟深。

柳若锦淡淡的表情,与苍琼阁门人一样孤冷、阴沉,如说带刺的玫瑰太过于鲜艳,不如说她是一朵带刺的百合,使人难以接近,又如天仙塑立,另人窒息...

苍琼阁阁主柳落衣看了看聚集在此的三人,点了点头,高声道:“你们三个这次出去,去刺杀的是当世绝顶杀手。他们不止一个人,而是五人,江湖人称五阎王。”

柳落衣转身背对,又道:“江湖中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和样貌,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江湖人分别唤他们为阎大、阎二、阎三、阎四和阎五。他们五人出手狠辣,只要他们出手,对方绝对必死无疑!其五人常常结伴而行,终日一身黑衣,分别佩戴一把乌黑的剑。”

柳落衣冷冷的转过身来,看了看我,又道:“你第一次执行任务,不要妄想逃跑!你刚刚已经吃了我的毒药,不按时回来服用我的解药的话,你也将是个死人!”原来在我房间,柳落衣点我穴道后,给我吃下去的药丸,是一粒毒药。

除此之外,那时的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与我同行的两人除了若锦外,还有苍琼阁首徒萧未遇。即使萧未遇和柳落衣没有血亲关系,但是若锦却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世上怎么会有让亲生女儿去杀人的呢?还是去杀五个这么厉害的职业杀手,难道柳落衣一点都不担心女儿的安危嘛....

“师父,我们如何能找到此五人?”萧未遇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开始打量着这位苍琼阁首徒萧未遇,他面无表情,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利剑,剑柄细长,雕花很精致,且剑鞘是暗红色的。想必他的剑法定然是犀利无比的,因为他脸上的桀骜,紧握着利剑不曾有丝毫松弛的手,加上他身上强势的杀气,已经给我无懈可击的感觉了。

萧未遇话落,只见柳落衣缓缓抬起左手,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纸条,森然道:“我接到消息,此五人近日要去刺杀江月门门主暮云烟。你们三人不必理睬暮云烟的死活,我只要五阎罗死!”

随后,她又狠狠得瞪了一下柳若锦,语气中略带几分威胁,道:“若锦,我交待你的事情,切莫忘记。你们即刻出发吧。”

就这样,我们一行三人走在了赶赴江月门的路上,若锦和萧未遇一路上没有任何话语,我自然也闭口不言...行至离江月镇数十里的郊外,天空下起了大雨,深秋的雨特别寒冷,又临近夜幕,我们只好来到一处山洞中取来枯枝,燃起火堆取暖。

没等我身上的衣服干透,萧未遇冷冷的看了一眼我,傲慢道:“你叫什么?行了!不管你叫什么,今晚你去洞口处守着,我和若锦在洞内休息。”

我也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复一句话。拿起身旁的剑,独自走到洞口处,虽然有些冷,但是却不必淋雨也算不错。我背靠着洞口一侧慢慢的坐下,静静看着外面的雨落。没过多久,我便听到洞中若锦和萧未遇在争吵,萧未遇显得很生气,对着若锦吼道:“从小到大,我对你那么好,这还不够吗?喜欢我就这么难吗?”

柳若锦闻言不答。片刻间,她拿着苍琼剑走到了我身旁,淡淡的看了看我,在我对面的另一侧坐下了....渐渐的,她双臂环抱双腿,眼睛出神得看着外面冰冷的秋雨....

那时,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甚至连怎么开头,说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凝视着她,这是我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她脸上略带委屈,眉宇间也有几分忧伤,微弱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在这陌生而又无助的夜里,我忽然心痛不已,莫名的流下了眼泪。

我不知道我的眼泪为什么流下,只是感觉那时心好痛。这个在我面前的女子,除了美如昙花之外,还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也许这种感觉很荒谬,但是却在我脑海中过了无数次——此生能与她相遇,将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守护...

或许,我并不知道若锦都经历过什么,但是可以看出她是位心思很重,又不愿轻易述说的女子。夜是冷的,她的脸也是冷的,可是即使再冷也无法让人忽视她那双柔情的眼睛。

倘若有天,性命和若锦只能选择其一,我会毫不犹豫的去选择若锦;无论是应天府内的碧玉妖娆,还是宫墙内的高贵艳丽,那晚,都难比若锦的一颦一笑,多少次想退去外衫为她披肩,甚至想要去紧紧的抱着她,即便只是惊鸿一瞥,我也甘做殷勤过客...

“你冷吗?我去捡些枯枝来。”若锦居然先开口对我说道,随即便欲起身走向雨中。

“我...不冷,我去,你坐着就好。”我急忙起身,双手有些不听使唤,也许是被她的声音惊到;也许是太想和她说话,而她又忽然先开口,我没有丝毫准备的原因。总之,那时我的脑子懵懵的,耳朵里不断的回荡着她那可以融化一切的话语。

我笨笨的走出,回头看了看若锦,差点摔倒,真是像个傻子一般。可是若锦看到我的样子,却笑了。看着她的笑,我痴痴的站在寒雨中,丝毫不能动弹,倘若有天仙也似如此吧...

“你还不去?”若锦低下头,脸上泛起了红润,轻轻的道。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转身走向雨中。这场雨渗透了整片大地,想要找到干枯的树枝,已非易事。我走了很远都没能如愿,心里却没有一丝抱怨,却欣慰此时在寒雨中苦寻枯枝不是若锦...

渐渐的,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破庙,我暗想:这破庙的屋檐下应该能找到些枯枝碎叶吧。我便走了过去,走近之时,听到庙里好像有人在讲话,其中一人道:“大哥,小小的江月门也配我们五阎王亲自动手?”

第二人道:“是啊,想那江月门门主暮云烟武功平平,只是水性好于常人罢了,只要我们将他引出到陆地上,我一人足矣。”

第三人道:“二哥,三哥,凡事还需小心,既然尊上做此安排,定有深意!听闻近日来,尊上派出的多名刺客都莫名的失踪了,所刺杀的目标有活着的,也有死去的!想来针对尊上之人,并不是为了去救那些被刺杀的人,而是要削减尊上的实力。”

第四人道:“是的,四弟所言甚是,我们定当小心行事,否则有钱拿,无命享用,也是一件憾事!”

我透过窗口看去,此五人的穿着和佩剑都与苍琼阁阁主柳落衣描述的一样,他们样貌凶神恶煞,眼神个个冰冷无比,应该是五阎王无疑。那时,我便想立即回去,把他们的行踪告诉若锦和萧未遇。离去之际,右脚却踩断了庙角的干柴,发出了声响。

“谁?出来!”话音刚落,庙中一人已破庙门而出,我只能快速躲了起来,那人环视了一圈,向我走来....

“五弟,休要疑神疑鬼,这么大的雨怎会有人?倘若真的有人也该有脚印留下,这干干的庙台上没有丝毫脚印,想必是风吹断了树枝吧。”另一人出来言道。

“是,大哥,可能是我听错了,我们进去吧。”两人相互搭肩回到庙中。

脚印?是啊!这湿漉漉的雨水肯定沾满了我的鞋底,为什么我走过之地,没有留下脚印呢?我又慢慢的走到刚刚站立的窗外,仔细的看了看地面,确实干干的庙台上没有任何脚印。我默想到:这是怎么回事呢?是否与我练的功法有关呢?那时,我来不及多想,便抱起庙角的干柴裹在怀中,快速得离去了...

回到山洞之时,若锦已经靠着洞口的一侧睡着了。我将干柴放下点燃起来,便脱去外衫在柴火边烘烤,可又觉得烘烤太慢,我便提气将御火真经的灼热之气引向双手,想快点把湿漉的外衫彻底烘干。烘烤之际,我的眼睛一直死死得看着若锦完全清晰的面容,她的睫毛好长,左手特别纤细,右手却紧握着苍琼剑...

“呀!”我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由于看若锦太痴迷,御火真经的灼热之气已经将我的双手烧得通红,我急忙放下早已烘干的外衫,将双手伸至洞外,让雨水来降低我双手的温度。随后,我将双手在身上的内衫上擦拭干净,拿起已烘干的外衫给若锦披上。

倘若是醒着的若锦,我绝不敢这样做。因为即便是熟睡的她,我靠近之时也心跳极快,喘不过气来,额头上的汗已流至脸颊...浑身发热的我,瞬间觉得还是将柴火放得离若锦近一些好,我静静的蹲下,开始往靠近若锦的地方添置干柴。添置后,我满意的回到了洞口的另一侧,看着熟睡的她,不忍闭眼休息。那时,什么五阎王的行踪都早已抛之脑后,只想让若锦好好的睡一觉...

翌日。

清晨,萧未遇走到我身边,将熟睡的我踢醒。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晨风虽略带寒意,但依稀还能听到鸟儿叫的声音,我转了下头,看到若锦站在洞外看着刚刚醒来的我,我对她微微一笑做为回应。

萧未遇却怒道:“快点启程了,我们还不知道五阎王的行踪,我们必须先赶到江月门的附近进行部署,否则很难再找到他们的踪迹。”

我揉了揉眼,站了起来,发现昨夜亲手披在若锦身上的外衫从我身上掉落,我急忙捡起,不禁看了看若锦,她还在看着我,像似在想着什么,我又对她微微一笑,却被身边的萧未遇看到,他冷冷道:“看什么看,还笑?走了!”

行途中,我盘算起昨夜破庙和我们留宿山洞的位置,如果都是清晨启程,应该是我们先到江月门,但是五阎王如想掩人耳目,肯定会天未亮就开始启程吧...我思来想去之时,脚步也慢了下来,萧未遇已经离我十米开外。

“昨夜,谢谢你。”柳若锦故意慢下脚步,目光凝视着前面,微微的说道。

我笑着看了一眼她,道:“没...没事。”

除了若锦向我致谢外,我们三人一路上还是如出发之时一样,再没任何话语,快步向江月门走去.....

章节目录 第九章 江月门 怒江涌动十里寒,孤帆远处老翁竿。

朗声万里诉江月,月影云烟船儿辗。

远处的江面上,一老翁朗诵着江月门门主暮云烟的诗歌:“欲眼独醉楼阁巅,拂风掠影笑迎月,絮絮月光烙冷颜,吾欲随风去,惟恐醉步越江心。”

“柳,妖娆静垂,风萧吹尽伊人思。”

“烟,袅袅凌人,粼粼微波破月宫。”

“谁?月阙行来把歌唱,斗笠摇摆逍遥游。”

“谁?跃过龙门宫阙现,轻狂划破美人脸,撕心冷颤节节退,无心散乱杯中月。”

“寒梅零落杯中酒,伊人胭脂粉中游,拂袖半遮饮其味,楼阁潭下透皎洁。”

“风逝笠回龙门闭,天水连月双双映,君意醉杀清江月,何知月轮终皎洁。”

在夜幕下的江面,老翁之所以能如此逍遥、畅快,则是得到了江月门门主暮云烟的庇护,江月门统管着万里江域,门主暮云烟更是亲护渔民,撵走了恶霸,杀跑了水贼,震慑着漕运安危。

江月镇的百姓视他为守护神,更有:江月门中升云烟,万里晴空无波澜。的说法闻名郊野。侠名远扬的暮云烟水性极好,潜水破浪无不精通,能到人不能到的江底,能破人不能破的涛涌。如今,五阎王奉命要将暮云烟杀之,可他却尚不可知,没有丝毫防备....

时过晌午,我、柳若锦、萧未遇一行三人来到了江月门门牌坊之下,远远看到江月门门主暮云烟已经倒地不起,口吐鲜血,五阎王冷嘲热讽的对他喝道:“暮云烟,我五人来时,就告诉过你,让你自己自尽,你非但不听,还与我们动手,当下你们全门上下只剩下你一人,你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暮云烟面色苍白,颤声道:“尔等小人,有何资格说我罪孽深重,我全门上下皆死在你们手中,我自问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做?”

五阎王中的阎大,道:“是啊,我们确实无冤无仇,我们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天也只能算你倒霉吧。”话落,阎大便横起剑锋向暮云烟的喉咙刺去。

萧未遇见势,极快的跃至还在仰笑的阎二、阎三、阎四、阎五身后,举剑一挥,凌厉剑风斩落,将身前的阎二直接斩杀。随后,只见萧未遇左闪右击将阎三、阎四、阎五挡至数米之外,形成对立之势。此时的柳若锦并未直接向五阎王出手,而是凝聚剑气斩断了刺向暮云烟喉咙的阎大的剑。

阎大怒气勃发,喝道:“尔等何人?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斩杀我二弟?你们何时来的?”

萧未遇缓慢的摇着头,双目往上翻了一下,沉声道:“少废话!五阎王如今剩下四个,不如你们下去问问真正的阎王爷为什么吧?”话落,萧未遇的剑直接向他们四人挥去。

萧未遇的剑法凌厉,身形迅捷,每出一招身边便有数道剑影相随,实在看不出使用的是什么剑法。相随他的数道剑影足已护他周全,使敌人无破绽可寻。四阎王连续抵挡萧未遇的攻势,没想到萧未遇以一敌四却依旧占得上风。

此时的柳若锦跑到江月门门主暮云烟身边,将怀中的金疮药递给了他,并盘膝坐下运功替他疗伤。见状,我心里不禁暗想:柳若锦如此心地善良,难道每次“刺杀”任务,都是她救人,萧未遇杀人吗?难道昨夜破庙内五阎王所说的有的刺杀目标死了,有的刺杀目标却还活着的原因,就是因为柳若锦的出手相救吗?

种种疑问在我脑中不断的徘徊,呆滞不动的我,一时手脚无措,只好拔出手中长剑挡在若锦前方,护她周全。

“你们俩个在干什么?难道忘了阁主的话了吗?不要管暮云烟的死活!”萧未遇怒喝道。

柳若锦皱了皱眉,无奈的站起,右手高举剑身,左手戟指从剑柄处运气至剑尖,重重得挥了出去。我定神一看,若锦使用的是御风剑法,原来铁房密室中最后一本御风术,若锦早已熟练自如。她群斩剑气直接将四阎王击倒,萧未遇见机,立即砍掉了四阎王中阎大的右手臂...

看到若锦出手,我不得不瞬移到四阎王面前,用剑分别挑掉了阎三、阎四、阎五三人的手中长剑,四阎王面色惊恐,向我和萧未遇颤声道:“大侠,不知我们哪里招惹到了你们,如若今天你们放了我们四人,我们就当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休要多言,你们已是死人!”萧未遇话音刚落,眼神变得恶狠无比,直接将面前的阎五斩杀。阎三、阎四见状,急忙搀扶起阎大,分别从怀中抛出白色粉末,刹那间,我和萧未遇跪倒在地,手捂胸口,再也无法提气...

“若锦,杀了他们!”萧未遇急喝道。

“哈哈,你们俩个已是待宰羔羊,剩下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正好让我们兄弟享受!”阎三奸笑道。

萧未遇回头看了一下柳若锦,对着阎三张口大叫:“我要杀了你!”欲站起冲向阎三,却重重得倒在地上,沉吟道:“若锦,杀掉他们,杀掉他们....”

“我说,你就别挣扎了,慢慢看着我们怎么调教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吧,哈哈。”阎四狂笑道。

此时的我,虽然也因中毒痛苦万分,但是我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柳若锦,面对阎三、阎四的轻薄之言,若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也没说任何话语。

“三弟、四弟,快上,先制服了这冷若冰霜的貌美姑娘再说。”阎大咬了咬牙将断臂处的穴位封住,从身上撕下一片碎布,简单的缠绕后,道。

“好的,大哥!”

话落,只见柳若锦高举苍琼剑,右脚点地,轻轻旋转跃起,周身出现无数剑影缠绕,随着一道微风在空中重重击出,数十道剑气斩向阎大、阎三、阎四,剑气一过,只见他们跪倒在地,痛苦无比。

我定睛一看,此三人的双腿全部血流不止,不能移动分毫。我一时惊想:若锦不但会御风剑法,还把萧未遇使得剑法与御风剑法相结合,这一斩,怕是世间难逢对手!

“杀了他们!若锦!”萧未遇颤声道。

柳若锦冷然道:“五阎王如今只剩下三个废人,又何必再徒增人命呢?”

“对,对,对。这位貌美如仙的姑娘所言极是,我们已是将死之人,何不放过我们?我们愿意把解药双手奉上,大家各自退一步可好?”阎大挣扎道。

萧未遇再次提气站起,却还是没有成功,急迫的看着若锦道:“若锦,让他们把解药交出!快!”

“给,给,给。这就是解药,女侠放过我们吧。”柳若锦接过阎三手中的解药后,打开瓶盖闻了闻,欲将解药分发给我和萧未遇。

萧未遇却颤声道:“慢...着!若锦,将...解药都给我!”那时的若锦没有多想,便把瓶子直接递给了萧未遇,萧未遇急忙打开瓶盖,立即服用了解药,并盘坐运气恢复。

“师哥,快分郭明轩一粒啊!”柳若锦的眉头微微皱起,急促道。

“不急,不急。”说话之间,萧未遇慢慢的站了起来,点了阎大、阎三、阎四的穴道,并将他们拉到了我的面前,森然道:“郭明轩,你虽然也中了毒,但是你在你自己面前拿剑杀人并非难事吧?来,杀了他们!”

“为什么要我杀他们?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我一愣,道。

“哈哈,阁主果然没有猜错,你小子不敢杀人,既然不杀人要你何用?不为苍琼阁办事,就留你不得,你死?还是他们死?”萧未遇怒目圆睁冷冷的说道。

一时之间,我被萧未遇的话语惊到。心中默想:苍琼阁!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逼着别人去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我淡然道:“苍琼阁与我有再造之恩,就因为我不愿杀人,便要杀掉我吗?”

萧未遇狂笑道:“你出门之时,阁主给你吃的药丸你可知是什么?那是腐血碎骨丹,其毒性是从琼州鳄鱼血中提炼而出,又掺杂着一毒草和一毒虫,两月之内不服用解药的话,你全身上下的血便会变成绿色,然后身体的每一寸筋骨就会慢慢断碎而死,你没有别的选择!”

“难道....难道我以后都要像你一般不分是非善恶,只听从阁主的命令去杀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干且不认识的人吗?难道我只能变成苍琼阁的杀人傀儡才能活命吗?原以为苍琼阁救我性命,阁中奉行的是侠义之道,救人水火的宗旨!没想到,如今我不愿杀人便要死。既然如此,你就杀了我吧!”

那时的我心灰意冷,本以为苍琼阁可以成为孤路上的避所,原来这避所只是我美好的想象罢了。

我又看了看萧未遇,瞬间觉得他可怜至极,想必他每次出来执行刺杀任务,阁主柳落衣必定先让他服用腐血碎骨丹后,才让他出门的...

可若锦...我的眼神不由的落在柳若锦身上,她是如何在这样行事恶毒的地方长大的?也许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出生地,这可能也就是为什么柳若锦脸上时刻带着冷漠的原因。想到这里,我心痛不已,眼睛也湿润了起来...

“若锦,出门前阁主嘱咐你的事,你没忘吧?!这小子既然如此,杀了他,以绝后患。”萧未遇察觉我一直看着若锦,便逼迫道。

“师哥,明轩既然拒绝杀人,如今又服了腐血碎骨丹,仅剩两月的寿命,我们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柳若锦的表情变得紧张而又伤感起来。

“若锦,你可知道这郭明轩在铁房密室中都学会了什么吗?他学会了我们苍琼阁的不传之密,你和阁主的御风剑法他也会!想当初我连御风术最初级的功法都无法领悟,而他何德何能竟有如此造化。此时我们不杀他,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动手了!更何况阁主也已明示过,不能为之所用,便杀之!阁主对你的再三嘱咐,难道你忘了吗?”萧未遇狠狠得喝道。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出门之时柳落衣瞪一下柳若锦是何意了,想必她所交待若锦的事情,就是倘若我不为苍琼阁所用,就杀之的命令吧。

“师哥,我做不到。我求你了,放过郭明轩吧,他第一次执行任务,对阁中事情一无所知,放过他吧!”柳若锦神情凝重得看着萧未遇连连为我求情。

“哈哈,放过他?我的剑又曾放过何人?!”萧未遇见柳若锦迟迟不肯动手,便提剑向我的胸口刺去.....

章节目录 第十章 生死之际 “不要!得罪了!师兄!”柳若锦一掌打在萧未遇的胸前,他被击退数米倒在地上。

此时,萧未遇手中的解药瓶子也随之飞出,被柳若锦伸手抓到。柳若锦即刻扶着我的臂膀向远处逃离...

倒在地上的萧未遇从未见过柳若锦如此决绝,眼中一向善良柔弱的她却为了救我,连回头看一下萧未遇的举动都没有。萧未遇发疯一般的大叫,他没有追赶我们,反而剑锋转向了已被点穴的阎大、阎三、阎四身上,一顿乱刺,直到此三人的鲜血溅满他的脸,顺着脖颈往下流....

随后,萧未遇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呆愣了起来...

深秋的天气,虽然阳光很足,但是微风中夹杂着的寒意却丝毫未减。柳若锦前额的头发来回摆动着,头上的汗珠也格外闪烁。

就这样,她搀扶着我,毫无目的的走着,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也许此时的她已赫然醒觉,刚刚救我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看似有迹可循的人生,往往会有出乎意料的举动。第一反应做出得行为,又让多少人惊讶无比,不知所措。也许,若锦的内心深处是不愿臣服于一眼见底的现状的,恰恰不假思索的直接反应,帮她选择了内心的渴望。当然,还有一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可对我而言,今日的所有点滴过程,最终将变成魂牵梦绕…

走着走着,她的脸色开始有些苍白,薄薄的嘴唇显得格外红艳,并微微张缩着,使呼吸能够更好的配合急促的步伐。她直直得凝视着前方,没有丝毫想要停歇的意思。

我被搀扶的臂膀不断摩擦着她的侧胸,急促的心跳让我不敢开口说话,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唯恐一张口,这梦就散了...

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的我,使柳若锦的脚步也开始放慢,我实在不忍,叹道:“若锦,我们相识不过数日,你今日能救下我一命,我已万分感激,把我放下吧。”

柳若锦不答,只是将她手中紧握的解药瓶子直接塞给了我,继续往前走。她剔透的汗珠已流至脸颊。

我接着道:“若锦,别走了,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你贵为苍琼阁少主,身份何其尊贵,如今,你不但违背了你母亲的命令,又打伤了你师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柳若锦依旧不答,搀扶着我缓慢的向一棵大树下走去。我双眉紧皱,神情凝重的望着她的脸,那一刻,更加确定她将是我一生最大的牵绊。也许,她为救我性命,向萧未遇出手的那一刻,也注定这惊鸿一瞥从此变成了铭肌镂骨...

“好了,这里应该安全了,你先把解药服药吧。”她的身子有些不稳的将我放在身旁的大树下,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至眉间的汗,急促的说道。

服下解药后,我在没有调息的情况下,已感觉身体如常。我整理下身上的衣衫,对她微微一笑。

她回过头来也对我一笑回应,好奇道:“你的毒已经解了吗?看起来你已经没事了,这下我也放心了,嗯....我也该走了。”若锦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表情多少有些无奈,也许更多的是不知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

“你要走吗?去哪!?”我慌忙的拉住她的手,追问道。

“回苍琼阁。”她低下头,弱弱道。此时,她的脸上随之也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绯红。

“你现在回去,阁主肯定不会饶过你的!?你救我时,难道就没想到这些吗?”我不解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愿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其他的便没有多想....可对于苍琼阁来说,至从母亲柳落衣接任阁主后,它便是我的家,无论回去会受到何等责罚,我都是要回到母亲身边的。”她的表情有些凝重,话语也越发坚决起来。

我顿时有些沮丧,心痛极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想到自己身上还中着腐血碎骨丹之毒,只剩下两个月的性命,即使能阻止若锦暂时不回苍琼阁,又能如何呢?

我低下头,心中不禁重重的叹息,眼神凝聚在若锦塞到我手中的解药瓶子上,细想到:我与若锦整整相差十岁有余,就算我对桃李年华的她早生爱慕之心。此时此刻,自己又能承诺她点什么呢?!

而如今,又欠下了她的救命之恩,两个月后是死,现在回苍琼阁最多也是一死,何不陪着若锦一起回去面对呢!虽说柳落衣行事狠辣,但若锦终究是她的女儿,也许柳落衣见我随若锦回到阁中,反而不会再过多责怪若锦,也未尝不可一试啊。

“好,我知…留不住你,眼下我也只剩两个月的寿命了,我便随你一起回苍琼阁。”我斩钉截铁道。

话落,柳若锦凝视着我,神情中带着些许不舍,她犹豫道:“其实,你...你身上的腐血碎骨丹的毒,我...我能解。”

我微微一怔,尚未说话。若锦又道:“我能感觉到,你是个向往自由且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的人。索性,我就将你身上的毒全都解了吧,这样,你就能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好好的过完一生了。”

说完,柳若锦的泪水开始在眼中打转,又微声道:“我回到苍琼阁后,可能以后很难再出来了,你、我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了吧。我若为你解了腐血碎骨丹的毒,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希望你从此不要再记恨我母亲...”话落,她强忍着泪水对我微笑着。

看着她的微笑,我心里酸楚无比,泪水也湿润了眼眶。心中不禁自责:也许,都是因为我的出现,才打破了她原本的生活;其实,在皇帝朱元璋罢免已故父亲爵位的那天,我就是个该死之人。可老天不但没让我死,还让我遇到了若锦!可是…难道,真的只是遇到而已吗?!

我欲开口告诉若锦:不管我有没有中毒,我都已决定陪她一起回到苍琼阁领罪。

也就在这时,柳若锦却趁我不备,突然点了我的穴道,我惊想:她为什么要点我穴道?就算是解我身上的腐血碎骨丹之毒,也没必要点我穴道吧!莫非……若锦,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已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我,定神得看着若锦,只见她将真气凝聚在左手食指之上,用食指重重得向她的右手腕处划了一下,鲜血瞬间流出。她半蹲在我面前,用柔情的眼神直视着我,眼中有些闪烁,道:“没事,我这就为你解毒。”

话落,她便把血流不止的右手腕,紧贴在我的嘴上,她的鲜血不断的流入我的口中…我眉头紧锁,神情慌乱,用尽全力想去摆动自己的身体,并想要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嘴绷住,反去顶住她鲜红的手腕。可始终未能动弹分毫,我不禁泪流,脸上持续露出抗拒之色…

我嘴角处,时时渗出若锦手腕中的血来,不断的滴在我盘坐的双腿上。没过多久,她全身瘫软在我的怀中,颤声道:“好了…你…你身上腐血碎骨丹之毒,应该…应该已经解了....我能够这样死去,其实….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话落,她便没了任何声响,手腕处的鲜血却还在不停的往外流,很快得染红了我的衣衫…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暗生情愫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正如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美好的回忆一般,它或多或少地去铭刻着酸痛与怀念,使我不敢有丝毫遗忘,也使我做出了奋不顾身的决定。

眼见,柳若锦即将香消玉殒,我强行提气使用御火真经,使自己被点的穴道快速灼热起来,加快了体内血脉的流速,想尽快使身体恢复机能。

没想到,片刻之间我便冲开了穴道,我紧紧的抱着柳若锦,失魂落魄得叫喊着她的名字。

“若锦?!若锦?!”

可,无论我如何呼唤,叫喊声犹如深沉大海一般,了无回应,甚至感觉不到弱微的气息来。

我凝望着昏厥在我怀中的柳若锦,眼泪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我实在想不出她会用这种方式去救我,我迅速扯下衣角,紧紧缠住她受伤的手腕,四处张望,手足无措的抱起她,向附近的江月镇狂奔…

我心中不断向天地祈祷,暗下重誓:若救不回若锦,我便自绝经脉,陪她一起躺在冰冷的棺椁中。

可,尽管我奋力奔跑,却有那么一刻总觉得离希望越来越远,倍感无力。

但,我还是不敢停歇地跑着,因为除了狂奔,已然别无他法…

“大夫,大夫,快看看她。”我六神无主的来到镇上一家医馆内,大声的喝道。

“快,将她放下,我看看。”医馆里的大夫示意我将若锦放在座椅之上,立即为若锦把起脉来...

“这位...你....你虽相貌清秀,却满头银发,实在让老夫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不过,你带来得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伤了元气,老夫开几贴补血方子,你煎熬之后喂她服下,再好生休养几天,便可好转。”大夫说完,拿起纸笔便把方子写得清清楚楚。

直到这时,我快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舒缓下来。我到药童处抓了药,摸了摸怀中从苍琼阁带出的银两,维持数日的开销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抱着若锦走出了医馆,拎着包裹好的药包,往东行至数米,便看到了写着:江月楼,三个大字的客栈。这家客栈共有三层,大门宽阔,无论陈设还是桌椅都甚是讲究,我想若锦也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小二,店中可还有上房?”我对着店小二高声道。

“有,有,有。三层天字号上房,请问客官要几间?”店小二打量着我和若锦问道。

那时,若锦还在昏迷当中,我只想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方便照看,便急促道:“一间,即可。”

“好的,小的明白。”店小二伸手引路,接着道:“天字号上房一间,客官楼上请!”

来到客房中,我将昏迷不醒的若锦放置床榻上,店小二看到我手中拎着的药包道:“客官,可吩咐小的为你煎药吗?”

“也好....不,不必了!你告诉我厨房在哪就行了。”我本想答应店小二,让他为若锦煎药,但又想到若锦如今的身子,补气血的草药至关重要,我实在不想让他人代劳。

询问清楚后,我将店小二送出门外,来到了床榻旁坐下,轻轻的举起若锦受伤的右手。看着那被我绑上碎布的手腕,眼泪不由的在眼中打转,暗下决心一定要照顾好她。

若锦已经救过我两次了,第一次如若说是举手之劳,那么第二次的以命相救,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照顾好她就能让我释怀的了...

我出神得凝视着床上的若锦,她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

她一身淡白的衣衫,就这样静静的躺着,更是美得动人心弦。

我轻轻的端起客房中的水盆,用干布小心的为她擦洗,可她衣衫上的血迹始终无法清除。

也罢,先为她把药煎好再说吧,我立即起身,拿起药包,欲出房为她煎药。

脚步刚移至客房门前,忽然觉得心中一沉,顿时发觉不该将她独自留在房中。若锦如此美貌,足已让世间男子痴迷不已,如今,她又不省人事,怎能让我放心离去呢….

可是,药是必须要煎的,不然若锦怎么能好,我又一次打开房门,最后还是犹豫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紧紧抱着若锦的身体,一起去煎药。这样药不但煎了,还能时时刻刻的看着她,也只能如此了...

来到厨房,道道寒风透过门窗不时的吹进来,我打了个冷颤后,将若锦的身体放在我双腿之上,使她的头枕在我怀中,我慢慢的退掉身上的外衫,紧紧的将她包裹起来。然后,我紧盯着药壶,生怕过了火候…

药煎好了,我的心也舒缓了许多,蹑手蹑脚拿起药勺,反复得吹着,感觉温度适中后,便把药勺中的汤药,慢慢的放在若锦的嘴边,使汤药慢慢的渗入口中。

可当两勺汤药入她口中之后,便不断的往外流出,我慌乱极了,瞬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样喂药是不行的,她应该还在昏迷不醒当中,是没有往下咽得意识的。咳咳咳…”一白发老翁背着双手缓缓走进厨房,嘶哑着嗓门道。

“您是?您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吗?”我紧迫的看着这位老翁,道。

“我是这厨房的师傅,你不必多心。咳咳咳…现下,在老夫看来,你唯有将药含在口中,喂与她了。”老翁缓缓道。

老翁语重心长的话语让我赫然醒觉。可,若将药含在我的口中,再喂与柳若锦,那岂不是就有了肌肤之亲了吗….这…实在让人有些无法照做啊…

“你还不快点喂她喝下,一会儿汤药凉了,岂不白费了这些名贵药草!”老翁端起热气腾腾药壶,晃了晃,紧皱眉头喝道。

“我….我…”我喃喃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难道要让我这个老头喂她喝药吗?还想不想让她快点康复了?”老翁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

闻言后,我的眉头不由蹙起,款款深情得望着眼前的柳若锦,她已然为我付出了太多,甚至不曾顾及过自己的性命。

此时此刻,含药喂饮,或许会冒犯到她,可与她的性命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对她而言,当下活命则是最重要的事情。

思量再三,我把中药递到自己的嘴边,喝了大大一口,随后便扣住她的脸颊,我也低下了头,将中药,深喉而喂到她的口中。

一碗药喂完,我早已脸色通红,心跳不止了。我将药碗静静地放下,重重地缓了一口气,又满脸柔情的注视着她。

她双眼紧闭,眉头微皱,睫毛微微颤动,这是从未在她脸上发现过的神情。

她也好似知晓着,当下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时无法苏醒,罢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危机再现 我夜以继日的在床榻前,守护着若锦。大概过去了三、四天左右,难以支撑精力的我,沉睡在她的床榻边。

睡梦中,我隐约听到客栈楼下有人大声喝道:“你这蠢材,快说,杀五阎王的人在哪?”

“我...我看到杀五阎王的其中一位男子抱着一位极其貌美的女子,朝着这江月镇的方向来的,我...实在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我本想一路跟随着他们,想要感谢救命之恩,可半路就被你拦住了...”

我抬起头,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缓缓的走出客房外,伸头一看,断断续续说此话的,居然是重伤未死的江月门门主暮云烟,他的表情显得痛苦万分。

想来暮云烟不惧生死,是个侠义之人,定是连续几日,受尽了百般折磨才将挟持他的人引到此处的...

“小二!你们店中可有一男子抱着一美貌女子,前来投宿?”挟持暮云烟的红衣男子恶狠狠的喝道。

“没…没有…”店小二怕极了,半弯着腰干笑道。

“真的没有?!想清楚再说!”红衣男子怒视着店小二道。接着,从怀中掏出一银针,狠狠得扎向暮云烟的头顶,暮云烟顿时在地上抱头翻滚起来。

店小二认出了倒地不起的暮云烟后,更加恐惧起来,又颤声道:“暮门主!暮门主…我说,我说!但是我说后,还请您放了暮门主。”

暮云烟在江月镇何等名望,是人人称赞的大侠。如今,被这红衣男子折腾成这般模样,店小二心中不寒而栗的又道:“前几日,确实来了一满头银发之人抱着一位貌美女子前来投宿,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现在在哪?”红衣男子斜视着店小二,森然道。

“在…在…在楼上天字号房内…”店小二沉吟道。

闻声至此,我急忙回到客房之中,看着尚在昏迷的若锦,方寸大乱,心慌不已。

倘若我自己还好,无论是破窗而出,还是杀到楼下都绝非难事。可若抱着若锦,是万万不能的。此刻,若锦的身体正是恢复的紧要关头,一定再经不起折腾了…

犹豫之间,我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乱之下,我跳至若锦的床榻之上,拿起被子将我和她盖了起来,我压在她的身上,脸上顿时通红无比,她的身体软软的,体香阵阵,她微微张缩的鼻子,与我呼出的气相互交叉。

一时,我全身出满了汗,不敢低头看她一眼…

“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客房的门已被这红衣男子踢开。

这红衣男子,俊秀无比,但身上的胭粉气息极重,他打量着床榻上的我和若锦,脸上渗出几分邪气,尖声道:“哎呦呦…哎呦呦,多好的景色啊…大白天的,还有人行云雨之事,真是好不寂寞啊!”

我皱眉赫然道:“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话落,这红衣男子恶狠狠的瞪着跪在地上的暮云烟,拉着他的肩膀,道:“快说!是不是此二人!?”

暮云烟挣扎着抬起头,看了看我和若锦,颤声道:“不是他们,杀害五阎王的三人,都是黑发青年,没有白发之人!”

闻言,这暮云烟显然并不想让红衣男子找到我们。

可红衣男子听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眼神恶狠的横移了一下,又从腰间拿出一支银针扎向暮云烟的头顶,怒喝道:“你以为我应萧索是那么好糊弄的吗?说!是不是他们?”

此时的暮云烟面色惨澹,抱头躺在了地上,惨叫道:“不是他们,让我说几遍,也不是他们!”

原来这红衣男子叫:应萧索。眼下,暮云烟极力维护我和若锦,应是想报答若锦的救命之恩,可看到地上痛苦不堪的暮云烟,我一时心里难受不已。

应萧索的眼神从暮云烟身上,移向了我身下的若锦,叹息道:“呦呦呦,这小娘子这么漂亮,居然和一个头发都白了的人在此做这种事情....可惜...可惜了!”

应萧索眼放贼光,接着又道:“小娘子如此心急,大白天的都如此耐不住寂寞,何不换我如何?小娘子,你开口说下话,可好?最起码也让我知道一下你的心意啊!”他丝毫没有察觉出柳若锦仍是昏迷不醒着的。

“闭嘴,你这娘娘腔!”我身子微起,对着应萧索戟指骂道。

“呦呦呦,笑死我了…这大白天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中做这等事,已然是十分少见的了。可这位公子好像还穿着衣服吧?干这种事,你难道不需要宽衣解带的吗?”应萧索刹那间奸笑不断。

“呦!你这身下的姑娘也穿着衣服吧?莫非,她一直被你点着穴,你还没来得及享受吧?哎,我和这姑娘真是有缘,我的及时出现,让你这小恶贼无法得手……”应萧索探着头,欲细细打量柳若锦,又奸笑道。

闻言后,我索性完全起身,坐在床榻边,这样也能遮挡住若锦的上半身,冷然道:“我劝你早点离开,别自找没趣。另外,暮云烟是侠义之士,还是早早放掉为好,免得遭受骂名!”

应萧索在门前来回走动了几下,忽然停步,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对我道:“你到底是谁?江湖上并未听闻有你这么一个银发且容貌年轻的人物...难道你是刚在江湖上走动吗?可你的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吧?”

他接着讥道:“小银毛,你如若真有本事,不妨现在就了结了我。不过我想,若我真的被你杀死了,你也别想长命!”

我摇了摇头,不屑的笑道:“我活不活的成,不需要你来管。行了,你打扰我们已经太久了,速速放掉暮云烟,滚开!”

此时,只见应萧索面目狰狞的转过身去,森然道:“你如此狂言诳语,就让我看下你的真本事吧!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话落,应萧索持剑跃起,向我刺来...

见状,我欲凝气抵挡。忽觉身上前几天被若锦点穴的位置,灼热难耐,隐痛不已,只得提起三分功力。想必是被御火真经灼伤了经脉而致……

随着一袭微风从窗外而来,我顺势戟指挥出‘御风剑气’,只见应萧索前额的头发微微的动了一下后,他持剑的右手臂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他脸色苍白,瞬间无力的跪倒在地,捂住失去臂膀的肩头,咬紧牙关,颤声道:“御...御风剑法....你和我师父故遗名是什么关系?怎么会用御风剑法?”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苏醒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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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断一臂的应萧索,面色惊恐的道出,他师父故遗名来。我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刻,虽然我只有三成功力,但是,要想杀掉应萧索,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我却犹豫了,没想到一时的心软,却带来了又一场几乎灭顶的危机。

“如今,我还是那句话,放掉暮云烟,快点滚!”我忖道。

“你….你真不杀我?你就不怕自己会后悔吗?”应萧索迟疑的颤声道。

“我想,我可能会后悔,但我却没有必杀你的理由,你走吧。”我转头看了看尚在昏迷中的柳若锦,轻声道。

倘若此刻,让若锦来做决定,我想她也会放掉应萧索吧….

我看着缓缓走出客栈外的应萧索,来到了暮云烟身旁道:“暮门主,今日救你纯属偶然,这江月镇也算是你的地盘了,你应该能自己照顾自己吧?”

“是,我在镇上还有些门人,大侠不用担忧。只是…哎….”暮云烟叹声道。

“暮门主有何话,还请直言。”我扶起他,微笑道。

暮云烟皱眉道:“你、我都是大男人,我就直言了。你和床榻上的那位姑娘,先后救我两次性命,这等大恩,我暮云烟不得不报!大丈夫顶天立地,受到恩惠,自当涌泉相报!以后,我愿归您麾下,任凭差遣。”

我微微一怔,干笑道:“我一不是将军,二不是什么江湖势力,怎么收你入我麾下啊….你还是回到你的江月门,重整旗鼓,修养生息吧。”

话落,没曾想暮云烟直接俯首而拜,道:“是,尊上!我这就联络散落在外的门人,重建江月门!”

随后,他便赫然离去…我心里却忽感不适,望着他的背景,哭笑不得….

又过了两日。

窗外送来阵阵凛冽的寒风,透过窗口我向群柳看去,大面积叶子变成黄色,偶尔抗拒寒风挥动了一下,那么无奈,那么无助。这初冬的幽暗,使我增添无限烦恼,若锦,究竟何时能够醒来…

我披上了厚厚的披风,耸了耸肩,来到若锦的床榻旁,把她身上的被子提至下巴处,盘膝坐在一旁,闭目调息。客房里的烛光虽然很微弱,却数夜不熄,唯恐若锦忽然醒来,看不清这一丈二尺宽的宿处。

天未亮时,我仿佛感觉到有人在抚摸我的头发,我缓缓睁开眼,朦胧间好像看到若锦正在对着我微笑。顿时,有些惊慌失措,我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果然是若锦,她苏醒了。我心中甚是欢喜,微微一笑,道:“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柳若锦不答,反而本是微笑的脸越发苦涩起来,渐渐的她的眼泪开始不停的落下。我慌忙的将若锦受伤的右手腕捧到自己眼前,不停的来回翻看,急迫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手腕处还很痛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身上的毒已解,你大可一走了之,为什么要这般照顾我?”柳若锦哽咽道。

我慌乱道:“你…你先救我性命,又…又为我解毒,你知道吗?若不是我强行冲开穴道,先为你止血,恐怕就算我守在你床榻前一生,你也醒不过来了。”

我接着道:“你不惜以命相救,我又怎能一走了之?就算你没救过我,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离开人世的。对了,我知道你终究是要回苍琼阁的,我愿意陪你一起回去,我….”

没等我的话完,若锦便紧紧的抱着我,含泪道:“你可知,为你解腐血碎骨丹之毒时,我已抱着必死之心。死了,也许就一了百了了,既能救你,也不用想回到苍琼阁后,该如何面对母亲了…”

我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后背,使哭泣的她能够尽快舒缓过来,小声道:“你真傻!对了,你的血怎么能解腐血碎骨丹之毒?你自伤手腕的那刻,我又惊又怕,思来想去都没想明白,为我解毒和你身体里的血有何关联之处…”

话落,原本哭泣的若锦,反倒咯咯笑了两声,道:“你可能不知,我母亲为了控制苍琼阁阁中之人,让他们都服用了腐血碎骨丹。因我是阁主之女,从我还是孩童起,便有图谋不轨的阁中之人想尽办法,使我也中那腐血碎骨丹之毒,方便他们窥得解毒的方法。”

“啊,还有这种事儿?”我骇然道。

“母亲发觉后,将他们都一一处死,并让我服下数碗汤药,连续数月浸泡在药缸之中,使我的血与那腐血碎骨丹之毒相克,这样即使再有阁中之人想要从我身上下手,也是徒劳!”

说完,柳若锦的脸在我脖子上轻轻的偎了偎,又柔声道:“你对我真好。你可知,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虽说我是阁主柳落衣的独女,但是我对她却是恭恭敬敬,没有丝毫孩子在母亲面前的娇气,更像是她的手下,甚至有时连手下都不如,有丝毫不顺她心意之处,便非打即骂,从她的眼神中时常可以看出几分恨意来。”

“那...你师哥萧未遇呢?”想起刺杀五阎王之初,躲在山洞中避雨的夜晚,萧未遇与若锦争吵的话,我不禁道。

“师哥,他自负至极,他所谓对我的好,都是他自以为的好。他不止一次逼我杀人,也不止一次的拿我母亲来威胁我,从未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也从不在乎我内心是怎么想的。”

说着说着,柳若锦又语不成声的哭啼道:“虽说日常起居上,他的确对我照顾有加,但我只把他当成亲哥哥,甚至有时厌烦他所谓的对我好。可你不同,你从未对我多说过话,却默默的用行动对我好。”

我尚未说话,柳若锦便立起上半身,抹了抹泪水,凝视着我道:“你知道吗?避宿在山洞里的那天,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身上披着你的外衫和离我不远处烧尽的干柴,又看到你没了外衫紧缩成一团,靠在山洞另一侧熟睡的样子,我已感动不已。”

“你...你别多想,你我本属同门,苍琼阁又对我有恩,我照顾你理所应当。还有我比你大十岁有余,照顾你这个妹妹也是情理之中。”我惊慌道。

“只当我是妹妹吗?可是,你的眼神却告诉我,你并不是只把我当妹妹。我是个女子,我能感觉到你看我的神情中是有些许爱慕的,真的是我多想了吗?”若锦微微笑着质问道。

“我...我确实对你有些爱慕,你美如天仙一般,试问哪个男子不被你迷倒,我...我那也属正常...”我吞吞吐吐的道。

可若锦根本不顾我说什么,便淡然道:“至于你的年龄,我不在乎。你面目俊朗,英姿勃发,除了一头银发外,实在看不出,你比我大多少。”

“我...我...我出去一下。”我慌乱无措的起身,促步至客房外,连续缓了数口气,还是感觉内心沸腾,久久不能平静….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灭影门 灭影绝杀江湖戮,干戈寥落泯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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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锦刚苏醒后,对我说得那些话,应该不是梦话吧…”我微笑着,不停的喃喃自语道。

这时,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我这里跑来。他一身白衣,时而跑动,时而探望着他身边的客房。

这个身影,我一眼便认出是:萧未遇。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带走柳若锦的吗?顿时,一股危机感,涌向我心头…

我摸了摸鼻子,看到他双手中分别拿着一把剑:左手中的剑鞘是暗红色的,是他自己的剑;另一把则是银柄兰鞘,应是若锦的苍琼剑。

想必是:在江月门时,若锦既想救我,又不想重伤到他,所以,弃剑换掌将他击倒。随后,若锦不但走得冲忙,又要搀扶着我逃离,所以把苍琼剑遗忘在了原地吧…

萧未遇既有心前来送剑,至少不会做出对若锦不利的事情来。想到这里,我欲转身进入客房,却被萧未遇看到。

他急速的向我走来,死盯着我,喝道:“郭明轩!柳若锦在哪?我找她有急事!你们俩惹上大麻烦了…”

“怎么了?我和明轩数日都在此处,并没有招惹到什么人啊?”柳若锦闻言,打开客房门,道。

“若锦,可能你还不知,这郭明轩把灭影门门主的义子应萧索给废掉了……”

萧未遇将柳若锦拉至一旁,又道:“若锦,你和郭明轩分住两间客房,自然不知那郭明轩的所有事情。如今,灭影门门主故遗名,率众人前来讨说法。此次,郭明轩是凶多吉少,我们还是早早离去吧!”

柳若锦的眼神移向了我,柔情似水得看着我的侧脸,暗想:明轩,废掉了应萧索,我怎不知,我和明轩从始至终都在一个客房里住,没发现房内有血迹,更别提打斗的痕迹了。

莫非,是我昏迷不醒之时,发生的事情吗?事后,明轩把客房清理过了?

“若锦!你在想什么?现在整个江月镇都传遍了,那郭明轩为救江月门门主暮云烟,斩掉了灭影门少门主应萧索的右臂!”萧未遇神情慌张,道。

“灭影门?没听说过,很厉害吗?”柳若锦恍惚道。

“若锦,事到如今,给你说实话吧!往日,你母亲柳阁主让我们所刺杀的人,都来自灭影门。”

萧未遇凝视着柳若锦,语重心沉的又道:“我们每次执行刺杀任务,实则是在不断地减弱灭影门的实力罢了!”

“那郭明轩伤应萧索之时,如果用的是我们苍琼阁的功法的话。我想,即使我们逃回苍琼阁,也是不安全的。若锦,你随我避得远远的可好?先逃过这一劫!”应萧索的语气,越发慌乱起来。

“我们每次出去执行刺杀任务,为什么都是杀得灭影门的人?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灭影门和我们苍琼阁有什么恩怨?”柳若锦疑惑道。

“我不知道有什么恩怨,我更不知道,阁主为什么要我们刺杀灭影门的人。我是后来才发现,我们所刺杀的人,脖颈上都印有一朵黑色的梅花。我陆续打探、寻找,才查证到这黑梅花是灭影门门人的暗记!”

应萧索越发亢奋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柳若锦的肩头,接着道:“若锦!跟我走吧!这灭影门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连少林、武当、昆仑都无法与其抗衡,他们想让谁死,谁就会死!”

“师哥,你走吧!但是,师哥,你明明知道灭影门如此厉害,你不回苍琼阁保护我母亲,却一心想着自己与我怎么逃命,你怎能对得起我母亲!”柳若锦甩袖,微怒道。

“不是的,若锦。柳阁主我们自然要救,可灭影门……合你、我之力根本无法抗衡!你是少阁主,你跟我走,也算是保下了苍琼阁的根脉,我们可以东山再起的!”应萧索急促道。

“够了!我不想听你再言!你走吧!”柳若锦柳眉剔竖道。

“若锦,相信我,我都是为你好!你可知道,每次我们执行刺杀任务时,柳阁主都背着你,私下威胁我道:切莫留活口,一但刺杀任务失败,便不给我那腐血碎骨丹的解药!”萧未遇神情凝重,道。

萧未遇见柳若锦迟疑不动,接着疾言厉气道:“若锦,说句大不敬的话,连你母亲柳落衣都畏惧那灭影门门主故遗名,一直只敢暗地刺杀他的门人,从不敢把苍琼阁暴露出来!跟我走吧!”

萧未遇话落,柳若锦不但不听,还欲向我走来。

恼羞成怒的萧未遇一把抓住柳若锦的手臂,道:“若锦,直到此时,你还是要去那郭明轩身边吗?你跟我走,我们回苍琼阁,保护你母亲,可好?”

柳若锦蛾眉倒蹙,凤眼圆睁,道:“师哥,你要做什么,便去做!何必与我说个不停!我喜欢郭明轩,我愿意为他而死!”

闻言,萧未遇眼神瞬间失去了神采,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往后退了几步,呆滞不动…

柳若锦缓缓的来到我身边,她静静的看着我,微声道:“明轩,你伤了应萧索?还砍下了他的手臂?我怎么不知?”

我微笑道:“是的,他的右手臂的确是我斩下的。当日,你昏迷不醒,他却屡次对你出言不逊,还先出手挑衅。我已饶他性命,怎么?他师父来了吗?”

柳若锦皱眉,道:“是的,明轩,他师父故遗名将至,据说故遗名是这江湖上的狠角色,你打算怎么办?”

我淡淡的笑道:“没事,我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了,应该能和他拼上一拼。若锦,你随你师兄萧未遇先行离开吧。”

“不,明轩,我已决定与你生死相伴,你是撵不走我的!除非,我死!”柳若锦摇了摇头,指天誓道。

“那我们走吧,不能明知有人要来杀我们,我们还在这里等着吧?”我淡然的笑道。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故遗名 风停了,雪来了。

我和柳若锦漫步来到镇外的江岸边,雪和雨混合在一起打湿了岸上的所有景色。

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小雪,像月光落下一般。我远望着江面,天气虽然有些寒冷,但我的心里却是温暖的,因为若锦正依偎在我的肩头…

“明轩,与那应萧索一战,必是凶险万分吧?只怪我当时昏迷不醒,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柳若锦展开双臂从侧面紧紧抱着我,道。

“应萧索不堪一击,只是爱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我的头,顶了下若锦紧靠在我肩上的脑袋,道。

“你总是这样,默默的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却从不多言,以后可不许这般了。”柳若锦柔声道。

“我…我还有一事,没….没对你说…”我摸了摸头,瞬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道。

“什么啊?你快说啊!”柳若锦凑近我的脸,道。

“我喂你吃药时…你无法正常下咽…我就嘴对嘴的喂你….还有….”我低下头,喃喃道。

“还有?还有什么啊?你都对我做什么了?”柳若锦粉拳相向,连续击打我的胸口。

“还有应萧索初来时,我不想惹出麻烦,就跳上你的床榻,压在你的身上,与你盖了同一床被…”我紧张急了,索性一口气,道了出来。

柳若锦努努嘴,道:“还有没有?”

“没了,真没了。还有,我为你煎药时,我是一直抱着你的…其他的真没了…真没了…”我接连摇头,向柳若锦求饶。

没曾想,柳若锦闻言后,不但没有继续打我,还低下头,笑靥如花,道:“我以为,是我自己不知廉耻的硬要跟着你。没想到…你我早有肌肤之亲了…”话落,她的脸更加绯红起来…

江面上,一叶扁舟划入我的视线,船头坐着的老翁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独自在寒冷的江上垂钓。

若这辈子,在这大江之中,饮酒垂钓,又有若锦相伴,再赏那岸边雪景,将是多么自在。我转头,看了看若锦,心中不禁暗叹:什么皇权霸业、奇珍异宝,我身边已经有了天下最好的宝物。

“哈哈,哈哈哈,好一对痴情男女啊!”话落,只见天雷乍现,电光闪耀,伴随着刺骨寒风的焦雷,更显得威力震慑,令我骇异动容。

一人,瞬间出现在我面前,他衣着华丽,身形高大,且威风凛凛。

大概,不惑之年的他,五官却卓绝出众。

“请问,这位前辈,你在讥讽我们吗?”我对着他,微笑道。

“哈哈,我在夸你们是一对痴情男女,哪来得讥讽之言呢?”他沉声,道。

“前辈是?”柳若锦骇然道。

“哈哈,老夫是应萧索的师父故遗名,听我徒弟说,你身边的这位青年只用一招,便斩下了他的手臂。老夫我甚是好奇,就来看一看。”故遗名高声道。

“师父,就是他,他斩掉的我的右手臂。快,跟上,把他们围起来!”远处的应萧索,戟指喝道。

“哎,我说萧未遇,你可真是让人同情呀!如果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喜欢对面的那位姑娘吧,可你看看,人家姑娘始终都站在别人身边,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啊!”应萧索擒着萧未遇来到我面前,指着柳若锦,道。

“都退下,我看我面前的这位青年甚是顺眼,我一人便可!”故遗名下令,让欲包围我和柳若锦的门人退下。

“前辈,我叫郭明轩,不知前辈今日前来,想要个什么说法?”我冷然道。

“哈哈,郭明轩,好名字,好名字!你是苍琼阁之人吧?你还在阁顶的铁房密室中待过,对吗?”故遗名森然道。

“是的,前辈,你怎知阁顶有一间铁房密室?”我微微一怔,道。

“哈哈,想必,你已经学会了御水法门、御雷决、御电术,你也找到了我藏在南铁壁之内的御风术,对吗?”故遗名指着应萧索断臂的肩头,道。

“是的,前辈。原来南铁壁之内的御风术,是前辈所藏。那南铁壁之上的数道缝隙,也是前辈所致了?”我赫然醒觉,惊道。

“嗯!你我既然有缘,我现在给你两条路:其一,做我的义子,成为我灭影门的少门主;其二,和老夫一战,你若赢了,我转身就走!”故遗名点头,道。

“师父,你怎可让郭明轩做本门的少门主,那我怎么办?师父…”应萧索忙道。

故遗名挥了下手,应萧索立即闭口不言。

“前辈,我既不想做你的义子,也不想和你一战,直接放我们走,可好?”我淡然道。

“哈哈,青年,你未免有点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放眼天下,谁能与我一战?我给你的两个选择,乃是莫大的尊荣,你可知?”故遗名厉言道。

“前辈,看来今日你我难免一战了,出招吧!”我将若锦揽过身后,道。

“哈哈,你这青年很有胆识。好,好,好。好得很!”故遗名话落,盘聚在我头顶的天雷,隆隆巨响,眼见闪电将至。

我右脚点地,抱起若锦,跃至数十米之外,将她放下。欲拔剑斩去,却被若锦拦下。

“明轩,这是苍琼剑,乃天下至宝,你拿去应敌。明轩…你记住,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柳若锦面色惊恐,颤声道。

我拔出苍琼剑,将身边的寒风聚集在一起,横挥斩出,剑上烈风卷去,地下沙尘飞扬,向前方密布的乌云斩去。

只见乌云消散,灰蓝色的天空展现在我眼前。故遗名见状,拔出手中紧握的乌黑色的刀,聚集烈火层层,向我斩来…

我侧剑高举,引大江之水,筑起数丈屏障,向故遗名跃去…

只见,水火在空中不断的发出“滋啦滋啦”的巨响,全部化为阵阵白烟…

故遗名纵刀挥出,一时飓风四起。我在空中平翻转回,左手戟指从剑柄处运气至剑尖,一道凛冽的寒风,穿透眼前四起的飓风,破出了数米缝隙,直逼故遗名而去…

故遗名横刀而立,引来数道江水,形成厚厚的冰墙,挡下了逼近他的寒风,又挥刀击破冰墙,万道冰锥向我刺来…

我剑尖指地,缓缓上提,引地心之火,燃燃升起。我不断提气运之,火层也越来越厚,随后,弓步下劈,数层火墙向前平移。万道冰锥瞬间化成骤雨,快速落下。

此时,故遗名停下手中的刀,看了看数米之外的门人,已全部毙命。应萧索则用左手,按着萧未遇的头,趴在了地上。

他狂笑道:“青年,你悟性极高。但是,不知苍琼阁的无极圣剑,你学了没有?”

“无极圣剑?那是什么?我的确还未学过。”我一怔,道。

“哈哈,想必在杀五阎王之时,你已见过萧未遇的剑法,那就是无极圣剑。青年,我们这样打下去,太无趣,你也伤不了我,我也伤不了你,你可愿吃我终极一杀?”故遗名提声喝道。

“什么终极一杀?前辈,尽管来就是,为什么还要和我道明?”我瞋目扼腕,道。

“狂妄青年,你可敢与我同时凝聚风雨雷电,相互斩杀吗?”故遗名怒气勃发,喝道。

“有何不敢!你聚风云之时,我不加阻拦就是!尽管来!”我抹了抹汗,嘶哑着嗓门道。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夫最新领悟的招式!”故遗名话落,便高举乌黑的刀,望向天空。顿时,乌云密布,寒风呼啸,接着便听到空中电闪雷鸣之声…

我欲同时聚集风云雷电,却被若锦叫住。

“不好,明轩。你与他都聚集风雨雷电,他如果再融入无极圣剑的万道剑气,你必败无疑!”柳若锦忙道。

“明轩,先不说,风雨雷电同时击出之处,皆是万灭具灰,你和他必定同时身受重伤。再来,他还有无极圣剑的剑气,能护体,也能斩出,对你大大不利啊!”柳若锦皱起眉头,大呼道。

这时,我忽然想到:在江月门刺杀五阎王之时,若锦将御风术与无极圣剑相融合后的威力,使我不寒而栗起来…

“若锦,倘若今日,我难逃一死。我只能下辈子,再来寻你了。下辈子,我一定娶你!”我颤声道。

“明轩,我有一策。一会儿,我用御风剑法将故遗名聚集的乌云驱散,你再引大江之水,凝聚成厚实的冰墙,横在半空之中,挡下已成型的雷电之力。我想,这样就行了!”柳若锦忖道。

“行,若锦,我听你的!”我对若锦微微一笑,道。

只见,柳若锦举剑跃起,停滞在半空之中,东、南、西、北四方风卷,齐聚在她的剑尖。见势,我剑指江面,大江之水也涌向我的剑身。

瞬间,涌向我剑身的数道江水,与若锦的风卷相融合后,形成巨大的水龙卷,向空中密布的乌云卷去…

我又提气,凝聚起万道冰锥,直挥向故遗名…

故遗名见状,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万道冰锥向他刺去。若再强行凝聚风、雨、雷、电,他必然丧命于这万道冰锥之下。

他只得停下,使用御雷决中的迅雷之速,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初冬的情愫 世间,有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原本热闹非凡的景象,瞬间变得清冷无比,让人内心不禁凄凉。

这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随着故遗名的消失,也变得异常平静。远处,应萧索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萧未遇,依然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微微的寒风吹动着柳若锦的头发,在这、因决斗而浑浊的雪水中,一身白衣的她,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直如雨打碧荷,雾薄孤山,说不出的空灵轻逸。

她缓缓的走到萧未遇身边,解开了他的穴道,道:“你没事吧?师哥。”

萧未遇表情冷漠,双眼无神,微微道:“我没事。在那客栈之中,我精神恍惚之时,被应萧索点了穴道,才被擒制至此。”

“已经没事了,师哥。”柳若锦有些关心的道。

“是啊,没事了。我先回苍琼阁了。”

话落,柳若锦欲想开口挽留,萧未遇却像失了魂一般,向远方走去….

望着远去的萧未遇,柳若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多么冷傲的人啊,是自己让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可感情又何来牵强,只愿他能早日遇到适合他的女子吧…

“若锦,你没事吧?”我踉踉跄跄的来到柳若锦身边,道。

“我没事,只是看到现在的师哥,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罢了…”柳若锦望着萧未遇的背影,小声道。

我轻轻的拉起柳若锦的手,欲先回苍琼阁。以免,故遗名把矛头直接转向柳落衣。

忽觉,她的手冰凉无比。想必是刚刚我和故遗名决斗之时,站在一旁的她,被我们聚集的真气所伤。而后,她又提气御风、助我,更是损失了不少元气。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柳若锦,道:“若锦,你可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你先坐下,我替你运气疗伤。”

“明轩,我没事的,休息几日就好了…”柳若锦虽然口头婉拒,但看到我坚决的眼神,她便按照我的话,乖乖的盘膝坐下,双眼柔情的看着我。

我来到柳若锦的背后,也顺势盘坐,双掌展开,缓缓提气。可就在这时,我体内的真气,却在我各大经脉间来回乱窜,胸口处甚是憋闷,喘不上气了…

顿时,我口吐鲜血,晕倒在地,毫无了知觉….

柳若锦一时心急如焚,眉锁忧伤,不停得叫喊我的名字。脸色煞白的她,使我的背靠着她的背,然后,她的双臂绕后,紧紧锁住我的双臂,吃力的站立,缓缓的移动着。我的脚跟在地上拉出了长长得两道线来…

到了黄昏之时,伴随着寒风,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柳若锦依旧拖沓着我缓慢的走动着,她紧咬牙关,额头上渗出偌大的汗珠,内心空空的,不知该向何处去。

天渐黑,我们又来到了,前不久途经过,夜宿在此的郊外洞中,柳若锦静静想来:当初,来到这个山洞之时,我们还未到江月门,五阎王也尚在人间。可短短半月有余,又来到此处,却是生命垂危之际。

她缓缓的将我放下,摸了摸我冰凉无比的额头,她抱着双臂打了个冷颤,望眼欲穿的看着洞外的飞雪。急需干柴取暖的她,步态蹒跚的来到洞外,找寻起来…

雪越下越大,刺骨的寒风不断的穿透着她单薄的身体,她却浑身发热,两眼朦胧,跌跌撞撞的走着。在这孤夜里,一个人,一把剑….

她在一棵数米粗的老树旁停下,不顾一切的扒开藏在雪下的盘根,右手不断的探入,试图找寻出,未被雪水浸湿的枯枝及枯根来。

她的手腕处不停的在老树根系间摩擦,破皮而出的血流向指尖,她的眼神异常冷峻,依然拼命的找寻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找到了。如获珍宝的她,紧紧的将这些枯枝及枯根不断的揣入怀中。这时,她眼前一亮,发现老树盘根深处还有几株乌头,乌头之中还隐藏着一株生姜,她拔出手中的苍琼剑,将乌头和生姜连根挖起,捧在手中,满面含春的笑着…

她紧抱着苍琼剑,浑身不时的颤抖着,趔趄而行,心心念念着洞中的我…

回到山洞后,柳若锦行疾如飞得来到我身边,摸着全身已冰冷的我,她玉惨花愁,抱起我痛哭起来,不断的呼喊着我的名字。

她慌乱之间,将枯枝及枯根燃起,放置在我身旁。顾不上什么矜持、端庄,脱下了我和她的衣衫,盖在她的身上,使自己的整个身体赤裸裸的紧压在我身上…

全身滚烫的她,昏昏沉沉的望着我的脸,悲恸欲绝。她侧脸缓缓泪流,发现放置在一旁的几株乌头和一株生姜,乌头虽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之效,但是如果不经沸水长时间煎熬,则会中毒。

她只能将生姜的根部塞进口中,用力的在嘴里嚼碎成汁,然后,紧贴着我的嘴,将姜汁缓缓流入我的口中。就这样,反复了几次后,她越发精神恍惚,脸贴在我的脸上,沉沉睡去…

翌日。

半睡半醒中,我感觉身体之上软软的,且滚烫无比。我缓缓的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柳若锦竟赤裸裸的躺在我身上,她脸色通红,已处在昏迷状态…

我轻轻移身,将若锦慢慢的放下,盖好衣衫后,盘坐为她输入真气。可输进她身体的真气,犹如石沉大海,丝毫没有作用。

我惊慌失措之间,发现了身边的几株乌头,我将乌头的根部取下,又捧来了洞外的雪水,双手紧合,闭上眼睛用御火真经在手心之中煎熬。

我强忍双手间的灼热之气,持续提气运功,汤药在手心之中沸了又沸。沸到快要干竭时,我将仅剩的点滴药汁,侧手流入柳若锦的口中,又贴着柳若锦的嘴,用力的紧握手心中的乌头根,尽可能的多流入她嘴里一些药汁…

雪停了,我望着荒凉无人的洞外,为若锦披好衣衫,将她抱起。想到:此处,除了江月门,再无他处能让若锦修养了。我步履如飞得向江月门而去…

江岸边的江月门异常冷清,微风吹过之处了无生息,我一时哽咽难鸣,难道怀中的柳若锦真的没救了吗?如若再赶到江月镇,岂不又要耽搁良久…

正在我哀哀欲绝之时,大江之上出现了几叶扁舟自天际而来,扁舟虽小,但行速极快。其中领头的船上,船头站着两位风度翩翩的少年,均是身着布衣,和容悦色,手中长剑紧握。

“敢问,可是尊上郭明轩?”船头一少年呼道。

“我正是郭明轩!你们是?”我回道。

“我等奉门主暮云烟之令,沿着江面及陆地已经找寻尊上您两日了。”那少年道。

“为何这江月门没有一人?你们门主暮云烟在哪?你们可能找到草药齐备,又能修养的地方?”我急促道。

“尊上,快请上船吧。”另一少年道。

我抱着若锦,跳上船去,道:“走吧!带我去找暮云烟!要快!”

“尊上,我叫赛威,我身旁的是我兄弟赛广,在这大江之上,我们兄弟行船的速度,天下无人能比,请尊上放心。”赛威道。

“尊上,我们门主听闻您和故遗名决斗后,下落不明,便立即派我们出来寻找。现门主正在江心的船舍之中,船舍很大,房间众多,草药、食物也齐备,可做修养之所。”赛广道。

“好,快行便是。”此时,我没有丝毫兴趣多言,只想快点为若锦调养。

片刻之间,一艘华丽的大船出现在我的眼前,暮云烟正在船头背手相望,没等扁舟停靠,我便抱着若锦跃至大船之上。

暮云烟见状,立即俯首参拜,道:“尊上!房间已为你和姑娘备好,请随我来。”

“船上可有行医之人?快,为若锦看看!”我紧随暮云烟,道。

“有,有,有。尊上,我早已备好了一切。”暮云烟点头,道。

来到船舍内,大夫已在房内,我将若锦轻轻的放在床榻之上,大夫立即上前诊脉,随后,写下药方,交给了赛威,道:“快去煎熬,这姑娘风寒久侵,幸好不是太过严重,想必是已喝过汤药。”

“除了风寒,她可还有其他症状?”我皱眉道。

“她气息紊乱,想必受过内伤,但内伤可以慢慢调养。风寒之毒,才是当务之急。”大夫道。

柳若锦喝下汤药不久,滚烫得身体已经开始恢复,我急切的注视着她,将床被在她身上压了压,生怕哪里透进风去。

我缓缓的坐在床榻边,捧起她的左手,眼中含起泪来:我本孤人一个,何来若锦如此青睐,三番五次救我性命,还不惜女子的清白,我要如何报答…

我的脸紧贴着她的左手,心酸难耐,痛心万分,泪水点点落下。

“尊上,我们出去吧。让柳姑娘好生休息。”暮云烟轻声道。

“好,好,好…”我凄怆流涕,道。

我缓步来到船舍外,走到船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江,顿时,悲从中来。

“尊上放心,我刚刚问过门下的大夫,若锦姑娘只需精心疗养数日,便可恢复。”暮云烟安慰道。

“没事,没事。暮门主,我刚见船舍之中应有尽有,如客栈一般,这么大的船,也属罕见。看来你经营有度,这短短时间之内,就将江月门重建成如此规模。”我回头看着暮云烟,欣然道。

“尊上有所不知,当日,五阎王虽将我江月门毁于一旦,但并未波及到我在江上的船只。在这大江之上,依然是我江月门的天地。”暮云烟坦言道。

“暮门主是怎么得罪灭影门的?怎么被他们列为刺杀对象的呢?”我不解,道。

“尊上,我和灭影门并没有任何仇恨,也从未正面打过交道。想我江月门雄霸万里江域已久,不免得罪一些恶霸、水贼,想必是有人买凶杀人吧。”暮云烟忙道。

“暮门主今日对我和若锦有恩,倘若日后灭影门再来找你麻烦,我决不会袖手旁观!”我怒道。

“尊上,严重了!小人万万不敢麻烦尊上!尊上已对云烟有再造之恩,我也发过重誓,此生跟随尊上,成为尊上的麾下!”暮云烟惊慌失措,跪倒在地,道。

“暮门主,请起!你不用这样的,你我也算是朋友,何必非要分出个主仆之别呢?”我忙道。

“尊上,若不答应收云烟于麾下,云烟必跪死在此!”暮云烟高声道。

我微微一怔,暗想:这暮云烟如此重义,若不答应,岂不是真要跪死在此…也罢,先答应吧,日后还以朋友相待便是。

“行,行,行。我答应,你先起来…”我看着暮云烟无奈道。

“尊上,目前我在这万里江域之上,像尊上脚下这样的大船一共有三艘,渔船一百六十艘,扁舟七十艘,我们平时以打渔和护卫漕运来维持生计。以后,愿全部听从尊上调遣!”暮云烟朗声道。

“好,好,好。”我看着一脸严肃的暮云烟,干笑道。

“尊上,你日后有什么打算?”暮云烟又道。

“我打算等若锦身子好了以后,回一趟苍琼阁。若锦心系其母柳落衣,再则也为防止灭影门找其麻烦。”我神情凝重的望着远处的江面,道。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柳落衣之死 上篇 清晨,江面上的雾,虽然没有大雪壮观,没有小雨缠绵,但它却十分温柔。无论粗心看,还是细心看,都像一道白色的幕布,披在每一个角落,幕布上没有一道花纹,给人一种朴实无华的感觉。

已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柳若锦,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样子。我望着刚刚服用过汤药的她,内心有些焦急起来,若她继续昏迷不醒,即使苍琼阁遭逢大难,也于事无补。

我用手背在柳若锦的额头上,测了一下她的体温,出神得看着她那张苍白而柔弱的脸,叹想到:就算柳若锦此时醒来,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使回到了苍琼阁,又能如何呢?

我心神不定的拿起床榻边,竖在地上的苍琼剑。回想起与故遗名打斗前,若锦说得话….

“明轩,这是苍琼剑,乃天下至宝,你拿去应敌。明轩…你记住,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我顿时,悦目娱心。

“尊上,我们的船,只能行驶至此,剩下的路只能徒步而行了。我去准备一下,等若锦姑娘一醒,我们便可启程。”暮云烟轻手软脚的走到我身边,微声道。

“启程?去哪?”我转过头,微微一怔,恍惚道。

“昨日从尊上口中得知,您和若锦姑娘欲回苍琼阁,我便命人连夜更改航线,以方便尊上早日达到。”暮云烟俯首,道。

“暮门主有心了,也许一切都有命数,等若锦醒来再议吧。”我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的若锦,刹那间,心中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是!尊上,我先去打理一切。”暮云烟静静的走出了船舍…

傍晚,一轮寒月悬挂在江际之上,皎洁的月光透过船窗洒在柳若锦的脸上,她缓缓的睁开眼,六神不安的抬头张望,嘴里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明轩。明轩。”

“我在,若锦。”我喜出望外,道。

“原来,你在这里啊,床榻的端头遮挡住了,怪不得看不到你。你没事吧?明轩。”柳若锦探着身子,道。

“我没事,你呢?”我步履如飞得来到柳若锦身边,道。

“我也没事,哈哈。这是哪?我们在客栈中吗?对了,明轩,你与故遗名一战后,为什么会忽然晕倒呢?”柳若锦莞尔而笑,道。

“若锦,你刚醒来。不易操劳过度,再休息一会儿吧。”我柔声道。

“来,坐。我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还有…还有我只记得我在郊外的洞中,紧贴着你睡着了,然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柳若锦拉着我的右臂,唤我坐在床榻边,道。

“好吧。现在我们在江月门门主暮云烟的大船上;在郊外洞中,我醒来后,就抱着你来到江岸旁,正好遇到了江月门的门人,索性就来到了这。”我嬉皮笑脸,道。

“可是…可是我记得…我是光着身子的…你当时…你当时身体冰凉的厉害….我就….就….”柳若锦吞吞吐吐道。

没等她说完,我脸上一抹红晕,急促道:“哦,是嘛?我忘了,好像是光着的吧。”

“哦…原来你忘了啊…”柳若锦黯然神伤,道。

“其实,你对我的好,我都铭刻在心里。我知道你的心意,若锦。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在这江月下结为夫妻。”我敛容屏气,微声道。

“好啊…..”柳若锦满脸绯红,道。

“来,若锦。我们到船窗前,对着那偌大的江月跪拜。”我喜笑盈腮,道。

“苍天在上,皎月为证,我郭明轩今日与柳若锦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远相随!”

柳若锦闻言,满心动容,道:“苍天在上,皎月为证,我柳若锦今日与郭明轩结为夫妻,生生世世,永相随!”

“明轩,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吗?”柳若锦凝视着我,柔声道。

我将她抱上床榻,揽入怀中,紧贴着她的左耳,小声道:“是的,郭夫人。”

“感觉好突然啊,就这样,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吗?…..对了,明轩,你还没告诉我,那日你为什么忽然吐血晕倒在地了呢?”柳若锦努努嘴,道。

“是的,娘子。至于,那日我为什么吐血昏倒…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现在我好像明白点了。我和故遗名对招之前,我确实已经恢复了七、八层的功力,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与故遗名抗衡。后来,我苦思冥想后,我感觉原因应该在苍琼剑身上。”

我缓缓的又道:“手持苍琼剑后,它好像一直在往我身体之内灌入力量,所以我才能把剑招发挥的淋淋尽致。但是,当决斗结束,我放下苍琼剑后,无论是我的功力还是体力都已过分透支,便晕倒在地,没了知觉。”

“故遗名会的,你几乎都会,怎么会难以抗衡呢?苍琼剑只是把佩剑罢了,一把剑又能有什么神奇之处呢?不过是比往常的兵器锋利一些,罢了。”柳若锦摇头道。

“若锦,你可能不知,即便我和故遗名会同样的招式,但是,无论是在内力修为上,还是武学造诣上,甚至是运用要领上,都有很大的差距。”

我接着又道:“说直白一点吧。我和他对个三、五招,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持续不停的过招,我必败无疑。因为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功力,虽然,前几招完全可以靠蛮力和年龄的优势与他对抗,但是后面…想必是苍琼剑的威力。”

“苍琼剑…自从母亲接任苍琼阁阁主后,就极少出阁,早早就把苍琼剑赐给了我。不过…我小时候,好像听母亲的师父,老阁主故天涯,说过:一句什么北灭影、南苍琼的话…”柳若锦若有所思,道。

“老阁主故天涯?他是苍琼阁的前任阁主吗?北灭影、南苍琼!看来,他的话里面固有深意!”我迟疑道。

“是的,故天涯是我的太师父,他是苍琼阁的前任阁主,据说也是第一任创始阁主。至于北灭影、南苍琼有什么深意,我想我母亲应该知道吧。哎,现在我与你私自结亲,我更不敢回去拜见我母亲了….”柳若锦叹道。

“故天涯…故遗名…他们两人有什么联系呢?”我突然感觉到,这两人之间必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若锦的母亲柳落衣和故遗名,应该也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那日,故遗名已然表明,他在苍琼阁阁顶的铁房密室中待过,而那本御风术,也是他藏在南铁壁的缝隙中的;而再回想一下,我初学会五种绝世心法后,柳落衣放我出铁房密室,且第一次开口与我说话时的话语…

“连你都懂得道理,而他却不懂。你未死活着,犹如再造;他也是未死活着,岂不是也欠我一份再造之恩!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俩个此刻的话语,却有天地之隔,他始终不懂,始终不明白我对他的良苦用心。”

柳落衣话中的“他”,是否就是故遗名呢?

“我也不知,他们二人有什么关联,看来只有等回到苍琼阁,问下我母亲了。你也该见见你岳母大人了!”柳若锦低声道。

“是啊,我们也该回苍琼阁了。可以你的身体,刚刚恢复,我们实在不能操之过急,以免你的病情反复。”我急切道。

“明轩,你的身体恢复了吗?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可以随时启程。”柳若锦道。

我淡然一笑,道:“没事,我早没事了。”

(其实,我的内息异常紊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何时会再次急血攻心。)

柳若锦注视着我,好像看出了我脸上露出的一丝犹豫,微笑道:“要不然,我们再休息几日吧。”

“若锦,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吧。”话落,我缓缓起身,欲向船舍外走去。

闻言后,柳若锦先是脸色微红的低下头,随后,又抬起头呆愣的看着我,道:“你……你不和我一起……一起睡吗?”

“若锦,你刚醒来不久,今晚你先好生歇息,我们来日方长……”我微微道。

“好,但是你要在这房间之内,就像在江月镇一般,好吗?”柳若锦忙道。

“好,好,好……”我接连点头,道。

翌日。

清晨,睡在地铺之上的我,醒后发现,床榻之上的柳若锦没了踪迹,但是床被是整齐横放的。

我立即起身,慌乱的来到船舍外,看到在晨阳下的柳若锦,正在和江月门的门人一起,撒网打鱼。缕缕阳光洒在她脸上,使她更加美艳动人,我的眼神被她深深的吸引了过去,痴痴傻笑,动弹不得……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柳落衣之死 中篇 也许,我从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感觉,看到柳若锦同江月门的门人一起撒网打鱼的那一刻,我好像找到了幸福,是一种既满足而又欣慰的感觉…

我孤独三十载,没想到此刻的正中下怀,恰好不上不下的,吻合着我当下的心境。很多时候,执念中、追逐间、欲望前,人们大多都会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更加忽略掉自己真正的所需。只是,为了形势而行事;只是,为了那份不属于自己的意念而奔忙。我心中甚是欣慰,默念道:“若锦,谢谢你….”

“明轩,你醒了?我以前从未撒过网、打过鱼,原来这么有乐趣…哈哈。”柳若锦回眸一笑,道。

“明轩,你怎么不说话?我脸上有东西吗?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傻笑?”柳若锦双手摸了摸脸,道。

“没事,没想到你起来这么早。”我喜笑颜开,道。

“明轩,来,我给你烤鱼吃。”柳若锦做出唤我的姿势,道。

我缓缓走到柳若锦的身边,道:“你还会烤鱼啊?”

“是啊,我会的东西多着呢!”柳若锦嘟嘴道。

“哈哈,好,我等着吃你的烤鱼。”我拍了拍肚子,道。

“不要急,马上就烤好了,来把你身边的干柴再拿过来一点。”柳若锦道。

………….

吃着柳若锦烤糊的焦鱼;看着柳若锦凝视着我,期待评价的目光。我与她相视而笑,道:“若锦,是不是想早日回到苍琼阁?其实我知道,你的内息还很紊乱,但是你心挂母亲柳落衣,不如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柳若锦低下头,百感交集,道:“明轩,我知道你关心我的身体,我也知道你的身体可能也需要恢复,但是,我想到我母亲,有可能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故遗名,心中难免有些焦虑…”

“我懂,若锦。如今,你我已是夫妻,夫妻一体,共同进退。走,我们现在就出发。”我起身站起,抬起若锦的右手,放在我的心口,道。

我和柳若锦欲向暮云烟告别,没曾想暮云烟却坚持要一同前往,考虑到暮云烟在岸上的功法平平,我百般劝说,才说服他驻扎在水面上原处等待。

暮云烟望着我和柳若锦下船后远离的背影,越发愁眉不展起来….

“小二,准备两匹快马,再来一壶茶水,我们急着赶路。”我和柳若锦来到道路口处的茶馆前,道。

“好嘞,客官。请先用茶水,马匹立刻为您准备。”小二,吆喝道。

“若锦,往前再行几里,我们就到苍琼阁了,想好怎么面对你母亲了吗?”我微声道。

“嗯,明轩放心,你我已是夫妻,我想母亲不会过多言语的。如果母亲还要降罪于你,我一定会舍身力保夫君的。”柳若锦忖道。

“其实,我并不畏惧阁主柳落衣,只是看不惯阁内的行事,罢了。就怕你母亲强行让我做她的杀人傀儡,受她摆布。”我情绪低沉,道。

“夫君,莫怕。母亲的腐血碎骨丹已经无法对你构成威胁。到时,我们见机行事。”柳若锦,忙道。

“嗯….”

一路上,我和柳若锦快马加鞭,途经之地异常冷清…

“明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能故遗名已经到了苍琼阁。”柳若锦道。

“不会的,我们前方就是群山下的密林,在这密林中,若无人带领,很容易迷路,更别说找到苍琼阁的山门了。”我摇头,道。

“走吧,明轩,前方密林,我们只能徒步而行了…”柳若锦下马,望了望密林深处,道。

“好,我们自当小心行事。”我紧随着下马,道。

秃秃的树木,孤零零的群立在地面上,有部分的叶子已钻进了地底下,显得格外凄凉…在少数枯黄的落叶上,我发现了不少被折损的枝头。我蹲下,捡起被折损的一根树枝,皱眉道:“若锦,看来我们要快,可能已经有人比我们先到了苍琼阁。”

“好,明轩,希望母亲尚未出事…”柳若锦,急促道。

话落,我和柳若锦施展轻功,向苍琼阁山门奔去…

………….

“你这贱人!这么多年了,你还阴魂不散得纠缠我,你到底想怎样?”远处,故遗名对着柳落衣戟指骂道。见状,我揽住柳若锦的腰,使她停下,想听清楚,故遗名和柳落衣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恩怨怨。

“哈哈,我想怎样?我不想怎样,我只想你向我道歉!”柳落衣拂袖,高声道。

“道歉?我有什么可向你道歉的?我临走之前,将苍琼阁留给了你,我又自立门户,对你有何亏欠?”故遗名冷然道。

“时到今日,你还不自知。当初,你偷学阁中的绝学:御雷决和御电术。你父亲故天涯身为阁主,怕你急功近利,走火入魔,便把你关到阁顶的铁房密室之中。”

“当时,你我已暗生情愫,我也委身于你,念及旧情,我便又偷来御水法门、御风术和御火真经,送至铁房密室之中,让你得偿所愿!谁想,你不顾原由,便一口咬定,是我将你偷学绝学之事告知的你父亲,对我咬牙切齿,一通乱骂。”

柳落衣接着又喑恶叱咤,道:“你修习了五本绝学后,我既怕你心善被欺,又怕你过度沉迷,戾气过重,又给你送去了众多的法家、道家典籍。没想到,你出铁房密室后,不但对我不感恩,更无好言!还一意孤行,不听我的丝毫劝阻,与你父亲故天涯比武,闯出阁外,才导致你父亲一病不起,含恨而终的!”

“就是你这贱人,有意挑拨!本来我偷学御雷决和御电术,父亲只罚我在铁房密室中面壁数月,等他气消了,我便无事!没想到,你将阁中剩下的三本绝学也拿给了我,我岂有不练得道理!?这才导致父亲气上加气,非要废掉我身上的所有功法,无奈之下,我才和父亲决斗,闯关出阁的!”故遗名嗔目切齿,道。

“你年纪轻轻如何驾驭的了五本绝世法门?师父故天涯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循序渐进、打好根基。师父是你的亲生父亲,岂能真废掉你身上的功法?你和师父都向来冷傲,听不得硬话,以致于你们之间的误解越来越深,难道这也怪我吗?”柳落衣的变色之言,使故遗名更加愤怒起来…

只见,故遗名脸红筋暴,道:“按你之言,全都怪我,是吗?你就没一点错,是吗?整整二十年了,你还像当初一样不依不饶,乱杀我灭影门门人,我今日,岂能饶你!”

“你不饶我,我又岂能饶恕你这负心之人!”柳落衣柳眉剔竖,道。

“既然如此,你就出招吧,今日你必死无疑。”故遗名横举他那乌黑色的刀,吼道。

“灭影刀…你居然用灭影刀指向我?如今,你对我可有半分情义?!”柳落衣疾言厉气,道。

“情义?!从你告知我父亲故天涯,我偷学绝学时,就已荡然无存!看招!”话落,只见故遗名手臂一提,左一刀、右一刀、数道刀光向柳落衣砍去…

“母亲!当心!”柳若锦跃身跳出,将苍琼剑重重得抛向柳落衣,柳落衣接过苍琼剑,顺势拔出,侧身闪避,又跃起离地,斜姿横剑猛劈,无数剑影向故遗名飞出…

故遗名跃起聚风,高举灭影刀,劈腿弯身,重重下斩,凌厉的刀光伴随着四起的飓风向柳落衣袭去…

柳落衣在空中一怔,急忙凝气御风,将周围的数棵大树连根卷起,奋力阻挡袭来的刀光。数棵大树在空中被划成三、四段,纷纷落下…

老羞成怒的柳落衣高声喝道:“若锦,还不出招帮忙,傻站着干什么?”

我把我的佩剑递给了柳若锦,只见她脚尖点地,轻轻的旋转跃起,剑影形成万剑归宗之势,向故遗名刺去…

故遗名见状,凝聚起空中和地面上的寒露,形成冰墙,又用掌一推,厚厚的冰墙向柳落衣移去。随后,他使用迅雷之速,来到还在空中的柳若锦背后,欲重伤柳若锦…

我怫然作色,也使用迅雷之速,来到柳若锦的背后,掌心凝聚起层层火焰,与故遗名对掌击之。顿时,故遗名从空中落下,又持续往后退了几步,道:“青年,又是你,你和你身边貌美的女子是一起的吗?”

“是的,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我口吐鲜血,指着若锦,赫然道。

“可她却帮着对面的贱女人对付我!不如,你们二人就此收手,不要多管闲事!”故遗名气愤填膺,道。

“狂徒,休要对我母亲不敬!看剑!”柳若锦又接着跃起,使用御风术在空中形成了风龙卷,向故遗名挥去…

“哈哈,柳落衣啊,柳落衣!我离开苍琼阁后,你又和哪个男人苟合?生下这女娃?”故遗名望着已被自己的冰墙压住的柳落衣,讥道。

“故遗名!!故遗名!!!”随着柳落衣狂风怒号的叫喊声,压在她身上的冰墙之下,渗出道道剑光,瞬间,她将冰墙斩得粉碎。只见她浑身颤抖着,无力的站在原地,怒瞪着故遗名。

故遗名轻轻一闪,便闪过了柳若锦挥出的风龙卷,只见风龙卷途经之处,寸草不留,快速的向远处卷去…

“哈哈,下贱的女娃!你也不过20岁左右吧?看来,你只学会了你母亲柳落衣的无极圣剑和御风术,你怎么可能伤得到我?放弃吧!”故遗名森然道。

“你才下贱,你就是个老乌龟!这么大年龄了,对一个年轻女子口出污言秽语,你算是个男人吗?再敢多言,辱我妻子,就算是拼掉我这条命,也要与你这老乌龟全力一搏!”我戟指怒喝道。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柳落衣之死 下篇 刺骨寒风密林来,又见白雪纷落开。

薄暮的雪,深切切的,好像有千头万绪的感情一般,而故遗名的狂笑声却充满了裸露直接…

“哈哈…哈哈…全力一搏…狂傲的青年!在江月镇外若不是这女娃帮你,你早就一败涂地了。怎么?还想再与老夫一战?”故遗名道。

“与你再战又何妨?”我目光如炬的看着故遗名,道。

“也罢,也罢。你们就一起来吧!”故遗名横眉冷目,道。

“柳阁主,借苍琼剑一用!”我高视阔步的走到柳落衣身边,道。

柳落衣冷漠的将苍琼剑递到我的手中,没有任何言语。她发丝间的雪凝成了冰,缕缕直垂,愤怒间寒颤不断…

我手持苍琼剑,缓缓得向故遗名走去。故遗名也鹰视狼步面对着我走来,道:“青年,我本有意收你为义子,再将我融合后的功法心得传授给你,你必定所向披靡,无敌于天下。而你却偏要与我剑锋相对,真是迂腐之极!大丈夫何患无妻?值得你放弃唾手可得的尊荣吗?”

“尊荣?你只知晓我学会了铁房密室中的五门绝学,却不知我本就出至尊荣,家族的赫赫战功又如何?依然经不起风言碎语中的弹劾!那日一战,我见你出招狠辣,看来柳阁主给你送至铁房密室的道家典籍,你是一本没看。”我冷然的看着故遗名,讥道。

“天下武学,无坚不摧,唯快不破。只有把五本绝学的杀招相互融合,发挥得淋淋尽致,才能达到至快巅峰。以你的年龄,领会不到也属正常,至于你说的道家典故,难道决斗之时,给别人讲经颂道,就能使对方不攻杀你了吗?”故遗名高声道。

“哈哈,枉你如此年岁,竟如此固执。也难怪,因为一些门中小事,你和柳阁主纠缠了二十年,互相怨恨,难道一生都要针锋相对吗?”我嗤笑道。

“门中小事?青年,别太自以为是。我故遗名无敌于这天地之间,就算我为门中小事,与那柳落衣短兵相接又如何?今日,她柳落衣注定是个死人!”故遗名傲慢道。

“既然如此,前辈,看招吧。”话落,我提剑一挥,凌厉剑风斩落,霎时满天白雪随着我的剑气在空中旋转,只见我的身影左扑右闪,长剑杀处,无不寒霜冻结…

………….

“你看,就算郭明轩、柳落衣、柳若锦三人分击,又何曾伤我师父分毫?”躲在苍琼阁山门内,一直观战不出的应萧索,看着萧未遇道。

“是啊,你师父如此厉害,是不需要你这个废人帮忙!”萧未遇直眉怒目,道。

“我失去右臂,就是一废人。可你呢?手脚具在,不是也躲着不出?”应萧索讥刺道。

“我出去又能如何?无非多具尸体罢了。你和你师父故遗名潜入苍琼阁内,引我师父柳落衣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苍琼阁今日必招灭门之灾。我不如忍辱负重的活着,日后终有一日,我要让你灭影门血债血偿!”萧未遇疾言倨色,道。

“哈哈,血债血偿…我看你是舍不得那貌美如仙的柳若锦吧?难道你没听清楚吗?那郭明轩口口声声称她为妻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应萧索冷笑道。

“闭嘴!你个废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萧未遇怒目圆睁,道。

“哈哈,如今我失去右臂,你确实能一剑杀了我。但是,我这个废人有一个可以让你得到柳若锦的方法,不知你想不想知道…”应萧索捂嘴,奸笑道。

“什么方法?告诉你,我绝对不会伤害若锦的!”萧未遇息怒停瞋,道。

“我这里呢,有一瓶‘雨露之沾’,这可是极强的春药!解毒的方法就是要与男子不停的翻云覆雨。你想一下,如果生米煮成熟饭,柳若锦失去了贞洁,郭明轩还会要她吗?你岂不是有机会了?”应萧索不断得用眼神探视萧未遇,道。

“我….我…..”萧未遇吱吱呜呜起来。

“大丈夫,做事要果断!既然想要,就要不择手段的得到。不然,岂不是白白在这世上走一朝!”应萧索忙道。

萧未遇再无疑惑,说道:“好!为了若锦….我是爱若锦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我一定要把她夺回来!她是我的!”

“这就对了!你和天仙般的柳若锦,好事一完。我就禀明师父,你真心归顺,有我师父和灭影门护着你,你还怕那郭明轩不成?”应萧索注视着萧未遇道。

萧未遇不答,以默认的姿态,暗自微笑起来…

………….

“明轩,小心!”柳若锦脚尖点地,极快跃起,接住了被故遗名击飞的我。已和故遗名大战几百回合的我,已然腿软无力。同时,我体内紊乱的真气也不断地撞击着头顶的百会穴,顿时头痛欲裂。

夜幕已至,但白雪皑皑的地面,犹如白昼。我看看站立不动的柳落衣,脸色苍白惨淡,只能将苍琼剑交给了柳若锦,微声道:“若锦,我已无力再战,你拿着苍琼剑护好自己!”

柳若锦连忙封住我各大要穴,哽咽道:“明轩,会没事的,你先盘坐调息。”

话落,柳若锦强忍泪水,用尽全力的纵身跃起,万道剑影紧随其后,向故遗名刺去。故遗名凝聚内力,横提灭影刀,用刀身接挡着柳若锦的剑锋,一时成僵持之势。

随着柳若锦的气息越来越弱,故遗名见机提气,推动了一下刀身,接着又提脚侧踢,将柳若锦击倒在地。苍琼剑也随之,从柳若锦的手中脱离而出。

故遗名左手接过苍琼剑,看着右手的灭影刀,狂笑不止,道:“哈哈,北灭影,南苍琼!父亲故天涯倾尽一生所寻回的两把绝世神兵,终于都到了我手上!”

“恭喜师父,贺喜师父。”应萧索从苍琼阁山门内走出,连连喝道。

“师父,灭影刀是您的佩刀,但是这苍琼剑从未听你说起过,此剑有何厉害之处?”应萧索接着道。

“哈哈,要说这苍琼剑的厉害之处,可谓是与我这灭影刀同出一脉,皆有毁天灭地之能!”

故遗名接着道:“我父亲故天涯曾这样说道:元朝,至元十八年(1281年)三月初六,西京之地。夜黑气蔽西方,有声如雷,少倾东北方有云如火,高射中天,遍地俱见火光,空中有兵戈之声。有物触地辄有火起。”

“次年西京遭蝗灾,飞蝗蔽天,人马不能行,路边沟渠皆被蝗虫填满。民大饥,捕蝗为食,并煨干而储存食之。”

“这起火而落之物,就是那:天外火流星。元室朝廷闻讯后,急诏能工巧匠前去勘探,欲要制成战无不胜的沙场利器!”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乱云低薄暮 急雪舞回风 幽暗路,百里途,灭影刀下千层墓。

仕途繁,镜花寒,苍琼剑光万愁斩。

争权夺业,五十寒暑。

万世荣辱,魂归虚无。

.....................

“能工巧匠,寻得那:天外火流星后,百思不得其解。元朝皇室,也励精图治五十秋,直到至顺二年(1331年)仍无法改变权臣弄权,腐朽不堪的政局。”

“眼看民心渐离,一位叫萧执的铸剑师,终觅得古方,引地心之火筑池,将天外火流星溶解化开,又引浅道入铸台,初出的熔浆呈银白色便铸剑成为:苍琼剑,代表世间光明而出;留下的底层熔浆呈乌黑色,便铸刀成为:灭影寒刀,代表世间阴寒幽怨而生。”

“两大神兵出世之际,我父亲故天涯以两仪四象剑法,早已在武林中声名显赫,正所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三才,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六合,六合生七星,七星生八卦,八卦生九宫,一切归十方。也就是现在的无极圣剑。”

“后来,我父亲故天涯经过数次争夺,又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两把神兵,建立了苍琼阁。并收我和柳落衣为亲传弟子,灭影刀归我掌管;而苍琼剑则归柳落衣掌管。”

故遗名娓娓道来后,应萧索望着他手中的灭影刀和苍琼剑,两眼放出光来,煽起种种欲望与邪念…

“哎,师父。如今我失去右臂,就算灭影门得到再好的神兵利器,我也再难试手…”应萧索双眼黯然无神,道。

“哈哈,萧索,你大可不必悲怀,我这里有一套左手刀法,你是我的义子,我日后自然会传授给你。来,拿着灭影刀,去杀了郭明轩,解你断臂之痛!”故遗名森然道。

“师父,就这样一刀杀了郭明轩,太便宜他了,不如我们先杀了柳若锦。郭明轩口口声声称她为妻,还向师父扬言,要誓死护之。今日就让他眼睁睁得看着柳若锦死在他面前,哈哈…”应萧索斜视着我,奸笑道。

“哈哈,你这奸邪的娘娘腔,你动一下若锦试试!”我皱着眉头,缓缓站起,高声喝道。

“呦呦呦,怎么?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你现在还能提起丝毫内力来吗?你还是坐下好好的看着,你心爱之人是怎么死的吧…”应萧索面露不屑,讥笑道。

话落,应萧索便提起灭影刀横在柳若锦的脖子上。见状,我忙手忙脚,跌跌撞撞的来到柳若锦身边,从她背后紧紧得将她抱入怀中。我凝视着她的脸,用右手被擦了擦她嘴角处流出的血,道:“若锦,不怕。无论天上地下,我始终陪着你!”

柳若锦面色苍白,咬紧牙关,怒视着应萧索道:“明轩斩你一臂,今日,我用性命偿还,杀了我后,放过他。”

“哈哈,你说放过就放过吗?今日,你们都要死!”应萧索狂笑道。

“住手!….没…没事…”萧未遇从苍琼阁山门内走外,欲救下柳若锦。可当他与故遗名对视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身体寒冷无比,牙关不断的颤抖着,额头也渗出偌大的汗珠来…

他面色恐惧,接着颤声道:“故门主,我自愿入灭影门,从此为灭影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我有一个乞求…能不能…能不能放了柳…柳若锦…”

“不能,若放了柳若锦,难解我断臂之恨,我就要让郭明轩心痛,痛得不能再痛!”应萧索把几日以来的藏怒宿怨,全部都暴发了出来,道。

“萧未遇,你这狼崽子!你竟敢背叛我!我不但传你功法,在苍琼阁里我还给予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如今,你却贪生怕死!没有一点良心可言…”柳落衣怒喝道。

“师父,你真的对我全心全意吗?你只是把我当成苍琼阁里的一条狗!每次出去执行刺杀任务,你让我服用腐血碎骨丹也就罢了!你居然还给我一本,暗自修改过的御风术,你以为我全然不知吗?”

“一开始,我还疑惑为什么若锦都能学会的御风术,而我却学不会!我偶然中与若锦交流了一下功法口诀,才发现与我所练的完全不同,你居心何在!?怕我学会御风术吗?”萧未遇恶狠狠的看着柳落衣,连续质问道。

柳落衣尚未说话,应萧索已然出言讥讽:“萧兄,我们以后就是同门,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就陪为兄找什么样的女人!若我今日听你一言,放过柳若锦,先不说以后她能不能与你相好;就算是与你相好了,你就不怕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你这如此可恨的师父柳落衣吗?!”

应萧索见萧未遇垂头不答,便硬起手腕,高举灭影刀,向柳若锦的脖子砍去。我不顾一切的抱着柳若锦的头,自己也低下头紧贴在她的头顶上…

只见到刀入身体“哧”的一声,随后,便感觉有人倒在了我的脚下….

我面色恐惧,定神一看,柳落衣奄奄一息的躺在了血泊之中,她沉吟道:“故郎,不要伤害若锦,她…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故遗名一愣,惊道:“什么?她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我….有女儿?”

“是….是的,故郎。你…算一下日子,若锦….她是在…二十年前的…荷月之际出生的,如今年龄…整整二十有余。她怎会…怎会是…别人…的孩子…”柳若锦颤声道。

故遗名愣神不动,脸上毫无表情…

“你我季秋之时,私定终身…现在算来,在那之前你我并无越举行为…在那之后,你悉心照顾,我重病的父亲故天涯,又无可能…...时间恰好是我们….”

故遗名尚未说完,柳落衣无力的嘶哑着嗓门道:“故..郎….虽然…我们积下…如此…如此仇恨,但…我…我从未后悔…过…与你在…一起!…..放过…放过我们的女儿…若…锦....”

“母亲!”随着,柳若锦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柳落衣也没了任何气息…玉损身亡…

故遗名冷漠的脸上,也出现了两道泪痕。他阴沉道:“应萧索,你先行回灭影门;萧未遇你既然要入我门下,就先把你恩师柳落衣的尸身,好生安葬吧。”

“师父,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你要放过郭明轩吗?”应萧索忙道。

“不必多言,萧索,先回门中就是!郭明轩是吧?你随我来。”故遗名把斜视应萧索的目光,转向了我,冷然道。

我随着故遗名来到了密林深处,他背对着我,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丝毫神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些许的悲伤。

“青年,你和若锦什么时候相识的?”他微声道。

“执行刺杀五阎王任务之时,我和若锦算是初见。”我凝视着他的后背,道。

“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若锦就愿为你以命相换,看来她很爱你。”故遗名转过身来,看着我,道。

此时,故遗名的神情一改往日的冷漠,仿佛带了几分慈目。我挠挠头,干笑道:“若锦为人单纯,对人极好,她确实对我照顾有加。”

………….

而此时,在苍琼阁的山门外,柳若锦悲痛欲绝的望着母亲柳落衣的尸身,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若锦,原谅我,我不知道故遗名是你的父亲。当时,我如果直接出面阻拦,我必死无疑,若锦,你也不希望我死,对吗?我假意拜入灭影门,实则是能让自己有分量一点,好为你开脱。”萧未遇抱着柳落衣的尸身,心灰意冷的望着身边的柳若锦,道。

“师兄,不必多言。把我母亲送到阁顶铁房密室旁安葬吧,那里清幽,又是她挂念父亲故遗名的地方…”柳若锦,微声道。

两人缓缓的来到阁顶后,萧未遇拔出手中佩剑,朝铁房密室旁的地面上用力的戳着。柳若锦则在一旁,徒手抠挖着坚硬的地面,又时不时的将萧未遇戳出来的土,往远处捧送。

“若锦,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啊!”萧未遇看着柳若锦的指尖通红,马上就要皮破血流,他焦虑道。

柳若锦不言,不停的抠挖土层,手指上鲜血淋淋,渗红了一片泥土。

“行了,若锦,差不多了,我想师父应该可以安息了。”萧未遇看了看挖好的墓地,又望了望依旧蹲在地上的柳若锦,忙道。

“母亲…若锦不孝,没能好好的保护你,使你孤寒一人躺在这里。你放心,如有一天,父亲故遗名死去,我必带他的尸身前来陪你…”柳若锦望着已安葬好的坟墓,哽咽道。

“若锦,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我的任何话语,但是你气息紊乱,内伤甚是严重,我这有一瓶治疗内伤的圣药,你服下吧。”萧未遇从怀中掏出应萧索给他的‘雨露之沾’,违心道。

柳若锦依旧不言,萧未遇又道:“若锦,不管怎样,我们同门一场,即使我现在改投灭影门,我也是你父亲的门徒,你难道要一生不与我说话吗?”

柳若锦接过萧未遇手中的‘雨露之沾’一饮而尽,冷然道:“师哥,严重了,我并无他意,你有你的思量,我也不想责怪你什么。”

萧未遇看到柳若锦将‘雨露之沾’全部喝下,心中不禁暗喜,眼神也变得色眯眯起来…

片刻之间,柳若锦面色通红无比,浑身滚烫难耐,胸前也开始发胀起来…

“若锦,不要怪师哥,师哥从小就喜欢你,师哥现在就为你解毒!”话落,萧未遇圆睁着红红的欲眼,猛扑向柳若锦….

柳若锦奋力的挣脱掉,将头上的发簪取下,紧紧得顶着自己的脖颈,无力道:“师哥,你干什么?你再有轻薄之举,我立刻自尽在你面前。”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三进无极庵 上篇 见柳若锦用发簪抵住自己脖颈后,萧未遇神情慌乱,不敢再向前一步,不时的伸出右手,欲阻止道:“别…别冲动,我不动就是,若锦…你别做傻事…”

柳若锦见机,缓缓后移,退进苍琼阁内。忽然一个转身,向苍琼阁深处奔去。

措手不及的萧未遇,只得紧跟上去,追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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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故遗名正若有所诉的向我走来,双手缓缓的放在我的双肩之上。随着一声叹息,他侧脸,又将双手慢慢移开,百感交集,道:“替我好好的照顾若锦,日后,她若心情有所舒展,记得带她来见见我。”

话落,故遗名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后,与我相视而对,又神情凝重道:“这是灭影令,此令牌不但能号令我灭影门的所有门人,也能使你在灭影门内随意进出,你收下吧。”

“故前辈,不必惆怅,事出突然,一时之间实难让人接受,我相信你们父女二人终有团聚的一天。”我对着故遗名,安慰道。

“好,青年。不,郭明轩,谢谢你。我会在灭影门中一直等着你和若锦的到来的….嗯…我们回去吧。”故遗名缓了一口气,微笑道。

……………….

“明轩,救我。”刚回到苍琼阁山门处,便听到柳若锦微弱的呼救声。我身上的各大要穴虽被封住,但还是快步向山门内奔去…

奔至苍琼阁山门内,只见,萧未遇把柳若锦,按在洞墙之上,欲向她的脖颈强行非礼。

柳若锦的头来回摆动,眉锁忧伤,激烈的挣扎着…

“萧未遇,你做什么?”我越步向前,一把抓住萧未遇的右臂,怒道。

萧未遇奋力一甩,我重心不稳,又无法提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这畜生!你在干什么?”随后赶来的故遗名见状,一时火冒三丈,急忙跃起,右手聚成鹰爪,死死卡住萧未遇的脖子,将他离地擒起,拖至数米之外的地面上。

故遗名俯下身子,望着萧未遇,紧抓着他脖子的右手不断得续力,又大声喝道:“你明知柳若锦是我的女儿,还敢如此放肆,你找死!”

“门主,我…我不敢了…我一时糊涂…不知道怎么了…全…全然控制不住自己…”萧未遇的脸憋得通红,断断续续的嘶声道。

“郭明轩,带我女儿柳若锦走,保护好她!萧未遇,你既然已入我灭影门,就随我回到门中,接受门规的责罚吧!”故遗名斜视一下我后,又将目光死死得盯在了将要窒息身亡的萧未遇身上,赫怒道。

我急忙抱起柳若锦,行步如飞得向山门外走去。可远离了苍琼阁,该去向何方?我一时也没任何思绪…

此时,我的心中却想到:我与暮云烟一众分开后,所经之地,清冷无比,行至密林又见折断的枯枝连连。想必去灭影门的方向,定是与我和若锦来时同路,切不可原路返回,唯恐再遇到萧未遇。

当下,我周身各大要穴受限,一但强行冲破穴道,真气定来回窜动,不能自持。看来,眼下只能先朝群山深处奔走,待我恢复如常后,再做打算吧…

………….

钟声闻,烦恼轻。

不知不觉中,我朝着隐约的钟声处,走了数里。我的内心也越发平静起来,可柳若锦的身体却越发滚烫,她呼吸极重,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我缓缓的将柳若锦放置在小径的雪地上,退去自己身上的外衫,平整展地,又将她抬起放在了上面,生怕地面上的寒气冻坏了她的身子…

我蹲下身子,仔细的察看柳若锦的全身,没有发现一丝伤痕。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低下头,紧贴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的体温,心中揣测到:莫非,若锦受了风寒?可她全身的症状又与受风寒发热的症状不太一样…

“啊….若锦….怎么了?”柳若锦忽然用力的搂住了我的脖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但打断了我的思绪,还使我甚是紧张起来。

她微张着朱唇,不时的闭眼喃喃道:“明轩,是你吗?明轩………”

“是我!若锦,你哪里不舒服?”我赤红的脸颊上闪动着骤雨般的汗珠,心中也不禁一震,已感觉到有些许不妙的我,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时也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柳若锦在逃至苍琼阁山门前时,就已中了萧未遇的毒了,可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毒呢?

“明轩…你在吗?…明轩…我好难受啊.....”柳若锦,又喃喃道。

“若锦放心,我这就去追赶你的父亲与萧未遇,一定会从萧未遇的身上搜出解药的!”眼看,柳若锦愈加痛苦的神情,我一时惊慌失措了起来,或许追赶上萧未遇后,让他交出解药,带回喂与柳若锦,柳若锦也就能恢复如常了。

可,萧未遇是被故遗名擒走的,他们是否会直接返回灭影门呢?若回灭影门,他们又该走哪条路呢?灭影门又在哪呢?如今,我也只能猜到他们可能会途经的地方,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准确的去向。

但,眼下,柳若锦又能坚持多久呢....已然不能再拖了....

我欲立即起身,去找寻萧未遇和故遗名的踪迹,却又被柳若锦给叫住了。

我呆呆地凝望着她,露出来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此刻,柳若锦的神情,也似乎异常的微妙了起来……

她缓缓的起身,甚是无力得拽住了我的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三进无极庵 中篇 泰定元年(1324年),泰定帝将在皇位继承斗争中,遭到流放的‘图帖睦尔’从海南召回京。同年十月,泰定帝封‘图帖睦尔’为怀王,赐皇家黄金印。次年,泰定帝命怀王‘图帖睦尔’出京城大都到建康路,从而建康路也成为怀王府所在地。

致和元年,泰定帝驾崩。在宫廷政变中,怀王‘图帖睦尔’被迎入京城大都,成为元朝第七位皇帝,即元文宗。元文宗‘图帖睦尔’登基后,建康路也就成为他的龙兴之地。

天历二年冬(1329年),元文宗‘图帖睦尔’改潜邸建康路为集庆路。‘图帖睦尔’先封怀王,一重喜庆;后由怀王成为皇帝是二重喜庆,集庆也寓意着“汇集喜庆”。

集庆路,也是当朝的南方政治中心,经济繁盛,更以皇室御用贡品‘云锦’而冠绝天下。而灭影门,恰恰就在这集庆路中…

而元朝时的集庆路就是如今的应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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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

昨夜的雪并没有完全掩盖住城内的所有景色。在一座黄绿相间的琉璃飞檐,脊上金辉兽面、彩焕螭头的华丽府邸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淡淡柔柔的雾霭间,每一株花草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微斜的藤颈好像在诉说着忧伤…

这座府邸的规模,在整个应天府中屈指可数,这便是隐于市井街头之间的灭影门。

门中向来寂静,而此刻却因萧未遇的到来,时闻争吵之声…

“应萧索,现在你、我都是门主故遗名的徒弟,你凭什么还对我指手画脚!”萧未遇喝道。

“哈哈,凭什么?就凭门主让我好生看守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门主的亲生女儿你也敢轻薄!”应萧索冷言刺道。

“我轻薄柳若锦?应萧索,你还好意思说我!那瓶‘雨露之沾’可是你给我的!”萧未遇忿然作色,道。

“‘雨露之沾’是我给你的,但是当时我全然不知柳若锦是门主的亲生女儿,而你呢?明明知道,还欲轻薄于她,你可把门主放在眼里?”应萧索指责道。

“我是真心喜欢柳若锦,一时情难自控。事已至此,我也从不后悔。”萧未遇沉声道。

“哈哈,萧兄果然是多情之人。”应萧索冷笑道。

“如今,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柳若锦从回我身边?如果你能办到,我以后愿以你马首是瞻!”萧未遇忙道。

“哈哈,办法我这儿还真有一个。”应萧索邪笑道。

“你快说,你快说!”萧未遇惊喜道。

“如今,你已拜入灭影门。我看师父故遗名并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反而想重用于你,你试想一下,倘若你真娶了柳若锦为妻,既能了结了你的心愿,也能让师父父女团聚,岂不是两全其美?”应萧索细声,忖道。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们俩个一起去说服师父,晓以利害,或许师父真就答应了。”萧未遇看了一眼应萧索,道。

“可是,该如何开口,却是一件难事。倘若直接开口,惹怒了师父,我们都不会好过。我想,萧兄,我们还是见机行事吧。”应萧索左手摸着脸颊,思索道。

……………

夜幕下的街道上,安静极了,轩门两侧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着,偶尔听到醉酒之人的吵杂声,这吵杂声使故遗名心烦意乱。他系上披风,来到庭院之中,抬头望天,云遮星月,心里一片寂寥…

柳落衣临死前的身影和话语,不断在他脑中徘徊。他耸了耸肩上的披风,坐了下来,望着被雪覆盖住的花草,不禁拿起石桌之上的白玉酒壶,一饮而尽…

内心惆怅到:“虽与女儿柳若锦相认,可父女之情,淡薄如纸,何日才能承欢膝下,解我孤心。我在争什么?争来争去为了什么?难道为了灭影门的千秋霸业?不….也许,我当初为出苍琼阁去挑战父亲故天涯,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可证明了又能怎样呢?父亲早故,小衣(柳落衣)恨离….”

“小衣不但没有背叛我,还独自守护着苍琼阁,不辞辛劳的把我和她的女儿养大。再细想我这一身无敌于天下的武功,又何尝不是有她的暗中帮助呢…”

沉淀大半生的故遗名,自视早已看清了人生百态,此刻,心中却久久不能释怀。

“师父,还没睡下呢?可有什么心事?”应萧索缓缓的走来,道。

“没事,可能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为师心中一时有些纷扰。”故遗名叹声道。

“师父,可是为了柳若锦?既然已经知晓了她是您的亲生女儿,有些牵挂,也是人之常情…”应萧索微声道。

“嗯,如今我无欲无求,唯有这刚刚相认的女儿牵挂于心。”故遗名黯然道。

“师父,我这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师父听后,切莫生气。”应萧索慢慢的坐在故遗名身旁的石凳之上,道。

“讲!”故遗名低了下头,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披风,道。

“师父,眼下萧未遇已是本门弟子,他的无极圣剑也略有小成。在我没有练好左手刀法之前,他必能成为师父的左膀右臂。可他心系柳若锦已久,若想让他尽心竭力的效忠于您,我想不如把柳若锦请到我们灭影门中来。”应萧索小心翼翼道。

“请到门中?如何请?若锦现在与郭明轩情浓蜜意,正是难舍难分之时。难道,你是说把郭明轩一同招入门中?可他已经几番拒绝,怕是难成此事。”故遗名疑虑,道。

“不,师父。我的意思是,把柳若锦和郭明轩分开,只把柳若锦请到门中。”应萧索脸上露出些许恐惧,道。

“这样做,若锦岂不是要伤心欲绝?更何况,萧未遇那畜生,还曾想轻薄若锦,此事万万不可。”故遗名摇头,道。

“师父,您是柳若锦的父亲,灭影门自然也是柳若锦的家,如果那郭明轩真心在乎她,日后一定会投入灭影门,为师父效劳。至于萧未遇的轻薄之举,确实有些不成体统,但是他却是真心爱慕柳若锦。再来,柳若锦天仙容貌,又有几个男子不为她意乱情迷呢。”应萧索忙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容我想一想。”故遗名缓缓的站起,转身背对应萧索,道。

“师父,我们只是请您的女儿前来与您相聚,她倘若不来,也就作罢,绝不为难于她。”应萧索也随之站起,又道。

“好,这件事就由你去办,柳若锦如今可算得上是我灭影门的少门主,多带些人,备齐礼物和金银,前去接她回来。如若…她不愿意来,就把带去的人手和物品都与她留下,也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心意吧。”故遗名愁眉不展,道。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三进无极庵 下篇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沉睡了一夜又一昼的柳若锦,渐渐苏醒过来。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衣衫,缓缓坐起,望着禅房中的陈设,舒展了一下身体,感到分外心安。

她静静的蹬上靴子,走到方桌旁,将壶中的水倒入杯中,缓缓饮下。望向窗外,有一人影坐在台阶之上,她快步走出…

“明轩,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坐在这里?”柳若锦微声道。

“若锦,你醒了…我….我…..”我低下头,迟疑道。

“明轩,我早已察觉到萧未遇给我的那瓶药,绝非什么疗伤圣药……如今,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我的心也已平缓了许多………”柳若锦低眉垂眼,脸红耳热,道。

“若锦,如今我们所在之地,叫做:无极庵。那晚之后….我便抱着你,来到了这里…”我焦眉苦脸,道。

“明轩,不必多言。在江月门的大船上,我们已经结为连理,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总之…总之,是你….就好….”柳若锦转身举步生风的走入禅房之中….

望着柳若锦关上的房门,我心中不禁感叹:虽与若锦拜堂成婚,但每每看到她,都不敢有丝毫的靠近,她是那么的神圣、纯洁,如莲花般屹立在清澈见底的荷塘中......如今,事已至此,也许自有天意安排吧,再细细想来,对于夫妻之间,也属正常之事吧。

…………….

“萧兄,我已说服师父故遗名,天亮后,你便可启程,去寻柳若锦。”应萧索疾步走入房中,笑面夜叉的看着萧未遇,道。

“真的吗?师父真的答应了吗?”萧未遇惊道。

“是的,此次出寻,你不但可以带领灭影门的一众门徒,还能带上金银珍宝。哪怕是出门后,你再收买江湖势力也好,还是买通官府也罢,都无人过问。我想,这次你定能如愿以偿。”应萧索微笑道。

萧未遇望了望应萧索信心满满的样子,疑虑道:“你是怎么说服师父的?不但准许我出灭影门寻回若锦,还赏赐给我如此之多的人手和财物,真是令人费解。师父,到底是怎么说的?”

“你无需多言,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就是了,但是,切记!不要伤到柳若锦分毫!至于那郭明轩….哈哈…任你处置。”应萧索奸笑道。

“我绝不会伤害到若锦的,好,既然如此,我天亮就出发…”萧未遇再无疑惑,说道。

................

翌日,清晨。

偌大的灭影门前院,站满了身着黑衣,且不苟言笑的人,众人的两侧摆放着数口红色大箱子,如嫁妆一般。

“尔等听令,此次出行,要听从萧未遇的指令。他代表故门主去办事,务必全力配合!”应萧索当先喝道。

“谨遵门主令!”众人的回喝声在庭院内,不绝于耳。

“走,我们出发吧?”萧未遇沉声,道。

“不,萧兄。你自己去,我在门中策应你,我留下可以时刻为你打探师父故遗名的动向,你此次出行定然无忧!”应萧索胁肩谄笑,道。

“好的,我在此先谢过了。”

“出发!”萧未遇高声道。

一路之上,萧未遇骑着高头大马,兴致勃勃的行在众人之前,所到之处无不威风凛凛,甚是招摇。

灭影门的旗子也在载运着数口红色大箱子的马车上,不停地摆动着。凛冽的寒风虽然把旗子吹得“呼啦啦”作响,但依然可以看到旗子上黑色梅花的图案。

“萧头领,这鬼天气,也不知道门主让我们出来办什么事。我这儿有酒,你饮下一些,暖和暖和吧。”一人从后赶上萧未遇,道。

“不用,我们必须快速赶到苍琼阁!”萧未遇忙道。

“苍琼阁?萧头领,我们到苍琼阁干什么?”那人,惊道。

“替门主找寻她的女儿柳若锦。”萧未遇不耐烦道。

“门主还有一个女儿?”那人一怔,迟疑道。

“快走吧,别废话,如果天黑还到不了,这天寒地冻的,我们就要露宿荒野了!”萧未遇皱眉道。

又行数里。

紧随萧未遇其后的一人,远望道:“萧头领,你看。前方路口有一茶舍,不妨让弟兄们歇歇脚,再赶路吧。弟兄们,有了脚力,才能不负门主重托啊!”

“嗯….好吧,告诉弟兄们,快速休整,别当误了行程。”萧未遇左右张望,神色不宁,道。

众人跟随着萧未遇,大步来到茶舍之内,连连吆喝着小二上茶,一时喧杂四起,谈笑不断。

…………….

“你说,这数口大箱子,里面装得什么?”坐上茶舍角落的,一白衣男子,喃喃道。

“谁知道是什么,这么多人护着,想必是贵重之物!”白衣男子身旁的灰衣男子,道。

“他们抬着箱子进来时,脚步沉重,且需要四人一起抬…这数口大箱子里面应该全是金银珍宝。田兄,可有兴趣探上一探?”白衣男子斜视着远处的数口红色大箱子,道。

“哈哈,有我田一不敢做的事吗?白兄,你未免也太小看我田某人了。”灰衣男子:田一,冷笑道。

“既然田兄也想一探究竟,那我白卓就奉陪到底,事成之后,你我一人一半。我白某人决不食言。”白衣男子:白卓,点头道。

“白兄,不是我田一惧怕他们,而是他们人手众多,你我该从何下手呢?”田一疑惑道。

“哈哈,田兄,你看我手中是何物?”白卓从怀中掏出一白色,且画有兰花的小瓷瓶,低声道。

“这难道是…‘飘香酥骨散’?我只知,白兄整日流连在烟花之地,饮酒作乐、醉生梦死。还真不知,白兄竟有这么厉害的玩意。据说,这‘飘香酥骨散’是元室大内,为了捕杀民间反叛侠士而精心调制的,只需闻上一闻这飘出的香气,任凭你如何神功盖世,都会瞬间骨肉酥软,瘫倒在地,任人宰割的。”

“只是,那元室灭亡之后,这‘飘香酥骨散’也随着消失得无影无踪。白兄,又是如何得到的?”田一,连连惊道。

“田兄,所言甚是。我也是在一场民间暴乱中,偶尔获得此物。今日,我们就试上一试,哈哈。”

“田兄,你我捂上口鼻,我将这‘飘香酥骨散’打开,片刻之间,这数口红色大箱子便是我们的了。”白卓,笑意连连道。

话落,白卓凝视着萧未遇一行人,缓缓的打开了‘飘香酥骨散’的瓶塞…

“好香啊….”萧未遇连同身边的众人环视着周围,寻找着香气的出处…

“这香气,定是从哪位美貌女子身上飘过来的,可怎么看不到人呢?”一人站起远眺,道。

“莫非,这茶舍之内,有女扮男装之人?”另一人,惊道。

“哈哈,不会是你身上涂了女人用的东西吧?”第三人,起哄道。

“不对,这香气有问题,大家快屏住呼吸!”第四人,慌乱道。

“哎呀….哎呀…..怎么回事?…..哎呀……”只见茶舍之内,众人纷纷倒地,喊叫道。

“哈哈,哈哈…现在才知道有问题,是不是已经晚了…”白卓慢慢站起,狂笑道。

“白兄,果然高明,我先去探上一探。”话落,田一便行疾如飞得来到数口红色大箱子旁,欲打开身边的一口箱子。

“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动灭影门的东西!”萧未遇拔出佩剑,指向田一,道。

“灭影门?尔等是灭影门的人?”白卓,迈四方步走到萧未遇面前,道。

“我们正是灭影门的人!车马之上的旗子,难道你看不到吗?”此时,萧未遇的身子已经明显无法直立,他剑尖支地,道。

“风太大,我们实在看不清旗子上的图案。灭影门的声威,我是听过的,但是仅凭几面旗子,怎能证明,你们就是灭影门的人?”白卓注视着萧未遇,道。

“你不妨再看一下地上的众人,每个人脖颈上是不是都印有一朵黑梅花?且图案、大小、位置完全相同?”萧未遇缓缓道。

田一分别察看后,望了望白卓,贴耳低声道:“他们脖颈上确实都印有一朵黑色的梅花,且形态完全相同。”

白卓迟疑了一会儿,慢慢的打开了身下的一口红色大箱子,森然道:“这位英雄好内力,毒性现在才开始发作。看来你们真是灭影门的人,无敌于天下的神秘杀手组织,我们自然是不敢得罪。但是….这送上门来到金银珍宝,岂有不拿之理?”

“想拿这些金银珍宝也不是不可,只要你们能召集人手,同我一起去找寻一个人,这数口红色大箱子,我愿双手奉上。”萧未遇低沉道。

“听起来很不错,既不得罪你们灭影门,也能得到我们想要的,这样最好不过。但就不知,你们要找什么人?如果要找天上的仙女,海里的蛟龙,我们可办不到。”白卓摇头,干笑道。

“说吧,要找什么人?我和白兄不才,刚好各自统领一派,只要你灭影门不刁难,找人自然不在话下!”田一,高声道。

“我们要找之人,只是一位女子而已,但这女子的身份尊贵,乃是我灭影门门主故遗名的亲生女儿,她现在苍琼阁附近,只要二位施以援手,这数口大箱子里的金银珍宝就全是你们的了。”萧未遇,忙道。

“哈哈,好,好,好!没想到如此简单,我等这就回去召集人手,陪同你们一起寻找,只是这数口大箱子…..”白卓迟疑道。

“这数口大箱子,可先行抬放到你们其中一人的帮派内,这点东西对我们灭影门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你们也别想食言,灭影门要追杀的人,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是必死无疑!”萧未遇,忖道。

“那是自然,我们也不想招惹你们灭影门。走吧。”田一望了望数口红色大箱子,喜眉笑眼,道。

“那…还不快给我们解毒?”萧未遇,微怒道。

“好,好,好。可是这‘飘香酥骨散’如何解….我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解过…”白卓六神无主,道。

“什么?你的毒药,你没有解法?”萧未遇火烧火燎的看着白卓,道。

“白兄,我先回我的沧澜帮调集帮众,你在这里稍后。”田一,话落。又扯了扯白卓的衣角,拉他至一旁,低声又道:“白兄,倘若现在给他们解了毒,他们要想反悔,便能立即将我们擒住,不如你留在此处,拖延时间,我先去调派我沧澜帮和你风尘阁的弟子前来….”

“也好,也好。田兄,拿上我的风尘令,你先去调遣人手。要快,否则我也拖不了多久…”白卓,小声嘱咐道。

“你们在嘀咕什么?到底能不能解毒?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怎么?怕我们灭影门反悔不成?”萧未遇,高声喝道。

“英雄,莫急。先让我田兄回去调派人手,一会儿我们也好一起上路,去寻找你们故门主的女儿。”白卓望了望远去的田一,侧脸转向萧未遇,忙道。

“你所说的解毒方法是什么?你不会在戏弄我吧?”萧未遇,怒道。

“这位英雄,还未请教阁下大名?”白卓拱手道。

“在下,萧未遇。你大可不必刻意拖延,这数口大箱子里的金银珍宝,本就是用来召集各方江湖势力的。如今,正好遇到你们,也算是一种缘分。”萧未遇,焦急道。

“原来是萧兄,久仰久仰!在下:白卓,乃是风尘阁的阁主,本阁以经营花月场所和赌场为主,阁中弟子也多为女子,且分号众多,萧兄日后定要捧场啊。”

“对了,刚刚我身边的田兄,是沧澜帮的帮主田一,经常活动在大海之上。可当下,天气寒冷多变,海上已无财路可寻,他便带领帮众,到此生息。”白卓,略显平静地接连道。

“白兄,我们既然有缘相识,又正好各有所需。快快说出解毒之法,休要再磨磨蹭蹭的…这岂是大男儿所为?”萧未遇,脸色苍白,颤声道。

“萧兄,有所不知,此‘飘香酥骨散’之毒,我听闻只需用沾满…体内排出的浊液的布,捂住口鼻片刻,便可解之。就是不知…是否有效….”白卓的神情有些紧张,但语速却是极慢的,也许他怕说出解毒之法后,萧未遇会更加愤怒…

“什么?用尿液?真是闻所未闻!也罢….也罢….但,你最好不要骗我!”萧未遇一怔,惊道。

“弟兄们,你们都听到了吧?是否想解毒,你们自己决定吧!”萧未遇,回望倒地众人,高声道。

话落,倒地的众人纷纷挣扎着撕扯下衣衫上的布角,放在身下,各种呻吟唏嘘声,持续传来。想必,这样的排泄方式,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

白卓见状,已笑得乐不可支….萧未遇则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倒地众人的一举一动,生怕这种方法解不了‘飘香酥骨散’之毒。

片刻间,倒地的众人,纷纷摇摆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人走到萧未遇身旁道:“萧统领,你怎么还不解毒啊?体内没有浊液吗?要不….用我的?….我的多….”

萧未遇一脸无奈,低头无视,道:“不用,我自己有…”

…………….

解毒之后的萧未遇,盘膝打坐了起来。这时,从远处黑压压的来了一众人,其中不乏貌美如花的女子,带头的正是那沧澜帮帮主田一。

“田兄,你来了。”白卓高声呼道。

“是的,萧兄。你看,你我门人聚集在一起,也有上百人了,这声势如何?”田一指了指身后的众人,大笑道。

“好,好,好……哈哈哈。”白卓与田一相视而笑,道。

“我们走吧,白阁主。只是,你阁中来这么多女子,且都是些娇滴滴的姑娘,岂能助我们成事?别延误了我们的正事….”萧未遇慢慢的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

“哈哈,萧兄,别看她们是女子,可不比你手下的那些弟兄差。倘若寻找之处有什么困难或不便,反而要全依仗她们…”白卓微笑一笑,道。

“好吧,你随意吧。走,弟兄们,我们去苍琼阁!”萧未遇当先喝道。

“且慢,这位英雄。你有言在先,可以先把这些金银珍宝放置在我们帮派之中。可我细细想来,不如继续带着一同上路,反倒安全。”田一,忙道。

“好,好,好。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可以出发了吗?”萧未遇有些不耐烦,道。

“自然可以,走吧….”田一,看了看,已装在车马之上的那数口红色大箱子,紧跟在萧未遇的身后,道。

…………….

就这样,近一百五十人的队伍,穿过重重密林。在傍晚时,涌入了苍琼阁内….

“我和田兄派人已四下找过,阁中空无一人。”白卓来到萧未遇身旁,道。

“既然阁中无人,这一路之上,也未询问到丝毫线索。想必,那郭明轩带着柳若锦往深山里去了,事不宜迟,将火把分发给众人,我们进入群山之中继续寻找。”萧未遇怅然若失,道。

“萧兄,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在这苍琼阁休息一晚,明日再寻,岂不是事半功倍?”田一,道。

“不行,故门主之事,延误不得,我们需立即出发!”萧未遇摇头,厉声道。

“那….我们走吧,我等兄弟既然拿了灭影门故门主的钱财,自当尽力而为!”白卓义正词严,道。

幽暗的山路,被众人的火把照得通亮,远远望去,曲曲延延犹如一条火龙一般…

“萧兄,这群山起伏重峦叠嶂,其中大小山洞颇多、密林无数,弟兄们已分开寻找了数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白卓气喘吁吁,道

“山洞、密林中躲避一时尚可。那郭明轩与柳若锦皆气息紊乱,急需休养,必定要找寻一处能安身修养的地方。白阁主可看到这山中是否有庙宇或道观?”萧未遇若有所思,道。

“我风尘阁的弟子途经之处,确实有一间破庙,但已然找寻个遍,却没有发现那里有人停留过的痕迹,我们是否还要往四周的山上继续寻找?”白卓,皱眉道。

“不用。那日,我与柳若锦分开之时,她已全身无力。就算有郭明轩陪同,也定不会走太远,我们应该以此处为中心,方圆数里仔细搜寻,必有所获。”萧未遇,望了望前方葱郁的山林,摇了摇头,道。

“那日?萧兄,你们分开了几日?这几日中,他们是否早已远走他处?”白卓疑惑,道。

“我和柳若锦分开大概有两日有余,我敢断定,他们必然不会走远。白阁主还请传令给你阁中之人,耐心仔细的寻找便是了…”萧未遇神色自若,道。

萧未遇与白卓的话音刚落,远处便奔来一人,大呼小叫,吆喝连连,“白阁主….白阁主….不好了,不好了….田帮主和人打起来了…”

“这位是沧澜帮的兄弟吗?怎么回事?田帮主和谁打起来了?”白卓,高声道。

“是,我是….沧澜帮的张奎。白阁主,我们…我们沿着南侧的….山间小径…一直走,看到了一座庵堂,田帮主寻人心切,便想破门而入,却被…却被几个尼姑拦在门外…争论了几句后,就…就打起来了…”自称沧澜帮的张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嘶哑着嗓门道。

“走,萧兄,我们前去为田兄助阵。”白卓,忙道。

话落,萧未遇与白卓各带数十人,随张奎而去….

................

“施主…施主…睡下了吗?我是惠静师太的座下弟子妙真,有急事求见。”庵堂内,阵阵的敲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柳若锦。

她拿起床榻边的苍琼剑,打开了房门,道:“小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如此惊慌?”

“施主,山门前来了一行人,各个粗鲁不堪,像是在找寻什么人。我奉惠静师太法旨,带女施主和同你一起前来的那位男施主到本庵的密室之中,暂作躲避。”妙真小师父双手合十,急促道。

“惠静师太是否有危险?”我闻声后,也从隔壁的庵房之中走出,忙道。

“是啊,惠静师太让我们躲进密室,她可有万全之策?”柳若锦神情凝重,道。

“两位施主,所来之人极有可能是为了找寻两位的,他们并非善类,惠静师太自有应对之法,还请两位施主随贫尼前去庵中密室。”妙真小师父分别看了下我和柳若锦,焦急道。

“行,还请小师父带路。”我拱手,道。

“明轩,我们去了密室,万一惠静师太遭遇不测,你我便难辞其咎…”柳若锦拉住我的手,道。

“所来之人,倘若真是为了你我二人,他们在庵中找寻不到,便会自行离去。我们先到密室之中,静观其变。”我与柳若锦四目相对,道。

在庵中深处的无极堂内,偌大的观音像赫然而立,只见她手持净瓶、脚踏莲花,神态自若,额部宽广,眉眼细长,方颐薄唇,智慧慈善地凝视着远方,我顿生敬意。

只见,妙真小师父扭动了一下佛前烛台,便指引我们来到佛像背后,地面上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梯阶来。我和柳若锦随妙真小师父缓缓下行,来到了一间地下四方房间之内,数盏烛台被点亮后,我发现此处密不透风,且有简单陈设。

妙真小师父走到房间内对应梯阶的另一面,道:“这里还有一盏烛台,转动后,便会打开一道门,从门中而出,便是一条通往后山的通道。以前,庵中常常收留一些反元义士和被欺压的百姓,此密室也是为了躲避元兵的搜查而建,虽年份已久,但此通道一直保留至今。”

我和柳若锦尚在惊讶之中,妙真小师父接着道:“二位施主,也可从此通道下山离去。妙真先行离开,望二位施主多福多寿。”

“妙真小师父,你去哪?”我急忙凑上,道。

妙真小师父却没有任何言语,略显着急地走上梯阶,返回到了无极堂内….

“明轩,我还是放心不下,不如你我二人出去助各位师太一臂之力。”柳若锦忧心忡忡,道。

“若锦,我们到梯阶出口处,暗自观察。若所来之人与众师太无休止的纠缠,我们便出去与其拼杀;倘若,所来之人,寻后无果,主动离去,我们藏身在此,也可避免庵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百感交集,道。

“好吧,明轩。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

“住手!师太,何必那么大火气,我们只是找人而已,并不想打扰众位师太的清修,还请师太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庵找寻一番。”萧未遇来到庵前,喝道。

“是啊,师太。我们与贵庵无冤无仇,何必针锋相对,只要师太行个方便,我们找不到要找的人,我们便立即离去。”白卓站在萧未遇身旁,沉声道。

“萧兄、白兄,别和这老贼尼多废话,我等行走江湖,畏惧过谁!这不知死活的老贼尼敢拦我进庵,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田一,戟指骂道。

“阿弥陀佛,众位施主,我无极庵内皆是女尼,多有不便。还请众位施主快快离去,以免扰了佛门清净。”惠静师太,缓缓道。

“无妨,无妨。我风尘阁大多都是女弟子,只要师太准许她们进入庵中找寻便可。”白卓,大笑一阵,道。

“也罢,也罢。看来众位施主,今日是非进庵不可了,那就依这位施主所言,让你阁中女弟子进庵一看吧。”惠静师太望了望来到她身旁的妙真,神色自若,道。

“还不快快进入庵中?”白卓斜视着阁中女弟子,冷然道。

“是,阁主。”话落,数十名风尘阁女子,进入了庵中….

“萧兄,我带来的这些女弟子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你请放心,她们各个心细如麻,必然不会放过庵中的任何角落。”白卓对着萧未遇微微一笑,低声道。

“嗯…但愿有所收获,我也能早些见到若锦…”萧未遇心神不定,道。

“要我说,根本就不用和这老贼尼客套,我们直接杀进去便可。”田一,恶狠狠道。

“田兄,稍安勿躁。难道你还不相信我风尘阁的人吗?再说,你和这些尼姑们置什么气啊。”白卓,干笑道。

“真不知道你们俩个怎么回事,我们一百五十余人,有什么可怕的?!”田一,指了指陆陆续续赶来的门人,不解道。

“灭了这庵堂是小,辱了我灭影门的威名是大!堂堂灭影门,对一群尼姑动手,岂不晦气?”萧未遇微怒道。

“不是,我…我是觉得…我们没必要…”

田一话未说完,进入庵中找寻柳若锦下落的风尘阁女弟子们纷纷走了出来,当先一人向白卓摇了摇头,站到了一旁。

第二人道:“阁主,未找到要找之人。”

第三人道:“没有。”

第四人道:“没找到。”

第五人道:“除了尼姑,没有别人,更别说男子了。”

第六人道:“没有。”

...................

白卓对着萧未遇耸了耸肩,苦笑道:“萧兄,看来庵中没有我们要找的人,我们走吧。”

“阿弥陀佛,正如这位男施主所说,你们还是快快离去吧…”惠静师太,道。

“走吧。”萧未遇沉着脸,郁郁寡欢的挥了一下手,众人随他向深山走去…

“不对,深山之处,再无他路,你阁中的女弟子认识柳若锦吗?如果她扮成尼姑,混在其中,岂能认出?若锦的倾城之姿,若是男子一眼便可认出;可你那女弟子们各个美艳妖娆,自视清高,眼中又怎能容下若锦?!”萧未遇赫然醒觉,停下脚步,对着白卓,惊叫道。

“萧兄,你的意思是?”白卓一怔,沉吟道。

“我们回去!”萧未遇厉声道。

……………….

“师父,师父….他们….他们又回来了….”无极庵一尼姑,颤声道。

“快,随我到山门前迎敌!”惠静师太,道。

“阿弥陀佛,众位施主,去而复返,所为何事?”惠静师太一人当先,道。

“师太,我并不想为难于你,请叫上你庵中的所有弟子,聚在一处,我要亲自进入庵中,寻找我们要找之人。”萧未遇森然道。

“这位施主,刚刚你们的女弟子们已经找寻过一次了。我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们三翻四次的惊扰?”惠静师太,双手合十,缓声道。

“师太,如果我非进不可呢?”萧未遇直眉怒目,道。

“那就从我惠静的尸体上踏过去。列阵!”惠静师太,疾言怒色起来。

“师太,就凭你这些人,怎么和我身后的众多弟子抗衡?我说过,我不为难于你,我们俩个单打独斗,若我赢了,让我进去;若我输了,我转身便走。可好?”萧未遇冷笑道。

“阿弥陀佛,施主能有此番决定,再好不过了。请出招吧。”惠静师太,微笑道。

“看招!”萧未遇拨出手中佩剑,轻轻跃起,嗖的一声便向惠静师太头顶横斩过去,万道剑气也连续刺向她的胸膛…

惠静师太缓步后移,使出‘观微无痕掌’,挡下万道剑气,又顺势侧身使出一招‘坐禅指’,二根指头挟住了萧未遇剑尖,轻轻一弹,剑身便来回摆动起来….

萧未遇落在一旁,又接着跃起,连续在空中挥出剑气,凌厉的剑气不断得向惠静师太斩去…

惠静师太接连左扑右闪,忽然弓步跃起,右掌在空中重重击出,使出了一招‘观音推手’。只见一张偌大的手掌,向萧未遇压去….

萧未遇心中一凛,暗道:“这老贼尼内功甚高,长久僵持下去,我必输无疑!”他剑锋朝地,快速落下,躲过了那‘观音推手’。剑尖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刻,他斜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白卓,白卓察觉到了萧未遇眼神,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萧未遇弯剑弹起,在空中旋转上升,剑气也越聚越多。随后,平倾身姿,剑锋向惠静师太刺去….白卓见状,从腰间掏出梅花镖,冷不防的也向惠静师太掷去。

惠静师太的双手同时在身前画圆摆动,使出‘佛云手’挡下袭来的道道剑气。忽觉,丹田之处有猛烈的疼痛感,使她一时无法续气,她低头一看,一梅花镖正中小腹处…

惠静师太低头的一刻,萧未遇的剑,刺穿了她的右臂,没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发出,萧未遇又顺势拔出剑身,惠静师太被甩倒在地,她左手捂住右臂,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师太,得罪了。”话落,萧未遇大步走去无极庵中….

“卑鄙小人!居然暗算我师父,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灭影门也不过如此…都不要拦他,让他进去!”妙真疾步向惠静师太跑去,将惠静师太揽入怀中,怒视着萧未遇,道。

无极庵的弟子,闻言后,缓缓后退,给萧未遇让出了一条入庵的道路来。

萧未遇在无极庵中徘徊数趟,心灰意冷的坐在无极堂观音佛像前,喃喃自语道:“若锦,你究竟在哪里…..”

随后,他缓缓站起,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佛像背后,他略带迟疑的望去,又随着他的一声长叹,万念俱灰的离开了无极堂,走出了无极庵….

“我们走吧,确实没有…”萧未遇愁眉不展,道。

白卓与田一,看了看萧未遇的神情,不敢多言,紧跟其后,缓慢地向苍琼阁走去…

……………...

回到苍琼阁内,萧未遇如坐针毡,无法入睡。他黯然神伤的来到了,柳若锦原本的房间内,静静的坐在床榻之上,抚摸着上面的一切,眼泪滴滴落下…

……………….

我和柳若锦,良久听不到无极堂内有任何动静,便顺着梯阶,走出了密室,看到庵中一切如旧,丝毫未损,我们相视而笑,内心都变得平静起来。

“明轩,我们要去感谢一下惠静师太的救命之恩。”柳若锦微微一笑,道。

“是啊,你我如今都无法使用内力,否则也不会如此一般…”我叹声道。

“没事,明轩。只要我们好好调息数日,会恢复如初的。你看,小师父们都没有受伤,不过她们看起来好像很忙碌的样子…”柳若锦一边安慰我,一边望向堂外,道。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们为何如此急促…”我也向堂外望去,道。

“走,我们去看一下。”柳若锦行步如飞的出了无极堂。

“小师父,发生什么事情了?”柳若锦拦下一尼姑,忙道。

“师父惠静师太,遭到小人暗算,伤了右臂….”这尼姑沮丧道。

“什么?带我们前去。”我顿时,百感交集,愧疚之心,涌向心头….

一进入惠静师太的庵房,我便疾步来到她的面前,面如死灰的道:“师太,你没事吧?”

“对不起,如若不是我们,您也不会受伤…”柳若锦忧心如焚,道。

“两位施主,贫尼没事。只是右臂受了点剑伤罢了。没什么大碍。”惠静师太抚摸着柳若锦的头发,微笑道。

“孩子,你与这位男施主速速离去吧,贫尼已无力再保护你们了。”惠静师太低声道。

“不,师太。您与我们萍水相逢,其实您没必要这样做的….师太….”柳若锦哭泣道。

“孩子,莫哭。佛家讲究机缘,既然你们来到了无极庵,定有我与你们的因果定律。也许,我们这一份因果,会去改变另一份因果,所以,孩子,不必介怀…”惠静师太望着供台上的观音像,缓缓道。

...................

在苍琼阁内,伤心欲绝的萧未遇,一直停留在柳若锦住过的房内,不时传出长吁短叹声…

“萧统领,在吗?”忽然,房外传来一阵柔媚的敲门声。

“萧统领,我知道您在房内,若您还未歇息,不如让小女子进去,陪一陪萧少侠。”这柔媚声中又略带些许恳求之意,使萧未遇心头一紧,他擦了擦脸上未干的眼泪,缓缓的走向房门处。

“姑娘是?找萧某所为何事?”萧未遇打开房门,门外竟是一位清丽淡雅、楚楚可人的女子,她黛眉轻扫,红唇轻启,一身素净的衣裙,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仿佛还带着丝丝微笑。

“小女子是风尘阁的素锦,不知是否有幸与萧头领共饮一杯。”这女子接过身后丫鬟手中的托盘,柔声道。

“素锦….好名字,好名字…”萧未遇敞开房门,转身走向房内的方桌旁,静静的坐了下来。

“萧头领少年英雄,又俊朗无比,在为何事忧伤?”素锦轻盈的走进房内,用脚跟把房门关上,道。

“都是些世俗之事,不足挂齿。”萧未遇叹道。

“既然如此,不如小女子为萧头领歌舞一曲,以解心中愁闷…”素锦欲将托盘中的酒菜放置在方桌之上,她衣裙包裹着洁白细腻的肌肤,每走一步,都要露出细白水嫩的小腿来,脚上的银铃也随着步伐轻轻发出零零碎碎的声音。

随后,她玉足轻旋,裙摆旋舞,柳腰轻摇。眼波一转,流露出的风情让萧未遇瞬间忘记了一切…

“萧统领,来饮下此杯。”素锦舞步移至萧未遇身旁,微声道。

“好,好。你跳得真好,我饮下就是。”萧未遇痴迷的看着素锦,道。

“来,再饮一杯。”素锦旋转身体,坐在了萧未遇的腿上,娇声道。

“好,我饮。”萧未遇呆笑道。

“素锦美吗?萧统领喜欢素锦吗?”素锦紧贴着萧未遇的耳朵,缓声道。

“素锦….素锦….若锦….”萧未遇喃喃自语道。喃喃间,他只觉心头一痛,惊恐的将素锦推至一旁,酒杯内的酒也随之洒在了桌子上…

“萧统领,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素锦吗?”素锦急忙从怀中掏出丝帕,擦拭着桌上洒落的酒水,迟疑道。

“喜欢…喜欢…我至始至终只喜欢锦儿…”萧未遇失魂落魄,道。

“呀!这房间应是长久无人打理吧,我这丝帕才擦了几下,就脏了一大片…”素锦眉头一皱,道。

“对啊,长久无人打理……不对…无极庵中另有玄机!”萧未遇看了下桌面上被擦拭过的地方;又看了看未擦拭之处,微微一怔,赫然醒觉,惊叫道。

“什么?”素锦,愣道。

“去告诉你们阁主和沧澜帮的帮主田一,我要再去一趟无极庵!”萧未遇忽然站起身来,喝道。

“这么晚了,萧头领还去什么无极庵啊……难道…萧头领真舍得下素锦吗?”素锦,媚声道。

萧未遇未答,头也不回的破门而出….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懒于沙鸟拙于鸠。为无求。得无忧。

底事疏狂,却效子长游。

毕竟无求何用出,求不得,亦宜休。

西风真解酿羁愁。

试登楼。望南州。

黄叶疏云,摇荡一川秋。

更被谁家多事笛,吹不尽,思悠悠。

……………….

漆黑的夜,凉风习习,滑过耳际,撩拨着缕缕发丝。萧未遇站立在苍琼阁大厅,情绪激昂,毫无困意。他剑鞘立地,双手放在剑柄之上,大声喝道:“弟兄们,都起来了!”

灭影门的众人,鹅行鸭步的纷纷向大厅聚去,各个无精打采,哈欠连连。

“萧兄?又怎了?”白卓带领着风尘阁的众人陆续赶到。

“我说,萧统领,你灭影门再霸道,也要让人睡觉不是?”田一带领着沧澜帮众,也赶到了大厅中。

“若锦,肯定还在无极庵中,我们即刻前往!”萧未遇朗声道。

“萧兄,怕是你睡迷糊了,您房中的是素锦,哪来得若锦?无极庵,我们已经去过两次了,真没有!难道你忘了?”白卓苦笑道。

“刚刚我在房内,看到被洒落的酒水擦拭过的桌面,我忽然想起无极庵无极堂中,观音佛像后的地面上,也有新老不一的灰尘,那里必定有暗阁密室!”

萧未遇注视着白卓迟疑了一会儿,又道:“白阁主,我知你派素锦来我房中,其实是为了那数口红色大箱子,生怕这次找寻不到柳若锦,我灭影门反悔已许诺出的金银珍宝吧?”

“不是,萧兄,你别多想。其实,就是想让素锦过去,为萧兄排解下心中愁闷…”白卓话未说完,萧未遇便挥了下手,森然道:“我看,多想的反而是你白阁主吧,那数口红色大箱子一直由你们看管,箱子里的金银珍宝也自然都是你们的,我早说过,我灭影门不会吝啬这点财物。我现在要再去一趟无极庵,你们是去?还是不去?”

“去!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去。”白卓忙道。

“我也去,一切听从萧统领的…”田一,望了望白卓,对着萧未遇拱手道。

“好!我们直接攻破无极庵,无需任何顾忌!杀!!!”萧未遇戟指向前,厉声喝道。

浩浩荡荡的队伍,再一次向无极庵行去…

“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快…快去禀告师父…啊….”随着一声声惨叫,无极庵门前的两位小师父纷纷毙命。

萧未遇持剑,鹰视狼步的踏进庵中,剑气所挥之处,哀声一片。只见,众多女尼倒地不起,喘息挣扎,痛苦不堪……

闻声后,庵中的所有弟子,几乎同时出动,与萧未遇一众人焦灼死战起来…

“师父,师父,不好了。那群人….那群人又杀回来了…”一尼姑满脸是血,闯入庵房,急迫的叫喊道。

“什么人?”柳若锦,疾步来到这尼姑面前,忙道。

“他们今日已经来过两次了,没想到他们趁着夜幕,又突然袭击,见人就杀…”那尼姑面色恐惧,颤声道。

“我出去看看,明轩你护好惠静师太!”柳若锦行步如风的向庵房外走去…

“若锦,回来。我去…”我望着柳若锦离去的背影,皱眉喊道。

“施主,别喊了,她去意已决,你去帮帮她吧,我没事。”惠静师太缓缓坐起,欲下床榻。

“师太,我….……小师父,还请你照看好师太,我出去帮下若锦…”我看了下,身旁服侍惠静师太的妙真小师父,焦眉苦脸道。

“施主,请便。一切因果循环早有定数,善因善果,恶因恶报,毫厘不爽,丝毫不差。阿弥陀佛…”惠静师太在妙真的搀扶下,已下了床榻……

在庵堂院内,手持苍琼剑的柳若锦所向披靡,道道剑气横斩四方,闯入庵中的众人,无不惊恐万分,攻姿后退。

“你们好生狠毒,对出家人也痛下杀手,难道都不觉得羞愧吗?”柳若锦平举苍琼剑,缓缓前行,眼神冰冷的凝视着众人,道。

“师妹!你终于出现了,你让我好找啊!”萧未遇满脸堆笑,道。

“师哥,你就是为了找我,才不惜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吗?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柳若锦心中一惊,沉吟道。

“师妹,难道你忘了吗?我本就是苍琼阁的杀手,死在我剑下之人多如牛毛,你怎会如此发问?”萧未遇歪了下脖子,笑道。

“师哥,你带这么多人前来,到底想干什么?”柳若锦,赫然道。

“只要你跟我回去!师妹,我是爱你的,相信我。”萧未遇高举剑身,心潮澎湃的望着柳若锦,道。

“师哥,你对我做过什么,你应该还没忘吧?如今,我已是明轩的人了,你走吧。”柳若锦冷然道。

“我不介意,我什么都不介意,只要你回到我身边…”萧未遇情绪有些失控,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他急促道。

“我介意!萧未遇,若再纠缠若锦,我绝不会坐视不理!”我来到柳若锦身旁,怒视着萧未遇,道。

“哈哈,郭明轩!哈哈…就算你不来,我也要杀了你!你何德何能?入苍琼阁短短数年,不但习得阁中绝学,还得到了若锦的芳心!你算什么?我和若锦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哭泣之时,我陪着她哭;她开心之时,我陪着她笑;她受责罚之时,我为她挡下鞭打;她练习剑法之时,有我从旁协助;她不敢杀人之时,我替她杀;她闹情绪绝食之时,我偷偷给她送去茶点;她被欺负时,我杀了欺负她的所有人…..你!郭明轩!这些时候,你都在哪?!你能比我爱若锦吗?你能吗?!”萧未遇狂笑着吼道。

“我虽与若锦相处不久,但我深知她内心想要什么!我与她都愿意彼此以命相护,足够了!”我缓缓道。

“住口,你这该死之人!”话落,萧未遇双眼通红,持剑跃起,在空中重重一斩,凌厉的剑气直逼向我…

“明轩,小心!”柳若锦,重重一推,我连连后退。她弓步挥剑,挡下了萧未遇的剑气。

她的瞳孔微缩了一下,散发出强势的寒气,空气被冰封的不敢流动,风也不吹了,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快,一个慢。我的心脏嗵嗵嗵地大声跳动着,耳中慢慢传来凝聚剑气的声音。

萧未遇见状,想躲开,但眼睛却好似被柳若锦的瞳深深抓住一般,不能移动一步,他微笑着看着柳若锦….

柳若锦聚气斩出风龙卷,向萧未遇袭去,萧未遇依旧不躲不闪,痴痴的望着柳若锦的身姿。

“萧兄,小心!”白卓跃起,推开萧未遇,只见风龙卷将白卓与他身后的众人全部卷飞至空中,众人的衣衫在空中支离破碎,如雪花一般落下…

斩出风龙卷后,柳若锦捂住胸口,单膝跪地,口中涌出一股鲜血,瞬间皱起眉头,身体也不断的颤抖着……

“若锦,你的内息又开始紊乱了…快快盘膝打坐…”我急促道。

“哈哈,该轮到我田一出手了!”田一,望着逐渐从空中落下的尸体,又看了看不能动弹的柳若锦,狂笑道。

“住手!不得伤害若锦。”萧未遇定了定神,移步向前,道。

“若锦,你居然能下如此狠手,你想让我死,我死便是。但你为了护那郭明轩,居然….……也罢也罢………今日,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郭明轩,让你断了这念想!”

一时,萧未遇急血攻心,口中不断的流出鲜血。柳若锦斩出的风龙卷虽没能伤到他,但是他却因柳若锦护郭明轩心切的举动,而心痛不已,头脑轰鸣起来。

他持剑跌跌撞撞的向柳若锦走来,颤声道:“若锦…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考虑放过郭明轩,我知道他无法使用内力,现在杀了他,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师哥,若明轩死,若锦绝不独活!”柳若锦冷冷道。

“萧统领,你和他们磨蹭什么?杀了那个叫郭明轩的,直接把柳姑娘掠走就是!”田一,不耐烦道。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对若锦的感情吗?你知道我有多爱若锦吗?你给我闭嘴!你这废物!”萧未遇恶狠狠斜视着田一,道。

“我说,萧未遇!我虽然拿了你们灭影门的钱财,但是我田一也是堂堂一帮之主,你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田一,大声指责道。

萧未遇没有理睬田一,高举手中长剑,向我挥来。我只得连连躲避…

“孩子,小心!”就在这时,随着惠静师太的叫喊声,只见,她渐渐的倒在柳若锦的身前。

田一却奸笑道:“萧未遇,你不是最在乎这位柳姑娘吗?今日,我便杀了她,可惜了…这个老贼尼为她挡下了一剑,但是下一剑谁为她挡呢?萧未遇!我要让你痛不欲生!一辈子记住我田一!”

“慢着,她是灭影门故门主的女儿,你敢动她?”萧未遇急忙转身,向柳若锦跃去….

“故遗名的女儿又怎样?我忽然想到:你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倘若此事一完,我们又岂能全身而退!那数口红色大箱子里的金银珍宝也未必就是我们的吧?”田一,冷笑道。

“别冲动,我绝不会….”没等萧未遇说完,田一的剑便狠狠得刺向了柳若锦….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枯叶遥望枝头啼 待到归时已无迹 笑眸无凭.

私语无踪.

离伤方寸乱.

柔肠百结曲终了.

……………….

眼看田一的剑锋顶至柳若锦的胸膛,跃至半空的萧未遇仓惶跪地,含泪伸出右手,撕喊声回荡在庵堂之中….

“为何….为何我的剑刺不下去?”田一,惊恐的目光从萧未遇身上移开,不停环顾着四周,又失声道:“是谁?出来?既有如此内力,又何必缩头缩尾?出来!”

田一面色恐惧,失魂落魄的向四面乱斩一气,趔趄后移…

“难道是你?郭明轩!”田一定了定神,双眼向我锁去,提剑朝我走来。

我脚尖点地,身体绷得笔直,双臂斜垂,双掌不断向下展压,使丹田之气,尽快灌满全身,周身形成强大的气盾,我怫然作色,道:“是我,你杀谁都可以,唯独若锦,我不允许她死在我前面!”

“你…你竟有如此功力。难怪我的剑,丝毫不能前移,不管怎么用力,都刺不到柳若锦的身上…你….。”田一,面色苍白,颤声道。

只听“嘭”的一声,随着我强行冲破全身要穴,萧未遇与田一被震开数米之外,我高举右手,顿时天色漆黑一片,片片乌云仿佛要下来一般,此时的我,也在随之而来的电闪雷鸣中若隐若现…

随后,道道闪电在我右掌心中不断聚集,在黑暗中形成团团光圈,光圈越来越大,‘嗞嗞’作响的电流声也越来越响…

“你…你怎能引得雷电….”倒在地上的田一,来回弓蹬着双腿,拖动着整个身子缓缓退缩…

“你…你不是人…凡身肉体如何能接住这…万道闪电…”被柳若锦斩出的风龙卷,击晕倒地的白卓,也逐渐惊醒,目瞪口呆的喃喃道。

“今日,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话落,我将右手掌重重的拍击在地上,偌大的闪电光圈向我身前‘滋啦滋啦’的扩散而去,我顺势抱起若锦,跃至庵房之内。同时,一道黑影也从我眼前掠过,带走了倒在地上的萧未遇,便很快得没了踪迹。

一时,庵房外传来阵阵哀嚎惨叫声,片刻之后这阵阵叫喊声,又突然悄然声息起来,变得异常的安静…

“明轩,惠静师太…她还在外面…”柳若锦低声道。

“好,我带你去…”我无力道。

我抱着柳若锦,拖动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地走出庵房,来到惠静师太身边。忽然,我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意识全无,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轩!”柳若锦撕心裂肺的叫喊道。

“孩子,他可能已气绝身亡…我苦命的孩子…”惠静师太精神恍惚,道。

“师太,快救救明轩…我求你了…”柳若锦不断的摇晃着惠静师太的身体,道。

“孩子,冷静一点,我…我也即将西去…一切因果使然,你要坚强的…活下去…”惠静师太,哽咽道。

“惠静师太…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要一一离去吗?”柳若锦悲痛欲绝,道。

“孩子…人的一生…定…有取舍之时,郭…郭施主为了救…你,舍…身而…去……你绝不能….有….轻生之念…替我…替我照顾好…照顾好…剩下的…庵中…弟….弟子…”话落,惠静师太便再无气息…

“惠静师太…明轩…”柳若锦前后移动,在我和惠静师太的尸体之间来回叫喊着…

………………

“师父,原来是你,谢谢师父救命之恩。”萧未遇向故遗名俯首跪拜,道。

“你可知,若不是我用迅雷之速,前去救你,你已丧命在那郭明轩的五雷电击掌下!说!怎么回事?让你接若锦回灭影门,怎么办成这样?”故遗名厉声道。

“我确实是,来接若锦师妹回去与你相见的,可这无极庵的尼姑们多加阻挠与我,还将若锦隐藏起来,于是我便下令强攻无极庵,没曾想见到若锦师妹后,她却直接拔剑相向…”萧未遇忙道。

“愚蠢!我灭影门跟随你前来的五十名门人,已全部丧命于此!我早言过,如若若锦不愿回来,不可逼迫!将数口红色大箱子里的金银珍宝留给她便是!为什么会成这般?还有!其余的百余名尸体是哪里来的?”故遗名疾言厉气,道。

“尸体…全部都死了吗?”萧未遇惊道。

“是的,无一生还!那郭明轩若奋力一击,你们谁能与他抗衡?真是愚蠢至极!”故遗名甩袖转身,怒道。

“可出门之时,应萧索对我言,那数口红色大箱子的金银珍宝,是用来招募江湖势力和买通官府所用。并有意,让我趁机杀了郭明轩…怎么…师父…您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吗?”萧未遇迟疑道。

“你呀!执念太重,难道你真的相信应萧索之言吗?你根本不信任他,只是他的言语正中你的下怀罢了…..哎…..”

“也罢,也罢,你如此不堪重用,公私不分,感情用事,要你何用?”话落,故遗名忽然转过身来,右掌重重得向萧未遇的头部击去,瞬间萧未遇痛不欲生的叫喊起来…

“如今,我已废掉你身上的所有功力,你以后也不再是我灭影门之人,你走吧。”

“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只是听从应萧索之言,才这样行事的!师父…”萧未遇全身颤抖,道。

“不必多言!想必,你可能忘了,你身上还有‘腐血碎骨丹’之毒未解,原本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能堪当大用,还想为你消耗点内力,逼出你体内的剧毒,可没曾想你如此轻信他人,没有一点明辨是非之心,被人利用还全然不知!你眼中是不是只有那应萧索,没有我故遗名?”故遗名藏怒宿怨,道。

“师父,救我。我只是太爱若锦了,应萧索一言:郭明轩任凭我处置,我便像着了迷一般,没有了丝毫的顾忌,更没有前去问清师父的本意,我错了,请师父救我。”萧未遇连连求道。

“休要多言!那‘腐血碎骨丹’之毒,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解掉;再则,如今你功力全失,更没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气力。快滚!”故遗名怒斥萧未遇后,大步离去…

……………….

在无极庵中,柳若锦嘶哑着喉咙,依旧泣不成声的来回叫喊着,只是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脸上也逐渐毫无表情起来……

故遗名躲在一旁,望着脸色苍白的柳若锦心痛不已。自责连连的他,黯然神伤的走近柳若锦,道:“让我来看看吧,或者他们俩个还有救。”

柳若锦不答,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呆愣着…

“若锦,你别这样,你相信为父,我会尽全力救他们俩个的。”故遗名又道。

“救?……这样的结果不是正合你意吗?你救什么?!”柳若锦冷笑道。

“这绝不是为父的本意,你要相信为父…”故遗名话未说完,柳若锦便瞋目切齿的望着他,缓缓站起,接着道:“若不是你灭影门门主之令,萧未遇怎敢带众人围攻这无极庵!如今,你又要让我相信你,我该相信你什么?相信你并非是那杀手组织灭影门门主?还是相信你不是个抛妻弃女的狠心父亲呢?!”

“哈哈,难道……是要我相信你,死在你身后的一众人都与你灭影门不关?刚刚,明轩使用五雷电击掌之时,出现的一道黑影是你吧?你既然能出现救走萧未遇,却为何不能出现救下我、明轩、惠静师太和那些无辜惨死的庵内小师父们!?”

“你谋算的真好,自己的女儿都快被人拿剑刺死了,你还无动于衷!偏偏等到……明轩,舍命冲破周身要穴,先强用内力顶住田一向我刺来的剑,又用御电术击杀众多侵犯者后,你出现了……哈哈,你让我相信你什么?”柳若锦指着前方众人的尸体,啼笑皆非的连续道。

“若锦,我来到之时,你并无危机。郭明轩的五雷电击掌,也足矣能让与你对峙的众人当场丧命。我救走萧未遇,也只是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罢了…”故遗名皱起眉头,忙道。

“是吗?但是明轩死了!惠静师太也死了!你走啊!我不想听你说话!还有,等我恢复后,我定会找你报仇!”柳若锦横眉冷目,道。

“好,你可以找我报仇,就算现在你要取走我的性命都行。但是,至少让我看看他们俩个,再晚就来不及了!”故遗名万念俱灰,道。

“不用你管!你走啊!”柳若锦怒吼道。

“你和你母亲柳落衣真像,都这么固执,让人难以接触…”故遗名话未说完。柳若锦又道:“是啊,我就像我母亲,你现在像杀我母亲一般,杀了我啊!”

“女儿,冷静一点,你母亲之死,虽不是我亲自动手,但我也难辞其咎,可这终究已是无法挽回之事…而他们俩人却还有一线生机……”故遗名垂头丧气,道。

“你不是说,我现在就能取走你的性命吗?好,我就用手中的苍琼剑杀了你,给我母亲、明轩、惠静师太报仇!”话落,柳若锦手持苍琼剑向故遗名刺去…

故遗名闪过柳若锦,来到她的身后,重重的将她击晕过去。随后,将她揽入怀中,用手慢慢的整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喃喃道:“若锦,你休息一下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故遗名抱着柳若锦,将她紧靠在庵房外放下,脱下自己厚重的黑色披风,盖在了她身上,道:“孩子,现在终于能与你好好的说话了,为父这就去救郭明轩和惠静师太……”

“女儿,这位师太确实已经圆寂。但郭明轩尚有气息,只是他经脉全碎,心肺俱损,需要我用御火真经为他从新连接经脉,然后调养数月,应该没事。”话落,故遗名将我扶起,他背对着我盘膝坐下,提气御火,双掌紧贴在我的后背之上….

……………….

过了良久,故遗名缓缓收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将我抬到庵房之内的床榻之上,又来到柳若锦身边,神情凝重的道:“女儿,我知道你能听到,我已将郭明轩的经脉重塑,数月之后,他便可醒来,继续陪伴与你。你那么喜欢他,为父把你抱到他身边,好吗?”故遗名百感交集的流泪道。

“女儿,为父走了,我知道你不愿再见我…我会留下书信,写明治疗郭明轩内伤的方子,希望你和他一生幸福的生活下去…”故遗名望着庵房之内床榻上的我和柳若锦,用手背抹了了眼角的泪水,缓缓道。

漆黑的夜,漆黑的披风;风是冷的,故遗名的心也是冷的,他慢慢走出无极庵,向远处施施而行…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执念 女儿若锦:

二十载的错失交臂,酿成今日的背影相离。

初知尚有一女时,脑海中如晴天霹雳一般惊讶,不敢去想你母亲柳落衣是如何独自抚养你长大的,定是艰辛无比。

而今,你桃李年华,倾城之貌,站在我的面前,我却不敢靠近,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想把拥有的一切,都给你,再将你捧得高高的,可又怕你心中的不屑和伤痛。一切唾手可得的情景,到了我这里都变成了煎熬,想靠近,想拥抱,却羞愧难捺,痛苦不已。

失而复得的父爱,也许对于你来说,是一种伤害。种种误会和矛盾,都来源于我们之间的陌生。

如你所言,我是个狠毒之人,也的确是声名狼藉的杀手组织的门主,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父亲罢了。虎虽凶猛,尚且不吃虎崽,我也一样渴望去爱护自己的女儿。

不可一世的我,唯独在你面前如蝼蚁偷生,我会记下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造成今日之果,我的确难辞其咎,我先误解你的母亲,又对你的事情没有亲力亲为,不亲力亲为只因期待和恐惧相互交叉,期待你来到我身边;恐惧你对我视而不见…

岁月蹉跎,时光荏苒,万物变迁。虽有维持雄霸天下之心,又怎能与你相比?灭影门、天下第一都不及你的分毫,正如今日所言,我的命是你的,你可以随时拿走。灭影门至高无上的灭影令我已早早给了郭明轩,此令不但可以自由出入灭影门,更能号令整个灭影门的门人。回去之后,我会将其余的灭影令全部销毁,仅为你留下这一块…

我已耗费半生内力,为郭明轩重塑经脉,至于心肺俱损,可用水蛭三钱、虻虫五钱、桃仁三钱、大黄一两、厚朴三钱、枳壳三钱、山羊血五钱,药汤煮好后加入新鲜童便,药后,泻出恶血。再用补气血的药调整,要重用人参、黄芪、北五味子、枣皮、肉桂、附子等药固着元气,也可与行气、化瘀之方药同用。

我知你深爱郭明轩,望他能够早日好起来,与你快乐幸福的生活。

书末,请容许为父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父:故遗名

.………………

清晨。

天空中几朵逍遥的云,游了过来,鲜亮的阳光射透云层,晨风淡淡吹送,送来清彻的凉爽。无极庵的院落里,小师父们的清扫之声,甚是忙碌,此时的柳若锦也慢慢苏醒过来。

她睁开双眼,郭明轩(我)的脸颊引入眼帘,她欣慰一笑,抬起右手,在我脸上轻轻抚摸着…

她微微的侧了一下身,只觉身体疲惫不堪,甚是无力。

“掌门,您起身了吗?”庵房外一女尼姑,道。

“掌门?”柳若锦带着惊讶的面容,打开了房门。一时,只见庵内众位小师父齐齐磕头跪拜,道:“拜见掌门。”

洪亮而尖锐的声音,在柳若锦的耳朵里来回穿梭,她脑海中开始天雷滚滚,瞬间凌乱。她目瞪口呆道:“你们拜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掌门,你们掌门是惠静师太…”

“惠静师太…她….”柳若锦定了定神,瞬间黯然神伤起来…

“掌门,惠静师太昨夜已圆寂,她在临终之时,曾嘱咐您照顾好庵中的弟子,您忘了吗?”妙真小师父,道。

“我的确答应了惠静师太照顾好你们,可我没有皈依佛门,你们怎可唤我为掌门呢?”柳若锦顾虑重重,道。

“掌门,惠静师太既然有意让你照顾我们,定然是选了你做下一任掌门,还请掌门别在推迟。”妙真小师父朗声道。

“惠静师太的尸体…在哪?我想去看看她…”柳若锦百感交集,道。

“回禀掌门,惠静师太的尸体,我们已安葬在后山。至于庵院内,随灭影门前来的一百五十余人的尸体,我们也已连夜运至山下,将他们一一埋葬。”另一女尼姑,道。

“连夜?灭影门…我父亲…不,灭影门门主故遗名…他在哪?”柳若锦慌乱道。

“是的。昨夜,灭影门故门主将你击晕后,我等幸存之人,打算群攻于他。可他对你百般照顾,没有丝毫要伤害之意,还盘膝打坐,为郭施主运气疗伤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寅时之后,才走。”另一女尼姑,又道。

“为郭施主运气疗伤?是为明轩疗伤吗?”柳若锦忙道。

“是的。”另一女尼姑,接着道。

“掌门之事,暂且不提,你们带我去看看惠静师太吧,我想为她上柱香…”柳若锦微微一怔,恍惚道。

“掌门,请随我来。”妙真小师父起身道。

……………….

在一凸起的椭圆形土堆前,一石碑之上,赫然写着:‘无极庵惠静师太’,几个大字。柳若锦缓缓跪地,声泪俱下,泪干肠断…

柳若锦回忆着与惠静师太短短几日,相伴的时光,哭叹道:“昨日唤声阵阵清,今日彼岸难相逢,弱水三千向何处,回首慈目追忆匆。惠静师太,你放心,无论我做不做无极庵的掌门,我都会照顾好众位小师父的。”

“我们早已认定,你是我们无极庵的新掌门人了。”妙真小师父双手合十,拜道。

柳若锦不言,行迈霏霏的向无极庵走去….

……………….

柳若锦进入庵房之内,望了望床榻之上尚未苏醒的我,缓缓来到方桌旁,看到杯盏之下压着一封信,这是父亲故遗名给她留下的,读着读着,她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当读到:‘我知你深爱郭明轩,望他能够早日好起来,与你快乐幸福的生活。’之时,柳若锦不禁一阵冷笑,将手中的信,重重拍在方桌之上,喃喃道:“快乐幸福的生活…我是爱明轩,可我又何尝不需要父亲的爱……母亲,您在天上,可知女儿心中的痛苦…”柳若锦抬头嚎哭了起来….

“掌门,不好了掌门,昨夜带人围攻我们无极庵的那个人又来了…”门外一尼姑拍门喊道。

柳若锦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走出了庵房,只见萧未遇蓬头垢面的站在庵房之外,他见到柳若锦后,立即跪了下来,颤声道:“若锦,我错了。我不该听应萧索之言,只怪我执念太重。若锦,原谅我,好吗?你随我一起回到苍琼阁,我们还像小时候一般,好吗?”

柳若锦不答,却眉头紧锁,注视着萧未遇。随后,她转身走进庵房,把方桌之上的杯盏拿了出来,放在地上。她迟疑片刻后,狠狠的将自己的右手食指咬破,又用左手用力的挤压着…

“若锦,你做什么?”萧未遇欲站起制止。

“别动!”柳若锦厉声道。

“掌门,你怎么了?”妙真小师父疾步而至,扯下衣角,为柳若锦紧紧绑住了右手食指之上的伤口。

“师哥,我的血能解‘腐血碎骨丹’之毒,你快快喝下吧。”柳若锦拿起地上的杯盏,缓缓得走近萧未遇,道。

“我喝,我喝…”萧未遇满脸堆笑,接过杯盏,一饮而下。

“师哥,你既然喝下了我的血,你、我之间就再无亏欠,你虽对我用情至深,但我也救了你一命,你走吧。”柳若锦转身走进庵房,道。

“不,若锦,你陪我回苍琼阁吧,我定好好待你。真的,若锦,和我回去吧…不然,我就跪地不起,直到你答应为止…”萧未遇脸上露出了一丝说不出的寥落神色,连续道。

“妙真小师父,麻烦你为我师兄准备些斋饭。他要跪,还是要走,都随他,你们都不必理会。”柳若锦关上了庵房的门,道。

“是,掌门。”

……………….

翌日,萧未遇仍跪在庵房之外,不肯离去,柳若锦无视着从他身边来回经过,收集着故遗名留下的药方之上的药材,并为我连续熬煎,喂我服下…

又过两日,萧未遇瘫坐在地上,目光无神,依旧不愿离去…

晃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萧未遇在庵房之外,徘徊不断,每每见到柳若锦都欲言又止,呆愣着望着她来来往往…

“妙真小师父,庵中可有懂得医术之人?”柳若锦望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低声道。

“掌门,我略懂医术,怎么了?”妙真小师父,忙道。

“妙真,你我也相处数月有余,我也不对你客气了。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是不是怀孕了…”柳若锦满脸羞涩,道。

“掌门,您确实有了身孕,这孩子是?”妙真为柳若锦搭了搭脉,柔声道。

“是我和明轩的…一个月之前,我已察觉身体有异样,只是不敢断定。如今,看来是真的…”柳若锦,低下头,略带微笑,道。

“恭喜掌门,您日后定要好生休养,多进些饭食。”妙真,嘱咐道。

“嗯,我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我只想好好的为明轩生下这孩子。如今,明轩还未苏醒,不便让我师兄萧未遇知晓,免生事端。你为我准备两个高凳子来,以后,我从庵房内的另一侧窗口处进出。也许,师兄良久见我未出门,以为我绝情不见于他,他反而能死心离去…”柳若锦若有所思的道。

“是,掌门。倘若,你师兄硬闯呢?”妙真追问道。

“应该不会,从他刚到无极庵之时的状态上看,他的功力应该所剩无几,走路的姿势明显与之前不同,我想,你们应该可以拦住他。”柳若锦缓缓道。

.………………

转眼间,春去夏至。整整一个春天都没有见到柳若锦的萧未遇,内心越发焦急起来……

“小师父,你们掌门呢?”

“小师父,你们掌门在庵房中是否出事了?怎么许久未出?”

“小师父,让我进入庵房看一看你们掌门吧,她已经许久未出来过了…”

面对萧未遇的连续询问,无极庵内的弟子们,如同早已商量好了一般,不作任何回答。

萧未遇像发了疯一般,在庵房外来回走动,时时向房内探去,却每每都被守护在房门之外的庵中弟子拦下。

他一时按捺不住,欲强行闯入庵房之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决绝 上篇 忆佳人兮相思渺,黍离悲兮赋离骚。

弦断念兮浮生梦,恋欲忘兮心飘袅。

残音乱兮叹清箫,绝生梦兮醉逍遥。

情往伤兮断人肠,人世孤兮长寂寥。

.………………

“啊…你….”萧未遇被妙真击倒在地,咬牙切齿,道。

“萧施主,得罪了,掌门有令,不得萧施主进入庵房之中。”妙真双手合十,道。

“哈哈,如今我功力全失,任凭尔等欺辱,想我萧未遇杀人无数,落到如此田地,真是可叹至极。”萧未遇,高声道。

“萧施主,我等无意伤你,还请萧施主自重。”妙真,道。

“我只想知道,我师妹柳若锦到底怎么了?难道这都不行吗?”萧未遇,怒吼道。

“萧施主,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何必强求,掌门若想见你,又何必嘱咐我等将你拦下。我不知,萧施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必你也是苦命之人,而我们掌门柳若锦,又何尝不是一孤苦之人呢?放下吧。”妙真,缓言道。

“二十载的朝夕相处,如何放下?本以为投身了灭影门,就能好好的守护若锦。没曾想,只因一时执念,做下不可挽回之事,不但没有完成故门主的心愿,还让故门主与若锦隔阂加深,我又能怪谁呢?”萧未遇,悲痛欲绝道。

“阿弥陀佛,萧施主如今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心中的执念在作祟呢?若萧施主,真心为掌门好,还请尊重掌门之意吧。”妙真,劝说道。

往往人生到了一无所有之时,除了荒废度日外,还有一种想找寻到,一根‘救命稻草’的寄托。而柳若锦就是萧未遇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死咬不放,拼命争夺,只为不想输得一败涂地。在他看到,一旦输了,则整个人生便无了丝毫意义…

他回到原地,盘坐下,紧盯着庵房的门,连眨下眼睛的时间都不给自己…

……………….

翌日。

妙真端着汤药,来到了柳若锦的庵房之内,道:“掌门,汤药已经熬制好了,快让郭施主服下吧。”

“明轩已昏迷数月有余,也不知他能否苏醒过来。”柳若锦,神情凝重道。

“掌门,一切自有天数,您不必过于挂怀。如今,您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首要之事则是养好身体。”妙真,道。

“是啊,再过几个月,我和明轩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希望那时,明轩能苏醒过来。对了…我师哥怎么样了?”柳若锦,忧虑重重道。

“还是老样子,不肯离去。昨日,他还想硬闯你的庵房,被我拦下了。”妙真,道。

“哎,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出去见见他吧。”柳若锦,缓言道。

“掌门不可,若萧施主见到此时有身孕的你,情绪激动起来,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妙真,忙道。

“我与师哥从小一起长大,早日让他知晓一切,也不枉我和他相识一场。”柳若锦,迟疑地向庵房之外走去。

时隔三月有余,柳若锦再一次见到萧未遇,他已是满脸胡须;脏乱的长发垂至腰间;身上的衣衫灰灰的,且有大小不一的破损。他看到柳若锦,脸上满是愁容,欲哭无泪道:“若锦,你终于肯见我了!若锦,你的肚子….”

“我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师哥,你还好吗?”柳若锦,低声道。

“六个月的身孕…那日,你服下我给你的‘雨露之沾’后,你和郭明轩…..……对不起,师妹,我只是太想得到你了。”萧未遇,哽咽道。

“师哥,我已经原谅你了。若不是我中了‘雨露之沾’,我也不会怀上明轩的孩子。其实,我早早就对明轩有了爱慕之情,只是明轩他一直顾虑到年龄问题,迟迟不肯接受这份感情罢了。”柳若锦,微笑道。

“怎么可能?郭明轩比你整整大十岁,你怎么可能早早对他有爱慕之情?定然是你中了‘雨露之沾’后,郭明轩强行轻薄于你!没事,师妹,师哥会给你讨回公道的!”萧未遇一时抓耳挠腮,心神不定,道。

“师哥,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与明轩的确相互爱慕在先。师哥,听我一言,好好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吧,若锦不值得你如此执着。”柳若锦,忧心忡忡道。

“不,你骗我!我与你相处了整整二十年,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本来就是我的!那郭明轩卑鄙无耻,趁你中毒,和你发生不轨行为。若锦,不必怕,有师哥在,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萧未遇一时不能自已,心潮澎湃,道。

“师哥…”柳若锦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师妹,时到今日,师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回到我身边…”萧未遇展开双臂,惘然若失地向柳若锦缓步走去…

见状,妙真当先一步,拦下萧未遇,道:“萧施主,请自重!”然后,她目送着柳若锦走入庵房之中,又道:“掌门话已至此,还请萧施主快快离去,休要过多纠缠。”

萧未遇脸上带着痴痴愁容,凝视着柳若锦的庵房,一动不动。过了良久,他又撕心裂肺的连续喊道:“若锦…若锦…你出来啊…你听我说….”

一时,他的叫喊声在无极庵中成了独奏,闻声之处,使人心中阵阵凄凉…

……………….

转眼间,素女月将至,柳若锦的肚子越发疼痛起来,而这时,无极庵外却来了一位,身着雪白绸衫的俊美公子,他谦谦有礼的拱手道:“烦请小师父禀报,素海棠前来求见你们掌门柳若锦。”

“我们掌门近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还请公子请回。”无极庵一弟子,道。

“身体不适?小生正是为此而来,还请小师父容禀。”那俊美公子素海棠,轻摇手中折扇,缓缓道。

“还等公子等候,我这就去禀报。”无极庵另一弟子,道。

“启禀掌门,庵外有一位叫素海棠的公子,前来求见。”无极庵另一弟子来到柳若锦的庵房外,道。

“素海棠…我从不认识此人,他有说来做什么的吗?”柳若锦低声道。

“他没有多言。我也告知他,掌门您身体不适,但他却言,他正是为此而来…”无极庵另一弟子,迟疑道。

“那…请他进来吧。”柳若锦,无力道。

“是,掌门。”

素海棠进入无极庵中,朝着柳若锦的庵房之处,分花约柳而来。来到庵房外,他朝着坐在一旁的萧未遇,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言语,然后大步向前,道:“素海棠拜见少门主。”

“你是灭影门的人?”柳若锦,微声道。

“是的,少门主。数月来,故门主一直派出门人打探庵中消息,得知少门主临盆在即,特吩咐在下前来照顾。”素海棠,拱手道。

“临盆,若锦要生了吗?不会的,若锦不会生下郭明轩的孩子的。不…生下也好,生下来,我陪若锦一起照顾这孩子。”萧未遇,神情恍惚道。

“你们故门主真是与众不同之人,女子临盆,派一位男子前来照顾,真是不知所谓。”柳若锦强忍疼痛,微怒道。

素海棠望了望行为有些疯癫的萧未遇,他翻转了下手掌,中指之上,即刻多出一根银针来,他轻轻弹出,一时,萧未遇便没了意识,晕倒在地。

“少门主,不妨让小生进入庵房之中,能不能照顾少门主,您一看便知。”素海棠,微笑道。

“你进来吧,我倒好奇你们故门主有何用意。”柳若锦,缓缓道。

素海棠推开庵房门,进入房内,向柳若锦拱手而拜。柳若锦看到素海棠,只觉他相貌俊美异常,双目炯炯有神,甚是明亮,又有一种男子少有的英气,她一愣,道:“你是故遗名新收的门人吗?”

“启禀少门主,我是一个孤儿,自小被故门主收养,如今应叔叔被门主囚禁,现在门中的琐事都由我来打理。”素海棠,朗声道。

“应叔叔?是应萧索吗?他被故遗名关起来了?”柳若锦,忙道。

“是的,我所言的应叔叔正是应萧索。他自作主张,假传故门主指令,诱导你这庵房之外的萧未遇胡作非为,使你和故门主的隔阂加剧。门主一回到门中,便怒斥于他,立即把他关了起来。”素海棠,皱眉道。

“事已至此,就算你们门主迁怒于再多的人也是无用。想必,你所言的打理门中琐事,乃是到处乱杀人,执行杀手任务吧?”柳若锦,讥道。

“少门主,您怎么说都行,还请容许我,先为你把一把脉吧。”素海棠,干笑道。随后,走向柳若锦的身旁…

“好浓重的胭粉之气啊…不对…你是位女子....看来你们故门主也没那么糊涂,让你来照顾我,也在情理之中。”柳若锦,缓言道。

“少门主,这床榻之上是郭明轩吧?”素海棠为柳若锦把脉后,望了望床榻之上的我,道。

“是的,他就是我肚中孩子的父亲郭明轩。”柳若锦,微声道。

“小师父,你们庵中可有懂点医术和年龄较长得弟子?把她们都叫过来,然后准备沸水和剪刀前来,你们掌门马上就要生了。”素海棠一边为床榻之上的我,把着脉,一边面向房中的妙真,道。

“好的,我这就去喊她们,顺便准备沸水和剪刀。”妙真,忙道。

“少门主,郭明轩已无大碍,近日便可苏醒。只是他卧床将近十个月了吧?他苏醒之后,难免会出现头晕无力之状。我先把他抱到长椅之上,您稍后单独躺在这张床上。”素海棠放下我后,望了望,脸上浮现痛苦之色的柳若锦,又道:“少门主,不必担忧,有我在,您和肚中的孩子,定然无事。”

“你既能轻松抱起明轩,还如此精通医术,你绝非一般弱女子,希望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也能配得上你这沉鱼落雁之容。”柳若锦抹去额头的汗珠,柔声道。

“我的心地是否善良,少门主以后便知。”素海棠微微一笑,调皮道。

“我好痛啊,她们来了吗?”柳若锦望着房门,疼痛道。

“不急,沸水可能还要稍等片刻。少门主,我先扶你到床上吧。”素海棠搀扶着柳若锦,神情自若的又道:“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现在疼痛只是前兆,稍后,我会为少门主扎上几针,缓解痛感的。”

“好…海棠……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想知道,在你眼中,你们故门主是个怎样的人?”柳若锦躺在床上,望着素海棠,缓声道。

“故门主是当世枭雄,也许在你眼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但是,十恶不赦的背后,也有一番你看不到的景色。”

“他收养了很多孤儿,这些孤儿有很多都是侠义之士的后人,还有一些因战乱,幸存下来的遗孤。”素海棠,连续道。

“他收养孤儿,只是为了从小培养,成为灭影门的杀人罢了。”柳若锦捂着肚子,咬牙道。

“的确。这些孤儿中,有天赋的确实都成为了一等一的杀手。”话落,素海棠的双眼迷离了起来。

“你是其中之一吗?”柳若锦注视着素海棠,道。

“少门主,故门主虽然过于孤傲,脾气固执,从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的确很在乎你这个女儿,常常在深夜里叹息连连。”素海棠,笑靥道。

“答非所问,必有隐瞒,难道我问到了你的痛楚吗?”柳若锦,迟疑道。

“少门主,我是不是其中之一….”素海棠尚未说完,便被柳若锦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打断了话语,此时,妙真带着数人也来到了庵房之中。

“公子,您吩咐的沸水和剪刀已在此,要找的年长弟子也已带到。我们掌门如此痛苦,您快想想办法啊!”妙真,忙道。

“不急,我先为她行针,缓解她的痛感。你再嘱咐一人,继续烧热水,沸水不能停,要保证随用随有。”素海棠将银针连续扎在柳若锦的身上,道。

“好,可是….掌门看起来情况十分不妙啊!”妙真,坐立不安道。

“将房内的圆凳放置在床上,使你们掌门的双腿放在圆凳之上,我先给她看看。”素海棠,缓声道。

“还不行…要再等片刻。少门主,您尽可能的留些力气,现在还不是用力之时。”素海棠擦了擦柳若锦额头上的汗珠,道。

“我不行了,好痛啊…”柳若锦,声音嘶哑道。

“若锦….”这时,斜躺在长椅之上的我,仿佛听到了柳若锦的呼唤,渐渐的苏醒过来,我微声道。

“明轩…明轩你醒了…”柳若锦,痛哭道。

我欲站起,来到若锦身边,却忽感腿脚无力,摔倒在地上。我颤声道:“若锦,你要生了吗?是我和你的孩子吗?”

“是的…明轩…你昏迷不醒之时,我就已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如今,已整整将近十个月了…明轩…我好痛…”柳若锦的声音,使我愧疚不已,望着自己无力的身子,我握拳重重的向地面连续击打起来。

“胎位有些不正,再准备些沸水来。”素海棠将双掌分放在柳若锦的肚子上,来回轻轻拍打起来。

“啊…啊…”随之,柳若锦的嚎叫声越来越大…

“让我进去…若锦怎么了?师妹…师妹…”这时,庵房外又传来了萧未遇的争吵声…

“掌门,萧未遇醒来了,非要进去房中……”无极庵一弟子在庵房外,道。

“拦下他!”素海棠,厉声道。

“明轩,若…我今日无法活下来,你一定要保下我们的孩子。只是,我的命是惠静师太救的,怕是要辜负她的嘱托了。”柳若锦,百感交集道。

“若锦,你会没事的……若锦,坚持住。”我拖动着沉重的身躯,向柳若锦身边移去,眼神略带着寄托,不时得望向素海棠。

“好了,没事了,少门主用力,孩子快出来了…”素海棠,大声道。

“哇~~哇~~哇~~”

“孩子出来了,孩子出来了。”随着孩子的哭泣声,柳若锦的庵房之内,传出阵阵喜悦的欢笑声…

“我说过,有我在,你和孩子会没事的。”素海棠,洋洋得意道。

“谢谢你,海棠…”柳若锦,微声道。

“哈哈…若锦生了…若锦生了…哈哈….孩子不是我的…若锦生了…”庵房外的萧未遇,双手紧紧的捧住头部,表情复杂,时笑时哭道。

片刻之后,萧未遇脱去身上的衣衫,在手中乱甩着奔跑起来,对着庵院中的弟子傻笑连连…

“掌门,萧未遇…萧未遇疯了…”一弟子,在庵房之外大声道。

“什么?师哥怎么会疯呢?”柳若锦皱了皱眉头,欲起身坐起。

“少门主,莫动。故门主早已下命,将萧未遇带回灭影门。原本,故门主只是不想让他再骚扰你的生活,如今他的状况,回到灭影门后,我定会命人好生照看于他的。少门主身体虚弱,又刚生育不久,不易吹风受凉。”素海棠,缓言道。

“好,好,好。这也许就是师哥的命数吧…”柳若锦,失落道。

“如今,一切安好。我也该回灭影门复命了,郭明轩….不…应该叫叔叔,你正常饮食,正常作息,几日后,便可恢复如常。”素海棠环顾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嬉笑道。

话落,素海棠缓缓的走出庵房,将腰间的折扇拿出,高举折扇在空中挥了挥,便瞬间窜出来了四名全身黑衣之人,对她跪地参拜,她赫然道:“带上萧未遇,我们走!”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决绝 中篇 海棠枝头秋风过。柔柔凉意,根土相惜。

庵房内外喜悲愁。种种青丝,条条难梳。

百感交集思绪乱。兄疯母仇,恩德留恋。

自古多有伤离别,取名韵锦,以释心头。

...................

“若锦,素海棠是位女子吧?”我无力地坐下柳若锦的床榻边,道。

“是的,她是灭影门派来的。今日,幸得有她在,不然也不知我和我们的孩子能否安全度过。”柳若锦轻抚着躺在身边的孩子,道。

“故门主虽说做过很多错事,但他对你确是真心实意,这是他给我的灭影令,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吧。”我从怀中掏出灭影令,凝视了片刻,递向柳若锦,道。

“明轩,人生是否都如此难以决绝?母亲之仇,我真要找亲生父亲故遗名去报吗?可他今日,又派素海棠,护下我和我们的孩子,我该怎么办?….萧未遇是我的师哥,却因我神志不清,疯癫行事,我难免有些愧疚之心……..还有,惠静师太,她为救我而身亡,临死之际,信任我而重托之,照顾好她庵中弟子们….”

“可现下,我们一家三口皆已无事,本该去过,耕读桃源、青砖黑瓦、良田美池、男耕女织的生活,可….我心中却百感交集,思绪甚乱….”柳若锦用手捂着胸口,情绪多少有些激动,神情复杂的,接连道。

“若锦,若均衡被打破,任谁都不会平静的。你当下的心情,我甚是了解。当初,我离开应天府之时,又何尝不是如你今日一般,可我如今什么都没做,淡然的活着。遇到你后,你就成了我的全部,当然,还有我们的孩子。”我微叹一声,双眼迷离地望向庵房之外,看着庵院中渐黄的枝头,缓声道。

“明轩,我还没听你说过,你的过往,你是应天府人吗?”柳若锦满脸愁容,道。

“我父乃是当朝的陕国公郭兴,祖籍濠州。元末之时,群雄并起,父亲拳勇有膂力,擅长骑射,为人又慷慨大义,备受百姓推崇。至正十二年(1352年)春,父亲随本姓的郭子兴起兵攻占了濠州,声势浩大,数千名年少体壮的青年相拥投靠,形成反元的一面旗帜。”

“随后,郭子兴的养女马氏与当今圣上朱元璋结为秦晋之好,从而,父亲也转投在朱元璋麾下,随军先后攻克滁州、和州,又渡过长江,攻克采石矶、太平府、溧阳、溧水,其间父亲英勇善战,威名远播。至正十六年(1356年),父亲又首先攻占台城,他也因战功被授予管军总管,进升为统军元帅。”

“至正十七年(1357年),父亲随徐达攻克常州,他连续七个月不解战甲。后又随朱元璋、常遇春等大将南征北战,先后攻取宁国、江阴、宜兴、婺州、安庆、衢州等地,势如破竹。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又攻占江西南昌。”

“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父亲随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时,献上火攻之策,大破陈友谅。从此,父亲也一路平步青云,从鹰扬卫指挥使到镇国上将军、大都督府佥事的职位。”

“洪武元年(1368年),父亲帅兵跟从徐达攻取中原,攻克汴梁,守卫河南。又经徐达推荐,镇守潼关。潼关是三秦的门户,当时,哈麻图据守奉元,李思齐、张思道等互为掎角,窥伺机会准备东犯,父亲全力守卫。击败了连连来犯的王左丞等人,后又与徐达,率轻骑直捣奉元,最终攻克其城。随后,父亲用了两年时间,巩固边境,边境再无战事。”

“洪武三年(1370年),父亲先后被封为:秦王武傅、陕西行都督府佥事、巩昌侯,食邑一千五百石,赐予世袭的凭证。洪武四年(1371年),朱元璋又命父亲攻伐蜀地,攻克汉州、成都。父亲战功赫赫,几乎无人能敌,不料在回京第二年(1384年)去世,朱元璋辍朝三日,追赠陕国公,谥“宣武”。同年冬,葬于聚宝山之原。”我的目光缓缓的转向了我和若锦的孩子身上,将父亲的生平战功,向柳若锦娓娓道来。

“明轩,你也是将门之后,本该高官厚禄,又怎会晕倒在郊外路间,被母亲所救呢?”柳若锦,疑惑道。

“这要从百官之首的左丞相胡惟庸说起了,胡惟庸此人颇有才干,又懂得察言观色,甚得朱元璋的宠信。但自从他当了多年独相,异常自负,内外各部门的奏章,他都先拿来看,凡是陷害自己的,便扣下不上呈。各方面热衷功名之徒,以及失去了职位的功臣武夫,竞相奔走于其门,贿送金帛、名马、玩好之物,不可胜计。大将军徐达,也因此,极恨他奸恶,将他的列举上呈给朱元璋,朱元璋不但没有降罪于他,徐达还因揭发胡惟庸,差点遭了胡惟庸的谋害。”

“那时,同大将军徐达一起揭发他的,还有刘基。他虽未能谋害掉徐达,却趁探视刘基病情之时,对刘基下毒,将其毒害。后,他又与太师李善长相勾结,他权势更盛。说来也巧,也在那时,有人传言:在他定远老家的井中,突生石笋,出水数尺深,献媚的人争相说这是祥瑞之兆。还说他祖父三代的坟墓上,晚上都有火光,照亮夜空。连番吹捧之后,他骄纵一时,从此有了异心。”

“洪武十二年(1379年)九月,占城国来进贡,胡惟庸等人不报告朱元璋。宦官出来见到了,便进宫奏告朱元璋,朱元璋了解原委后,欲对胡惟庸重判。第二年正月,又有多人联名告发了胡惟庸。朱元璋大怒,下令廷臣轮番讯问,将胡惟庸诛杀。”

“胡惟庸死后,他造反的阴谋还没有全部暴露,直到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五月,胡惟庸的逆谋进一步大显,朱元璋大发雷霆之怒,肃清逆党,被诛杀者达三万余人。又做《昭示奸党录》,布告天下。此案株连蔓引,直到数年之后,还没有清除干净。”

“因‘胡党’而受株连至死或已死而追夺爵位的开国功臣,竟有一公二十一侯,已故父亲郭兴也被牵扯到其中,不但被朱元璋消除了爵位,还有灭郭家家门之意。跟随父亲多年的秦大叔舍命将我带出,誓死要为郭家留下血脉。”我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悲痛得望着柳若锦又述说道。

“明轩,你如今是否还有恨意?”柳若锦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柔声道。

“有恨意又如何?我能单枪匹马杀进皇宫吗?再说‘胡惟庸案’颇多谜团,父亲到底有没有牵涉其中,谁又能说清楚呢?”我无力得望着柳若锦,缓言道。

“按说,你父亲在回京的第二年便去世了,就算参与其中,也必定无太多过错。”柳若锦疑虑道。

“父亲战功赫赫,虽在应天府的时日不多,但是却手握重兵,更让皇家忌惮。倘若,真有反叛之心,与应天府之内的胡惟庸里应外合,朱姓江山岂不危在旦夕?朱元璋又怎会放过彻查父亲之过呢?”我心如刀割,道。

“明轩,你可自行调查,如若父亲无反叛之心,也可禀明圣上,恢复你郭家的往日荣耀。”柳若锦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道。

“无用的,过往之事,岂能轻易查明?再者父亲已故多年,又无法询问到他本人任何细节,此事难于登天。就算是我查明了父亲的清白,仅我一人之力,又怎能上达天听?如今,朝堂之上,提到‘胡惟庸案’,人人自危,不敢多言,谁又愿为父亲请命呢?”我心灰意冷,道。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明轩要躲藏一辈子吗?”柳若锦,忙道。

“其实,我独自一人时,也想过你所说之言,但人生在世,苦楚甚多,纠结过往,任凭你心潮澎湃,终究是一场空。也许,我是个没骨气之人,但是就算为父亲平反成功,恢复世袭爵位,也难以恢复郭府的往日荣光,换不回父亲的重生。不仅如此,还要时刻提防朝堂之上,别有用心之人,我不喜尔虞我诈,阴谋算计,这失而复得的爵位又能保得了几时?也许,又是一觉醒来,全然变天。”我大失所望,道。

“是啊,明轩。世事多变,纷扰不断。权势荣光皆为虚幻,明轩你是对的。”

“如今,我的处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我的师兄为了我变成了痴傻之人,惠静师太又为我丢了性命。我是不是也是一个不祥之人?”柳若锦百感交集,道。

“若锦,你不要多想。你父母终归于是上一代的恩怨,你又何必强加于身呢?就算你杀了你的父亲故遗名,你母亲能回来了?只会让你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你师兄萧未遇痴迷你的容貌,咎由自取,又怎能怪在你的身上呢?惠静师太,乃佛法高深之人,舍命救你,也属正道,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若锦,死去的人,终究是轻松的;活着的人却永远是痛苦的。我父亲死前荣誉加身,死后就算被人贬得一文不值,又能如何呢?他始终是看不到了,难过的只是我们活着的人。若锦,别把所有事情在归结于自己身上,无用的。当下,我们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我拨动心弦,对着柳若锦发出肺腑之言。

“明轩,小时我常听母亲叹息‘红颜薄命’,如今,我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老天是公平的,给我这绝世容颜,必定也会给我一些灾难和伤痛。明轩,若我离开你,你会怪我吗?”柳若锦,哽咽道。

我骇然得望着她满是泪水的容颜,久久不敢多言。我不知道柳若锦此刻在想什么,但是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所言的‘若我离开你,你会怪我吗?’的言语,必然不是随口一说,我心中顿时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决绝 下篇 翌日,清晨。

映在绿树丛中的无极庵,展露着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全然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

妙真走到庵院中央,抬头望着无际的天空,庵院虽不大,却有一种不衰的感觉。庵中若无他人,寂静的空气中,几只鸟儿唱歌,听着就十分悠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向柳若锦的庵房走去。

“掌门,您醒来了吗?妙真为你打了水,您梳洗一下吧。”妙真敲了两下房门,低声道。

“你进来吧。”柳若锦,缓声道。

“掌门,您的女儿真可爱,她还在睡梦之中呢,哈哈。”妙真,笑靥道。

“是啊,她确实生很漂亮,小脸甚是清秀。妙真,来,你坐下。”柳若锦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愁容,道。

“掌门,你好像有些不开心,昨日,你与郭施主交谈甚久,是否言到了伤心之事?”妙真,关切道。

“不然,只是近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一时难以抉择,心中不免有些愁乱。”柳若锦,低下头,柔声道。

“使掌门心中愁闷的,可是这无极庵的掌门一事?”妙真,莞尔而笑,道。

“我最大的烦恼,其实是不知,往后要去向何方…”柳若锦,看着庵外,眼神渐渐朦胧起来。

“掌门,弟子觉得,越到难以抉择之时,越该随着自己的心境去走。即便,再多愁闷,也不是一时能够消散的,那就索性不要理会,去做心中最想做的事情就好。”妙真站起,来到方桌旁,为柳若锦倒了一杯茶水,道。

“最想做的事情,如今,我最想做的事,便是留下来,好好的照顾你们,做你们真正的掌门,完成惠静师太的遗愿。可是…明轩现在的身体已无大碍,我和他的女儿也顺利产下,我又怎能忍心舍下这一切呢…”柳若锦,望着身边熟睡着的女儿,黯然神伤道。

“掌门,您若不舍,可以带上女儿,和郭施主一起离去,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极庵自有无极庵的归处,可能,没有惠静师太在时,那么井然有序,但终归庵内弟子众多,维持下来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妙真的内心有些失落,但还是微笑着对柳若锦,道。

“数月相处,你、我虽然尼俗有别,但我已视你为姐妹,庵中的女弟子们各个和蔼待人,我又怎能离你们而去。就算我去过我想要的生活,终究是镜花水月,难以消散我心里的仇恨。”柳若锦,神情凝重道。

“掌门,仁厚。顾念旧情,又难忘惠静师太的嘱托,实乃无极庵之福。可掌门如今顾虑太多,真的强留在无极庵,又岂能释然?”妙真,缓缓道。

“是啊,的确如此。这也是我难以抉择的原因所在,太多的牵绊,太多的烦扰,难以静下心来。”柳若锦叹了一口气,道。

“掌门,何不把你的想法告诉郭施主呢?其实,您现在最大的牵绊在郭施主身上,所谓的仇恨,不过是您父母之间的种种误会所生的孽缘,孽缘如隔世,日久可消散。而您与郭施主,经历万难,才走到今日这一步。或许,他能解你心中所虑。”妙真,双手合十,道。

“我怕,我更不舍。他也是一个可怜之人,能与他今生结为连理,我已甚是欣慰,又岂能在他心口之处,洒上一把盐呢?让他为我抉择,实在是强人所难。”柳若锦,愁眉紧锁,道。

“夫妻为一体,解铃还须系铃人。掌门,不言,又怎能知道郭施主的想法呢?”妙真也皱了下眉头,又道。

“容我好生思量思量…”柳若锦,伤感道。

……………….

在夜幕下,柳若锦独自一人坐下庵房外的台阶上,抬头望着夜空,秋天的夜空静爽,清凉。月牙弯弯地挂在浅蓝的空中,仿佛是一只小舟飘荡在清澈的小河中,一颗颗星星不断的闪烁着,在星海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有惠静师太正在对着自己微笑…

“女儿,睡下了吗?若锦。”我缓缓的来到柳若锦的身旁,静静地坐了下来,道。

“是的,明轩。你看这夜空真的好美啊…还能看到自己想见的所有人…”柳若锦,痴望着天空,微笑道。

“若锦如若喜欢,我可以陪你夜夜守着这片星海。”我望了望柳若锦脸上露出的淡淡微笑,柔声道。

“夫君,若锦好像从未如此唤过你。谢谢你一直对若锦这么好…”柳若锦微斜着身子,躺在我的肩头,道。

“娘子,你还记得我们在江月门门主暮云烟的大船上,对着船窗外的一轮清江月拜堂的情景吗?”我的脸偎了偎,柳若锦靠在我肩头上的脸,喜眉笑眼,道。

“记得,那晚的月亮很美...夫君,怎么忽然想到拜堂的那日了?”柳若锦对着我努努嘴,道。

“哈哈,我只是觉得那次拜堂太仓促了,想和你再拜一次。”我痴痴的望着柳若锦,笑道。

“拜堂之事,岂能儿戏,拜了一次又一次呢?夫君,给女儿起个名字吧?”柳若锦,柔声道。

“好,我们的女儿长得比你还要美,该叫什么呢?嗯…就叫…柳韵锦吧。”我搂着柳若锦来回摇晃着,微声道。

“柳韵锦?好听是好听,可是为什么不让她随你的姓氏呢?哪有女儿不随父亲姓氏的道理呢?”柳若锦,疑惑道。

“想知道吗?先不告诉你,你随我来…”我,柔情道。

...................

我拉着柳若锦奔跑到无极庵外金灿灿的麦田间,金黄的麦子连成一片,就像一座金色的海洋,微风一吹,麦子一晃一晃的如波浪一般,它们相互拍打着,像极了渔船划过的余波。

越过麦田,我和她来到了一片蔷薇花海之中。我手紧紧拉住柳若锦的手,仰望着星空,身体不停的旋转着…阵阵欢笑声,回荡在花海之间…

“夫君,你是怎么找到这么美的地方的?”柳若锦,解颜而笑,道。

“若锦,来。”我拉着柳若锦的手,来到了花海深处,指着早已摆放好的红烛台,又道:“今晚,我们在这里再拜一次堂,好吗?”

“明轩…你….你何时准备的….”柳若锦望着红烛台,捂着嘴,喜极而泣,惊道。

“来若锦,我们在江月下拜堂时,连红烛都没有。今日,我准备了一直梦寐以求的场景,来弥补一下遗憾。若锦,今生能与你结为连理,就算只有这一时的快乐,我也能终身无憾了。”我破涕为笑,道。

“我郭明轩心似明镜,虔心跪拜,还请苍天怜鉴。今日,我愿和柳若锦结为夫妻,举案投眉,厮守终身,无论日后分离多远,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誓死守护柳若锦,愿定下三世之约,缠绵三生之情。如若三世未违此约,还请苍天赐予万世姻缘!”我情绪激昂,连连朗声道。

“我柳若锦,愿和郭明轩结为夫妻,只求夫妻二人身体安康,福禄多寿,我们的女儿健康成长,少些险阻。愿与郭明轩共守三世之约,求苍天怜悯,赐予万世姻缘!”柳若锦望了望我,拂去了我脸上的眼泪,喜笑颜开的高声道。

“拜….再拜….再拜….”

...................

“若锦,你考虑好了吗?”我拉着柳若锦的手,缓缓的向无极庵走去,望着一路之上的风景,心中涌现出了一丝忧伤,我敛色屏气,道。

“明轩,你是否已经察觉出了我的思虑…”柳若锦,缓声道。

“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欣然接受,只愿你好,此生无悔。”我莞尔而笑,道。

“明轩,你可有什么话,对我说?”柳若锦缓缓得低下头,看着我们互相牵着的手,柔声道。

“若锦,我知你心中的苦楚。其实,我也怕,怕我的私心,割舍不掉你我深情,但是,我最怕的却是你日后会懊悔连连,终日怨恨不断。”

“若锦,你凡心未定,若想此时接任这无极庵的掌门,难免有些牵强。不如,改无极庵为无极阁,你先带发修行,一则缓解心中仇恨,二则也可名正言顺的照顾无极庵中的众位弟子,她们依旧吃斋拜佛。而你,若舍不下我和孩子,我们也能继续在一起生活。”我百感交集,道。

“明轩,谢谢你。如此决定,甚好。只是苦了你,你不但没有怨恨之言,还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我….”柳若锦,迟疑道。

“若锦,你我相处这么久,恩爱之情胜过太多无级而终的露水姻缘,更不用去面对俗世间的悲欢离合,自然而然,静静相守,只是少了些打情骂俏,嘻颜欢笑罢了…无极庵内有你,无极庵外有我,不论内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够了。”我释然一笑,道。

“明轩,那我们的女儿….”柳若锦,眉头紧锁,忧虑道。

“我为女儿取名为:柳韵锦。随你之姓,解我欣慰;韵字当中,有你我孕育而出之意,以表你我深情;锦字随后,希望我们的女儿日后能像你一般,拥有倾城之姿,也能时时告之她,她的母亲叫:锦儿…”话落,我顿时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明轩…..”柳若锦,涕颜道。

“明日,我便启程,持灭影令,去找护你生下韵锦的素海棠,让她与我一起建造无极阁…”我强颜欢笑,道。

“明轩….对不起….我定守下三世之约,与你共度万世姻缘,已解我今生对你的愧疚之心….”柳若锦,泣不成声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初遇萧左 醯鸡妄为行繁华

忽欢忽悲叹镜花

星辰转换五岳颠

迷醉熟醒终归家

……………….

往日的集庆路,今日的应天府。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的楼阁飞檐之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的街头上,身前身后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庞来回过往,或忙碌、或喜悦、或凄凉、或愁容。

不远处传来商贩的叫卖声,众多方桌间,男女嬉笑欢谈。

朦胧的高台之上,女子搔首弄姿、半扇遮面,柔情媚意,若隐若现间,轻歌舞足,无不诉说着一片繁华。

船儿微行,道道水波,荡起我些许涟漪往事。熟悉的街头,陌生的人流,使我心间,涌出一丝丝落寞,一丝丝悲伤……

我驻足回首:少年时,曾轻狂阔步十里秦淮。如今,心中的繁华落幕,哀叹不断,郭府的兴衰荣辱,丝毫没有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们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日日重复交替。

我远远望着,夜已至的秦淮河畔,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宛如半掩素纱的娇娘,朦胧中带着几分妩媚。

船儿停靠在水榭岸头,我缓步走过桥头,选了一间不算吵杂的酒肆,坐了下来,满饮了一杯酒,定了定神,对着店中小二道:“小二,请问灭影门怎么走?”

“灭影门?不好意思,客官,小的没听说过。”小二,低头思虑道。

“怎会没听说过?灭影门也算得上是当今的第一门派,莫非……不在这应天府之内?”我,迟疑道。

“听客官的口音,也是本地人吧?打我出生到现在从未听过,应天府内有灭影门这一门派,想必是客官的一时醉话吧,哈哈。”小二,拂了下肩头上的白布,微笑道。

“是啊,我从小在应天府长大,虽不说对应天府了如指掌,也从未听说过有灭影门的存在。”我微微一怔,喃喃道。

“哈哈,想必这位老哥是江湖之人,你找灭影门所谓何事?”邻桌的素衣男子,笑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下灭影门的素海棠……”我,应声道。

“素海棠!老哥果然眼力不凡,一开口便要找那素海棠,哈哈。”素衣男子,细细的打量我一番,又笑道。

“这位仁兄,你认识那素海棠吗?”我,缓缓道。

“不但认识,我还爱慕的很啊!”素衣男子,饮下一杯酒后,朗声道。

“莫非,仁兄知道素海棠是位女子?”我,惊道。

“当然!你看我是有‘龙阳之癖’的人吗?”素衣男子,身体后移,展开双臂,面容自若,道。

“老哥,既然要找素海棠,不如先与我同桌共饮几杯,也好让我听听老哥是如何与她相识的。”素衣男子拱手站起,右手伸向旁边的座椅,道。

“也好,也好。仁兄既然相邀,我过去同坐便是。想必,仁兄定知晓素海棠的下落。”我站起,走到素衣男子身旁,与他同桌而坐,又道:“敢问仁兄如何称呼?”

“奇怪,奇怪,这世上的奇特之事真是甚多!老哥你一头银发,容颜却极为俊朗,五官精致不凡,我这一时,真难看出你的岁数来…”素衣男子一愣,道。

“仁兄不但眸清似水、顾盼生神,还身躯魁伟、气宇不凡,更可谓的是言语之间处处透出坦荡,无一点心术不正之态。”

“可……虽说仁兄处处不拘小节,外表豪放,内心却极其细腻,察人所不察,观人所不观,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我对着面前的素衣男子连连道。

“哈哈哈,难得,真是难得。莫非,我遇到了一个懂我之人?那你猜我是什么人?”素衣男子,狂笑道。

“若说你是江湖侠客,却多了几分书生之气;倘若说你是富商巨贾,却又多了些豪放不羁;我猜仁兄定是朝堂之人!”我笑容可掬,道。

“厉害,真是厉害。我也不加隐瞒,在下萧左,乃当今皇太子朱标的近臣,如今已二十有一,还请问老哥…不,应该称为大哥,如何称呼?”素衣男子萧左,拱手道。

“二十有一?如此年轻便沉稳内敛,实属不易。我叫郭明轩,今年三十有二了吧…”说到年岁,我心中一时恍如隔世,甚至有些记不清如今是何年来。

“郭明轩?你与开朝功臣‘陕国公’郭兴有何关系?听闻,郭家被削除爵位后,郭兴次子便不见了踪迹,其名也叫:郭明轩。你….”萧左伸出手指指向我,骇然道。

“我?哈哈,我就是我,你可以把我当成他,也可以把我当成另外一个郭明轩。”我的右手握住萧左伸出的手指,神情自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左反手将我的右手按至方桌之上,与我相视而笑后,又道:“来,郭大哥,喝酒。今宵有酒今宵醉,管他明日是何年!”

“哈哈,来,干杯….”

……………….

本应是清凉无比的长夜,却下起了绵绵愁雨。我与萧左肩搭着肩,一步一个踉跄的走在早已宁静的街头,手中的酒葫芦不断得高举过头,畅快的张口饮下。

“人生真是可悲!可惜!可叹!我说…郭大哥…你可知那素海棠不但沉鱼落雁,武功卓绝,还精通医术,真乃当今奇女子也。我对她表明爱慕后,可她却对我说,她要守着灭影门,终身不嫁。我闻她之言后,便向她誓言:她若终身守着灭影门,我就终身守着她!哈哈,郭大哥,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萧左双眼迷离,痴笑道。

“对!萧兄弟说得对!初见素海棠,只觉她英气逼人,异常俊美。她是一种女子强势…要强…的那种美,这种美能让多少男子汗颜啊!而…我的若锦,却是让人怜惜的柔美,若锦虽有天仙之容,却少了些素海棠的果决,如若,若锦多些果决,绝不会有与我分离之心…”我仰望天空,使雨水尽可能的击打在我的脸上,高声道。

“若锦?是嫂嫂吧?一定也很美,一定!”萧左,不断的对我挥动手指,摇晃着身体,道。

“萧兄弟,你和素海棠是如何认识的?你一个朝堂之人,怎么会与她结识呢?她的医术我见过,确实了得,至于她的武功…修习的是御水法门?御雷决?御电术?还是御风术?不会是御火真经吧?”我的脸被冷雨不断击打后,逐渐有些意识,我好奇的看着萧左,道。

“不…都不是!素海棠,人称:玉面公子。据说,被灭影门的门主故遗名从小收养,使得一手扇子功,一招‘雪舞扇落’击败无数高手;此外,她还有两门绝学,一门是‘漫天花雨’,另一门是‘五绝神针’。”萧左连续摇头,拖沓道。

“‘雪舞扇落’、‘漫天花雨’、‘五绝神针’,这三种武功,没一种是故遗名所习的功法,莫非….莫非灭影门另有高人?这位高人会是谁得?素海棠的武功,到底是跟谁学的呢?”我若有所思,道。

“素海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永远记得我与她是如何相识的,哈哈。二年前,应天府至凤阳府的官道上,时常出现一伙山贼,连连向朝廷贡品及物资下手,朝廷也派过数名大将前去镇压,都以失败而告终。一时,朝堂之上,一片惊慌,圣上只得派皇太子朱标亲帅大军,前去镇压,一则有意让皇太子立威;二则,临近都城应天府,倘若大军兵权旁落在他人手中,一旦起反叛之心,必将带来灭顶之灾。圣上对皇太子寄予厚望,也甚是信任。”

“我身为皇太子朱标的近臣,我自然随他一起前去官道之上,镇压山贼。经过几番激战后,我发现这伙山贼不但熟知阵法,手中更有一种叫‘飘香酥骨散’的毒药,尤其厉害。此毒一出,香气所到之处,士兵皆无力跪倒在地,任凭山贼斩杀。”

“经过连连折损,皇太子本欲班师回朝,可身边谋臣却进言:此次是皇太子亲征,又统领应天府周围的全部兵力,如若退兵回朝,皇家将丢尽颜面。听说,应天府内隐藏着一个门派曰‘灭影门’,此门派所向无敌,只要给足够的钱,便会出面效劳。”

“皇太子朱标闻言后,亲自向灭影门门主故遗名,书信一封,以重金作为酬劳。没曾想,当天傍晚,素海棠独自一人便来到了大军驻扎之处。面对,全是强壮男子的军队,又面对皇太子朱标的威严,她居然女扮男装,不畏不惧,言语井井有条,许下‘立即便可破敌’的豪言壮语。一时之间,主帐之内,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皇太子本人都对这位气宇不凡的俊美公子的言行,深信不疑,甚是折服。”

“见过皇太子后,素海棠没有丝毫停歇,又是独自一人,直接走进了山贼的山寨之中。当时,我极为好奇,便紧随在她的身后。”

“面对数千名山贼的围攻,她没有一丝慌乱。只见,她脚尖一点,轻轻跃至空中。一时,她身体的四周,便出现数朵海棠花瓣纷纷落下,花雨越来越密,范围也越来越大,花瓣所到之处如利刃一般,先是划破了围在她身边山贼的脸,随后,山贼的脖颈、手臂、胸膛、腹部、下肢全都血流不止。她并不惧怕这种血腥场面,反而眼神越加冷峻起来,缓缓的向山寨深处走去,布满上空的花雨也随着她不断移动着…”

“山贼头领见状,急忙掏出‘飘香酥骨散’,狠狠地向素海棠洒去。几乎同时,素海棠指尖轻弹,一银针直接扎向山贼头领的前额之内,山贼头领瞬间倒地身亡。”

“就在这时,山贼头领的房中,窜出了一名衣着裸露的妩媚女子,她手持利剑,向素海棠刺去。素海棠侧身一躲,那女子的剑锋虽未伤到她,却挑下了她的发带,头发瞬间散落,伴随着空中逐渐消散花雨,她无力的跪倒在地上。那一刻,我望着她的回眸,我竟全身无力,无法移动分毫,目瞪口呆了起来…我自恃见过佳人无数,而在她面前,所有的佳人都瞬间变成了庸脂俗粉,毫无可比之处,她实在太美了….”

“郭大哥,她真的美得让人窒息,以至于那裸露的妩媚女子,再次持剑刺向她时,我发疯了一般,想跃去制止。而我的身体却依然僵硬无比,用尽全力去抬腿,却怎么也迈不开步来….”萧左连续的言语,他的表情也从痴迷的微笑,变成了懊恼不已。

也许,我有些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爱素海棠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稀柳叹清萧 我微瞥了一下萧左,不假思索道:“萧兄弟,你竟然看到素海棠女子的装扮后,全身僵硬无力?你如此没用,又怎能救下已中毒的她呢?”

“是啊。那一刻,我是真没用。眼看着那妩媚女子与她纠缠不休,而她又越发神情疲倦,身体也逐渐变得软绵绵起来……我却依然不能自已,任凭心中无限焦虑的热流,涌向脑袋里,真是让人不是滋味啊!”萧左愁着脸,不断的捶胸,抽泣道。

“兄弟…兄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如此伤怀呢?莫非,海棠姑娘后来被那妩媚女子所伤吗?”萧左怨恨自己的情绪,愈发严重,我忙道。

“不…并没有,海棠虽然中毒,但在短时间内,足以自保!当我步履蹒跚的走到素海棠的身边,将那连连向她攻杀的妩媚女子,一剑刺死后,我缓了一口气,回眼看了看素海棠,却又被她那时的神情,震惊住了….”

“只见她紧咬牙关,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珠,有些丝发紧贴在脸颊上,凶狠的神目中,带着缕缕血丝。她那宁死不屈的眼神,震撼着我…我急忙道明身份,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肩头,她的情绪才慢慢有所缓和…”萧左,叹了一声,连续道。

“萧兄弟,这也算是一场英雄救美了…”我也缓了一口气,凝视着萧左,缓声道。

“哎,算是吧。我搀扶着她,本想将她送回皇太子朱标的大营,前去复命。没曾想,她却婉拒了,让我直接送她到应天府内一家姓故的富商巨贾的豪宅之中。眼看着,豪宅内的数名侍女将她迎入,我心里瞬间黯然伤神起来,那种失落的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

“郭大哥,你看,前方的庭院虽威武不凡,却呈现出衰败之容,歪斜的牌匾,满是灰尘的台阶,院内更是一片狼藉,让人多少有些惘然若失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极了我离别素海棠之时的心声…”萧左,戟指向前,指着前方的落破不堪的深宅大院,接连低沉道。

“是啊,萧兄弟,这庭宅确实失去了原本的光鲜,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哎…”我紧搂住萧左的臂膀,坐在了他所指的宅院台阶上,惙怛伤悴的又道:“萧兄弟,你可知,你口中的这落破不堪的深宅大院,就是我郭某人的家,曾几何时,这个地方门庭若市,嬉笑连连,如今….哈哈…”

“萧兄弟?你睡着了吗?哎,醉不成欢惨将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如泣如诉,一时之间泣涕如雨…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前尘渺渺,遗人纷扰,虽无月引路,但绵雨已洗清前路….”穿着白衣,如梦如幻的素海棠,忽然从天而降,挥动着手中折扇,缓缓道。

“素…素海棠…你还是出现了…”我甩了甩头上的雨水,迷离着双眼,望着她,道。

“是的,我出现了。若我此刻不出现,天亮之后,酒醒时分,你也会到故府来寻,不是吗?”素海棠,微笑道。

“对,我已从萧左口中,得知灭影门就是这应天府内的故府…”我点了点头,微声道。

“天色已晚,故门主怕你感染风寒,特命我前来接你入府。跟我走吧…”素海棠合上手中折扇,转身道。

“好….可我这萧左兄弟,该如何安置…..”我晃动着身体,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已沉睡的萧左,道。

“他….”素海棠没有回身,低声喃出,又欲言又止…

“海棠姑娘,你可也喜欢我这兄弟?”我,追问道。

“情乃伤神毒药,何来喜不喜欢…我心中只是感激于他罢了…”素海棠,柔声道。

“难道,海棠姑娘没一丝动容之心吗?”我凝望着素海棠的背影,道。

“我….身为女子,我又何不想择一良人,厮守终身。但他是那高高在上的朝堂之上,我却是那不见天日的杀手屠夫,岂能相知相守?若强求在一起,必要付出惨痛代价,海棠不敢,海棠也不愿,索性就在端头断了他的念想吧…”素海棠肝肠寸断,嘶声道。

“若,海棠姑娘有意,我定亲自去说服故遗名故门主,让他解除你心中所有枷锁,放你而去…”我悲愤填膺,道。

“哈哈…..少主夫君,您过虑了…若我素海棠想离去…谁又能阻挡?倘若,真有人阻我道路,留下我的尸身便可,但绝留不下海棠的心!”素海棠转过身来,用折扇波动了下,额前的雨水,又道:“海棠之忧,又何尝只有灭影门的束绊,还有那难解难分的恩情…”

“恩情?你所指的是故遗名从小收养你长大吗?”我,疑惑道。

“时辰不早了,还请少门主夫君,随我回到门中安睡。稍后,我会命人将萧左抬到客栈之中,以免他露宿街头,天亮之后,若被人看到,也有损他的身份。”素海棠,没有回我之言,而是望了望天空,又缓缓地看了看我,朗声道。

“好,走吧…”我跌跌撞撞的行了几步后,神情越发恍惚起来,素海棠只得停下脚步,转身扶住了我的臂膀。朦胧之中,我仿佛躺在了素海棠的肩头,阵阵体香迎面而来,随后,便无了任何知觉….

...................

翌日,初晴。

透过窗,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被冲刷过的清新扑面而来,我忽然惊醒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全身已被人换上的新衣,摸上去干爽极了。

心中却出现了一丝惊恐,我喃喃自语道:“昨夜,我没和海棠姑娘做什么吧…她可是萧兄弟朝思暮想之人啊…”

“怎么?你身体不舒服吗?”故遗名站到窗前,背手注视着我,道。

“没….没….故遗名….不….故门主,你怎在此?”我忐忑不安,道。

“我听海棠言,你已到我门中,便来看望一下。若锦…还好吗?”故遗名,迟疑道。

“若锦还好,只是她有接管无极庵掌门之意,怕是不久以后,便要正式归入佛门了…”我忧心忡忡,道。

“佛门….佛门虽然清冷,但也不失是一处安宁之地,只是你………”故遗名一声长叹,又将目光停在我身上,若有所思,道。

“我没事,若锦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我心灰意冷,道。

“你能如此体贴若锦,这再好不过了。虽说,我也希望若锦能与你开心的生活下去,但若,若锦能放下仇恨,平静度日,也算是了结了我心中的些许愧疚…”

“听闻,若锦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儿对吗?她可爱吗?名字起好了吗?”故遗名定了定神,接连道。

“我们的女儿叫:柳韵锦。她和她母亲一样,美极了,甚是可人。”我,微笑道。

“柳韵锦….好,好,好。我记下了,柳韵锦….”故遗名脸上露出说不出的彷徨来,连续喃喃道。

“此次,我到灭影门,是来求故门主一件事的。”我,朗声道。

“求…哈哈,你不必求,直言便是。”故遗名,厉声道。

“无极庵都是些皈依佛门的小师父,又都是些苦命女子,若锦如今心性未定,对接任掌门一事还在犹豫之中,我有意从灭影门取些钱财和人手,为若锦建造无极阁,庵改为阁,也好让若锦先告慰惠静师太对她的救命之恩。”我忙道。

“还有吗?”故遗名,点头道。

“没了,就这一件事。”我道。

“若锦,不反对你来灭影门找我吗?”故遗名,思虑道。

“我向若锦言明:前来灭影门,找素海棠与我一起建造无极阁,她并未多言…”我,回道。

“好!我这就命素海棠,带足金银和门人,随你回无极庵,建造无极阁…”故遗名,道。

“门人?且慢!故门主要命手下门人,把代表灭影门的衣衫全部换掉,换成市井街头之人的装扮。如若,若锦看到素海棠带着身着灭影门衣衫的众人前去,难免会想起萧未遇带领众人屠杀无极庵的情景!”我,焦急道。

“好,好,好。贤婿所言极是。我这就吩咐下去。如若….如若,若锦最终归入佛门,你依旧是我的贤婿,你可带着我的孙儿:韵锦,前来灭影门居住。”故遗名注视着我,缓声道。

“世事多变,有谁能知,往后的事情呢?如若有机会,我定带韵锦前来,见见她的外公…”我,皱眉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神秘妇人 风韵犹存老徐娘,华贵威严过庭堂。

喋喋怨言不失仪,挥手别离素海棠。

………………..

在灭影门庭院内,素海棠召集了众人,换上了朴素布衣,携足了金银。一声令下,大步向门外走去….

“棠儿…刚回来不久,怎么又要离去?”闻言之处,一锦衣华发的妇人,带领着数名侍女,徐徐而来。

这妇人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慈祥的目光中略带锐利;又高又直的鼻子格外突出;唇如胭脂一般,嵌在天庭饱满、满面红光的脸上,处处流露出高贵和威严来。

“海棠见过母亲。刚接到义父的手令,命我出门办事,未曾拜别母亲,还请母亲恕罪。”素海棠,俯首道。

“那故遗名又让你办什么事啊?可有凶险?我这就去找他,与他理论。”妇人厉声道后,欲转身回到庭院之中,去寻故遗名。

“母亲,且慢。母亲不必担忧,义父所嘱之事,不过是派女儿为人修建阁院,并无凶险!”素海棠,向前一步,拦下妇人,忙道。

“修建阁院?为这银发男子吗?嗯…这银发男子甚是俊美,又有门名之后的神容。莫非,你义父要将你许配与他?分建阁院而居?”妇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使我浑身一颤,不自在了起来。

“母亲切莫乱言。女儿如若出嫁,岂能不先告知母亲呢?这位银发男子名叫:郭明轩。我与他并无半点儿女之情。”素海棠,脸颊绯红,羞涩道。

“哦,哈哈….看来是母亲乱点鸳鸯谱了。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却一直视你如己出,如有中意郎君,定要告之母亲,母亲为你做主!”妇人,朗声笑道。

“母亲…女儿去了。您回到房中好生歇息吧。”素海棠轻轻推着妇人的手臂,娇声道。

“哈哈,好,好,好。母亲回去,母亲回去。郭明轩是吧?此次海棠与你同行,定要照看好她,若她少了一丝头发,我定不会轻饶于你!”妇人连连爽笑后,将目光又移在了我的身上,对我喝道。

“还请您放心,海棠姑娘定会安然无恙的回到您身边。”我俯首,道。

“哈哈,哈哈….”随着,阵阵笑声,妇人一行向庭院内走去。

“她对你真好,你所言的恩情,是这位妇人对你的养育之恩吧?你的武功,也是这妇人所授吗?”我盯着素海棠,低声道。

“我们走吧。”素海棠并没有回复我的言语,她瞟了我一眼,对着身后的众人,高声道。

………………..

途中,素海棠与我没有过多言语,她十分警惕的看护着在众人护送下的数箱金银。

行至道路口茶馆之处,她对茶馆内的过往之人,察言观色了一番后,道:“我们歇一歇吧,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无极庵。”

“也好,我们一路快马而行,就算我们不累,马二也该吃些草料了。”我道。

“少主夫君,请用茶。”素海棠端起盛放着茶水的杯盏,放在我面前,道。

“你为何总唤我为:少主夫君,听起来怪怪的。”我,苦笑道。

“不然,你让我唤你什么?难道唤你夫君吗?”素海棠,端笑道。

“哈哈,姑娘说笑了。你还是唤我少主夫君吧,话说回来,你母亲对你如此呵护,为何不向她提一提你与萧左之事呢?我想,她定会答应的。”我,干笑道。

“未到情深处,又何来义无反顾?若真有缘分,定然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素海棠的手中转动着杯盏,缓声道。

“看来,海棠姑娘对我那萧兄弟还有所保留。哎,可怜了我那痴情的兄弟了。”我,叹声道。

“细细算来,我与那萧左,也不过见了三面,一面是在皇太子朱标的大营;一面是在山贼的巢穴;一面则是昨晚寻你之时,醉倒在地的他。虽然历历在目,感激他对我的浓情厚意,但与我现在所拥有的恩情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我实在没有打破现状的想法。”

“听闻,你为了少主柳若锦,以命相护,又异于常人,修得了故门主所有的绝学,脱胎换骨,接近巅峰。如若,少主真的入了空门,你又当如何呢?”素海棠端视着我,接连道。

“我也不知。也许,我会带着女儿隐居起来吧,韵锦总是要长大的。”我,失落道。

“也是。有时世间之事,就是这般可遇而不可求,除了欣然接受,便再无他法。我与那萧左,又何尝不是这般,其实宽下心来,好好想想,彼此安好,胜过一切浓情蜜意。”素海棠,微微一笑,道。

“是啊,愿她安好,随她自己的意愿。我也不想她有任何遗憾,若锦的心中牵绊太多,最近又时时感叹‘红颜薄命’,我想也唯有青灯古佛,能抚平她波动连连的心境吧。”我,心神不定道。

“哈哈,真的是‘红颜薄命’吗?你心有不舍,却又愿意为她着想,顾及她的所有感受。真不知,你是怕无法说服于她,与你一起离去;还是,你真能拿得起放得下。其实,你也很痛苦。”素海棠,好似洞察了我的内心一般,笑道。

“至从习得了,苍琼阁中五种绝世法门后,我愈加看重,道家典籍里所说的心境。也许,若锦皈依了佛门,我也会走向修行之路吧。”我坦言心声,道。

“哈哈,不错。一个尼姑,一个道士。也算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了。”素海棠,嬉笑道。

“对了,我每每看到故门主修习五种绝世法门,都如同仙人一般呼风唤雨,飓风雷鸣的,好生恐惧。这根本不是传统武学所能办到的,这五种绝世法门,到底是什么?凡夫肉体又是如何驾驭的呢?”素海棠,疑惑道。

“确切的说,五种绝世法门并不是什么武学,但是却能融入到所有传统武学之中。它们的出处,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它们定与修行之术脱离不了关系。其实,五种绝世法门就是如何将身体与大自然相互融合,保持天人合一的状态,然后把大自然之力在凡人手中使出来罢了。”

“至于使出来之后,还要去如何做…我就尚未可知了。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们故门主的那种修炼之法,定然是不对的。”我,连续道。

“你又怎知对错?痴迷成魔,淡然成佛,一切皆有命数。同样的法门,修出不一样的境界,也自然是再平常不过了。现在言明对错,时间尚早。只是,故门主欲将五种绝世法门传授于我,我却始终无法领会其中皮毛。”素海棠,眉头一皱,朗声道。

“世人有谁愿意把自己逼得半死不活的?你能吗?如若,修习这五种绝世法门,要付出生命,或者是把自己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缺胳膊少腿的模样,你还愿意学吗?就算你愿意学,就算你也不在乎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机缘巧合,没有好的命数,终究是难逃一死的。也许,我和故遗名都是幸运的!但是,如若将一群人都锁在那苍琼阁的铁房密室当中,能完好活下来的能有几人?”我回忆起往日的煎熬,心中不禁冷颤了起来….

“世人无不爱惜自己,胜过一切。我修习母亲所传授的绝学,已倍感艰辛。如若,按你之言,就算有可能习得那五种绝世法门,也没有丝毫意义,毕竟性命攸关,又岂是常人能忍受的。”素海棠,愁眉不展,道。

“是啊……海棠姑娘至今为止,也杀过很多人吧?”我,迟疑道。

“你觉得我是那凶狠之人吗?”素海棠,对我呆愣道。

“不是,只是觉得你身在灭影门,定然不会摆脱杀戮…”我,神情凝重道。

“如若说,替皇太子朱标灭掉山贼,是我第一次杀人,你信吗?”素海棠眨了眨眼睛,望着我,道。

“哈哈,你肯定不信。母亲的身世与皇家有关,皇太子朱标给故门主的书信中又言辞恳切,甚是牵动母亲心弦,这才派我前去相助。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皇太子所许诺下的重金酬劳而去杀人的吗?”素海棠,接连冷笑道。

“我….我也不愿相信海棠姑娘是冷血杀手,看来是我误会你了……只是….你母亲和故遗名是什么关系呢?你母亲的身世怎么又与皇家有关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迟疑道。

“哈哈,我们走吧。我看马儿已经吃饱了,我们该上路了。”素海棠,没有回我之言,而是望了望马厩里的马儿,微微一笑,缓声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无极阁 一路之上,白马当先,海棠居上,众人随后。

浩浩荡荡,灭影神威,宵小狂徒,无不避让。

傍晚时分,落叶相依,密林阻途,下马前行。

身过路显,遥望群山,庵寺钟鸣,暮色安详。

“少主夫君,未到庵堂,心已安定了不少,少主如若皈依了佛门,定然获益良多。如今,再细想起来,你遵从她的意愿,是对的。人生岂能没有分离,分离也只为更好的重逢。”素海棠闭上眼上,深吸了一口气,全身倍感轻松,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夜幕下的庵堂小径,也有一番意境。海棠姑娘,我们就要到了。”我满带笑容的瞅了素海棠一眼,缓声道。

“少主柳若锦,自小在苍琼阁长大,我这就命人将苍琼阁的陈设绘下,我想:我们建造无极阁时,可依其陈设,也好让少主多些亲切。”素海棠,朗声道。

“海棠姑娘有心了,若锦定然心悦。我先行一步,去看看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话落,我纵身跃起,凌于半空,向无极庵腾去…

……………….

“韵锦乖,韵锦乖……韵锦不哭,韵锦不哭,你父亲马上就回来了。不哭…不哭…”庵房之内,传来了柳若锦焦急的拍哄之声。

“韵锦还没睡吗?”我轻轻地推开房门,一脸关切道。

“没呢,一直哭闹着,好像知道你今晚要回来似得…”

“明轩,你看,我们的女儿在对着你笑呢…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柳若锦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满心喜悦的看着我,道。

“哈哈。韵锦…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为你和你母亲建造一个大大的阁院,让我的小韵锦在阁院中快乐的长大,好吗?”我接过柳若锦怀中的女儿,微笑道。

“明轩…韵锦还小,不晓尘世。你说,她长大以后,会怨恨我这个母亲吗?”柳若锦听到我的言语后,刚舒展开来的脸上又略带愁容,道。

“若锦,我离开的这两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吗?”我晃动着怀中的女儿,平静道。

“是的。这两日,我抱着韵锦,连连听诵庵中弟子默念佛经,心中缓和了许多,我想唯在青灯古佛下,我才能更好的放下一切吧。”

“可我们的女儿,刚出生不久,难道就要没了我这个狠心的母亲吗?明轩,我有些后悔,生下她了…”柳若锦顿时潸然泪下,用万分不舍得神情,看着我怀中的女儿,道。

“也许,女儿会对你有所怨恨。但我相信,随着她不断的长大,定会明白你的苦衷的。没有惠静师太,别说你、我了,就连我们的女儿都来不了这纷扰的尘世,我会好好的照顾女儿的。若锦,有我在,这世间谁又能伤得了我们的女儿呢?”我眉头紧锁,连连安慰道。

也许,我已不愿自己的妻子柳若锦,再泪流满面下去了。可越是不想看到,却要每每面对。若两人仅剩下愁容,又迟迟不肯决绝,就算有万千的不舍,又有何意义呢?

人生本就苦短,夫妻二人的相伴相知,自然不会被辛劳的生活所绊,只要有相同的方向,相互扶持,又何愁见不到黎明的曙光呢。

但,如今我和柳若锦已然不同,她心意渐决,去向已明,若一味强求,又何来喜悦的生活…

望着此刻,柳若锦愁绪连连的脸颊,我心痛极了,她可是我的妻子啊,我岂能忍心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呢…

相遇本是一份美好;相知也是一份恩情;结为连理,诞下女儿更是回眸万世的缘分。可如今,丝丝悲鸣,痛心疾首,又岂能对得起,我与她夫妻间的深情厚意?唯有放下,才能释然这一场柔情…

若一瞥惊鸿,恍似如梦,梦醒时分,这一瞥惊鸿也成为了自己的身影,种种浓情蜜意已然释解一片痴情。何不让惊鸿如梦,永远锁在心中…

“若锦,就算你、我分离,独自清修,我们也是夫妻一体,心心相伴。韵锦长大后,依然可以回到无极庵中看望于你,她依旧是你的女儿。不必过于忧伤。”万千思绪在我脑中窜动,种种感慨在我心中流动,而我最忧心的依然是面前的这位女子,我的若锦。我连连的安慰,只为她早日脱离自扰的苦海,回到她想要的生活中去….

“明轩…这几日,我会时刻陪伴着韵锦,希望她能记下我这娘亲的容颜…”柳若锦,凝望着我怀中已睡去的儿女,百感交集,道。

“嗯…来,抱着我们的女儿,你陪她一起先睡下吧。明天,我就开始为你们建新房子了。”我全然不顾自己肝肠寸断的痛楚,对着柳若锦,微笑道。

“嗯…那我陪女儿先睡下了…明轩,你也早些休息,我和女儿等你…”柳若锦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柔声道。

我望着走向床榻旁的柳若锦,缓笑着向门前退去,看到她们母女二人上了床榻后,我轻轻的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

月冷风清,庵房之外,一片寂静…我神情呆滞的来到菩提树下,心中早已万念俱灰,满是伤痛。我缓缓蹲下,抱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少主夫君,如此伤痛,却不是为了我素海棠,真是可惜了。”一身白衣的素海棠手持两坛女儿红,漫不经心的来到我的身前,低瞄了我一眼,缓声道。

“海棠姑娘,失礼了…”我缓缓站起,颤声道。

“有什么可失礼的,痴情男子我见得多了。来,陪我饮下这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素海棠,不屑道。

“好,你们不醉不归…”我接过酒坛,掀起封口,朗声道。

“哈哈,慢点喝…明日还有事要做,喝醉了怎么为你的妻子建阁院啊…”素海棠见我高举酒坛,连连痛饮,低声笑道。

………………..

翌日,清晨。

阳光温馨恬静,无极庵的秋风和煦轻柔,伴随着轻柔的落叶声,庵中时时传来阵阵喧杂。

我在菩提树下,伸展了一下身子,脚尖触碰到了早已空空的酒坛。想起昨夜的情景,我来回张望寻找着素海棠的身影,却看到她已在庵中不断的嘱咐众人,安放建造阁院所用的木材。

我懒懒的站起身来,望了望群山中的枫红,心中不禁叹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海棠姑娘,好早啊…”我缓缓的来到素海棠身旁,道。

“少主夫君,这还早吗?我已经命人以土,筑垒了台基,您若是再睡一会儿啊,恐怕柱框都要立起来了。”素海棠,讥道。

“哈哈。没想到海棠姑娘不但武功卓绝、医术高明,做事也如此雷厉风行,实在让人佩服…”我拱手,笑道。

“少主夫君,您少来恭维我。你来看一下,这台基的东西长度,和南北宽度是否需要改动?”素海棠指了指前方的夯土层,道。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海棠姑娘定夺就是了….”我摸了摸鼻子,干笑道。

“海棠姑娘,果然学识渊博,连这建筑之术都难不倒你…”柳若锦端着茶水,轻盈的走了过来,道。

“海棠拜见少门主,少门主妙赞了,海棠也只是略知一二,如若少门主有哪里不满意,还请向海棠直言,海棠定命人修改。”素海棠,俯首道。

“海棠姑娘严重了,你我应该是同岁吧?不必过于拘谨,我们日后,可以姐妹相称。”柳若锦扶起弯下身来的素海棠,微笑道。

“海棠不敢,主仆有别,海棠不敢逾越。”素海棠,忙道。

“我算什么主啊,海棠姑娘再这样,我可生气了。来,喝些茶水吧。”柳若锦,柔声道。

“且不说,少门主是故门主的亲生女儿,就算在以前,您也是苍琼阁的少主,而且,少门主的倾城之姿,也另海棠好生仰望。还请少门主,不可妄自菲薄,自降身份。”素海棠,受宠若惊道。

“海棠姑娘,你再多言,可真就见外了。你这人啊…平时那么狂傲,没想到也有古板的一面。”我接过柳若锦手中的茶水,递在了素海棠的手上,道。

“好,哈哈。少门主,你看,现在台基已成,稍后将柱子穿过柱础石后,就能立起柱框了,这梁柱与磉墩和台基缓缓相扣….还有这屋顶,称为:‘斗拱’。斗拱是在横梁和立柱间的过渡处,用横材方木相互垒叠,前后伸出,用以承受上部结构的重力,再转移到下部的立柱之上。”

“另外就是砌墙了,若是凉亭,则四面无墙;若是碉楼,则墙多窗小。我打算让手下之人将阁院中的屋舍、亭台、碉楼等与这四周的院墙同时建造,这样可以省去不少的时日,还能及时调整,保持一致的美观。阁内的陈设,我会全部依照以前苍琼阁的陈设去摆放的。当然,庵中的佛像,是不会有丝毫移动的…”素海棠分别指了指庵中的不同方位,向柳若锦连续诉说道。

“嗯,嗯。好,好….看来海棠姑娘已经了然于胸,我甚是满意,海棠姑娘真是用心良苦…谢谢你,海棠…”柳若锦拉起素海棠的双手,笑靥道。

我看着柳若锦久违的笑容,想到她日后能居住在自己喜欢的地方,顿时心中也一片欢喜…...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喧嚣中的离别 掬一捧光阴,握一份懂得,走过红尘喧嚣,时光深处依然是岁月的静美。

尘世浮华过,持一份安好,度过忙碌嬉笑,四个月的时光终将成为追忆。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本是到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但偌大的无极阁厅堂中,却到处透着忧伤。

红纱静垂,红烛莹莹,坐在两侧的灭影门门人不知趣的吆喝着,畅饮着坛中美酒,丝毫不顾及,旁桌佛门众弟子的感受….

“这无极阁终于建好了。弟兄们…弟兄们,几月以来,我们甚是劳苦,今日就让我们畅怀痛饮,喝个痛苦。”一人道。

“是啊,看看这阁院,看看这厅堂,都是兄弟们的功劳,今日又是岁首,在这里,我们不送拜年帖,不鞭春牛,更不上城头祛百病。我们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与众兄弟狂欢如何?”第二人道。

“要论功劳,谁能比得过公子?公子运筹帷幄,调派有序,又甚懂建筑之术,所需材料,只用一晚的时间,便全部搬运至此。不但如此,公子还凡事亲力亲为,对我们这些属下也甚是照护,从不责备。我们也都愿意跟着公子做事,是不是?弟兄们!”第三人道。

“那是自然。我虽只跟随了公子半年有余,但公子从不任人唯亲,对我等新加入的门人礼遇有加,从无疑虑。就单单这一点,公子就得敬重!”第四人道。

“公子,何等身份?在我们灭影门,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先不说,公子的武功决绝,为人慷慨大度;就单单那俊美的容貌,试问天下谁能比?在应天府,多少女子对我们公子魂牵梦绕的;倘若,公子是位女子,那当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啊。”第三人又道。

“哈哈,哈哈哈。等下见到公子,定要敬他一杯酒…..对,等下见到公子,定要与他喝个不醉不归….哈哈,公子怎么会和你喝酒呢?也不看看你那德行….公子才不像你一般,以貌取人!待会公子出来后,你就好好看着吧…..来,喝酒!我们誓死效忠公子!….对,我们誓死效忠公子!”众人接连道。

“海棠姑娘,终于肯出来了。你的属下,已经把你这个‘玉面公子’给捧到天上去了!”望着满面含春的素海棠缓步从内阁走了出来,我迎了上去,低声道。

“怎么?….”素海棠低下头,来回摆了下身,慌忙的看了看身上的衣衫,又呆愣道:“男装啊,没什么不对的啊?”

“我知道你是女扮男装啊,我是说,厅堂中你的手下对你赞不绝口,还发誓要誓死效忠呢!”素海棠的举动,让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瞟了她一眼,道。

“少主夫君,我的属下都不知道我是女子。今日,始春。门主派人为少门主送来了很多新衣,我觉得甚是好看,少门主便送与我了几件,我刚在房中试穿了一下。我一出内阁,你就姑娘、公子的乱叫,我以为我没换回男装就走出来了呢。”素海棠拉我至一旁,微声道。

“你的容颜并不比若锦差几分,为何不能像普通女子一般,简简单单得活在众人面前呢?”我百思不解,道。

“我有我的使命,也有我的原因,我在外人面前的身份只能是‘玉面公子’。至于以后会不会再换一个身份;或者能否恢复女儿身,就连现在的我,都尚不可知……”

“来。你代替少门主,陪我一同去向弟兄们敬杯酒吧。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素海棠的略带忧伤的脸上,展露出了一抹微笑,道。

“嗯……我就不去了。我想,等若锦出来后,我再看看她。我就抱着我和她的女儿韵锦,离开了……”闻言后,素海棠的话刺痛着我的心,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的一份守护和执着。也许,我也该与若锦离别了……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也许,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柳若锦告别,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可能,我从内心里根本就不想与她离别,更何况我还要带走我与她的女儿柳韵锦。女儿从出生到如今,她们母女二人,也不过刚刚相处了四个月而已……

可,若女儿在她身边,如同我在一般,若锦她是无法静心下来的,更无法了结尘缘,过她已决定的生活的……

“离别?……你就这样带着你与她的女儿,悄无声息的离开吗?若她知道后,定然伤心欲绝,不能自已。难道你不担心少门主吗?”素海棠眉头一皱,忙道。

“这也是,我为何要先对你开口的原因,替我好好照顾若锦。我知道,这很难,试问哪个女子与其丈夫、孩子分开后不痛苦呢?可这是她必须经历的,也能使她仔细思量,她自己的选择是否真的是她想要的……”

“海棠姑娘,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耳目众多。倘若,若锦反悔了……倘若,她发现她离不开我和儿女……倘若,她有了其他的决定……我想……以你的能力,应该找我不难。”其实,在对素海棠连续的言语中,我的内心深处是恐慌的。

可能,我自己会先后悔,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和若锦;或许,我也会先支撑不住,因为我怕……怕自己比想象中还要爱她……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中心乱如雾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

柳若锦在众人的期盼中,从内阁缓缓走出,她行动如弱柳扶风。男人们一时目瞪口呆,酒在口中忘记了咽下,手中的酒坛持续倾流不止….

望着众人的神情,柳若锦努了下嘴,轻轻的“嗯”了两声,柔声道:“众位,数月以来,为若锦劳心劳力建造无极阁,劳苦功高。如今,若锦薄酒一杯,以敬各位的慷慨相助。”话落,柳若锦,弯下腰身,向众人谢礼。

“少门主敬酒,你们都傻愣着干什么?”素海棠高声喝道。

“…..谢少门主…”众人缓过神了,随着略僵的肢体,稀散的回道。

“掌门,今日真美,一身绿色的丝衫,如若仙子一般。”一无极庵弟子道。

“是啊,哈哈,你看他们,都看傻了,掌门太惹人心醉了。”无极庵另一弟子道。

“在座的各位,无论是无极庵弟子,还是灭影门的门人,请为若锦作证。今日,我正式接任惠静师太的衣钵,接任掌门,至此以后,无极庵改名为无极阁,广纳弟子,参禅悟道。”柳若锦,朗声道。

“敢问柳掌门,无极阁可收男弟子吗?”一灭影门门人道。

“哈哈哈…哈哈”

随着,接连数人的起哄,众人哄笑了起来……

只见柳若锦闲静似娇花照水,迟疑了一会儿,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微笑,道:“收,不过男弟子要居住在原来的苍琼阁中,可不守阁中的任何清规戒律,唯一的职责就是在山下护好我们的无极阁。”

“哈哈,那也愿意,守着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师父,想必众弟兄们都迫不及待了…哈哈…”一人,狂笑道。

“哈哈,是啊。我是愿意……守在山下也好,以免破了少门主的清规戒律,哈哈…”众人分说道。

“尔等,莫要诳语,少门主一心清修,自愿皈依佛门,岂容尔等胡言乱语!”素海棠,厉声道。

………………..

望着嬉笑的厅堂,我放下手中的杯盏,脸上略带着微笑,痴痴地望着柳若锦,施施退走,直到退到无路可退….

微笑褪去。我行迈靡靡,中心摇摇地来到了柳若锦的庵房,推开房门,却发现妙真小师父正在看护着睡梦中的女儿,女儿柳韵锦沉沉的酣睡,丝毫不知今日过后,便要与亲生母亲分离。望着女儿的呼喘的小鼻头,我心中一阵酸楚….

“郭施主…您这是?”妙真,疑惑道。

“我来带韵锦走…”我,低声道。

“带掌门的女儿走?去哪?”妙真,微微一怔,呆愣道。

“去一个没有柳若锦的地方…”我,平静道。

“掌门知道吗?”妙真,追问道。

“不知,也不必向她言语,带女儿走,也是为了她能静下心来…”我收敛了愁绪,缓言道。

“那可不行。我不管你为了什么,若掌门不知,你不能带走韵锦!”妙真,朗声道。

“你应该知道,你拦不下我,替我向若锦道别。若锦….她若想找我,让她命素海棠前来寻我便是。”话落,我提气使用‘御雷决’中的‘迅雷之速’,抱起女儿柳韵锦,消失在了妙真小师父的面前….

………………..

庵道山径,寒气逼人。

我摆动下身子,将披在肩头的貂皮披风退下,紧紧地包裹住女儿柳韵锦,望着睡梦香甜的她,我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行走到苍琼阁山门外,我停下脚步,凝视着山门,回忆起初见柳若锦的点点滴滴来…

这些点滴,不断刺痛着我的心田,我的口中也不时喃喃着“若锦”的名字……

过了良久,我的心慢慢平缓了下来,我低了下头,眼中含着泪水,脸上却渗出微微笑意,向密林之中,疾步走去….

要到哪里?去向何方?我心中一片惘然。也许是心有所向,不知不觉中我沿着带有柳若锦回忆的道路,不断前行,这条路正是我与她从江月镇到苍琼阁时走过的路….

漆黑的夜,孤行的我,没有丝毫累意。唯一担心的则是女儿忽然间的惊醒,因为我怕,我怕女儿醒来后,看到陌生的一切,还有这黑乎乎的道路,会大哭起来。

我减慢了步伐,小心翼翼的将女儿柳韵锦往怀中紧贴了两下,尽可能的保持上身不动,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我来到了道路口处的茶馆前,深夜的茶馆廖无人烟,凄凉一片,我抱着怀中的女儿,静静的坐下,又回想起:一年之前,与暮云烟告别后,我和柳若锦下了江月门的大船,初来此茶馆的情况….

也不知。那日,让茶馆内的小二为我和柳若锦准备的那两匹快马,如今在哪里?是否还能再见到它们呢?只想静静地抚摸几下它们的脊背…..

“尊上?是你吗?尊上?”寂静的夜,被一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我向火把的光亮处望去,暮云烟愁眉紧皱、泪流满面的脸,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暮云烟?…..暮门主,黎明将至,你为何在此啊?”我,惊道。

“尊上!我可找到您了!….整整一年又三个月了,尊上…..”暮云烟跪在地上,哽咽道。

“至从尊上与我离别之后,我就一直在岸边等候您回来。一开始,我命属下日夜沿着江岸边打探。几日之后,派出去的门人虽然没有打探出如何去往苍琼阁,但是却从这间茶馆的小二口中得知,见过如尊上和柳若锦柳姑娘形貌相似之人,在他这里买下了两匹快马。”

“索性,我就命人在这里日夜蹲守,就等尊上您再次出现,没想到数月过后,没有任何关于您的音讯。就在半年之前,我思虑过后决定,夜间由我亲自再此寻您,因为白昼之时,这里的任何事,都难逃我门下之人的眼睛,而夜晚却不同,生怕他们一时生困,错过了尊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了您…尊上….你这些时日都在哪里?你怀中的又是?….”暮云烟跪地不起,连续颤声道。

“暮门主,你先起来,来,坐。这些时日,我都和若锦在一起,我怀中的是我和若锦的女儿柳韵锦。没想到,匆匆一别,竟让暮门主如此挂怀。明轩真是罪不可恕…..还请暮门主见谅….”望着忠心一片的暮云烟,我心中的凄凉已经全然消散,我忙道。

“只是可喜可贺啊,尊上您和柳姑娘有了孩子了,暮云烟拜见少主。”暮云烟缓缓站起,又俯首道。

“拜见什么少主啊,她还是个幼婴。嘘,别吵醒她….”我微笑道。

“尊上,为何不见柳姑娘?”暮云烟,疑虑道。

“遇到一些事情,她受到了接连的打击,心死如灰。如今,她做了无极阁的阁主,一心只想与青灯古佛相伴,皈依佛门。”我,低声道。

“什么?皈依佛门?无极阁阁主?无极阁我怎么从未听闻过?”暮云烟,惊道。

“暮门主,不必惊慌。这是若锦自己的决定,我也不想成为她的牵绊。再三思虑后,我就抱着女儿韵锦,来到了此处。至于无极阁,则是在原来无极庵的根基上,近日新建起来的,暮门主没有听闻过,也属正常。”

“原无极庵的惠静师太,舍命救下了若锦,并在将死之时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她;若锦的父亲故遗名,又无意间杀死了她的母亲柳落衣;若锦的师哥,也因她变成了痴傻之人。世事纷扰,如今,若锦能够放下这一切,皈依佛门,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我接连的述说,心中已然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反而平静了许多。

“尊上,您还好吗?”暮云烟,微声道。

“我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暮门主,现在过的如何?江月门可有进一步的发展?”我缓言道。

“尊上,我一切都好。虽然,这一年多我和江月门的一半弟子都在此寻找您,但是江面上的漕运等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江月门的府邸还是没能重建起来…我们依然居住在江面的扁舟和大船之上,哈哈。”暮云烟,干笑道。

“一切都会好的。我和我的女儿也会越来越好的…”我仰望着夜空,舒缓了一口气,道。

“是的,尊上,一切都会好的。请先随我到江岸边的船上吧,这里风寒露重的,您和少主别侵染了风寒。尊上,请。”暮云烟俯下身子,伸出右手,迎引道。

我抱着女儿柳韵锦,随着暮云烟缓缓向江岸边停靠大船的方向走去…

………………..

清晨。

江岸边,江月门大船上的打斗声惊醒女儿柳韵锦。随着她“哇~哇~哇”的哭啼声,我急忙起身,将她抱起,向船舍外走去。

此时,素海棠已经将江月门的众多弟子全部击倒在地,暮云烟虽还在奋力抵抗,但可以看出,他全然不是素海棠的对手。

我望着素海棠,微怒道:“海棠姑娘,果然不凡,这么快就能得知我的去向。还一大早,就把我的女儿吵醒,你所为何事?”

“少主夫君,海棠并非有意为之。海棠已再三向他们言明,要见少主夫君的,可他们以你刚刚睡下不久为由,屡屡拦下海棠,海棠只好强行上船了。”

“能这么快找到少主夫君的并不是海棠,而是少门主,也正是你的娘子柳若锦。她认定你会回到这里,流连一路的过往的。”素海棠,拱手连续道。

“尊上,你们认识?”暮云烟,愣道。

“认识。你先扶众弟子回到船舍之内吧,看看他们的伤势如何,我也好问这位海棠姑娘索要补偿。”我晃动着身子,哄着还在大哭的女儿,缓声道。

“姑娘…..尊上,他明明是位男子,只是相貌俊美异常罢了。”暮云烟,一怔道。

“暮门主,你先退下,此事稍后与你详言。海棠姑娘,你可有办法使我的女儿韵锦不在哭闹?”我,焦急道。

“少主夫君,海棠正是为此事而来。我已带来了数名奶娘,这些奶娘日后将会专门服侍,你和少门主的女儿柳韵锦的。”素海棠,忙道。

“来啊!都上来吧!”素海棠望了望站立在岸边的数位女子,又高声道。

“若锦….她没来吗?”我,低声道。

“没有。昨夜,在无极阁内,掌门继任大典一结束,少门主便发现你和她的女儿均已离去,她痛哭了整整一夜。今日,天还未亮,就带着一脸愁容,求我前来寻你,并嘱咐我,要想办法照顾好她的女儿韵锦。”素海棠,眉间微皱道。

“好…..”话落,我将哭啼的女儿柳韵锦抱到了一奶娘身边,只见这位奶娘来到大船偏侧,搂起衣衫,没摇晃几下,韵锦便不哭了…

“少主夫君,这是苍琼剑和无极圣剑的剑谱,少门主让我交给韵锦。请你先好好保管吧。”素海棠,道。

“苍琼剑….无极圣剑剑谱…看来若锦真的放下了...”看到这两样东西,我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忧伤。

“少主夫君,还有一事,我要向你直言。少门主让我将韵锦从你这儿带走几天,几天之后再把她送还与你。”素海棠又道。

“带走………把我女儿带走几日,又是何意?”我疑惑道。

“少门主,想见见她。少门主说还有一些事,没来得及做,所以命海棠将孩子带回。”素海棠,缓言道。

“什么事?”我,不解道。

“我也同样问过少门主,但是少门主没有与海棠多言…”素海棠,低声道。

“也罢。你带韵锦回去见她的母亲吧,只要若锦开口,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答应的。”我低下头,百感交集道。

心中却不禁暗叹:若锦啊,若锦。此时,就算是你想把女儿从我身边抢走,让我终身不见女儿,我也不会多加阻拦,只要你能够安好…..便胜过一切…..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暗流涌出江月盟 江潮连海,月共潮生。

情韵袅袅,摇曳生姿,令人心醉神迷。

温酒一壶,一饮盏尽,令人愁中焦虑。

我走到船舍窗前,凝望着清江悬月,久久不能平静。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孤寂的夜幕,使我的目光带着些许怀疑,这些怀疑是对我自己的。我不知为何要在这艘大船之上,也不知明日该去向何方,空空的内心仿佛觉得自己如空气一般,若有若无,甚至可有可无。

人生是黯然的,道路是幽暗的。也许,我只为等待女儿的归来;可,女儿归来后,又该何去何从?淡然的成全她人若算作伟大,昏暗的自身又该如何拯救?

从繁华落尽的应天郭府,到被苍琼阁收留;从与柳若锦相知相守,到妻女皆离的深夜,每次的若得若失虽说意味不同,但相同的都是夜夜的不眠与不安。

我又温一壶酒,尽解愁绪愁更愁….

“尊上,您睡下了吗?”暮云烟轻敲数次舍门,道。

我用双手揉了揉自己昏沉的脸,低声道:“还没?”

“我也没睡,我带了一坛酒,想与尊上共饮。”暮云烟好像察觉到我凌乱的思绪,在恰当的时候,恰好带着一坛美酒而来。

我缓步移向船舍房门处,慢慢的将房门打开,略带微笑道:“怎么?睡不着吗?”

“是的,尊上。白天的一幕,云烟甚是不解,不论如何不解,我能晓得尊上的痛楚。”暮云烟,憨笑道。

“一坛美酒,足矣解忧愁。暮门主,进来吧。”我敞开房门,转身走向窗台下的长桌前,静静的坐了下来。

“尊上,人生有时寂寞如雪,懂得独享孤独,才能再创不可思议的前途。”暮云烟关上房门,缓步向我走来。

我抬起右手,迎他同坐,道:“暮门主,比明轩年长,甚知世间多变,无法掌控。今时今日,你的前途为何物?又有何事能让你挂怀难忘?”

“尊上,为何有此一问?”暮云烟略显吃惊道。

我释然一笑,望向窗外,道:“不为何,只是随口一言。”

“如今,我在乎的只有尊上一人。若言前途,前途之路缥缈如幻,只想让江月门的门人逍遥快乐的生活。”暮云烟揭开酒坛封口,斟满两盏酒,道。

我顺手拿起一盏斟满的美酒,一饮而下,道:“甚好。现如今,我连自己为何在此都想不明白,更别提前途与牵挂。”

“尊上,今后直唤我云烟如何?一时的失意,怎能比得一生的漫长?如今的酸楚,又怎能判定他日不会畅言欢笑?尊上,也许您在此修养几日,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心境。”暮云烟拿起另一盏斟满的美酒,夹在双掌间,拱手平移,道。

我低下头,注视着已被他饮尽的空盏,微声道:“也许吧。正如我不知今日的星空比起往日来,少了几颗星;也正如我不知,几日后会春意盎然,还是会飘落白雪。除了静候佳音,也别无他法。”

“空盏可再续,忧愁自然也可消散。循坏千万次,不过是把自己认得清晰一点罢了。”暮云烟又将空盏满上,缓声道。

我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道:“云烟,人活半世,可认得清自己?”

“认不清。所以还要继续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然又怎能认得清楚。”暮云烟,端起酒盏,在鼻尖嗅了嗅,道。

我也端起酒盏,在鼻尖贴了下,道:“美酒不止要嗅,还要在口中回味,再静静的感受流入肚腹的感觉。”

“美酒如此,人亦如此。不闻不嗅,不交不触,又怎知深情。”暮云烟饮下美酒,皱了下眉头,道。

望着暮云烟的神情,我解颜而笑,道:“那么,你带来的美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哈哈,酒洌醇香,百味百感。”暮云烟喜笑盈腮,道。

我满面含春,缓缓站起,望向床榻之上的苍琼剑,道:“好个百味百感。”

………………..

“报….尊上、门主,我江月门数叶扁舟,遭到莫名的袭击,来袭之人正在向我们逼近。”一江月门门人恐慌道。

“哈哈,云烟,这酒的确烈,烈得我有点想发怒!”我又自满一盏酒,一饮而下,大笑道。

暮云烟急忙起身,道:“尊上,静心饮酒,也许烈只是一时,喝到最后,可能会别有滋味。”

“可我偏偏喜欢这酒的烈。”话落,我与床榻上的苍琼剑,已然消失在暮云烟的眼前。

敞开的船舍房门,渗入阵阵寒风,吹动着暮云烟两鬓的丝发,他疾步而出….

漆黑的江面,见不到一丝光亮,只闻得众人纷纷的惨叫声,又顿时恢复的平静。

“云烟,今日酒意甚浓,我们何不直捣黄龙?”我挟持一人,跃至大船之上,淡然道。

“尊上言出,云烟照做就是。只是这黄龙身在何处?”暮云烟凝视着跪在我面前的来袭之人,迟疑道。

“哈哈,要寻黄龙,必定要找护它之人带路。我回到船舍之中,带上你我未饮完得美酒,一同前去。”我端视而笑,向船舍内走去。

………………..

“不用我多言了吧?自己说吧。”暮云烟,剑抵来袭之人的喉间,厉声道。

“小…小人…乃是江月盟的人….奉盟主之命,前来…前来刺杀江月门门主暮云烟…”来袭那人道。

“我就是暮云烟,你们盟主是谁?江月盟又是什么组织?一年半之前,我江月门的灭门之灾,是否也与你们有关?”暮云烟,疾言怒色道。

“江月盟…由…由万里江域之上水贼山寨联盟而成….随着你们…江月门声势日盛,又以除暴安良为己任,我等…我等靠掠夺水运谋生的人,逐渐没了…生路….便…便集齐银两,找上了…灭影门…”那人,颤声道。

“你们盟主是谁?你可愿带我等前去你们江月盟老巢?”暮云烟,逼问道。

“我们盟主是…镇江龙…庄煦…他也是水贼中势力最大的那一支….暮门主,只要您…高抬贵手,不杀我….我愿意带路…”那人,哽咽道。

我手举酒坛,大步走出船舍,瞥到来袭之人裆部的船板上,湿漉的一片,讥道:“你如此胆小,还未质问几句,便尿了裤子,真不知你是如何杀人的。这世间又有多少如你这般欺软怕硬之人呢!”

“尊上,显然他们已然得到了灭影门的扶持。带走您女儿韵锦的素海棠,是否也是灭影人之人?”暮云烟,慌乱道。

我抬起右手,放在胸前,触摸着怀中的无极圣剑剑谱,神情自若道:“素海棠,虽是灭影门之人,但也算是一位奇女子,她定然不屑于打韵锦的主意。倘若,真是形势所迫,伤害到了韵锦,你们兄弟二人前去灭了灭影门,又如何?”

“既然尊上胸有成竹,那江月盟就算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云烟也愿随尊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暮云烟,朗声道。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威震江域万里平 上篇 江水滔滔,独立船头。

春寒料峭,饮酒消愁。

柳枝翠生,摇曳拂抽。

畅怀阔笑,已到岸楼。

“尊上,您看。好一座楼台。”暮云烟戟指向前,泠然道。

“楼台虽好,却显衰败。”我摇了摇头,微笑道。

“衰败?尊上何意?”暮云烟,呆愣道。

“雕栏玉砌,明眸朱颜,江山不稳,岂能幸存?”我凝望着岸边,双眼越显朦胧,缓言道。

“尊上,又想起往事了?”暮云烟察觉到了我内心的凄凉,低声道。

“可惜了,想你那江月门尚在之时,也无如此华丽。这世间,伸张正义是多么的可悲,可叹啊。”我回过头看了看暮云烟,叹声道。

“尊上,正义自在心中。心怀大义,才能分得清善恶,晓得了疾苦,认得清方向。尊上,一时得失,自感了无生趣,无所畏忌,但若内心端正,这茫茫人世,凭尊上的本领,能做的事情岂止两三件呢?”暮云烟向我挥了挥手,语重心长道。

“人世渺渺,如何解苦?”我黯然神伤道。

“虚缈梦幻间,自有遇见的缘分。只要遇见不平之事,就可拔刀相助,匡扶正义。我非将相诸侯,所以只求过往间无愧于心。”暮云烟皱了下眉头,道。

暮云烟所言的,其实我都明了,只是内心总有一种想要奋起反抗的情绪,要反抗谁?要如何反抗?我又无从得知,只是这种情绪难以释怀,重重的压在心田,“无愧于心…成全则无愧。可…谁来成全我?”

“成全他人,自然也就成全了自己。尊上,您遵从柳若锦柳姑娘的内心,放下了执念,使她能了无牵挂的去做想要做的事,对她来言是一种成全,而对你而言又何尝不是在成全您的内心呢?”暮云烟,忙道。

我一直不曾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但有时人做出决定后,煎熬是在所难免的,我不知这种煎熬何时才能消散,我只知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得那么豁达,“她岂能真得了无牵挂…..我又岂能真得无动于衷….”

“尊上,也许过些时日,会好一些的。人生切不可反复,坚定内心所向,既然再痛苦无比,也总会过去的。”暮云烟,忖道。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可何时能过去,任凭谁也给不了答案。有些人为此虚度一生;有些人为此沉醉不醒;有些人自暴自弃,露宿街头,而我呢?我又是哪一种?我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暮云烟的身上,且用力的注视着他,道:“反复又能如何?失去的总归是要失去的……云烟,你没有所爱之人吗?”

“尊上,谁没有年轻过呢,只是我习惯了把一些事情深埋起来,因为我知,再多的追忆也只能换回一场沉醉。于事无补,又能如何?何不放眼当前,好好珍惜、珍重。”暮云烟的神情变得沉重起来,他低下头,不愿回首的往事又覆满了心头。

“哈哈,云烟之过往,与我比起来,又当如何?”我,颤笑道。

“尊上可望之,而云烟只能忆之…”暮云烟,哽咽难鸣道。

“可望而不可得,可忆而厮守之。活在心中的总能勾画出所有的美好;而尚在人间的,却要一直牵绊心中….”望着暮云烟的神情,我的内心感到一丝愧疚,实不该口无遮拦,勾起他人伤怀。

………………..

“暮云烟?哈哈,我镇江龙不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此时,镇江龙庄煦已率领众人,围在了岸边,他望着大船之上我和暮云烟,又环视了下船上稀疏的江月门门人,露出一副胸有成竹,胜算在握的样子,狂妄的喝道。

“哈哈,云烟,看来有人想自找没趣。”我微微一笑,道。

“是啊,尊上。且等我灭了那庄煦,再与尊上痛饮。”暮云烟,挥了下手,江月门的门人将大船之上若长的木板架在了岸上,他施施然的向岸边走去。

“暮云烟,你哪来得勇气?敢一人前来,若不是喝多了酒,晕了头脑吧?你现在跪地求饶,也许我还能当你从未来过,哈哈。”庄煦,讥道。

“哈哈…哈哈….”江月盟的众人也随之哄笑一片。

“我的确喝了点酒,但还不至于糊涂,今日你们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来。”暮云烟,朗声道。

“好大的口气!看刀。”庄煦双手紧握刀柄,高举过头,飞跃砍杀而来。

暮云烟从木板上跃起躲避,刹那间若长的木板已被庄煦砍落入江水中。

暮云烟高举右手,只见大船之上的一江月门人将一把船桨抛向了他,接过船桨,他弓步高举,攻势待发。

望着暮云烟手中的船桨,我瞬间将刚饮入口中的酒,吃惊的吐了出来,这世上还有人用船桨做武器,面对着庄煦手中的钢刀,一把船桨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我定神向钢刀望去,虽然庄煦手中的这把刀,不是什么惊世神兵,但很明显融合了倭寇的炼制工艺,而这种工艺其实在唐朝时就有了,只不过太过复杂,又经过皇朝更替,战乱不断,铁质的刀更容易量产。而今,这种钢刀已然不多见了。

庄煦手臂一提,左右挥动,又连续砍向暮云烟,暮云烟挥舞着手中的船桨左右抵挡,丝毫没有反击的能力。

暮云烟侧闪横桨,躲开连续的攻势后,分别用挑、担、掷、抛、摊、举、劈、拨、扭、捧等手臂动作去回击庄煦,好似在江中划船一般,还不时的转动着身体,提高击打力度。

我摇了摇头,微微的吸了一口气,暗想:怪不得初遇刺杀暮云烟的五阎王之时,他们就言暮云烟岸上的功夫不行,原来不行的原因是:无论在岸上还是江中,他都是以舞动船桨划船的姿态攻击…..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败下阵来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暮云烟的能将划船行舟的动作,转化为武功,也属不易。

望着他娴熟的攻势,被庄煦轻松的破解,又被庄煦旋转抡刀逼得后退连连,他的船桨周身已出现道道缺口,显得有心无力起来。

我用脚挑起立在一旁的苍琼剑,抛了出去,道:“云烟,接过苍琼剑,用你刚才的招式,再攻一次。”

“是,尊上。”暮云烟跃起,拔出苍琼剑,连连反击,只听到“铛….铛….铛….”金属碰撞的音声,总算是能与庄煦不相伯仲了…

“尊上?船上之人是谁?”庄煦,喝道。

“尊上就是尊上。要你管是谁?”暮云烟,道。

“你手中的剑绝非一般的剑,莫非你带来了一个绝顶高手前来?”庄煦,高声道。

“我与你的恩怨,尊上定然不会插手,是不是高手又有什么分别。”暮云烟,声音渐喘,道。

“好!暮云烟,吃我一刀!”话落,庄煦用刀,重重砍在苍琼剑的剑身之上,趁暮云烟尚在缓力,他翻身后跃,右脚重踏在地面上,形成弓步,然后举起钢刀,凝气斩出,一道凌厉的刀光直逼向暮云烟。

暮云烟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托着剑身,用尽全力抵挡,却被震得脚跟不断后移,地上也随之出现了两道深深的滑动的痕迹来。虽然挡下了庄煦的这一斩,但他已散了力气,手扶着立在地上的苍琼剑,弯下上身,鲜血也从嘴角慢慢流出…

我脸上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高举酒坛向中口缓缓倒得美酒,心中却焦急万分起来。暗想:不能眼看着云烟死在我面前啊,可若我出手,又不免落人口实,苍琼阁铁房密室中的五种绝世功法,他自然是学不来的。如今,若有些高明的剑招,能使他即刻挥出,还有可能反败为胜。

“哈哈,暮云烟,雄霸万里江域的江月门门主,你就这点能耐吗?没想到,你的内功修为如此浅薄,早知你就这点功力,我江月盟早该将你灭之!”庄煦,狂笑道。

“庄煦,要杀就杀。少废话!”暮云烟,毅然道。

“行!今天我镇江龙就杀了你这泥鳅!”话落,庄煦手持钢刀,缓缓向暮云烟走去。

“且慢!好歹这暮云烟也称我一声‘尊上’,不如让我点拨他几招,再与你较量如何?”我,森然道。

“哈哈,您是世外高人,点拨几招自然没有问题,可若你点拨一次又一次,这要打到什么时候?不如你亲自下船与我打过!”庄煦,高声道。

“与你打?哈哈……你在我眼里根本微不足道,也许我一抬手,你便没了性命。不过,你放心,我只点拨暮云烟一次,一次过后,生死不论,我即刻离去。”我,缓言道。

“你就算是前辈高人,也未免太狂妄了些吧?好,我就让你这银发怪人点拨他几招,我倒要看看,片刻之间,这暮云烟有何进展!”庄煦,不屑道。

“云烟,你上来!”我挥了下手,大船之人的江月门门人重新架起了新的木板,并下船前去搀扶暮云烟。

暮云烟趔趄地来到我的面前,道:“尊上,云烟无能,让您蒙羞了。”

我右手掌紧贴住暮云烟的手臂,提气使用御风术,不做声响的为暮云烟恢复着内力,道:“哈哈,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可是要死的。”

“死有何惧,可我这江月门的门人,日后就不免让尊上费心了。”暮云烟,不舍道。

“哎…..”我低下头,叹了口气,又道:“也许死的人比活着的人要轻松一些吧。”

“尊上,切莫忧伤,人固有一死,只是早与晚罢了。”暮云烟,释然一笑道。

“人虽固有一死,可你死在这庄煦手上,实在是有些可惜。什么倚强凌弱,以二对一,在生死面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会儿,我便暗自出手帮你。”我略显焦急,道。

“尊上,不可。我可以死,但我江月门不能被人看不起,男儿立在这天地间,若不能坦坦荡荡,又何来的快意恩仇!”暮云烟,决绝道。

“来,饮下一口美酒吧。”我将左手之上的酒坛递在了他的面前,道。

“好。尊上,此生本就与你相见恨晚,如今又要早你一步离开人世,下辈子云烟一定还跟随着你,同你再共饮美酒。”暮云烟,哽咽道。

“哈哈,也许,你不但死不了,还能杀了庄煦。”我忽然朗笑道。

“尊上,为何?”暮云烟,惊道。

“我右手一直在恢复你的内力,当我将左手中的酒坛递向你时,双臂便成了回拢之势,胸前也被怀中的东西顶到,这才想起无极圣剑的剑谱在我身上,也许临时抱佛脚,你或许能侥幸活下来呢?”我微声道。

“可….尊上,无极圣剑的剑谱是柳姑娘留给您女儿的….”暮云烟,忙道。

“此刻,你不要想太多,我已经恢复了你的内力,你接过酒坛,我看看如何教你些速成的招式。”我掏出无极圣剑剑谱,仔细的看了起来。

“好了,你拿着苍琼剑下船与庄煦再战吧。”我,信心满满道。

“是,尊上。”暮云烟,不加迟疑道。

“这么快,就下船了?暮云烟,你是想快点死去,好去见你那心爱的林依依吧?哈哈。”庄煦,森然道。

“依依?你知道依依是怎么死的?莫非你…..”闻言与‘林依依’有关,暮云烟顿时心急如焚,连续质问道。

“哈哈….哈哈….你的林依依被我手下的兄弟……哈哈哈…..”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威震江域万里平 下篇 自古江湖多纷扰

钟情难舍为君熬

痴情难别离情恨

过往流连忆苍老

…………………………….

闻言,暮云烟好似被惊雷闪电瞬间劈醒一般,赫然觉醒,他沉默不语,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扑朔迷离消逝的生命,此刻变得如此简单、直接,林依依的死不是偶然,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逝者如斯,已不容许过多的羞辱,暮云烟沉下脸,道:“够了。不必说下去了。”

“噢?为何不继续听下去?”庄煦,冷笑道。

“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暮云烟,道。

“那么,对你来说什么有意义?”庄煦,惊道。

“什么都没意义。”暮云烟,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林依依是为何死去的?”庄煦,森然道。

“不想。”暮云烟,道。

“哈哈….”庄煦又冷笑了起来。

“你将是个死人,所以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了。”暮云烟,又道。

“什么?我将是个死人?就凭你与你的尊上片刻间的谈话?”庄煦,不屑道。

“是,也不是。”暮云烟,道。

“那就拔剑吧,我知道死的一定是你。”庄煦,毅然道。

“哈哈,我愿意死,因为那是快乐的。而你呢?”暮云烟,道。

“我?我根本不会死!”庄煦,怒视道。

庄煦提刀再次攻向暮云烟,五米…三米…一米…“噗”…..他的钢刀实实的插进了暮云烟的身体里,而部位却是左侧肩膀偏下的地方。

之所以庄煦没有直接攻向要害,则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料到,暮云烟这次会不躲不闪,任凭钢刀插入体内。

“你为什么不躲?”庄煦,诧异道。

“没必要,因为你将是个死人!”伴随着暮云烟低沉的音声,也传来了“噗嗤”一声,长剑穿透身体的声响。

庄煦,圆瞪木呆,缓缓的向下望去,只觉腹部如刀绞般的剧痛,而这剧痛还在加剧,因为暮云烟不但将苍琼剑插进了他的腹部,还不断的转动着剑柄。暮云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然阴沉着…

“你…你所言的我将是个死人…原来是你已将自己当成了死人…”庄煦,颤声道。

“我不死,你又如何死?不管依依临死前受到多大的屈辱。此刻,还有什么意义?你今日必死无疑。”暮云烟,红了眼,咬紧牙关,道。

“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话落,庄煦将手中的钢刀从暮云烟的身体内拨出,欲再砍向他的脖颈。

…………………………………………

“凝气至右腿,将庄煦踢开!快!”

“气沉丹田,气引剑身,再从剑身回引丹田,最后将丹田之气散至周身各大要穴,来来往往,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阴阳之变,则万千之变,万千之变,而自身不变。以自身为载体,承万千之变化,身不动则意先行,意所向则剑气动……”

生死相搏,必是两败俱伤。这样的结果,我自然不愿看到,不管暮云烟此刻的心情多么沉重,他必须要活下来,因为他是个好人,只有好人活着,才能让更多不愿为恶的人好好活着。我连连高声喝道,道出无极圣剑剑谱中的精要,只为让他活着….

闻我言后,暮云烟干净利落的将右脚重重的踢向庄煦的腹部,随着“嘶…嘶…”声,庄煦连续后翻了数个跟头,瘫软在数米之外的地面上,虽然夜已黑,但终究无法掩盖住从他身体内不断渗出的鲜血来…

紧接着,暮云烟高高跃起,周身出现了三、五道剑气,剑气虽然不多,但杀气腾腾,势不可挡。他持剑下冲,直插庄煦而去。

“保护盟主,盟主一死,尔等岂能活命!杀!”江月盟一人喝道后,众人纷纷举刀,如发疯发狂一般,向暮云烟所落的位置奔去,欲拦下暮云烟。

伴随着一个轻盈的转身,我的右脚踩在了船帮之上,左手高举酒坛,畅快痛饮;右手平伸,引大江之水,形成水盾,向众人随意一挥,众人便全然倒地不起。

“故….故遗名….他用的是故遗名的招式…”倒在地上的一人,恐叫道。

“故遗名?不可能….”第二人,道。

“银发…难道真是故遗名?”第三人,迟疑道。

“大家快跪下,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管他是不是故遗名,我们都难以逃脱了!”倒在地上的先发出声音的那人,又忙道。

随着,众人“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慌乱声,暮云烟已持苍琼剑,挑下了庄煦的头颅,重重的甩到跪倒在地的江月盟众人面前,高声喝道:“以后,愿跟随尊上郭明轩行侠仗义的,来我这边;不愿的,就自行离去,定不为难!”

“郭明轩?”

“……………”

“郭明轩是谁?”

“不知啊………...”

“难道……船上会御水法门的不是故遗名,是郭明轩?”

“想必,是故遗名的徒弟吧?”

“想那故遗名来我江月盟之时,曾使用过御水绝技,来向盟主示威。就算当时,我们离得远,看不清楚故遗名的脸,但这招式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绝不会错!”

“…………………..”

跪倒在地的众人一片哄乱,没有一人敢先做出选择来….

“哈哈,云烟。我们走吧,这会儿酒意似乎有些散了,你我再痛饮几杯。不过,你这坛酒,我看已远远不足了…”我淡然一笑,道。

“尊上,可他们….”暮云烟的话,刚言一半,就被我挥手打断了。我接过他手中的苍琼剑,跃起腾空,在江月盟的门牌坊上,将‘盟’字用剑乱划一阵,然后在‘江月’两字后面,加上了‘门’字。

我剑尖上扬,背手飞回大船之上,微笑道:“以后,只有江月门,没有江月盟。至于,他们的去往,给他们一些时日吧。我们一走,他们自然会有决定,哈哈。”

“是,尊上。云烟承蒙尊上不弃,不但又救了云烟一命,还传授给云烟无极圣剑的剑法,云烟万死难报。”暮云烟,跪拜道。

我看着暮云烟认真的神情,又望了望他左肩下方被鲜血渗透的片片血渍,既想笑又心生怜悯……

我连续道:“无极圣剑的剑法?哈哈哈….你学的只是皮毛而已….”

“也罢,也罢,我明日就将这无极圣剑的剑谱全部传授于你,你以后定能仗剑江湖,甚少阻碍。”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醉酒舞剑候女归 上篇 男人,在悲痛得时候,常常想找人陪伴,而要找之人并非为了解决问题,而是告慰内心的惆怅。

场景不论,只饮浊酒,只求排解心中愁闷,尽管男人们都知梦醒时分,依然桥归桥路归路,但是却又喜爱沉寂在这酒夜当中。

与何人饮酒,并不重要。重要则是能有一人静静的对饮,无论多久…

………………….

往事随风荡然过,

今朝有酒夜悲歌。

依颜已逝倾城色,

船过乱影江中波。

“只记得数年前的雨夜,身负重伤的我,倒在了岸边,这也是我为了活命,仅能做到的,但是竭力支撑到岸边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更加容易被仇人发现。”

“可叹的是:仇人的身份并不明了,只知道是一群水性极好的人。”

“奄奄一息之际,我并不渴望去抓什么救命稻草,反而内心异常的平静,虽然肢体已无法动弹,但意识却清醒无比。”

“江湖中人,每每行走一步,也许就会阻碍了别人的另一步。对于自己会不清不楚的死去,这样的场景,在我建立江月门之时,早就出现在脑海中数次。”

“平静的内心才能细细的回忆着过往的一切,当回忆这一切时,前尘往事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唯独在意的反而是有没有后悔、愧疚之事,至于未了的心愿,也许已成为他人的宿命。”

“之所以能够如此平静,坦然的面对死亡,则是因为在清晰无比的回忆中,我没有任何遗憾,即使江水不断的冲刷我的身体,也不会感觉到一丝凉意。”

“隐约间感到有人在用尽全力搀扶我并大声呼唤着什么。碰触到的体温,让我倍感亲切,仅存的意识告诉我,这样的体温绝对不是仇人,而是一个女人,不但是女人,还是一位善良的女人。”

“她,我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在一间简单陈设的茅草屋内,她在萤萤的烛光下,为我缝补被利刃划破的衣衫。”

“她,年方17,一个渔夫的女儿,虽无高贵出身,却清新脱俗,秀美端庄。”

“她,就是林依依。”

“她待我没有丝毫的男女顾忌,对我照顾有加;而我却拘泥有礼,不敢多言。”

“江湖之事,追究要江湖了之,旧伤初愈,我便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只因不想为她人带来不必要的灾难。”

“使我未想到的是,她却终日守在江边,遥望着我离去的江面,日日期盼着我的归来。”

“一场场争斗,江月门逐渐雄霸万里江域,在大江之上威名远播,颇有名望。每每带着醉意,与众位兄弟拜别后,我也会偶尔想起那个曾经救下我的她。”

“一晚甚是孤寂的夜,我醉酒婆娑间,来到了她曾救下我的岸边,不经意的举步,恰恰印证了我的心声,使我不得不承认,我早已爱上了她。”

“灯火阑珊处,她一人紧抱着双臂,紧握着灯笼,倒影在岸边的江水中摇曳。这并不是偶然,而是数次坚守才迎来了我不经意的回足。”

“我目瞪口呆的凝望着她,她虽然不时的打着冷颤,却也一直面带微笑的注视着我。一声‘暮云烟,见过姑娘’打破了彼此的对望,她的回应‘小女子,林依依见过大侠’,使我心里流淌着一股热流。久别重逢后,听到在心中已回荡过千万次的声音,也许是最幸福的事情吧。”

“自感仇人众多,不敢奢求幸福的我,只是与她简单的寒暄,没曾想这一次的相逢,却成为了最后的相见。”

“江月门势力渐稳,一派祥和。在弟兄们的怂恿下,我带着数箱彩礼,前去迎娶于她,却从她父亲口中得知,与我相见那晚后,没过几日,她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望着她的父亲焦急的神情,还有那只差跪地祈求,让我帮忙找寻的姿态,我的内心倍感伤痛。那时,我隐约间已经感到些许不安,尽管我立即下令江月门的所有弟兄前去寻找,还是犹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时隔数年,直到今日。林依依消失的真相,才浮出水面,让我如何去面对她的父亲,怎么向她的父亲言说呢?”

“这就是江湖,死的人永远比活的人多,只不过有些人是真的死去了,而有些人只是心死了。但无论哪种死法,都会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无法再寻到。”

“伸张正义有多么的重要!平静的生活又有多么的令人向往!在这当下,平白无故的死去一个人,消失一个人再寻常不过了。但是,只要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存在;只要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人存在,这些莫名死去、消失的人才不会成为谜团,更不会让为非作歹的人快活的活下去!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尊上,我的坚守,不只是为了林依依,而是为了更多像林依依一样的人。本是良才女貌,天作之合,待到彩礼送上,必是天偶佳成!可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

“如今的尊上,不但能够成全妻子,还有牵挂的女儿,又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超凡脱俗的心境,却还哀声连连,伤怀心痛。那么,我们这些普通人,要如何过活?那些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要如何过活?那些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又该如何过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古以来,都时有发生。官绅豪门的一怒,能抵上千万条百姓的性命,除此之外,又有恶霸当道,行欺压百姓之恶。尊上,有如此能耐,可为之事甚多,可图之事甚广,为何不把释怀的成全当做自己的幸福,保存到心底,去做更该做的事情呢?”

“倘若人人心存善念,不敢为恶,只要为恶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百姓何愁过不上幸福的生活?老者何愁不能承欢膝下?”

大船缓动,暮云烟却心潮澎湃,连连述说。也许,他直到此时,才敢放松下来,憋闷在内心最深处的情绪逐渐溢出;也许,经此一事后,他的心中有了更大、更广的宏图,只为说服我这个尊上能与他一起行侠仗义,仗剑江湖。

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会欣然接受,因为我听闻他的连连述说后,已经真正的放下了所有的执念,明白了要如何走前面的路途。

“小哥!拿酒来!”我对着一江月门门人高声道。

接过江月门弟子的酒坛,我连连痛饮,旋转身形,拨出苍琼剑,弓步摇动剑身,道:“仗剑快意恩与仇,悬江寒月斩思愁。”

我高高跃起,万道剑气随身而动,我劈剑下斩,道:“剑随心动斩万恶,宵小狂徒无遁形。”

我弯弓左腿,右腿扫地旋转,剑尖向上,周身剑气聚成一团,缓缓上升,道:“龙腾九州翱天际,鱼跃龙门展宏图。”

我曲腿上跳,横剑斩出,万道剑气持续刺向江面,随着“砰…砰…砰….”的巨响,道:“我若手持正义剑,傲视天下无冤仇。”

“好!好!好!尊上,好剑法!好气魄!”暮云烟,连连喝道。

“你可看仔细了?”我对他微微一笑,道。

“尊上的剑法太快,云烟…实在看不清楚。”暮云烟,干笑道。

“这是剑谱,借你一夜。你只要记下全部心法和招式即可,明日天一亮,立即归还于我,我先去睡了,哈哈。”我将无极圣剑的剑谱抛向了暮云烟,手捧酒坛,又是连续的痛饮,大笑着转身向船舍内走去….

夜,最容易使人意乱。暮云烟能向我连连述说出隐藏起来的过往与宏图,我想他是放下了,一个男子应该放下的,他全都放下了。

但是,我还是有略许的担忧,无极圣剑终是要传授与他的,不如让他彻夜通读,也解去了我心中这略许的忧虑…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醉酒舞剑候女归 下篇 了却了他人的心事,自己却有种隐隐的失落,这种失落并不是全然因为自己,而是心中涌出的些许遐想与潜潜的意识。

时到今日,总感觉自己已然经历了世间的所有酸甜苦辣,但不得知的是,当你觉得一切了如指掌或结局已定时,恰恰意味着这只是开始….

………………………………………….

对窗望月三两杯,

空心拂剑夜生悲。

眸中可望前途朗,

唯缺韵锦佳音归。

拂净了桌面,又续上了酒盏;又拂净了桌面,再续上了酒盏,反反复复,直到自生厌倦,却终终不得安睡。

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

翌日,清晨。

微凉,空气却很新鲜,窗外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尊上,我们已回到昨夜出发的岸边了。”暮云烟在船舍门外,高声道。

“好,我想这两日,素海棠必会带韵锦前来。”我凝望着窗外,道。

晨曦徐徐地拉开了一天的帷幕,望着逐渐耀眼的光亮,我知道要等的人,就要到了。

“尊上,您昨夜改江月盟为江月门,是否心中已有了谋划?”暮云烟端来一盆清澈的江水来到了我的船舍内,道。

“没有,只是由心一举罢了。”虽然,江月盟门牌坊的字,确实是我改的,但也只是应景的举动罢了,至于要不要吞噬掉江月盟原有的势力,我从未想过。

“云烟,可有什么打算?”我又道。

“云烟觉得,趁着庄熙已死,我们可整顿江月盟的势力,归在麾下,进一步壮大我们江月门。”暮云烟,皱着眉头,思索道。

“然后呢?”我双手伸进他放在长桌之上的水盆中,来回翻洗轻揉,道。

“然后…然后….”暮云烟,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啊,然后又该怎么做呢?逐渐壮大,形成能与武当、少林相抗衡的江湖势力吗?再然后呢?攻向朱廷,自己做皇帝吗?

看似简单的事情,却要用尽心机去谋划,而心机越深,谋划越细,人心也会逐渐变化,变成理所应当,变成不得不为之,最后变得不像自己起来。

“凡事顺其自然就好。亲力亲为固然事半功倍,但是,倘若如今已达到了最初的向往,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的守住这份美好。若欲望加重,那么,天有九重,地有万丈,倾尽一生也难以到达,何日是个休呢?”我缓言道。

“尊上,所言甚是。如今,只要守住这万里江域,就守住了我们江月门毕生的使命。”暮云烟点了点头,毅然道。

“哈哈,是否觉得我心无大志?”我凝望着暮云烟,大笑道。

闻言后,暮云烟猛然回神,忙道:“不,尊上。为人为事,还需脚踏实地的好。”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人心也会变,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看,远处扁舟上撒网的渔夫和他的女儿,像不像当年林依依父女?”我指着远处江面上的一叶扁舟,道。

“像,像极了。他们很幸福….”暮云烟随着我指向之处,双眼迷离道。

“是很幸福,但是他们也很清苦,但能平静的生活,他们就已然满足了。如若他们不满足,你觉得,他们应当如何做?”我微声道。

“嗯…..不满足的话…..换艘大点的渔船,去更远的水域打渔….”暮云烟,迟疑道。

“那终究还是以打渔为生,不是吗?”我朗笑道。

“是啊,不然呢?”暮云烟,呆愣道。

“是啊,不然呢?哈哈哈。”我用沾着水的手,在脸上拍了几下,缓缓走出了船舍….

“尊上….尊上….您是要告诉我,做好本分之事,换更大的船,过更好的生活,不可有过多超出本分的欲望,对吗?”暮云烟,追出了船舍外,朗声道。

…………………………………………………

等待,有时是一件既让人期待,又让人心灰意冷的事情。它可以使人的内心瞬间充满希望,又能让人的内心顿时忐忑不安,满是抱怨。

不由间,晌午已至。我望了望岸边,也许素海棠今日是不会来了,倘若要来,早就应该到了。我微微一笑,捋了下鬓角的那缕银发,静静的倚靠在了船帮之上,继续等待着….

“尊上,您已经在这里望了很久了,为何不前去无极阁去看一看呢?”暮云烟,慢慢走近,道。

我凝目望向江岸边的细柳,好似有发芽的痕迹,只是这天气还有些微寒,嫩芽也似乎有些羞涩,始终不愿崭露头角。我微微挪动下身子,又重新倚靠在船帮之上,道:“该来的始终会来的。”

“倘若一直不来,尊上也要一直等下去吗?”暮云烟,道。

“是的,一直等下去。因为值得去等。”我,道。

“无论多久?”暮云烟,道。

“是的,无论多久。”我,道。

“尊上,刚刚门人来报,江月盟残余的人马,都以心甘情愿的归顺于您,您准备如何安顿他们?”暮云烟,摇了摇头,迟疑道。

“既然有心归顺,江月门的门人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便可。倘若日子久了,他们发现全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给他们一些碎银,让他们离去便是。”我神情自若,依旧望着岸边的细柳,道。

“若他们离去,尊上就不怕他们继续危害百姓吗?”暮云烟,皱眉道。

“若他们不离去,就能保证他们不危害百姓吗?”我嘴角微微上扬,道。

“在江月门的管束下,他们至少不会做出太出格之事来。”暮云烟,忖道。

“人的行为可以约束,但人的习性又怎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呢?若心生恶念,不论如何约束,都难免有缝隙可钻,到时形成风气,聚起了团伙,欺上瞒下,你又当如何?”

“江月门只是他们的选择罢了,他们也可以不选择,不是吗?没有志同道合的弟兄,又岂能有其乐融融的门派?正如我此刻的等待,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也终究是要离去的。”我连连摇头,持续道。

暮云烟面色迟疑,欲言又止,瞧了瞧我满带期盼的微笑,又望了望我的双眼迟迟不肯移开的细柳,便向身后的门人,道:“按照尊上之意,去办吧!若过些时日,这些归顺之人想离开,不得阻拦。”

………………………………

夜幕将至,白昼似乎有些短暂,至少在我看来,它是短暂的。也许,是因为我还未等到要来的人,或者,也因为我的期待太过于迫切的缘故吧。

“尊上,船舍里已备好了熟牛肉和上等的女儿红。”暮云烟,朗声道。

我低下头,拂了拂衣袖,这才察觉身上的衣衫有些潮湿,后背也多少有些酸软。我慢慢抬起头,望了望船舍里微弱的烛光,道:“也好,云烟也一起前来吧。”

“尊上,是否有些失望?”暮云烟斟满酒盏,道。

“嗯,有些失望,但也有些欣慰。”我,缓缓坐下,道。

“欣慰?”暮云烟,一怔道。

“是的,欣慰。若锦若留下韵锦,也是一件好事,起码母女二人长期做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释怀一笑,道。

“那你就要独自一人生活了。”暮云烟,道。

“若,若锦舍不下女儿,日后自然也舍不下我,她本就难以决绝,心神不稳,只是需要些时日,想得更透彻罢了。”我,缓言道。

“倘若真如此,那云烟就要恭喜尊上了。”暮云烟,会心一笑,道。

“不管韵锦回与留,都是一件好事。回,我自当尽心抚养;留,我也自当欣慰,也证明若锦她还是放不下过往。”我,微微道。

“看来这又是一件另嫂嫂难以抉择的事情了…”暮云烟,缓了一口气道。

“是啊,明日,最多到明日,一切都会有结果的。”我拿起杯盏,皱眉道。

“来,尊上。云烟敬您,先饮下此杯。”暮云烟似乎察觉出,若再往下言,必又会勾起我的伤怀,则故意不再接着说下去了,以敬酒的方式去结束我与他的对话……

…………………………………..

又一日。

清晨,依旧微凉。

我早早起身,依然依靠在船帮之上,注视着江岸上稀疏过往的人流。

“尊上,起得好早,来披上披风吧,以免感染了风寒。”暮云烟,将貂皮披风递在我的手中,道。

“云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若我离去,你定要一如既往的做好自己,照看好门中的众位弟兄。”我披上披风,迟疑道。

“尊上,要走?”暮云烟,惊道。

“是的,韵锦回来后,我便离去。”我缓缓道。

“为何?尊上。您与云烟在一起,不开心吗?”暮云烟,忙道。

“不,你我兄弟二人在一起,乃人生之快事。”我注视着他,道。

“那又为何离去?”暮云烟,皱眉道。

“你为了我,已经在这儿耽搁了良久,甚至还不惜成年累月的守护在这里,只为我的归来。你身为江月门的门主,一直将江月门打理的有条有理,不但经受得起重创,还深得民心。我对门派事务,了解甚少,若我一直在此,必影响你一展宏图。”我低头思索了一会,淡淡的笑道。

“可云烟,已言要誓死追随尊上了,尊上大可不必做此决定。尊上去哪,云烟就去哪?”暮云烟,焦急道。

“今日,就有结果了。这个结果也是最终的结果,若锦是否已痛下决心,做出选择,过完今日,一切皆明了。”我侧脸冷然道。

“可,你我兄弟二人,为何就不能一起共展宏图呢?”暮云烟向前一步,问道。

“人各有志,若若锦一心皈依佛门。我也自当了然一生,清修道法,若云烟也想过些风轻云淡的日子,到时再来寻我便是。”我道。

“可….您的女儿不知道何时归来。尊上,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否有些过早?”暮云烟,慌乱道。

“不早,该来的人,已经来了…..”我微微一笑,道。

…………………………..

江岸边的不远处,素海棠和数人抬着一顶轿子,疾步而来。我耸了耸肩头上的披风,走到靠在江岸边的那一侧船帮旁,双手缓缓的扶了上去,高声道:“海棠姑娘,你来了。”

素海棠打开随身的扇子,回道:“是的,我来了。让少主夫君久等了,还请恕罪。”话落,素海棠轻盈的跃上了大船。

我望了望已行至岸边的那顶轿子,似乎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许是该和一切说再见的时候了,轿子内一定是女儿柳韵锦。看来,柳若锦已然做出了最终的抉择,留在无极阁常伴青灯古佛…..

“少主夫君,少主做了一些事,让海棠也一时难以应对,所以当误了些时日。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韵锦就在轿中,她还未睡醒,由奶娘照看着。”素海棠望着我,拱手道。

“若锦做了一些事?什么事?”我忙道。

“少主….少主将体内的功力全部传给了韵锦….”素海棠,低声道。

“什么?毕生的功力吗?那若锦岂不是内力全失,和普通人无异?”我顿时心慌意乱,如坐针毡,道。

“是的,这件事,的确出乎海棠的意料。还有就是……韵锦……只是个婴儿,根本无法承受少主深厚的内力,刚传功不久,小小的身体便滚烫无比,热气一时难以排出……还好,我及时赶到,为韵锦整整施了数个时辰的针,才使得强入她体内的真气,慢慢向周身分散开来….”素海棠,愁眉紧缩,道。

“走!我们立即赶往无极阁!”我,厉声道。

“少主夫君,大可不必。少主虽然内力尽失,但熟知无极圣剑和御风术的修炼法门,只要勤加苦练,定能恢复;至于韵锦,少主强行输与她的真气,已经分散至全身各大要穴,游走正常,也无大碍了。”

“今日,我带韵锦前来,少主夫君应该能感觉到少主已彻底下定决心了吧?”素海棠,接连劝阻道。

“是的…”我神情略带失落的望着素海棠,缓缓回道。

“那就好,海棠就不再多言了。”素海棠微微一笑,风度翩翩道。

“是的,海棠姑娘,明轩都已明了。”我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道。

“奶娘!将韵锦抱上船来……”素海棠回望岸边,高声道。

我接过奶娘手中的女儿,看着她憨憨沉睡的样子,内心随之舒缓了许多。日后,有女儿陪伴,自然少不了人生的乐趣……

“少主夫君,我将奶娘为韵锦留下,也好悉心照料与她。”素海棠又笑道。

“不必,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必留下奶娘。我自己可以照顾好韵锦。”我道。

“真的不用吗?韵锦还小,没有奶娘,如何能够健康成长呢?”素海棠,疑虑道。

“我有我的办法。”我只想和女儿单独在一起度日,其余的人也许会成为牵绊,甚至会打扰到我与女儿的生活。至少,我当下是这样认为的,至于韵锦吃什么,我想找到奶羊和奶牛,应该能解决孩子的温饱吧….

“好吧,你是孩子的父亲,我也不好多言什么……”

过了良久,素海棠的脸上略带愁容,又显得有些无奈,道:“那么,我们现在再说说别的事情吧?”

“别的事情?”我望着素海棠,惊讶道。

“是的。我接到门中密报,有一银发之人,一晚便灭了江月盟,我知道是你,你可知江月盟的背后,便是我灭影门吗?”素海棠,合起折扇,神情严肃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云淡风轻道。

“那你还…..……你明知故门主有意招揽你,还期盼着你抱着韵锦前去见他,如今你灭了江月盟,是要与灭影门决裂吗?”素海棠,微怒道。

我向前一步,凑近素海棠,冷然道:“决裂又如何?若锦,直到现在都不愿见故遗名,我带着韵锦去见他,又算什么?再说,灭影门,我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前去投靠。与故遗名交往,也只是为了若锦罢了。”

我温润的气息带着酒气扑在素海棠的脸上,素海棠白皙的俊脸一抹红晕,她侧了下脸,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海棠姑娘的!”我又道。

“什么?”素海棠一怔,回过脸道。

“倘若,今日你把韵锦直接送到灭影门,以报复我灭江月盟之举,那我不知还要在此等候多少时日……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轻易去见柳若锦的,更别说去质问她,女儿的下落了。所以,即使你将韵锦带到灭影门,我也丝毫不会察觉的。”我朗声道。

“海棠不会,一事归一事,海棠绝不会牵连她人。少主夫君,倘若故门主迁怒于你,你与海棠就成了敌人了….”素海棠,又打开随身的扇子,摆动了几下,微声道。

“噢?哈哈,那海棠姑娘可要杀我?”我注视着她,冷笑道。

“海棠不知….”

“……………….”

“海棠先行离去,还请少主夫君多多珍重。这是一朵木制的海棠花,若少主夫君需要海棠,无论在哪里,只要将海棠花摆放在悦来客栈的桌面之上,海棠自然会出现….海棠….告辞….”此时,素海棠的脸上露出了说不出的神情,这神情有些悲伤,又略带些失望….

我凝视着她,接过她手中的木制海棠花,又望了望她的神情与转身离去的身影,我心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再遇萧左 微凉江风刺心头,

愁目冷容未敢收。

欲劝饮尽离别酒,

举杯无声难回首。

………………………………………………

目送走了素海棠,我的余光停留在了暮云烟的身上,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苦涩,我不敢与他有丝毫的言语,只是静静的向船端走去。

微凉的寒风卷带起层层江涌,分离是那么的让人不舍,伤感的情绪隐藏在冷漠的脸下,使与要分别之人不敢有丝毫的对视,唯怕覆水难收,难以割舍。

微风拂过我的脸庞,我望着未知的前路,身后却是暮云烟无息的守望。他屹立在船头,独饮佳液,埋头悲怀。我每远离一步,他手中的酒壶则高举一次,步步远离,次次高举,直接身影消失,酒壶空空…

我紧喂着怀中的女儿,漫步在空旷的道路上,路边稀疏的行人嬉笑微语,偶尔经过的马车甚是匆忙,而这一切对我来言,都是陌生的。也许陌生意味着从新开始,开始真正属于我的生活….

此时,走与停,东与西,南与北,都显得无关紧要。漫漫路途,只管前行,不问归处,因为根本就没有归处,而没有归处恰恰也意味着哪里都会成为归处。我的内心空空的,没有任何思绪,反而异常的平静……

不知走了多久,被女儿的哭泣声,阻下了脚步。没曾想女儿醒来的这一刻,并不是对着我笑,而是嗷嗷大哭。

难道她饿了吗?我缓缓蹲下,细细得打量着她,手触碰到她臀部下面的裹布时,才发现粘稠无比,这也许就是女儿哭泣的原因。

可是要如何换洗呢?不能让女儿体内排出的浊物一直附在她的身上啊…

我偏离了主路,向身侧的林中走去,若能寻到水流,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事事并非人愿,越往林中走,树木越紧凑,道路却凄凉,除了时时传来的鸟鸣声,便是沙沙得风吹树叶的声响,尽管树干上的枝叶还不是那么茂盛,因为晴朗的天空依稀可见。

女儿的哭声越来越大,我慌乱的摇摆着身子,还是无法阻止这让人有些烦恼的嗷嗷声。

她流淌的泪水,可怜至极,好似在抱怨着我这毫无经验的父亲。这时,我才意识到素海棠为我留下奶娘的重要性,倘若女儿在若锦身边,也不至于这般让人怜惜吧……

穿过丛丛密林,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小道,小道的尽头,缕缕炊烟升起,望着炊烟,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向逐渐清晰的茅草屋走去….

眼前的屋子,虽然有些简陋,但周围圈起了木制围栏,围院里种着一行行的蔬菜,几棵细细的小树依次排开,树下几只家禽悠闲地摇晃着身子,时不时地啄下地面,处处生机勃勃,温馨不已。

我望着用草绳简单绑住的围门,迟疑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是否呼喊几声主人,会好一些吧。

“谁?外面是孩子在哭泣吗?”一位妇人张望着走出了屋外,来到围院中,上下环视了一下我,又道:“你的孩子应该是饿了,若不嫌弃,就进来吧。如今啊,时有战乱,我和孩子他爹也是找了许久,才决定在此定居的,只求安稳度日。”

“我一个居无定所之人,又岂会嫌弃呢?对了,大姐,如今,是何年?”我走进围院内,缓缓道。

妇人道:“何年…..嗯…..我和孩子他爹在这里已经生活四年了,逃到这里时好像是洪武二十二年……对,是洪武二十二年,没错!”

“哈哈,是啊。那一年,朝廷再次出征云南、东川蛮、越州阿姿、湖广九溪蛮等地,纷争不断,我这才和孩子他娘隐居至此的。”一中年男子肩搭着竹竿,竹竿的两头分别悬挂着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满带笑容得走到围院中,道。

“那如今……应该是洪武二十六年….”我神情略显恍惚,道。

“好了,这位….”妇人看到我满头银发,面容却又异常年轻,她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我。

“唤我明轩即可,二位都比我的年龄要略长些。我要尊称两位为大哥、嫂嫂呢…”我坦言道。

“什么大哥、嫂嫂啊,我们是普通百姓,没那么多礼数。快把孩子给我,我看看怎么回事,不能让孩子一直哭着啊…”妇人挥了下手,连忙道。

“嫂嫂真有一手,我这女儿一到您手上,立马就不哭了,哈哈。”我看着韵锦在那妇人的怀中不但停止了哭啼,还逐渐露出了笑脸,我欢喜道。

“嫂嫂是过来人,肯定是要比你多懂些的。呦,孩子他爹,找片干布了,这孩子要换洗一下。那谁…明轩,对吗?你也别闲着,去我们的屋后,把那头奶羊给牵过来,一会让孩子喝点羊奶,再喂点稀粥,这孩子定然舒舒服服的,绝对不会再哭了,哈哈。”那妇人显得格外热情,只是短短的几句交谈,便待我如熟人一般。

我朗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

几日融洽的相处,日子过得倒也十分安逸。每日清晨,我与茅草屋的男主人一起到林中打猎、砍柴,女儿韵锦也被那妇人照顾的甚是安好。

得知,男主人姓王,我便尊称他为王大哥,唤那妇人为王大嫂,他们也从未询问过我的身世和来历,甚至连韵锦的母亲都甚少提及,我自然也不会过问他们的过往。

大明虽然建国数年,但历年的战乱,也许已经让百姓习惯了这一切,生怕询问到彼此的悲伤往事,而王大哥和王大嫂的孩子,我也一直未曾见过….

………………………………….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小半年过去了,日子依然一如既往的平静。

直到暑月的一个夜晚,我终于见到了王大哥和王大嫂的孩子:王璞。随着王璞的出现,也逐渐解开了他们隐居至此的原因….

那晚,我早早把已安睡的女儿放在床榻之上,盖了层薄薄的布衫,我听着窗外虫子的鸣叫声,又回想起与柳若锦相依相伴的日子,想要饮酒,却只得饮下几碗凉水,以慰寂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听到窗外有朦胧的声响,我本担心是故遗名派灭影门的人前来寻我,便无声无息的跃出了窗外,来到了茅草屋的一角,细细观察,却发现一位身着锦衣卫衣裳的少年与王大哥夫妇在小声言语….

“儿,你此次回来,所谓何事啊?”

“母亲,这是我这段时日存下来的碎银,你收下吧。”

“儿啊,这些碎银都给母亲,你该当如何呢?母亲,不要,你用这些碎银多为自己添置一些衣服吧。”

“母亲,孩儿还有。这些是专门送给母亲的。”

“王璞啊,如今朝堂的差事不好做啊,你多留些银两,也好有个不时之需啊……至少可以和你的同僚多在一起饮饮酒,也好让他们平日多照顾你一下啊。”

“父亲,我真的不需要。如今,我跟随着千户萧左大人,他为人慷慨大义,从不屑于他人贿赂,只看办事的能力。孩儿,确实不需要,倒是你们二老,孩儿终日不在你们身边,多些银两,孩儿也能把心放宽了。”

“你是朝廷的锦衣卫,一直是我和你母亲的骄傲,王璞啊好好干,好好跟着萧大人….对了,万事小心,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父亲、母亲放心,孩儿自当照顾好自己。我也相信,我跟着萧大人定然没错,孩儿走了,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多留了。”

“怎么?才见面就要走?”

“是啊,孩儿也只是趁着夜晚闲暇时,才偷偷回来与你们见面的,我要立刻赶回去的。”

“孩子,你要赶到哪里去?可有凶险啊?”

“父亲,孩儿身为锦衣卫,是不能告诉你们这些的,孩儿就此告辞,还望你们二老多多保重。”

……………………………………

王璞左顾右看了一番后,转身走入密林,我从一侧紧紧跟随,只因听闻到,他口中提及得锦衣卫千户萧左大人,这萧左可是与我相识的萧左呢?带着疑虑我随他走了良久…

原本以为,他能来到此处见他的父母,萧左定然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没想到穿过密林,王璞骑上了早已备好的马匹,直奔宿州而去。

而对我而言,就算是他骑上了马匹,我的脚程也是要比他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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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州,一直由凤阳府管辖,虽萧县、砀山县在洪武十二年归属于南直隶徐州,但由于京杭大运河的缘故,是信江北一要地,乃商业重镇。

王璞骑着快马,停在了城镇中正街上的悦来客栈门前,与店小二攀谈了几句后,便下马走入了客栈之中。

我跃身至客栈房顶,果然在天字号客房中,听到了萧左的声音…

“萧大人。”

“王璞,你的私事办完了?”

“嗯。是的,萧大人。”

“王璞啊,锦衣卫指挥蒋瓛已告发了凉国公蓝玉谋反……我们还是慢了一步啊!”

“大人,那蓝玉可真有谋反之心?”

“根据现有的证据来说,凉国公蓝玉确有谋反之心,可是….”

“我奉大人之命,前去东昌府,确实查明蓝玉他平日恣意骄横,蓄养了许多庄奴、义子,乘势横行霸道。还强占民田,赶走御史……大人,对此是否有疑虑?”

“你只知表面上的这些,却不知道那凉国公蓝玉与皇太子朱标乃是好友,又有亲戚关系。皇太子健在之时他不谋反,为什么皇太子刚病逝不久,就要谋反呢?这里面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若按照大人所虑,如细想起来,的确如此,皇太子去年刚故,还不到一年,锦衣卫指挥蒋瓛便将他告上了朝廷,这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吧?”

“皇太子离世前,曾书信于我,让我全力辅佐其子朱允炆,现如今,朱允炆已然被立为皇太孙,迟早是要继承皇位的。按照蓝玉与已故皇太子的关系,定然不会毁掉其子的江山啊……”

“大人所言甚是,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哎….想当年,蓝玉曾告诫过皇太子朱标,要提防燕王朱棣。言语之中甚是恳切,言那朱棣不是一般人,迟早是要造反的,还专门找人为皇太子望过他的气运,来望之人言语:朱棣有天子气象…..”

“莫非……蒋瓛的背后是燕王朱棣?此举是要断掉皇太孙朱允炆的臂膀?”

“……大人….若真是如此….我们又当如何呢?”

“如今,只能静观其变……毕竟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蓝玉确有造反之举…”

“大人,此事谋划甚密,一时之间很难找出对凉国公蓝玉有利的证据来。”

“难,也要找。这次是否能力挽狂澜……嗯……我想,我也该去找一个人帮忙了….”

“大人,此人是谁?小人这就去寻!”

“哈哈哈…..不急….不急….此人,我亲自去请….”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神话落幕 只得叹息 萧左要请之人,并不难猜到。至于他们口中的蓝玉,则是一位比父亲郭兴还要名震天下的开国将领。可如今蓝玉已经是大将军、太子太傅、凉国公,又是何缘故能够撼动的了他呢?

也许,开国功臣自古都难逃一死,只因功高盖主,甚有威名。遥想当年,常遇春将军率领蓝玉与父亲郭兴攻打锦州,击败元江文清和元朝丞相,是何等的快哉。

那时,他们只为心中的理想,推翻暴政,还百姓一片青天…而今,天下归心,朝堂已稳,却又要面对尔虞我诈,人心难侧….

虽无亲身经历,但很多事情却赤裸裸的发生在眼前,怎让人不叹,世间纷扰,功名虚幻呢。也许,柳若锦的选择是对的;修身尊道,藏名清修也将是我的归处…

王璞拜别了萧左,我顺势而下,从窗口而入,萧左一怔,渐渐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只闻喜鹊夜幕鸣,不晓大哥已途经。”

我与他相视而笑,“我也不曾想会在此处与你相遇,只是偶然间听到那王璞提及到你,就随之而来了。”

“噢?郭大哥真是武功卓绝,想必刚才我与王璞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萧左,再次惊讶道。

“是的。”我道。

“凉国公蓝玉,我想大哥是认识的,此事,你怎么看?”萧左道。

“蓝玉恩怨分明,有勇用谋,乃国之栋梁。只是不懂得内敛罢了。”我道。

“如此大事,郭大哥只用内敛二字概括,未免有些轻率吧。”萧左道。

我微微一笑,坐在客房的靠椅之上,饮了口茶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若君无心,就算有些蜚语,又能何用?”

萧左望着我,神情有些失落,他拿起长桌上的酒壶和两只杯盏,缓缓来到我身边,坐了下来,“皇太子已故,皇太孙年幼。如今,原在皇太子身边的根基大臣,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就算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又能留下多少可用之人呢…”

“贤弟,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左右的,关键在于人心。你如此年轻有为,却整日皱眉不展,可知为何?”我拿起酒壶,斟上酒水道。

“不知…只觉朝堂无情,多有不平。”萧左道。

“初见你时如此,今日你亦如此。执念太重,又持有立场,心境如何能平?”我端起一杯酒,递向萧左道。

“初见之时,小弟并非只为素海棠而忧心。则是为病入膏肓的皇太子而伤神,当时只叹全身才能,再无施展之处罢了…”萧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

“凡事有可为,有可不为。既然贤弟有重托在身,自当尽心辅佐。”我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双眼迷离,道。

“大哥,这偌大的朝堂,如今开国将领还有几人?鄂国公常遇春,暴疾卒;卫国公邓愈,病薨;西平侯沫英闻皇太子故,吐血身亡;韩国公李善长,满门抄斩;忠勤伯汪广洋,被诛;诚意伯刘基,被毒死;德庆侯廖永忠,被赐死;还有您的父亲陕国公郭兴,死后追其罪。如今,所剩下的无不谨小慎微,大多已交出兵权,只求相安无事….”萧左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连连颤音道。

“贤弟,躲得过战场上的刀枪,躲不过朝堂上的权争。逝者已逝,多提无益。”我无力道。

“可怜了皇太孙朱允炆,15岁的年纪,又如何懂得维护下其父的基业,若蓝玉再倒下,跟随皇太子朱标的一流武将、能臣,几乎被屠戮干净。皇太孙就算能够顺利登基,又如何与燕王抗衡?毕竟,暗流涌动下,燕王的势力已压过所有人。”萧左连连饮下数杯酒水,黯然无神,道。

“我可以帮你找到素海棠…..贤弟,也许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拿过他手中的酒壶,想去安慰他几句,可我又迟疑了,因为我知道,任何事情不到最后,都尚有变数。也许,萧左真能凭借身边的力量,力挽狂澜呢。

萧左侧脸看了看我,收起了些许悲伤,道:“大哥,知道我要找素海棠?”

我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缓言道:“是的,如今,你除了找素海棠,还能找谁?我曾在灭影门中见过素海棠称之为母亲的妇人,想必她能够帮到你。”

“的确,那位妇人的来历极为神秘,想必和当今圣上有些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小弟也尚不知晓。只知灭影门能在应天府屹立不倒,皆是因为她。”萧左,思索道。

我从怀中掏出了素海棠离别时,送与我的木制海棠花。又想起了她与我分别时的神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把它交给萧左….

思虑了良久,我道:“我去见下蓝玉,素海棠我也替你找寻。你在此继续命手下的锦衣卫收集证据便是。”

“你去见蓝玉?他已下狱,牢狱之中有重兵把守,你又怎能见到?”萧左,呆愣道。

“只要有人出入的地方,我就能进去。难道狱中不换防吗?难道狱中没有送饭之人吗?贤弟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我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客房内的地板,缓缓道。

因为我知道,进入牢狱之中,对我而言,再简单不过了。只是进入之后,又能如何呢?劫狱吗?就算劫狱,蓝玉若失去手中的权利,和死又有什么区别?依然帮不到年幼的皇太孙。此次,进入狱中,也不过是简单的寒暄,询问点与案情相关的细节罢了…

“好,就依大哥所言,我们分头行事。”萧左,再无疑虑,道。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事,要让贤弟立即去办?”我道。

“何事?大哥还请直言。”萧左道。

“我女儿柳韵锦,尚在你手下王璞的家中。你这就命他,回到家中,护其周全,再嘱咐他的父母好生照看,不得有失。”我的语气略显严肃道。

“韵锦怎么会在他家中….好,大哥。小弟一切照办就是了,我这就去找王璞。”话落,萧左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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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坐落在应天府镇抚司的最深处,由锦衣卫守卫值宿,锦衣旗校负责看押,里外密不透风。狱中,所关押之人皆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的,蓝玉就被关在此处。

不难看出,看守这里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各个步伐矫健,身形挺拔,挎在腰间的刀,更是令人心生寒意。如此情形,我只能等待换防时的空当了。可换防和查狱的时辰又是否一致呢?倘若,不一致,进得了狱门,进不了内狱,又该如何呢?

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被人发现我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担心再次牵连到蓝玉,若被有心之人再大肆渲染,乱做文章,蓝玉更是有口难辩了。

急于见到蓝玉的我,藏匿在角落里显得格外焦急,直到子时三刻才等到了狱外守卫之人换防,我顺势跃入,如一道黑影一般攀附在狱顶,继续等待着内狱之门的打开,倘若运气不好,内狱中不再进行巡视,那么想要进去,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我深知不能再过多耽搁,于是轻声落下,凝聚御火真气,将铁锁打开,进入了内狱之中,这是一道又长又深的通道,道路两侧的狱房中关满了犯人,且大多都已熟睡,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蓝玉….

就在这时,巡视内狱的人无精打采的从看护的房间内走出,望着已被打开的铁锁,迟疑了一会儿,环视了一圈后,没有任何表情,直接进入了内狱。也许,是因为我用御火真气只是将锁芯的卡口熔得柔软一点,能够打开铁锁即可,并未对铁锁本身造成损坏,所以他才如此不上心的。也有可能,他认为是他自己忘记了上锁,一时疏忽了……

他带着困意,步伐缓慢,全然不会注意到又攀附到狱顶的我。他沿着牢狱通道,走了一会儿,停在了一牢房旁,道:“国公,还未安睡啊?”

“哎,国公,如今的世道,还是看开一些吧,说不定明日就有新的圣旨到了。”

牢房之内的人,一直未言,但能从巡狱之人的口中得知,此人是位国公无疑。大明初定,功勋卓着的臣子被册封为国公的大有人在,依然无法确定他就是蓝玉。

“国公,喝些水吧。小人素来敬仰国公的威名,您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如同天将。如若想为家人或亲信带些什么话,直接吩咐小人便是。”

“哈哈,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如今,不是败得一塌糊涂吗?”

“国公此言差矣…”

“不必多言,我已知自己大限将至,你请离去吧。”

“哎,国公还请珍重,小人先行离去了。”

这巡狱之人拜别了牢中人后,并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直接转身往回走去,好似专门来看这位国公一般。

巡狱之人渐远,我便落了下来,凝气御火,打开了牢房之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不是让你走了吗?”牢中的国公,厉声道。

“我刚来,为什么要走?”我坐在草垫上,一条腿弓放,左手搭在膝盖上,微笑道。

“你….你是谁?”那国公一怔,迟疑了一会儿,道。

“那么,你又是谁?”凉国公蓝玉,我儿时是见过的,可面对如今这位披头散发,毫无精气神的人,实在难以认出,他是不是我要找的蓝玉。

“老夫就是凉国公蓝玉,你是蒋瓛派来杀我的人吧?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穷?找不到证据,就来杀老夫,来个死无对证是吗?”蓝玉,怒声道。

看到他义正辞严的神情,与我所识的蓝玉无异,此人应是蓝玉无疑,“叔父,我乃郭兴次子明轩,今日前来是受萧左的嘱托,前来询问你案情的细节的。”

“陕国公郭兴次子郭明轩?你还活着?”蓝玉,惊道。

“是的,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我道。

“好好好,你的神情中还真有几分你父亲的身影。”蓝玉道。

“叔父,我要如何帮你?”我道。

“帮不了我,如今,上疑我矣,不杀我不足心安啊。”蓝玉,连续摇头,叹道。

“那您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我疑虑道。

“哈哈,我若说没有,你信吗?”

“我掌天下之兵权,在军中威信极高,手下能征惯战之士又众多;皇太子朱标又刚去逝不久,皇太孙允炆年纪尚小;靖宁侯叶升为我的姻亲,已被皇上所杀,我没有理由不造反,不是吗?”蓝玉接连自嘲道。

“我不认为叔父有造反之心,倘若真有,又何必回到这应天府中,直接雄踞一方岂不更好?”我道。

“哈哈,连你都懂得道理,圣上岂能不知?他要杀我,只不过是想收回我手中的兵权罢了。而那朝堂之上,却言明我骄横跋扈、骄傲自满、纵容士兵打破关门、对圣上出语傲慢、擅自罢免和提拔军官,试问这些哪一条能够证明我有造反之举?”蓝玉,情绪激昂道。

“萧左兄弟也知您是冤枉的,只怕你一死,再无人能与朱棣抗衡,皇太孙朱允炆就算继承皇位,也会岌岌可危的。”我缓言道。

“皇太子朱标尚在时,我与他甚是交好,如今的情形,我也有心无力啊。圣上,只看一时的得失,根本不会顾及到皇太孙继位后会怎样!自古皇权霸业,又岂能容得下威胁之人?哎…狡兔死走狗烹…都是如此…都是如此啊….”蓝玉,悲鸣道。

“倘若,有人与圣上传话,你自愿交出兵权,告老还乡,是否还有一线生机?”我迟疑道。

“圣人杀我,定然不会只诛我一人,我只是一只领头羊罢了,想来他要杀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所谓敲山震虎,他要毁得则是一整片森林。”蓝玉道。

“那….我该如何做呢….叔父,若您对明轩没有任何欺骗,真是权利中的牺牲品,岂不是使世人寒心….大明还如何稳定人心呢?”我失落道。

“所以,他们要给我加上理所应当的罪名来。就算没有这些罪名,君让臣死,为臣者又能如何?哎,只怪我觉悟的太晚,如早早交出兵权,不问世事,定然不会有此结果。”

“明轩孩儿,今日能够见到你已然欣慰,我这一生也算是轰轰烈烈,威风十足,也实现了少时的梦想,如今的惨淡又算得了什么?人终有一死,就连你父亲死后还被追加上了罪名……哈哈,想想人生也不过如是,不过如是啊…”蓝玉,释然一笑道。

“叔父,明轩会想尽办法解救于你的,不管是为了什么,明轩不为任何权利争斗,只为一颗明朗的心。”

“孩子,此话差矣。是非曲直,到最后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不过落个众说纷纭、闲时话柄罢了…孩子,不必介怀…”

听到蓝玉的言语后,我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人生在世,多为棋子,任人摆布,有丝毫偏差则会名誉扫地,夺走全部的荣耀。

那么,谁又是这一切的主宰呢?到底谁是最终赢得一切的人呢?难道是当今的圣上吗?我想也不尽然….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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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蓝玉后,我的心中多少有些寂落,漫步在牢狱之内,望着一间间孤寂的身影,我的双眼莫名的朦胧起来…

我不知为什么会落泪,但是泪水的出现总有它的原因,也许此情此情令人生出太多感慨;也许想到了被削除爵位父亲,但更多的则是替有些人不值…

可细细想来,也没什么不值得的,起起落落的人生再平常不过了,得到后,就注定会有失去,可能失去的代价有些大,大到足矣毁掉一切过往,从此沦为奸佞小人,不忠不义….

我似乎也没有小心翼翼的必要了,因为心中隐隐觉得蓝玉注定是要死的。死,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恶,有多遭人唾弃,而是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妨碍了不该妨碍的事….

我缓缓的打开内狱门上的铁锁,只觉这铁锁要比来时冰冷得多,回望内狱长廊,也觉得幽暗阴森了起来。

我一瞬而出之间,引得牢狱外看守之人,阵脚慌乱、左右张望,却始终找寻不到任何踪迹。守望着牢狱顶端的月亮,它很明亮,但却显得异常孤独,我并没有直接回到悦来客栈中,而是在寂静的街道上踽踽独行,也许有些事还没有想通彻,无法丢弃的无奈,占据了心头。我厌倦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行至酒庄,酒浓飘香,让人沉醉。我索性跃上屋顶,掀起瓦片,皎洁的月光直射而下,酒庄内的酒分放三层,显得这房屋有些紧凑。我俯掌一吸,一坛美酒破瓦而出,一声“咣当”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我右腿轻盈甩出,将正滑落的碎瓦挑了起来,无声的落在我的手中。我将碎瓦片放在身后,揭开酒坛的封口,望着月光下晃动着我脸颊的酒水,又缓缓抬起了头,注视着夜空,皎月里好似也出现了我的身影。

我微微一笑,露出了调皮的神情,我不断的摇头,只想看清楚月亮之中的身影到底是不是我的….可谁知,没看清月中的,反而身边的影子跟着乱动起来….

我微微的叹了口气,暗想到:嗯…有影子相陪也是好的,终归不会再寂寞…

“来,影子们,我们喝酒….”

………………………………………..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柔柔地照射在我的脸上,随着伸出的懒腰,我也坐了起来。望着逐渐吵杂起来了街道。昨夜,无论多么萧寂,也都不会有人去在意,人来人往中相互问候、相识、熟知、感叹、遗忘、说起、怀念….

早起的人们是忙碌的,以至于我赫然的从屋顶跃下,也没人去在意,依旧吵杂着….

没过多久,我便来到了悦来客栈外。店小二擦拭着桌椅,不经意的看到了我,微笑道:“客官好早啊,店中还未准备酒菜…”

“不早,你不是已忙碌了一阵儿了吗?”我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

“呦,客官。小的,生来就是劳碌命,怎能与您相比,真是折煞小人了。”店小二,将手中的略灰的白布搭在了肩头,忙道。

“倘若,我给你足够的银两,你还会觉得自己是劳碌命吗?”我凝视着他,道。

“这…..客官….你是否是喝醉了?”店小二,迟疑道。

“我可以确定,我并没有醉。”我毅然道。

“客官打算给我多少银两啊?”店小二,胁肩谄笑道。

“想要多少,有多少。”我道。

“算了,我还是不要了。”店小二整个人好似瞬间放松了一般,脸上的神情也逐渐自若起来,他从肩下取下白布,继续的擦起了桌子。

“噢?怎么不要了?你刚才的神情,明明很想要啊。”我,百般不解道。

“我的确想要,但客官如若让我杀人,或去做能引来杀身之祸的事,小二也是不答应的。”店小二,朗声道。

“绝不会!因为我实在没什么事,让你去做。”我笑道。

“那….客官您又为何?”店小二,疑虑道。

“不为何,就是单纯得想给你银两,没有任何条件。”我又笑道。

“我….我还是不要了吧,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店小二,迟疑了一会儿,又拿起了扫帚打扫了起来。

“我觉得,若送给他人足够多的银两,他人定然不会拒绝的,而你为何不要?”我望着店小二清扫后的地面,追问道。

“有得必有失,我现在挺好的,老板也对我不错。若拿了你的银两,就欠下了一份恩情,我只是不想还恩罢了。”店小二,道。

“可我并没有让你还什么恩情啊?”我道。

“你没让还,并不代表我就不需要还。”店小二,道。

闻言店小二的话后,使我坚信,凉国公蓝玉定然不会有谋反之举的,因为连店小二都明白的道理,他绝不会不懂。就算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大人,一个是普普通通的客栈小二,因为这些道理,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也是根深蒂固的埋在心中的道理。

“哈哈。那么,我用一百两请你替我办一件事,一件你力所能及的事,且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你做吗?”我大笑道。

“客官请直言。”店小二的神情中带着些许不耐烦,显然觉得我是个疯癫之人,一会儿要给银两,一会儿又要让他办事。

“这是一朵木制海棠花,你将它放在客栈正门口的桌子上,看护好它,直到一位俊朗非凡,脸如白玉的公子前来,便可。”

“俊朗非凡,脸如白玉?这样的公子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我如何确定所来之人,就是客官要找之人?”店小二,道。

“很简单,这位公子美得像个女人,不但像个女人,还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哈哈…”

“那…这公子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当然是男子,因为大家都称他为公子,且是身上带有海棠花香的公子。”

“好的,请客官放心,小的这就照办。不过,一百两太多了,这只是举手之劳。”

“噢?那你想要多少?”

“客官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想要多少就给多少,到时事情办成,我在你手中随意捏取便是。”

“哈哈…..有趣…..有趣…..”我大笑道。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把酒祝东风 且共从容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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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事让大哥如此畅怀?”萧左,疾步而至,道。

“没什么,只是我已然确定了一件事。”我满面含春,道。

“噢?什么事?”萧左望着我,道。

“你所挂心之事。”我走进客栈,走过萧左的身边,道。

“莫非…..”萧左转身,凝视着我的后背,道。

“是的。”我,缓步向楼上天字号客房走去….

我环视四周,轻轻的打开房门,“我相信素海棠马上就要出现了。”

萧左的脸上略显惊讶,“大哥一夜未归,可有出什么状况?你已找过素海棠吗?”

我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并没有。既没有出什么状况,也没有找过素海棠。”

萧左跨入房中,关上房门,“那大哥…..”

我端起一盏茶水,饮了一口,“我已决定全力救下蓝玉。”

萧左一怔,呆愣了起来,思索了一会儿,道:“是什么让大哥一夜之间,下此决定的?”

我放下茶盏,目视前方,缓言道:“没什么,可能是想争一争吧。”

“可…锦衣卫都找不到的证据,大哥,你能找到吗?要知道,从有细微的苗头到如今,我都不曾松懈过。”萧左,迟疑道。

“既然官府查不到东西来,不如换别的势力来查。”我,道。

“锦衣卫都查不到有利的证据,其他势力又怎会查到?”萧左,惊道。

“这世上,总有一些喜欢钱财之人。我相信,他们总会有办法的。”我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来。

“若按大哥所言,蓝玉有救了?”萧左,紧绷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不然….”我静静地站起,望着窗外,心中想到:蓝玉是否有救,已和是否有有利的证据没有任何关系了,若君意已决,无论找到什么,都难有回天之术。但又不能不找,人生总要有些执念,而这执念也只是为了与出现的契机相融合。

契机会不会出现,是不得而知的。能把握的只有不懈努力地去寻找有利的证据,也许契机就在并不起眼的证据里,更在为君为天子者得一念之间….

“那…大哥….”萧左,又皱起了眉头,本以为有新的希望,却又瞬间被扑灭,脸上的神情也如五味杂陈一般,不是滋味。只得注视着我,静等回音。

“凡事尽力就好…说不准真有一线生机。”

“对了,素海棠要来了,你难道不用整理一下自己吗?或许,准备一束鲜花会更好一些。”我,笑道。

“嗯….可是大哥……哎,好吧,我这就去准备鲜花,顺便换身衣衫来…”萧左先是迟疑了一会儿,又变得无奈了起来。

…………………………..

此时,在客栈门外,来了一风度翩翩,俊美不凡的白衣公子,脸如白玉的他略显焦急,气息也似乎有些不稳,像是刚跑动过一般,“小二,这木制海棠花是何人所留?”

“噢……你果然来了,这银子果然好赚。”店小二,前行一步,嗅了嗅他身上微微的海棠花香,欢笑道。

“银子?…….”

“是的,我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银两。”店小二,道。

“那么,你现在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了吗?要知道,有时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确实也要看运气。”

“天字号银发男子所留…我就知道这些,也只是把这木制海棠花摆放在这里而已。现在我已告诉你了全部,那么,这银子是否能安然无事的赚到?”店小二,惊了一下,坦言道。

“若……不能安然无事的赚到呢?”

“那我显然是被那银发男子所骗。不过,现下知道,也已晚矣,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既然我想要银子,也该冒些风险。”店小二,神情凝重道。

“可你的运气很好,这银子你今日的确赚到了,而且没有任何风险的赚到了。”白衣公子微微一笑,疾步向客栈楼上走去….

“海棠姑娘,何故要去吓一个店小二。”天字号客房外,我背靠着客房前的木栏杆,笑道。

“只因不想他再被厚颜无耻之人所骗。”素海棠望着我,道。

“…..厚颜无耻?可我并未觉得我有什么厚颜无耻之处啊?”我缓言道。

“只要我觉得有,便可。少主夫君,你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吧?也定然完完全全的听到了我与店小二的谈话,对吗?”素海棠的神情有些微妙,好像很在意这些,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是的。我的确找海棠姑娘有要事相商。”我,道。

“为了凉国公蓝玉吧?”素海棠,有些得意道。

“海棠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和聪明的人说话,甚是轻松,哈哈….”我笑道。

“我只问你一句,你已决定要救那蓝玉吗?”素海棠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双眼紧紧地盯着我,道。

“是的。或者没有任何结果,更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依然想试一试、争一争。”我低声道。

“好,海棠知道了…”素海棠的神情有些沉重,这沉重感不知从何而来,也许她知道点什么,但又是什么能让素海棠如此呢?这世上能让素海棠觉得难为的事,想必是没有几件的。

“海棠姑娘若觉得困难,或妨碍到你什么….”

“少主夫君,放心。海棠已决定帮你,就不要多言了。”素海棠打断了我的话,神情坚毅,显然没有一丝犹豫,或许她是怕我孤立无援…;也或许是看在她的少主柳若锦的面子上,才这么爽快的吧….

“若无他事,海棠….先行告退…”素海棠迟疑地微笑道,这微笑似乎有些羞涩,可这份羞涩,又是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

“海棠姑娘既然来了,不如我们痛快畅饮,来个不醉不归如何?”我朗笑道。

“对了,我那兄弟萧左一会儿也会来的。”我又道。

“啊….嗯…..好吧。不过,我倒希望萧左能晚点来。”素海棠,笑得有些调皮,道。

“为何?”我不解道。

“因为…因为我要在他来之前,就把你喝倒下,哈哈….”素海棠,朗笑道。

“好,哈哈,好…那就请进吧?”我打开客房门,单手迎引,笑道。

“小二,来十坛女儿红,十斤熟牛肉来。”我从背后瞄了素海棠一眼,便回到客房前的木栏杆处,俯身对着店小二,大声道。

“好嘞,客官。不过,时辰尚早,店中的牛肉还未熟,我先把十坛女儿红给您送上去。”店小二,道。

“哈哈,看来今日要与海棠姑娘喝到天黑了,我们怎么也要等到熟牛肉上来后,再痛饮吧。”我往房内瞅了一眼素海棠,笑道。

“无妨。我们俩个先饮数坛。”素海棠听到我要十坛女儿红和十斤熟牛肉,并无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要先与我饮下数坛。想必她的酒量是极好的,而十坛女儿红和十斤熟牛肉却是我的随口一言,只因心中一时畅快罢了。

“美酒佳人,岂能少得了我萧左。”萧左迎笑而来,对着我眨了下眼睛,便拉我进了客房之中。

萧左换上了一身白衣,倒也与那素海棠的衣着甚是相配,手中的鲜花也如约的递给了她。可素海棠却显得毫不在乎,神情自若的将鲜花放在一旁,连连吆喝着“快快饮酒,快快饮酒….”

与挚友饮酒自然使人痛快,再加上一个酒量极好的倾城女子作伴,更是兴会淋漓。三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目光相对,不停的碰酒饮下,碰了又碰,饮了又饮…

早早送至房中的熟牛肉,悄悄地失去了光鲜,但客房中的烛光,却在夜幕里伴随着我、素海棠、萧左的欢笑声,变得明亮无比….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神秘势力 上篇 伪装有很多种方式,但无论哪一种方式,都是有理由的。可,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素海棠为什么要伪装成酒量极好的样子?难道….只是为了饮酒而饮酒吗?

翌日的清晨,寂然无声,我将烂醉如泥的素海棠抱到了床榻之上,如若这人称‘玉面公子’的她被人看到,瘫醉在底板上毫无知觉,也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萧左的酒量终究还是要好些的,瘫软在长椅上的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欲张口说话,却被我跨步拦下,我静静地指了指素海棠后,他心领神会的随我走出了客房外,道:“昨夜,素海棠的酒量不是很好吗?我记得我先醉倒下的啊。”

“也许,她的酒量根本不好,只是心情好罢了。”我,低声道。

“她…不会有事吧?”刚看到她醉醺醺的样子甚是可爱,真想捏一捏她的小脸蛋,哈哈。”萧左既担忧,又欢喜道。

“应无大碍。她虽不忌口,但她是位懂得自省的姑娘。”我道。

“我去给她准备些醒酒汤来。”萧左道。

“不必,准备了,她也喝不了的,要看她何时才能醒来。”我道。

“也是。那…大哥,我先带领手下的锦衣卫动身。只是…昨夜只顾饮酒,素海棠到底帮不帮我们救蓝玉,倒忘记问了….”萧左神情迟疑,道。

我用手拍了下萧左的肩膀,道:“昨日,在你未来之时,她已然答应。”

“那就好,有这‘玉面公子’素海棠帮忙,我们大有可为啊!”话落,萧左大步向客栈外走出…..

我望了望客房内的素海棠,忽然有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很奇妙,居然与当日在江月镇江月楼客栈中,看到昏迷在床榻之上柳若锦后,出现的顾虑一样。生怕她无人照看,会被奸恶之人趁机欺辱。只是,那日是要移步为柳若锦煎药;今日则是想早早起身,寻找对蓝玉有利的证据。

这种惧怕缠绕在我的心头,使我不敢离步,只得静静地守在客房门外….

…………………

宿州城外,本是平静的道路边,猛然传来一声惨叫,赫然划破长空。萧左闻得惨叫,顿时大惊失色,他茫然地张着口,向其奔去。

“这………”只见,一锦衣卫眯着眼,抖着手,看着眼前令人恐惧至极的景象,使他满身被冷汗浸湿,感不到丝毫暖和。他腹中传来一阵搅动,立时让他呕出淅沥沥的黄水。

忽然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只吓得这锦衣卫高高跳起,他来不及抹去嘴角上的秽物,连忙后退数步,跌倒在萧左的身上,尖叫道:“萧大人….前方…前方…尸首…我们….我们锦衣卫的人….”

萧左扶起这锦衣卫,将他推着一旁,道:“有我在此处,不必惊慌。”

话落,萧左向前方走去。只见,道路边的草丛里,十多具锦衣卫的尸首七零八落地散在其中,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平躺在地,每具尸首的神情都惊恐异常,双眼睁得老大,好似死前见到什么可怕的景象一般。

紧随萧左身后的一名锦衣卫,身子飕飕发抖,数着尸首,颤声道:“一、二、三……死……死了十一个人….”

虽说,死去的这十一人锦衣卫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能当上锦衣卫,功夫定然是过硬的。萧左定了定神,又从不同的角度望去,这十一人皆是自己昨日一早派出去的弟兄,无一生还。

萧左凝视着现场,过了良久,他忽地咦了一声,跟着深深吸了口气,道:“不对,这里有些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他身后的众锦衣卫闻声后,忍不住暗暗一凛,纷纷凝目望去,却不见有什么不妥。众人摸着脑袋,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萧左,沉声道:“地上居然没有血迹,他们是如何死的?”

众锦衣卫细细看去,赫然一惊,颤声道:“真……真的,死了十一个人,地上居然没有血迹,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奇怪,尸首横七竖八的倒了满地,地上居然没有一丝血迹,这根本不像是被人所杀,反倒像是厉鬼索命一般,众锦衣卫望着死者惊恐万状的神情,心里皆是暗自害怕。

萧左,缓缓蹲下检视。察看半天,却没看到任何外伤,实在查不出死因。

王璞蹲在身旁,低声问道:“怎么没半点外伤,顷刻间便死得一干二净?难道……难道这些人是生了什么急病吗?”

他话一出口,自己便知不对。即便是世间最恶毒的猛疾,也不能同时害死十一人,还让他们如此措手不及,看来定是另有缘故。

萧左皱着眉头,心中甚感奇怪,正看间,另一锦衣卫走了过去,手上捧着一柄钢刀,低声向萧左,道:“大人,这刀是从现场找出来的。不知是不是凶手留下的,可这刀有些像我们锦衣卫的佩刀。”

萧左急忙接过刀来察看,摇头道:“这柄刀就是我们锦衣卫的佩刀。”

王璞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萧左,道:“我们锦衣卫的佩刀,那为什么只有一把,十一人不是应该有十一把吗?”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诧异。

萧左并未立即回答王璞之言,而是过了许久,突然提声喝道:“王璞!宿州城内可有仵作?”

王璞闻言惊道:“还真不知,这城内有没有仵作,我这就去衙门里看看。”

萧左,解下腰上令牌,沉声道:“你立刻带上我的令牌,速去宿州衙门一趟。此事先不要过于张扬!”

王璞不敢多说什么,上马而去。

身为锦衣卫千户,自然免不了在这江湖中走动,若言遇见被杀之人也是常事,甚至灭门也偶有发生。可,能不见一丝血的让十一名锦衣卫同时丧命的场景,萧左也是第一次见。这谜团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真是让人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着手才是。

迟疑之间,听闻马蹄声响,宿州衙门的仵作已然赶到,那仵作名叫:田英。只见他满面皱纹,少说也有六十来岁,一对眸子灿然有光,手脚也甚是麻利,他从怀中摸出银针,探了探尸首的喉管、胸腹等处,道:“没有中毒,十一人中没有一人是中毒死的。”

萧左吃了一惊,颤声道:“不是中毒?那这些人是如何死的?他们可是我手下锦衣卫中的好手啊!”

田英不答,自顾自地检查尸首,过了良久,忽道:“萧大人,你过来看看!”

萧左连忙走近,田英指着一名死者,说道:“你看这人的手腕。”

萧左定神望去,只见那人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瘀青,他不明田英的用意,道:“怎么?这瘀青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田英道:“萧大人请再看看别的尸首。”

萧左依言察看,忽然一惊,赫然发现每具尸首的腕上都有一点小小的瘀青。道:“莫非这小小瘀青便是死因?”

田英,摇头道:“这我也不知,萧大人稍待片刻,真相自会大白。”说着取出短刀,将一尸首手腕上的瘀青割下。

田英轻轻一刀划过,众人屏气凝神,专心观看,只见浓浓的血液缓缓流出,却是久久不止。

萧左愕然道:“不过是小小的淤血,怎能流出这么多血?”

田英不答,手持短刀,沿着那尸首的手腕往上剖去,刀一划过,只听田英身子一震,颤声道:“萧大人,你看这伤!这是什么?”

众人急忙向前凑去,霎时人人面色铁青,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萧左更是倒抽一口冷气,良久作声不得。

死者的手腕深处现出一个深深的血洞,约小指粗细,伤口更是深藏血肉之中。皮开肉绽中只见长长的一条血洞,说不出的诡异恐怖来,若非田英以刀剖开,单以外表看去,那是决计找不出来的。

“素…素海棠…的银针….”萧左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迟疑道。

王璞道:“大人是说,是素海棠所为?”

萧左,立即否定道:“不!绝不是素海棠,但又像极了她沾着毒的‘五绝神针’针法。”

“那大人,为何又断定不是那素海棠?”王璞,道。

“昨日一大早,素海棠便与我和郭明轩一起饮酒,直到现在还未醒来,她根本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绝不是她!”萧左,毅然道。

“不是银针!大人请看。”田英又沿着血洞往上剖去,只见这血洞直通死者的心脏,他又道:“大人,若是银针射入,这血洞又怎会拐至心脏呢?就算是死者平展臂膀,银针从手腕处平斜着射入,到肩部就已然是极限了,又如何下移至心脏的呢?”

“莫非….死者是斜举着臂膀的?手腕、手臂、心脏处连成一线?”王璞,思索道。

“可,死者的心脏里并没有银针啊,也没有见心脏处有穿出的血洞来。只能说,有一种东西,到了心脏后,会以某种方式自动消失。再者,手腕、手臂、心脏处连成一线的几率又有多大?难道这死去的十一名锦衣卫都如此巧合的斜举手臂吗?”田英,摇头道。

“莫非是凝冰成针?可要按几率来说,这十一人岂能各个如此?绝不可能全部都直射心脏的…”萧左,缓言道。

“那究竟是什么?”

“是啊!这究竟是什么所为…..”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神秘势力 中篇 带着种种疑虑的萧左,忽感心头一沉。隐隐感觉到,这次也许将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考验。

又想到:这考验如此诡异,丝毫没有一丝头绪,又只能使人无奈的等待。而在这种情况下,恰恰是最让人焦虑不安的,因为连如何提防、该如何避免、又该做些什么准备都成了让人无从下手的难题。

很多时候,真相并不令人惧怕,而令人不寒而栗的永远则是未知的、不可掌控的东西……

“王璞,命人把这十一位弟兄的尸身抬至宿州衙门一空置的房中,暂不安葬。”萧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声音有些无力,道。

“大人,留下尸身是为了进一步查明原因吗?我这就去办。”王璞,忙道。

“嗯。”

十一名锦衣卫的死,到底是不是与调查‘蓝玉案’有关,萧左不得而知。但眼下,他已然不敢让手下之人继续查找下去了,如果再有人被杀,面对未知的敌人,依旧是无从下手的,又岂能安心让手下之人一个个离奇的死去呢,“其余人等,在城中待命吧,手上的所有事宜暂且作罢。”

随着,身后众锦衣卫的应喝声,萧左低下头,又望了望案发现场周围的情景,两眼无神的朝宿州城内走去….

......................

此时,在宿州悦来客栈的天字号上房中,刚刚苏醒过来的素海棠,甚感后脑勺沉痛无比,她用手拍了两下,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一时,口干舌燥的她踉跄下床,忽觉头晕目眩,醉意未消,她急忙扶到桌角边,无力得支撑着身体,举起右手背,触在额头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良久,她仿佛有些好转,慢慢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茶水,缓缓饮下。望着刺眼的窗外,急迫想知道时辰的她,走向房门处,欲找人询问。

当客房门打开后,赫然发现我就立在门外,正对着她微笑,“我们的‘玉面公子’终于醒了,哈哈。”

素海棠身体猛得一惊,下意识的整理下头发,瞬间醉意全消,极不自然的神情中略显慌乱,“你…你一直在门外吗?”

“是的,我一直在门外守着海棠姑娘。”我道。

“我….你大可不必如此….难道,你不怕少主知道了,有所误会吗?”素海棠,迟疑道。

“她能误会也好。可如今,若锦根本不想与我再相见。”我微笑收起,道。

“你守在门外,是怕我有什么不测吗?还是…想要再提醒我点什么?关于凉国公蓝玉,又有新的消息了吗?”素海棠,思索道。

“我只是怕你会被恶人有机可乘,仅此而已。”我,平静道。

“我…我这就去….去寻找对蓝玉有利的证据,顺便让母亲帮忙打探宫中的消息。海棠….海棠告辞。”素海棠甚是匆忙,匆忙的言语,匆忙的离去。

但在匆忙间,她的嘴角好像泛起了一抹笑意,而这不经意的笑意却被我完完全全的收在眼底。因为从她看到我在客房门外时,她展露出的不自然的神情开始,我就一直好奇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可直到她离去,我依然没能找出她今日举止异常的原因来….

我来不及多想。忽觉,我也是时候该动身了,已下狱的蓝玉,也许剩下的时日并不多了……

宿州并不大,片刻间,便走到了城门口。远远望到有些心神不宁的萧左,带着数名锦衣卫无精打采的朝这里走来。

我大步向前,高声道:“萧兄弟,怎么了?如此模样,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

萧左抬头看到我后,用一种极为期盼的眼神凝视着我,仿佛快要放出光来。他疾步奔向我面前,道:“大哥,我正准备找你。你先随我到宿州衙门,我的确遇到了难解之事。”

“噢?….”

没等我进一步询问,便被萧左拉起右手,步履如飞得向宿州衙门走去….

宿州衙门与他处的衙门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是衙门前的衙役对萧左甚是恭敬,拱手齐声拜道:“萧大人!”

萧左疾步未停,始终拉着我的手,不曾有一丝放松,“刚抬进来的十一位锦衣卫的尸身,安放在何处?”

从衙门前紧随萧左进来的一衙役,忙道:“在西侧的房中。大人,这边请。”

“什么?十一位锦衣卫的尸身?兄弟,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惊道。

“大哥,一会儿,您就知道了。”萧左,急促道。

这衙役一路小跑,为萧左引路,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行人来到西侧略偏的房子前,这衙役更是没有任何停歇,直接打开了房门,“萧大人,尸身全部在此,小人就守在门外,有任何吩咐尽管呼唤小人就是。”

“大哥,请看。这是我刚出城不久就发现的尸身。”萧左,慌忙道。

我注视着躺在草席上的十一具尸体,惊道:“锦衣卫?都是兄弟你的人吗?他们怎么死的?脸上的表情为何如此惊恐?”

“他们都是我昨日一早派出去找寻线索的人,我本想赶到应天府打听下蓝玉的情况,没想到却在路边遇到了跟随自己的众位锦衣卫被杀,整整十一人啊,大哥。”萧左,神情凝重道。

“他们如何死的?如此惨状,且有十具尸身一点血迹都没有,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道。

“不!是十一具尸身皆无血迹,这一具则是在仵作察验时,才慢慢流出血来的。大哥,你看,从手腕处,经手臂,至肩膀,又到心脏,则是一条血洞,且血洞直顺平整,像似被针刺入一般,直穿至心脏。”萧左指着身下的尸身,道。

“确实像铁针刺入…但又感觉有些不对…”我,思虑道。

“大哥,感觉不对的地方可是心脏处没有血洞穿出的痕迹?”萧左,忙道。

“不!在我看来,这血洞绝不是一气而成,而是逐渐形成的。”我用手摸了摸鼻子,道。

“什么?逐渐形成的?大哥,所言….莫非这不是被铁针所伤?”萧左,赫然一惊,迟疑道。

“至少目前我感觉不是铁针所致。”我,毅然道。

“大哥,我曾见你引江水为水盾,攻击江月盟的众水贼。这世上有没有人可以凝冰成针,趁人斜举手臂之时,从手腕处将冰针射入人体之内,直接刺向心脏的?”萧左望着我,道。

“有。不但有,现下我就可以做到。据我所知,故遗名应该也能做到。”我,朗声道。

“难道是故遗名?”萧左,惊道。

“不!绝不是故遗名,若他要杀人,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折,一招便可要了这些人的性命去。”我,冷然道。

“那依大哥之见…..”萧左,思索道。

“这尸首上的血洞极其细小,你一时间认为是铁针所致,也属正常。但是,如果你用手触摸一下这被剖开的血洞,你会发现它并不是光滑的,而是参差不齐的…”我的食指在面前的尸体上,来回划动,道。

“什么?血洞是参差不齐的…这….这又是什么所致呢?”萧左身子猛然一震,神情有些恐惧,道。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神秘势力 下篇 迷雾寻路多折返,逆水而流不得前。

翘首以盼待前路,江郎才尽三人寒。

……………………

萧左有些郁郁寡欢的走出了衙门,我紧随其后,不知该如何安慰。也许,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素海棠身上。是的,眼下只有素海棠的这份寄托,是值得欣慰的。

“大哥,此事你是如何看的?”萧左停下急促的脚步,转身道。

望着他迫切的眼神,我道:“参差不齐的血洞,可能意味着是某种活物进入了人的身体中,逐渐侵入心脏的,而现场我们并没有查找出尸身的心脏处有另外的东西存在。可见,这种活物到心脏处既会消失,又对人的心脏特别敏感,所以没有来回走动,直向心脏爬去。”

“难道,是一种细小的虫子?可我从未听闻过有此类东西的存在啊….”萧左,似乎有些明了,但又疑虑道。

我紧绷着脸,缓了一口气,道:“兄弟,此事迷雾重重,一时难以决断。如若,这十一人真是为调查蓝玉案而亡,那么,他们的死法暂时并不重要…当务之急,还是在解救蓝玉身上。”

“大哥的意思是……死因…为次,为何事而死则是重中之重?”萧左,赫然醒觉,道。

“嗯。你这几日与你手下的锦衣卫一同行动,寸步不离,方便互相照应;我则独自前往应天府一趟。”我,道。

“也好,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顾虑太多。若惧怕了,就只能坐以待毙了。”萧左,回道。

“大哥,我刚思虑了一下,我与你一起回应天府,若素海棠请她‘母亲’相助,定然也会到应天府中的灭影门的,到时我们三人也可一同商议对策。可如何知会她…..若不知会她,她再回到宿州找我们,岂不是徒劳?”萧左,又道。

我看着略带迟疑的萧左,道:“萧兄弟不必担忧,我自有方法联络到素海棠。还有,你率众多锦衣卫出入太过惹眼,我先行一步到应天府,我们分头行动。”

“既然如此,小弟就此与大哥别过。还请大哥,万分珍重才是啊。”萧左,神情关切道。

“兄弟放心,大哥定然无事。”我,道。

……………………

别了萧左,在宿州城内我择一匹快马,一路飞驰,赶往应天府。马背颠簸之际,使我思念起了女儿柳韵锦来…

也许,很多时候人都有不得已之时,卷入这场纷争,此刻又怎能用一个“义”字来概括呢…事到如今,已不得不置身其中了…

应天府,这座让自己曾经甚是骄傲的地方,而今,却连踏入都觉得有些抗拒。那灯火通明的街道,热闹非凡的高台酒楼,更让我难以驻足。可现下的我,已然不是在那十里秦淮之上,闲听饭后余聊的少年;又与朝内官员断绝来往多时,无一推心置腹的朋友…想到这里,我瞬间寂落无助起来…

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思虑了良久,我决定直奔皇宫,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来到宫墙外,我弃马而入,轻盈的跃过层层屋墙,凭借着小时的记忆,入了午门,飞至奉天殿顶,遥望殿前左右文楼、武楼,唯独文楼尚有灯火,便纵身之下,欲想打探点有用的消息来…

我坐在文楼之巅,整理下有些乱的衣角,注视着楼前的守卫,共八人分四站开,甚是威武严肃,一盏灯侍女有些唯唯诺诺的探身站立,好似在等待着什么。我翻身下跃,至阁楼一角,透过木窗上细微的缝隙,向里望去,仿佛听到文楼内有细微的交谈之声…

“陛下,您可曾想过,蓝玉一死,与已故皇太子朱标亲近的人,还剩下谁?您既视皇太孙朱允炆为后继之人,又怎忍心日后他孤立无援?”

“标儿….标儿的离故,朕甚是心痛。若不是病疾,他将来定是一位好皇帝。”

“妾身深知陛下宠爱皇太子,也正是因此,您才欲传位给炆儿,可…炆儿毕竟年少,日后又怎能坐稳朝堂呢?”

“炆儿甚是仁慈,必能善待他身为藩王的几位皇叔的。善待之下,炆儿的皇位又岂会不稳?”

“蓝玉一死,军中威望最高的当属燕王朱棣,燕王此人野心勃勃且做事不择手段,又岂能容许自己的侄儿对自己指手画脚呢?

“燕王就算是日后造反,也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若炆儿对他毫无威胁,且敬重有加,他又有何理由造反呢?而蓝玉不同,标儿已死,蓝玉也必须死。”

“陛下,此话怎讲?”

“蓝玉手握天下兵马,标儿一死,他又怎会尽忠?他日后会把炆儿当成君主吗?燕王,毕竟是朕的孩子啊,如果你是我,你是留下蓝玉?还是更愿意去相信燕王呢?”

“可皇太孙朱允炆毕竟是皇太子朱标的孩子啊,那蓝玉又岂会谋反呢?”

“手握重兵,有何不敢?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我要为你的一句话,去赌炆儿的将来吗?去赌我大明的江山吗?”

“你今日前来,到底是受何人嘱托,一味的为那蓝玉求情?难道是为那灭影门的故遗名吗?!他又有何用心?”

“陛下,妾身不敢。妾身并未受谁人得嘱托,而是实在为炆儿的将来担忧啊。”

“朕心意已决!你也该明白,从你离宫的那一刻起,你已无权过问朕的一切。还有,你就没有出于私心,希望燕王继位吗?为何反倒关心起炆儿来?”

“臣妾不敢,臣妾是真心实意的为陛下考虑!至于燕王,臣妾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臣妾从不敢忘却陛下曾嘱咐的话,请陛下息怒…”

与当今圣上朱元璋对话的人,我是认得的,她就是灭影门中的那神秘妇人,也就是素海棠称之为‘母亲’的人。她今日前来为蓝玉求情,也定然是为了素海棠。看来这妇人对素海棠是极好的,世人都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今夜的举动也算是豁出了性命来满足素海棠的诉求了。

可听她与朱元璋的谈话,这妇人定然是朱元璋的妃子无疑,又好像与燕王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是何原因她要离开皇宫呢?如今,又怎会栖身在灭影门中呢?也许,当下这些疑问根本不是那么重要,因为蓝玉必死,已然无解….

望着那妇人在盏灯侍女的带领下,逐渐离去。我心中瞬间有了一丝莫名的冲动,朱元璋就在我的脚下,我可以不动声色的将他杀死,这个削去父亲爵位的人,这个让我无家可归的人….

可….他如今几乎杀了所有的开国将领,却始终没有杀叔叔郭英与郭德成啊,我真的算是无家可归吗?两位叔叔见到我,又会如何待我呢?再者,父亲郭兴尚在之时,他也给了父亲莫大的荣耀,削去爵位也是在父亲离世多年以后....

脚下的这位掌握所有生杀大权的人,对我而言,又该如何看待他呢?一时,我心中也没有任何答案。

我轻盈的又跃下一层,文楼这层的木窗要大得多,我轻轻的打开木窗,赫然地落在了朱元璋的面前,“你….你是何人?……”

“哈哈,我劝你不要出声,试问你这皇宫之内没有一人可以奈何得了我,我也只需动一下手指,你便立刻是个死人!”我神情自若地坐在一旁,微微一笑,道。

“你来这里,是何用意?”朱元璋看到毫无怯意的我,反倒有些慌乱,他颤声道。

“没有任何用意,只是想离你近些,好好看看你,请坐吧皇上!”我拿起桌上的金杯,饮了一口,道。

“你到底是谁?”朱元璋,道。

“你这酒不错,要比我在外面喝的略好一些,还有吗?”我看了看他,缓言道。

“有,不过朕要唤人送来…”朱元璋注视着我,神情略显迟疑,道。

“好啊,你唤人送来便是。”我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金杯,轻声道。

闻言,我并未反对他唤人前来,朱元璋的神情有些惊呆,但没过一会儿,他好似有些舒缓了下来,脸上的惊慌也逐渐散去,“来人啊,把宫内最好的酒呈上来!”

只见一宫女探身垂目,小心翼翼的捧着一银白色且镶有蓝宝石的酒壶,碎步而来。朱元璋接过酒壶,缓缓的来到我的面前,为我斟满了一杯酒,“这是朕宫内最好的玉液,你且品尝一下。”

我静静的饮了一口,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你这宫女真好看。”

“你若喜欢,送你又有何难?”朱元璋,道。

“哈哈,不用。我已言过,我只是想离你近些,看看你而已。”随着一声大笑,我如鬼魅一般,窜出文楼…

楼前的八名侍卫只觉背后一凉,分望彼此,神情甚是诧异。片刻间,又急速奔进文楼,环视四周,纷纷跪在朱元璋面前,而此时的我,早已消失不见了踪影…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初闻天翱寨 夜间的十里秦淮,依稀的画舫盏灯。朦胧的高台处,断断续续地传来‘柳永’《雨霖铃》的诗词选段: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虽未至凉秋,但言语间的凄凉之情却显得的淋淋尽致,这女子柔弱的悲鸣,好似经历了一世的沧桑,使得最后一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更意味深远起来…

漫步水榭,感叹良多。我回想刚刚朱元璋的神情,虽有弑杀的威严,却也有惧怕的惊恐。形貌怪异、高额细眼,凹鼻阔唇,耳虽小廓却厚,颊虽突而颏硕;身长而背弓,腿长而膝弓,腰粗而肩窄,手阔而指细;行动如虾在水,声音则鹰鸣而猿啼的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天子宝座上的,也许只有他额间的缕缕白发能够诉说出一二来….

但无论听到怎样的诉说,眼前所见的朱元璋,这个统治着大明江山之人,如今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位老人,一位有儿有孙的老者罢了…

在这市井街头,好似每一个地方,都有一间‘悦来客栈’一般,也难怪素海棠特意点到寻她就到这里来。不经意间的行走,也恰恰使我鬼使神差般的来到了这家客栈门前,我抬头凝望着门匾,轻轻的敲了早已竖起门板的大门,在丝毫没有回应下,我只得高喝了几声。

随着门板的间缝发出越来越清晰的光亮,毫无神采的店小二,轻柔着朦胧睡眼,逐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客官,这么晚了,是要投宿吗?”

也许,无论朝堂之上发生怎样的剧变,都无法扰乱一位普通百姓的安详。我望着他,微微一笑,“我并非投宿,但我却会给你很多银两,绝对会比客人投宿一夜要多得多。”

“客官,所言何意?本店就是一间客栈,你非投宿之人,却又要给我很多银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店小二,惊道。

“绝不是玩笑。给你很多银子,是因为你是这悦来客栈的伙计,既然是这客栈的伙计,你就一定会得到这些银子。”我,道。

“客官,倘若有什么事需要小的效劳,还请直言相告吧。”店小二,道。

在宿州之时,素海棠虽离去的匆忙,却偷偷的将木制海棠花,又塞到了我的衣衫里。她可能以为我全然不知,但我至始至终是知晓的,之所以没做声响,则是那时她异常的神情更值得我关注罢了。

“这是一朵木制海棠花,你将它放置在客栈门前的方桌之上即可,会有人寻来的。”我低下头,掏出木制海棠花,轻声道。

“那….若来寻之人询问到您的所在,小的又该如何回答?”店小二,微微一怔,道。

“不知你这客栈中是否有美酒?至从我方才喝到了极美的玉液后,就对美酒甚是感兴趣。”我缓缓道。

“美酒?客官算是来对地方了。要问这应天府中的美酒,我悦来客栈还是有拿得出手的玉液的。”店小二,有些得意道。

“哈哈,那就好。这是一锭银子,除了我所言的事外,明日再给我备出一间上房和数坛美酒来,如果不够,这就当做定金吧。”我笑道。

“够,够,足够了。客官明日无论喝多少坛酒,都是够的。可…客官为何今夜不住下?却要等到明日?”店小二,舒展的容颜又异常惊讶起来,道。

“哈哈。今晚我可能会在这应天府中的屋顶之上度过…”我,淡然的笑道。

“什么?屋顶?….客官既有银子,却不住客栈,去睡屋顶?”店小二,一脸迷茫道。

“是的,屋顶。不但是屋顶,还是这应天府内最高的屋顶之上。”我道。

“………..”

“哈哈,我今晚有些喜欢开阔的地方,且能让自己足够冷静的地方。”望着哑口无言的店小二,我笑着转身离去了…

………………….

翌日,清晨。

素海棠急促的来到应天府中的悦来客栈前,端看着从方桌上拿起的木制海棠花,“使你放此物的人,现在何处?”

“小的不知,昨夜那客官只言要去应天府中最高的屋顶过夜…小的,从未见过如此怪人…”

“对了,那客官还让我为他备下一间上房和数坛美酒,想必他今日是要来此的。”店小二,望着素海棠俊美的容颜,迟疑道。

“那客官可是一银发男子?”素海棠,道。

“正是。”店小二,道。

“好,我知道了。我在房中等他。”素海棠,缓了一口气,向楼上的客房中走去。

闻名遐耳的‘玉面公子’素海棠,素来以冷静自若,飘逸脱俗着称,可接连二次的木制海棠花之约,她却都是一副慌乱的神情,显然不是她以往的做派。

而我又从店小二口中得知,她因未能立刻见到我,一脸失落的走向了客房,更使我有些疑惑,隐隐觉得这素海棠已然对我有了些别的情愫…

“好,我知道了。这是另一锭银子,若你见到,一高大健硕之人带着数名锦衣卫途经这里,告知他,我在这里即可。”我对着店小二道。

其实,我今日来到这悦来客栈的时辰并不算晚,也可以说是甚早的。原本是想先到备好的客房中换身衣衫,静候素海棠的到来,却不曾想,她反倒先到了。而眼下,闻言着店小二短短的述说,我的脑中出现的则是萧左的身影。

可以看出,我这位萧兄弟是极爱素海棠的。思量之后,我决定先不到房中与素海棠相见,一切等萧左来时,在与他一同去见素海棠吧。

悦来客栈一楼,大厅甚是冷清,一方桌之上,一壶美酒,一碟素食,我在桌旁,而我头顶不远处,可能正是在焦急等待中的素海棠….

………………….

“萧大人,我们已然有三名弟兄莫名的失踪了…”通往应天府的道路上,一锦衣卫惊恐道。

“大家手拉着手,保持警惕!”萧左,喝道。

“萧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每每停歇之后,就会有一名弟兄莫名的失踪,却又不见身边有何人出现过…这….”另一锦衣卫,环顾着四周,面色恐惧,颤声道。

“弟兄们,不可自乱了阵脚,越是这种情况,我们越应该冷静才是!”萧左,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高声呼道。

“啊…..我怎么了?好难受啊,手臂处好似有万只蚂蚁在行走,其痒无比…..不!它还在往上爬…..我手臂内有什么东西再一直往上爬….萧大人!救我….”离萧左最远的一锦衣卫,连连嘶声,惨叫道。

“兄弟莫慌,我这就过去。”萧左,道。

众锦衣卫右手持刀,紧缩一团,左手紧紧抓住身在围团正中间之人的衣衫,弓步前后缓移,惶恐不安的来回张望。

萧左疾步向惨叫声奔去,刚到那锦衣卫身前,只见他双手紧紧抓住胸口,双眼无神的斜望着天空;微微张开的嘴,越张越大,并急促的呼吸着;不一会儿,脸色极其恐怖起来,瞬间僵倒在地….

萧左身子一震,有些魂不附体起来,他从未见过身边的弟兄如此一般。他有些颤抖的手缓缓下移,至倒下的那锦衣卫口鼻之间时,猛然回缩了一下,又是一阵冷颤….

“他…他….死了….”萧左,失魂落魄,道。众锦衣卫闻言,更是围得更紧,手脚、牙关皆是颤抖不断….

“萧大人,你看….”王璞虽然也是极怕,但还是缓缓地来到了萧左面前,道。

“这…这手腕上的淤血…与宿州城外死去的十一位锦衣卫手腕上的淤血…竟然…竟然完全一致…”萧左,惊道。

“是啊,萧大人。我们可是锦衣卫啊…试问在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魂不知鬼不觉的将一锦衣卫无声无息的杀害,并且还如此神态…”王璞,缓言道。

“是啊….此地不可久留,弟兄们火速上马,不可再多做耽搁,我们直奔应天府!”惊慌失措的萧左虽已浑身冷汗,但此时根本由不得他多想,便咬紧牙关,叫喝道。

众人如脱缰之马,也顾不得什么,驱马之声嘶哑慌乱,毫无阵型可言地向应天府飞驰…

…………………

本是一片祥和的皇城门前,被数匹快马打破了平静,而马上的众锦衣卫依旧未敢松懈,入了应天府扔是快马加鞭,各个神情呆滞,毫无表情,只是目视着前方…

“客官,你要找的另一个人到了。”悦来客栈门前,店小二远远的望着一马当先的萧左,高声道。

“噢?我且出去看上一看。”我放下手中的酒杯,微笑道。

踏出客栈之外,萧左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我忙道:“萧兄弟!”

萧左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断的鞭打着马匹,飞驰而过。我见状,急速跃起,将他揽下,他凝望着我,眼中满是血丝,神情慌张,却没有任何言语….

“你怎么了?贤弟!”我,道。

萧左依旧未言,眼神甚是木呆,身体也异常的紧绷着,我欲再次唤他之时,却被忽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惊到,只见冷水瞬间泼至他的脸上,滴滴水珠顺脸而下….

“堂堂锦衣卫千户,如此模样,真让人失望!”素海棠显然是听到了我的叫喊声,看到了客栈楼下发生的一切,她似乎有些生气,厉声道。

“噢…大哥…”此时的萧左已有些清醒,他迟疑道。

“兄弟怎么了?我们先到客栈中吧。”我道。

我拉着萧左的手,向悦来客栈走去,来到客房之中,我倒了一杯茶水,递向了他,“没事了,兄弟。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不管遇到什么!一个大男人居然怕成这样,成什么样子!”随后而至的素海棠,察觉到萧左惊恐未定的神情,道。

“大哥,与你分别后,我与手下的锦衣卫也随之赶往应天府,路上我们停歇了三次,但每次都会莫名的失踪一名锦衣卫,更有一锦衣卫在我面前,赫然死去….死状和宿州城外的十一位锦衣卫一模一样….大哥,这到底是什么?”萧左,皱眉道。

“因此,你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吗?”素海棠,讥道。

“这世上奇异之事甚多,兄弟一时惊恐也在所难免,你们所行途中必有高手相随,只是你们尚未察觉罢了。”我,道。

“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擒走数人,也属正常。虽说你们锦衣卫自视清高,但如若遇到真正高手,你们又怎能招架?至于,你所言的在你面前死去的那锦衣卫…什么样的死状和伤口?”素海棠,道。

“死相恐怖,没有伤口,只是手腕处有一小块淤血….仅此而已……”萧左,道。

“如果没有猜错,这是一种蛊虫,此蛊虫来自西域,在大明国土之内应无人懂得。”素海棠,缓缓道。

“可能有另外一股势力,想阻止我们找寻对蓝玉有利的证据。”虽然我已知晓,朱元璋杀蓝玉之心已决,但他若想杀一人,也不过一句话罢了。如此大费周章的举动,根本不可能是当今圣上所为,自然是有另一股势力,也极其想让蓝玉死的。

“的确!昨日,我所到之处,仿佛觉得有什么人一直在暗中跟随,只要与蓝玉案有关的人,都在我找到他们之前,皆被人杀害。”素海棠,思虑道。

“那会是谁呢?海棠姑娘,如你所言,岂不是毫无进展?”萧左,忙道。

“也不是全无进展,我‘母亲’昨夜已进宫为蓝玉求情。只是她回来之时,天色已晚,我也不好再多打扰于她,想必母亲那里应该是有所进展的。今日,天一亮,我便收到手下密报,郭明轩正在城中寻我,我就先赶到这里来了。”素海棠,瞥了我一眼,连续道。

“海棠姑娘、萧兄弟,不瞒你们了。昨夜我去了皇宫,见了当今圣上朱元璋,蓝玉是必死的,已然成为定局。”也许,是时候告诉他们了…此时她们略带希望的神情,使我更加坚定得言出了,我所知的一切。

希望总是使人存在幻想,而幻想一次次的破灭,又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什么?大哥!你见了皇上?蓝玉真的没救了吗?”萧左,惊道。

“是的!圣上深知燕王朱棣的野心,但皇太子朱标已死,蓝玉也是必须死的。试问,如果让你从你亲生孩子和一个开国将领中选择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我,道。

“这…皇上难道就不怕燕王日后造反吗?为什么非要杀一个人呢?”萧左,疑惑道。

“蓝玉手握天下兵马,圣上以深感威胁,朱标一死,试问年幼的皇太孙朱允炆能掌控得了他吗?想必是不能的,索性就直接杀掉。而圣上也笃定了皇太孙仁慈,将来继位后,定然不会伤害燕王。既然没有任何威胁,燕王又怎会出无名之师呢?”我道。

“的确!不对….蓝玉一死,兵力最强者当属燕王,我隐隐觉得阻止我们调查蓝玉案之人正是燕王朱棣!他雄踞北方,手下能人异士极多,想必会用蛊虫之人自然也是有的!”素海棠,毅然道。

“但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燕王。即使查到最后,他也完全可以将此事推到江湖之人身上…”我,迟疑道。

“哎…难道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吗?死去的那些锦衣卫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萧左,叹声道。

“有些事情,往往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我,安慰道。

萧左神情凝重,缓缓站起,望向窗外,“皇太子朱标尚在之时,是何等的上下一心,一片祥和,如今……哎…..”

“也许,祥和也只是表面罢了。这些年,朝廷始终战争不断。”我,道。

“那至少朝堂之上是一片融合的,至少没有皇储的争斗!”萧左,情绪激昂道。

我和素海棠都没再言语,因为此时,再多的言语,也都是徒劳。从古至今,权利斗争从未停歇过,皇储之争更是波涛汹涌,我们这些无权的外人,又能怎样呢?

“我想天翱寨的遗孤了…我觉得….是时候去看望一下他们了。”萧左,无力道。

“天翱寨?那是什么地方?”素海棠,惊道。

“皇太子朱标尚在之时,收留了很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妇孺,还有一些义士、将军等人的遗孤,眼看人数越来越多,便命我找一隐秘之处,将其安置,这天翱寨便建立了起来。”萧左,道。

“看来,这天翱寨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我缓言道。

“对了,大哥。你可带着女儿韵锦一起到天翱寨中生活,那么与世无争,也正好助你清修。”萧左,忙道。

“清修?”素海棠,惊道。

“哈哈,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我望着素海棠,干笑道。

“当下,我仍需留守在皇太孙朱允炆身边,以防燕王朱棣对其不利。大哥,你既无去处,不如就去掌管天翱寨吧。那里无论是银两还是粮食都很充足。当然,大哥也可根据自己的意愿将其改造……总之,能够让寨中的人,好好生活,不被欺辱就行了。”萧左,心潮澎湃道。

素海棠没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注视着我,迫切得想知道,我是否要应下此事…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无尽杀戮 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

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

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

……………………..

对于萧左言语中的‘天翱寨’,我是有心,想去看一看的。说不好那里真就成了我最终的归宿。对于素海棠的举动,我只能当是朋友间的关切之情。

“我若去了天翱寨,只怕寨中所酿的美酒可要空了。”我笑道。

“空了又何妨?”萧左,道。

“倒也无妨。天翱寨我的确有兴趣去看一看。”我道。

萧左目光凝聚着我,站起身来,“大哥,若真能接下天翱寨,不单单了却了兄弟我一个心愿,也是寨中人的福气啊。”

“哈哈。我向来没什么好运气,又哪来得福气啊…”我大笑道。

“只要心地善良,善待他人,放下欲望,福气自然会来的。”萧左,朗声道。

一只酒杯在我的拨动下,不停地在桌面上转动。熟读道家典籍的我,自然懂得萧左的言语,与其漫无目的,真不如随遇而安,也许现下正是我与‘天翱寨’初遇的时刻,而这种初遇又是那么的奇妙,根本无需身在其中,便已心中向往…

“少主夫君,你真的打算接管‘天翱寨’吗?”素海棠眨了下眼睛,道。

“尚可一试。”我微微一笑,道。

“好,我可以不惜重金,为你建造出你想要的一切景色。”素海棠,怔了片刻,得意道。

相信任何人都有心中向往的情景,但若真的去诉说,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有时,这些情景在不经意间发现,反倒更使人有归属感。正如随缘的相遇,总有一次相遇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在海棠姑娘心中,我所向往的景色是怎样的?”我道。

“嗯…若清修,门外要有阵法护之;然后是一高耸的门牌坊;还有白玉石板的道路;更有那入云的白玉桥;最后两侧的山崖腰间建立起数座楼宇;当然了,你要有练功的地方、议事的地方、休息的地方。对了,还要有间藏书阁…”素海棠言语中的景色极美,望着她喋喋不休,丝毫不倦的神情,我心中顿时流露出万分感激之情。

我不知我在她心中到底有多重,但从她的描绘中,能使我感觉到极重的份量来。也许,她所言的都只是虚幻,且需要千金万两去建造出来,但听起来却又是那么的让人陶醉。

“好。很好。谢谢海棠姑娘,你太高看我了,如此仙境,我又如何与其相配呢?”我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

“怎么不配?我素海棠说行,就行。”她显得十分在意,好似在力争着什么,一脸严肃道。

“哈哈,先不言此工程如此浩大,就单单所用的金银都是让人所无法估量的…”

没等我的话完,素海棠便抢言道:“若你喜欢,定能如愿。”

“你…你是认真的?”我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愣了一下,道。

“‘玉面公子’,向来言出必行!”素海棠,道。

“可…这…绝非常人….能建造出来的…你又何必….”我迟疑道。

“只为你永远记得我…”素海棠白皙的俊脸一抹红晕,甚是霸气道。

她的神情仿佛告诉我,这绝不是说说而已。可,当着萧左的面,她居然如此毫无忌惮,这样的女子既让人佩服她的勇气,又让人有些生怯…

“哈哈,怎么?吓到了?”素海棠大笑道。

“哈哈,大哥。你真被她吓到了…”萧左也朗笑道。

“我…”我欲言又止,呆若木鸡,想到:我虽接触的女子不多,但也是成过婚、有过孩子的人,面对素海棠的一言一行,居然被她的言语深深得震住了,不知该是汗颜,还是该欣慰…

“不过,我刚才所言,都是真的。嗯…灭影门…对了!不如改名为:天翱门。哈哈,从此这世间会流出传闻,无敌者分立两门,一天翱、一灭影…”素海棠蹦跳着,冁然而笑,道。

一笑倾城的她,持续欢跃着,我不知她此等举动因何而致,但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是真真切切的开心,还带着些许满足…

身为女子的素海棠,不但对我言语暧昧,且又要为我建造天翱门,这早已超出了朋友间的情义,而萧左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畅笑着拍手道:“天翱门,甚好,甚好啊。大哥…萧左在此拜见天翱门门主郭明轩,哈哈…”

也许,他知道我有清修之心,所以并不以为然。但我却有些尴尬,望着二人的眉飞眼笑,我不知该言些什么,只得干笑连连…

………………….

翌日,清晨。

“萧大人,萧大人,王璞…王璞…死了….”客房外,一时传来惊恐的嘶叫,伴随着沉重不一的脚步声奔忙而来。

我疾步到门外,发现素海棠已然站立在隔壁客房门外的木栏杆处,凝望着突来之人。而萧左的房间则在我的另一侧,随着重重的敲门声,萧左敞开了房门,道:“你们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大人,王璞…刚刚忽然暴毙…和宿州城外….应天府途中…死去的弟兄…一样…”第一人,气喘呼呼道。

“今早…有弟兄看到王璞在厨房中熬制着什么…一时好奇,便上前询问…谁知王璞邪笑连连得掀起熬制的药炉,满炉都是涌动着的黑色虫子,随后便立刻倒在了地上,等到上前察看之时,他…已然死去…”第二人,嘶哑道。

“萧大人,由此可见,连续杀害我们锦衣卫之人正是王璞啊!”第三人,哀鸣道。

“你们昨夜在何处安睡?”萧左,道。

“我们在镇抚司安睡啊,怎么了?大人。”第一人道。

“镇抚司?你们不在卫所,怎么去了镇抚司?”萧左,惊道。

“昨日,我们一到卫所就被指挥蒋瓛唤了去,本以为不是什么好事,没曾想到了之后,不但好酒好肉,且请来歌姬为我们助兴…”第二人道。

“蒋瓛?他可询问过什么?”萧左,思索道。

“也没问什么,就问下我们随萧大人您去了哪些地方什么了。可王璞却醉酒乱言,把死去数名锦衣卫的事情说了出去…没想到今日一大早,他便…死去了…”第二人又道。

“在镇抚司内被杀…怎么可能….那一炉的黑虫…王璞又是如何得到的….”

“大哥。这……你如何看?”萧左满脸疑惑的望着我,连续道。

“我如何看,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下毒之人这次必须死。”我,道。

“怎么?大哥不认为是王璞?”萧左,皱眉道。

“不会是他。倘若是他,我现在更担心的应是我的女儿柳韵锦,她还在王璞的父母身边。”我道。

“那会不会是蒋瓛?他武功高强且心狠手辣,会不会是王璞醉后,不但言出数名锦衣卫离奇得死去,还说到了什么细节?才使得蒋瓛担忧自己暴露,从而痛下杀手?”萧左,迟疑道。

“大人,说到细节。我依稀的记得,王璞昨夜曾言我们在回应天府的路途中,停歇的三次,他每次都是闻到很浓重的酒气后,才发现的我们当中有人失踪的。”第三人,道。

“浓重的酒气…男子皆好酒,这又算什么线索呢?”萧左,微叹道。

“不。这的确算是一条线索!”素海棠,惊道。

“是的,这不但是一条线索,还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我接着道。

“此话怎讲?”萧左,诧异道。

“酒气虽饮过酒得人都有,但是你们在回应天府的那日,并没有看到什么行为异常之人出现,而王璞却能闻到浓重的酒气,这只能证明…”

我尚未说完,素海棠抢道:“只能证明,凶手终日与酒相伴,最少近几日,他是经常能接触到酒的。”

“可…一路之上,我与众锦衣卫都有饮酒啊…”萧左,忙道。

“道路开阔,时有微风,就算饮过些许酒水,也会被风很快的吹散。为什么王璞会对浓重的酒气如此在意?你想过没有?”素海棠,道。

“那用蛊虫杀人之人是….”萧左,道。

“尚未可知,但我知道他已命不久矣。”我道。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失算 氤氲起洞壑,遥裔匝平畴。

乍似含龙剑,还疑映蜃楼。

拂林随雨密,度径带烟浮。

方谢公超步,终从彦辅游。

...........................

在应天府镇抚司中,王璞的尸身旁围满了锦衣卫,七嘴八舌,各种揣测。

这时,一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之人阔步来到众人身后,只见他用力一挥,愤怒地把佩刀往地下插落,大声道:“都让开!”

众锦衣卫纷纷惶恐地道:“是……是王彪大人……”

在场的锦衣卫好似甚是惧怕他们口中的王彪,快速得让出了道路,“王大人,您来了。”

王彪满脸杀气,喝道:“一个死人而已,你们身为锦衣卫见得还少吗?有什么可议论的?”

一锦衣卫低声道:“王大人,我们从未见过脸色如此恐怖的死人,且…还是一名锦衣卫…”

王彪冷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试问我王彪什么样的死相没见过!”

众锦衣卫满脸堆笑,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话落,王彪半蹲在地上,审视了一番,轻喝道:“这…伤口在哪?”

“王大人,这尸身没有任何伤口。对了,…厨房中有一药炉…里面有很多黑色的虫子…这些虫子….”一锦衣卫手指微颤,指着药炉,道。

没等话完,王彪便抢喝道:“你抖什么?没用的东西!”他大步向厨房走去,拿起药炉,出神得望着炉中的虫子,右手食指不断地在炉中来回拨动着,“这虫子…我倒是第一次见,这到底是什么?”

“我们也从未见过…也没人识得是什么…”又一锦衣卫,拱手道。

王彪憋了一眼众人,又低下了头,“这莫非是….啊!怎么回事….这虫子….快!抓住它!”

随着王彪的音声越发嘶哑,众锦衣卫疾步围上,却看到炉中的一条黑色的虫子,已然钻进了他的手腕里,手腕上顿时现出一片黑色淤血来。而王彪却依然死死捧着满是黑虫的药炉,不敢移动分毫。

“快啊!还愣着干什么!打死它啊!”王彪的叫喝声已变得惶惶不安起来。

“大人,虫子已经在你手臂内…我们…我们怎么打啊?”一锦衣卫,颤声道。

“那就朝我手臂上打!快啊!…..啊!它…它还在往上钻…快…”王彪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众锦衣卫手忙脚乱的朝着他的手臂,乱拍了起来。

“哐当”一声,药炉在众人的拍打下,瞬间落地,碎成了数片。只见众锦衣卫大惊失色的乱跳着,已丝毫顾不得王彪来,“踩死它们,别让虫子钻进身体里!”

散落在地上的虫子一时被众人踩得模糊一片,不断渗出黑色的血来。在场的锦衣卫每每抬脚都会发出“吱吱”声,有个别的则是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这是什么啊?黏糊糊的…这虫子的血怎么是黑色的啊…”

“啊,这….黏糊糊的一片东西…居然…消失了…”一锦衣卫,注视着地上被踩得支离破碎的黑虫,惊道。

“啊!…啊!…王彪大人…王彪大人死了…”又一锦衣卫凄惨连连道。

闻声处,只见王彪圆瞪口张的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双手呈爪状微张着,双腿一弓一直,一副窒息挣扎之相。众锦衣卫双手不停的打颤,胆颤心惊地节节后退…

已被眼前的情景吓呆的锦衣卫,根本没察觉到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的到来,以至于退至到了他的身上,才缓过神来,“啊!都指挥使大人….小的…小的没注意到您…”一锦衣卫忙躬下身,面带惶恐地道。

“何事惊慌?”蒋瓛厉声道。

“王彪…王彪死了…”一锦衣卫戟指向前,忙道。

“可查明原因?”蒋瓛分别望了下王彪和王璞的尸身,道。

“是…是黑色…的虫子而致…”这一锦衣卫,道。

“堂堂镇抚司怎会出现如此之物?”蒋瓛,道。

“是啊,你这镇抚司怎么会出现剧毒蛊虫呢?”素海棠分花拂柳的走到蒋瓛身后,略带置疑道。

蒋瓛急忙转身,望了望素海棠,道:“原来是玉面公子啊?不知公子到此何为?”

“我刚刚不是已经开过口了吗?你这镇抚司中怎么会有蛊虫?”素海棠,没好气的道。

“蛊虫……我也是刚到,对此一无所知啊。不知令堂是否安好?”蒋瓛,胁肩谄笑道。

“这世上也有你不知之事?我母亲一切安好,还请都指挥使切勿挂怀!”素海棠,瞟了蒋瓛一眼道。

“今日可真热闹啊!萧左,你身边的银发男子是何人?”蒋瓛望着随后赶来的我和萧左,轻喝道。

“能抓到凶手的人。”萧左,冷然道。

“哈哈,抓凶手….有我们堂堂锦衣卫在,何时轮到他来抓凶手了?”蒋瓛,不屑道。

“那你倒是说说,谁是凶手?”我微微一笑,道。

“我….你好大的胆子,一介平民,竟敢如此对我说话?”蒋瓛言不出凶手来,便有些微怒道。

“哈哈,别说是你,就算那朱元璋在我面前,也只得乖乖的给我斟酒。识趣的就快点滚开!”我,怒喝道。

“你…你到底是谁?”蒋瓛识不出我的身份,只是隐隐觉得我的言语甚是狂妄,但又不敢继续怠慢下去。

“你还不配知道!我叫你滚,难道你是聋子吗?”我冷冽如霜,凝视着他,道。

“好,我滚,我滚…”蒋瓛微扬着下巴,语气轻佻道。

就在这时,一锦衣卫疾步至镇抚司之内,左右张望后,来到萧左身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又极快的离去了。

“大哥,蓝玉已被处死。”萧左轻轻凑过来,用嘴紧贴住我的耳朵,压低声音,道。

“何时的事情?”我,低声道。

“就在刚刚,已被剥皮实草的蓝玉的皮囊,挂在了王府门口示众。”萧左,微声道。

闻言后,我心中暗想:蓝玉的皮囊此时被赫然的挂在街头示众,主理‘蓝玉案’的蒋瓛却身在此处,那么,蓝玉真正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今日之前。也就是说,用蛊之人已然达到了目的,可为什么今早还要杀王璞呢?难道凶手和我们一般,事先并不知情?

“此事,还有一些疑点,我尚未想通。带上王璞的尸身,我们走吧。”我望着萧左,道。

“好的,大哥。可这里…”萧左,迟疑道。

“这里对我们而言,已然没有丝毫意义了。”我抢言,道。

萧左与素海棠望着我转身离去的背影,互看了一眼,只得紧随其后,不再有丝毫疑虑。

………………….

晌午将至,应天府悦来客栈,热闹非凡,室内香味弥漫。三五人互相敬酒,谈笑风生。肩上搭着毛巾的小二,端着菜盘吆喝着,掌柜手里算盘打的‘琵琶’作响,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

我、萧左、素海棠同桌分坐,没有任何言语,而萧左却先沉不住气,道:“大哥,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在镇抚司好好的,你怎么说走就走吧。”

“再不走,凶手就走了。”我紧紧盯着方桌之上空置的酒杯,道。

“什么,大哥的意思是,你已然知道凶手是谁?”萧左,惊道。

“是的,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我道。

“那不……还是不知道吗?”萧左,有些失落道。

“但我知道,他此刻应该正准备出城。他也许是我们所认识的人,或我认识、或你们认识。”我缓言道。

“啊!…到底是谁?都准备出城了,大哥还能稳稳地坐在此处发呆?”萧左,有些躁动,道。

“安静!你没看到少主夫君正在想事情吗?”素海棠,厉声道。

“好,好,好!想,好好想,我喝我的酒,还不行吗?………小二!来壶酒来!”萧左,大喝道。

“好嘞,客官。”片刻间,店小二捧着一壶女儿红,大步而来,“客官,您的酒。”

“…………”

“嗯,这就对了,哈哈。海棠姑娘,你还记得宿州城内悦来客栈中的那个店小二吗?”我猛然一震,大笑道。

“知道,怎么了?少主夫君,你猛然发笑,吓死我了,到底怎么了啊?那店小二我自然记得啊,你那时还说我吓他了呢。”素海棠,微微一怔,道。

“现在我们就到城门口去等他…”我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满脸自信道。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铭刻在心颜 潇潇微雨江水碧,

遥望扁舟踪影迷。

十里秦淮轻离别,

迟容追忆楼阁栖。

...........................

皇城城门,飞阁流丹,气势恢弘,囷囷焉拔地而起。

那檐角飞翘,瓦上碧绿下的道路直通城内繁华市井,而城门外的道路两旁好似并不比城内冷清,分立两侧的商贩,席地而展,展开的方布上摆着各式物件;茶摊、面摊更是吆喝连连,出入城门之人过往不断,驻足停歇,不经意地瞅两眼稀奇物件,各个面色和悦,好不安逸。

而在这繁荣景象里,若寻一人,一个用蛊高手,谈何容易?本意气风发、战意满满的萧左,来到城门外却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大哥…这…如此多的人,我们又如何找到杀人凶手呢?”

“哈哈,若你是凶手,你会如何出城?”我望了望萧左,微微一笑,道。

“我定会伪装一番,这样才不会被人察觉啊。”萧左,忙道。

“倘若,这凶手极其自负,觉得根本无人能够认出他来呢?”我观察着城下,左手拍了拍萧左的臂膀,道。

“那….岂不是与普通百姓的穿扮无异?我们又从何处下手呢?”萧左,焦急道。

“哈哈,你这萧兄弟,看来是真傻…这锦衣卫千户,真不知道是如何提拔上去的…”素海棠,讥笑道。

“你们俩个又在拿我打趣,我承认没你们聪明、有能耐,可…你们就不怕凶手从你们的眼皮底下溜走?”萧左,没好气的道。

“怕,我确实怕凶手溜走,所以,我们现在要马上行动了。”

“萧兄从右侧,海棠姑娘从左侧,我则从中间,我们三人只需杀气腾腾的走过去,若凶手在这儿,自然会自乱阵脚。”我又拍了拍萧左的肩膀,连连道。

“就…就这么简单?”萧左,惊道。

“对,就这么简单!”我毅然道。

其实,我心里清楚,根本没有这么简单,但这样做,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可对待江湖经验丰富之人,这种方法恐怕是不行的。有些时候,只得凭自己的直觉与阅历,来赌一赌运气了…

我们三人所至之处,行人均投来异样的眼光,或停留、或呆滞、或紧紧护着包裹,却无一人惧怕的逃离。

也正因如此,越是神情自若之人,恰恰越有嫌疑,再者气味也是短时间无法消散的。我猛然驻足,只觉一阵浓重的酒气从身边掠过,我转头望去,一人若无其事的行走着,他不慌不忙、不畏不亢,甚至不屑看我们三人一眼。

我的食指在鼻梁骨上滑动着,眸中露出一抹微笑,追了上去,“这位小哥,你可知哪里的酒最为浓烈?”

“哈哈,您说笑了,小人怎知哪里的酒能入得了您的口呢?”那人干笑道。

“小哥与酒常伴,却不知美酒何寻。我想我的运气是极差的,喝口美酒都苦无人告之,哈哈…”我凝视着他,大笑道。

“您若寻酒,身后便是皇城应天府,想必那里定然不会让您失望的。”那人,道。

“是的,城中悦来客栈中的酒甚是香醇,入口极佳,只是客栈中的店小二,我不大喜欢罢了。”我,道。

“噢?那店小二惹你不开心了?”那人,惊道。

“那倒没有,只是没有他处的店小二言语风趣罢了。不但不风趣,还少了一些道理,做人做事的道理。”我森然道。

“哈哈,一个店小二,能懂得什么道理,好好的做好伙计便是了。”那人,笑道。

“我想也是,可这天下中就有一店小二,甚会讲道理。既实用,又深奥的道理总能朗朗上口,连我听了,也受益匪浅呢。”我,又道。

“那...这位店小二,好像活不久了。因为你在找他。”那人,阴沉道。

“是的,我在找他。他现在虽还活着,但已与死人无异。”我,道。

“有时,人太自信,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人,道。

“是啊,确实不是好事,但有些人与生俱来就带着自信。”我道。

“哈哈,你觉得能擒住,你要找得那位风趣,且爱说道理的店小二吗?”那人,道。

“应该能吧。这里活人很多,但死人却只有一个。”我,道。

“大哥,你在嘀咕什么啊?我都徘徊几圈了,都没见到欲逃跑之人。”萧左,轻喝道。

“哎。没脑子的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长出脑子来。....要找之人已然找到了。”素海棠,抱着臂膀,缓缓地来到了我身边,上下打量着与我交谈之人,又回望了一眼萧左,道。

“啊?莫非是…”萧左,一愣,凝视着我面前的那人,赫然醒觉,疾步而至,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哈哈,我知你们各个武功卓绝,但在剧毒面前,就不晓得你们还能不能如现在一般自信了...”那人,阴笑道。

“可以一试,你不试,又怎会知道呢?不过,我这位萧兄弟力大无穷,想要摆脱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道。

“哈哈,他已然中毒,难道你们还全然不知吗?”那人,冷笑道。

“噢?看在我这萧兄弟快死的份上,你可能告知,日后我要找谁寻仇?他毕竟是我的兄弟,仇总是要报的。”我嘴角上扬,笑了一声,道。

“西域蛊王,鄯誉。还有,我要说明一点,他当下绝不是一个死人,以后也很难是,且会好好的活下去。”那人,道。

“好名字...起了个沽名钓誉的名字,倒也有些自知之明。可我此刻,已然不想听一个死人再讲道理了。”话落,我御火至掌心,重重的拍向那人(鄯誉)的额头,只听‘砰’的一声,鄯誉便圆瞪口呆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惊叫连连,四处奔散,引得守门士兵疾步而至,“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杀人吗?”

倒地那人,并未立即死去,嘴中喃喃道:“这…这不可能…我身上的蛊毒何时没的?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的…”

“锦衣卫查案,还请速速离去。”萧左掏出腰间的令牌,高高举起,大喝道。

守门士兵相望了一下彼此,将手中的长枪收起,缓缓地回到皇城前,若无其事的继续立枪守卫。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与你讲这么多话?看来,你死前极想知道,你身上的蛊毒去哪里了...”我望着倒在地上的西域蛊王鄯誉,俯身道。

“这…根本…不可能,我…又怎会…毫无知觉…”鄯誉,哽咽道。

“这世上,越是不可能的事,反而越是有可能。你看看我手中的东西,可是你所言的蛊毒?哈哈…现在看来,过于自信的人,应该是你,可惜你的自信是盲目的。从你在宿州的悦来客栈之内与我讲道理之时,就应该知道,你已命不久矣。不过,我更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这人显然并不是很了解你,如若知道,你此时正躺在地上快要死去,你觉得他会不会有些后悔...”我轻笑道。

“你…休想…知道!至少...至少蓝玉已死!”鄯誉,憋足了一口气,咬牙道。

“是的,蓝玉已死。可你事先并不晓得,才继续作案,恐吓锦衣卫,其目的则是阻挠调查蓝玉一案。由此可见,你幕后之人,并不在这应天府中,也许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蓝玉的死讯吧?”

“因为路程实在太远了,远到连传递消息都是奢望,而你幕后之人,又是一个不愿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或者他只相信自己。不然又怎会不在应天府中,给你找个内应呢?难道是怕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节外生枝吗?”

“不过,他好像也并不相信你能得手。若真失手,我想就算我不杀你,他也会杀你,且是不动声色、毫无预兆的杀你,因为偌大的应天府中,只有你一人在执行他的命令。你死了,此事就自然成了死案。”

“哈哈,蓝玉一死,获利最大的则是这大明的藩王。可众多藩王中,有哪个敢为惊天之举,又威望极高,能让你这西域蛊王都敬仰的呢?我想,你我都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我连续的述说,使得倒在地上的鄯誉,面目越发狰狞起来。随着我的话音落下,他也停止了挣扎,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死人......

“哎,少主夫君果然比海棠还要聪慧,海棠只觉得凶手的身份会出乎意料,却没曾想会是如此的出乎预料。”素海棠,凝视着我,叹声道。

“在宿州悦来客栈内,海棠姑娘也曾与他交谈,就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对之处吗?”我道。

“没什么不对之处啊。不过他那时说过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那我显然是被那银发男子所骗。不过,现下知道,也已晚矣,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既然我想要银子,也该冒些风险。’若换成常人,我言到他不能安然无事的赚到银两时,应该会马上求饶吧,但他却显得很淡然。”素海棠,回忆道。

“他的淡然来至于,有足够的把握不会死在你的手上。而宿州城外十一具锦衣卫的尸体;在去往应天府道路上,又有锦衣卫一死三失踪;还有王璞闻到得浓重的酒气,也都能说得通了。”我缓缓道。

“大哥,这…宿州城外十一具锦衣卫的尸体,是因为鄯誉已早早伪装成店小二,伺机杀人,造成锦衣卫内部恐慌;在去往应天府的道路上接连发生的事,也可以说他从宿州就开始尾随着我们;但他身上的酒气,都过去3、4天了,又辗转来到了应天府,怎么会还有呢?这说不通啊!”萧左,疑虑道。

“这就要问你身边的弟兄了,你手下锦衣卫众多,而在宿州之时,与你同在宿州,且知道你的所有行踪的人,又有几人?他们中间必有通风报信之人!你细想一下,有谁事先就知晓,你要到宿州?且是在你没去宿州的十天前,就知道你要去宿州的?”我道。

“我没去宿州的十天前,便知晓我要去宿州?”萧左,诧异道。

“对,至少十天前,甚至更早。”我又道。

“大哥何出此言。”萧左,不解道。

“不管他是不是朱棣派来的。就算是他从任何一位藩王的驻地前来,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至少需要多久能到宿州,你算过吗?他能在你去宿州前就伪装成店小二,你觉得他需要多少时日能够做到?”我道。

“宿州不像应天府一般,人多眼杂,识我之人几乎没有,且水路、陆路甚是方便,我便作为据点,分散手下之人,去往各地寻找对蓝玉有利的证据。而我至少是在一个月前就下此命令的…下令之后,我也亲自调查了‘蓝玉案’数日,大概五、六天前吧,才到宿州的…”

“难道…他半月之前就在宿州?可他就不怕我会临时改变主意吗?”萧左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连续述说道。

“也许,他只是幕后之人派出得其中一人罢了;也许,他也并不是从哪个藩王的驻地出发,而是被临时增调,恰恰通知到了离宿州最近的他而已。”

“无论他何时到的宿州,他既然伪装成了店小二,搬运酒水、为客人上酒等等的事情就绝不会少干,为我就搬过十坛女儿红,你觉得在三、四日之内,他身上的酒气会减弱吗?”我道。

“….这样说来,我已然在幕后之人的监视之下….”萧左猛然一震,道。

“萧兄弟,蓝玉一死,朝廷日后定有动荡之时,你还是早早离去得好。”我叹了一口气,道。

“不!大哥,皇太子的嘱托,萧左岂能抛之脑后,为人臣子,得知遇之恩,就要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萧左,坚定的神情,无不显露着他的忠贞,可他的将来又会何去何从,也许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说,萧大人。你不远离朝堂,你的郭大哥可是要远离朝堂的,快告诉我天翱寨如何去?我要集结能工巧匠,先为你的郭大哥建造天翱门!”素海棠,用甚是嫌弃的眼神望着萧左,有些不耐烦道。

“哈哈,天翱寨极其隐蔽,没我带路,你是找不到的。”萧左,笑道。

“哎…要你带路….还是算了吧。只要你说得够详细,我素海棠定能找到!”素海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

“那好,附耳过来,我轻轻的告诉你。”萧左,满脸坏笑道。

“有必要吗?就我们三人….”素海棠又是一脸嫌弃得憋了萧左一眼,道。

“你到底想知道不想?”萧左道。

“好,好,好。你说吧。”素海棠走到了萧左身边,侧脸相对,道。

“…………………………听清楚了吧?”萧左,甚是得意道。

“嗯,你最好别骗我!如果我兴师重重得找寻不到,那你就等着找打吧!”素海棠,微怒道。

“好了,我要去王璞的父母那里了,我女儿韵锦还在那儿。”我道。

“大哥,我随你一同前去。”萧左,道。

“不必,王璞已死,如果你去,难免会让王璞的父母起疑心,你可是他们孩儿口中的萧大人啊!我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孩子的死讯。也许,他们隐居起来,也正是为了让王璞能够安心,好好当差吧。”我道。

“好,大哥…这是点碎银,你替我带给他们吧。”萧左,神情凝重道。

“就你那点碎银…能做什么用?少主夫君,稍后我会带出三箱银两,装载马车之上,你带给王璞的父母。就言,王璞立下大功,圣上甚是喜悦,便赏了万两白银,这么多的银两,他们父母定然不会疑心!反倒是萧左的那些银两,像极了抚恤银!”素海棠,努努嘴道。

“好,海棠姑娘有心了…”我道。

“哎,玉面公子就是玉面公子,比不了,比不了啊!”萧左,牢骚道。

“大哥,那我就留在应天府,以免皇太孙朱允炆有什么不测。”萧左,又道。

“嗯,甚好。萧兄弟多加保重,照顾好自己。”我将右手放在萧左的肩头,关切道。

……………………..

与萧左分别后,在应天府故府门前,素海棠命人装好了马车。我跃了上去,回望着满满三箱的白银,道:“海棠姑娘,我替王璞的父母谢谢你。”

“少主夫君哪里话,我稍后便带众人启程,赶往天翱寨。你啊,接回女儿韵锦后,还要回来与那笨蛋萧左碰面,再让他带你去天翱寨。也许,你赶来之时,天翱门都已建好了,哈哈。”素海棠,清朗的笑容,在阳光下甚是耀眼,迷人极了。

我望着素海棠,久久不肯移开目光。察觉后的她,也凝视着我,时而嘟嘴、时而做鬼脸、时而傻笑、时而做出一些让人发笑的动作来。直到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我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便急忙拱手告别,驾车而去…

望着我离去的身影,素海棠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丝丝愁容,她向我所离去得方向,奔跑了几步,时不时的皱着脸,脸上的水珠滴滴落下,已然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来。

随后,她又独自漫步在十里秦淮,望着远处江面上的扁舟,呆愣了许久,直到扁舟消失不见,这才缓缓的走入一水榭楼台,倚在台上,拖着下巴,又发起呆来…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繁华落尽 终有别离 彩凤摇摇下翠微,烟光漠漠遍芳枝。

玉窗仙会何人见,唯有春风仔细知。

烟霞迤逦接蓬莱,宫殿参差晓日开。

群玉山前人别处,紫鸾飞起望仙台。

………………….

马车至密林旁,已然不得前行一步。若弃车徒步,又无法同时挪动三箱白银。左右为难之下,我东张西望,撧耳挠腮,嘴里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

想到离王璞父母隐居之处,还有一段距离。若找王大哥夫妇帮忙,这一时间,白银自然就无人照看;若待路人前来,以银两邀之,又怕三箱白银甚是惹眼,有心之人,定会缓后谋取。

再三思索后,头顶前方高耸的大树使我灵光一闪,便单手举起其中一箱白银,高高跃起,另一只手揽住枝干,将其放在了树干交叉处。紧随着,我将第二箱白银也放置在了离此处不远的另一棵大树上。

我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将第三箱白银举过头顶后,便弓腿平踢,死死地蹬了下马儿的后腿。顿时,马儿一声长嘶,已空空的马车向远处疾奔而去…

走进密林,步履如飞间,王大哥夫妇的茅草屋便展现在了我的眼前。远望去,王大嫂好似抱着韵锦在围院中来回走动,脸上笑容不减,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信念,往往会决定着人的情绪和欲望;而寄托却承载着希望和幸福。有时,人会惧怕成为别人的寄托,一旦成了,就意味着很难甩掉或离去;可还有时,寄托则是生命,有了它,人才愿意咬牙坚持,艰苦度日,满脸喜悦的活着...

王大嫂与她的孩子王璞,虽已阴阳相隔,但王璞依旧是王大嫂的全部信念和寄托。眼下她的悦容,也许就是多年来,她们夫妇所追求的向往吧;或许,将她怀中的韵锦换成她的孙子,她会更开心一些,可已然是不可能了…

“王大嫂…王大嫂,我回来了。”我呼喊道。

“嘘…她刚睡着,小声点,明轩!”王大嫂急忙抬起左臂,上下一挥,轻喝道。

“哦…韵锦睡了啊…”我道。

“你举着箱子干什么?离韵锦远点,当心别掉下来,砸到孩子。”王大嫂,轻声道。

“没事…这箱子不会掉下来的,她这几天乖吗?”我柔声道。

“你等一下,我先把她放进屋里…”王大嫂抱着韵锦,向屋内静静地走去。

我放下手中的箱子,转身跃起,腾空向前,时时脚尖拂过草头,来往间速度极快,分别将早早放置在树杈上的另外两箱白银,也相继举到了围院中。

“明轩啊,这么漂亮的箱子,里面装得是什么啊?”王大嫂,微笑道。

“王大哥,还在打猎吗?”我道。

“不是。他去密林外的道路口卖柴火去了。”王大嫂,打量着围院里的三口大箱子,道。

本想等王大哥卖柴回来,再言明三口大箱子的由来。没曾想,王大嫂的目光又平移到我身上,笑道:“你还没说,这箱子里是什么呢,莫非,不能让我知晓吗?”

“不…不,不!只是想等王大哥回来后,再打开。到时啊,我们一起看箱子里装着什么。”我忙道。

“明轩啊,你认识萧左萧大人啊?那晚我儿王璞一走,第二日清晨你也便没了踪迹。可没曾想你消失的数个时辰后,我儿又回来了,不但带回了些银两,还非要留下保护我和你王大哥。他堂堂锦衣卫,保护我们俩作甚?在他爹的追问下啊,他才说,是奉了萧大人的命,来护你女儿柳韵锦周全来的。”

“我那时才知啊,你的身份不简单喽,能让萧大人如此重视韵锦,你定是个大人物。”王大嫂,满脸微笑的连续道。

“什么大人物啊,不过是结交了几个江湖朋友罢了。王大嫂真是说笑了,明轩现在与您、王大哥一样,都只是一介草民。”我干笑道。

“哈哈。是不是草民啊,嫂嫂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暂不说你,就单单只言你的女儿,这几天的朝夕相处,我发现她的五官甚是端正,且眉间英气十足,定是忠臣名将之后。”王大嫂,大笑道。

“哈,韵锦好似没什么福气,没得到些许福荫庇护,而当下又与我这个父亲,聚少离多,她….”

“好了,嫂嫂与你开玩笑啊,不提这些了。我也该做饭去了,哈哈。”王大嫂好似从我的言中察觉到了什么,或是怕我再言下去则会戳到痛楚,便连忙抢言道。

“你准备做什么饭啊,可有我的份吗?”围院外的不远处,传来了王大哥的声音来。

王大嫂闻声回头,与他相视而笑,又猛然努了下嘴,道:“你啊,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如此。”

“怎么?现在有些厌烦我了。来不及了…你我都如今的岁数了,你啊…也不能怎么样咯。”王大哥,朗笑道。

“哎,你啊。越说越不像样,还当着明轩的面,都不害臊的…”王大嫂,有些难为情道。

望着嬉笑的她们,不禁有些感叹,我想:人生都如一团云雾,在密不见光的缝隙中乱撞,谁都不甘落后,谁也从未停下寻找光亮的脚步。可当太阳升起、王者霸主出现后,这团云雾便立即消散,什么都留不下了。

王大哥夫妇,相爱相守多年,且淡泊名利,归隐山林,不争朦胧之物,不抢不实之情,不霸无妄之欲。即使其子王璞已不在人世,相信他们二人也会快乐的生活下去的。

“对了。王大哥、王大嫂,这三口大箱子是王璞让我带给你们的,还请你们收下。”我,朗声道。

“明轩,这是我儿王璞让你带来的?”王大嫂,听到其子的名字,显然有些激动,道。

“哇…孩子他爹….这….我们的孩子哪来得这么多雪花银锭啊?”王大嫂迫不及待的连续打开三口大箱子,惊道。

“明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快说一说吧,我们二人一辈子了,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白银啊,足足有万两吧?”王大哥,忐忑不安道。

“王大哥、王大嫂,你们儿子奉命回来照顾我女儿周全的那日,你们不但强行撵走了他,并信誓旦旦地答应必以命保护我的女儿,王璞这才离去。他回到应天府萧大人身边后,连续几日在他的帮助下,我和萧左顺利查破一重案,圣上龙颜大悦,便赏赐给了王璞万两白银。不过…圣上赏给我和萧左的白银也很多,哈哈。”话音一落,我便心痛不已起来,但脸上依然强颜欢笑,道。

“他爹,你听到没有!我们的孩子立大功了,这都是当今圣上,亲自赏赐的,哈哈。”王大嫂手中捧着数个偌大的银锭,欢喜道。

“嗯。我们的儿啊,终于苦尽甘来啊,熬出来了,熬出来了….”王大哥的眼中有些湿润,抬头望天,大声道。

“是啊,他爹。这么多的白银,我们该放在哪里啊?我们要不要买些什么啊?多买些羊啊、鸡啊……”王大嫂连连道。

“不!什么都不买,给我们孩子留着,他终是要结婚生子的。我们啊,在此处隐居多年,我早已习惯了每日砍柴打猎的生活,觉得很好,不想去改变。孩他娘,我们就一直在这儿,等我们的璞儿回来好吗?”王大哥,毅然道。

“嗯,好!我们哪都不去,就在这儿等着我们的孩儿…”王大嫂,回言道。

站在一旁的我,一时不能自已,轻轻地走到屋角,抹了下已流到脸颊的泪水,心想到:也许,我也该离去了,等韵锦醒来后,便走。

可,又不忍就这样离去,若带着王大哥夫妇一起去那天翱寨,就再好不过了。至少,日后他们知晓其子的死讯,身边也有个安慰之人。但,此时此刻我又如何开口呢?

……………………..

过了良久,屋内传来韵锦醒来的哭声,我疾步而至,连忙抱起,但她的哭声却一直未停。

“明轩,给我吧。你一个大男子,又如何懂得哄孩子呢。”王大嫂从我手中接过韵锦道。

“嫂嫂,韵锦好似特别喜欢你,一看到你便不哭涕了。”我忙道。

“哈哈…我也很喜欢她。不如你把韵锦留给我们吧,我们来照顾她,你也能好好的去帮萧左萧大人除暴安良啊!”王大嫂,朗笑道。

“这个…”我嘴上迟疑着,心中却想:韵锦是绝不会留给任何人照顾的,我会亲自抚养她长大。可当下,我也是走不了的,显然女儿韵锦还不太习惯我这个父亲,可能需要多停留一段时日了…

…………………………

转眼间,三个多月过去了。

与世隔绝的生活,总是分外宁静轻松,女儿韵锦也与我甚是熟悉了起来。

“孩儿他娘,我与明轩砍柴打猎去了。走吧,明轩。”

“嗯…王大哥,我想我该离开了…”我缓言道。

“怎么?今日离开吗?”王大哥,道。

“是的。现在就走。”我道。

“带韵锦一起走吗?明轩。”王大嫂闻言,从屋内大步而出,忙道。

“是的。带韵锦一起走,也带着你们一起走。”我道。

“带我们一起走?”王大哥,惊道。

“是的。”我道。

“明轩啊,我们不走,你难道忘了吗?我们还要等王璞回来呢。万一他回来后,找不到我们,怎么能行呢?”王大嫂,道。

“是啊,明轩。再者我们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忽然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的话,会多少有些不适应的。”王大哥又道。

“既然如此,那明轩就告辞了。”我接过王大嫂手中的韵锦,道。

可以看出,王大嫂对韵锦甚是不舍,从她手上接过韵锦之时,她的臂膀是有些许抗拒感的。

此时,我脑海中也不断回荡着:快走,快走。因为我怕,怕一时的冲动,把王璞已死的事实告诉他们;或与他们说清楚,无论在此等待多久,王璞都不会回来了……

可望着王大哥夫妇殷切期盼的神情,又使得我心里五味杂陈般得不是滋味起来。

我驻足迟疑了一会儿,分别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便抱着女儿离去了…

………………………

想到尚有天翱寨一约,我便来到了应天府。刚到城门下,一手持木制海棠花的绿衣女子便拦下了我,“请问,您可是郭明轩?”

“正是。你手中的木制海棠花从何而来?”我道。

“这木制海棠花啊,现在是你的了。我家公子让我给您转达两句话,其一:韵锦若饿,就把她交给我即可。其二:公子海棠,见花如见人,您无需多问,跟着我走便是。”绿衣女子将手中的木制海棠花放在了我的手上,道。

“好的,我跟你走。”我望着手中的木制海棠花,道。

只见,绿衣女子手臂高举,便迎面而来一辆马车。她弯腰迎引,我抱着韵锦便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向西,绿衣女子骑马当前,甚是飘逸。

数日之后,马车将我和女儿柳韵锦,便带到了天翱寨。一踏入这里,我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谜团 (引读提示)

第二卷《郭明轩番外篇》完结

第三卷《迷雾正文卷》开始

本卷取消第一人称:“我”,男主角殇沫正式出场。长大后的殇沫,独自面对江湖险恶,又该如何抉择?又会遇到怎样的人和事呢...

.............

在天翱门无尘阁中,殇沫将手中的道家典籍翻了一页又一页,连续的翻页,使得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焦虑,他喃喃自语道:“这是最后一本了,若再寻不到什么。这偌大的无尘阁的藏书架上,就再没有自己未读过的道家典籍了。”

“可…有很多地方我始终想不明白…好似无论如何翻来覆去,都无法得到答案似得,难道答案不在书中?或许是师父的藏书架内遗漏了一本最为关键的书?”

殇沫的思绪有些凌乱,他不知为何道家典籍,看得越多,反而越迷糊、越不解,典籍中所提之处,见解不一,且又甚有关联,而关联处又显得虚幻异常,子虚乌有似得….

“哈哈,殇沫为何不悦啊?”郭明轩缓缓得走进无尘阁,望着殇沫愁眉紧锁,一副烦愁又无奈的样子,微笑道。

“师父,您这么快就从御剑台回来了啊?”殇沫干笑着,言语有些抱怨道。

“哈哈,怎么?为师不该回来吗?”郭明轩道。

“不是…只是…只是我….”殇沫低头迟疑着,好大一会儿,也没言出个所以然来。

“为师今日去御剑台,为众弟子虽然讲得是道,但平得则是他们的心。能平心的,往往是最基础、最常见的,是立人之本,也是万物之基啊,哈哈。”郭明轩,望着殇沫,笑了笑,道。

“师父…难道你…已然看出….我为何而惆怅吗?”殇沫,惊道。

“小殇沫觉得呢?哈哈…嗯…我觉得小殇沫此时应该从最先的‘道德经’看起。为师知道,你第一本便是看得它,所以才容易将它忽略掉。可也唯有它,能解你心中的疑惑。”

“至于其他的道家典籍,如树干旁枝一般,虽然树木是否茂盛成荫全靠它们,它们也展露出曲直不一、五花八门的姿态来,但是树根、树干却是它们的根基所在,无论旁枝如何延伸、扩展;也不论枝头如何嫩绿、芬芳,若根基不在,一切都是枉然。”郭明轩凝望着殇沫,语重心长的述说道。

“可是…师父。原本,今日想在你回来之时,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不但没能将今日所学背给您听…还越看越迷糊起来…一时,头晕眼花的…”殇沫有些沮丧,道。

“哈哈哈哈…越看越糊涂恰恰证明,殇沫已然遇到了‘瓶颈’。瓶颈,也是提升道道境界的门槛,一些弟子想遇还遇不到呢…孩子啊,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深知它的重要性了,甚至还会为了这阶段性瓶颈期的出现,而发狂的…”郭明轩,狂笑道。

“不是啊,师父…我怕,我背不出来今日所学…您会生气。您一生气,也许…也许就不与殇沫再讲您的故事了。殇沫极想知道,你为什么一踏入天翱寨,就惊呆了啊?”殇沫,低声道。

“哈哈,原来殇沫在意的是为师过往的故事啊。”郭明轩,道。

“是的,我很喜欢您的故事,师父。您可见到过我的父皇吗?”殇沫,一脸期待,道。

“为师未见过你的父皇,可能是没有机缘吧...嗯...殇沫见过得最宏伟,最巍峨的建筑,可是皇宫?你可知建造皇宫要用多少能工巧匠,又要用多少时日吗?”郭明轩,道。

“我…不知...但是我知道天下最宏伟的就是皇宫,那里曾是爷爷和父亲居住的地方…”殇沫的朗声中,露出一丝忧伤来。也许,皇宫禁内已然成为他的痛楚,成为一个不敢提及得地方…

郭明轩察觉到了殇沫的脸上已然露出了不悦,便抢言道:“踏入天翱寨后,给我的第一感觉便是震撼,使我震撼的并不是天翱寨的变化,而是数万名能工巧匠、数千民夫同时劳动的场面。比排列在眼前的千军万马还要让人惊叹,你会在举手投足间,发现他们无处不在。山涯上、山腰间,瀑布前、群山间….都能看到成干成百人的身影…”

“我不得不惊叹素海棠的实力,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些能工巧匠和民夫是如何请来的,更不知道这样建造出来的天翱门,到底要耗费掉多少金银…哎...素海棠...真是个满是谜团的女子…”

“师父,天翱寨是怎样的?您到天翱寨中,可见到了满是谜团的素海棠?”殇沫,好奇道。

“哎,说来惭愧。为师也不知道天翱寨是什么样子的。为师来时,天翱寨已然是天翱门,天翱门也亦是天翱寨,没有丝毫区别,和如今的天翱门也无异。素海棠你可称她为:姑姑,哎,你这位姑姑啊,为师并没有见到她,直到今时今日都不曾见过…”郭明轩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

殇沫静静地坐了下来,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道:“那绿衣女子!在应天府城门前拦下你的绿衣女子!师父,她定然知道海棠姑姑的下落。”

“她不知,我已问过。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家逢变故,使她瞬间成了无依无靠之人。素海棠见她容貌端庄,举止言谈甚至淡雅,便以玉面公子之妆容,收下了她,只交待了在城下候我,并无其他过多言语。”郭明轩,有些失落,道。

“那绿衣女子如今…”殇沫,迟疑道。

“如今,她已然在天翱门与早已寄居在此的百姓成了婚,生活甚是安逸。可....当天解她之忧的玉面公子,去向却成了迷…”郭明轩,无力道。

“哎,天翱门碧瓦朱甍,层楼叠榭,钟灵毓秀、地灵人杰,乃是一修身福地。为此福地,素海棠必是倾尽所能,而她...如今又在何处....”郭明轩凝望高台,又缓缓道:“每每登入高台都会不禁吟诵到李白的那首:夜宿山寺来。可就算星辰可摘...海棠也亦不可得...”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

“师父….”殇沫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的望着郭明轩那秋水深眸,含泪欲缀...

也许素海棠已然成为郭明轩心中的一道遗憾,这道遗憾无关男女之情,而是一道来不及追忆的风景线…

碎花灰头暖日光,寥寥草迹追忆慌。

屋舍初颜交桌旁,荷月微风格外凉。

路口错觉似相逢,举手投足寻相同。

清新脱俗亦明朗,梅守自尚雪中狂。

拂过微风有花香,未到争艳伊人藏。

高台亭前水岸旁,只见夕阳旧人往。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突遭蛇袭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拂过缕缕枝叶,素绿薄衫掠过,柳韵锦独坐幽篁里,抚琴婉歌谣。

这片竹海,并不是一般的竹海,而是这天翱门中最后一楼阁的必经之处,更像似守护着阁楼的屏障。

这阁楼是有名字的,但无人知晓名字是什么。只因还没弟子能穿过这片竹海,以至于天翱门的弟子们不但对阁楼的名字好奇,甚至连有关这阁楼的一切传闻,皆充满了兴趣。

闲暇无事,总有三五弟子结伴同行,来此嬉戏。一则这竹海景色美不胜收;再则弟子们也以深入到竹海未探索之处,而引以为傲。只要稍稍越过禁区,便夸夸其谈,絮絮叨叨,无不展露着自身的能耐与勇气…

柳韵锦喜爱这片竹海的寂静,无论清茶几许,她来此后都是要抚几首曲子的。

随着古琴悠扬之曲,缓缓而歌,声初如山涧清泉,流珠碎玉,清雅悠长。来时不管有多少不悦,琴止歌停之时,她的脸上总会露出一抹微笑。

殇沫郁郁寡欢地走出无尘阁,显然不想再看到师父郭明轩的愁容,本以为把典籍背诵给师父,他就会开心,却没曾想,自己迫切想知道的故事,却是师父心中的一道遗憾,狠狠地刺痛着他…

故事有结束之时,而忧伤却无终止之日,正如自己对父亲的思念,也正如不得不远离应天府的悲情。不经意间的走动,使殇沫来到了无尘阁后的竹海中,忽闻竹海深处,琴音飞扬,清歌袅袅,未入竹海便不绝于耳。

殇沫闻声而去,一时忘却了所有不悦,深深得被这天籁之声所陶醉。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好好听啊,不知是何人抚琴歌唱…”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驻足了片刻后,猛然睁开那双明亮且清澈的大眼,奔跑了起来…

“师…姐…”殇沫看到抚琴清歌的柳韵锦,一脸诧异,想到前不久在御剑台上柳韵锦为自己解围时冷若冰霜的眼神,如今又以淡雅脱俗之容,抚出琴意柔绵之曲,使得他一时不敢置信,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才好。

也许是有些惧怕,也许是感觉到有些陌生,他只得口舌迟疑,唤了声‘师姐’。

“你…你怎会在此…”柳韵锦望着殇沫,一脸惊容,呆愣了片刻,双手平展在琴上,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又不得不言,毕竟这是与殇沫第一次说话。

期盼已久的对话,没曾想在这片竹海中发生了,还是在自己忘却所有,只顾音律的情况下。

她不自然的捋了捋两侧的垂发,急促的站起,呆呆的凝望着殇沫,“我…我是不是唱得不好?”

“不,韵锦…不是…师…姐…..师姐唱得很好听,琴也弹得甚好。”殇沫慌乱道。

“你想唤我韵锦师姐吗?可以的,你如何唤我都行……”柳韵锦忙道。

“哦…那个…韵锦师姐…我是无意间走到这里的…我…”殇沫吞吞吐吐的,连他自己都不知在说些什么。

“无碍。我也不是常来,只是心情烦躁之时,会来此饮茶抚琴…”柳韵锦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低声道。

“韵锦师姐,为何心情烦躁?”殇沫,摸了摸头,羞涩地道。

“为…..”柳韵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言孤芳阁清冷?还是言自己寂寥?或者言在御剑台自己出手太慢,没能救下殇沫?她越发心慌意乱起来…

“韵锦师姐,我听闻这竹海中有很多神奇之处,既然我们二人今日都在,不如你陪殇沫往深处走一走,探一探,好吗?我想,定然会很好玩的。”殇沫好似并不在意柳韵锦要回答什么,反倒是觉得有柳韵锦这样的高手陪伴,定然能在竹海中探出个一二来。

“父亲曾言,竹海内机关重重,陷阱无数,是海棠姑姑刻意设下的。这条小径的末端,就是机关的开端,再往里走便无道路可寻。”柳韵锦指着脚下的小径,道。

“不过…你若非要一探究竟,我…我愿意陪你前去。”柳韵锦看着殇沫,发现他脸上逐渐露出不开心的神情,她又忙道。

“真的吗?韵锦师姐,你真好。”殇沫闻言后,欢快地来到柳韵锦身边,牵起她的左手,眨了下眼睛,“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啊….”柳韵锦心跳极快,感觉被殇沫抓住的手灼热无比,手汗不断的渗出。也许,对于十三岁的殇沫来说,这样的举动并不算什么;可对于十六岁的柳韵锦而言,男女间相互牵手,可能只有夫妻间才会如此吧…

“走了,韵锦师姐!”殇沫拽了一下柳韵锦的手,轻喝道。

“啊…好…”柳韵锦的脸通红无比,低着头,应道。

二人大步向前,来到竹海小径尽头,殇沫不时的回头对柳韵锦微笑,柳韵锦只得连连干笑回应。望着眼前逐渐稠密的竹林,两人没有停下脚步,便直入其中…

竹林深处,郁郁苍苍,重重叠叠;眼前的翠竹修直挺拔,直冲云霄;也有刚出世不久,却也亭亭玉立的,也是别有一番神采。远处的竹林枝叶犹如一顶碧绿色的华盖,遮住了太阳、白云、蓝天,给大地投下了一片阴凉。

随着阵阵“嘶嘶”声,二人停下了脚步,殇沫猛地拉了一下柳韵锦的手,抓得更紧了。柳韵锦则被拉得紧贴着殇沫,不得不又羞涩连连起来。

“韵锦师姐,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挺让人害怕的。”殇沫,惊恐道。

“我...我也不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我们...”柳韵锦,环视着四周,道。

“韵锦师姐,这...不会是蛇吧?”殇沫紧紧得贴在柳韵锦的身上,轻声道。

“不会啊。我在孤芳阁见过蛇的,它们没什么声音啊,而是静静地在地上爬动着行走。”柳韵锦,颤了一下身子,道。

“啊,韵锦小心….”只见一条约六十寸的黄黑纹相间的大蛇,向柳韵锦扑去,殇沫一声惊吼,将柳韵锦撞倒在地,自己被很那条大蛇,紧紧的咬住了左臂。

“殇沫…”柳韵锦的身子不停的打颤,依然高高跃起,从空中折下了一枝竹枝,落地之后,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狠狠地向那条大蛇甩打过去。

大蛇被打落在地,它挺着直直得脖子,来回摇摆着尾巴,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

“殇沫,你没事吧?”柳韵锦,急忙捂住殇沫的左臂,道。

“我没事,韵锦师姐。”殇沫展开双臂,将柳韵锦拦在身后,退了几步,道。

“你刚刚唤我什么?是韵锦吗?”柳韵锦,低下头,微声道。

“啊…”大蛇又一个猛扑,殇沫揽住柳韵锦,左移了一下,躲过了大蛇的再次攻击,“韵锦师姐,我们没佩戴任何武器,这该如何是好…”

大蛇移到二人右侧,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发着绿光,凝视着二人,做出再次攻击的姿态来。

“我不知啊。不过,要赶快把你手臂上的毒液吸出来,不然你会死的。”柳韵锦,急促道。

“毒液?这蛇有毒吗?”殇沫注视着大蛇,惊道。

“不管有毒没毒,都要吸出来的。若有毒,再迟疑片刻,就大大不妙了,殇沫。”柳韵锦又道。

“韵锦师姐,你武功卓绝,身兼无极圣剑和御风剑法,你别怕。把手中竹枝当做剑,定能将它杀死。”殇沫在自己的左臂上,狠狠得吸了几口,满嘴是血的道。

“我不行…我…殇沫小心…”柳韵锦跃起,扑在殇沫身上,又躲过了大蛇的再一次攻击。

“韵锦师姐…这样…不行的。你…你别怕,相…信自己。”殇沫在柳韵锦身下,颤声道。

“你怎么了?殇沫。你左臂的伤口处怎么变成了紫色?难道…这蛇真的有毒啊…”柳韵锦,高声道。

大蛇在草丛中“沙沙沙”的转了一圈后,又竖起上身,“嘶嘶”作响起来…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机关重重 蛇信子不断吞吐,死盯之下好似嗅到美味一般,贪婪而执着。

柳韵锦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大蛇吧,至少从她的言语中可以看出,她在孤芳阁所见的应该是既温柔又可爱的小青蛇吧,不然,她又怎会如此手足无措呢。

柳韵锦没等大蛇发起下一轮攻势,便扶起地上的殇沫,向远处跑去,此时的殇沫显然已中毒无力。

殇沫的神情略显疲惫,被搀扶着的身体好似也有些难以支撑,他道:“韵锦师姐,我们二人跑不过大蛇的,我曾在无尘阁的书籍中看过,我们如果不断的转变方向,还能有一线生机。”

柳韵锦一脸迷茫,道:“啊…好…”她扶着殇沫每过两三根竹子就转,又过两三根竹子再转,绝非围圆,而是弯曲跑动,向竹海更深处奔去…

殇沫望见大蛇与他们已拉开距离,微微一笑,道:“韵锦师姐,只要我们这样走下去,定能摆脱掉它,只是我似乎有些走不动了…”

柳韵锦忙道:“殇沫?你还好吗?师弟…”殇沫只觉身体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变得简单、单一起来,以至于他脸上持续保留着苍白的微笑,肢体动作也迟缓起来。

见殇沫未答,柳韵锦只得半搀扶半侧背的继续前行。数次回头,都未见到大蛇跟上,她舒缓了一口气,扶着殇沫倚了下去,两人背对背坐在厚厚的竹叶上,“殇沫?殇沫师弟?….殇沫,那大蛇初袭之时,我记得你好像直呼了我一声:韵锦。嗯…听起来挺舒服的…你以后都可以这样唤我...”

“殇沫?你在听吗?你怎么了?.........如何才能救你。”柳韵锦绯红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连连呼唤着殇沫的名字,可一直未闻殇沫回声,又惊慌失措起来。

柳韵锦左右顾盼,喃喃自语道:“这里一定有解蛇毒的草药,在哪…到底在哪….”

她将殇沫靠在竹子底部,站起身来,低头分望四周,不时的疾步弯腰,从地上摘起点什么;不一会儿又带着一丝失落,将摘起得东西丢掉,又快速移步到他处摘取…

当柳韵锦再次向南面移步时,脸上却露出万分恐惧的神情,她缓缓后退。此时,又隐隐听到北面、东面、西面,都响起了“沙沙”声,“啊…殇沫…蛇….好多蛇….”

她飞奔至殇沫身边,望着已无丝毫意识的殇沫,眼中滚动着泪珠,摇摇欲坠。

眼前草丛中的“沙沙”声逐渐变成了“嘶嘶”的声响,数条大蛇已然出现在柳韵锦的眼前,她满脸泪流,吓得节节后退,脚后跟碰到殇沫的腿上,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数条大蛇,先后直立上身,黑色的蛇头前端,不断得吐出红色的信子来,慢慢移动,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只见柳韵锦猛然站起,重重得抹去了脸上的眼泪,紧咬牙关,一脸地坚毅。她凝视着蛇群,伸展双臂,越展越开,手掌朝下,缓缓上提,她周身地面上无数零落的竹叶也随着她的手掌,慢慢上升,至半空中后,旋转起来。

旋转的竹叶越来越浓密,以至于将柳韵锦和殇沫围得密不透风来,渐渐地形成了一道飓风。

“破!”随着柳韵锦的一声轻喝,周身的飓风向四处凶猛袭去。一时间,偌大的竹海中发出阵阵“劈啪,劈啪”的巨响,眼前的竹子被吹得倾斜,竹子的最顶端不断地拍打着地面;突然又冷不防得快速反弹回来,重击在后面斜直的竹子上,“殇沫,我们走。”

地上厚厚的一层落叶已被吹散,露出原本的黄土来。柳韵锦拖动着殇沫,甚是吃力地移动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她连同殇沫死死地摔倒在地上。

她用力的推着压在腿上的殇沫,抽出了右腿,双手撑地,缓了一口气,忽然右手掌下好像触摸到了什么东西。“啊”随着一声尖叫,二人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内有乾坤 掉进地洞中的二人,一时皆失去了知觉。等到柳韵锦缓缓睁开眼后,一张着血口的蛇头,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啊”她闭上眼睛,拼命的挥动着双手,忽感双手不时的触碰在冰冷的铁器之上。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则发现一轮钢刀伸臂可触。

柳韵锦定了定神,身子猛然一震,原来一开始出现在眼前的蛇头则是被这轮钢刀斩下的,蛇身依然被死死得压在钢刀之下。

“好险啊,若不是掉下来的那一刻,抓到一根好似药草之类的植物,使得身子侧了一下。可能被斩成两段的就不是一条大蛇了,而是我和殇沫….”柳韵锦,一身冷汗,嘴里小声喃喃道。

她重重得缓了一口气后,环视着四周,这里的一切都让人陌生。透着一丝光亮,若隐若现的看到一条长长的地道,“这是哪里?天翱门怎会有这样的地方?难道这就是海棠姑姑所设下的机关陷阱吗?”

不断自问着自己的柳韵锦,满脸愁容。也许,当下救活殇沫则是首要的,落下之时,手中抓到得又是什么?她缓缓地抬起手来,看到一圈轮生的叶子中冒出一朵花,花的形状像极了它的叶子,外轮花约有6片,内轮花约有8片,花萼为绿色,花瓣呈细丝带状。而花下方的一圈轮生的叶子不多不少共七片。

她心里想到:万物相生相克,毒蛇出没之地,周围必有解毒的草药。难道,手中的植物,正是解蛇毒的草药?来不及了,先给殇沫敷上吧。然后再绕到钢刀背面,取出已死大蛇的蛇胆,应该就能解了蛇毒。

可...殇沫一直在昏迷中,在口中嚼碎后,涂抹在他的左臂伤口处,倒也简单。但要想根治,是否也要服下一些呢?那么,如何能让他服下遮株草药呢?我…要嘴对嘴的喂与他吗?…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年仅二八的柳韵锦,触碰到殇沫的嘴唇之时,难免有些慌乱,瞬间令她心潮澎湃。即使她知道,殇沫还是个孩子,绝不会在意这些。可他不在意,并不代表柳韵锦也不会在意,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吻一个男子…

过了良久,柳韵锦抬起殇沫的上身,使他靠在一旁。她手里搓着刚从蛇身上取出的蛇胆,靠在了殇沫的旁边,静静地斜望着他,“这颗蛇胆,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取出来的。可是,这到底是不是蛇胆,我又不敢肯定。我将整条蛇身在钢刀下划开,用手慢慢的撕裂着,只看到我手中之物像是蛇胆….”

“哎,你何时能够醒来呢?”柳韵锦对着殇沫,不断地说着话,有的没的、远的近的,无论是天翱门中的还是她小时候的回忆,说个不停。也许,这是她第一次与人说这么多话;也许是一直没找到与殇沫说话的机会,憋得太久的缘故。总之,此时的柳韵锦已然变成了一个话唠,一个不时得眨着眼睛,甚是可爱的话唠。

“咳咳…噗…师姐…你在说什么?”殇沫朦胧着双眼,小声喃喃道。

“啊,你醒了?太好了,殇沫。”柳韵锦惊起身来,道。

“这是哪啊?韵锦师姐。”殇沫道。

“地底下….来,把这个吃了。”柳韵锦道。

“这是什么啊,好腥臭啊。”殇沫道。

“应该是蛇胆吧,你吃了就是了。”柳韵锦道。

“什么?蛇胆?你确定吗?”殇沫道。

“哎呀,就是了。”柳韵锦将手上的蛇胆,塞进了殇沫的嘴里,道。

“喔…好难下咽啊…”殇沫吞下蛇胆,一脸迷茫地望着柳韵锦,道。

“殇沫,我们前方有一条地道,我不知通向哪里。但是我们头顶上的道路,已被数轮钢刀封死。我想,我们只能走走这地道试试了。”柳韵锦凝望远处,道。

“地道?韵锦师姐,那定然会很好玩吧?我还没走过地道呢,哈哈。”殇沫一脸好奇地笑道。

“哎…殇沫,你小小年龄刚刚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条大蛇呢?如今,你被咬了,也不知道蛇毒解除干净没!还有啊,你身边的梅兰竹菊四位小师妹那么厉害,你难道没学到一点功法吗?”柳韵锦,又喋喋不休了起来。

“韵锦师姐,殇沫从师父口中听了太多关于你的故事,虽然殇沫与师姐并无过多接触,但是在殇沫心中,师姐是最熟悉之人了…至于,我的功法…梅兰竹菊四剑并未教过我什么,师父却传授给我了一套天傲剑法,只是…刚刚一时紧张,忘记了…”殇沫,道。

“我爹…都与你讲了哪些?还有…天傲剑法?殇沫记错了吧?应该是天翱剑法吧?也就是我的御风剑法。”柳韵锦,道。

“师父讲了好多,好多,殇沫知道你从小就拥有深厚的内力,如今的武功已然可以独自行走江湖了。天傲剑法就是天傲剑法,天翱剑法的确与御风剑法相同,但意境有所不同。师父,曾言:天翱剑法我不学也罢。所以就直接传授给我天傲剑法了。”殇沫,道。

“哎,看来我爹不但与你讲了许多他的故事,还把连我都不会的剑法传授给了你…看来,你才是他的宝贝啊。”柳韵锦有些嫉妒,道。

“韵锦师姐,师父最在意的其实是你。虽然殇沫对这世间的人情世故所知甚少,但师父唯独在提及到你的时候,才会变得伤感且连连叹息。”殇沫,忙道。

“真的吗?我爹….”柳韵锦的眼中闪烁着泪花,想到自己小时,父亲郭明轩确实对她百般呵护,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不断地追问自己母亲的下落后,父亲郭明轩也渐渐得与她见面少了,话也少了。一直以来,柳韵锦都以为自己的父亲不再喜欢她了。可,今日才知,原来父亲郭明轩是如此的在意她,或者父亲是有他的难言之隐吧…

“是的,千真万确。殇沫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立即毒发身亡。”殇沫,信誓旦旦道。

“你乱讲什么呢?用得着发誓吗?真是个孩子!”柳韵锦,忙道。

“哈哈,韵锦师姐,我们走吧。去密道中玩去。”殇沫依偎在柳韵锦的身上,有些调皮道。

“啊…好…不,殇沫,前方的地道中定有其他机关,我们不能去。”柳韵锦只觉身体炽热无比,心跳得极快,她急促道。

“可…我们也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啊?总是要出去的,不是吗?韵锦师姐。”殇沫眨了眨眼睛,道。

“那你的天傲剑法,练得如何了?前方道路凶险,你若没有精湛的武功,要想过去,谈何容易啊。”柳韵锦,关切道。

“我…我只…记下了天傲剑法的总决式,至于其他的…这剑法太难了,我还未正式修习…”殇沫有些吞吞吐吐道。

“什么?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会?”柳韵锦,惊道。

“嗯,算是吧。不过,有韵锦师姐在,殇沫定然无事的…”殇沫凑近柳韵锦,道。

殇沫的呼出的气息扑在柳韵锦的脸上,柳韵锦白皙的闭月之容上泛起一丝腮红,“那你…那你稍后…定要跟紧我。”

“哎…若现在手中有一柄剑就好了…若有一柄剑,我自然什么都不怕的…”柳韵锦低下头,有些担忧的又道。

“韵锦师姐,头顶上的数轮钢刀,能否取下一轮呢?”殇沫,抬起头,道。

“我看看,或者能够取下一轮吧。”柳韵锦站起身来,在数轮钢刀上来回敲了几下,道。

“这轮好像可以,来殇沫,帮我按住这轮钢刀的末端。”柳韵锦细细得观察了一会儿,急促道。

“啊,取下来了。太好了,韵锦师姐,虽然这不是一柄剑,但总算有件武器了…哈哈。”殇沫欢跃道。

“嗯,我们走吧。”柳韵锦右手持刀,左手拉着殇沫,向地道走去…

刚入地道数米,柳韵锦只觉脚下踩到了什么,有东西深陷了一下后,忽闻刀风劲急,她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钢刀已然刺到背後三尺,她大吃一惊,急忙将殇沫揽在怀中。此时她若回刀用刀面挡架已有不及,急促中她右手举起轮刀,试着用轮刀刀尖挡去,幸好这刺来的钢刀不过短短一节,力道当不至过重,凭着手上的轮刀,足以挡下攻势。

柳韵锦手中轮刀与刺来的钢刀相触,发出“啪”地一声响后,顿时,柳韵锦与殇沫的脚下猛然一震,地道中又启动了另一机关,又一柄沉甸甸地大马刀横飞而来。

这刀砍来的方位依旧不变,仍朝柳韵锦与殇沫的背后砍去,但刀上的劲道何止大了十倍?面对接连而来的第二波攻势,柳韵锦已然惊得面无人色,慌忙间举起轮刀,挡住马刀,‘喀啦’一声脆响,一股雄浑至极的大力撞来,立时将柳韵锦连同殇沫震飞至地道深处数米的地方….

柳韵锦抱着殇沫,摔在地下。只见手上轮刀已然破损,只余下手中握的小半截。

慌忙间,只觉地道中又是猛然一震,二人眼前不远处的地面上又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来….

随后,地道上方又接连刺下钢枪,已失去武器的柳韵锦只得揽住殇沫,不断后退,直到被逼至那深不见底的洞穴边缘,而钢枪还在不断的刺下,越来越近,越来越稠密起来…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柳暗花明 钢枪每每落后,地道的顶端都会出现一道光亮,显然这无数的钢枪则是被安设在竹海内的。临危之际,柳韵锦望了望殇沫,脑海一阵嗡鸣,却清晰地涌出一道信念:殇沫绝不能死。

柳韵锦紧绷着俏容,眼神锐利,双手运转真气,猛然伸出,接过来袭的钢枪,顺势举过头顶,一个横扫,头顶欲出的钢枪全部被其扫断。

钢枪机关虽过。紧跟着,地道末端又滚出无数个大石头来,她重重的将殇沫推向地道末端,眼看当先的滚石就要砸到殇沫,柳韵锦极速跃起,横在空中,枪尖向前,身体快速旋转,向前疾卷而去。

身体所至之处,连连发出“嘭…嘭…嘭”的巨响,接连而来的滚石皆被击得粉碎,没伤到她与殇沫分毫。

片刻呼吸间,柳韵锦便冲出了狭长的地道,落在地上,她惊恐未定的眸子里露出了几分笑意,回望殇沫,道:“殇沫,来。”

“韵锦师姐,你好厉害啊。”殇沫惊道。

“嗯,我想,我的确很厉害……若我手中有武器的话,哈哈。”柳韵锦,看了看手中的钢枪,握得更紧了,她笑道。

“韵锦师姐,这…这是一间密室…我们还没有出去呢…”殇沫来到柳韵锦的身边,凝望着前方,道。

虽说已度过眼前的危险,但柳韵锦依然心弦紧绷,处于惊慌之中。闻言后,她定神一看,眼前的这密室四周全是坚硬无比的石壁,石壁之上好像并无出口,难道连续躲过了刀、枪、滚石机关后,还是要困死在这里吗?

柳韵锦静下心来,不敢继续前行,细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此地道机关重重,到底在守护着什么?海棠姑姑当初设下这种种机关,难道是为了防范外侵吗?可天翱门门牌坊前,已然设下了道家玄阵,此竹海又处于楼外楼与无尘阁的后方,根本没必要再煞费苦心,设下机关。

莫非是为了守护竹海后方的最后一楼阁?可置身竹海,已然不辨方向,又有万条毒蛇盘踞,宵小之辈决不敢轻易进入。若是父亲郭明轩,纵身飞过竹海便是,也根本无需途经竹林。

那么,当下的险境,又为何而设呢?看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啊,韵锦师姐…蜘蛛…蜘蛛在吸咬我左臂上的伤口…”殇沫惊叫道。

“啊,你别动…你感觉怎么样了啊?”柳韵锦微微摆动一下手中的钢枪,便扫落了殇沫左臂上的蜘蛛,她慌忙道。

“感觉…感觉比之前还要好一点…”殇沫,有些诧异道。

“啊…被蜘蛛咬了,反倒比刚才要舒服一些?这也真是奇怪…”柳韵锦皱起眉头,思索道。

“韵锦师姐,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我没事,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殇沫显然已经无碍,他满脸好奇地望着密室,道。

“殇沫,你给师姐说实话,你到底会不会武功?”柳韵锦的脸凑近殇沫道。

“嗯,会!但也不会!怎么说呢,我懂些总决式里的道理,但好似又不懂…”殇沫连续的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还是什么都不会……不要再啰嗦了,说了半天废话…”柳韵锦一脸嫌弃,没好气的道。

“哎,以你目前的状况,眼前的密室,我倒是真不敢走了。地道虽然危险,但视野狭窄,反倒能挡下所有机关陷阱。可这密室,视野宽阔,若再有机关,能从四面八方分别射出,我真没有绝对把握能再将你护下…”柳韵锦,又叹声道。

“那…我们要在这里一辈子吗?韵锦师姐。”殇沫望着柳韵锦,一脸迷茫,眨着眼睛道。

柳韵锦闻言,瞥了一眼殇沫,嘟了下嘴,道:“我倒是想和你在这里一辈子,但也要有东西吃吧?不然迟早要饿死….”

话落,柳韵锦凝视着前方,迟疑了一会儿,又微微的摇了摇头,“走吧,若与你死在一起,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哦,我们要死吗?韵锦师姐。”殇沫惊恐道。

“也许吧。但我们也有出去的机会,毕竟你师姐我是高手嘛,哈哈。”柳韵锦朗笑道。

以往,冷若冰霜,不愿多言的师姐柳韵锦,此刻在殇沫面前却异常的开朗,殇沫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心中不禁暗想:莫非…真要死了…韵锦师姐那么冷峻的人,都喜笑连连的…哎,可能是她平时笑得少,临死前,多笑点吧…

“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先进去看看。”柳韵锦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缓步向密室走去。

刚走入密室,地面便晃动不止,无数的暗器从四周射了出来,柳韵锦跃身转回,持续摆动着手中钢枪,抵挡着暗器,“躲在我身后!快!”

“韵锦师姐,你也小心啊。”殇沫惊叫道。

没过多久,暗器停射,柳韵锦还没来得及缓气,密室的三面墙壁地下又有水流涌出,那水流的速度之快,顷刻间已没过脚踝。柳韵锦四下观望,寻找着暗门,心想到:水流是从三面墙壁之后流进来的,如果说这水能淹死人,那么墙壁之后水的高度一定很高,如果逃生的暗门在这三面墙上,一旦打开大水就会如猛兽般一泻千里,只有死路一条。那么逃生的暗门在哪里呢?

柳韵锦凝视脚下,又暗想到:如果说出路在脚下,一旦门打开,上面的水也会灌下去,难道…出路在上方?

她抬头望去,只见头顶有微弱的光透了出来,心中一喜,摸石便上,伸手一摸,一根铁链瞬间垂下,“殇沫,我们有救了,你先顺着铁链上去…”

“好,韵锦师姐,你也快上来吧。”殇沫抓紧铁链,正想往上爬,却被一声巨孔吓得将双手紧缩了回去。

这吼声宛若雷震,跟着内侧墙壁下闪过一个影子,竟窜出一只大蜥蜴来,只见它身上生了六条腿,背上疙疙瘩瘩甚是不平,约两丈长短,竟比鳄鱼还大了数倍,飞快地爬向殇沫。

柳韵锦远远望见那怪物的模样,骇然道:“那是山海经里的怪兽‘肥遗’吗?可它没有翅膀啊…这到底是什么啊!”

殇沫一个转身,来到柳韵锦身后,紧紧得抱住了她,身体已缩成一团,时不时地颤抖着,“韵锦…师姐…我们…真要死了吗?”

那怪物见殇沫移到了柳韵锦身后,忽然仰天一吼,直向柳韵锦扑来。柳韵锦一声惊叫,咬紧牙关,将手中的钢枪横出,只见那怪物往后退了几步,又是一声大孔…

“它…好像怕这钢枪…它也怕死…既然怕死就证明它也是凡物罢了,没什么不能斩杀的。殇沫,快快放手,你抱着太紧了,我动不了啊…”柳韵锦微扭着身体,满脸通红,道。

花容羞涩的柳韵锦,全身松软了一下,无奈得叹了口气,“我说天翱门少门主,你到底要抱到何时?还想不想活命了?”

“喔,想活命啊,那韵锦师姐…你去吧…”殇沫将手慢慢松开,缓声道。

柳韵锦竖起钢枪,撑跃起身,一个纵击,敲打在那怪物头部,那怪兽“呼啊”一声狂吼,连续咬向柳韵锦,柳韵锦左右移动,在空中忽然使出了回马枪,钢枪直插那怪物的口中。

随后,她落下至密室水中,水已覆过她的膝盖,她驻足后移上身,将钢枪末端举起,左手持之,右手凝聚真气。片刻之后,右手重重的推在钢枪后端。只见她手中的钢枪如利箭一般,直穿怪物身体,重重的插在墙壁之上,那怪物六脚朝天,不断的怒吼挣扎,“殇沫,快,顺着铁链爬上去!”

殇沫闻言,一个健步上去,紧抓铁锁链,手脚并用得向上爬去。

柳韵锦双掌下展,凝聚飓风,将身下的水层分裂开来,两侧的水层已高过身体,她重重的向前合击,两侧的水层瞬间向那怪物翻腾涌去,那怪物被击得重重的撞在墙壁之上。

柳韵锦跃起身来,朝插在墙壁的钢枪上猛蹬了一下,一个纵身,便来到了垂下的铁链中间,左右手连续上抓,极快得消失在了密室之中…

殇沫无力地躺在地上,连连缓气,眼前的场景,他已然无心多看。随之跃上的柳韵锦倒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这是….”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尘封的书信 长卿怀茂陵,绿草垂石井。

弹琴看文君,春风吹鬓影。

梁王与武帝,弃之如断梗。

惟留一简书,金泥泰山顶。

日夕着书罢,惊霜落素丝。

镜中聊自笑,讵是南山期。

头上无幅巾,苦蘖已染衣。

不见清溪鱼,饮水得自宜。

…………………

展现在柳韵锦眼前的,则是八根滚圆的红漆柱子,四周则是白玉砌成的墙壁,而柱子与柱子之间,摆放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顺着柱子往上看,上方雕刻着双龙戏珠、盘龙云海和狮子观海的图案;再仰头望去,土黄色玻璃瓦屋顶贵气十足,在数盏烛光的照射下赫然醒目。

柳韵锦呆愣了一会儿,晃了晃脑袋,“这…还是一间密室…不过这间密室倒是金碧辉煌的,不会再有怪物出没吧…”

“韵锦师姐,我有些饿了…”殇沫无精打采的望着柳韵锦,娇声道。

柳韵锦回头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哎,你怎么还坐在地上?这么多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一点都不心动吗?”

殇沫闻言后,闭上眼睛,低了下头,不屑道:“这算什么啊…我皇宫大内,这些东西多了去了,我们那儿还有那偌大的夜明珠、绿得发亮的翠玉树,还有血珊瑚、犀角、象牙、玳瑁、玛瑙珠、鹤顶、珊瑚珠、撒哈拉白荜及布、姜黄布、撒都细布、西洋布…”

柳韵锦心里一震,道:“你是皇宫里的人?也难怪,你是被萧氏四兄弟送入天翱门的,想来自然大有来头。”

殇沫得意洋洋的站了起来,道:“很多人嘱咐我,不能言出我的身世。但是,韵锦师姐,你除外。我父皇乃是当今天子建文帝,我就是皇太子朱文奎…”

柳韵锦一脸诧异,想到:如今已是永乐七年?己丑年,建文帝已然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殇沫可能对此一无所知…眼前十三岁的孩子,居然就是朱文奎,父亲郭明轩居然收了他作弟子,还封他为天翱门少门主…

“奇怪…你怎么不跪下拜见与我呢?”殇沫,惊道。

柳韵锦一脸不屑,道:“我是你师姐,也要跪拜吗?”

“嗯…好像不需要吧,但是皇姐见我也是要参拜行礼的哦…”

殇沫话音未落,柳韵锦心中又是一震,想到:殇沫贵为皇太子,宫中女子自然美艳动人。不论是宫女还是皇室亲族的公主、郡主,甚至大臣的女儿,都会想尽办法去接近这位皇太子的。那么,与女子有过分亲密的举动,或者说:牵手、拥抱、依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他不管对我有多么亲密的举止,在他眼里都如普通人无异吗?而我…却一直傻傻得以为,殇沫必然是对我有好感、信任我,才会有此表现的…

“韵锦师姐?韵锦师姐?你怎么了?我不让你跪拜,也不让你参拜了…你给我说句话好吗?”殇沫见柳韵锦呆愣不动,急促道。

柳韵锦被殇沫的言语一惊,莫名的流下泪来,微声喃喃道:“怎会无异…唤声连连…甚是殷切…怎会不挂心怀…”皇家的‘百般呵护’,也许是理所应当;可深知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柳韵锦却很是在意刚刚殇沫对她的亲密举动……

“韵锦师姐,你说什么?为什么哭了啊?”殇沫一个跨步凑近柳韵锦,“韵锦师姐,若不开心,殇沫以后不提自己的身世,也不再让你行礼了,好吗?”

“哈哈,师姐并非殇沫的身世而伤感,只是好像有细微之物,迷到了师姐的眼睛,流泪过后,入眼之物一出,自然也就好了。”柳韵锦抹去脸上的泪水,微笑道。

“对了,殇沫刚刚言道:很多人嘱咐过你,不能言出你的身世。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师姐呢?”柳韵锦好似迫切想知道原因,她弯下上身,凝视着殇沫,又道。

“因为…师父啊!你是师父的女儿啊,自然是可以告之的啊。”殇沫眨了眨眼睛,道。

“哎,定然是父亲郭明轩讲述了与我有关的故事太多,已然在你心中对我有了定位,没意思…真没意思…”柳韵锦转身跺了下脚,没好气的道。

“韵锦师姐,你看前面的图案,画得是一枝海棠花吗?”殇沫注视到前方,猛然道。

“啊,的确是一枝海棠花的图案…”在密室深处,一黑色的绸缎至上垂下,中间一红色的海棠花赫然醒目,而海棠花的后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将海棠花蕊顶得微微凸起,“殇沫,来我身后,我们去看看绸缎后面藏着什么。”

“可韵锦师姐,你…你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万一再有危险怎么办?”

“不会,我隐约觉得,我们已然度过了所有危险,从这里摆放的金银珍宝来看,应该不会再有机关。殇沫,跟紧着我,便是。”

“好吧,我已经感觉到这里不好玩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呢?韵锦师姐。”

“不急。殇沫放心,师姐会带你出去的。只是现在,我们要先揭开这绸缎…”话落,柳韵锦的右手猛地一挥,面前画有海棠花的黑色绸缎便掉落了下来。

眼前则出现了一方剑台,高高立起,剑台之上摆放着一银柄紫鞘的长剑,且持续发出紫光来;而长剑下,好似压着一封类似于书信的纸张,纸张上布满了灰尘…

“这剑…好漂亮…好精致,韵锦师姐,我去拿下来…”殇沫见到剑台之上的长剑,心中甚是欢喜,疾步向前,抬手向剑身伸去…

“啊!韵锦师姐,还未接触到剑身,便感觉有万道电击的感觉,这….”殇沫,将抬起的手,快速缩回,惊叫道。

“万道电击?御电术?殇沫,你没学过御电术吗?怎么会触摸不到剑身呢?”

“没学过…师父说,天傲剑法已然将御电术包括在内,所以没必要学…”

“….你师父可真有意思,这没必要学,那没必要教,说白了,你还是什么都不会…”柳韵锦瞥了一眼殇沫,又道:“御电术的心法口诀,学了吗?”

“没有…”

“好吧…我真怀疑,你都跟我爹郭明轩学了什么!”

“你是师父的女儿,你不是也不会吗?还好意思说我!”

“我…我的确是你师父的女儿,还是他唯一的女儿!可…我确实不会御电术…”

“那你又会什么?韵锦师姐。除了无极圣剑、御风剑法,还有什么?你身上的内力以及御风术的修为,都是你母亲柳若锦舍命传功与你的,你还……..”本想言几句气话,气气柳韵锦的殇沫,望到她皱起了眉头,眼中不断的渗出眼泪来,如一朵娇滴滴的牡丹花,被人一下一下的扯下花瓣一般,让人甚是怜惜,一时也不敢再言了。

“你知道我母亲柳若锦?你知道她在哪吗?”柳韵锦神情凝重的望着殇沫,道。

“她…她在…..”

“在哪?!”

“师父曾言,她至从将身上的所有修为都传与你后,便独自在无极阁中修养…”

“无极阁?!”

“无极阁就是无极庵,在原苍琼阁附近的山上…”面对柳韵锦的厉声逼问,殇沫一时紧张不已,便将所知的全盘托出。

“嗯,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柳韵锦将目光移到剑台之上,冷然道。

“韵锦师姐….你…没事吧……”

“我会拿起这把剑的!有了这柄剑!就算再走一百次竹海和地道,又有何惧!”柳韵锦凝聚真气,右手不断的向剑台之上压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咦…”柳韵锦惊得一声,她竟然轻而易举的将剑台上的长剑拿了起来,她对着殇沫,质问道:“不是说有万道电击吗?电击呢?电击呢?”

絮叨几句后,柳韵锦又贴近殇沫的脸颊,一脸嫌弃地大声道:“电击呢!”

“韵锦师姐,我触摸时,的确有电击的。谁知道这万道电击居然对你毫无作用…”

“哎,幼稚的孩子。我乃九天玄女下凡,这小小的长剑,又岂能阻拦得了我?”柳韵锦甚是得意,已然开始胡诌乱扯了起来。

“好吧,韵锦师姐,殇沫拜服。我们快看看剑台上的书信吧,说不定会记载着,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呢。”

“好玩的地方…我想是没有的。或许有出去的办法吧…”柳韵锦轻轻地拿起书信,停在眼前,微微吹了一下,“啪,好多灰尘啊,不知放在这里多久了……”

“我们快看看吧,我对这书信越来越好奇了,韵锦师姐快读给我听吧。”

“嗯,好。”柳韵锦打开书信,念了出来…

“少主夫君:初遇你时,在产房哀鸣。至韵锦出生,你又心事重重。既忧女儿将来,又恐爱妻背离。种种相处,海棠敬君深情,海棠妒君浓意;久而久之,海棠护君心切,海棠担君忧忧;唯恐有失,使君不悦;唯恐错失,再寻一世;海棠悔恨连连,不该与君相遇;海棠痛首不断,不该将君铭刻;海棠钟君之心,天地昭昭,海棠爱君之意,海枯石啸。”

殇沫挠了挠头,思索道:“韵锦师姐,这信中的少主夫君是师父郭明轩,自称海棠的则是素海棠——海棠姑姑。师父与我述说故事的时候,海棠姑姑的确称师父为:少主夫君的。”

“看来…海棠姑姑对我爹郭明轩早有爱慕,真是可怜了我的母亲,独自一人,整日与青灯古佛相伴……”柳韵锦微怒道。

“不,韵锦师姐。你母亲柳若锦决定出家礼佛,继承惠静师太的衣钵在先,师父郭明轩与素海棠深交在后。你母亲产下你后,素海棠便直接离去了,她与师父郭明轩也只是一面之缘。后来,你母亲选择做无极庵的掌门后,师父郭明轩才决定去找素海棠,为你母亲建造无极阁的…”殇沫生怕柳韵锦生出什么误会来,忙道。

“韵锦师姐,信中还写些什么?难道只是这些吗?”殇沫又道。

“有,下面还有很多,我继续念吧。”柳韵锦展了展手中的书信,继续念了起来……

“少主夫君,海棠花所在,海棠也亦在。若少主夫君有幸看到了海棠的这封信,就请把海棠给忘掉吧,因为海棠已然不能单纯得留在少主夫君身边了。海棠知道少主夫君深爱着少主柳若锦,海棠自知,海棠明理,海棠不争,海棠无悔。”

“也许,少主夫君永远看不到这封信。因为此信所在的地方,乃是天岚观微阁的最底层。从楼阁的一层进入,是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的,因为打开这层门的机关在底层,一层并没有设置,也就是说,只能从底层进入一层,却不能从一层进入底层。其实,你看不到信也好,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海棠对你的爱慕了,也自然不会为你徒增烦恼。只是,可惜了剑台之上的天岚紫霄剑,此剑虽没有苍琼剑威名大,但也是神兵利器。听闻,它除了凝结了天地之气,更用山海经中‘肥遗’的翅膀做为剑引炼化而成,威力极大。海棠成名之初,有幸在昆仑之巅遇到一没了翅膀的‘肥遗’,又在种种巧合下,才发现它身体内藏着这把剑的。”

“少主夫君,此书信和天岚紫霄剑是否能出现在你面前,也许自有天数。但天岚观微阁却是海棠煞费苦心为少主夫君所建,也许你已然发现它只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空阁楼罢了,除了金银珍宝,再无其他。其实,此楼阁是极利于少主夫君修行的,能助你快速到达观微之境。”

“不要问海棠去了哪里,海棠只是去做了认为该做的事,而这些事,不但是为了少主夫君,更是为了海棠。因为只有这样,海棠才会安心;也唯有不断的有事做,海棠才能不再心痛。”

“最后,附上天岚观微阁最底层的机关布置图。望少主夫君勿念,还请少主夫君万分珍重。素海棠。”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天岚观微阁 素海棠的书信,字字珠玑,触人心弦。若无刻骨铭心的情伤,又怎会有如此的深情。虽可遇而不可得,却又有一份宁离去而不纠缠的傲气。也许,这就是素海棠…

“殇沫,你如何看这封书信?”柳韵锦折上书信,握在手中,道。

“这书信…啰啰嗦嗦半天,很多地方我都没听懂…唯一好玩的应该就是这把天岚紫霄剑了吧…”殇沫,摸了摸头,皱眉道。

“不。这封信是天下最真诚的书信,也是一份身为女子所向往的浓情…也许…海棠姑姑比母亲更爱父亲吧…”柳韵锦低着头,冷冷的道。

“爱?爱就要在一起啊。我就很爱韵锦师姐你啊。哈哈。”殇沫凝望着柳韵锦,微笑道。

“你…爱我…?”柳韵锦,微微一怔,惊道。

“是啊。韵锦师姐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了。师父的故事中,海棠姑姑和你的母亲柳若锦都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之容,虽然我都没见过,但是我觉得韵锦师姐的容颜一定要比她们俩个更漂亮。”殇沫,忙道。

“我…我怎能与母亲相比…难道,殇沫只因我的容貌,才言出:爱我吗?”柳韵锦,迟疑道。

“韵锦师姐,可能你还不知,师父郭明轩不敢与你多见,甚至有些避开你的意思,全是因为你这超凡脱俗的容貌…他曾言:你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他每每见到你,都如同见到你母亲一般…”殇沫,又道。

“我像母亲?父亲不愿多与我相处,是为了避免看到我后,就会想起母亲吗?”柳韵锦猛然一震,诧异道。

“嗯,我想是的,这也许是原因之一吧。”殇沫点头,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我的容貌好,才言爱我的?”柳韵锦,追问道。

“是,但也不全是。因为韵锦师姐还对我很好啊,能保护我,能弹琴吟曲,武功又高,最重要的是愿意陪我玩。你以前总是冷冰冰的,永远看不到你的笑,但是现在我忽然发现,其实你也是会笑的,哈哈。”殇沫说着说着,欢跃了起来,他对着柳韵锦痴笑着,充满了信任与依恋。

“那你长大后,愿意娶我吗?”柳韵锦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猛然问道。

“愿意啊,你现在就嫁给我吧,哈哈。”殇沫朗笑道。

柳韵锦望着殇沫的神情,微微一笑,眼神移向一侧,发起呆来…

虽然,殇沫的回答爽快且真切,但柳韵锦知道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是自然不能作数的。也许,殇沫只是和她在一起玩的开心;或者,殇沫真的喜欢她,这种喜欢只是对美好事物、漂亮容颜的一种向往罢了…

“走吧,我们出去。”柳韵锦,展开书信最后附加上的地图,道。

“出去,结婚吗?好啊,那一定很好玩。哈哈。”殇沫满面春风,甚是得意道。

柳韵锦的眼中露出一丝期许,绯红的两颊上酒窝深陷,迷人极了,“你想得美,才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娶到我呢!若你长大以后,依然喜欢我,我会考虑嫁给你的。现在!我们要按照地图上的描述,先走出这底层密室了!”

殇沫呆望着柳韵锦手中的地图,迟疑道:“这图…真能带我们出去?”

“应该能吧,走,我们走走看看吧。”柳韵锦,道。

柳韵锦望着左手上的地图,右手紧握天岚紫霄剑,向剑台后端走去。紧随其后的殇沫,好似被地道中的暗器机关、水流怪兽给吓怕了,一直拉着柳韵锦身后的衣角,迟迟不肯放手。

“哇,他好美啊…他是谁?”柳韵锦被眼前出现的一幅画所惊呆了,她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行,因为前方已然无路,这幅画恰恰就悬挂在路尽头的墙壁之上。

“殇沫…没事啊,这只是一幅画而已。你来我身前,快看看这画,画中的公子俊美不凡、肌肤净白如玉,身姿修长,气质如松似兰,风度翩翩的…他左手持扇,右手指尖藏针,左腿弓起,右腿蹬跃….快看!快看,他的神情..他的神情好像一直在微笑,只是微微的笑着,就好似整个人都充满了自信,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柳韵锦,拽了下身后的殇沫,连连道。

“玉面公子…她就是海棠姑姑啊。”殇沫缓缓得来到柳韵锦身前,凝望着墙壁上的画,道。

“什么?素海棠…可他是个男的啊…”柳韵锦,惊道。

“玉面公子素海棠的确是位极其俊美的公子,‘雪舞扇落’、‘漫天花雨’、‘五绝神针’则是他的三大绝学,你看他身后漫天而下的海棠花,还有画下端的落款:玉面公子,初见。足以肯定,此画画得正是海棠姑姑。”殇沫昂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指着面前的画,道。

“公子…姑姑…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柳韵锦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了起来。

“他啊,是江湖中名震天下的玉面公子;也许一位闭月羞花,且能让所有男子痴迷的美娇娘。”殇沫,微笑连连地朗声道。

“什么美娇娘啊,小小年龄,知道什么是美娇娘吗?你说来说去,我还是不知道素海棠是男是女!”柳韵锦没好气的道。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美娇娘了,韵锦师姐就是美娇娘啊,哈哈”

“殇沫,你…不得胡言…”

“殇沫没有胡言啊…韵锦师姐,海棠姑姑自然是女子了,只是她在江湖中经常以男子的装容出现,再加上‘玉面公子’的名号,久而久之她就是男子了。不过,海棠姑姑在师父郭明轩的面前,却是一位百依百顺,没有丝毫威严的弱女子…至少…我从师父的故事中,听不出来海棠姑姑和他在一起时,有多厉害。”

柳韵锦一脸好奇,此时得她好似也明白了点什么,“我爹都说了什么?他与海棠姑姑的故事是怎么样的?”

殇沫凝望着墙壁上的画,背手叹道:“海棠姑姑独自挑了朝堂久攻不下的山贼老窝;五绝神针不但杀人于无形,还能救人于危难;漫天花雨更是随身而落,所到之处,无不哀声一片。她聪明、果断、勇敢、不服输…但这都是她没遇到师父之前,名震江湖的事迹罢了。至从见到了师父,助你母亲顺利产下了你,还将你身体内你母亲传与你的强劲真气给散至全身后,再没其他惊天动地的举动了…”

“可,殇沫…你又为何叹息?”

“我是替海棠姑姑觉得可惜…若我能遇到海棠姑姑这样的奇女子,定然会很有趣,我跟着她一定能干出不少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对了,师父曾多次言语:海棠姑姑是位不多见的奇女子呢。”

“男子装扮就如此令人陶醉,若换回女装,岂不是如天仙一般,这海棠姑姑还真是位奇女子啊…可,她的画像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柳韵锦中指抵着额头,若有所思道。

“或许,这幅画中暗藏玄机…难道画中的举动是在暗示着什么?以海棠姑姑的聪明才智,定有所指…”

“那又会在暗示什么呢?左手扇、右手针、左腿弓,右腿…右腿蹬跃之处画得有溅起的水花,可整幅画中并无水流,哪来得水花呢?殇沫,抬起画来,看看画中画有水花的背后是什么?”柳韵锦,迟疑了一会儿,毅然道。

“啊,韵锦师姐,这后面好似一个圆盘附在上面,或许能够转动…”殇沫望着隐藏在墙壁上,略凸起得圆盘,惊道。

“快,转动一下。我手中地图所示的终点,也是在这幅画得地方消失的。”

只听“嘭”的一声,随着殇沫转动了下墙壁上的圆盘,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门来,而这道门恰恰正在素海棠画像的背后…

…………………

顺着楼梯上行,和底层一样,八根滚圆的红漆柱子,首先映入了二人的眼帘。而唯一不同的是,这八根柱子直通云霄,每隔一丈间,便出现一层梯阶,梯阶旋转,一层连一层,层层相连,参差错落,结构精巧得厉害,直通烟雾朦胧的顶端…

一座宏伟的楼阁,楼阁通天,金碧辉煌,在这氤氲紫气之中,恍恍乎若飘渺仙宫…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蛇王岚桑 天幕低垂,微雨纷纷,已滞留在外一天的殇沫与柳韵锦来到了天岚观微阁的顶端,遥望着眼前的云层,变化莫测,时而飞桥流水,时而神佛临世。

道家修行中的观微,则是能明白人生、时间、空间、宇宙、万物的细微真相,不再被肉眼所迷惑,同时也能了解自我本身体内及心内的微妙处。而在二人眼中,登入阁顶,不过是一片叹为观止的景色罢了。

“殇沫,此楼阁果然如信中所言一般,一层至七层全是金银珍宝,绫罗绸缎,这些财富足以敌国,七层以上则全是空空如也,再如他物。”柳韵锦倚在阁边,望着逐渐挂起星盘的天空,缓言道。

殇沫弓腿蹬壁,正对着柳韵锦后背,道:“韵锦师姐,这里哪都好,就是没有食物可以吃,我们俩个已经一整日未吃过东西了。”

柳韵锦“噗呲”一笑,转过身来,“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你难道不饿吗?韵锦师姐,就算你是铁打得身子,也该饿了吧?”殇沫,忙道。

忽然一声“咕噜”的肚鸣,使得柳韵锦脸颊红润了起来,她揉了揉肚子,“我们走吧,该回去了。”

“韵锦师姐,你还真是嘴硬,可你的肚子却比你要诚实多了,先发出声来了,哈哈。不过…我们该如何回去呢?不会原路返回吧?”殇沫嬉笑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愁容,道。

“当然原路返回了。如今,我手持天岚紫霄剑,过了阁前的竹海又有何难?”柳韵锦抬起手中的天岚紫霄剑,得意道。

殇沫低头叹息道:“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你说,我们不会再遇到群蛇围攻吧?会不会遇到蛇王呢?”

“就算遇到蛇神,又如何呢?放心吧,有师姐在,你定会安然无恙的。”柳韵锦瞥了一眼殇沫,一脸嫌弃的道。

“那走吧。我觉得我们从这阁顶下去,必定会耽搁很多时间的,等我们出阁啊,已然夜深,到时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殇沫耸了耸肩,无精打采道。

柳韵锦来到殇沫身前,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冷然道:“那还不快走!你再抱怨片刻,天就更黑了。”

二人缓缓向阁下走去,下了一层又一层,阁内丝毫没有变化,以至于二人甚感无力,“韵锦师姐,我们下了几层了?好累啊。”

“应该还没到第七层吧,因为还未见到金银珍宝…”

“阁中一片漆黑,就算有金银珍宝,你能看到吗?”

“殇沫,所言极是。我们已然不知身在阁中的哪一层了…”

“韵锦师姐,你在哪?你走慢点,我怕…”

“怕什么啊,你可是个男子,你终究会长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的,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韵锦师姐,我就是怕,我真的怕啊…”

“那好吧,你拉着我的手吧。我们继续往下走,也许,马上就要到底层了。”

“韵锦师姐,你的手好凉啊,你冷吗?”

“不冷啊,等殇沫长大后,就会明白,女子的手大多都是冰凉的。”

“啊…女人都冷不死吗?韵锦师姐,我们上来的时候,并没感觉到走这么久啊…为什么从阁顶下来,反而觉得怎么都到不了一层呢?”

“闭嘴啊,你话真多。好好跟着我,往下走就是了…”

…………………

此时,在天翱门觉他阁中,郭明轩已然慌乱起来,“云飞,你可知你师弟殇沫和你师妹柳韵锦的去向?”

邢云飞闻言,心中猛然一震,眼前师尊郭明轩的神情已然表明殇沫与柳韵锦绝非只不见了片刻,可能已经不见很久了。二人同时不见,会有什么事情呢?他回想起师弟行天阳曾说过,柳韵锦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如今,阁外漆黑一片,二人不会有什么越轨行为吧?

不可能。十三岁的殇沫…十六岁的韵锦,能有什么呢……不管怎么样,他心心念念的师妹是绝不允许有半点差池的,他俯首忙道,“师尊,云飞不知,云飞这就去找。”

“关尘,门外的阵法可曾被人动过?”郭明轩的目光移到了二弟子关尘身上,这二弟子心细如麻,异常沉稳,平日里掌管着前院的一切事务。若他也不知,便足以说明事态已然严重,殇沫与柳韵锦可能已身处险境。

“尊上,关尘不知。不过,弟子知道,韵锦师妹平时闲暇之时,会到竹海内饮茶抚琴。”关尘隐隐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若不见的只有少门主殇沫倒也罢了,可如今连柳韵锦也不见了,大师兄邢云飞对柳韵锦有爱慕之心,乃是全门上下众所周知的秘密。自己虽然掌管前院事务,可平日也要时时看着大兄弟邢云飞的脸色行事,毕竟邢云飞掌握的可是全门的大小事务,自己也不过是为他分担一些罢了。当下的情形,只得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或许会有些许帮助吧。

郭明轩缓缓的望向阁外,思索了片刻,缓言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分头去找吧。但切记,不可进入竹海深处。”

“是,师尊。”众人齐声回喝后,便纷纷离去了。随着众人的离去,郭明轩也消失在了觉他阁…

稠密的微雨,虽然打在竹叶上,没有多大声响,但竹海中的道路已然泥泞了起来。郭明轩忽然出现在竹海入口,随着他的出现一阵飓风呼啸而至,将竹林吹得倾斜一片,只听“哗哗”的骤雨声,竹叶上积累的雨水倾覆而下。

他左手背后,右手垂下,弓腿跃起,掠过层层竹子。飞身途中,突然眼前一亮,落在了一张琴和一小茶壶旁边,他俯身拨弄了一下琴弦,这琴正是柳韵锦十岁生日那年,他送与她的礼物。他缓缓抬头,遥望着竹海深处,皱起了眉头,因为蛇王岚桑就在那里。

岚桑这个名字,则是他起得,初遇岚桑本想除掉,但如此庞大的生灵又怎忍心轻易夺走性命,也许建立天翱门打扰到了它,也许留下它也能好好的守卫着那最后一阁:天岚观微阁。

若因为自己一时心慈手软,使得今日殇沫与柳韵锦葬身于蛇腹,又怎能轻易原谅自己呢。想到这里,郭明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双手握起了拳,刹那间天空中劈下一道闪电,在他的面前“噼里啪啦”得一片光亮。光亮下,他的脸异常冷峻,眼神更冷,冷得可以毁灭一切。

他右脚重重的蹬了一下地面,整个人如同至下的闪电一般,极快地穿进了竹海深处…

…………………

在天岚观微阁门前,殇沫呆望着天空,迟疑了一会儿,对着身旁的柳韵锦道:“韵锦师姐,天空虽然下起了雨,但这雨极其柔和,可远处怎么莫名的出现一道闪电来呢?”

“天道无常,就算晴天霹雳也偶有发生,殇沫不必多想。我们穿过竹海后,不但能美美得吃上一顿,还能好好的睡一觉呢。”柳韵锦抚摸了一下殇沫的头,又重新牵起了他的手,道。

殇沫低下头,撅起了嘴巴,微声道:“好吧。那我们进去吧。”

雨中的竹海虽然有些湿滑,但并不难走,地面上覆盖得竹叶,已然把原本的土地给掩盖住了。二人行走了良久,都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能听到微雨落在枝叶上的声音。

“看来,蛇在夜晚也是要睡觉的,我们走这么远了,都没有任何动静。韵锦师姐,你手中的天岚紫霄剑已然无用武之地了。”殇沫打趣道。

“不可掉以轻心,这片竹海绝非那么简单。”柳韵锦凝视着前方,道。

“回到门中,我可以向众师兄、师姐去炫耀了,我不但进入了竹海深处;还进入地道;更进入了天岚观微阁中。且拿回了天岚紫霄剑,带回了海棠姑姑的书信,他们定然羡慕不已。”殇沫想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要比往日里众师兄口中关于竹海深处的探险更加惊心动魄,他不禁地欢喜了起来。

“拜托。竹海深处是我带你进来的;地道中也是我破了重重机关暗器、斩杀大蜥蜴的;天岚紫霄剑是我取下的,书信也是我拿在手中念的。这都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柳韵锦瞅了一眼殇沫,糗道。

“切。难道今日我没跟在你身边吗?见者有份,更何况我可是从头到尾都跟着你的呢。”殇沫忙道。

“哎。现下,天岚紫霄剑在我手上,你想要就拿去,看它还电你不电。海棠姑姑的书信也在我怀中,就算给你,你识得字也看不懂啊。”柳韵锦叹了一口气,甚是无奈道。

“韵锦师姐,你让一让殇沫会死吗?你就容不得殇沫在众人面前威风一次吗?”殇沫没好气的道。

“行,等回去,让你耍够威风。”柳韵锦,瞥了一眼殇沫,嘟了下嘴,道。

“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师姐嘛。……韵锦…师姐,前方是什么?好像一条偌大的铁链,将一小片竹林都捆了起来……”殇沫的笑声忽然停下了,他凝望着前方,心里逐渐生出恐惧,不敢再向前行走一步。

柳韵锦驻足看去,过了良久,道:“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可以看出这是个很大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们…还往前走吗?”殇沫小声喃喃道。

“若绕过此物,可能要向左行走很长一段路。我想,我们没必要这样做吧,如今天岚紫霄剑在我手上,应该不会有事的。我们继续走吧。”柳韵锦左顾右盼后,些许疑虑道。

“那….走吧。”殇沫冷颤道。

二人又前行了几步,殇沫又猛然喝道:“师姐,那东西会动…”

“什么?”随着柳韵锦扭头回应殇沫的那一瞬间,她的前方突然出现一血盆大嘴来,几乎要将她完全给吞下…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天下大事 上篇 血盆倾覆,嚎声咧咧,眼看柳韵锦将被吞噬,却依然看不清眼前之物究竟是什么。

殇沫节节后退,连连惊喝,“韵锦师姐,快跑啊!”

柳韵锦闻声,急回头。眼神中露出不知所措的恐惧,呆滞不动,身子变得僵硬无比,“这…这是什么?”

此时,天空中惊雷四起,电闪雷鸣,透过闪电的光亮,柳韵锦眼前现出一条蛇信子,蛇信子宽阔修长,忽吐忽缩间,倍感阴冷…

“退下!”空中所至的声音,如仙佛降世,隆隆震响。其声中虽只是简单二字,却使得地面晃动不止,周围的竹林瞬间倒塌,倒塌之处形成了一个巨圆形。

一条与楼阁一般的庞然大物,急速窜动。柳韵锦脸色煞白,她从未见过如此一般的巨蟒,“这…这是一条蛇吗?怎会…怎会如此…巨大…”

“是的,它是蛇王岚桑。算是我的一位朋友吧。”郭明轩瞬间出现,双掌向上,缓缓抬起,掌心中的火光使得周围的一切逐渐清晰了起来,他微笑着走向柳韵锦。

看到如神一般的父亲出现在自己面前,柳韵锦的心中暖流涌动。无论父亲郭明轩有多大的神通,当她危险将至、生命垂危之时,父亲能够及时出现,这已然是莫大的欣慰了。

守护在她身边多年的亲人,一位若隐若离的父亲,他没有过多的言语,不煽情、不做作、不自以为是,更不理所当然,他用实际行动去履行着父亲的职责,去证明着什么是父爱如山。

“父亲…”望见自己的生父,柳韵锦低下头,彷徨若惊道。

“师父,你来了。你再不来韵锦师姐可就危险了?”殇沫奔向郭明轩,急促道。

“噢?这岚桑若真伤了韵锦,它就算是死一百次,也难以恕罪!”郭明轩低头看了眼殇沫,又转身对着蛇王岚桑道:“你记住,这二人,一个是我的女儿柳韵锦;一个是我的关闭弟子殇沫。以后不得伤害他们,若你伤他们分毫,我们便做不得朋友了。你若不是我的朋友,你也命不久矣!”

蛇王岚桑停止了窜动,竖起上身,高过竹林十丈。它接连点头,便迅速地消失在了竹海之中…

“你们俩个饿了吧?我带你们出去,先把肚子填满再说。”郭明轩微笑着看着殇沫与柳韵锦道。

闻言,殇沫有些不悦,他低着头,左脚不停地摩擦着地面,想到刚刚柳韵锦差点丢了性命,面对身为柳韵锦父亲的师父,他多少是有些惧怕的,若师父一气之下,怒喝一顿也就罢了,可师父要是因此直接把他逐出师门,这该如何是好呢…当下,只得先祈求师父的原谅了。

他小声喃喃道:“师父…今日之事都是我强行拉着韵锦师姐进入竹海深处的,才害得韵锦师姐差点送命…师父,我错了…师父….”

“无妨。我自然知道是你拉着韵锦去的,我自己的女儿什么样,我能不晓得吗?殇沫,以后做事不可莽撞,需谨慎思量方可再做决定啊。”郭明轩抢言道。

郭明轩并没有责怪殇沫什么,反而神情异常的平静。这倒又让殇沫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真不如几声责骂,甚至挨几下皮鞭来得爽快,“师父,殇沫定然谨记教诲,以后绝不莽撞行事。日后,殇沫会好好的保护好韵锦师姐的。”

柳韵锦“咯咯”地笑了几声,捂着嘴道:“你啊,保护好你自己吧。什么都不会,还想保护我啊,先练好你的天傲剑法再言吧,哈哈。”

郭明轩望着女儿柳韵锦的朗笑,不禁陷入了一片沉思,这是他第一次见女儿如此开怀的笑颜。也许,她是极喜欢殇沫这个师弟的;至少和殇沫在一起,她是开心愉快的。他忽然感觉到女儿的笑容是这般的迷人,又是如此的珍贵,若她能一直这般生活下去,该多好啊。

目光偏移,郭明轩察觉到了柳韵锦手中的天岚紫霄剑,此剑紫气荧光,自带仙气,乃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可天地间的宝物大多是有灵性且认主人的,这可能也是女儿的造化吧。

他没有询问天岚紫霄剑的来历,而是又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只见郭明轩左右手分别揽住殇沫与柳韵锦,身子一晃,三人均不见了身影。刹那间,三人来到了竹海前端,这里是柳韵锦常常饮茶抚琴静修之处,他缓缓拿起地上的古琴,道:“韵锦,此琴是为父在你十岁生辰那日送你的礼物,现下它孤零零的置在此处,难免有些凄凉。”

“不会啊,这里有我最心爱的小茶壶与它作伴,它又怎会凄凉呢?”柳韵锦拿起地上的小茶壶,笑道。

柳韵锦的语气轻松且愉悦,而这样的语气,恰恰是郭明轩无数次梦境中出现的渴望场景。以前,他太过于忽略女儿,自私的顾己伤悲,就连女儿的容貌也令他望而却步。

韵锦是他的女儿,可也是若锦的女儿啊,女儿长得像母亲天经地义,有什么错呢?自然是没有错的,错的一直都是他的心境,他无法释怀的过往罢了。

“对。古琴并不凄凉,它反而应该觉得庆幸,庆幸有机会能和韵锦最爱的小茶壶单独相处,哈哈。”郭明轩连连朗笑道。

“父亲,我们快回去吧。我和殇沫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呢。”

“好,好,好。回去,我们这就回去。”

…………………

往日甚是冷清的无尘阁,今夜却异常的热闹,三人分坐桌前,郭明轩手持酒杯,凝望着柳韵锦与殇沫狼吞虎咽的进食,时时笑意连连。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不论多久,他都愿意这样看下去。

“对了,师父。我们在天岚观微阁的地底下发现了海棠姑姑留与你的书信,还有一把天岚紫霄剑。”殇沫放下手中的筷子,打破了原本的平静,口中尚有食物的他好似赫然觉醒一般,猛然道。

“地底?天岚观微阁地下还有一层?”郭明轩,惊道。

“是的,师父。地下的这层和一层至七层的布局、陈设完全一致,有好多金银珍宝、绫罗绸缎呢。”殇沫又道。

郭明轩一愣,思索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天岚观微阁地下还有一层,殇沫又怎会知道?而他们不但知道,还带回了素海棠的书信和天岚紫霄剑,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你们去过天岚观微阁?又是如何发现地下的这一层的。”

“父亲,说来话长。我们先是掉入了一个机关重重的地道中,分别闯过轮刀阵、钢枪阵、滚石阵、暗器、水流,又与一只巨型蜥蜴搏斗后,才来到这天岚观微阁的地下密室之中的。对了,殇沫为了救我,还被毒蛇咬了一口呢。”

“噢?殇沫把手伸过来,为师为你搭下脉….”

郭明轩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在殇沫的手腕处反复移动,脸上露出一丝怪异,道:“没事啊。殇沫体内根本没有毒啊。”

“我已经为他解过毒了,我将一枝有七片叶子的草药给他敷了伤口,还喂他…”柳韵锦忽然回想到自己嘴对嘴喂殇沫服下草药的场景,使得她脸颊绯红,已然羞涩的不愿再多说一句。

郭明轩思索了片刻,道:“嗯,那七片叶子的草药是七叶一枝花,有名:重楼,的确能解蛇毒。可它并不能将蛇毒全然消除,殇沫体内应该还有些许残留的蛇毒才对啊。韵锦,你好好回忆下,是否还有什么地方是你忽略了的。”

“对了,父亲。殇沫被毒蛇咬得伤口处,还被一蜘蛛吸咬过。莫非…与这蜘蛛有关?”柳韵锦猛然道。

“这就对了。若此蜘蛛没有毒性,则是吸走了残余的蛇毒;若这蜘蛛有毒性,也定然是与蛇毒混合在一起,以毒攻毒,反倒毒性全解。这天地间奥妙颇多,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郭明轩缓言道。

“对了,父亲。这是海棠姑姑留给你的书信,不过…是封情书…”柳韵锦好似并不愿意将素海棠的书信交给郭明轩,但殇沫既然已言出书信的存在,她也只能从怀中掏出了书信来。

郭明轩凝望着书信,逐渐眉头紧锁了起来。又过了片刻,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背手遥望阁外的星空,道:“殇沫,明日让你萧月叔叔来门中一趟,我有事与他相商。”

殇沫微微一怔,百思不得其解:这素海棠留给师父的书信,与萧月叔叔又有何关联?为何师父要唤萧月叔叔前来?“师父,唤萧月叔叔前来所为何事?不如提前告诉殇沫,殇沫也好让他做足了准备,再来见您。”

郭明轩不答,反而神情凝重地向阁外走去。

“殇沫,你觉得我爹是不是也喜欢那素海棠?你看,他看了海棠姑姑的书信后,就变得如此失落了起来。”柳韵锦凝望着阁外,道。

“韵锦师姐,别看了,你爹可能又不知道去哪了,他的迅雷之速能瞬间到达数百里之内的任何地方呢。师父喜欢不喜欢海棠姑姑,我倒不知,但是海棠姑姑在师父心中是有些分量的,至少是挚友吧…”

“海棠姑姑翩若惊鸿,如同天仙一般,又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父亲怎会不动心?就连殇沫你,只有十三岁,不也是因为我的容颜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我….韵锦师姐,你确实生得好看,与海棠姑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殇沫也不是全然因为你的容颜才心生喜爱的,而是因为殇沫与你在一起甚是开心…”

“什么啊,我看过一些书籍的,男子都喜欢貌美的姑娘的!”柳韵锦没好气的,抢言道。

殇沫凝望着柳韵锦,想到:韵锦师姐之所以会有些生气,也许是在扞卫自己母亲的尊严。但,殇沫却坚信师父郭明轩与素海棠之间绝无不清不楚的关系,否则素海棠又怎会莫名的离去呢?可面对此刻的柳韵锦,殇沫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微微的言道:“韵锦师姐,也许明日萧月叔叔来后,便能知道个所以然来。”

“嗯。明日我定要躲起来,偷听一下。殇沫,你与我一起!”

“啊….师姐….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哦…”

…………………

翌日,清晨,微风。

殇沫将信鸽早早放出,又嘱咐梅、兰、竹、菊四剑中的梅心影亲自去通知萧月。他想:既有信鸽飞报,又有梅心影亲赴,萧月叔叔定然会第一时间赶来天翱门的。

果不其然,未到晌午,萧月便凌空而降,赫然出现在了天翱门楼外楼前,天翱门二弟子关尘,疾步迎上,将他引入了觉他阁中。

郭明轩已然在觉他阁等候多时,见萧月入阁,满带微笑道:“萧月如约而来,老朽甚感欣慰。”

“爹,你还自称老朽啊,你只不过比萧月叔叔大一二十岁罢了。”本与殇沫言好得躲在一旁偷听的柳韵锦,闻萧月已至,大步走入觉他阁,道。

“哈哈,韵锦也来了。”郭明轩微笑道。

“是啊,想过来听一听,你急唤萧月叔叔所为何事!”柳韵锦瞥了一眼郭明轩,努努嘴,道。

“韵锦既然来了,先坐下吧。萧月,最近朝廷可有什么大事发生?”郭明轩示意柳韵锦坐下,目光又移向了萧月,道。

萧月拱手道:“少主殇沫已然拜入天翱门,成为天翱门的少门主,萧月也该尊称您一声:尊上。”

“就在去年,永乐六年(1408年),张辅大军刚刚班师,以简定、邓悉、阮帅等人为代表的安南地方势力就起兵叛乱,攻击盘滩、咸子关,控扼三江府之交通,慈廉、威蛮、上洪、大堂、应平、石室等地安南民众纷纷响应,明朝驻军镇压不力,致使叛乱不断蔓延。简定起兵后,自称日南王,后为招揽人心,又立所谓陈氏后人陈季扩为大越皇帝,改元重光。陈季扩打着陈氏后人的招牌,得到安南百姓支持。”

“去年三月,居于忽的河、法胡河、卓儿河、海刺河等处的“女直野人头目哈刺等”朝明,明“遂并其地入建州卫”。至此,建州卫管辖的女真人分布区,西扩至北疆东南,东近海,北达穆棱河,南过图们江。”

“明廷在任命猛哥帖木儿为建州卫指挥使后,又在图们江北、珲春河流域把尔逊所领的胡里改部另一支女真中置毛怜卫,作为建州卫的子卫。胡里改部虽分设两卫,但朝廷常委任建州卫或毛怜卫的女真头人到对方卫分任职,久而久之建州、毛怜等地的均为建州女真。”

“而这些,都只是次要的。就算尊上今日不找萧月,萧月也是要来面见尊上的。朱棣已派郑和两次下西洋,且真实的目的都与建文帝有关……”

“什么?西洋?建文帝朱允炆?”郭明轩,惊道。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天下大事 下篇 远离尘世的天翱门无尘阁中,气氛异常压抑。朝廷的举动如隔世一般,使人陌生且诧异。

天下大事,如棋盘对弈,有得失、有劣势、有后招,且阴谋窜入史上最宏伟的远航活动中:郑和下西洋,使得郭明轩甚感吃惊。而此时郭明轩压在心头得依然是素海棠的下落…

面对着郭明轩的连续发问,萧月也顾不上萧左书信中的嘱咐:不得让天翱门卷入天下纷争,护好少主为重的嘱托。他情绪激昂,压抑在心头得心事,不吐不快,“建文三年(1401年),李芳远继承朝鲜国王。六月,建文帝朱允炆遣通政寺丞章谨、文渊阁待诏端木礼封李芳远为朝鲜国王。这也为李芳远进一步稳固王权而打下基础,毕竟他为了继位,先发动政变,又在建文二年与四兄李芳干争夺继承权,取得胜利后流放了四兄。”

“为君者,贵在名正言顺,否则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又如何坐稳国王之位呢?原以为建文帝承认他的继位,又派朝廷使臣前去支持,他会感恩戴德。没曾想朱棣夺权之后,他不但不出兵帮助建文帝,还落井下石暴露出建文帝的所在,从而得到朱棣的支持与承认他的王权。”

“可怜建文帝虽发起数场起义,却终遭失败,无处藏身。萧左只得带他隐居海外,暂时避难。谁料想朱棣依然不依不饶,先后在永乐三年六月十五日、永乐五年九月十三日派郑和先后下西洋,寻找其下落,随行人竟有人。”

郭明轩闻言,倍感世间凄凉,得势与失势之间竟有天壤之别,无不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那建文帝如今可还安好?”

萧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叹声道:“虽安好,但已狼狈不堪。最近又听闻:朱棣要让郑和第三次下西洋,已拟定永乐七年九月出发。”

“还要继续寻找下去吗?如今朱棣夺权称帝短短七年,哪来得这么大的国力呢?那郑和又是何许人?为何屡得朱棣委以重任?”郭明轩惊道。

萧左道:“在国内时有起义、战乱的情况下,要言大明国力充足,存银富裕,尊上您信吗?听说,好似得到了民间势力的支持,民间有人在源源不断的提供给朱棣金银珍宝,以做支持。至于那郑和,在靖难之役中有功,升任为内官监太监,他又在年轻时就从侍燕王朱棣,有智略,知兵习战。”

郭明轩来回走了几步,想到:建造天翱门时,素海棠能有如此通神的能力,在三个月之内请来数万工匠,并带来无数的金银珍宝、绫罗绸缎,自然离不开她在灭影门中的地位与身份。如今,天岚观微阁中还存放着数不清得财富,若这民间势力正是那灭影门,想必再多的金银珍宝也不再话下。经营几十年的杀手组织,又有一位与朱元璋渊源极深的神秘妇人坐镇,这天下间也唯有灭影门有此实力。

郭明轩又想起曾夜探皇宫大内,坐落文楼之巅,听到那神秘妇人与朱元璋对话时,朱元璋好似说过这样一句话:“朕心意已决!你也该明白,从你离宫的那一刻起,你已无权过问朕的一切。还有,你就没有出于私心,希望燕王继位吗?为何反倒关心起炆儿来?”由此可见,灭影门中的神秘妇人定也与朱棣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全力以赴的支持朱棣,也在情理之中。

“萧月,你为何不一早来报?对了,萧左现在何处?他难道没找过素海棠帮忙吗?”郭明轩疑虑颇多,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何发生这么多事,他却如此的后知后觉…

萧月皱起眉头,迟疑了一会儿,道:“萧左大人曾有令,不得惊扰天翱门中的清修,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以少主朱文奎为重,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这也是建文帝的旨意。萧大人应该依然滞留于海外,我也只是偶尔收到他寄来的书信,书信所到之时,可能已是数月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了,所以根本无从得知他的具体下落。至于素海棠…”

“素海棠怎么了?”郭明轩抢言道。他显然急迫想知道素海棠的消息。

“至从建文四年,朱棣称帝之后,便无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她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已失踪数年。萧左大人传来得书信均无可回复的地址,只得他传信与我,我却回复不了只言片语…”萧月甚感无奈,道。

郭明轩脸色惊变,他显得慌乱无比,“什么?竟有此事?素海棠已然失踪数年?难道她被害了吗?”

萧左叹声道:“有此可能。不过想那素海棠武功卓绝,聪明精干,又是名震天下的‘玉面公子’,应该不会如此一般悄无声息的死去吧….”

“不行…我要下山…素海棠…明轩欠下你如此多的恩惠,岂能让你就这般莫名的消迹…”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再入凡尘 高台面南山,独立望空阔。

东风悠然来,吹我鬓中发。

独游动远思,览物念所悦。

伊人在千里,山水不可越。

…………………

柳韵锦闻言后,心中猛然一震,脸色煞白了起来。她从未见过一向微笑连连,淡然飘逸的父亲也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素海棠对于父亲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众多的恩惠吗?“爹,您是要…..为了海棠姑姑你真要亲自下山吗?”

“是的,非下不可。”郭明轩没有任何迟疑,毅然道。

“尊上,近日我等以与朱高炽取得联络….”萧左本欲禀明郭明轩,朱棣的长子朱高炽已被立为皇太子,此人生性端重沉静,言行识度;又心性善良,仁慈宽厚,是可利用或将来对付朱棣的不二人选。可当下,郭明轩心系素海棠,以全然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了。郭明轩抢言道:“当务之急,必须先找到素海棠,然后准备随郑和下西洋,就算他们有幸找到了建文帝,有我们在,也绝对不会得手。”

“可…尊上。天大地大,到何处去寻找素海棠呢?我已经暗自找寻多年,一无所获啊,尊上。”萧左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道。

“那也要找!现离九月还有数月之余,萧月有劳你先去准备出海的一切,并打点一下关系,能混上出海的官船就再好不过了,郑和第三次下西洋,我们不可再错过了。”郭明轩背手缓步来到无尘阁的阁窗处,又道:“这段时间内,我必须快点找到素海棠。”话落,他望向阁外,若有所思了起来…

…………………

午饭过后,柳韵锦漫不经心的在天翱门中走来走去。此时,她的心中正在来回思索一件事:是随父亲郭明轩一同下山寻海棠姑姑;还是独自下山到无极阁看望母亲柳若锦呢。毕竟,她已然从殇沫口中得知母亲的下落,可当与母亲相见时,又该说些什么呢?母亲会不会不认她这个女儿呢?心绪不宁得她,越发急躁起来,不停地用手拍打着路边的垂枝,不知该如何抉择。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郎朗的读书声,传闻柳韵锦的耳中。她抬头望去,无尘阁已在眼前,读书之人必是殇沫无疑,可殇沫还全然不知,他的父皇建文帝已然被逼得远走海外,是否要告之他呢?

身为人子,连父亲的所踪都不知晓,是何等的凄凉无助,想到此处,柳韵锦毅然地走入阁中,“殇沫,你在这里啊。”

“是啊,韵锦师姐,我正在背诵‘道德经’呢。”

“哦…殇沫,你想你的父皇吗?”

闻言,殇沫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想,可父皇在哪…殇沫根本无从得知…”

柳韵锦心中一酸,道:“萧月叔叔已然查明你父皇的下落,父亲已决定九月随郑和下西洋,抢先找到你的父皇。”

殇沫微微一怔,忙道:“西洋?西洋是哪里?”

柳韵锦用手拂了一下额头,脸上略带迷茫,道:“我也不知。”

殇沫急忙起身,道:“那我去找师父。”

柳韵锦急促道:“殇沫…你与你师父说,能不能带上我们俩个随他一同下山…”柳韵锦显然已经决定要随父亲下山先寻素海棠,再出海寻建文帝了。不然,她也不会不经意间就走到无尘阁来。也许,她的潜意识就是想来寻找父亲郭明轩的吧。毕竟,面对将近十六年未见的母亲柳若锦,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如何去面对,更没有把握母亲会不会与她相认。

“好的,韵锦师姐。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寻师父。”殇沫道。

“去寻他…他会在哪里呢?我父亲飘忽不定,此刻又如何寻找呢?”柳韵锦迟疑道。

“师父既然知道了我父皇的下落,定然也知晓了海棠姑姑身在何处。海棠姑姑在他心中分量极重,若萧月叔叔带来了对海棠姑姑不利的消息的话,我想我应该知道师父现在何处。”殇沫,思索道。

“你怎知萧月叔叔带来了对海棠姑姑不利的消息?”柳韵锦,微微一怔,惊道。

殇沫缓言道:“我猜的。若海棠姑姑安然无事,又岂会多年来不到天翱门中与师父相见?就算找各种理由,也早该来了吧。除非,她遇到了难以脱身的难处。”

柳韵锦微声道:“的确,萧月叔叔言:海棠姑姑已失踪多年,全然没有任何消息。”

“走吧,我们去无妄阁。”殇沫走到柳韵锦的身旁,朗声道。

“无妄阁?父亲在哪里吗?”柳韵锦呆愣道。

殇沫眉头紧锁,双目无神,好似在思量着什么,他低声道:“是的。师父曾言: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心无妄念,一是死人,二是神人。他两者都不是,有些妄念,在所难免,他必定会在无妄阁静心。也许,萧月叔叔突如其来的消息,已然使师父有些心绪不宁了...师父虽然已如神一般进入了化境,但他始终还是个人…”

“那…我们走吧,去无妄阁。”闻言后,柳韵锦拍了下殇沫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道。

殇沫看了一眼柳韵锦,牵起她的右手,二人疾步向无妄阁走去…

.......................

无妄,谈何容易。起心动念皆因果,转变心性是修持。起妄心、动妄念处,便产生分别执着,扰乱自性本心。

无妄阁赫然耸立在天翱门最高峰之上,三面悬崖,一面山间小径直通阁前。阁中的郭明轩凝望着阁外群山阔景,随着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孤篷泊野渡,伊水寂兰洲。”

“潺悦香兰舞,痴窥星月眸。”

“芳引狂客醉,蔽舟萦江流。”

“难挽良辰景,随意自行游。”

“遥览星瀚远,杯释何怅惆?”

“此别东冥去,相期蓬洲头。”

“离又何辞为?酒尽任去留。”

“明朝弃尘扰,醉歌无意愁。”

闻声阔步,殇沫来到郭明轩身后,直言道。“师父,你果然在此。”

郭明轩慢慢的转过身来,道:“是殇沫啊,韵锦也来了。你二人这是?”

殇沫,急道:“师父,我想随你一起下山,前去找寻我父皇。”

闻言后,郭明轩又转过身去,望着阁外的层层云海,迟疑了良久,说不出话来。

“父亲,韵锦也想随你一同下山。”柳韵锦见郭明轩迟迟未语,急促道。

郭明轩依旧不言,柳韵锦又道:“父亲,您倒是说句话啊!到底应允不应允啊?”

“殇沫可以去,你就留在天翱门中吧。”郭明轩忽然道。

柳韵锦忙道:“为何?为何我不能下山,随你们一起前去?”

郭明轩完全转过身来,凝视着面前的女儿,她已然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但此次下山必定凶险万分,又怎能让十六岁的女儿前去涉险呢?“你虽然功法略有小成,但还不足以自保,还需多加练习。”

“若我非去呢?”郭明轩闻言女儿话音坚毅,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也许,他根本阻拦不了女儿的意图,因为他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是没人可以改变的,柳韵锦是他的女儿,自然也是。

郭明轩的脸上略显迟疑,尚未开口之间,阁外又传来了天翱门大师兄邢云飞的声音,“师父,弟子也愿随师父一同下山。”邢云飞此举,完全是为了柳韵锦,他期盼着有更多与柳韵锦相处的机会,此次郭明轩下山先寻素海棠,再出海找寻建文帝,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话落,邢云飞走入了阁中。

郭明轩面无表情,分望了下三人,冷然道:“殇沫、柳韵锦随我同去。云飞,你留守山门,为师可能随时会飞鸽传书与你,让你增援。但你切记,没有收到为师的指令前,不可擅自行动,否则定将严处!”

郭明轩已然意识到,此时若再不决定,恐怕想随他下山的弟子会越来越多。带着殇沫同去,则是要更好的教他天傲剑法,好好的历练一番,再者他也的确有权利去寻找自己的父皇;而柳韵锦是自己的女儿,当下父女之间的间隙才稍稍有所好转,变得融洽起来,既然她心意已定,又怎好在殇沫与邢云飞面前驳了女儿的面子呢。

“师父,带我去吧,师父…”邢云飞来到郭明轩的身旁,恳求道。

“为师心意已决,无需多言。你在门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又岂能不知?”郭明轩只能如此搪塞邢云飞,他毕竟是门中的大弟子,决不可伤了他的心,只好用门中事务和有待增援这些话来将他抬高,好给他台阶下。

“师父…你就带我去吧。”眼看与柳韵锦一同外出相处的机会转瞬即逝,邢云飞又哀求道。

郭明轩不答,只好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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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水榭拂稀柳 水雾天翱,如梦似幻,玉桥阁台,若隐若现。

邢云飞一脸无奈地漫步石板之上,心灰意冷,倍感冷落。

此时,飞云阁前守候多时的行天阳与苏碧薇翘首以盼,远远遥望。

“天阳师兄,你说大师哥怎么还不回来?”苏碧薇有些焦急道。

行天阳拂了下衣袖,潇洒得坐在阁前一方石之上,胁肩谄笑道:“师妹,大师兄是何许人也,此次他前去拜见师父,必然会求得师父应允一同下山的。”

苏碧薇脸上露出一丝不悦,至小仰慕的大师哥若真与柳韵锦一同下山,朝夕相处,必生情感。已对柳韵锦甚是痴迷的邢云飞,平日里无论是看柳韵锦的眼神,还是在柳韵锦面前得一举一动,都极其让苏碧薇厌烦,厌烦过后则是阵阵心痛。面对不堪回首的过往,苏碧薇的内心反倒是希望师父郭明轩能婉拒邢云飞的请求,“天阳师兄,今日那萧月一来,就把我们这天翱门搞得一团糟,师父都要亲自下山了,真不知这萧月来干什么,还不如不来呢。”

行天阳知道他眼前的师妹苏碧薇甚是喜爱邢云飞,可师父郭明轩已决定出山,已成定局,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微微一笑道:“听闻,此次萧月上山与师父商议之事极为棘手,想必师父绝不会带很多人一同下山的,这毕竟不是前去历练,可能要面对种种凶险。”

“啊!要面对种种危险啊?那大师哥还是不去得好。”苏碧薇惊道。

“可你我都该明白,大师兄此次请命,不过是冲着柳韵锦罢了。至于凶险,我看我们的大师兄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行天阳又道。

“韵锦师妹的确天香国色,可大师兄也不能因此,就置危险而不顾啊。哎,我们的大师兄是有多喜欢韵锦师妹啊…”苏碧薇猛然一阵心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

行天阳斜瞅了一眼苏碧薇,心中多少有些嘲笑,苏碧薇自然无法与柳韵锦相提并论,无论是样貌还是武功都绝不止相差一点,可以说是天地之别。可苏碧薇生得也是亭亭玉立,楚楚可人的,面对无果的相思,真是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啊,“碧薇师妹,你也是娇媚可人,何必眼中只有大师兄呢?我们天翱门英才辈出,俊朗之人比比皆是,无论哪一个,凭你的容貌岂能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苏碧薇低头笑靥,娇声连连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至从大师兄督导各位师兄妹在御剑台上练剑之后,我便被他英姿飒爽的气质所折服,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深烙在我的心里,私下里我不知练了多少遍。每练一遍,眼前都会浮现出他的身影来…”

行天阳闻言,难以压制内心的笑意,他的脸转向后方,无声地张着大嘴笑了几下,又一本正经的回过头来,“事情无绝对。我看我们的韵锦师妹也不见得会喜欢上大师兄吧,或许大师兄有天会忽然发现,一直所追求得不过是虚幻一场,还是碧薇师妹你真实可爱,值得相伴一生啊。”

苏碧薇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来,自信满满道:“是啊。我正是在等待大师兄能够幡然觉悟,我会一直在他身后等着他的,我想日子久了,他定能明白我的一片痴心的。”

“哈哈,你痴心一片得大师兄回来了。”行天阳仰望远方,笑道。

苏碧薇下意识地整理下头发和衣裳,乖巧地站立着,满脸微笑得望着远处的邢云飞,等待他步步接近。

邢云飞离二人越来越近,苏碧薇一脸迷恋得凝视着他,丝毫不敢乱动。而行天阳却察觉到有些不对,此刻邢云飞的脸上满是愁容,想必是被师父郭明轩婉拒了随行下山的请求。行天阳顿时觉得,再留在此处定会遭到邢云飞的冷言相对,不如早早离去得好,“碧薇师妹,我刚想到我还有一些事情尚未处理,我先回去了。也好给你和大师兄多些单独相处的机会。”

苏碧薇来不及多看行天阳一眼,因为她的双眼已被远处的邢云飞完全给占据了,她低声道:“好,天阳师兄。碧薇在此谢过了。”

行天阳悄然离去,还不时的回头暗笑,心想:这等不讨好的时刻,还是让给那傻傻得苏碧薇吧。

飞云阁前,邢云飞与苏碧薇相遇了。这是苏碧薇平日里最为期盼的遇见,她的内心早已沸腾不止,身体也越来越焦热起来,“大师哥,您回来。”

邢云飞目视前方,丝毫没看一眼苏碧薇,冷言道:“嗯。”随后,便直接进了飞云阁中。苏碧薇一脸迷茫,紧随而入,“大师哥,你累了吧?我给你倒杯茶水来。”

邢云飞不但没有理会苏碧薇,还没好气的道:“不用,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苏碧薇见状,依旧没打算离开,反倒坐在了方桌前,托着下巴,道:“大师兄,可有什么心事令你不快?与碧薇说一说,也好排解一下心中的愁闷。”

“我让你走吧,你是聋子吗?废话那么多。”邢云飞猛然的怒喝声,使得苏碧薇没有丝毫准备。她的身子猛然一震,冷颤连连,快要哭了出来,“大师哥,你…你不开心,也没必要对我乱吼吧?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还不离开吗?”邢云飞继续冷言相对,道。

“走就走。你就当我没来过,我也不在此处碍你的眼!”苏碧薇脸上的泪珠摇摇欲坠,故作坚强地微喝道。

苏碧薇走出飞云阁后,再也忍不住心酸痛楚,泪流满面地奔跑了起来。奔至御剑台,取下架上长剑,乱挥一气,嘴里喃喃道:“我让你对我发怒!我让你对我发怒!不就是因为柳韵锦吗?难道我和她比起来,就那么的差吗?我让你不知好歹,我让你乱伤人心!”

此刻的苏碧薇已然将在邢云飞那里受的气,全部怪罪在了柳韵锦身上,谁让邢云飞眼里只有柳韵锦呢?笑是因为她,不开心也是因为她,对旁人冷言冷语更是因为她…

…………………

“少门主,你何时随师尊一同下山啊?我等也好与你收拾下包裹啊。”天翱门君子阁内传出了梅心影的关切声。

此刻,梅心影、兰雨晴、菊若雨、竹琬婷分站在殇沫的身旁,表情略带不舍,争先恐后的连连询问着殇沫下山的时间与细节。

殇沫凝视着四姐妹,心中也是恋恋不舍,与其相伴七年有余的梅、兰、竹、菊四剑也随着他,变成了四位秀美绝俗的少女,他微笑连连道:“你们四位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陪师父下山寻找父皇罢了。能与父皇再次相见,也是我的心愿。”

“我们就不能随你一同前去吗?”竹琬婷忙道。

“是啊!我们知道师尊对你甚是宠爱,不然怎会收了我们四姐妹为关门弟子后,又破例收你为徒呢?可是山下不比这天翱门,那里处处凶险,人人狡诈,你入世未深,又岂能应对?”菊若雨接着道。

“就是,就是。你傻里傻气的,武功又丝毫没有进展,真是让人担忧。”兰雨晴也道。

而梅心影却神情自若,一脸淡然,她抱着臂膀,缓言道:“其实,你们三位大可不必为他忧心,他毕竟是随师尊郭明轩一同下山的,绝不会有什么凶险的。”

殇沫干笑道:“是啊,心影所言极是。有师父在我身边定然无事。再说,不是还有韵锦师姐也一同前去嘛。”

“嗯,韵锦师姐的武功在这天翱门中已然是翘楚,我们四姐妹中的任何一人与她比试,都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胜她,有她随行,少门主更加无忧。”梅心影又道。

殇沫接着道:“对。所以啊,你们大可放心吧。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好好守着君子阁,也要好好护着天翱门,我一定会早日归来的。”

“殇沫,我们走吧。”殇沫的话音刚落,阁外便远远传来师父郭明轩的声音。殇沫疾步来到阁外,回顾前后,大声道:“师父,现在就走吗?你等殇沫片刻,我马上好。”

“好,我等你。”殇沫闻声近在身边,便急忙回头,师父郭明轩已然在他的身后,正满带笑容的看着他。

“师父…”殇沫惊道。

“梅兰竹菊四剑,拜见师尊。”梅兰竹菊四姐妹闻声,也至阁外,齐齐拱手道。

“好,好,好。快去准备吧,我们即刻启程。”郭明轩微笑连连道。

“少门主,这是已为你准备好的行李,你快随师尊出发吧。”梅心影从君子阁中拿出一包裹,走到殇沫身旁,道。

殇沫拱手道:“好。四位保重,殇沫告辞。”

四姐妹拱手道:“少门主也保重。”

郭明轩拉起已将包裹绑在背后的殇沫的手,向山下走去…

“师父,韵锦师姐呢?”殇沫未见柳韵锦随行,便急忙询问道。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我本不想带她下山的,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早已在山门前等候我们多时了,我这女儿像极了年轻时的我,我行我素、雷厉风行的,哈哈。”

“你们二人怎么才到?可以出发了吗?”行至山门,柳韵锦已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倚在门牌坊下,右腿弓起,脚底不停的在支撑门牌坊的石柱上来回移动着。

“哈哈,我说得没错吧?好了,我们三人出发吧。”郭明轩对着殇沫笑道。

…………………

素海棠,灭影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玉面公子’。若要寻她,应天府内的故府当是首要打探的地方,三人快马而至,没有丝毫耽搁。

夜幕下的秦淮河畔依旧如此的繁华,水榭船舫、小桥流水、幽幽街巷依然灵秀韵致,只是耸立在两旁的亭台楼阁使得郭明轩倍感凄凉。

回首过往,萧左、素海棠、郭明轩齐聚水榭酒坊,是何等的酣畅淋漓。素海棠舞扇,萧左耍剑,郭明轩痛饮美酒的情景历历在目,偶尔好似还能听到三人的欢笑声、打趣声...

郭明轩携殇沫与柳韵锦漫步在水榭岸头,驻足凝望着高台亭阔许久许久。直到微风缕缕,柳枝频频拂向郭明轩的脸颊,他才逐渐的清醒...

他微微一笑,不得不与这不愿清醒的心中幻境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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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清萧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巅峰对决 上篇 秦淮深巷,形态万千,偶隔细柳,水榭人家,阁内女子娇声柔媚,男子畅笑连连。

灯火辉煌的水榭酒坊之内,唤酒不断,阵阵欢悦。人生在世不过是场喜怒哀乐的体验,滴滴悦事,点点悲怀,无不演绎着相同又别样的生活。

行途之中,偶然听得醉言碎语,得知在如今的应天府内,是皇太子朱高炽监国,朱棣则时时居住在北平。朱棣虽已下旨迁都北平,但因建造皇宫的工程浩大,绝非数年可完成,在一定意义上应天府仍然是整个大明最神圣且繁华的地方。

“客官,您可有些年份没光顾小店了,这次前来,小的要为您准备几间客房啊?”应天府内的悦来客栈还是那个悦来客栈,店小二没有丝毫变化,一楼的方桌前,各个客满为患,好不热闹。

“哈哈,难得你还识得我,你真有心了。”郭明轩对着店小二微微一笑,所回话语虽短但甚是爽朗。

“客官一头银发,相貌俊朗。那日又托小的办两件事,一是以木制海棠花相邀一位极其俊美的公子;二是告诉一位锦衣卫头领你在此处等他,小的到如今,都还历历在目呢。”店小二,朗声道。

郭明轩朗笑连连,摸了一下鼻子,道:“记得如此清楚,是否也因为那日我给的银两足够多,所以才使得你记忆犹新的?哈哈哈。”

“哈哈,客官说笑,客官说笑啊,小的岂能是眼中只有银两之人…”店小二脸上露出一丝羞愧,干笑连连道。

“好了,为我准备三间上房。记住,我要得是店中最好的三间上房,办好了,银两依然不会少。”郭明轩拉起殇沫与柳韵锦的手,向客栈内走去。

“好嘞,客官。您三位楼上请。”店小二随后吆喝道。

这世上有很多巧合的事情,有时巧合得恰到好处;有时则巧合得阵阵酸楚。而郭明轩就遇到了后者的巧合,店小二将他引去的客房,正是数年前素海棠在此居住的房间。房门缓开,仿佛能闻到淡淡的海棠花香,布景陈设无不使人留恋。郭明轩时而轻抚、摸拿着摆放的物件,时而驻足出神…

“客官,您还满意吗?”店小二察觉到郭明轩反常的举动,想到:能有此举动的,不是甚是喜欢此处,就是想细看一番,此处是否符合自己的身份和品位。

店小二也知道,眼前的这位客官是有足够的银两去挑剔的,也有足够的能力瞬间毁掉这座悦来客栈的。因为数年前这位客官离去后,店小二就得知前来找他的俊美公子就是闻名遐耳的‘玉面公子’素海棠;被他拦下的锦衣卫头领则是锦衣卫千户萧左,二人均是这应天府内、甚至整个江湖中的大人物。能结交到此二人的人,足以彰显他的身份绝非常人。今日,就算是他再故意找事,再无理挑剔,都要忍着,因为不得不忍,这个连素海棠与萧左二人都甚至恭敬的人,店小二又岂敢得罪呢。

此刻,住客房所需的银两已然微不足道了。店小二能将眼前的这位财神爷给留下来,且取得他的欢心,才是当务之急,“客官,您若不满意,我们再去隔壁看看?”

店小二接连二次的询问,郭明轩都未答。店小二已不敢再言第三句了,只得静静地注视着郭明轩,郭明轩只要有稍稍的回头之意,他便立即微笑连连,生怕有哪些地方使郭明轩不悦。

“蓝玉,何时死的?”郭明轩,突然道。

店小二猛然一惊,甚是紧张地思索了片刻道:“洪武二十六年,以谋反罪被杀,剥皮实草,传示各地。”

“如今…可是永乐七年?”郭明轩眼神飘忽,迟疑道。

“是的,客官。”店小二,道。

“这中间…已过去多少年了?”郭明轩又道。

“这…洪武二十六年…建文四年…永乐七年…..这中间正好十六年了。”店小二,迟疑道。

“十六年…真的好久了…一转眼,十六年了…若当时素海棠二十岁,如今也三十有六了…若锦如今,也已是这个年岁了…”郭明轩深感岁月无情,悄然无声,这看似不长的离别,却已如隔世轮回,十六年意味着什么?几乎是一个女人全部的青春…

郭明轩回过头来,凝视着店小二,眼中似乎闪烁着泪花。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是一个无声的微笑,眸子里充满是沧桑,“这间客房我很喜欢,随我而来的两个孩子,住在我的隔壁即可。”

“是,是,是。我这就引他们前去。”店小二连声道。

“好了,没事了。你也忙活半天了,退下吧。”郭明轩挥了下手,微声道。

“好的,客官。若有事,您尽管吩咐就是,小的退下了。”

………………….

有时,无论是一如既往的生活,还是奋力争上的艰途,都会使人忘记回首。他们看不到太阳的光辉,只记得黄昏里的归途,若有一日,途经谈笑,触起藏在心田得遗憾,又岂能不叹世间纷扰、寂寞如雪呢…

自古多情自怜恨,郭明轩已由不得任何耽搁,欲想立即前去故府打探素海棠的下落。他疾步走到门前,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甚是无力地坐回桌旁,高举酒壶,连连痛饮,不禁傻笑,不停喃喃,“海棠,你等我。待殇沫和韵锦睡下,我就前去灭影门,就算把灭影门倾覆,我也要寻到你。”

夜是黑色的,黑夜侵染着整座应天府,但黑夜却渗透不了高门大户。

灯火阑珊处,有二个身着黑衣的人站立在门前,匾额上“故府”二字赫然光亮。

灭影门依旧是灭影门,光阴荏苒十六年,灭影神威好似丝毫未减,简单的匾额已然说明了它在江湖上的地位。如今,恐怕还是无人敢与其争雄吧。

郭明轩跃入故府,缓缓走了几步,忽感茫然无措,好似缺点什么。

他又转身折回故府大门处,从大门内抬起了门栓,打开了半扇大门。守在门前的两名黑衣人闻声后急忙转身,看到郭明轩赫然出现在面前,猛然一怔,半天说不出话了…

“我知道你们很好奇,想问我是谁,更想知道我何时进入故府的。但我现在很忙,实在没工夫与你们多言,我只要你们其中一人带我去素海棠居住过的房间即可。”郭明轩抱着双臂,神情自若道。

“啊,有贼人….”一黑衣人猛然醒悟,刚想叫喊,就被郭明轩移至其身后,点了穴道。另一黑衣人见状道:“你可知,这故府就是灭影门?这是天下间无人敢冒犯的地方!”

“我自然知道。这里的确是天下间无人敢冒犯的地方,但除了我之外!走吧,按我所说的做,你绝不会有事。”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你要到海棠公子曾住过的地方吗?”黑衣人道。

“是的。我不但要到她曾住过的地方,我还要到她曾走过的地方,曾看过的地方。”郭明轩,道。

“你到底是谁?难道是海棠公子的朋友?”黑衣人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掌握着你的生死!”郭明轩戟指猛然一戳,黑衣人便跪倒在地,惨叫连连起来。

“我只是点了你的死穴而已,但你不会马上死去。我想,你还是快些带我到我想去的地方为好。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你尽管惨叫呼喊,我并不介意引来多一些人过来。”郭明轩,淡然道。

“好,我带你去。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黑衣人连连乞求道。

郭明轩随黑衣人进入故府大门,往右侧走了数十步后,又走入了一偏门。夜色凉如水,偏门小园香径,树影婆娑,流水淙淙,倒映在白色的院墙之上。行有百步有余,过一青石板桥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十里海棠,清风拂面,处处清波,粉墙黛瓦。这里的海棠枝叶极其茂盛,且种类繁多,有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和木瓜海棠,隐在其中的小径悠长,青石板路甚是整洁平缓,道路两侧时有枝头伸出,偶尔拂挂下衣袖肩头。

顺着小径又走了一会儿,引路的黑衣人停下脚步,指着眼前的三层楼阁道:“那座楼阁便是海棠公子曾居住的地方。”

郭明轩远远望去,漆黑一片,叹声道:“哎,可惜现在已经没人居住了…你可知素海棠现在何处?”

黑衣人,道:“海棠公子已然消失了很久了,至于他的行踪一直都是个谜,故门主这些年里接连派出数百人前去寻找,都没任何结果。至于海棠公子曾居住过的这座楼阁,现在是有人居住的,听说是夫人新收养的孩子…”

郭明轩抢言道:“替代品吗?看来你们夫人已然确定素海棠已死!忙着找另外的孩子来代替素海棠吗?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居然有资格住在‘玉面公子’的居所!”

郭明轩戟指向前在黑衣人的背上又戳了几下,道:“你已经没事了,快走吧。对了,你可以唤人前来抓我,但我不得不告诉你,就算你们故门主来了也奈何不了我分毫。该如何做,我想你应该知道。”话落,郭明轩大步向面前的楼阁走去。

眼前的楼阁内虽然黑漆一片,但偌大的牌匾却赫然醒目,清晰地写着:海棠如旧。郭明轩看后,大笑了几声,道:“海棠如旧?海棠已逝,又如何如旧?阁内之人,若还知趣,就自行起身相见吧。”

楼阁之上,烛光亮起,朦胧晃动之间,一身影缓缓披上衣衫,竖起发髻,一把折扇在手中旋转了几下,又慢慢的倒了杯茶水,“来者是客,还请进来喝杯茶水吧。”

郭明轩闻声,猛然一震,瞠目结舌了起来,“这…身形…..这声音…素…素海棠……”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巅峰对决 下篇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

楼阁微影,朦胧身姿,如见海棠,心田寒冽。

初登楼阶,步步迟疑,若逢海棠,怎了慰藉?

推开阁门,心恍人疲,泪眼凝前,不敢挪移。

“公子,茶水已备好,还请坐品。”阁中居住的人,居然是一位约十一、二岁金钗之年的少女。郭明轩敛容屏气,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前的女子虽未到豆蔻年华,但其美貌已然超越仙子神女,就连自己的女儿柳韵锦和急迫想找到的素海棠都难以媲美。

更使人出乎意料的是,此少女小小年龄,谈吐举止淡雅脱俗,异常自若,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郭明轩缓缓坐下,抿了一口备好的茶水,“茶水甚好,清香回甘。”

少女掩口含笑,轻拂衣袖,坐在了郭明轩的一侧,“茶水虽好,只是夜静多思,饮多了难免会彻夜难眠。”

郭明轩又饮了一口茶水,微微一笑,“所以,你并没有饮。”

少女相视而笑,“是的。本已睡下,怎料公子忽然前来,一时之间也只得用些粗茶以待贵客。”

郭明轩放下杯盏,低头含笑,“你唤我公子,可知我是何年岁?”

少女笑意未退,举起玉壶,又为郭明轩斟满一杯茶水,“我自然知道您是前辈,不过能安然无恙的来到海棠如旧阁,定然不是常人。如何称呼也只是随口唤出罢了,不知公子深夜叨扰,所为何事?溶月是否能解公子心中疑虑。”

郭明轩连连大笑,直视少女,“你并不像是一位金钗之年的少女。”

少女微微一笑,道:“像与不像,绝不在年龄年岁,而是在心。”

郭明轩缓了一口气,回顾着阁中的陈设,“在心?的确在心,若八旬老翁孩童心境,确实无法防备暗算杀心。”

少女红唇上扬,沉着镇静,“可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郭明轩端视少女,慢慢站起,目光缓缓的移落在床榻旁的雪白花瓶之上,花瓶中的海棠花娇艳欲滴,楚楚动人,“那你是否已知,我今夜为何而来?”

少女静静起身,凝视着床榻旁的海棠花,“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郭明轩神情凝重道:“若海棠依旧,怎能不见月色花容?”

少女缓缓皱起眉头,迟疑了一会儿,微微道:“花开花落,深埋壤内,待得春风,枝展花容。”

闻言,郭明轩心中一酸,露出些许沮丧,“一年春风一年容,年年花颜各不同,心念海棠独一枝,岂敢忘却芳香浓。”

少女闻言,神情中透出丝丝愁容,悲伤之感涌向心头,“独恋一枝棠,世间多荒唐。”

郭明轩含泪凝视少女,“有多荒唐?”

少女递过锦帕,“叹世间纷扰,多情自怜恨。”

郭明轩婉拒锦帕,神情坚毅,道:“荒唐也好,纷扰也罢,该怜之情必报,该恨之心必藏。”

少女已然察觉郭明轩来此是为了海棠如旧阁真正的主人素海棠,她好似知道素海棠的所在,但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却不能言说。面对痴心一片的郭明轩,她虽不知深情几许,却也被深深的动容,“哪有永久的居所,只有代出的新主。溶月今日雀占鸠巢,明日也难免落得寂寥。”

闻言,郭明轩心潮翻涌,心绪不宁,忍不住的泪水,已有一滴缓缓流下,经面至口,咸味难散,“新主虽多,偏爱海棠,若我今日非要寻个明白,又当如何?”

少女异常的平静,缓缓得从妆台前拿起一方锦盒,慢慢打开,拿出一银针后,静静地来到郭明轩面前,道:“公子,偏要寻个所以然,只能硬生生的逼死溶月了。”

“五绝神针?”素海棠使用的银针赫然出现在眼前,郭明轩凝视着银针,惊道。

少女没再言语。

过了良久,郭明轩收起愁容,勉强干笑,又道:“你既有五绝神针,自然也会‘漫天花雨’和‘雪舞扇落’,大可与我拼上一拼,为何直接言死?”

闻言,少女心中舒缓了许多,因为她知道郭明轩能出此言,已然打消了对她用强的想法。居住在‘海棠如旧阁’的她,又岂能不知晓自己只是素海棠的影子罢了,她怜惜素海棠,更为自己可叹。

不过,素海棠是幸运的,眼前的这位银发前辈,就算不是素海棠的夫君,也定然是素海棠的挚友,他能为素海棠独闯灭影门,又情深义重的坚持寻其下落,怎不是素海棠的幸运呢?而自己呢?一个影子罢了,就算习得了素海棠的所有绝学,就算自己艳压群芳,远远将素海棠的姿容比下,又能如何呢?难道,要做一生的影子吗?又有哪位男子愿意为了她而奋不顾身呢?

她已舒展的容颜,又眉锁忧伤了起来,“公子身姿飘逸,尚未出手,剑气已然纵横周身,怕是公子已入化境,溶月又岂敢造次。”

“哈哈,怎就不敢造次,这可是在灭影门,难道在自己家中都要唯唯诺诺的吗?”阁外传来一妇人的声音,这声音内功修为极其纯厚。郭明轩已然猜到,这阁外的妇人正是素海棠的‘母亲’,灭影门中的那个神秘妇人来了。

妇人缓缓登阁,推开阁门,瞅了一眼郭明轩,道:“我认得你,我女儿素海棠为了你,带走了不少灭影门中的金银珍宝,你今日前来,难道是要恩将仇报吗?”

“明轩,你来了。”灭影门门主故遗名也瞬间出现在了楼阁之中,他眼中带着话意,道。

“哈哈,看来眼前的这位少女,对你们很重要。”郭明轩,笑道。

“的确很重要,她就是我的命!”妇人,厉声道。

郭明轩道:“一直未敢请教夫人大名?”

妇人道:“唤我念顺夫人便是。”

郭明轩心中一怔,想到:念顺夫人?莫非与元顺帝有关?至正二十八年(1368)八月,朱元璋攻陷元大都,元惠宗北逃,蒙古在中原的统治结束。图干铁木尔北遁,朱元璋认为他顺天明命,给他上谥号为“顺帝”。难道,朱元璋在攻陷元大都之后,遇到了这位妇人,也许那时她还不是一位妇人,而是元室皇宫内的一位绝色美人,朱元璋强行占有了她?

想到此处,郭明轩又猛然一震,心中不禁诧异,又回想到十六年前,在文楼之巅听到的她与朱元璋的谈话,当时就隐隐觉得这妇人与朱棣有什么关联,难道是….

郭明轩不敢再往下想,也许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掩埋起来的好,“念顺夫人,今日明轩前来,不为其他,只为素海棠。您若是把她藏了起来,还请速速交出。”

念顺夫人狂笑几声,道:“我的女儿,为何要交给你?你是她的什么?夫君?挚友?还是?”

郭明轩看了一眼故遗名,对着念顺夫人毫不忌讳道:“挚友有些牵强,你若交出素海棠,我与她立即成婚又何妨?”

念顺夫人又是一阵狂笑,“我的女儿十六年前对你痴心一片,你却要守着故遗名那出家为尼的女儿柳若锦。如今,你告诉我,要与我女儿成婚?你觉得还可能吗?”

“住嘴,不可诋毁若锦!她出家为尼也好,好好的做明轩的妻子也罢,这都是她的选择,由不得你在此说三道四。”故遗名怒视着念顺夫人,道。

“怎么?说到你与柳落衣的女儿,你心里不是滋味了?”念顺夫人不屑道。

“我不想与你多言此事,你若识相,就此作罢。”故遗名厉声道。

“作罢?我女儿素海棠的…..”念顺夫人话说一半,忽然将目光转向郭明轩,脸红耳赤的不再有丝毫言语。

郭明轩见状,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对着念顺夫人忙道:“海棠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念顺夫人未答。郭明轩一时心急,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身子一晃,便出现在了念顺夫人的面前,他死死得锁住念顺夫人的喉咙,喝道:“说!不然你就是个死人。”

故遗名凝气掌心,击打在郭明轩的胸前,喝道:“明轩!你我虽是翁婿,但也由不得你胡来!”

郭明轩被故遗名掌击后,退了几步,冷笑连连,道:“我若非要胡来呢?”话落,郭明轩戟指一挥,万道剑气直逼故遗名,故遗名一闪,落至阁外。只听‘砰’的一声,郭明轩已挥出的剑气势如破竹,将面前的阁窗击了个粉碎。

“明轩,非要如此吗?”故遗名轻喝道。

郭明轩展臂弓腿,稳稳落在阁外故遗名的面前,冷然道:“素海棠,今日我要定了!你的念顺夫人显然是知晓她的下落的,若不全盘说出,我灭了你这灭影门又当如何?”

故遗名怒瞪圆睁,脸色阴沉,道:“你好大的口气。我女儿柳若锦已然出家为尼,就算今日我杀了你,也无碍!”

话落,故遗名吸起石制灯柱甩向郭明轩,郭明轩并未闪躲。因为此时的他已然不需要闪躲,只见灯柱还未触碰到郭明轩之时,已然被他周身的气盾震出数米之外。他双掌下展,双脚缓缓离地,整个身子腾在空中,院落里的海棠花瓣纷纷向他的双掌下聚去。

故遗名见状,双臂横展,吸聚池中水流,凝起道道冰锥,冰锥越来越大,直到他的身体完全被冰锥遮挡。

郭明轩奋力一推,万缕海棠花瓣形成风龙卷,以惊人之速,向故遗名袭去;故遗名合臂掌击,万道冰锥横飞而去。

只听,空中响起阵阵冰雹砸在物件上的巨响,“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郭明轩忽然闪到故遗名的身后,向没有丝毫防备的他又是戟指一击,数棵海棠连根拔起,向其背后砸去。

“啊!”故遗名一声惊叫,跃起腾空。郭明轩猛追不舍,戟指向上,万道剑气冲向空中。故遗名旋转身体,戟指朝下,直插剑心,空中的万道剑气不断的四分五裂,连连消散。

郭明轩双掌震地,击起万层尘土,双臂上扬,交盘错手,双腿一弓,猛然跃起。天空顿时变得灰蒙一片,使人不寒而栗,故遗名被完全掩盖在尘土当中。

只听到连连掌击声,谁也不知道万层尘土中发生了什么。过了良久,故遗名连续翻转身体,向上翻腾,腾出层层尘土,侧落一旁。此刻,不知是他已然慌乱,还是为何,落地之时,故遗名捂住胸口,连连后退了几步,“明轩,够了!素海棠并不在这里!”

郭明轩飘逸在空中,喝道:“不在这里?又在何处?”

故遗名道:“这些年,我已然派出数百人前去寻找,毫无音讯。”

郭明轩冷然道:“念顺夫人刚刚脱口又止,定有隐瞒!说!尚未言出的话是什么?”

故遗名道:“念顺夫人只是责怪我未能保护好她的女儿素海棠,她也是一时心切,口不遮拦罢了。”

郭明轩喝道:“我不管,今日不言出个所以然来,你们都要死!”

话落,郭明轩手臂合并,旋转身体,如飞茅一般向故遗名穿去。故遗名不断后退,对着念顺夫人叫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取我的灭影刀来!”

念顺夫人神情慌乱,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向正堂跑去。

只听“嘭”的一声,故遗名原在的地面上硬生生的被击出一个大洞来,此时的故遗名已跃至海棠如旧阁阁顶,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双掌高举在空中不断聚气,一时天雷乍现,电光闪耀,月色全无。

故遗名又提声喝道:“若你现在住手,我们还可做翁婿。”

郭明轩站在阁前,仰视着故遗名,大笑道:“翁婿?不做也罢。我想做的事情,无人可以阻止。”

话落,郭明轩高高跃起,腾在空中,与故遗名对视着,又道:“就算素海棠的失踪和你无关,她身为灭影门的‘玉面公子’,你没保护好她,你也难辞其咎!”

故遗名闻言,郭明轩丝毫没有罢手之意,只得将万道惊雷凝聚掌心,向郭明轩击去….

“呲呲呲”的巨响后,故遗名面色恐惧,惊叫道:“你…你居然不躲?你到底又练了什么功法?”

郭明轩在万道电击之下,居然安然无恙,他在空中微微一笑,道:“我已然化己境为物境,万道惊雷,又如何奈何得了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故遗名面色惨澹,颤声连连道:“你我无冤无仇,又是翁婿,何必分个你死我活?”

郭明轩道:“说出素海棠的下落,我便罢手。”

故遗名道:“我早有言过,我没有素海棠的任何下落。”

郭明轩道:“无论是阁中的少女冷溶月,还是那念顺夫人,她们只言片语间,都能隐隐察觉出知晓些什么。你身为灭影门门主,怎会不知道?”

“我与素海棠是在蓝玉死后,分离的。后来,她又为我建造天翱门,那么,她的失踪定和‘蓝玉案’无关。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玉面公子’悄然声息的消失呢?”

故遗名忙道:“你我罢手,我与你一起去寻素海棠,可好?”

郭明轩道:“可我现在只想痛打你一顿,谁让你对门人看护不利!”

故遗名道:“女婿痛打老丈人,你也是天下第一人了…”

话音未落,郭明轩左右手连挥,只见落在地上的片片海棠花瓣,瞬间飞起,在空中燃烧起熊熊烈火来,向故遗名冲去。

故遗名闪落到阁下,欲抬手回击,却被赶来的念顺夫人叫住:“遗名,接刀。”

故遗名手持灭影刀,对着空中的郭明轩狂笑不止,“如今,你想罢手,也难了!我有灭影刀在手,今日,就让我这个老丈人好好教教你这个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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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自是深情所往 亦是无果而归 陌生的悦来客栈中,柳韵锦披着外衫凝望着霖霖如霜的冷月。已然躺卧数次床榻的她,每次都辗转难眠。

夜,使人寂寞,越静的夜,越让人空落。她整理下衣衫,拿起竖在一旁的天岚紫霄剑,缓缓地打开了房门。分望父亲与殇沫的房内,皆漆黑一片,瞬感失落连连,低头微叹。

她的眼神中好似有说不完的话语,诉不清的情愫。她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无趣地拂过一个又一个勾阑凸柱后,来到了楼下。望着紧闭的道道门板,静静地坐了下来,想饮一杯茶水,却发现茶壶空空,滴水未留。

“小二?小二,在吗?”未饮得茶水的她,凝望着朦胧烛光与周围紧闭的门窗,憋闷不已,她虽知深夜叨扰,有所不便,但还是柔声唤着店小二。

“客官,这么晚了,又什么事吗?”店小二睡眼迷离,打了几个哈欠,揉了揉眼,道。

柳韵锦只觉歉意连连,微声道:“我想出去…走一走,哈哈。”

店小二凝视着她,道:“客官,这么晚了,您又是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若此时出门,恐有危险。”

柳韵锦微微一笑,道:“没事。我只是想闲逛一下,想看一看深夜里的秦淮河畔是怎样的风采。”

店小二用甚是不解的目光打量了下柳韵锦,道:“那好吧,我挪下门板便是。客官也请多加小心才是啊。不过,这毕竟是天子脚下,会有兵士巡夜,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就怕醉酒未归的狂徒,多有骚扰。”

柳韵锦自然是不惧醉酒的狂徒的,她抬了抬手上的天岚紫霄剑,道:“有它在手,遇到也无碍。”

店小二缓缓的搬起两三门板,望着柳韵锦走出了客栈,摇了摇头,喃喃道:“跟随银发男子而来的人,还真是怪异…”

柳韵锦在街道上行走了几步,又回望父亲与殇沫的客房,依旧没有丝毫亮光,她展开双臂,微扬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

此刻,在灭影门中,手持灭影刀的故遗名已连挥数次杀招,却依然没能占得上风。

“你当真以为有了灭影刀就能教训我?”郭明轩淡淡地笑道。

“我只知道,就算你的内力再深厚,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真到了气短之时,你我皆与常人无异,而我手中有刀,还是天下为尊的灭影刀,而你….哈哈,什么也没有。”故遗名挥动下手中的灭影刀,自信满满地笑喝道。

郭明轩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听起来的确如此,也许到最后我还真有可能被你狠狠地教训一顿,哈哈。”

“现在才知,是否有些晚了?你….”故遗名正傲气十足地言语,却被郭明轩的一阵狂笑给打断了,“哈哈哈,故门主还是那个故门主,但明轩已然不是你初见时的明轩了。天地万物,生生不息,循环不断,气流不绝,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肉眼观出的疲惫,又怎是真的呢?”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就算你已达到化境,也该有停歇之时…”故遗名自然懂得郭明轩所言的道理,但他根本不信眼前的郭明轩已然达到了这种境界。天人合一,是如此的缥缈如幻,怎会让郭明轩轻易得悟出呢?

他高举灭影刀,猛然弓腿前倾,竖劈一刀,又横挥一刀,十字刀光犹如铁网,向郭明轩击去。

郭明轩淡淡一笑,微仰下颚,左腿微弓,离地腾起,手上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自若地下垂而已。在如此简单地动作下,四周却飓风四起,骤雨不断,稠密的骤雨中“滋滋”作响,电光连连。十字刀光触到骤雨,瞬间化成虚无。

郭明轩微转身体,左腿又往上弓了一下,摆动戟指,轻轻一挥,动作甚是潇洒飘逸。眼前的整片骤雨在飓风的加速下,伴着电光,道道刺向故遗名,面积之大,使得挥出之处没有任何缝隙。

故遗名一脸惊容,右手平举灭影刀,左手用尽全力地推向刀身。骤雨临近,他紧皱眉头,咬紧牙关,嘶声连连,身体不断用力前倾,又时时后仰,又奋力前倾。

骤雨过后,他持刀跪地,左手五指支撑地面,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郭明轩,“你…你居然…有如此的修为……不过,我也修得了鬼惧神怕的功法,事已至此,是不得不施展了…”

故遗名缓缓站起,嘴角不断地淌出鲜血来。他顾不得抹去,便吼出鬼哭狼嚎之声,声响震天动地,海棠如旧阁的片片青瓦被震落到地上,持续发出“呯嘡…呯嘡”的巨响。此时,故遗名的周身已布满了魅影,道道黑影盘旋绕身。吼声还再加剧,鬼魅得沉吟声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父亲,接剑!”郭明轩闻声而望,只见柳韵锦站到墙院之上,左手拱拂在额间,遮挡着尘土扬入眼中,右手重重地将天岚紫霄剑抛向空中,郭明轩身子一晃,再出现时,天岚紫霄剑已紧握在手,“唰”得一声,拔了出来,剑锋直指故遗名。

“明轩,你若能挡下我这一击,从此这灭影门故府,就改名为郭府,我故遗名就是你的家臣!”故遗名怒喝连连,忽然察觉到郭明轩的手中赫然多出一把长剑来,且紫光盈盈,不禁朝抛剑之人看去,“啊…若锦…你…是你吗?”

故遗名惊呆的神情下,露出了几分慈爱,眼前的抛剑之人,不正是自己的女儿柳若锦吗?她又怎会在此呢?凝视沉思间,故遗名的心中又猛然一震,想到:不对。她怎会是自己的女儿呢?当日在江月镇外与苍琼阁前见到她,已然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她的容颜又怎会没有丝毫变化呢?她刚刚唤郭明轩为父亲,莫非…她是自己的孙儿韵锦….

什么至高无上的武功,什么灭神诛仙的招式,当故遗名见到柳韵锦的这一刹那,都变得毫无意义了起来。他亏欠女儿太多,今生也难以得到女儿的谅解,如今又一心向佛的女儿更加不会理会他这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父亲;而柳韵锦不同,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柳韵锦的事情,渴望血脉后继的他,异常地激情。周身缠绕的黑影鬼魅慢慢地在他驻足恍惚中消散,他若有所喜的向柳韵锦走去,“韵锦…你叫柳韵锦吗?”

“您是?”柳韵锦望着泪流满面又满心喜悦的故遗名,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我是你的外公啊!你母亲柳若锦是我的亲生女儿,你都长这么大了…”至小倍感孤独的柳韵锦闻言故遗名的话,脸上露出说不出的神情来。

连日来,先与期盼已久的殇沫不但说上了话,还嬉笑打闹在了一起;又与多年来躲着自己的父亲郭明轩,消除了彼此的间隙;如今,又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个外公来,这一二再,再而三发生的事,又怎能让柳韵锦全然接受呢?缺失、得不到的东西,仿佛一瞬间,全部都有了、都得到了…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连连眨眼,甚是迷茫地迟疑道:“你真是我的外公?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可不许骗人。”

故遗名闻言,居然像个孩童般抹去了泪水,笑意连连道:“不骗,不骗。我就是你的外公故遗名。来,来外公这里…”

柳韵锦瞅了一眼郭明轩,郭明轩对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后,她跃下墙院,缓缓地向故遗名走去。

未到身前,便被故遗名一把抱住,紧紧搂在怀中,“我的好孙儿,你比你的母亲长得还要美,真不愧是我故遗名的孙女!”

“哎呀,你抱疼我了。”柳韵锦对素未谋面的故遗名自然是有些嫌弃的,好似一个陌生的老男人,忽然莫名其妙的和自己套近乎一般。

“好,好,好。我放手,我放手就是了。韵锦你看,你眼前的就是我灭影门故府,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故遗名止不住内心的喜悦,指着院落的深处,连连道。

“哎,人家外祖孙团聚,真是羡煞旁人啊!”念顺夫人站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故遗名未言,依旧紧紧地凝视着柳韵锦。

见状,念顺夫人对着海棠如旧阁之上的冷溶月又叹息道:“女儿啊,本以为你做定了灭影门少主,可现在看来,还真不好说呢。”

冷溶月低头不答,心中更是酸楚不止,本就是素海棠影子的她,如今好似又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一个连影子都不如的人…

“哈哈,灭影门少主?我郭明轩的女儿还真不稀罕!”郭明轩微微一笑,讥道。

“你…郭明轩,你今日到底想怎样?”故遗名怒视着郭明轩,道。

“我不想怎样。”郭明轩淡然道。

故遗名道:“我准备让韵锦留下,我要将我全身的功法都传授与她。”

郭明轩呵呵一笑,道:“你的功法?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我都应该知道,御水法门、御雷决、御电术、御火真经和御风术这五门绝世法门,并不是常人轻易能学会的。你的造化比我好,修习五种法门的顺序正确,先修习了御风术,身体安然无恙;而我,后修得御风术,以至于我的头发中年银发难以改变。你难道要害韵锦吗?”

故遗名甩手道:“对于这五门绝世法门,我比你清楚!只要把韵锦关在如苍琼阁峰顶之上的铁房密室里,她自然能有所领悟。只要韵锦熬得过整整一年,便什么都能学会了!”

郭明轩冷笑道:“整整一年?若韵锦熬不过呢?难道你要拿韵锦的命开玩笑吗?就算熬得过,就你那偏离正道的修习方式,韵锦不学也罢!”

故遗名怒道:“难道这五门绝世法门要后继无人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狠不下心来,又怎能成就天下第一?”

郭明轩,笑喝道:“哈哈,天下第一?你吗?醒醒吧!故老丈人!韵锦已身怀无极圣剑和御风剑法,至小体内又有柳若锦的全部内功修为,已然无敌于天下。试问,你我不出手,天下又有几人是她的对手?”

故遗名闻言,怒喝道:“无知小儿!一山更比一山高,难道你不知吗?”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哈哈,看来,你还是没打够啊!怎么,还想继续打吗?也好让我见识一下,你是如何的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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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无果又如何?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

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

“匆匆相见,我本话意连连,寒暄不断。你却异常焦躁,不依不饶,与一个长辈争论得失、意境,稍有不和,便招招致命。难道,素海棠在你心中已然超过了若锦的分量?”故遗名微叹连连,意味深长的道。

郭明轩神情自若,缓步而行,拉起柳韵锦的手,道:“海棠行踪未果,你又生出毁掉韵锦的心思,你自己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吗?哈哈,寒暄?我想没有必要,无论交情,还是若锦所做出的决定,都不必如此虚情假意。”

故遗名手颤连连,面色铁青,气不成声道:“虚情假意?难道你我不是翁婿吗?难道若锦不是我的女儿吗?难道韵锦不是我的孙儿吗?何来的虚情假意?”

郭明轩冷然一笑,道:“我如今的年岁,已无需给任何人面子。也许,你是真心关切,但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关系,都显得生硬恶心。我只是不想假情假意的对你寒暄罢了;我更不想隐瞒心中的感受,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郭明轩将手中的天岚紫霄剑递向柳韵锦,又对着故遗名道:“你既言不知素海棠的下落,那我就要在你的灭影门中搜上一搜,我不但要搜,还要光明正大的搜,且是带着韵锦一起去搜。你若再阻碍,就算与你杀得双双毙命,我也绝不罢手!”

故遗名闻言,已然气得说不出话来,驻足原地,脸色暗沉。

见状,郭明轩拉着柳韵锦,欲直奔灭影门正堂。

“慢。想我故遗名离开苍琼阁至今,所向披靡,说一不二。今日,你要搜灭影门随你便是,在自己女婿面前尊严扫地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是,韵锦,还请让她留在灭影门。”故遗名突然轻喝道。

郭明轩背对故遗名,低声道:“这世间有千万种方法,之所以有遗憾、分歧,均因坚守私心所致。你解散灭影门,到无极阁出家为僧,难道身为佛门宽宏之地,会不收留于你吗?就算不收留你,你虔诚参拜,赖着不走,身为父亲的你,若锦还能赶你离开不成?”

“至于,韵锦。同样身为父亲的我,根本无权阻碍她的去留。我深爱我的女儿,但我更尊重她,她可以毫无畏惧地在我身边体面得活着。是去是留,全然在她。”

柳韵锦急忙拽了一下郭明轩的手,将持着天岚紫霄剑的右手也搭在了郭明轩的手腕处。

这是下意识的寄托,生怕父亲郭明轩留她而去。她又怎么可能留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外公身边呢。“父亲,韵锦只愿留在你身边,尽心报答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

此情此景,故遗名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败得一塌涂地。可眼下名震天下,让人闻声生怯的灭影门,他是决然不能撒手不管的。

因为这就是江湖,名望和地位比生命还要重要,有了这些,无论在哪,任谁都是要敬畏的。

不止敬畏,还会有人千方百计的讨好你,为你杀人、为你献上万两金银、更有美女佳人主动投怀送抱。

地位,有时就是这样。顶端的人,往往被视为神佛,受人敬仰,享受着不费吹灰之力而来的一切。倘若地位没了,什么也就没了,不但与常人无异,还会处处受欺,时时忍气。

故遗名当初毅然决定闯关气父,离开苍琼阁,也正是为了如今眼前的一切。

而当下,郭明轩却要让他放弃这一切,绝无可能。

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享受云端之上的尊崇,也许就要失去常人所不能离弃的所有。

“好,随你们去吧。想如何便如何吧。”无力的声音,微弱极了,故遗名的脑中一片轰鸣,在这无奈的言语中,这位天下间的王者,江湖中的神话倍感疲倦。灭影绝杀江湖戮,干戈寥落泯悲愁的豪言壮语,早已荡然无存…

“门主,溶月如今已睡意全无,我陪他们二人在门中转一转吧。”冷溶月来到念顺夫人身旁,望了一眼故遗名,她忍着心中的不悦,道。

“遗名,你看我们的溶月,小小年龄就如此体贴,有她相随郭明轩搜府,你也可放下心来。”念顺夫人带着微笑,柔声道。

“去吧。”故遗名,道。

“是,门主。”尽管冷溶月认为自己在这灭影门中是多余的,但念顺夫人也的确对她甚是娇宠,视她为生命。她意识到自己是否也要为灭影门做些什么。

当下,已成如此局面。由她这个局外人出面再合适不过了,且郭明轩也不会处处防备一个金钗之年的少女。

郭明轩与柳韵锦前行,冷溶月随后,逐渐离开了念顺夫人与故遗名的视野。

“遗名,今日你是怎么了?岂能容得郭明轩如此胡闹?”

“遗名?”

念顺夫人凝望着故遗名,出神得打量着他,对念顺夫人一向恭敬的他,居然在连唤两声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呆呆地站着。

随着“呃”的一声,故遗名居然在念顺夫人的面前吐出了一口鲜血,他单膝跪地,紧紧捂住胸口,颤声道:“你现在应该知道原因了吧?”

念顺夫人一脸诧异,道:“怎么可能?你已身负重伤?”

故遗名无力道:“是的。郭明轩的招式,我根本无法全部躲过。真的太快了,我根本没有机会。”

念顺夫人上前扶起故遗名,道:“这绝不可能!五门绝世法门是你修习在先,又是你急于出阁要去挑战生父,才把五门绝世法门留在苍琼阁峰顶的铁房密室中的。如今,怎么可能郭明轩能将你伤成这般?真让人匪夷所思啊。”

故遗名抹了下嘴角的鲜血,望着地面上的海棠花瓣出了神。过了片刻,他缓缓道:“事实的确如此,我早已败下阵来,若不是暗行御火真经,恐怕我也坚持不到现在。”

“若被江湖中人知晓,你败了阵,还身负重伤,恐怕江湖之中上门挑衅的绝非一人。不行,绝不能让人知道!”念顺夫人,忙道。

故遗名叹声道:“这些年,我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还暗中辅佐朱棣登位,才换来如今的无限威严风光。无论在江湖之上,还是朝堂皇家均有我故某人的一席之地。可当下,居然要隐瞒实情,来换取灭影门的兴衰荣辱,想想真是有些可笑。”

念顺夫人平抚着故遗名的胸口,微声道:“你与郭明轩到底差了几许?”

故遗名道:“有时人不得不服老,功法上倒没有差距,意境上却截然不同。若没看错,郭明轩已然悟出道家的观微境。而我,依旧停留在求狠求快上,就算悟出魔境,也实难收发自如。”

“哎,万事到头一场空,果真没错。只是可怜了我那执念甚重的女儿素海棠了…”念顺夫人只觉万念俱灰,痛心不已,道。

故遗名抬手轻摇,沉吟道:“往事莫提,往事莫念…哎,看来我要闭关一段时日了。”

…………………

“公子,灭影门故府不过一庭三院,您都搜了个遍,是否更加失落了呢?”冷溶月凝视着郭明轩,道。

郭明轩望着庭中荷塘,红鲤翻跃,震得水中月儿波波晃晃,倍感凄凉。还真如冷溶月所言,没搜寻之前,尚有一丝念想,如今,连仅存的念想也没了,他的心中也绝不是原本的失落,而是失落中的失落,这种失落是绝望的,是无果的。

“你来故府多久了?”郭明轩突然道。

冷溶月闻言,一时神情恍惚了起来,低声道:“不久,不过两年有余。”

郭明轩道:“十岁之前,你在何处?”

冷溶月道:“在一个无比尊荣的地方。”

郭明轩道:“皇宫大内吗?”

冷溶月摇了摇头,道:“皇宫只是威严罢了,而我所在的地方,是人人惧怕,谈声色变的地方。”

郭明轩道:“噢?这还这种地方?”

冷溶月道:“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也会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而这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郭明轩道:“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冷溶月道:“不然。我不但没有吃过苦,还甚是尊荣,享受着如同皇室公主一般的待遇。”

郭明轩道:“公主般的尊荣?”

冷溶月点头道:“是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幼时的一句童言,便能要了数十人的性命。”

郭明轩闻言后,对眼前的这位少女越发感兴趣了,“有趣,有趣。不过能得到念顺夫人的娇宠,视你如命,想必你的身世绝不简单。毕竟,念顺夫人已然不是普通人。”

冷溶月道:“如今,我在灭影门中也不过是个如影子般的多余之人罢了。至于长大之后,我想,更由不得我去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吧。”

郭明轩道:“皇室公主长大后,也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归处的。”

冷溶月笑靥道:“哈哈,皇室公主虽选择不了嫁与何人,但她总有机会得到幸福,一旦得到幸福,也是尊荣无比的。而我,以后...可能一言一行,做何事情,皆由不得自己。”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可如今,你已然学会了‘五绝神针’、‘雪舞扇落’和‘漫天花雨’,试问若你想离去,谁能阻拦?当年‘玉面公子’素海棠是何等的随性自如,逍遥自在啊。”

冷溶月苦笑道:“公子,不止这些。”

郭明轩惊道:“什么?”

冷溶月道:“不止素海棠的绝技,我还学了故门主的‘冰魄寒光’。”

郭明轩迟疑道:“冰魄寒光?应该是御水成冰的法门吧?”

冷溶月道:“不,没有水,只有冰。”

郭明轩诧异道:“没有水?只有冰?莫非,要练就极寒体质,瞬间凝冰呢?”

冷溶月静静地倚在石栏之上,道:“与公子所言,有些相似。”

郭明轩急忙上前,握住冷溶月的脉搏。片刻之后,他眉锁紧皱,缓言道:“如此阴寒体质,你是受不得半点内伤的。一旦受了内伤,阴寒之气不能如常的与体内血液循环更替,你的身体会逐渐变得僵硬,最后结冰而死的。”

冷溶月微微一笑,淡然道:“那又如何?世人只会羡慕我冷溶月得到了故门主的真传,谁会去在意这些隐患呢?正如你,明知无果,为何还要去寻找素海棠呢?”

郭明轩凝望池水,若有所思道:“无果又如何?只要心未死,找寻便不断。”

冷溶月微叹道:“有些人活在心中,反而是最好不过的。”

郭明轩斜视着冷溶月,突然严肃道:“这里没有别人,可否告知我,素海棠的下落。”

冷溶月神情凝重道:“活在心中之人,只能在心中寻找。”

郭明轩举头望月,轻拂了一下冷溶月的肩头,道:“只闻言语,任谁都不会猜到你只有十一、二岁。”

冷溶月莞尔而笑,道:“公子这是要离去了?”

郭明轩闻言,大笑连连,之所以发笑是因为冷溶月已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也因郭明轩知道,用不了十年,冷溶月将会成为江湖中的第一人。

冷溶月的第一,绝不是武功上的,而是本就惊世绝俗的容颜下,还有一颗洞察先机、聪慧过人的七窍玲珑心。

不止如此,她以素海棠留下的银针,以死相逼郭明轩停止向她询问素海棠的下落。如此简单的举动,却包含着深思熟虑:一则郭明轩见到素海棠的银针必然慌神;二则郭明轩也绝不会去为难一个少女。综合种种,足以展现了她的手段,而把这些都运用自如的却是一位未到豆蔻年华的少女,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惧怕。

“难道,你舍不得我离开吗?”郭明轩笑道。

冷溶月烟视媚行,言不出话来。

郭明轩又道:“我的确要走了,希望日后江湖再见。”

“慢着!”站在一旁听了良久二人对话的柳韵锦,忽然轻喝道。

见郭明轩与冷溶月均诧异地望着她,柳韵锦接连道:“冷溶月,我很喜欢你,你已经是我柳韵锦的朋友了。不过,日后请不要唤我父亲为公子,唤作:门主、前辈、大叔都行;还有,不许与我们为敌,否则你会死得很惨,要知道,女人与女人之间,是不会听你说那么多废话的,通常都会直接动手的。”

冷溶月双腿微屈,微俯首,两手互握在腰侧,道:“溶月铭记,此生绝不与你们为敌。”

…………………..

郭明轩携柳韵锦走出了故府,漫步在应天府的街道上。虽已寂静如野,但大小门店前悬挂的灯笼大多是彻夜不熄的,再加上空中的星盘冷月,一时之间,本是漆黑一片的宽敞道路,也是异常的明亮的。

郭明轩瞅了一眼柳韵锦,微微一笑,道:“韵锦,为何突然出现在故府的墙院之上?又出现的如此恰当呢?”

柳韵锦哈哈一笑,道:“父亲与外公故遗名打斗,大老远就能看到半空中的异象来。时而乌云密布,时而电闪雷鸣的,韵锦想不出现都难呢。不过父亲,你是不是也该感谢一下女儿,及时为你送去天岚紫霄剑呢?不然面对灭影刀,你可要惨喽。”

郭明轩大笑道:“要感谢你的是你那外公故遗名,若不是你出现,恐怕他会有性命之危。”

柳韵锦侧脚踩了一下郭明轩的靴子,没好气的道:“如今都从故府出来了,父亲你怎么说都行喽!”

郭明轩用手指点了一下柳韵锦的额头,朗笑道:“哈哈,你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改日啊,为亲再行感谢,哈哈哈。”

柳韵锦又道:“父亲,今夜到灭影门故府一无所获,是否有些大失所望呢?”

郭明轩微笑着望了一眼柳韵锦,淡然道:“无果又如何?无果反而意味着安然。你这‘玉面公子’海棠姑姑啊,看来很会捉迷藏哦。”

“哈哈….”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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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江水依旧 再遇故人 上篇 江风不定半晴阴,愁对花时尽日吟。

孤棹自迟从蹭蹬,乱帆争疾竞浮沉。

身影相随怀千载,喜笑颜开胜万金。

空阔远看波浪息,宽船阁端故人音。

…………………….

“父亲稍后,我去唤那店小二。”应天府悦来客栈前,二人止步至此,柳韵锦欢快地望着郭明轩做了一个鬼脸,道。

“不必,你我怎好深夜叨扰。”话落,郭明轩脚尖轻点,跃至客栈顶端,俯身笑道,“来,韵锦。”

柳韵锦出神地望着父亲郭明轩,她喜欢这样的父亲,潇洒飘逸,无拘无束,且随性自如。在他眼里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絮絮叨叨的规矩,更没有所谓的繁文缛节,只有使人轻松自在的心悦,“父亲,我来了!”

“哈哈…”

“呵呵,小心脚下。来,随着为父走。”客栈之巅,传来阵阵的欢笑声,郭明轩拉着女儿柳韵锦的手,一步二步,三步四步地点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行走着。他一走一停,一走一个回首微笑,二人像孩子一般嬉笑着,稳稳的进入了客栈之内。

“嘘。父亲,殇沫还在睡觉呢。”柳韵锦俯身向一客房内望去,回首甚是调皮地微笑道。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你是否也该去睡觉了?为父今夜是不会再出去了。”

柳韵锦缓缓地来到郭明轩面前,撒娇道:“父亲,我们睡一间客房可好?”

郭明轩一惊,道:“噢?你确定要与为父睡在一间客房内吗?可韵锦已年芳二八了,是个大姑娘了,会有诸多不便的。”

“我,不,管!我,就,要,父,亲,陪,着!”柳韵锦一字一字地从口中崩出,嘟嘴道。

郭明轩微笑着摇了摇头,走进了柳韵锦的客房之内。片刻后,双手中捧着被褥,道:“走吧。去我房中,我睡在床榻之下,就守在韵锦身边。”

柳韵锦盈盈一笑,昂头背手,上身微倾地大步进入客房之中。

客房中,父女二人一个在床榻之上,一个则躺在床榻旁的底板上。在异常安静的环境下,柳韵锦突然微声道:“父亲,你想我母亲吗?”

“一开始想,痛彻心扉的想。后来,日子久了,心也就没那么痛了,只是偶尔还会想起吧。”郭明轩的声音低沉,柳韵锦虽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已能感觉到他的伤感。也许,这是一个万分煎熬的过程,但床榻下的父亲,还是独自支撑到了现在。

没有任何人去倾诉,也没任何人解忧,还要面对着逐渐长大的且与其母亲神似的女儿,这个男子到底是如何挺过来的,柳韵锦不得而知。但她知道,母亲遇到父亲郭明轩是幸运的,她也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

“只为母亲的一个夙愿,你就甘心离去吗?”柳韵锦又道。

郭明轩道:“是的。她虽嫁给了我,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思想与思虑。人生在世,与其亏欠着活一世,不如坦然地活在当下。能与你母亲相遇,我已足矣。”

柳韵锦心中一酸,道:“父亲,不曾争取过?”

郭明轩道:“争过。与她第二次拜堂是在一片蔷薇花海之中,与其说是弥补第一次拜堂的匆忙,不如说是想奋力一争。虽然你母亲当时甚是感动,可惜最终我还是没能挽留住她,但我也无怨无悔,可以安心的离去了。”

闻言,床榻之上的柳韵锦双眼已经湿润了起来,她可以想象到,那片蔷薇花海有多美,那晚的言语有多么的令人动容。她小声喃喃道:“父亲,你当时一定很心痛吧?”

郭明轩道:“痛是自然的。不过,韵锦你记住,真正对你好的人,或许会强行插入你的生活,但绝对会尊重你的选择,给予你足够的尊严和自由。你母亲虽然出家为尼,却永远活在我的心中,见与不见,忘与不忘,已然没那么重要了。”

柳韵锦侧身抹了下眼泪,望着郭明轩躺下的地方,尽管只能看到依稀的身形,但她还是死死地望着,好似想看清晰一点眼前的父亲,“若韵锦能劝得母亲归来,父亲还会和母亲在一起吗?”

郭明轩道:“会。无论何时何地。”

过了良久之后,柳韵锦似乎察觉到了郭明轩并未安睡,便又道:“父亲,那素海棠呢?”

郭明轩缓缓道:“对她,为父是一片感激。正如当年无极庵的惠静师太对你母亲的恩惠一般,恩惠难报,是因为惠静师太已为你母亲而死;而我对你海棠姑姑的感激,如此放在心田,也正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消失所致。若人在,总有机会报答;若人不在,除了铭刻在心,为她守下一份尊荣,还能有什么呢?”

过了片刻,柳韵锦轻声道:“是啊,父亲。若人活着,一切都好说;若人死了,自然也就成了沉重的心头事儿。”

“韵锦,明白就好。睡下吧…”

……………………

翌日,清晨。

洗漱之后的殇沫,满怀喜悦地来到了柳韵锦的客房门前,“咚咚咚”地敲了几声,声落未有丝毫动静,他探身而望,房内寂静一片,他一脸失落的欲转身离去。

“大清早的,敲什么敲啊?”柳韵锦打开了郭明轩的房门,优雅地伸着懒腰,道。

“韵锦师姐,你在师父的房内啊,我以为你走了呢。”殇沫一脸惊容,道。

“我能去哪啊?你整日胡思乱想什么?”柳韵锦来到殇沫的身前,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前额,道。

“师父呢?我们到一楼吃点饭吧?”殇沫捂着前额,道。

“哈哈,客栈在早晨是没什么丰盛的饭食的,唤小二前来,让他分送到客房内一些稀粥和素食吧。”郭明轩微笑着走出房门,道。

殇沫望着郭明轩,也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心中无比诧异:韵锦师姐这么大了,还与师父睡在一个房间内,难道是怕黑吗?

他又想到天翱门君子阁内的梅、兰、竹、菊四姐妹,虽然有各自的房间,但是从未单独分睡过,不是全拥在梅心影的房内,便是全挤在竹琬婷的床榻上。如今,又看到柳韵锦与郭明轩从一个房内走出,使他更加深信不疑,女子都是怕黑的。

“好,师父。我这就去找店小二,让他为我们送到房内。嗯…都送到师父的房内吧,也好一起吃。”殇沫迟疑道。

“好。那就麻烦我们的少门主了,哈哈。”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不麻烦,不麻烦。”话落,殇沫向楼下跑去。

客房之内,同桌之上,三人静静地饮着稀粥。殇沫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师父,我们要怎么找海棠姑姑呢?”

郭明轩放下手中的稀粥,一脸安详道:“不找了。若有缘自会遇到。”

殇沫一脸迷茫道:“那我们来这应天府中是…..?”

“带你去皇宫走一走,吃一些御膳,喝少许御酒,重温一下你儿时的生活啊。”柳韵锦一脸坏笑,道。

殇沫心中猛然一震,呼喊道:“难道,我父皇已经回到了皇宫吗?”

郭明轩不语,柳韵锦不言。

殇沫本是一脸喜悦,也逐渐暗沉了起来,“我就说,父皇若真回了皇宫,怎会不派人来接我回去呢。”

郭明轩将手放在殇沫的手背上,安慰道:“总会见到的。如今,你父皇忙于朝政,我们此次下山,正是要与他汇合的。”

殇沫一脸沮丧道:“师父骗人,虽然我出宫之时,只有六岁,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是有大批的官兵在宫中见人就杀,内院又燃起大火的情形下,父皇才不得不带我出宫的。既然都出宫了,还哪来的朝政要处理啊?”

郭明轩抚摸着殇沫的头,缓缓道:“孩子,等你再大一些,会明白一切的。”

殇沫从怀中掏出那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盘龙白玉,不断的摸搓道:“与父皇出宫之后,他对皇叔朱棣咬牙切齿,称其为反贼。师父,我们要杀了皇叔吗?”

郭明轩凝望着殇沫手中的盘龙白玉道:“这世间的纷扰,又岂能是杀一人就能轻易解决的?这盘龙白玉你在外时,不得拿出。否则,后患无穷啊。”

殇沫一脸不解道:“为什么啊?”

郭明轩道:“你按为师的话去做便是。我们今日就启程,去寻找你的父皇。”

殇沫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嗯。好的,师父。”

若寻建文帝,就必须要出海。若言出海,就必定要在九月之前,打点好一切,也好赶上郑和第三次出使西洋。

郭明轩皱起眉头,思索着点滴环节,心中不禁自问到:如何登上官船,与郑和一同出海呢?若出远海,定然离不开大船;若言大船,朝廷必定会从民间增调,毕竟朝廷一方面要彰显国威,一方面还要暗中寻找建文帝,将领士兵是绝不会少带的,再加上随从、侍女,恐怕也要几万人吧。

若言从民间增调大船,定然会增调大江大河之上的商船和盐商绅士家中的高阁船屋的。恐怕连江南的画舫也是要看上一看的,万一有又体面,又能远航的呢?

想到此处,郭明轩忽然呵呵大笑了两声。此刻,他想到了一个人,且是一位故人。对,正是江月门门主暮云烟,他手上的船舶无数,十六年前便有三、四艘甚是豪华的大船。如今,恐怕在水面上,再难找到如他一般有实力的人了。

“走!我们即刻启动,前往江月门。”郭明轩起身,道。

柳韵锦被忽然起身的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一脸迷茫道:“江月门?”

“是的,韵锦。你小时候,那江月门门主暮云烟还抱过你呢,哈哈。”郭明轩笑道。

柳韵锦一脸嫌弃,道:“切。看来我小时候真是见多识广啊,遇到了这么多人,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居然没有一件能记起来的。”

郭明轩瞅了一眼柳韵锦,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的傻女儿,你怎会记得刚出生时的事情呢?走吧。”

“殇沫,走了。”

郭明轩拉起二人的手,一行三人向江月镇行去…

………………….

马车一路行驶,三人不紧不慢,用了三日便来到了江月镇郊外。

郭明轩驻足望向江面,回想起与柳若锦初战故遗名的情景,画面尤新、历历在目,使他连声叹息道:“江水东流不曾断,往事追忆已徒然。”

“父亲,您又伤感起来了?是否想起了什么事来?”柳韵锦闻言,道。

郭明轩淡笑道:“没,只是些许感叹罢了。”

殇沫指着江面道:“师父,快看。江面之上,有几许扁舟,正向此划来。”

郭明轩随声望去,微笑道:“正好,我正想询问一下江月门如今的落脚之处呢。”

郭明轩大步向岸边走去,高声道:“船夫,请问江月门怎么走?”

扁舟之上,一人远眺着,望了一眼郭明轩后,却没有任何言语,继续向岸边划行着。

郭明轩又道:“船夫,我等三人是来拜见江月门门主暮云烟的,若知晓他身在何处,还请告知。”

扁舟之上,一人远喝道:“暮门主,也是你想见就能见得吗?”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噢?此话怎讲?”

那人道:“暮门主何等的英雄豪杰,整日拜访他的人多如牛毛,恐怕你一时还真见不到他。”

郭明轩大笑一声,道:“暮门主如何英雄豪杰了?你倒是说一说。”

那人道:“在这万里江域,甚至近海方圆十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暮门主的英雄气概。他武功卓绝,人送外号:‘鬼见愁’,任何宵小水贼都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无论漕运,还是商船都靠他护之周全。”

那人停顿了一下,拱手侧对着天,又道:“暮门主还义薄云天,一心为百姓谋福祉呢。当百姓渔民主动捐出细软,要为他建造府邸时,他却婉言拒绝。他言:金银细软都是百姓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他绝不拿一分一毫,再豪华的府邸也抵不上百姓的安居乐业,他与渔民百姓同吃同住,甚受万民拥戴。”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嗯。听起来,他的确是位大英雄,哈哈。”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江水依旧 再遇故人 下篇 烛江船舍酒可沽,胜日相从同醉卧。

………………….

十六年的时间,算长吗?

不,不算长。

只不过是一生中的寥寥过客罢了。

可十六年足已改变任何一个人。

有些人会销声匿迹。

有些人会改头换面。

有些人则会忘却旧情,变得冷漠淡然。

而暮云烟,好似没有什么变化,他依旧受百姓敬仰,他依旧是那个大侠。

只要这点不变,也许一切都不曾改变,即使十六年的分离,今日要见的依旧是一份侠骨柔肠,铁血丹心。

斗笠遮挡不住烈日悬空。

尽管江风不断,也没有一丝爽意。

郭明轩微微一笑的神情,已成为常态。

可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因为暮云烟没有辜负初心,一个没有辜负初心的人,又怎能忘却旧情呢?

这个世上,有多少曾经的雄心壮志变成了默默无闻;又有多少的豪言壮语,变成了颠沛流离。

坚守初心之人,不敢断定他一定是大丈夫、真汉子;至少敢说他活得充实、开心。但充实开心的生活并不代表着不迷茫,因为任何人无论在什么阶段都会彷徨,或多或少;或为以后的方向,或为纷扰的尘世。

江面是耀眼的,渔民们的额头上是闪烁的。无论何种环境,都抵挡不住辛勤的劳动、踏实生活的人们的步伐。

他们夜以继日的劳作,反倒异常的欢悦。即使从不会有人去注意他们,他们依旧幸福的活着。因为幸福,也只有自己能够懂得。

恰恰是这些平常的百姓,不为名,不为利的渔民,把那江月门门主暮云烟捧到了云端…

“暮云烟暮门主是真英雄,帮了不少百姓呢。”

“是啊,我前段时间备上些许薄礼,去拜见他。欲将孩子留在他那江月门做事。没想到暮门主拒下薄礼,二话不说就收了我家牛娃呢。”

“哎呀,数月前的深夜,我娃忽然不见了。急得我是方寸大乱,来回奔跑叫喝找寻。没曾想江月门值夜的守卫见了,直接禀报给了暮云烟门主,暮门主马上派出百人,在附近的小山坡上找到了我娃。几番询问,原来孩子是因为一时贪玩偷跑出去的,哎,孩子的一时贪玩,居然劳驾暮门主派出百人帮忙,我到现在还不知该如何报答呢。”

“别说孩子了。就算是丢了一头牛或是一只羊,暮门主都会派出门人帮助百姓寻找的。这不,前几日,田家刚发现少了头牛,不到半晌时间,就被江月门的门人给找回来了。”

七嘴八舌、欢声不断的百姓聚集在郭明轩的面前,无不称赞这暮云烟的大仁大义。

“听了半天,我发现你们是有办法立即联络到暮门主的,能否告之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万里江域的岸边,无论是城镇、还是乡郡都有江月门的联络点,那里通常会有3、5个门人,轮换着巡视江岸上发生的一举一动,你找到他们,也就自然找到暮门主。”一老翁道。

郭明轩闻言,连连诧异道:“噢?绵绵几万里的江岸边,都有江月门的人吗?”

老翁呵呵笑道:“哈哈,是的。都是些就近百姓的孩子,有的是正式加入江月门的人,也有的是还未加入江月门自发前去巡视的。”

郭明轩难以置信:这江月门统领着万里江域,若单言江域之上的门人就已然多不胜数了;如今,这江岸边还有如此多的门人巡视。他很难想象,今日的江月门到底是个怎样的规模。

郭明轩对老翁拱手道:“我们这就去寻下岸边的江月门守卫。”

郭明轩分别拉起柳韵锦与殇沫的手,向着江岸边走去。

未行数步,却被百姓们的呼唤声给震住了,只见他们手舞足蹈,对着江面欢悦连连,时时喊道:“江月门,暮云烟。江月门,暮云烟….”

一艘玲珑八宝大船,赫然出现在江面上,随在两侧的还有两艘高台亭阁的大船,随后的还有数叶扁舟。也许,那并不是扁舟,因为实在离得太远,又被大船略微遮挡,像极了扁舟罢了。

柳韵锦越步向前,望着江面,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侧过脸,“父亲,好威风啊。好像要娶新娘一般。”

“韵锦喜欢?”郭明轩笑了笑,道。

“不止我喜欢,他们也很喜欢啊。”柳韵锦指着呼声不断的百姓,道。

“是啊,大家都很喜欢。”郭明轩低头好似思索着什么,嘴角泛起了得意的笑意,道。

话落,郭明轩纵身跃起,向江心腾去。

“阿娘阿娘,你看江面上有一银发之人正向暮门主的玲珑八宝船飞去呢,他飞得好快啊。”一小姑娘在江边奶声奶气的说道,阿娘左手拱在额间,远望道:“是啊,阿娘看到了,真的好快。”

殇沫瞅了一眼柳韵锦,抿着嘴道:“韵锦师姐,你猜师父要去干嘛?”

柳韵锦淡然道:“自然去做有趣的事情。”

殇沫笑道:“那我们也去吧。”

柳韵锦一脸嫌弃道:“我们?没有落脚的支点,你能用轻功飞到哪去?恐怕跃出江面几十步后,你我皆要落入江水之中。”

殇沫一脸迷茫,摸着后脑勺道:“那师父…怎么就能做到呢?”

柳韵锦淡淡一笑道:“你将来也能做到。”

殇沫惊喜道:“真的吗?”

柳韵锦瞥了一眼殇沫,摇了摇头道:“等你练成了天傲剑法,便能了。”

殇沫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现在一招半式都没学到呢…”

柳韵锦用手指抵了一下殇沫的额头道:“那还不找机会,好好的请教我爹。你现在啊,最多算是位文弱的书生。”

“阿娘阿娘,那银发之人,是龙王吗?他居然能掀起层层巨浪呢。”那小姑娘一脸惊呆地叫喊着,阿娘更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道:“他是不是龙王,阿娘不知,阿娘只知他定然是位绝世高人。”

殇沫与柳韵锦闻声望去,只见郭明轩停在半空,将玲珑八宝大船面前的江水逐渐分开,分开的江水越来越高,渐渐的如两道瀑布一般。

江面上,身处大船之上的人,来回探望,显得十分焦急惧怕。片刻间,各个船头上挤满了人,争先恐后的望向郭明轩。又过了一会儿,船上的众人齐齐跪地,齐声高喝道:“属下,拜见尊上。尊上神功盖世,所向披靡。”

喝声洪亮,在江面之上彻耳回荡,岸边的百姓见状,也纷纷地跪了下来。

柳韵锦看到百姓接连下跪,慌忙地来到众人面前道:“你们起来,你们起来啊,我父亲承受不起你们的跪拜的。他也只是一位凡人。”

劝阻未果,柳韵锦只得拔出天岚紫霄剑,在江岸边接连斩出御风剑法来,口中叫喝道:“父亲!父亲!快回来!你惊扰到百姓了!”

虽然柳韵锦斩出的御风剑气连连发出入水的轰鸣,但无论她如何奋力的斩出,都无法使剑气划到郭明轩的身边。尽管如此,郭明轩还是注意到了女儿柳韵锦在岸边的举动。

他拂袖转身,像一只利箭一般,横飞而回。稳稳地落在柳韵锦的面前,诧异地望着跪地不起的百姓。

“爹,你看,百姓见大船之上,江月门的弟子下跪,他们也跟着下跪。你说你怎么如此张扬,你岂能受得起百姓无缘无故的跪拜呢?”

郭明轩闻声,甚是慌乱,急忙跪在地上,道:“众位,众位。暮云烟视我为‘尊上’,江月门的门人跪拜于我,尚在情理之中,而你们…明轩对你们没有丝毫恩情,明轩岂能受得你们如此跪拜呢?再言,明轩即使对你们有些小恩小惠,你们也不必如此一般啊。”

“就是,就是,快起来吧。你们不起来,我爹自然也不会起来的。”柳韵锦分别拉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依旧无一人起身。

就这样僵持了良久,直到玲珑八宝船靠岸,一黑发间掺杂着数缕白发之人跃下船来,跪在郭明轩的身前道:“云烟不知尊上前来,还请尊上恕罪。”

“还请尊上恕罪。”数条船上的江月门人与岸边的百姓齐声道。

“尊上,暮门主真不知您已至此,刚才你询问之间,并未吐露出您就是江月门的尊上。若老朽知道,你就是暮门主口中时常提起的大恩人,老朽也绝不敢如此放肆地与您说话啊。”岸边的老翁,动容道。

郭明轩瞬间不知所措了起来,原本只是想戏耍一下多年未见的故人,没曾想惹出如此的闹剧来。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对她们好,她们便视谁为大恩人。当下,郭明轩已然成了众人的焦点,错是因为他,对也是因为他。

郭明轩无言以对,眼前的暮云烟也是一榆木疙瘩,从初见时就对他礼数不断,又是拱手参拜、又是下跪的。

郭明轩忽感头痛不已,遇到如此多的忠厚之人,这该如何解下当前的尴尬呢?

有时,就是这样,面对淳朴善良之人,他们的热情与执着反而让人觉得无策可施。那就跪着吧,一凡人被众人这般跪拜着,又能如何呢?

“大家…难得相遇,我们…不如去…喝酒去吧?”甚是紧张的气氛中,殇沫的脸上带着稚气的笑容,迟疑道。

“好,好,好。”

“甚好,甚好。”

“对,喝酒去。”

众人之间,瞬间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郭明轩缓了一口气,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分望众人的表情,微声道:“对,喝酒去。我们走,都站起来吧,别跪着了,快找个好地方喝酒去。”

“走。”

“走,走,走。”

众人纷纷的站了起来,郭明轩摸着自己的膝盖也缓缓地站了起来,虽然站起,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众人的神情,生怕再有些许变化来。

“尊上,这么多人,我们不如就到江月镇中饮酒吧。”暮云烟拱手道。

“好…甚好。你…领着他们…走,一起走,快些走…”郭明轩很不自然的干笑道。

…………………

自古以来,酒香不怕巷子深,而如今江月镇的悦来客栈中,一楼不但被众人坐得满满的,就连客栈之外也挤满了人。

客栈里管事的张掌柜,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自他这悦来客栈开张以来,一楼坐满倒是常事,可客栈外也拥满了人,没地方安坐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见。

张掌柜用他那聚财的双眼环视了一下,心中自然明白这些人都是冲着暮云烟来的,怕是撵都撵不走了,“小二,你去内房,把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搬出来,放在客栈外,能放多少是多少!”

“好嘞,小的,这就去。”店小二,朗声道。

过了良久,只见客栈之外的方桌已然占据了整条街道,但依旧还有数十人,没地方坐。更可怕的是,镇中人闻声暮云烟来了,还在陆续的往这里赶…

“去,去借。去周围的客栈、酒坊里借,就算要付些许银两也依他们,总之,一定要借来!”张掌柜有些缓不过气来,因为就算是借来了桌椅,众多都有了位子,可是待会儿上菜又该怎么办呢?

“小二,你过来,快啊。”张掌柜急促的又道:“你去看看周围客栈、酒肆,有谁家的厨子闲着,也给唤来。”

“好的,掌柜。小的这就去。”店小二用肩头上的白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道。

他刚跑了几步,又听到掌柜的呼唤声:“先别走,过来,过来啊!若要来的厨子讲价钱,你尽量往底下压,把价格谈好了,再让他们过来。今日在座的都是些爱打抱不平的主,你可别给我惹事啊。记住,往下压价钱,事先谈好!去吧。”

此时,在悦来客栈内,暮云烟倒满了一杯酒,向郭明轩敬去,“十六年了,尊上,你可让云烟好想啊。这十几年来,我日盼夜盼的,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郭明轩接过酒,微微一笑道:“我本已是个山野之人,没曾想俗事纷扰,不得不再次来到这繁华闹市之中啊。”

暮云烟神情甚是激动道:“尊上,这些年来,我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派出门人前去寻找您的下落,中间也去过无极阁打听,均未得到你的丝毫音讯。今日,能够相聚,我们定要不醉不归啊。”

郭明轩猛然惊道:“你去过无极阁?若锦还好吗?”

柳韵锦闻言提到了她的母亲,便出神的望着暮云烟,“暮门主见过我母亲吗?”

暮云烟对着柳韵锦连连拱手道:“少主严重了,以后唤我云烟便是。我的确见过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如今一心向佛,已无半点尘世之心。”

“啊。”柳韵锦惊讶得望着暮云烟,尽管她已从殇沫的口中得知了母亲柳若锦的所在,但她依然无法相信,如今的母亲会如此的淡然。暮云烟既然登门,肯定带去了父亲郭明轩失踪的消息,她居然还能如此的平静对待,如没发生任何事一般。

“若锦,可与你言出些关切我的话语来?”郭明轩低头问道。

“没。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告诉我,她也没见过您。”暮云烟回道。

郭明轩闻言,神情甚是失落,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酒,将酒杯紧握在手中。

“对了,尊上。你此次下山,所谓何事?”暮云烟又道。

“为了郑和出使西洋而来。”郭明轩低声道。

“郑和?可是朝中的内官监太监?”暮云烟惊道。

“正是。”郭明轩道。

“他已出海过两次,随行之人几万有余,也增调过我的船只。”暮云烟道。

“增调过你多少船只?”郭明轩忙道。

“不多。一两艘玲珑八宝船罢了。”暮云烟道。

“什么?只一两艘吗?”郭明轩惊道。

“尊上有所不知。从永乐元年,朱棣便下令福建造137艘船只,并令苏州与江苏、江西、浙江、湖南、广东诸省,建造另外200艘船舶。同时,沿海各省要将188艘平底运粮船予以改造。据我所知,永乐二年到永乐五年之间,各地建造或修复了1681艘以上的船只。”

“不止如此,朝廷建造的船舶还异常的庞大,最大的宝船长125.652米,宽50.94米,比我的玲珑八宝船还要大至少一倍之多。另外增调我的船,不过是安置随行的女眷和侍女罢了。”

“永乐二年?朱棣刚继位的第二年,朝廷哪来的银两呢?”郭明轩诧异地望着暮云烟,道。

“这我就不知了。”暮云烟缓言道。

“永乐?皇叔朱棣?他…他做了父皇的位子吗?他…如今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吗?”一旁的殇沫眉头紧锁,异常地慌乱道。

郭明轩心中猛然一惊,自己刚刚完全忽略掉了殇沫也在此处。当下他忽然得知这些消息,不知要闹出怎么的后果。“殇沫,你听为师说。”

“不听,我什么都不听。我要去找父皇!”殇沫稚嫩的脸上满是焦虑,他含泪向客栈外跑去。

“殇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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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痛苦的蜕变 (求推求月、求订求藏) 江水东流不吱声,

柳枝摇曳任随风。

水岸路途无一人,

泣泣凄凄盼相逢。

........................

长大,也许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情。

长大,也是一个使人不断沮丧、失望的过程。

那些敬重且被视为神话的人,忽然间变得不再完美,且充满了欺骗。

想要原谅他们,却早已被已决的念头打破。

辗转反侧,悠悠荡荡,又不得不重新回到那令人已厌烦的人、事面前,只因别无选择,也因无处可去,更因懂得了妥协、学得了沉默。

独望江水缓东流,

近岸涛涌不曾休。

试问江际可停歇?

入海难覆不知秋!

殇沫的痛楚并不完全来源于难以与父相聚,更多的则是师父郭明轩的隐瞒,像傻子?

不!

傻子的终日憨笑,并非人人可以做到。

那像什么?

像水滴,只怨融入江海无归期。既不明前途,又不明身在何处,只得随波逐流,任凭推动。

未知是恐怖的,无知是可怜的。原以为父皇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只是暂时的流离失所罢了,没曾想六岁时的一场逃难不但改变了一切,还使得父子二子越离越远,音信全无。

“父皇,你在哪里?”殇沫的叫喊声,回荡在江域之上。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如此呼喊着,尖叫着,即便没有任何回音,他也只得如此。

“殇沫,殇沫?”追逐而来的柳韵锦,跑到了蹲在江岸边的殇沫身边。

她微抬手臂,想要去摸一摸殇沫的头发,但她没有这样做,则是缓缓蹲下,紧紧地抱住了正失声痛哭的殇沫,“一切会好的,相信我。父亲虽对你有所隐瞒,但也是出于无奈。如今,你的年纪又能做什么呢?更何况你连剑都拿不稳呢。”

“殇沫,我知你心痛,我曾经也有痛得不能自已的时候。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之所以会痛,则是因为眼界还未打开,自身还未真正的长大而已。”

“殇沫,我们有时总以为父母难以领悟我们的思绪,抱怨他们不懂得我们的心声。我们逃离、我们叛逆、我们不屑、我们冷漠,却不曾想随着时光的流逝,当我们慢慢长大,也变成了父母的模样,我们有了藏在心底的秘密;有了不愿提起的往事;更有了不得触碰的酸楚。但我们总会长大,总会有随着内心去做事的一天。”

“殇沫,别再哭泣,回来吧。待你长大,也许眼前一切的疑问,都变得有了答案,且答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那么的不法辩驳。”

殇沫泪眼凝望柳韵锦,泣不成声道:“韵锦师姐,真的吗?是不是只要长大,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柳韵锦捧着殇沫的脸颊,柔声道:“是的。至少你可以知道方向。确定了方向,才会有坚守;有了坚守,自然也会有得到。”

郭明轩远望着殇沫与柳韵锦,没有任何言语。也许,此时在殇沫心中他已然成了一个大骗子,成了殇沫怨恨之人。他不敢向前,只是眉头紧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尊上?”暮云烟带着众人来到了郭明轩的身旁,刚要开口却被郭明轩给打断了,“嘘,让韵锦陪陪殇沫吧。”

郭明轩缓缓向岸边的林间走去,他不再是风度翩翩的郭明轩,因为他的脚步很沉重,地面的土层上留下了他清晰的脚印来。

“暮门主,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随郑和一同下西洋。”郭明轩停下脚步,忽然道。

“尊上,您又称我为门主了。十几年前不就已改叫云烟了吗?”暮云烟驻足在郭明轩的身后,道。

“对,云烟。好久不曾这般唤过你了。”郭明轩转过身来,神情异常沉重,道。

“尊上,郑和已下西洋两次。征用我江月门的船只也只一回罢了。若想促成此事,我想,我们要去见一个人。”暮云烟,道。

郭明轩微微一怔,道:“谁?”

暮云烟道:“宦官王景弘。”

郭明轩惊道:“噢?”

暮云烟道:“王景弘虽是宦官,却助朱棣起兵称帝,得到朱棣赏识。永乐三年,奉朱棣命,以副使身份协助正使郑和,率62艘巨型海船、余名官兵和水手组成庞大船队,出使西洋。也正是他,与我相约在苏州刘家港的驿站中,达成的征调江月门船只的事宜。”

郭明轩道:“一个助反贼朱棣篡位的太监,我不取他的性命,便已是恩惠了!他又能起什么作用?”

暮云烟闻言,眉头微皱,拱手道:“尊上,你杀了他易如反掌,但他却是能帮助我们随郑和下西洋的关键。”

“尊上,永乐三年六月,此人与我商议征调船只的事宜时,我观他良久。此人,眼光明锐,不但懂得察言观色,还甚会把握时机,且胆大心细,不失为俊杰。我只需以仰慕之态,携黄金百两,与他私下见面,他定会答应。”暮云烟又接连道。

郭明轩一脸诧异,道:“你怎知他一定会答应?”

暮云烟道:“首次下西洋,朝廷便率62搜巨型海船,而这62搜船,有几艘姓郑?又有几艘姓王呢?而今年九月的第三次出使西洋,巨型海船的数量定然不会少于首次的62搜。他已有两次出海的经验,自然知晓利从何来,油水从何而刮。试问,他就不想多一些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船只吗?”

郭明轩微点着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云烟所言极是,他的确想有自己能够操纵的船只。就算全不为财,多些自己的人马,也是好的。”

“是的,尊上。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江月门的玲珑八宝船,试问在民间有何人能比?王景弘不用我们的,还会用谁的呢?”暮云烟忖道。

“嗯。云烟,事不宜迟,你这就去办吧。”郭明轩,忙道。

暮云烟回望了下江岸边的殇沫与柳韵锦,略显迟疑道:“可…殇沫…”

郭明轩挥了下手,神情自若道:“无妨。韵锦定能劝回殇沫。”

“嗯,尊上。我身边的这两位是赛威、赛广,尊上还记得吗?十六年前,正是他们将抱着柳若锦的您,接到我江月门的大船之上的。”暮云烟微笑着指着身边的二人,道。

郭明轩凝视二人,过了片刻,朗笑不断,道:“记得,记得。如今,他们二人都这么大了,挺拔威猛,俊得很啊,哈哈哈。”

暮云烟笑道,“尊上,此二人如今不但是我江月门的左右使者,更习得了尊上传授于我的无极圣剑,虽然只是略得皮毛,却已是不凡。我走后,他们二人便紧随于尊上,整个江月门也听从尊上的调遣。”

郭明轩望着暮云烟,心中翻涌不断:若言,十六年前的江月门,就连眼前的暮云烟也挣扎在生死之间,那时的江月门虽然江面上的势力丝毫未损,但绝不如五阎王灭江月门府邸之前的威名。那时,暮云烟将江月门托付与郭明轩,不足为奇。

可如今,江月门已然在江湖之上,鹤立鸡群,声名鼎盛。暮云烟依然毫无顾忌的将江月门交在郭明轩的手上,单凭这份信任,暮云烟口口声声的‘尊上’二字里,包含了多少情义与感激…

想到此时,郭明轩会心一笑,道:“好的,我定会帮云烟好好守着江月门,哈哈。”

话落,暮云烟拱手告别,率身边门人浩然离去。

郭明轩斜身望去,柳韵锦果然劝解了殇沫,二人正在江岸边泼水嬉闹,他不禁叹道:“真好。想哭就哭,想闹就闹,真好。”

“韵锦、殇沫,走了,我们去江月门的大船上。”郭明轩大声呼唤道。

“好的,爹。”

“好的,师父。”

“哈哈哈。”

……………………

夜幕悬月,江风阵阵,清爽连连。

江月门玲珑八宝船的阁台上,郭明轩手持酒壶,远眺江面之上的星星渔火。眼前的安宁,温馨不已,与天翱门的清冷似冬凌相比,多了几分人情味,这也正是凡尘中最美的景色。

“师父…”殇沫缓缓走上阁台,神情紧张,言语迟疑道。

郭明轩转身望向殇沫,微微一笑,道:“过来,孩子。陪为师饮一杯酒如何?”

殇沫望着郭明轩的笑容,倍感轻松,快步走向郭明轩,“好啊,师父。徒儿陪你喝一杯。”

“品出了什么?”看殇沫饮下一杯酒后,郭明轩笑道。

“辣。”殇沫呲着嘴,道。

“哈哈,只是辣吗?”郭明轩道。

“对,只是辣。”殇沫道。

“正如你的性子一般,当下只有‘辣’。”郭明轩缓言道。

“师父能品尝出不一样的滋味来吗?”殇沫,一脸好奇道。

“哈哈,是的。在我口中,酒有百味,无论回味出多少,最终咽下的那一刻始终是甜味。”郭明轩笑道。

“甜的?且有百味…为何我只能饮出辣味来?”殇沫摸着头,道。

“哈哈,不难理解。如今,天傲剑法你不也只懂得总决式吗?纵使还有万千招式变化未学,你尚未接触,又如何能得知剑法精要呢?”郭明轩朗笑道。

殇沫赫然醒觉,惊叫道:“莫非…我真正的学会了天傲剑法后,就能品尝出这酒中的百味来了吗?”

郭明轩呵呵大笑,道:“是的。你悟性极高,天傲剑法对你而言,不难学,不难学啊。哈哈。”

殇沫随着郭明轩也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殇沫又陷入了沉思,“师父,徒弟有一事不明。无论是梅、兰、竹、菊四剑,还是大师兄邢云飞,他们都只学一剑,便武功卓绝,难逢敌手。就连江月门门主暮云烟也是学了师父的无极圣剑后,才使得江月门有如今的声威的。可…为何师父不愿传我,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剑法呢?又偏偏要我学天傲剑法呢?”

“哈哈。他们的剑法只是凡尘中的剑法罢了,而天傲剑法则是天剑。殇沫自然只能学天傲剑法了。”郭明轩,淡淡一笑,道。

郭明轩望着殇沫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又道:“你贵为皇子,本该继承大位,泽被苍生,却落魄凡尘,化名殇沫,成为我天翱门少门主。阴阳互转,循回不绝,失去多少就注定要得到多少,所以天傲剑法自然只能殇沫一人学之。”

“就因为我是皇子吗?”殇沫低声道。

郭明轩看着殇沫些许沮丧的神情,道:“不,不是因为你的皇子,而是因为机缘。凡是机缘都毫无道理可言,皆是命数。”

“那天傲剑法,到底是什么?”殇沫满脸好奇,道。

郭明轩微微一笑,接连道:“风、雨、雷、电、击,乃凡尘百态,而天傲剑法来自天道,天道自然要由心而悟。”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得其环中,以应无穷。盛神靠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术。五气要靠志、思、神、德等精神因素。这四者不衰,静和养气才能成为真人。”

殇沫闻言,一头雾水,干笑道:“师父,我不懂。”

郭明轩淡笑道:“无妨。你去船舍之中,取一把剑来。”

“好的,师父。”殇沫疾步走下阁台,从船舍之中取出了一把长剑,他凝望着手中长剑,满脸喜悦地又回到了阁台之上,“师父,我取到了。”

郭明轩斜卧台上,高举酒壶,张口接酒,道:“舞起来。”

“怎么舞?我不会丝毫剑法啊,师父。”殇沫惊道。

郭明轩冷然道:“不会就不能舞了吗?就因为你不会,才更容易学。”

“这样吗?”殇沫挥动几下手中长剑,道。

“对,就这样。怎么随性,就怎么来,怎么潇洒飘逸就怎么来,总是,要动作舒适,自然连贯即可。”郭明轩,道。

殇沫在阁台之上,连续地舞起剑来,每次舞出的招式都不一样,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刚刚舞得什么动作,“师父,这般随性,根本没丝毫剑招可言啊!”

郭明轩对着酒壶,又大口饮了几下,道:“没有就是有,有就是没有。你觉得没有,但为师却觉得你刚刚舞得不错。你舞剑之时,可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动作吗?”

“自然没有。因为徒儿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怎么轻松就怎么舞。”殇沫,道。

“哈哈哈,甚好,甚好。继续,继续。”郭明轩闻言,大笑道。

随后,殇沫又舞了良久,只觉手腕酸痛不已,越舞越糊涂,手中的剑也越舞越沉重起来,“师父,我的手腕好痛啊,还要舞吗?”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你舞剑之时,想得是什么?”

殇沫驻足道:“想得是刚刚都舞过什么动作。”

闻言,郭明轩顿时露出严肃的神情,厉声道:“你想那些做甚?舞过的就是舞过的,无需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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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何为天道?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

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

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

穷达皆是命,忌恨始徒然。虽有事在人为,人定胜天的典范,但至善至纯,方得始终。

冬雪伴冰绒,春风草来绿,花谢有花开,冬去有春来。万物皆为一体,心性皆为自然,秉承善念,自在逍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风云雷电皆为乐,人统凡尘更为尊。既为人,便是天,何为天道?吾即天道!大道面前,人人平等。无殊途,无例外,人人都有自己的道。

殇沫的道,对他来言,异常陌生。闻声师父郭明轩的厉言,使得他更加不知所措起来。“师父,那我应该想些什么呢?”

郭明轩盘腿挺起上身,凝望着殇沫道:“你不知该想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要去想。”

殇沫抚摸着手中长剑,道:“什么都不想,剑法又如何成章?”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何为章?天地本有章,但过于沉迷世人所创下的章程,反倒有了约束。风起云涌,月落汐涨,惊雷闪电,急流洪涛,自然而然,无论每种景象,皆有天道。如阴阳互转,平衡共处。”

殇沫拍了拍额头,挠腮撧耳,道:“师父曾让我与树木对话,与花草、鸟兽对话,难道也是为了悟道?”

郭明轩的神情异常冷峻,他连续道:“对。殇沫,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既立身于凡尘,上到尊君爱国,下到为民除害,都是我等的使命。可,不明天道,心性不稳,又如何秉承善念,以此为本呢?”

“修行之人都羡元婴初始,就是因为难抵世俗纷扰,权利霸权,污了心性,乱了天道,自生自灭,不得善终。”

“只有明了天道,才能更好的看清这个尘世。既要顺应天道,也要在天道下,去救殃及到的无辜百姓。百姓本无错,但难免有些妖言惑众、煽动造谣之人,使得朝堂动荡,市井不安。殇沫切记不可随波逐流,要真正明白什么是天道,什么是侠者。”

殇沫迟疑道:“那天傲剑法…”

郭明轩抢言道:“天傲剑法便是你的天道。剑舞不止,微风拂过,自有心感;骤雨淋身,自有身感;雷鸣电闪,自有声、形之感;战争不断,血流成河,自有血腥的闻感;亲人相拥、挚友相聚,自有触感;美味佳肴,自有味感。”

郭明轩拿过殇沫手中长剑,挥舞道:“随感而发,随感而动。剑若惊雷至快至狠;微风柔雨,阴柔连绵;为国奋战,血气方刚;美酒佳肴,回味无穷;上善若水,心静如松;再逢故人,剑舞无尘…”

郭明轩舞动的剑法异常飘逸,剑身不断出现电光、风卷、红盈、幻影、透彻的亮光,剑法时快时慢,时而波涛汹涌,时而晃动柔绵,“看明白了吗?”

殇沫连连苦笑道:“徒儿好似明白了点。随着身体感触而动,随着心中的变化而变,随着天气、景色而决定剑法的速度。”

郭明轩驻足,将手中长剑抛向殇沫,拿起他刚刚放在台上的酒壶,饮了几口,道:“嗯,不错。你能悟到这些,已属不易,多加练习,再融合天傲剑法的总决式即可。”

殇沫接过长剑,弓腿侧身下劈,又转身抬手上扬,结合萧月传授的轻功‘蹬云式’旋转跃起,口中不断喃喃道:“以道为锋,以阴阳为气,以五行为柄,上可断天光,下可绝地维…”

此时,恰逢一股江风吹来,殇沫剑迎微风,连续摆动,又将剑身在手中旋转了一下,抱臂弓步横挥,剑气直击眼前的江面,江面之上瞬间翻腾起细小的波浪来。

郭明轩狂笑不止,连连痛饮,道:“哈哈,甚好,甚好。孩子,为师有四剑一心,细细说来,应该还有两剑三心。四剑一心为:御风剑法、御水剑法、御雷快剑、持剑电击四剑,御火真经一心法;两剑三心为:御雷快剑、持剑电击两剑,御水法门、御火真经、御风术三心法。”

“御水法门和御风术,即可为剑法,也可为主修的心法。上善若水,乃至静至纯的境界;微风龙卷,乃复苏万物与倾覆一切,既生又亡的境界。”

殇沫闻言,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欢喜道:“师父,都愿教我吗?”

郭明轩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都愿教你,可你要想学会它们,则是看你的机缘。生命至关重要,为师不会让你强行学之,如强行之下,你丢了性命,反倒得不偿失。”

郭明轩抚摸着手中酒壶,又道:“这五种绝世法门的心法秘籍,及其无极圣剑的剑谱我都可传于你,至于你要如何修行,是否能习之,则看你的造化。”

殇沫欢跃道:“真的吗?师父。师父在给我讲述你的故事的时候,您好像以御火真经为心法,对吗?”

郭明轩笑道:“正是。但如今,我体内已然不止御火真经一种心法了,也融合了御水法门与御风术的心法,特别是御水法门,对修行之人甚有帮助,我能够达到观微境,也是全仗它。”

殇沫神情略显迟疑,思索了良久后,道:“那我…我要修习什么心法呢?”

郭明轩淡然一笑,道:“你目前什么都修习不了,我言过,随你的机缘。当下,你只需熟背这些心法即可,以待将来根据不同的环境与造化,因时制宜的拿来用便可。”

殇沫忙道:“好的,师父。您现在就传授给我这些心法吧,我定会牢记的。”

郭明轩大笑道:“好,好,好。你附耳过来….”

…………………

翌日,清晨。

柳韵锦从船舍之中,缓缓走出,扶着船帮,躬身伸了个懒腰,姿态甚是迷人多姿。

她环视了下江面,向船头望去,只见殇沫正出神的看着手持长剑,她疾步走去,道:“怎么了?殇沫。想练剑法了?要不要师姐教你呢?”

殇沫望向柳韵锦忙道:“韵锦师姐要教殇沫无极圣剑,还是御风剑法呢?”

柳韵锦嫣然一笑,道:“殇沫想学什么?”

殇沫迟疑道:“我…我不知道,其实无极圣剑和御风剑法的口诀,师父昨夜已经传授给了我,可有章有据的心法口诀,又和天傲剑法的精要背道而驰,我真不知该如何抉择?”

柳韵锦惊道:“什么背道而驰?你在说什么呢?”

殇沫若有所思道:“其实也不算背道而驰,可….嗯,这样说吧,韵锦师姐,无极圣剑和御风剑法的招式、心法都是死的,一招接一招,练习之时不能有丝毫偏差。而天傲剑法根本就无招,而是随性而动,随心而发,这又该如何结合呢?”

柳韵锦思索道:“天傲剑法我不知晓,但御风剑法也是随心而变,随风而动,风越强,剑法则越凌厉;飓风之下,则招招致命,至快至狠。不过,招式也的确是死的,一招一式紧紧相连。”

殇沫皱眉道:“是啊,这到底该如何去练习呢?”

柳韵锦疑虑道:“难道父亲教你天傲剑法时,真的没有一招一式吗?”

殇沫低声道:“是的,真无一招一式,只有总决式,而总决式还只是心法口诀罢了。”

柳韵锦迟疑道:“这…不如,你先修习御风剑法,修习之后你也能用御风剑法保身,不是?总比你现在什么都不会要好吧?”

殇沫沉声道:“不…不对,我昨夜随性舞了几下天傲剑法,确切地说,我也不知是不是天傲剑法,但看师父的神情,应该是。剑身迎过江风,斩向江面之时,与你御风剑法斩出的剑气的威力,截然相同。可这只是随性的乱舞而已,就能和你修炼多年的御风剑法的威力一样…这天傲剑法,若是全部学会,该有多厉害啊?”

柳韵锦诧异道:“你在说什么啊?刚刚又说御风剑法和天傲剑法截然不同,现在又说威力一样,到底什么意思啊?”

殇沫眸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道:“我隐隐觉得,师父曾说过的话很有道理。天翱门的天翱剑法就是御风剑法,而御风剑法也就是天傲剑法的一部分。”

柳韵锦没好气的道:“救命啊,救命啊,你是傻了吗?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我爹了,什么跟什么啊!救命啊!两个都如此说话的人,我这以后还怎么活啊!”

殇沫的瞅了一眼柳韵锦,眸中露出一抹微笑,想到昨夜师父郭明轩曾说过:你不知该想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要去想。那么,既然没想明白该如何修习,就索性不修习了呗。

他对着柳韵锦道:“韵锦师姐,既然我现在还没想明白,索性就什么都不学了。我们吃饭去吧。”

柳韵锦闻言,手掌捂了一下脸,无奈道:“哎,又来了,你又学我爹说话。好吧,好吧,我们吃饭去吧…”

………………….

在江月门大船的主船室内,郭明轩盘坐在榻上,身前方桌之上的清茶飘出阵阵清香。江月门左右使者赛威、赛广正站在两侧,向郭明轩禀报着朱棣朝廷的动向。“尊上。今早得报:给事中郭骥奉命出使,被本雅失里诛杀。本雅失里、阿鲁台近被瓦剌击败,今逃至胪朐河,准备集结散败的兵卒,掩袭兀良哈诸卫,再侵扰大明边境。”

郭明轩端起清茶,饮了一口道:“本雅失里是?”

赛威道:“本雅失里,全名:孛儿只斤?本雅失里。鞑靼君主,第22代蒙古大汗,额勒伯克的儿子。”

郭明轩低头凝望着手中茶盏,道:“哦,鞑靼与瓦剌均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互相残杀也好。”

赛广道:“可兀良哈诸卫守卫着大明北方边境,若战事一开,朝廷必然财政吃紧。朱棣拟定的三个月后,郑和第三次出使西洋的行程,也定会因此受到阻碍。这些还都是次要的,若真的挑起战火,百姓又该流离失所,无法安心度日了,尊上。”

郭明轩放下杯盏,凝视着赛广道:“朱棣有何决策?”

赛广道:“只闻,朱棣在朝堂之上大怒道:我以诚相待,遣使还其部属,居然执杀使臣,欲肆剽掠,必将歼除。现已遂命将士严守边境。”

郭明轩淡然道:“继续打探吧。据我所知,兀良哈诸卫原为兀良哈三卫又称朵颜三卫,原隶属宁王朱权。朱棣当年以“清君侧”的名号出兵应天府,这朱权可是帮了不少忙呢。朱棣还答应事成之后,要与其平分天下。可朱棣称帝后,当初答应朱权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实现,还将朱权放在了江西南昌,等同幽禁。如今,兀良哈诸卫中定有宁王旧将,事态如何发展,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赛威、赛广,道:“是,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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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徒劳 永乐七年(1409)六月二十六日,朱棣命甘肃总兵官何福,整顿兵马,囤积粮草,蓄势待发,并表明要去征剿本雅失里。

眼看就要兴起战事,江月门左右使者赛威、赛广欲禀明郭明轩,早些派出江月门门人助边境百姓逃离,避免无谓的死伤。

在江月门大船之上,柳韵锦端坐船头,抚琴清唱,一曲《傍妆台》从舒缓沉稳,慢慢得轻快起来。

郭明轩躺卧在柳韵锦的身旁,微摇着手中酒壶,闭眼哼唱,沉醉在女儿柳韵锦的琴声中。殇沫持剑舞动,随着琴声的快、慢、急、缓不断变动着剑招,一招一式,随性万变,飘逸轻盈。

赛威、赛广乘扁舟,驶向大船,二人纵身跃起,疾步来到郭明轩的面前。赛威忙道:“尊上,朱棣已命何福,征剿本雅失里。我们江月门是否也要派门人赶去,无论是施粥赠药,还是助百姓撤离,总要做些什么啊。”

赛广拱手道:“尊上,我江月门这些年一心为民,解百姓于危难,才有如今的江湖名望。如今,大战在即,边境百姓性命堪忧。还请尊上下令,尽快派出门人护得百姓周全。”

郭明轩缓缓着睁开眼,持酒壶的手,微微上抬,使二人起身,他道:“何福已发兵了吗?”

“未曾发兵,若我们江月门的门人即刻出发,能在开战前赶到北方边境,助百姓撤离。”赛威,道。

郭明轩道:“若要打,战场可能在何地?”

赛广道:“河西走廊。”

郭明轩道:“河西走廊自古都是战略要塞,河西走廊稳则关中稳,关中稳则朝廷稳。何福乃老将,他统兵多年,并在洪武二十四年就被朱元璋授予平羌将军,军中威望甚高。可恰恰因为他是三朝元老,反倒有些堪忧。”

赛威道:“尊上,此话怎讲?”

郭明轩皱眉道:“若胜,何福则无忧;若败,何福命不久矣。”

赛广道:“尊上,可有什么对策?”

郭明轩神情凝重,道:“哎,随朱元璋征战沙场,打下大明江山的老将如今还剩下几人?又有几人能够善终呢?无战事,也许何福会被朱棣淡忘;可如今有了战事,何福定然会引起朱棣的重视,重新启用他也属正常。”

赛威道:“尊上,我们是江湖门派,自然无法插手朝廷的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们只为百姓能够避免战火侵扰,就算朝廷中有再多的纷扰,我们也是顾不得的。”

郭明轩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酒壶上,沉思了片刻,侧脸向柳韵锦望去,他低声道:“韵锦可愿做一做这江月门的门主?”

柳韵锦闻言,琴声瞬止,双手停留在琴弦之上,一脸惊容的看着郭明轩,迟疑道:“我…做江月门门主吗?父亲。”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是的。”

柳韵锦道:“我真的可以吗?父亲。你就不怕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郭明轩微笑道:“不怕,你只是暂时行门主事宜罢了。再者有赛威、赛广辅助你,多听些他二人的建言即可。”

赛威拱手忙道:“尊上,您这是要?难道,您不准备让我二人前去河西走廊吗?”

赛广拱手,紧接着道:“尊上,我二人并非置疑少主柳韵锦的能力,只是您打算派谁前去呢?”

郭明轩站起身来,指着站立一旁的殇沫,淡然道:“韵锦是我的女儿,你们称她为少主也属正常。可你们却不知,我天翱门真正的少门主则是殇沫。此次,我带着殇沫去即可。”

赛威、赛广齐声惊道:“就…就尊上和殇沫两个人吗?”

柳韵锦忙道:“父亲,为何不带上我呢?”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是的,就我和殇沫二人。殇沫未曾在江湖中行走过,且不会任何武功,更未见过百姓疾苦,是该让他多见一些真正的苦难了。”

“再者,朱棣派何福出征定有十足的胜算,江月门去的门人过多,反而不妥。至于韵锦,试问这世间已然难逢敌手,留在江月门便是。”

赛威忙道:“尊上,战事一起,兵荒马乱,您只带上十三岁的殇沫,恐有不妥啊。”

柳韵锦接着道:“父亲,韵锦既然难逢敌手,你更应该带上韵锦啊。”

郭明轩挥了下手道:“我意已决,赛威、赛广好好保护韵锦,我与殇沫即刻出发。”

………………..

车马行途,经过庐州府、汝宁府、南阳府至西安府,一路之上,甚是颠簸,殇沫的身体已然吃不消了,“师父,我们已经连续在车马之上度过了一月有余,何时才能停下来啊?”

郭明轩神情自若,左手持酒壶,右手握杯盏,斟满了一杯酒后,道:“你饮下这杯酒,或许会好受一些。”

殇沫无精打采道:“师父,我已连续吐了数日了,真饮不下酒了。”

郭明轩笑道:“在这车马之上,你可悟出了什么招式来?”

殇沫一脸愁容道:“师父,我如今已剩下了半条命了,还悟什么招式啊…”

郭明轩淡然一笑道:“车马颠簸,你越是稳身抵抗,越是难受。既身置其中,不如什么都不要管,任凭摇晃,饮下数杯酒水,大睡几日,自然也就到了。”

殇沫一脸无奈道:“师父,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郭明轩不言,反倒大笑不断。

“公子,前方有一茶馆,我们是否要休息一下?”车夫望着前方岔路口的茶舍,道。

“也好。我这徒弟的身子的确有些堪忧,休息一下也好。”郭明轩道。

“好的,公子。驾。”车夫驾车直奔茶舍而去。

殇沫无力地望着郭明轩,身体慢慢的趴下,双手抱着郭明轩的腿,微声道:“师父,你终于愿意休息一下了。这一路之上,除了吃饭,我们这马车可是一刻都未停下过啊。”

郭明轩低头看着殇沫道:“事有缓急,稍纵即逝。江月门离兰县三千里有余,若不快马加鞭,我们此次出行便无了丝毫意义。”

殇沫见车马已停,立即起身,跃下马车,道:“我不行了,我要先下去歇一歇。”

“哎呀…”

闻殇沫一声惨叫,郭明轩掀起车帘,环视车外,竟看不到殇沫的身影。他急忙跃下马车,还未向茶舍行走几步,便听到了殇沫的呼唤声。

“师父…师父,我在这…”

郭明轩闻声回头,殇沫居然趴在地上,他脸色煞白,下巴上满是尘土,看不到一丝精气神来。“师父,我为何一下马车,就瞬间头晕目眩,不能自已,眼前一黑,便摔倒在了地上呢?”

郭明轩叹了口气,缓言道:“过会儿就好了,少门主身娇肉贵,长期车马劳顿,有这等反应,也属正常。快起来,喝杯茶水,歇一歇吧。”

郭明轩一脸嫌弃的扶起了殇沫,二人来到了茶馆之中,坐了下来。

“小二,一壶热茶,四个馒头,若有素食、牛肉也上些吧。”郭明轩道。

“好嘞,客官。”茶舍小二,朗声道。

茶水刚上,郭明轩与殇沫便听到旁桌之人议论起何福来。

“你们听说了吗?甘肃总兵官何福不费吹灰之力,便使得迤北王子等人归降了我朝呢?”茶舍中一人道。

“噢?那何福岂不是兵不血刃,就能得到圣上的嘉奖?”第二人道。

“那可不是!至从鞑靼被瓦刺击败后,这北方的迤北王子,鞑靼的国公、司徒以下十余人,帅所部都驻扎到亦集乃,乞求依附我朝。只求自保啊。”第三人道。

“他们甘愿依附于我朝?我还以为是何福的功劳呢,这样说了,那何福还真是捡到了大便宜了。”第一人又道。

“这人若走运啊,什么都不做,就能立下大功。圣上已命右庶子杨荣前去与何福汇合,辅助处理甘肃军务呢。这样一来,我想那本雅失里在短时间之内,再难侵犯我大明。如今,这鞑靼的顶梁柱又投了我朝,他此时定是气急败坏,正发怒呢,哈哈。”第三人又道。

“可本雅失里斩我大明使臣郭骥之辱,圣上岂能咽下!我想,过不了多久,圣人必派兵讨伐之。”第二人又道。

“讨伐总比别人打到我们家门口强吧,这样边境百姓也可无忧了。”第三人接着道。

郭明轩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低声道:“徒儿,看来此次我们出行,已经是徒劳了。眼下危机以解,就算我们赶到河西走廊,也无事可做了。”

殇沫猛然一震,将刚饮入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一脸迷茫道:“那我这一路上受的罪,都白受了吗?啊,师父,为什么会成这样?本来想着能跟着您出来亲眼看看大军如何打仗呢!如今,难道我们要原路返回吗?”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不急,不急。我本意是快去快回,一则赶在本雅失里进犯北方边境之前到达兰县;二则也好快点回去,赶得上九月郑和第三次出使西洋。如今看来,一切皆有天数,既来之则安之,不如我们就在甘肃多停留几日吧。”

殇沫异常无奈道:“好吧,如今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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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大漠刀客 甘肃镇是整个陕西省的西线门户,地处黄河上游,四周为群山峻岭所环抱。北有六盘山、合黎山和龙首山;东为岷山、秦岭和子午岭;西接阿尔金山和祁连山;南壤青泥岭,是丝绸之路的锁匙之地和黄金路段。

出了西安府,马车朝西北直上,这段行程已无之前那么急迫。一路之上走走停停,领略风光,细品美食,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里,大漠戈壁、森林草原、冰川雪峰、丹霞砂林、峡谷溶洞等各类景观千姿百态。河西走廊戈壁、绿洲相间分布,雪山巍峨,瀚海茫茫,边塞风光壮美神奇;甘南草原牧场广袤,牛羊肥壮;陇中高原千沟万壑,雄浑壮观;陇南山地峰峦叠翠,幽谷密布。

半月之后,郭明轩与殇沫的马车已置身于绵延千里的河西走廊,不时会见到‘海市蜃楼’,沙海幻影。

鸣沙山大漠连绵,戈壁茫茫;沙脊如刀,跌宕起伏。师徒二人弃下马车,同骑骆驼,行至连绵起伏的沙丘,在阵阵驼铃声中进入沙海深处。

沙岭环抱中的月牙泉水,形如月牙,千古不竭,而屹立在此的宝月客栈,则成了郭明轩与殇沫的落脚之处。

“二位客官,外面风沙较大,来用干布拍打一下衣衫吧。”客栈中的店小二迎上,对着郭明轩与殇沫,道。

“好,有劳小二了。”郭明轩环视着客栈一楼,这里已然宾客云集,他们大都披着披风、戴着斗笠,或粗布绕身,包袱紧绑在背上;内衫也不同与应天府、江月镇中的布匹绸缎,而是由略显简易、随便、粗糙且颜色不一的粗布组成。

师徒二人拍打过衣衫,至一方桌,坐了下来。在这几乎统一着装的宾客中,显得异常突出,一眼便知他们是从江南内地而来。

“客官,小店有刚烤好的羊肉,更有浓烈的烧刀子,你想吃些什么?”店小二来到桌前,道。

烧刀子以其度数高,味浓烈,似火烧,而得名,与发酵且柔绵的江南黄、白美酒自然是有些区别的。因为它是未加调味的酒,饮一口则能从嗓子直接烧到肚腹。

喝惯了女儿红与竹叶青的郭明轩,听闻有烧刀子,心中不禁畅快,“先来三斤羊肉,三壶烧刀子吧。”

“客官,不如来一坛烧刀子吧?三斤羊肉马上就能给您端上来。”店小二思索了一下,道。

“哈哈,好。你们这儿是不是没酒壶啊?”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酒壶倒是有,可您要三壶不如直接来一坛得好。”店小二道。

初到此处的郭明轩,也不知这里除了烧刀子和烤羊肉外,是否还有其他的美味,他淡然一笑,道:“除了一坛烧刀子和三斤羊肉,其他的也上一些吧,就我们二个人,你可随意上些。”

店小二将一坛烧刀子与三斤羊肉,端上郭明与殇沫的桌面后,又陆续端来了三样东西:一样是卤好的牦牛肉,一样是烹制的驴肉,还有一样则是原形大饼,大饼厚重,呈金黄略发灰的颜色,与平日所吃的白馒头截然不同。

郭明轩低头看着桌面,微微一笑,道:“殇沫,你也折腾一路了,吃吧。这里不比之前的地方,只有多吃点牛羊肉,才能养好身体。”

“好的,师父。”殇沫一路之上,不时因颠簸而呕吐。虽然神情略显无力,但还是吃了起来,由一开始的细嚼慢咽,到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虽说不上狼吐虎咽,但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嘴里塞满食物的殇沫,瓮声道:“师父,好吃啊,你也尝尝。”

郭明轩将已倒满烧刀子的酒碗,在鼻尖嗅了一下,一饮而下,顿时火烧火燎之感让他有些缓不过气了,他揉着肚子,大笑道:“痛快,痛快。来殇沫,你也饮一些。”

殇沫将坛中的烧刀子倒在了面前的碗中,饮了一小口,顿时曲眉皱脸,右手不停地在张开的嘴前扇动着,“师父,辣啊,这酒能喝吗?”

话落,他已双眼噙泪。

“哈哈哈,这酒不但能喝,而且还痛快之至,痛快之至啊。”郭明轩大笑道。

“要言痛快,这烧刀子还不算痛快。在这大漠之上的刀客纷争,那才算得上痛快之至呢。”闻声望去,一身艳红且有蓝边衣着的女子,来到了郭明轩面前,这女子走路缓慢,且妖娆摆动,美艳的脸上却有几分豪气,应是一爽朗之人。

这女子显然很受客栈宾客们的欢迎,她所到之处,便是众人目光的集聚处。

身材极佳的她在郭明轩的面前坐下,拿起桌上的那坛烧刀子一阵痛饮,片刻之间便喝完了一整坛,“阿祥,再与这位客官上一坛烧刀子。”

“好嘞,老板娘。”店小二俯身道。

郭明轩见状,淡淡一笑,道:“老板娘真是海量,明轩自愧不如。”

“我说红娘子,今日你要选哪位刀客为你的入幕之宾啊?不会是选你身旁的这位银发之人吧?哈哈。”客栈之中,一人大笑道。

“就是,就是。你倒是选啊,我们这些人都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出来啊?”第二人道。

“我想这红娘子必定是昨夜太过劳累,今日有些起不来了,哈哈。”第三人起哄道。

“我看也是,哈哈。”第四人接着道。

“你们这些人可真坏,饮着美酒,吃着盘中肉,还不忘取笑老娘几句。老规矩,谁有好的故事,且能武力胜出,最后再与老娘赌上一把色子。全胜者,老娘今日便是他的。”红娘子缓缓起身,脚踏长凳,掐着腰儿道。

“好……”众人欢声雀跃、手舞足蹈地拍手道。

“要言好的故事,必定是我诸葛雄风的故事。前几日,我一刀便斩杀了数十名马贼,救下了贩货的爷孙两人,你说我的故事算不算是好故事?”一膘肥大汉,用一双色眯眯的三角眼,凝视着红娘子,道。

“你这算什么?我徐天风在数月前,仅凭手中的一把短刀,就灭了整个大漠门。比起你诸葛雄风只杀几个马贼,要威风多了。”一虎背熊腰,肌腱发达之人,道。

红娘子心中一震:原来,大漠门门主大漠天狼数月没来她这宝月客栈,是因为被眼前的这个叫徐天风的人给杀了。她与那大漠天狼倒也畅谈过几次,此人光明磊落,是条真汉子。她闻言大漠天狼被杀,还真感到有些可惜了。

她来到徐天风的身前,手腕搭落在他的肩头,道:“噢?你灭了整个大漠门?大漠门在这沙漠之中乃是闻名遐耳的门派,门主大漠天狼则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又是如何灭其满门的?”

“怎么灭的?用毒呗,还能如何灭?哈哈哈。”徐天风,朗笑道。

“哼,看来你是一个阴毒小人喽?”红娘子不屑地笑道。

“我是不是阴毒小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日你是我的人!”徐天风一把抱住红娘子,满面堆笑,道。

红娘子一个转身,便挣脱掉了徐天风,翘起二郎腿盘坐在另一长凳之上,道:“老娘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甚是不喜阴毒小人。看来,你今日是成不了老娘的入幕之宾了。”

“你这荡妇,还敢嫌我阴毒,今日若我硬要强来呢?”徐天风立起身来,大怒道。

“别,我说天风兄,我们这些大男人何必去为难一个女人呢?既然她不喜欢你这类的,你便饮酒吃肉就是,又何必发怒呢?”一腰板挺直,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紧握徐天风的手腕,道。

“你…敢问少侠大名?”徐天风迟疑道。

那青年男子微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有什么大名啊,叫我方乾便是。”

郭明轩注视着方乾的一举一动,他早已看出方乾紧握徐天风的手腕之时,就已然将其制住。

若言是力道上的压制,倒有些牵强,因为徐天风一虎背熊腰,肌腱发达之人,该用多大的力道才能将其制服呢?显然,这方乾是位内力极深之人。

红娘子盈盈一笑,粉嫩的嘴唇微动,道:“不知这位方乾公子,可带来了什么好故事?”

方乾笑道:“我没什么好的故事,我只是应天府灭影门中的一个侍从罢了。”

“噢?公子口中的灭影门可是故遗名的灭影门?”一身材矮小,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子,道。

“正是。但我武功低微,自然不是故遗名故门主的侍从,乃是少门主溶月小姐的侍从罢了。”方乾回道。

“溶月小姐?她是…”中年男子迟疑道。

方乾昂首,满脸自信道:“对,溶月小姐,一个被夫人视为生命的奇女子。”

“那想必,定然是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啦?”中年男子又道。

“哈哈,美若天仙?小姐之容乃超神越仙之貌,岂是天仙可以媲美的?”方乾大笑道。

“那我就领教一下,这位溶月小姐的侍从:方乾公子,到底有多厉害?”中年男子突然严肃道。

“前辈莫急,还请报上大名。我方乾不杀无名之辈。”方乾冷然道。

“在下,漠北殷天阎来请教方乾公子的高招。”中年男子微怒道。

“哈哈,殷天阎。一个自称天上的阎王的人,你就别在此献丑了,快坐下吧。”一身材适中,瘦骨如柴,一脸弱不禁风的青年男子讥笑道。

“你又是何人?我殷天阎称霸漠北,无敌手时,恐怕你还是个娃娃吧?竟敢如此与我说话,你也是那灭影门的人?”殷天阎注视着这青年,冷冷道。

这青年男子微笑连连,甚是潇洒地走到了殷天阎身边,道:“就算你比我年长,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对了,我叫薛寒羽,并不是灭影门的人。”

“不过这江湖中素以‘南苍琼,北灭影’为尊,这位灭影门的方乾公子,我自然是不敢得罪的。至于你,我觉得还是做好大漠之上的阎王吧,今日,红娘子只能属于我一人。”

郭明轩闻言,‘噗呲’一笑,但在薛寒羽正耍威风之时,他也不好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

郭明轩之所以发笑,则是因为‘南苍琼,北灭影’并不是指苍琼阁与灭影门,而是指苍琼剑和灭影刀,更何况此时的苍琼阁已然是他出家为尼的娘子柳若锦的无极阁分舵了。

郭明轩抬头继续看向薛寒羽,却感觉到有一火辣的眼光正在注视着他。他知道这道眼光来至红娘子,但他并不想引起红娘子的关注,只得装出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凝望着薛寒羽。

“猖狂,年轻人你真是狂妄!”殷天阎拔出腰间的弯刀,向薛寒羽砍去…

“你…”殷天阎面色恐惧,脸部肌肉不断颤抖着,他凝望前方,挥出的弯刀竟然被薛寒羽的食指和中指紧紧地夹住了,不论他如何用力,弯刀都动不了分毫。

“你居然…居然能用两根手指,就…就能夹住我的弯刀…这…这是什么武功?”殷天阎又道。

薛寒羽连连冷笑,提腿一踢,殷天阎便被踢出数米之外,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殇沫捂着脸,不敢凝视,因为这殷天阎摔得实在是太敦实了,以至于数米之外的方桌长凳都被他压得碎成了一片。

殇沫小声喃喃道:“师父,这薛寒羽好厉害啊。”

郭明轩轻笑道:“厉害吗?其实他连你都打不过!”

殇沫惊道:“师父是说我吗?”

郭明轩微声道:“是啊,就是你啊。除了你在我身旁,还有谁在吗?”

殇沫一脸诧异道:“我不会武功啊,师父。你别说笑了。”

郭明轩淡然道:“说笑?那你就当做为师是在说笑吧。”

薛寒羽戟指骂道:“无知蠢蛋,我敬你比我年长,本不想出手,但你却自不量力!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连我逍遥宿海阁的逍遥指都不认得!”

“哈哈,逍遥指,你终于出现了。不过,你怎就知我不与你抢那红娘子呢?”方乾忽然笑道。

“怎么?方乾公子不但要与我抢红娘子,还在寻找于我吗?”薛寒羽转身,对着方乾森然道。

方乾拔出腰间折扇,“唰”得一声展开,轻摇道:“是的,我正是为你而来;今日,我也的确要与你争一争红娘子。”

坐在一旁的红娘子,‘咯咯’笑了几声。每每看到男人们为了争她而厮杀吵闹,她都会格外兴奋、欢喜。

薛寒羽对着红娘子淡淡一笑,又转头对方乾道:“呵,看来又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你真以为你灭影门天下无敌了?你不会把你自己当成故遗名了吧?”

方乾笑道:“灭影门是否天下无敌,稍后你便知晓。不过,你今日是必死无疑的,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得罪我家溶月小姐,得罪了小姐,你便活不成了。”

“噢?我与你家小姐从未蒙面,何来得罪之说?”薛寒羽惊道。

方乾道:“数月前,你在应天府中,夜潜内阁大臣杨荣的府邸,欲强行非礼他的小女儿杨旖儿,你可还记得?”

薛寒羽猛然一震,慌乱道:“那晚出手制止于我的,则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莫非她就是你家溶月小姐?”

方乾微微一笑道:“正是。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那晚,我家小姐若不是急于安慰杨旖儿,恐怕你早已是个死人了。”

薛寒羽颤声道:“的确。那晚…你家小姐只是轻轻地挥了一下手,我的背后便被扎上了数根冰针,冰针入肺,镇咳不断,吐血连连。若不是我忍着伤痛,拼命的逃脱,我真已是个死人了。”

方乾道:“如今,你是自尽?还是要我出手?”

薛寒羽皱起眉头,咬紧牙关道:“就算你家小姐神功盖世,她如今也不在此处。就凭你吗?不对,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试问,我一路走来,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于我啊!”

方乾大笑道:“哈哈,这就是你我的缘分吧。前不久,甘肃总兵官何福上奏圣上,言蒙古脱脱不花等人请求投降,要求在亦集乃受命。圣人便派杨荣杨大人前往甘肃与何福一起主持受降,并带去赐封何福为宁远侯的圣旨。”

“我家溶月小姐放心不下杨大人的安危,就命我一路跟随。没想到我刚到甘肃,便又接到我家小姐的飞鸽传书,言你是逍遥宿海阁之人,此时也在甘肃,命我务必找寻到你,将你就地正法!”

薛寒羽闻言,脸色暗沉,低声道:“这世上居然有这等巧合?我以为我来到大漠,便可躲过风头,没曾想一时的淫念,居然能得罪到灭影门的少门主。我也只是在应天府的街道上,看到一貌美女子,一路跟随才知晓她是杨府的千金,所以才夜潜杨府的….也罢,你出招吧。”

方乾笑道:“看来,你并不想束手就擒,还要奋力一争喽?”

薛寒羽森然道:“胜负未分,怎可不战而退?再言,若我死了,我逍遥宿海阁阁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你灭影阁再强势霸道,若与我阁主结下仇怨,也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哈哈,明明大难临头,还毫不知错。你以为你们逍遥宿海阁的阁主能逃过一劫吗?”方乾笑道。

薛寒羽冷笑道:“哈哈,若言你们灭影门门主故遗名是天下第一,那我逍遥宿海阁阁主也是早无敌手。故遗名终究是老了,他还能猖狂到何时?”

话落,薛寒羽弓腿一蹬,一长凳凌空飞起,向方乾砸去。

方乾手持折扇,在手掌间一转,紧握扇柄,轻轻一挥,长凳便立刻断成两截。

他又纵身跃起,在空中持扇下劈,阵阵寒气中夹杂着数片好似雪花的冰凌,向薛寒羽的头顶直斩而去…

“‘雪舞扇落’?他居然会素海棠的武功…”郭明轩脸色一惊,喃喃道。

殇沫侧脸望着郭明轩,微声道:“师父,‘雪舞扇落’是海棠姑姑教方乾的吗?”

郭明轩淡淡道:“不是,应该是冷溶月教方乾的。”

殇沫道:“冷溶月是谁?”

郭明轩轻叹一声道:“一个神态像极了素海棠的少女…”

殇沫惊道:“冷溶月是海棠姑姑的女儿吗?”

郭明轩不答,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当中…

此时,薛寒羽已躲过方乾的招式,戟指冲前,夹住了他的扇身。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不下,腿脚不停地互踢,弓、提、踩、抬、绊、跃,数百招的下盘功夫,二人发挥的淋淋尽致,难分高下。

突然,方乾腰间一个辗转,上身前倾,右腿蹬在薛寒羽的腹部,左腿支地,不断地发力。

眼看薛寒羽有些支撑不住,方乾趁他有一丝松懈,一个后空翻,左腿上扬,狠狠地踢在了他的下巴处,他连退数步,夹住扇身的双指不得不松了开来。

方乾手持折扇,稳稳落在地上,微笑连连,道:“就这点能耐?还不受死!”

话落,他横举折扇,向薛寒羽跃去…

“嘭!”的一声,不知为何方乾被震回数米,一个踉跄,倒在了地面上。

只闻,客栈之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都给我让开,挡我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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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天下第一刀 天鹰翱鸣尘沙滔,

漠北刀光挥落朝。

时人不识凌逸尘,

纵横天下长风啸。

…………………….

方乾与薛寒羽已然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声给震住了,二人呈攻势,用诧异的眼神凝望着客栈之外。

无论客栈外是何许人,单凭这一吼,就已然让客栈之内的人肃然起敬。

郭明轩抚摸了一下殇沫的头发,殇沫甚是迷茫的看向郭明轩,郭明轩没有丝毫言语,只是低着头不停的微笑着。

此时,师父郭明轩在想些什么?殇沫不断的内心自问,却始终想不明白师父为何而笑。但无论为何,郭明轩在殇沫眼里都是不可战胜的,就算客栈外来再多的高手,都抵不过眼前的师父。

一高大魁梧,袒臂露肩且扛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大刀之人破门而入,赫然出现在客栈门前。

他眉宇修长、浓眉大眼、挺鼻如峰,只看上脸则是典型的俊美之人,可再往下看则是尖嘴猴腮,唇无血色。一副黑里透红的脸上倒显得异常镇定,“都给我让开,快拿酒肉来!”

他喝声虽洪亮,却听不出半分急迫感。红娘子缓缓来到此人的面前,一阵娇笑,“咯咯。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河西霸刀慕容烈啊,您来就来吧,怎么还闹这么大的动静呢?”

红娘子将胳膊挽向慕容烈的脖子,身子紧贴向他,凑脸又是一阵娇笑。随后,她侧望店小二,道:“阿祥啊,还不快给爷上好酒肉,愣着作甚?”

“好嘞,好嘞,老板娘。”店小二阿翔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向厨房跑去。

“我说,慕容大侠。今日怎么有闲功夫来我这宝月客栈啊?”红娘子的胳膊从慕容烈的脖颈上,缓缓下移,又紧挽住他的臂膀,向一方桌前走去。

“你以为你这鬼地方,我愿意来吗?我是被一个像狗一样的人追到此处的。”慕容烈将锋利的大刀放在桌上,坐了下来,道。

红娘子掩嘴笑道:“我就说嘛,您可是稀客啊,还以为您是为了红娘而来呢。没曾想是被人追赶到此处的。”

“哎,算我倒霉。”慕容烈叹声道。

“不过,我倒也奇怪,到底是何人能将西河霸刀追得乱逃呢?”红娘子听闻慕容烈的叹息,充满了好奇。因为眼前的慕容烈不敢说天下第一,单论刀法已然难逢敌手,这天下难道还有比他刀法更凌厉的人吗?

“红娘子,我慕容烈也不多隐瞒了。追我之人乃是天下第一刀凌逸尘,我也不知何时得罪了他,他见我就砍,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啊。”慕容烈皱起眉头,连连摇头道。

红娘子猛然一震,挽在慕容烈胳膊上的那双白雪的嫩手慢慢的移开,缓缓的放下桌上,眸中露出一丝笑意,这笑意显得十分惊讶且充满了期待,“天下第一刀凌逸尘….这天下间的确有此人的传说,难道…真有此人吗?”

慕容烈举起已上至桌前的一坛烧刀子,痛饮了几口,道:“是的,我一开始也不信有此等人的存在。直到半月之前,我因事去了陇南山地,便遇到了此人。他先问我是不是慕容烈,我言:是。确定我是慕容烈后,便持刀就砍,真是令人甚是不解啊!”

红娘子思索道:“是不是慕容大侠风流成性,沾染了不该沾的姑娘?”

慕容烈略显激动,轻喝道:“若是因为姑娘,他凌逸尘也不至于如此行事吧?”

“的确,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红娘子若有所思,道。

此时,方乾与薛寒羽对视了一下,均将目光落在了慕容烈的身上。

薛寒羽则先开口,对着慕容烈讥道:“一个过街老鼠,哪来的这么大威风?你可知,你惊扰了我与方乾公子的比试?”

慕容烈目光凝聚在薛寒羽的身上,站起身来,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对我说话?”

薛寒羽笑道:“我不如你,你的确是个东西。不过,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开,别等会儿天下第一刀来了,你想逃都逃不掉喽。”

慕容烈拿起桌上的大刀,横指薛寒羽,大怒道:“凌逸尘是凌逸尘,我的确打不过。可我若杀你,又何需费力?”

话落,慕容烈挥刀斩去,刀光凌厉,杀气腾腾,顿时,眼前的数张桌凳粉碎一地。

薛寒羽虽躲过了刀光,但右臂上已然渗出血来,血鲜红无比,顺着手臂直流到手背上,滴滴落下。

薛寒羽目瞪口呆,像个木头一般站立在一旁,久久说不出话来。

郭明轩见状,反倒内心有些欢喜,他轻笑道:“殇沫,你觉得这慕容烈的刀法如何?”

殇沫瞅了一眼郭明轩,他已越来越摸不透眼前的师父了,刚刚先是低头微笑,当下又是一副欢悦的神情来询问于他此等问题,他一脸迟疑道:“慕容烈前辈的刀法极快,这薛寒羽就算躲过了刀光,依然无法避免被伤到。”

“哈哈,依我看来,殇沫仍旧可胜过他。”郭明轩淡淡一笑,道。

殇沫一脸惊容,张口结舌道:“师父…你是言,我能胜过慕容烈前辈?”

郭明轩侧脸看了一眼殇沫,点头道:“是的,你的确能胜过慕容烈。不止能胜过慕容烈,你也能胜过他口中的天下第一刀凌逸尘。”

殇沫惊吼道:“什么?天下第一刀凌逸尘吗?”

这一惊吼,使得死气沉沉,均注视着薛寒羽的众人,将目光落在了殇沫身上。

闻言提到凌逸尘,慕容烈指着殇沫轻喝道:“你认识凌逸尘?你是他何人?”

殇沫面色恐惧,连连摇头,有些结巴道:“不…我不认识。”

“那你吼什么?谁家的孩子?是你的吗?”慕容烈又戟指指向郭明轩,喝道。

“他的确是我的孩子,不但是我的孩子,还是一个能轻松杀掉你的孩子。”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师父,你说什么呢?”殇沫恨不得立刻捂住师父郭明轩的嘴,但已然来不及了。慕容烈闻言,已气势汹汹地走向了殇沫。

殇沫苦笑连连道:“慕容烈前辈,您别听我师父乱说,他有些神志不清,您别当真。”

慕容烈一脸诧异道:“噢?你师父是个傻子?”

殇沫满脸堆笑道:“您看看我师父的样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郭明轩狂笑连连,道:“呵呵,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出穿。”

慕容烈微怒道:“什么看穿,看不穿的。你的徒弟真比我厉害,就与我比试比试,废什么话?”

郭明轩淡然道:“比试?我想你的麻烦够多了,你就别再找新的麻烦了。”

慕容烈愤怒道:“什么?你是在嘲笑于我吗?”

郭明轩捧起烧刀子,饮了一口,道:“你说是,就是吧。”

慕容烈大喝道:“狂妄之徒,看刀。”

郭明轩推了一把殇沫,自己则盘起身下的凳子,旋转了几下,手中捧着的那坛烧刀子依旧不肯离手,凳子落稳后,又饮了几口,道:“厉害,真是厉害,你这劈桌刀法的确不错,只要挥刀,桌子必然是要被你劈得粉碎的。”

众人吃惊的望着被劈得粉碎的桌子,又均将目光移向了郭明轩,像看见一道绝世美景一般,锁目呆望着。

“呦呦呦,慕容大侠何必动怒呢,来者是客,来者是客。大家都是我这宝月客栈的客人罢了,你如今的大敌可是那天下第一刀凌逸尘,又何必再与他人结下梁子呢。”红娘子瞥了一眼郭明轩,又娇声娇气地来到慕容烈的身后,拉着他的胳膊,道。

慕容烈转身看了一眼红娘子,没好气的道:“不是我非要再结下梁子,只是这银发之人太过狂妄,又出言不逊,不曾给过我慕容烈丝毫颜面。红娘子,你说,我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此时,红娘子已然察觉到郭明轩身怀绝世武功,她不但察觉到了,还隐隐觉得整座客栈之内,恐怕没人是郭明轩的对手。慕容烈若再与其纠缠下去,虽说不一定会死,但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当下,若只是慕容烈、方乾、薛寒羽打闹拼杀也就罢了,因为此三人的武功完全在红娘子的掌控范围之内,也出不了什么大篓子。只是眼前的郭明轩,到底有多厉害?武功又到了哪种境界,她是不得而知的。

宝月客栈终究是要开门做生意的,能避免的杀戮则避免,免得死了人,淡了她这宝月客栈的营生,“慕容大侠,我看这银发之人也只是一时的醉话。你看他的着装,显然不是本地人,我宝月客栈的烧刀子如何的烈,你是知道的。必是饮多了,言出了一时的醉话罢了。”

慕容烈瞅了一眼郭明轩,只见他神情自若的坐在长凳之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静静地饮着手中的那坛烧刀子,还不时露出自信的微笑来。

“好,我就当他是个傻子,就不与他计较了。”慕容烈甩袖,厉声道。

“就是,就是。他喝他的酒,你吃你的肉,互不相干,互不相干嘛。”红娘子忙道。

方乾见状,突然道:“你们可以互不相干,但我今日是必须要杀掉薛寒羽的,就算我的武功比不过眼前的这位西河霸刀慕容烈,我也是要拼一拼的。”

慕容烈闻言,心想:这方乾要杀薛寒羽,薛寒羽也要与方乾比试。算来算去,都没自己什么事啊。自己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养精蓄锐,待会儿也好与那天下第一刀凌逸尘一战不是,何必管那么多呢?“你杀你的人,我喝我的酒,我们也互不相干,我坐在这儿只当看戏了。”

方乾拱手道:“好,既然与慕容大侠互不相干,那我就与这薛寒羽继续比试了。”

薛寒羽冷笑连连道:“就算我被慕容烈斩伤了右臂,你也别想轻易的杀掉我!”

方乾赫然道:“出招吧。你今日必死无疑!”

薛寒羽撕扯下衣衫上的布角,在右臂上缠了一圈后,戟指向前,呈攻势而立。

方乾挥动折扇,高高跃起,向薛寒羽连连攻杀。

薛寒羽左右腿连续抬起,缓缓后移,抵御扇击。突然在一个空隙下,戟指抬上,稳稳地夹住了方乾手中的折扇。

方乾落在地上,弓步扎地,上身前后移动着,与薛寒羽拼起了力道。

二人前倾后倒,后倒前倾。一时之间,薛寒羽的逍遥指很难完全夺下方乾手中的折扇;方乾也不易完全挣脱掉薛寒羽的逍遥指。

“就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你就要取我的性命吗?”薛寒羽道。

“此女子乃是杨荣大人的千金,绝非一般女子,你自己不长眼找死,又能怪得了谁?”方乾道。

“你家溶月小姐到底与这杨府千金有什么瓜葛?”薛寒羽道。

“没什么瓜葛,只是解闷之人罢了。”方乾道。

薛寒羽呵呵大笑几声道:“只是一个解闷之人险些被欺辱,就要杀掉还未欺辱得手之人吗?”

“是的。溶月小姐让谁死,谁必须要死。”方乾道。

“难道,你家小姐是地府的阎王不成?”薛寒羽道。

“不,我家溶月小姐不是阎王。但在这大明疆域,她胜似阎王!”方乾道。

“不就是灭影门的少门主吗?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罢了,有那么大的权势吗?”薛寒羽道。

方乾淡淡一笑,道:“反正你今日终究是个死人,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家小姐姓:冷,名:溶月,乃当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义女。别说你了,就连你身在的逍遥宿海阁也难抵挡得住锦衣卫的围剿吧?”

“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大人的义女?又如何成了灭影门的少门主?”薛寒羽惊道。

“这个不用你管。”方乾,厉声道。

郭明轩闻言,低头笑了几声,又若无其事的饮着手中的那坛烧刀子。

薛寒羽道:“杨府千金杨旖儿我并未得手,不如我们罢手言和。再如此消耗下去,你我皆要身受重伤。”

方乾摇头笑道:“不,就算我死,也必须杀掉你。因为这是溶月小姐的命令。”

薛寒羽冷然道:“那你就去死吧。”

话落,薛寒羽忽然左手戟指击出,重重击在了方乾的胸前,“你想不到吧?我左右手都是可以使用逍遥指的,你又如何能胜得了我?”

方乾吐了一口鲜血,紧咬牙关,重重地抬腿踢向薛寒羽,二人就此分了开来。

就在此时,宝月客栈的门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衣服是黑的,刀鞘是黑的,靴子是黑的,斗笠是黑的,就连斗笠下的纱布也是黑的。

他身材高挑,冷冷地站在原地。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也许刚刚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方乾与薛寒羽的比斗当中,没能注意到他;也或者这黑衣人能如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宝月客栈的门前。

没人知道他是谁,只是在阵阵风沙吹来之时,他斗笠下的纱布来回飘动的时候,才能依稀的看到他的容颜。但无论怎么用力的去看,都好似无法看清一般。

只觉他有一双冷峻的眼神,这是一双目空一切的眼神,更是一双杀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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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刀锋饮日落 广漠杳无穷,客栈四面空。

酒旗随风上,马嘶踏声忙。

沙穿门板中,客栈内无声。

迢迢千里路,只为一时荣。

…………………….

宝月客栈外的天气,并不算冷,可以说是适中。

只是狂沙有些耐不住寂寞,随风层层迭起,不时得打落在客栈门板上。

客栈内一片寂静,静到落针可闻。

通常在寂静的环境下,人都会觉得有些寒意,这寒意不在肌肤之上,而在心中。

宾客云集的客栈一楼,能让众人不寒而栗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赫然出现在客栈门前的黑衣人。

客栈之内,并不乏高手,河西霸刀慕容烈就是其中的一个。可,此时的他却丝毫没有高手的样子,他的眸中露出一丝恐惧,双手不停打颤,甚至能听到牙齿上下哆嗦的声响,“天下第一刀…凌逸尘….”

“是的。”黑衣人森然道。

“你…你还是追来了…”慕容烈沉吟道。

“叨扰各位了,不过此处有我要杀的人,逸尘不得不惊扰诸位了。”黑衣人凌逸尘,拱手道。

“你既然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刀,那么你的刀又在何处?”客栈之内,一人道。

“我的刀…哈哈,能看到我的刀的人都死了,所以我的刀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凌逸尘冷然道。

“可是,慕容烈已然看到了你的刀。”第二人道。

“的确,他确实看到了。”凌逸尘道。

“他如今却好好得活着。”第三人道。

“你可知慕容烈为什么还活着?”凌逸尘,沉声道。

“不知。或许你的刀,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第三人又道。

“不,慕容烈之所以还未死,是因为我想看清楚他的刀法。若想看清楚一个人的刀法,就必须要让他出刀。”凌逸尘道。

“那你看清了吗?”第二人道。

“看清了,不但看清了,还都记在了心中。”凌逸尘道。

“看清后,又能怎样呢?”第一人惊道。

“看清后…哈哈…当一个人看清楚另一个人的武功招式后,那么另一人只能是个死人。”凌逸尘冷笑道。

“既然你已认定慕容烈是个死人,为何还要他出刀呢?”第三人道。

“因为他曾对外称:他是天下第一刀。”凌逸尘道。

“难道…你没立即杀掉慕容烈,就是因为想看清楚他的刀法,到底是不是这天下第一的刀法吗?”第三人,恐惧道。

“是的。不过现下已经毫无意义了。”凌逸尘道。

“看来你很失望。”方乾道。

“的确,我很失望。”凌逸尘道。

“既然,这么令你失望,为什么还能使得慕容烈逃脱掉呢?”方乾道。

“因为我不只是失望,还是彻彻底底得失望。失望到我根本想不明白,他为何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刀。”凌逸尘道。

“所以,在你没想明白之前,你犹豫了?”方乾道。

“是的,我犹豫了。慕容烈也正是在我犹豫之时逃脱掉的。”凌逸尘道。

“你现在一定知道,慕容烈并不是他所言的天下第一刀了?那你又为何追来?”方乾思索道。

“还是因为慕容烈口中的‘天下第一刀’。”凌逸尘,冷冷道。

“你觉得慕容烈辱没了‘天下第一刀’的威名?”方乾道。

“的确,有些威名是不容许任何人去玷污的。既然慕容烈辱了‘天下第一刀’的威名,那他就要用生命来偿还!”凌逸尘道。

“你…你是个疯子,你不是人!就为了一个‘天下第一刀’的虚名吗?我也只是无意间说了一说…难道…只是说说,就要…就要…要了我的性命吗?”慕容烈颤声道。

“‘天下第一刀’对有些人来说,的确是虚名;可与我来说,它却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因为我一直在用性命去扞卫着它,它对我而言就是全部,没了它,我也就一无所有了。”凌逸尘有些激昂,他的语速开始加快,显得异常在乎。

“‘天下第一刀’的名号,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居然令你疯狂到了这种地步?”慕容烈惊道。

“那么,你又为何要自称为:‘天下第一刀’呢?”凌逸尘道。

“因为听起来威风,有足够的颜面。”慕容烈道。

“哈哈,所以你不是‘天下第一刀’,你永远不知道它能给你带来什么。”凌逸尘大笑道。

“你….”慕容烈欲言又止,他紧盯着凌逸尘,将手中的大刀握得更紧了。

“该问得是否已经问完了?”凌逸尘,赫然道。

慕容烈不言。

“既然你已不再开口,那么你一定是问完了所有。那你就…做个死人吧!”

话落,只见凌逸尘的身前有一亮光闪动,当众人还在惊呆着这亮光到底是什么时,慕容烈的人头已然落在了地上,且是极快的、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啊…这….”随着红娘子的一声惊叫,众多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去,只见红娘子全身是血,使得她本就鲜红无比的衣衫,更加艳红了起来。

而艳红还在加剧,因为此刻红娘子脸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一滴一滴得往衣衫上落着…

红娘子双手平肩,微微展着。她凝望着刚抚摸过脸颊的双手,脸色惨淡,目瞪口呆,张着的那对红唇不断喃喃道:“死了…死了….死了。”

坐在一旁喝酒的郭明轩,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他已然看清楚了慕容烈死去的全部过程。至于红娘子脸上及衣衫上的鲜血,则是她离慕容烈太近所溅上去的。

郭明轩放在酒坛,拍手道:“精彩,真是精彩。‘天下第一刀’果然是‘天下第一刀’。”

众人纷纷望着郭明轩,无不诧异连连。

“精彩?难道你看到了我是如何出得刀?”凌逸尘冷然道。

“看到了,的确很快。”郭明淡淡一笑,道。

“是吗?你能告诉我,我是如何出刀的吗?”凌逸尘森然道。

“哈哈,我若说了出来,是不是我也要死?”郭明轩大笑道。

“的确。我言过,看到我出刀的人,都会死。”凌逸尘道。

“可惜,我是个不会死的人,除非我自己愿意去死。”郭明轩淡然道。

“噢?”凌逸尘,惊道。

“你的刀在腰间,乃精钢软刀。刀柄是黑色的,你的全身也是黑色的。我想,你如此着装,也只是为了掩盖住刀柄,使人察觉不出你的刀,藏在何处罢了。”

“刚刚你极快的从腰间将刀抽出,向前横划了一下,又反手将刀插进腰间。就是这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要了慕容烈的性命。”郭明轩连续道。

“不错,看来你也是位高手。我此次并没有白来,至少我遇到了你。”凌逸尘道。

“噢?遇到了我,又如何呢?”郭明轩,微笑道。

“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自然是要比上一比了。”凌逸尘,森然道。

“哈哈。首先,我不用刀,不用刀自然也就争不掉你这‘天下第一刀’的名号;再则你我并非旗鼓相当,因为直到现在,我都不曾正眼去瞧过你。”郭明轩低头笑道。

“哈哈,甚好,甚好。但愿你不要像慕容烈一般,只是为了耍一时的威风。不过,你的确比慕容烈强,且强得很多,至少你看出了我是如何出刀的。”凌逸尘道。

“怎么?还要和我比吗?若与我比试,你会丢了性命,你还会比吗?”郭明轩道。

“会。倘若你不言:我会丢了性命。或者我会犹豫要不要与你比,但你既然言了,就非比不可了。”凌逸尘道。

“哈哈,又是为了所谓的‘天下第一刀’的颜面吗?”郭明轩笑道。

“是的。有时人的颜面比性命还重要。”凌逸尘道。

“既然你如此看重颜面,今日我就要你颜面扫地。我会让你清楚得认识到,性命是比颜面重要的,只有活着,才能不断地创造出奇迹。”郭明轩淡淡道。

“那么,请你出手吧?”凌逸尘道。

“哈哈,哈哈。好笑,好笑,你如此可爱,你自己都不曾知道吧?”郭明轩,狂笑道。

“你这是何意?是不敢与我比试吗?”凌逸尘,迟疑道。

“我自然是不会与你比试的,因为我的徒弟在场,我的徒弟不但在场,且能轻松得将你击败。”郭明轩指着殇沫,道。

“师父,你又发什么疯啊!他可是‘天下第一刀’啊!”殇沫,轻喝道。

“哈哈,你是说,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吗?”凌逸尘道。

“是的,就是他,他就是我的徒弟殇沫。”郭明轩微笑着点头道。

“那…还请赐教。”凌逸尘微微一怔,道。

“既然你看出了我徒弟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你是否要手下留情些呢?”郭明轩道。

“哈哈,哈哈。你要让我如何手下留情?”凌逸尘闻言,忽然大笑道。

“想必你是对我十分好奇的,难道你就不想看清楚我的武功招式吗?你看清楚了我徒弟的招式,自然也就等于看清了我的招式。”郭明轩道。

“是的,我的确对你的武功很好奇。不过,你还未言要我如何对你的徒弟手下留情呢?”凌逸尘冷然道。

“哈哈,我已经说过了。”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什么?”凌逸尘,惊道。

“你只需看清楚我徒弟的武功招式即可,这便是手下留情了。”郭明轩赫然道。

“这…这就是你所言的手下留情?”凌逸尘,惊呆道。

“是的。我且嘱咐我徒弟几句,随后便可与你比试。”郭明轩,淡然道。

郭明轩缓缓地来到殇沫的身旁,俯下身子微笑道:“殇沫,你准备好了吗?”

“师父,你不想要我了就直言,何必要让我死在这‘天下第一刀’的手中呢?”殇沫恨不得将脚踢在郭明轩的脸上,他就这样又一次的被师父郭明轩给甩了出去,且甩在了比慕容烈还要厉害百倍的凌逸尘刀前。

“你待会儿与他比试,不要去在意他的招式,也不要去管他何时出刀。你只需将你心中的剑法耍出来即可。当然,在你比试之前,就要细细去体会周围的环境,想清楚你身在何处,外面的大漠又是怎样的景象等等…”郭明轩低声道。

“师父,这真的行吗?”殇沫苦笑道。

“行,怎么不行。就算你没自信打败这‘天下第一刀’,你也该对为师我有信心吧?为师就在你身后看着呢,你怕什么?”郭明轩,淡笑道。

“嗯,好吧。既然你已经将我甩出,我不打也不行了。这是我随身的盘龙白玉,若我死了,你他日见到我父皇,帮我转交给他,替我好好的照顾他。”殇沫从怀中掏出盘龙白玉,略显忧伤的道。

“什么啊,快收起来,你死不了的,你父皇你自己去照顾,我又不是皇子,我照顾什么啊?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定然能战胜于他。”郭明轩急忙捂住殇沫手中的盘龙白玉,将其塞进殇沫怀中,道。

“好吧,我去了,师父。记得救我啊。”殇沫迟疑道。

“去吧,去吧。”郭明轩道。

殇沫向凌逸尘赫然走去,只见他紧皱眉头,眼神锐利,且充满了杀气。可没走两步,殇沫猛然回身,向郭明轩跑去。

“哈哈,你这徒弟居然怕成这样!我以为他很厉害呢,没想到还未打,就跑回去了!”凌逸尘狂笑不止,道。

“师父,我没武器如何打啊?你出门连苍琼剑都没带,你让我拿什么去和他打啊?”殇沫忙道。

郭明轩右手紧捂着脸,食指和中指缓缓张开,低头看着殇沫,道:“哦,也是。我以为你真怕得跑回来了呢,羞死为师了,羞死为师了,哎…”

“那个,凌逸尘是吧?我徒儿没带武器,我向在场的众位好汉借一把剑来,再让我徒儿与你过招。”郭明轩耸了耸肩,道。

“哈哈,好,好,好。你借,你借,你随便借。”凌逸尘闻言,放下了以往严肃的神情,甚是随意,道。

“众位,众位。你们也看到了,我徒儿要与这‘天下第一刀’凌逸尘比试武功,谁的宝剑可否借来一用?”郭明轩大声道。

“我的秋水无痕剑虽不算什么宝剑,但也锋利无比,愿借与你那徒儿一用。”一方面大耳,一脸和气的中年男子,轻喝道。

“好,好,好。我替小徒谢过大侠了。”郭明轩拱手道。

“去吧,打起精神来,击败他。”郭明轩接过秋水无痕剑,递在了殇沫的手中,淡笑道。

“哎,看来我是逃不过了,好吧。有师父你在,我今日也豁出去了。”殇沫拿过秋水无痕剑,再次向凌逸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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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天下第一剑 (求推求月 求藏求订) 江湖中有很多人渴望能成为强者。

他们不分昼夜地勤加苦练,每一招每一式都早已铭刻在心,但他们还是不知疲倦的练着。

他们会整日绞尽脑汁的去思索着如何能成为‘强者’,只要有丝毫的机会,他们都要紧紧咬住,甚至做出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来。

有时,他们会为一本武功秘籍而发疯发狂,‘杀兄弑父,欺师灭祖’在他们眼中都不算什么。

也因此,每天都会有人无端的死去。或直接;或间接,如日出日落般稀疏平常。

殇沫也渴望成为一个强者,他要成为强者并非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天下第一’,而是为了使自己不再柔弱下去,更多的则是因为一份荣耀,一份身为皇子的至高无上的荣耀。

秋水无痕剑在殇沫的手中被握的紧紧的,尽管他全然不知此剑的来历与威力。或许,这把剑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了,但他还是大步向凌逸尘走去,越走越近,走得越近,他的心跳声则越明显,直到完全接近。

“出招吧。”凌逸尘,赫然道。

殇沫横举剑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置身客栈之中的他,丝毫融合不了此时的环境。

尽管他知道客栈之内的人各怀鬼胎,有泛起的讥笑,有不屑的目光,有惋惜的叹声,更有叽叽喳喳的微语谈论。

当下,唯一能使得殇沫静心体会的只有那客栈外的风鸣声,也许这风鸣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他立起身子,竖耳细听着。

与其说他是在听,不如说他是在幻想。他脑海里不断出现风卷残云,狂沙四起的景象,呈风龙卷的沙粒在空中尽情的旋转,不管如何变动,始终都不愿落下来,从回地面上。

忽然,殇沫的身子持剑前倾,从腰腹往下呈扭动状,向根粗大的麻绳一般。

随着他双脚猛然蹬地,整个身子在空中旋转不断,手中的剑也来回摆动着,一时之间剑身出现了重重幻影。

可他的双眼依然是紧闭着的,因为他不敢睁开,生怕睁开后脑中正浮现的假想则会立刻被打断。

他把自己当成了那粒黄沙,身子在空中不断的飘逸旋转,手中的剑也在不断地变动着攻势。

“这是什么剑法?”凌逸尘,惊喝道。

郭明轩见状,则是淡淡一笑,眼前的凌逸尘完全没有反击,则是紧锁眉头地注视着殇沫的一招一式,他越是关注殇沫的剑法,越是心中杂乱。

因为殇沫的剑法毫无章法可言,但招式又极其罕见。

他之所以要看清殇沫的剑法,或许是答应了郭明轩要‘手下留情’,也或者是对殇沫的剑法好奇,更多的则是他想从殇沫的招式中,看出郭明轩的武功派系来。

沉醉,有时会让人觉得恐惧。因为未沉醉之人根本无法理解已沉醉之人的心境。

殇沫沉醉在自己的无限遐想当中,遐想不停则招式不停。

凌逸尘多次欲拔出腰间的精钢软刀来,可他始终没有拔出。

尽管他知道,只要拔出了精钢软刀,需要一招,殇沫便可毙命。

尽管他也知道,眼前的殇沫虽然剑法飘逸、招式多变,却根本没什么威力可言,更伤不了他分毫。

但,他却被自己的一时贪心,吞噬掉了所有心智。看了一招又一招,等了一式又一式。他节节后退,殇沫却步步紧逼。

凌逸尘在等一个点,一套剑法的终点。在他的认知当中,任何武功都有终点,到了终点后,若还未获胜的话,往往会再重复出一遍招式来。

在这江湖之中,有不少人是靠罕见的招式来击败对手的;也有很多强者,则是靠出其不意的杀招获胜的,而凌逸尘就是其中的一个。

若将他成为‘天下第一刀’的刀法一一分解开来,也不过是平平常常的招式罢了,而他能瞬间取走人性命的则是拔刀。对,只是拔刀,极快地拔刀,丝毫不给对方任何时间的拔刀,也是能一瞬间将人杀死的拔刀。

因此,他练了数年的拔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成为他这‘天下第一刀’的终极一杀,求快求准,更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随着众人的叫好声与欢呼声。顿时,凌逸尘意识到他已然处在了下风。

在他放任不管下,殇沫实在使出了太多的招式来,而对于一个强者而言,对方使出的招式越多,则越能证明对方的强大,也越能表明自己迟迟无法将对方击败。至少目前,在众人眼中,他与殇沫是势均力敌的。

凌逸尘不能再等了,可他还未等到那个点。殇沫的招式始终没有一招是相同的,更别说再重复一遍了。

凌逸尘凝视着殇沫,他不断后移的脚跟,忽然停了下来。右掌平放在腰间,他已准备好了随时拔刀。

可他又有些不甘心,毕竟已让殇沫使出这么多招式了;也许殇沫就要将招式全部使完了,此时真要出刀吗?可出了刀,就算自己获胜,也全然不知殇沫使用的是什么剑法啊;看不出剑法,待会儿又如何对付殇沫的师父郭明轩呢?他的神情迟疑,紧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此时,客栈之内的众人纷纷地议论了起来。

“好!真是厉害啊!”

“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居然能与‘天下第一刀’难分高下,真是难得啊。”

“是啊,这孩子的剑法实属罕见,他…他不会是‘天下第一剑’吧?哈哈。”

“哎呀,还是个孩童就已如此的厉害,想必他师父银发男子的武功更是已入化境啊。”

“哈哈,‘天下第一刀’不过如此嘛,只退不攻,到现在连刀都没出。可笑,真是可笑。”

众人议论讥笑之声,不断地刺入凌逸尘的耳里,他根本无法再容忍下去了;身为‘天下第一刀’的他,也不允许有任何人再有诋毁之言!

他甩了甩头,好似赫然觉醒一般。突然,他的腰前出现一丝光亮,这光亮虽然极短,但足以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除此之外,伴随着这丝光亮,还传出了一声“乓”的声响来。

“啊….呃…”凌逸尘先是一声惊叫,紧随其后又惨叫了起来。

只见,殇沫手中的剑已然划伤了凌逸尘的肩头,凌逸尘猛然后跃,殇沫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剑,还在持续的舞动着。

郭明轩瞬间出现在殇沫身前,左手紧握住他持剑的手腕,右手戟指则向他的上身点去,“喂!徒儿!你已经击败了‘天下第一刀’了,你可以睁眼了。”

殇沫缓缓地睁开了眼,此时,他满脸冷汗,甚是惊慌,“啊,师父…我赢了吗?”

郭明轩又是戟指一击,道:“是的,你赢了。我已为你解穴,别再挥舞你手中的剑了。”

“哦….”殇沫一脸迷茫的看了看郭明轩,又瞅了瞅正捂着肩头的凌逸尘,露出诧异连连的神情来。

“我输了,你想如何处置我?”凌逸尘低头,沉声道。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我从未想过要处置你。”

“那…”凌逸尘欲言又止。

“那?那又当如何呢?你真的打不过我徒儿吗?”郭明轩道。

“我…可我的确败了。”凌逸尘张口结舌,道。

“呵呵,‘天下第一刀’果然是条汉子。可你我都知道,我这徒儿并不是你的对手,不是吗?”郭明轩笑道。

“可输了就是输了…”凌逸尘,沮丧道。

“即使你输了,也只是输给了自己。若你不是想看清楚我这徒儿的全部招式,你又怎会输呢?”郭明轩道。

“你想看清楚慕容烈的招式,则让慕容烈从你眼皮子底下给逃脱了;如今,你又想看清楚我徒儿殇沫的招式,却使得自己败给了殇沫。”郭明轩又缓言道。

“是的,我的确太想看清楚这孩子的招式了,可这孩子的剑法从头到尾没有丝毫相同,每一招每一式自然而然的连续挥出,我根本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剑法!”凌逸尘道。

“殇沫这孩子用得是‘天傲剑法’。不,其实也不算是‘天傲剑法’,因为他连‘天傲剑法’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有些领悟出了‘天傲剑法’的总决式罢了。”郭明轩道。

“天傲剑法?”凌逸尘惊道。

“哈哈,也许殇沫刚刚使出的剑法,什么都不是。”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什么都不是?乱挥一气吗?我是被什么都不是的剑法所击败的吗?这…这不可能,这孩子的剑法甚是飘逸,根本不是随意挥出的。”凌逸尘一怔,迟疑道。

“可你只要出刀,殇沫便立刻毙命。”郭明轩森然道。

“的确。可我想出刀之时,刚拔出些许,我的右手背好似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使得右手颤抖不已,已然无法将刀全部拔出了。”凌逸尘道。

“我向你的手背击出了一枚铜钱罢了。”郭明轩淡淡道。

“什么?你这算是使用暗器吗?”凌逸尘,厉声道。

“当然算,所以我的徒儿胜之不武。”郭明轩道。

“你徒儿已然占据了上风,为何你还要用铜钱暗自出手助他呢?”凌逸尘不解道。

“因为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位做师父的,能够安然地看着自己的徒儿死在自己的面前的。”郭明轩,赫然道。

“你…你这是何意?”凌逸尘,诧异道。

“我早已言过,你拔刀之时,也就是殇沫毙命之时。我是决不允许殇沫死的。”郭明轩,冷然道。

“我不拔刀…你徒儿殇沫就不会死…….原来,你之前告诉我,让我对你徒儿手下留情的意思则是不让我拔刀?”凌逸尘,思索道。

“是的,只要你不拔刀,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殇沫的性命。”郭明轩道。

“所以,你先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表面上是我与你徒弟比试,其实你早已抓住了我想看清楚你的武功派系的心理….若要看得真切,必定会让你徒儿使出全部的招式来….可….若照你之言,你徒儿挥出的剑法什么都不是的话,你又如何能保证你徒儿不会挥出相同或重复的招式呢?要知道,他一旦挥出相同或重复的招式来,我便会拔刀。”凌逸尘百思不得其解,道。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我的确不能保证殇沫会挥出怎样的招式来,但我知道,只要有我在,殇沫就不会有任何的性命之忧。”

“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敢让你徒儿与我比试?”凌逸尘,轻喝道。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能保住一个人的性命,也就保住了所有。不过,今日殇沫与你对决时,使出的剑法,我甚是满意。其实,我传授与他的‘天傲剑法’只在心中,却无其形,他能耍出这些招式来,我已然欣慰。”

“说白了,就是拿我来喂招了。”凌逸尘,冷然道。

郭明轩注视到凌逸尘的右手向腰间移去,忽感这‘天下第一刀’已然挂不住了面子,生了杀意。他忙道:“人活着终究是好的,所以你不要觉得杀了我师徒二人,就能将今日的比试给掩盖住。此时此刻,可能殇沫击败你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

“那我杀了你们,至少能让我痛快一时,解我之辱!”凌逸尘猛然道。

“哈哈,你若不想死的话,就出刀吧。”郭明轩赫然向凌逸尘走去,凌逸尘只觉有一股强大的气压,压得自己缓不过气来。

这时,他又察觉到,客栈之内众人的佩剑都莫名其妙的飞了起来,在郭明轩的周身不断的缠绕着,发出“嗖,嗖,嗖”的声响。

“你…你到底是谁?”凌逸尘惊恐道。

“这是….这是无极圣剑吗?您是…您是郭明轩…”方乾目瞪口呆,道。

没过片刻,方乾又慌乱的跪在地上,拱手道:“方乾拜见郭门主。”

郭明轩不言,硬生生的让方乾跪在自己的面前。他突然转身对殇沫道:“孩子,你杀过人吗?”

众人闻言,均恐惧了起来,“这…这是何意?”

“这银发之人要做什么?”

“他不会要将我们都给杀死吧?”

“他若出手,我们谁能抵挡?哎…”

殇沫环视众人,目光又落在师父郭明轩的身上,道:“师父,我从未杀过人。”

“噢?今日,是你名扬天下的日子,你不杀个人,怎么能显出你的威风来呢?”郭明轩淡淡道。

“可我实在不想杀人,也无人可杀啊,师父。”殇沫道。

“杀人不一定是为了自己。有很多时候,杀人则是为了别人,更多的是为了与你毫不相干的人。”郭明轩赫然道。

“那我…”殇沫还未言出。

郭明轩抢言道:“但你要明白,你杀得人为什么要死?特别是你今日杀得第一个人,他死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非要死?”

殇沫摸了摸头,一脸迷茫,道:“我今日杀得第一个人?可我没杀人啊。”

“你手中的秋水无痕剑是该起些作用了。”郭明轩冷冷道。

“啊…师父…”只见郭明轩紧握住殇沫持剑的手腕,猛得一甩,殇沫便持剑向一旁刺去…

“呃….怎么…是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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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顺水人情 (求推求月 求藏求订) 殇沫持剑刺向之人,不是他人,而是那逍遥宿海阁的薛寒羽。

薛寒羽之所以会死,则是死在了没有丝毫防备上,他如何都想不到郭明轩会突然握住殇沫持剑的手腕向他甩去。

而在那之前,他还沉浸在殇沫与凌逸尘的比斗中,这场比试着实令他诧异,他根本没有缓过来,心中依然思量着:为何殇沫会胜出….

“为什么……是我?”薛寒羽颤声道。

殇沫神情慌乱,持剑的手抖个不停,他惊慌失措地望着口吐鲜血的薛寒羽,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死,难道你想不出吗?”郭明轩冷然道。

“想不出……至少我与你师徒二人从无……恩怨。”薛寒羽咬紧牙关,道。

“我曾言,我徒儿此时应该杀一个人,才更应景,也更显得威风。”

“而你,刚刚已然承认自己夜潜杨府,欲轻薄杨府千金杨旖儿。我虽与在场的各位没有丝毫恩怨,但我却莫名的喜欢方乾手中的那把折扇,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杀了你,也好让方乾将手中的折扇送与我。”

方乾闻声,彷徨失措道:“郭门主…您若喜欢我手中的这把折扇,送你便是。”

薛寒羽哽咽道:“就…就因为一把折扇,你就要…杀了我….我…死不瞑目,我逍遥宿海阁必定…必定不会…不会放过…你…呃……….”

“哈哈,逍遥宿海阁…就算我与整个武林为敌,又如何?逍遥宿海阁?真是不知所谓!”郭明轩摇了摇头,微笑道。

话落,郭明轩淡淡的看了一眼已气绝身亡薛寒羽,又来到了方乾身旁。他扶起方乾,却始终没看方乾一眼,而是将目光从薛寒羽的尸体上移到了凌逸尘身上,“怎么?你还要杀我吗?”

凌逸尘望着薛寒羽的尸体,脸色煞白,心中泛起的那丝杀意早已荡然无存。凌逸尘的身体,由内至外散发出一种寒意,这种寒意是他从未有过的,以致于身上的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凌逸尘所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郭明轩的武功,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也是他不敢再起丝毫杀心的原因。

死亡,对于凌逸尘而言,曾经是那么得无感,那么的无意义;而今日,就在此时此刻,他体会到了原来死亡离自己这么近,他的内心告诉自己,他也怕死,而且是很怕死。

“不,比起死,我更愿意活着。但我不会轻易言败,我日后定会再向你挑战。”身为‘天下第一刀’的凌逸尘,想体体面面的说不,或者妥协、求饶,也是需要给自己找个很好的理由的,而他所言的‘我日后定会再向你挑战’这句话,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但为了颜面,他又不得不说。

“好啊,我随时恭候,你可以走了。”郭明轩淡淡一笑,他自然明白凌逸尘所言,只是为了找个台阶下罢了。因为郭明轩很清楚,就算给凌逸尘一百年,凌逸尘也决不可能打败他的。

可,面前的毕竟是‘天下第一刀’凌逸尘,索性给他留个面子,快点赶走他就是。

郭明轩目送凌逸尘走出客栈后,他将目光移向身旁的方乾身上。他凝视着方乾手中的折扇,似乎有些失望,“这把折扇,好似不是海棠的那把,海棠的那把两旁都镶嵌着白玉,且是有些微绿的白玉。”

“郭门主所说的,可是我灭影门的素海棠?”方乾惊道。

“是的。我已经很久未见过她了…”郭明轩双眼迷离,道。

“我也只是听过素海棠的传闻,人称‘玉面公子’的他,我从未见过。溶月小姐传我功法时,也言过,教我的这套‘雪舞扇落’乃是‘玉面公子’素海棠的成名绝技。”方乾,道。

“与你而言,他可能是举世无双的‘玉面公子’,而对我来说,她只是个女人,一个我急迫想找到的女人。”郭明轩,沉声道。

“什么?女人?”方乾目瞪口呆,惊叫道。

“是的,女人。不过,这与你无关,薛寒羽已死,你走吧。”郭明轩,冷然道。

“难道…郭门主不要我的折扇了吗?”方乾,惊道。

“不要了,因为这把折扇,不是我想要的那把…”郭明轩甚是无力,道。

“那….那方乾在此谢过郭门主,我必定会禀明溶月小姐,溶月小姐日后也定然会报答郭门主今日助我们除掉薛寒羽的恩情的。”方乾,迟疑道。

郭明轩缓缓地走到殇沫身边,将惊恐未定的殇沫搂在了怀中,他低声道:“不,除掉薛寒羽的是殇沫,是我天翱门的少门主殇沫。绝不是我郭明轩。”

“方乾记下了,方乾告辞。”方乾,拱手道。

郭明轩挥了挥手,送别了方乾,又将手抚向殇沫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孩子,莫怕。这只是个开始,以后路还很长。日后,若遇奸邪小人,杀;若遇欺压百姓者,杀;若遇窃国大盗、奸臣妄臣,杀。若遇侠士好汉,救;若遇名将忠臣,救;若遇…若遇爱民如子的天子…也必要帮扶。”

闻声师父郭明轩提到了‘天子’二字,殇沫含泪抬起头来,他的眸中满是委屈和凄凉,他想到了父皇朱允炆,想到他的母后,也想到了他的皇兄皇姐…

“孩子,会过去的。有师父在,谁都欺辱不了你,就算那朱棣也不行。你知道的,我若想杀朱棣必是易如反掌的,不是吗?”郭明轩用手背擦了擦殇沫的眼泪,微声道。

此刻的殇沫依旧不言,则是紧紧得抱住郭明轩,大声哭泣了起来。

“但我不会去杀朱棣,因为要杀也是由你来杀!孩子,师父会将身上的毕生绝学都传授与你。你现在已然学会了我的所有心法口诀,日后,只需勤加苦练,好好悟出精要与法门即可。”郭明轩也紧紧抱住了殇沫,用下巴抵着殇沫的头顶,缓缓道。

“那个…阿祥啊,把慕容烈的尸体抬出去,埋了吧。好了,没事了,没事了,这凌逸尘与方乾都走了,没事了啊众位。”红娘子憋了半天,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

可话音刚落,红娘子又惊叫了起来,“啊,不对。这样算来,今日到底是谁获胜了呢?是这银发之人?还是这十三、四岁的少年呢?”

“哈哈,我说红娘子,当然是这位银发之人技压群雄了。难道…难道你连十三、四岁的孩子都不想放过吗?哈哈。”客栈中一人,突然起哄道。

“哈哈,就是。”

“哎,看来我们这红娘子是老少通吃啊。”

“那是,红娘子是谁啊,厉害着呢,哈哈。”

“要不?今日红娘子同时属于这银发之人和这十三、四岁的孩子所有?哈哈。”

客栈中的众人又开始谈笑自若了起来,好似这客栈之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你叫什么?谢谢你的秋水无痕剑。”郭明轩安抚着殇沫坐了下来后,又走到了借剑与殇沫的中年男子身前,道。

“在下武当弟子,李承霖。”借剑之人拱手,朗声道。

“武当派…我早有耳闻,只是从未拜会过。”郭明轩,思索道。

“刚刚听闻方乾称呼您为郭门主,您又提过天翱门,想必您就是天翱门门主郭明轩前辈吧?您的天翱门近些年来,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由萧秋萧大侠一手组建的天翱镖局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借剑之人李承霖,连连称赞道。

“没有,没有。萧秋乃我天翱门少门主殇沫的家臣,他只是在无事时,做些想做得事罢了。”郭明轩指着殇沫,微微摇头,笑道。

“家臣?这位十三、四岁的孩子的家臣吗?”李承霖望向殇沫,道。

“是的。”郭明轩道。

“天翱门果然是天翱门,少门主小小年纪居然能招揽到,如萧秋这般的侠义之士为家臣,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李承霖,微笑道。

“不,不,不。你们武当也不错啊,我天翱门还未建立之时,你们武当派早已是江湖中的泰山北斗了。”郭明轩,忙道。

“的确,我祖师爷张三丰乃真仙也,若郭门主有闲暇之时,可上武当山与祖师爷张三丰讲经论道一番,岂不畅快?哈哈。”李承霖,大笑道。

“张三丰?我的确早有耳闻,若有机会定会拜见,哈哈。”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哎呦,好了。都坐下来喝酒吧,我说郭门主,您觉得今日到底是何人胜出了呢?”在一旁的红娘子,有些不耐烦道。

“若我言,胜出者,肯定是殇沫了,哈哈。”郭明轩转身看着红娘子,道。

“那…这位十三、四岁的少年,就是我红娘子今日的入幕之宾了。”红娘子媚眼打量着殇沫,柔声道。

“呦,看见没有诸位,红娘子果然要对这十三、四岁的孩子下手了,哈哈。”客栈中又一人道。

“这也难怪,这孩子如今已然是‘天下第一剑’了,今日红娘子归他,我等也无话可说,无话可说啊,哈哈。”另一人笑道。

“哈哈,殇沫。看来你今日似乎很走运。”郭明轩笑道。

“师父,红娘子归我,是什么意思啊?她要做我的手下吗?”殇沫一脸迷茫,道。

“那是!我说天翱门少门主,今日这红娘子不但是你的手下,你还可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哈哈。”另一人又道。

“哦,好吧。那我与师父今日的酒菜钱,是否能免掉呢?”殇沫用一双稚嫩的大眼,望向红娘子,道。

“免,全免!今日你说了算!还请小兄弟今夜留宿一晚,红娘我定会好好陪伴与你。”红娘子满脸喜悦,朗声道。

此时的殇沫全然不知,红娘子留他夜宿是什么意思,他只得坦言道:“我不需要你陪,我随师父下山已然有一段时间了,从来都是殇沫自己一个人睡觉的。留宿可以,你陪我的话,就不必了。”

“那可不行,我宝月客栈里的规矩,向来都是言出必行的。小兄弟你是推脱不掉的,今日我只属于你。”红娘子脸上露出一丝红晕,道。

“那行吧。师父曾说过,既来之则安之,那我就入乡随俗吧。你今夜与我讲些故事好了。”殇沫摸着头,皱了下眉,道。

“哈哈,要红娘子讲故事,这故事啊一定十分精彩,十分精彩啊。”众人哄笑道。

“别闹!我说小兄弟,虽然天色尚早,但你不如现在就随我回房吧?”红娘子喝住了众人的哄笑,又媚声对殇沫,道。

殇沫瞅了一眼郭明轩,郭明轩不但没有制止,还挥手示意殇沫,同意让他随红娘子上楼。殇沫咬了咬下嘴唇,思索道:“好吧,老板娘。我们走吧。”

“哈哈,红娘子,你要好好的照看我这徒儿。你这店中的烧刀子果真不错,越饮越有滋味,再给我上几坛来!”郭明轩朗笑道。

“阿祥,给郭门主再来几坛酒。今日,无论郭门主饮多少坛,都可不付一文钱。”红娘子轻喝道。

“好嘞!老板娘。”店小二道。

吩咐完店小二阿祥后,红娘子缓缓的贴近殇沫,挽起了他,又低声道:“少门主,我们走吧。”

殇沫随红娘子慢慢的向楼上走去,他不时的回头望向师父郭明轩,郭明轩则丝毫没回头看殇沫一眼,只是微笑着尽情地饮着他面前烧刀子。

只听“嘭”的一声,红娘子一脚便踹开了客房门,一把拉住殇沫,进入了客房之中,轻柔一甩,殇沫便趴在了床上。

“少门主,你想红娘如何伺候您呢?”红娘子摆动着细腰,缓缓地来到殇沫身前道。

“现在就开始讲故事了吗?”殇沫翻身坐起,道。

“讲什么故事啊,来,红娘先为你宽衣解带。”红娘子急迫道。

身为皇子的殇沫,侍女为他宽衣解带,已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面对红娘子,殇沫神情自若地站了起来,抬起双臂,背对红娘子,道:“嗯,来吧。我的确有些乏了,今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稍稍歇息一下也好。”

红娘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她根本想不到,面前的这位十三、四岁的少年能够如此淡定的面对她,不但如此,还很自然的让红娘子为他宽衣解带,真是令人好生费解。

“好了,少门主,你躺下吧,红娘也同你一起躺下。”红娘子,微声道。

“哦,你就不用躺下了,我习惯了一个人睡。你搬来长凳,坐在床榻旁讲你的故事就行了。”殇沫望着红娘子,道。

“啊?我坐在床榻旁吗?要我讲一夜的故事吗?可是天还尚早啊,我要讲到何时呢?”红娘子,惊道。

“讲到我睡下就行了,以前我身边的侍女,都是如此的。”殇沫道。

“什么?侍女?”红娘子百思不得其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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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离奇的失踪 (求推求月 求藏求订)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值得她们骄傲的莫过于能轻易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这种感觉使女人很陶醉,不但可以左右时局,还可以杀人于无形,且能得到任何想得到的一切。

有时哪怕是一颦一笑都甚是牵动男人的心弦,心弦波动,心神混乱的男子保不准会为她们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世人皆言红颜薄命,可有时只要转变一下生活的态度,就能瞬间拥有一切尊荣。即使再坎坷悲惨,也能化险为夷,逐渐攀上高峰。

过惯了逆来顺受的日子,总是会有一些美好的向往,而恰恰是心态的微动,便能活出不一样的景色。

也许,红颜是薄命的,但薄命的红颜,有时又是那么得珍贵,不紧令人敬佩,且令多少男子汗颜。因为她们痴,她们专,她们重情重义。

如若红颜都只求荣华富贵,又何来的佳话美谈?又何来的感天动地?所以,这世间需要薄命的红颜,有了她们这尘世才有了味道,才能淡去那些粗鲁不堪、纸醉金迷、赤裸裸的攀比。

红娘子,一个使男子招架不住的女子,一个不知来至何处的女人。

她对男人的自信,不单单来自于艳丽的容颜,还有那久经江湖的历练,生死存亡间的应变,更有看淡一切的心境。

可她在殇沫的眼里却好似一个皇宫禁内中的宫女一般。一个不懂情爱,又从小被众人捧在云巅之上的少年,又能把她当做什么呢?

“是的,以前我身边有很多侍女,她们各有分工,且各个貌美如花呢。”殇沫,道。

“噢?那你家中一定很有势力了?”红娘子,惊道。

“嗯,算是吧。我的家是一个能掌握天下人命运的地方。”殇沫,道。

红娘子瞥了一眼殇沫,不屑道:“你就吹吧。”

殇沫想起了师父郭明轩的叮嘱,他摸了摸内衫中的盘龙白玉,微笑道:“哈哈,姐姐可以开始讲故事了吗?如若你不讲,那你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了。”

“你…”红娘子欲言又止,但她很清楚,此时她是定然不能走出客房的,不然她的脸面又怎能挂的住呢!

可讲故事这种事,红娘子又怎能讲得出呢!她从未讲过故事,更别说还要不停的讲,直到眼前的少年睡着为止了,“那个…我不讲故事行吗?我会小曲,我唱小曲给你听,好吗?”

“也好,你唱吧。”殇沫闭上眼睛,道。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一首《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的诗歌,从红娘子的口中唱出,倒也十分柔美。她淡去娇媚神姿,露出一丝暗淡忧伤,好似心中有唱不完的情愫,吐不完的心事…

………………..

酒足饭饱后的郭明轩,伸了个懒腰,扭动身子,倚靠在长凳之上。他抬头看了看殇沫进入的客房后,微微一笑,又左右腿纷落,站了起来。

他走出客栈,突感寒意连连,但眼前夕阳染纱,异常瑰丽的景色,又不得不使他驻足观看。

过了良久,夜幕已至。郭明轩耸了耸肩,摸了摸鼻子,他这位做师父的也该看一看自己的徒儿殇沫,现下是怎样的情形了。

他很了解殇沫,就算与红娘子一起走进了客房,也定然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郭明轩缓缓走上客栈二楼,来到客房门外,轻推而入,红娘子已托着下巴在床榻旁睡着了。

他微微一笑,大步向床榻前走去,“哈哈,我这徒儿睡觉还要蒙着头吗?”

郭明轩掀开被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轻喝道:“殇沫呢?我徒儿呢?”

红娘子微微睁开了眼睛,望了望郭明轩,又看了看床榻之上,一脸诧异道:“床榻上的少年呢?不见了吗?”

“我问你呢!殇沫去哪了?”郭明轩,厉声道。

“我不知啊,我一直在床榻旁与殇沫唱小曲来着,怎么会没人了呢?我是看着他睡着的啊!”红娘子,慌乱道。

郭明轩略显迟疑,想到:自己一直守在楼下,根本没见殇沫走出客栈。殇沫又的的确确与红娘子一同进入了这间客房,怎会莫名的不见了呢?或者,要想得知殇沫去哪了,还是要问一问这眼前的红娘子了。

“你经常以这种方式,来招募入幕之宾吗?”郭明轩道。

“也不是经常,只是有绝世高手出现的时候才会。红娘自小仰慕英雄,而想要与他们快速拉近关系,招他们为入幕之宾则是最直接的办法了。”红娘子,道。

“往常有如此情况吗?在你的客房中莫名消失掉的人,有吗?”郭明轩道。

“自然没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之事。”红娘子,道。

“这绝不可能,门窗都是关着的,又有你陪在殇沫身边,此事定与你脱离不了关系。”郭明轩环视了一下整间客房,道。

“冤枉啊,郭门主。我真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啊。往常随我进入客房之中的男子,我都可以应对自如,可你徒弟偏偏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红娘不会讲故事,便与他唱了几首小曲,没想到唱着唱着,红娘就睡着了。”红娘子,忙道。

“你好似没听懂我说的话!想必你应该清楚,我可以轻易地杀掉你。”郭明轩,厉声道。

“郭门主,红娘知你武功卓绝,我定不敢欺骗与你的。红娘真的不知道啊。”红娘子,神情慌乱,火烧火燎道。

“也许,你有你的苦衷。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来此开宝月客栈是为了什么?你让众人比试,选出入幕之宾又是为了什么?”郭明轩一脸严肃,道。

“我在此开宝月客栈自然是为了营生;我选强者为入幕之宾,则是要结交英豪,多给自己一条出路罢了。”红娘子有些坐不住了,她如坐针毡道。

“看来,我只是这般询问于你,你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喽。”话落,郭明轩抬臂转动着手掌,将客房方桌之上的酒水凝聚在掌心,手掌缓缓握起,一冰针赫然出现在了郭明轩的手中,他猛然向红娘子的后背扎去。

红娘子惨叫连连,道:“郭门主,红娘真的不知啊,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知啊。”

郭明轩的手掌中又凝聚起了团团火焰,在红娘子的眼前晃动了一下,“我想,就算你是铁打了,也熬不住我这团烈火。而这只是开始,若再不说,等候你的则是万道电击!”

红娘子脸上流出的泪水,已逐渐凝结成霜。

她不时得打着冷颤,后背上的冰针已开始逐渐冻结她的心脉,她痛苦无比道:“郭门主饶命啊,红娘真的不能说啊。”

“你若不说,你便是个死人,人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可要想清楚一些!”郭明轩,道。

“我说,我说。早些年,红娘曾认识一位叫齐煜的男子,他对红娘甚是宠爱,红娘便委身于了他,与他结为了夫妻。他承诺红娘,要带红娘远离战乱纷争,到这河西走廊的大漠中好好度日。我们来到此处,便买下了这凤鸣山月牙泉旁的客栈,改名为:宝月客栈。”

“就这样,我们在此度过了两年的幸福时光。直到有一天,有两位白衣女子来到了宝月客栈中。她们言:齐煜乃武林中的当世高手,她们宫主甚是仰慕,想请他前去赴宴。”

“当时,我相公齐煜是拒绝的,可那两位白衣女子的武功甚是厉害,齐煜很快便败下阵来。最后,她们强行带走了齐煜。我紧追上去,不断询问她们要将我夫君带到何处?她们只言了三个字。”

郭明轩收起了手掌中的火焰,听着红娘子的连续述说。听到此处,他急迫道:“哪三个字?”

“秋、思、阁。”红娘子,道。

“秋思阁?是什么地方?你可曾去过?后来如何了?”郭明轩忙道。

“眼看相公齐煜被那两位白衣女子带走,红娘一个弱女子,只得紧随其后,誓死跟随。当时,我跟随着她们在沙漠里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一神秘幽长的绿色峡谷群中,这里山高谷深,重峦叠嶂,植被茂密,峡谷内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溶洞。她们进入一个溶洞内,便消失了。”

“红娘对夫君齐煜一片痴情,自然不会就此作罢。我在众多溶洞中徘徊寻找,终于在一个大型溶洞中找到了‘秋思阁’。进入阁中后,里面富丽堂皇,水流不断。初看,根本就不像身在峡谷的溶洞中,好似在皇城的豪门府邸一般。”

“我如愿得见到了相公齐煜,但我见到他之时,他已然不是原本的那个他了。他身边拥满了貌美女子,有的喂他吃酒,有的将水果塞进他的口中,也有的在他面前跳着歌舞,而夫君他…他一脸痴迷的望着身边的美人,连我走近他,他都没有丝毫理会。”

“无论我怎么拉他,拽他,他都不肯随我离去,不肯陪我去过往日平静的生活。我在阁中哭了起来,哭得很痛很痛。良久之后,从阁内走出来了一位带着面具的女子,听声音此女子已到中年,却十分清雅柔美。”

“她给了红娘一本武功心法,让红娘勤加苦练,并要求红娘以宝月客栈为据点,为她招募三百位武功高强之人,便会放了我的夫君。红娘无奈之下,只能照办,慢慢的红娘学会了如何取悦男人,每每在客栈中选出入幕之宾后,均是一觉醒来,选出的那人就莫名的不见了…”

闻言至此,郭明轩打断了红娘子的话语,皱眉道:“直到今日,你帮他们选出了多少位武功高强之人了?”

红娘子低头,沮丧道:“不多,不到十个。”

郭明轩惊道:“宝月客栈宾客云集,怎么会只选出了不到十个人呢?”

红娘子泪眼婆娑,道:“一开始,我以为只要给他们选出些懂点武功的男子即可。很快,红娘便目色到了两个,他们虽然都在红娘的客房中失去了踪影,可两日后,他们的尸体又赫然地出现在了红娘的客房中,尸体上还附着一张纸条,写着:若再敷衍了事,你便永远见不到你想见的人。”

“至此以后,红娘再也不敢随意挑选了。可是,武功高强之人又岂是好找的?真正的武痴大多是不近女色的,这也是让红娘甚是头疼的地方。红娘不得不趋炎附势,娇媚堆笑地去面对来往的宾客商旅,还要想尽办法挑起他们的争斗,这样红娘才能看出谁的武功更厉害一些。”

“慢慢的红娘练会了‘秋思阁’中,那中年女人给我的武功心法。红娘有了武功后,便亲自去试探成为红娘入幕之宾的胜出者,以免有浑水摸鱼之人。”

郭明轩道:“看来那中年女人给你的武功心法甚是厉害,以你现在的武功,别说胜过你了,只要能与你打成平手,就已然算是江湖中的翘楚了。”

红娘子略显失落道:“是啊。整整一年有余了,红娘才选出了不到十个人。遥想三百高手强者的人数,何时才能选完呢?恐怕,红娘一生也选不出这三百人啊!可红娘的夫君,如今生死不明,红娘又如何能撒手不管呢?”

“今日,慕容烈、方乾、薛寒羽、凌逸尘,还有你,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下能来五个高手,红娘本甚是心悦。可…慕容烈、薛寒羽死了,方乾、凌逸尘走了,只剩下了你,而你…武功深不可测,又一头银发,气质凌然,红娘根本就无法掌控得了你。只能…只能默认你的徒儿殇沫胜出了…”

郭明轩冷然道:“其实今日在客栈之中,有六位高手,第六位就是手持秋水无痕剑的武当弟子李承霖。”

话落,郭明轩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他心中猛然一震,慌乱道:“不好!殇沫根本就不会武功,他会不会到了‘秋思阁’后,被阁中的人立即斩杀呢?”

红娘子惊道:“殇沫不会武功?那他是如何战胜的‘天下第一刀’凌逸尘的呢?”

郭明轩急促道:“有我在,别说凌逸尘了,就算是活阎王,殇沫也是能战胜的。不过,若殇沫如今日一般乱耍一通,可能会蒙混过一时吧。”

红娘子迟疑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郭明轩突然将红娘子挽在怀中,左手掌平展着扶在红娘子的后背上,“你现在一定在打李承霖的主意,对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再为‘秋思阁’做事了,因为就算你找齐了三百名高手,你的夫君也回不来了。”

红娘子面色惨淡,神情甚是诧异道:“郭门主此话怎讲?”

郭明轩道:“你不了解男人,男人一旦习惯了左拥右抱,风流成性,便很难再对一个女人专情了。”

红娘子道:“怎么会?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夫君怎么可能回不了头呢?”

郭明轩道:“你夫君如今可以轻易的得到美人,且是源源不断的美女,你觉得他还会对你专一吗?若他对你专一,你找寻他之时,即使他身边再多的貌美女子,也不会置你而不顾的啊!”

红娘子,毅然道:“我相信,我夫君终有清醒过来的一天!”

郭明轩,叹声道:“但愿吧,但愿那时,他的身体还没被废掉。”

红娘子,深叹道:“哎,不知我与夫君要到何时才能再相见…”

郭明轩神情自若道:“快了,过不了几日,我想你必定会见到你的夫君,但愿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

红娘子惊道:“什么?郭门主的意思是….?”

郭明轩凑近红娘子,道:“你以为我将你挽在怀中是何意?我不让你再打李承霖的主意又是何意?”

红娘子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绯红,道:“红娘不知…”

郭明轩,赫然道:“你背后刺入的冰针我刚刚已经将其融化,你今晚的入幕之宾将会是我!等我被带入‘秋思阁’后,‘秋思阁’也就不复存在了,若‘秋思阁’不在了,你再打李承霖的主意,也就没丝毫意义了。”

红娘子一脸惊容,道:“郭门主,要只身前往‘秋思阁’吗?”

郭明轩道:“是的。不过,今夜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只是想借助于你,看看我是如何消失在这客房之内的。”

话落,郭明轩臂膀轻轻一摆,将红娘子甩坐在了床榻之上,他却缓缓走到方桌前拿起酒壶,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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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秋思阁宫主 妆台秋思了心愫,

雨落纷纷望穿路。

思君如隔三秋念,

昭君出塞心难故。

…………………

秋思阁,对于郭明轩而言自然是不放在眼中的。

尽管红娘子说出了‘秋思阁’大致方位,但郭明轩更好奇的则是:殇沫如何消失在客房中的。

他心虽急切,神情却异常冷静淡雅,拂过酒壶,握住杯盏,在手中左右旋转,他就这样低头看着,等着,好似杯盏之上有无尽的绣纹美图一般…

过了良久,郭明轩忽然道:“若你劝不回你的夫君,你又该如何?”

红娘子低头,缓声道:“红娘从未想过。”

郭明轩道:“或者,你该想想了。”

红娘子缓缓抬头,凝望床帐,道:“情到深处,何必去想。见到他后,自然就有了抉择。”

郭明轩侧脸瞅了一眼红娘子,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子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放荡不羁,甚至有些开始同情于她。

因为此刻,她让郭明轩想起了柳若锦,念起了柳若锦。心头颤动,情愫难出,郭明轩好似能体会出红娘子现下的心境,当一切都变得无可奈何时,也许除了等待、守望,别无他法。

“我想,我们该睡下来。若照你言,这‘秋思阁’绝不是一般的江湖势力,今日她们既能掳走殇沫,也就能掳走我。”郭明轩道。

“郭门主的意思是…今晚,‘秋思阁’还会有行动?”红娘子,惊道。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是的,绝对还有。今日,红娘子你都能看出,你这宝月客栈中来了五位高手,难道‘秋思阁’不知吗?若‘秋思阁’不知,又岂能及时的将人掳走?”

红娘子思索道:“莫非…我这宝月客栈中有‘秋思阁’的眼线?”

郭明轩呵呵笑了几声,道:“不但有,还不止一个。”

红娘子忙道:“您觉得谁是?”

郭明轩淡然道:“也许,他们甘心做‘秋思阁’的眼线,他们就必有如你一般的故事与过往。不管他们是谁,现下都没任何意义了,因为几日后,‘秋思阁’必将荡然无存。”

红娘子吃惊地望着郭明轩道:“你居然有这么大的把握?可在红娘看来,‘秋思阁’绝不像郭门主所言的那么容易倾覆。”

郭明轩道:“任何一个门派,都没那么容易倾覆。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野火燎原春风又生,总是斩不尽,杀不完。但,若断其信念,斩其气势,即使不能颠覆他们,他们也不能再危害武林了。”

红娘子双眼无神,却依然点了点头,道:“也许吧。但愿郭门主能马到功成。”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看来,你对我没什么信心。不过无碍,过完今夜一切都会改变。”

话落,郭明轩慢慢来到红娘子的身前,“我睡在床榻内侧,你睡在外侧。我们只管闭眼安睡,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管。”

红娘子躺了下来,柔声道:“红娘明白。”

郭明轩手扶床榻边缘,一个纵身,跨过了红娘子的身体,静静地在床榻内侧躺了下来。他双手叠放在腹部,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有美人在侧的缘故,郭明轩很快的睡着了,并且睡得又香又稳。

…………………

大漠的气候,白昼与黑夜判若两季,寒风中带着些许沙粒,拍打在郭明轩的脸上,但,使郭明轩醒来的并不是这大漠风沙,而是一上一下持续的晃动感。

郭明轩睁开双眼,如墨盘一般的大漠夜空,偌大的皎月高高悬挂,众多星辰相继争辉,比起天翱门的星空,这里的更显纯净、澈心。

郭明轩微微一笑,一边欣赏着绚丽多彩的夜空,一边感受着身下将他高高举起的二人的卓越轻功。

身下的二人健步如飞,每走两三步,便向前跃起数米;又行两三步,再向前跃起数米,且二人步伐稳健,节奏一致。

二人不曾有丝毫停歇,像不知疲倦的木偶一般驰行着。若与坐轿子相比,这般被他们举着,也倒舒服得多。

晨霞东起,缕缕光辉,二人高举着郭明轩走过层层密林,跃过道道溪涧,进入了一偌大的溶洞中。

郭明轩提气舒展四肢,身体一个旋转便将身下的二人震倒在地,他前后分移,封住了二人的穴道。又望向溶洞外青岭峡谷,重峦叠嶂,“嗯,不错,这里的确很美。有劳两位将我抬至此处,现下我想自己走走,你们在此歇息一下吧。”

郭明轩缓缓向溶洞内走去,没走几步,‘秋思阁’的牌坊赫然出现在眼前。郭明轩淡淡一笑,走入其中。

初入宫阁,两侧白玉石壁晶莹剔透,道路狭长。闻声水流,郭明轩又行百步有余,视野便阔朗起来,白玉桥下溪流清澈,冰莲朵朵娇艳,偶尔游来数条锦鲤,好不自在。

郭明轩走过白玉桥,眼前赫然出现了三坐宫殿,正殿名曰:秋思;左侧殿名曰:思君;右侧殿名曰:锦绣。侧殿旁,还有数条通道,道路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您是?”站立在秋思正殿两侧的侍女,看到了郭明轩,大步走来,询问道。

“有缘之人。”郭明轩淡淡一笑,道。

“有缘之人?小女不知,前辈何意。”一名侍女,道。

“我在机缘巧合下,来到你们这‘秋思阁’中,难道不算有缘之人吗?”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自然算是。前辈不但能找到此地,还能自由走动,想必是宫主请来的贵客吧?宫主稍后将召集众人在秋思殿正厅议事,若前辈是来找寻宫主的,您可自行前去。”又一侍女,道。

“好,那就不劳烦二人了,我自己走走。”郭明轩笑了笑,道。

两名侍女屈腿行一福礼,“还请前辈自便。”

郭明轩望着二人回站在秋思正殿两侧,心中想到:秋思阁如此庞大,背后势力定然也不简单。可此时要找殇沫,又该去何处寻找呢?若乱闯乱撞,有了冲突,反而对殇沫不利;可,若是不及时找到殇沫,殇沫又是否会有性命之忧呢?

郭明轩回想着,那两名侍女刚才所说的话,忽然又想到:既然一会儿这‘秋思阁’的宫主要在秋思正殿大厅与众人议事,当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抓住了这里的宫主,还怕找不到殇沫吗?嗯,就这么决定。

就在郭明轩决定进入秋思正殿大厅之时,从阁外走进来了几十余人,他们有的神情慌乱,有的满脸堆笑问候,也有冷傲异常之人,直奔白玉桥上,而来。

郭明轩神情自若,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前行的几人看到郭明轩也微笑回礼。随后,他们便开始议论了起来…

“刚刚走入溶洞之时,阁外有两人好似被人点了穴道。”

“别乱说,那两位不知在阁中是什么身份,也许他们是坐在那里偷闲的,还是莫管闲事的好。”

“也是,管他们作甚。”

“方展大人,多日不见,您又发福了不少啊。哈哈。”

“噢?方展大人也被宫主急召议事吗?大人可知要议何事?”

“是啊,此次宫主急召也不知所为何事啊…”

“我也不知啊,接到飞鸢信笺,我便立即来到了此处。”

“莫非,宫主急召是与圣上要修建‘长陵’有关?”

“不,修建‘长陵’,自然有工部负责,何需宫主费心?”

“莫非?上面想借此捞些好处?”

“嘘,未知之事,不可乱言。”

“也有可能是为了太子少保、忠诚伯茹瑺惨死在狱中一事。”

“嗯,不错。茹瑺虽已死数月,但原由他担任的兵部尚书一职迟迟未拟选,若兵部尚书也任用了我们的人,那对上面而言,更是如虎添翼啊。”

“哎,可惜了那茹瑺,他为官三十三年,辅佐朝政,宵衣旰食,勤于职守,慎于言行。深得两位圣上的信赖,没曾想他也因此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居然连连得罪了赵王和谷王,更被谷王手下的锦衣卫给抓入了大牢之中,最终不得不服毒自尽啊。”

“自古皇家颜面不可撼动,茹瑺也该有一劫啊,哎。”

郭明轩听到众人的议论,顿时诧异了起来,心中思虑到:这‘秋思阁’居然与朝廷有关,这些人好似来此上朝一般,口中谈论的无不是朝廷中发生过的,或正在发生的一等一的大事。这‘秋思阁’到底是何人在支持?竟能掌握朝廷时局,又何必去抓一些江湖中的武林高手前来呢?

郭明轩被心中的种种疑问困扰着,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眼下找到殇沫则是重中之重的。他随在众人身后,走进了秋思正殿,来都了大厅之中。

大厅构造气势恢宏,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好似站在一面镜子之上,使整个人都透在上面。

大厅内,除了刚进来的这几十余人外,还站立着数名蒙面女子和蒙面男子,他们身材苗条,却腰板挺直,白衣飘逸,神情无不严肃异常。众人收了话意,翘首以盼地注视着正前方的白玉碧龙座椅。

“宫主到。”随着侍女一声轻喝,大厅之上,落下了漫天花雨。郭明轩微抬手臂,使得一朵花瓣纷落在手掌之上,他定神一看,惊声喃喃道:“海棠花瓣….这是….这是‘漫天花雨’…..素…素海棠…”

郭明轩在宝月客栈中虽然见识过了方乾使用的‘雪舞扇落’,可这‘漫天花雨’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学会的,想到这里,他心潮澎湃,满脸喜悦,不假思索地跃身飞起。

几乎同时,在大厅上端,飞落下一名白衣女子,她左腿微弓,右腿直垂,右脚尖下展;她双臂微抬,双掌垂展;她虽也是一身白衣,但雍容华贵,气质凌然,眸中更有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英气。

可,飞落下的这位白衣女子也蒙着面。

郭明轩在空中抓住了这女子的手,神情凝重的微唤道:“海棠?是你吗?”

空中的白衣女人看到郭明轩紧握住她的手,唤着‘素海棠’的名字,她慌乱道:“你…你怎会在此?”

又是同时,众人纷纷下跪,喝道:“属下拜见宫主。”

空中的白衣女子双眼彷徨地望了望跪下参拜自己的众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郭明轩,心中一沉,身子便倾斜了下去。

郭明轩一把揽住她的腰,连连旋转,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海棠,你可知我找你,找了有多久吗?”郭明轩欲哭无泪,眉头紧锁,道。

“这位前辈,我…我不是素海棠。”被众人唤做宫主的白衣女子,道。

“你不是素海棠…是,你不是素海棠,你比素海棠要矮一些,可你的身形、声音,还有这‘漫天花雨’都像极了素海棠…”郭明轩愁眉不展地上上下下打量,审视了她一番,道。

“不知,这位前辈如何到了我这“秋思阁”中?”白衣宫主,又重复道。

“噢?你认得我?你是何人?”郭明轩道。

“前辈乃天翱门的门主,又是这世间的英豪,小女子自然认得。至于,我是谁,不便告之前辈。”白衣宫主,道。

郭明轩缓缓推开白衣宫主,他神情异常失落。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他抓到了素海棠,仿佛瞬间拥有了一切。可,没过片刻,却被眼前的这位白衣宫主给连连唤醒了,他失望中也带着些许沮丧,更有些无力了起来。

白衣宫主见郭明轩不言,又道:“前辈,小女子可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郭明轩背对着白衣宫主,道:“既然你认得我,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徒儿殇沫被你们的人抓到了此处,我是来寻他的。”

白衣宫主道:“嗯,殇沫…”

白衣宫主想到,她今日刚到阁中时,的确见到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上前攀谈后,也无意间知道了他的名字:殇沫。

“前辈,你徒儿殇沫的确在此,你是来带他走的吗?还是?”

郭明轩心境未定,沉浸在得而又失的状态中,他不愿多言,只道:“放人。”

白衣宫主,道:“好。”

郭明轩,接着道:“不止如此,还要放了一个叫齐煜的人。”

白衣宫主,道:“好。”

郭明轩,继续言:“解散‘秋思阁’,把你们抓来的江湖中的众多高手强者都放出去。”

白衣宫主,依然道:“好。”

郭明轩转过身来,诧异地望着白衣宫主,道:“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白衣宫主,道:“殇沫真是您的徒弟吗?”

郭明轩,道:“是的。”

白衣宫主盈盈一笑,道:“怪不得那么有趣,哈哈。”

随后,白衣宫主收敛了笑声,道:“可是,前辈。你让放的人,我都可以放掉;你让解散‘秋思阁’,我也可照做。但,若他们都不走,又当如何呢?再者,他们都是自愿前来的,没什么放不放的啊。”

郭明轩,微怒道:“难道,我徒儿殇沫也是自愿前来的吗?”

白衣宫主有些慌乱,道:“这…这我就不知了,我今日刚到,一到便看到了殇沫在独自下棋,便走过去与他下了几盘,他也未言他是被抓来的啊。”

郭明轩,道:“噢?竟有此事?那你是说,殇沫现在很安全?没一点性命之忧了?”

白衣宫主,道:“是的,他很安全,且在这里很开心呢。”

郭明轩,厉声道:“带我去见他。”

白衣宫主,拱手道:“好的,前辈,这边请。”

“啊,不对。前辈等我一下,这大厅上的众人还在跪着呢,我先叫他们起来,在此歇息等候于我。”白衣宫主又急迫道。

郭明轩淡然道:“去吧。”

“众位,都起来吧。本宫现有要事,要先去处理,你们先请自便。”

“是,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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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初见 秋思阁,不但神秘,且背景通天。

郭明轩见到白衣宫主后,便放下了心中所有顾虑。

也许是白衣宫主对他所提的要求全部都应了下来;或许是郭明轩对这位白衣宫主有莫名的亲切感。

这也难怪,毕竟素海棠的‘漫天花雨’在这位白衣宫中的手中,发挥得淋淋尽致,仿佛如素海棠亲自使出一般。

郭明轩虽已对她放下了所有防备,但依然转过身来,注视着她。只见她神情自若,面对众人的跪拜更是应对自如。

众人不但对她极为尊敬,还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好似她能掌握着众人生死与荣辱一般。

望着望着,郭明轩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初见这位白衣宫主,且唤她为‘海棠’之时,她却能立即言出‘素海棠’的全名来,她既然知道海棠的全名,定然是识得素海棠之人。

可,这世上会‘漫天花雨’的,除了素海棠,便是那灭影门中的神秘妇人‘念顺’了。不,可能还有一人,那就是念顺夫人新收养的女儿。

一个做为素海棠替身,甚至影子的人——冷溶月。

若,白衣宫主是冷溶月,那么‘秋思阁’能召集朝廷中的人,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因为冷溶月的背后,则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这一点,在宝月客栈时,方乾早已言过了。

可,宝月客栈的老板娘红娘子,又曾言:在这‘秋思阁’中走向她,且传授给她武功心法的则是一位白衣妇人,这妇人又是何人呢?

若,冷溶月真如她所言,是今日刚到,那么之前掌管‘秋思阁’的人又是谁?难道是那位白衣妇人吗?莫非这‘秋思阁’中有两位宫主吗?

如今,郭明轩已然有八分把握能确定,他面前的这位白衣宫主就是冷溶月了。

眼下,殇沫若与冷溶月在一起,郭明轩倒也能将心放下。因为这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前辈,我们走吧。”白衣宫主缓缓走到郭明轩身前,她的神态、气质是那么的雍容华贵、从容淡定。一个好似畏惧郭明轩,不敢说“不”的人,却如此英气逼人得邀郭明轩去见殇沫,光凭这份无人能比的豪情与胆量,已让郭明轩甚是欣赏了。

“嗯。”郭明轩轻点下头,迎手向前,意在让她先行带路。

白衣宫主在前,郭明轩随后,向秋思正殿的深处走去,“前辈,殇沫是何时拜在您门下的?”

“将近8年了吧。”郭明轩,缓言道。

“他是您唯一的关门弟子吗?前辈。”白衣宫主,道。

“是的,他不但是唯一的,还是我天翱门的少门主。”郭明轩,道。

“看来前辈甚是喜爱他了?”白衣宫主,道。

“的确。他和我女儿柳韵锦一样,都是我现下最在意之人。”郭明轩,道。

“柳韵锦?”白衣宫主言语停顿了片刻,好似在想着什么。随后,她又接着道:“殇沫与你的女儿柳韵锦必是朝夕相处了?”

“也不算朝夕相处,只是近日来两人才渐渐熟悉起来。”郭明轩,道。

白衣宫主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道:“那我能拜前辈为师父吗?”

郭明轩一脸诧异,怔了一会儿,道:“你已是这偌大的‘秋思阁’宫主了,又为何要拜我为师呢?”

“哦…”白衣宫主背起手来,蹦转了下身子,一副少女般天真烂漫的姿态,又向前方走了起来,“若前辈不愿收我为徒,可否与殇沫在这‘秋思阁’中多住下几日呢?”

白衣宫主言出,让郭明轩与殇沫在这‘秋思阁’中住下,出乎了郭明轩的意料。因为想要调查清楚这‘秋思阁’为何要网罗这么多的高人强者,居住下来是再好不过的途径了。

“稍后见到殇沫,你与他商议即可。”郭明轩想留下,但又不想强烈的表现出来,生怕这白衣宫主有了什么防备。

可郭明轩望了望白衣宫主的姿态,好似丝毫不在意这些。也许‘秋思阁’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或许,她对郭明轩及殇沫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防范之心。

“前辈,我们到了。前面便是秋思庭,也是这‘秋思阁’中最美的地方,无论是冰池水莲,还是亭阁雅苑都独具一格。我想殇沫应该很喜欢这个地方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亭中独自下棋到现在了。”白衣宫主微抬戟指,甚是开心,道。

郭明轩来不及欣赏这秋思庭院中的美景,直接疾步向亭中奔去。

他来到殇沫的背后,将手轻放在殇沫的肩头,“孩子。”

殇沫甚是心悦的转头,道:“师父,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得到。来师父,与我对弈一局如何?”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好,师父就与你对弈一局。”

殇沫持白子,先落正中,而郭明轩持黑子落在了一旁,“殇沫,子落正中,就不怕难以回守吗?”

“师父,徒儿也是刚学,就是这位白衣姐姐教我的。”殇沫略显稚气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微笑,道。

“噢?看来你与这位‘秋思阁’的宫主相处的不错。”郭明轩,道。

“也没有了师父,我也是刚认识她不久。”殇沫又持白子紧挨正中白子落下。

“嗯,好吧。我们的确刚认识不久,但是你称我为姐姐,我有些不喜欢,你是不是唤柳韵锦师姐,喊得顺了口,一见女子就唤做姐姐呢?”白衣宫主听到殇沫唤她为姐姐,好似有些不乐意。

“也不是啊,因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殇沫侧脸看着已站在身旁的白衣宫主,道。

“这的确是个难题,你该换我什么呢?”白衣宫主左手捧着右肘,右手拂在嘴边,思索道。

郭明轩持黑子落在了殇沫那旁的右侧,道:“名字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殇沫唤她宫主便是。”

殇沫又持白子落在正中央的右侧,道:“好的,师父。”

“嗯….”白衣宫主轻摇着头,长‘嗯’了一声,又看了看郭明轩,道:“前辈,你与殇沫今日难得有如此雅兴,待我取些茶水,你们品一品我这‘秋思阁’的香茗如何?”

“甚好。”郭明轩持黑子直落殇沫的白子中间,将白子从中隔开,道。

“来人啊,取茶水来。”白衣宫主,轻喝道。

殇沫淡笑了一下,持白子落在隔开他棋盘上白子中间的黑子上方,道:“师父,这么快就要与徒儿决一死战了吗?”

郭明轩微微一笑,又持黑子落在棋盘中央的黑子下方,道:“或许我只是佯装攻势呢?”

殇沫思索了一下,持白子又落在了郭明轩刚落的黑子的下方,道:“虽有可能是佯攻,但也不得不防啊。”

郭明轩笑了笑,持黑子又紧挨正中央的黑子落下,“有时就是一子之差,反倒难为围歼。”

殇沫神情自若,持白子旁落中央一侧,道:“既然不能围歼,不如另做打算。”

郭明轩大笑道:“哈哈,你这棋真是白衣宫主所教?短短几个时辰而已,你居然懂得了割舍,不错,不错。”

“前辈,请品一品这茶水。”白衣宫主端起茶盏,捧向郭明轩,微笑道。

“看来你是个对弈高手,你教会了殇沫下棋,以后有殇沫陪我对弈,我也多了很多乐趣,哈哈。”郭明轩微饮一口茶水,笑了笑。

“哈哈,前辈说笑,我也只是略懂。”白衣宫主低下头,淡淡的笑了。

随后,白衣宫主右掌朝向冰池,冰池之水缓缓在她手中凝聚,池水到她手中已然不是水了,而是玄冰。冰越聚越厚,白衣宫主平展右掌,使得偌大的玄冰附在了掌下。

郭明轩察觉着这一切,但丝毫没有侧脸去看,而是又持黑子在棋盘中央一侧的白子旁落下,“殇沫,有时你不战,并不代表别人不战,若有人步步紧逼,你又当如何?”

郭明轩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持白子在棋盘中央的另一侧孤落,微笑道:“未形攻势,只是一子独欢,即使别人想战,也无从下手啊。”

郭明轩嘴角一抹笑意,随后狂笑不止了起来,“呵呵,一味逃避可不是办法哦。”

话落,郭明轩又将黑子落在了殇沫刚落的白子一旁。

此时,白衣宫主右掌下的玄冰已然形成了偌大的冰琴,只是琴上无弦,无法弹出声音来,“殇沫不急,先饮些茶水吧,我已将茶水放在了你的身旁。”

殇沫望着棋局,皱起了眉头,他微微抬头望向白衣宫主,原,意在能从白衣宫主眸中得到点暗示,却被白衣宫主右手掌下的冰琴所震撼了,“啊,好漂亮的冰琴啊。”

郭明轩闻声,也侧脸向白衣宫主望去,他微微一笑,心想:刚刚还只有八分能确认这白衣宫主是冷溶月,如今已然有了十分。因为这凝聚成冰琴的功法,就是由‘御水法门’演变而来的‘冰魄寒光’,而‘冰魄寒光’郭明轩早已在灭影门中听冷溶月言过。

“可是,这冰琴无弦,该如何弹奏呢?”殇沫一脸迷茫地望着白衣宫主,道。

白衣宫主左手掩口而笑,“哈哈,殇沫不急,你看。”

话落,白衣宫主左手指尖微弹,冰池之水莹莹而出,细长且连续不断,从池中紧紧连接到白衣宫主的左手指间,连绵不绝的空中之水,已不是水,才是细如发丝的冰线。

白衣宫主指尖微弹,偌长的冰线在空中断开,她右腿微弓,左腿盘起,平抚冰琴,旋转身姿,使得空中的冰线纷落在冰琴之上,形成了条条冰弦。

“殇沫,我与你抚琴一首,以静你心。心静了,自然也就能想出应对之法了。”

白衣宫主话落,波动冰弦,琴声悠扬,清澈明净,意味深远。她抚出的曲子并不是一般的曲子,而是一曲《凤求凰》。

郭明轩心中猛然一震,不得不意识到:这白衣宫主冷溶月已然对殇沫生了情愫,可短短几个时辰,怎就生了爱慕之情呢?

对于两个只有十三岁左右的孩子而言,郭明轩根本理解不了,他们是如何去衡量是否喜欢的,莫不是一见钟情?可冷溶月一直带着白色面具,殇沫并未见到她的容貌啊!如今,一曲《凤求凰》弹出,可能殇沫只是觉得好听,还察觉不出曲中的含义吧。

“真好听,你是如何做到的?居然以冰做弦,还弹出了如此妙曲来。”殇沫立起身子,不停得拍手叫好。

白衣宫主未言,只是盈盈一笑,面具下的容颜又是何种神情,殇沫自然是察觉不到的。

“对了,我想到你的名字了,以后,我就唤你为:冰弦,吧。”殇沫,大声道。

“冰弦?心若玄冰,却动了心弦。哈哈,也好。总比没有称呼得要好。”白衣宫主,拈花一笑,道。

“哎,徒儿,我看你已无心下棋了。不如,你陪下宫主,我在这阁中到处走动走动。”郭明轩微叹一声,又微笑道。

“好。”

“好。”

殇沫与白衣宫主对视着彼此,几乎同时言出“好”来。

郭明轩见状,大笑了几声,他并没有再言。而是心中想到:有殇沫在,这白衣宫主冷溶月定然不会注意到他去了哪里,如此,也好在这阁中查看一番,早日解了心中的疑团。

郭明轩将桌上茶盏中的清茶一饮而尽,便向一旁走去。

白衣宫主见郭明轩远离,好似甚是心悦。她止了琴声,双手平抚在冰弦之上,低头道:“殇沫平时在天翱门都做些什么啊?”

殇沫来到白衣宫主身旁,倚在冰池木栏之上,微笑道:“也没做什么啊,就是看些道家典籍。对了,我师姐柳韵锦抚出的琴声也十分好听呢。”

白衣宫主迟疑了一会儿,又低头微声道:“与我相比呢?”

“嗯…与你相比,韵锦师姐的琴声略带忧伤愁绪,你的琴声异常明净,好似没有一丝的杂念。”殇沫,思索了片刻,缓言道。

“还有呢?”白衣宫主,又道。

“还有….没了吧…我只能分辨得出这些来。”殇沫,迟疑道。

“你可知,我抚得曲子是什么?”白衣宫主,微声道。

“不知啊,我对琴曲不甚了解。但是,你抚得的确好听。”殇沫眨了眨眼睛,道。

“哦。”白衣宫主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轻轻回应了一声,便又开始弹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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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碎语破天机 琴声掠池冰莲娇,

微语侧敲天机晓。

神姿灵动芳心向,

胜过神仙翱九霄。

…………………

一曲《凤求凰》自弹自唱许着牵绊与寂寥,或许有些‘对牛弹琴’,但白衣宫主的琴声不止,倾诉便就不断。

一遍二遍三四遍,悠扬明澈伤感伴。若君不晓伊人意,奏得千回心已寒。

“殇沫,你有心愿吗?”白衣宫主终于停了琴鸣,微声道。

“我有两个心愿,不过两个心愿都很难完成。”殇沫微微一笑,略显伤感道。

“是哪两个?”白衣宫主,忙道。

“冰弦,你有心愿吗?”殇沫并没有立刻告之白衣宫主,他的两个心愿是什么,则是反问道。

“我若言,我没有心愿,你信吗?”白衣宫主的声音有些冷淡,言出之前,她笑了笑。

“我信你,冰弦。”殇沫,毅然道。

“是否什么都愿信我?”白衣宫主的语气有些急促,突然悦声道。

“恩,什么都愿信你。”殇沫淡淡一笑,道。

“为何?我们只是初见….不,你还未曾见过我的容颜…我们或许连初见都算不上…”白衣宫主急促的语气,变得迟疑起来,她摸了摸脸上的白色面具,道。

“殇沫今日遇到冰弦,乃是用心相交,绝不是用眼。眼观下的景色,有些是不足为信的,而心观下的世界才显得真实。”殇沫嘴角一抹笑意,轻声道。

白衣宫主不言,凝望着琴面,呆愣了起来。

“当下,殇沫第一个心愿则是找到父皇。不,是找到能平我惶惶不安之心的父亲;第二个心愿则是想,尽快学会师父传授于我的‘天傲剑法’。”殇沫一时口无遮拦,‘父皇’二字脱口而出之时,便已觉不妥,只得诉出他整日惶惶不安的担忧来。

“寻父之路,如大海捞针,虽不易,但冰…冰弦愿意帮殇沫寻找;而你口中的‘天傲剑法’,倒是可以与冰弦说上一二,说不定,冰弦能解殇沫的困扰。”白衣宫主初称自己为:冰弦,还有些不习惯,她笑了笑,但没有发出声来,还是默认下了殇沫给她起得这个名字。

“殇沫在此先谢过冰弦了,‘天傲剑法’一个只有总决式的剑法,它无形,它虚缈,若言它是心剑,不如说它的天剑。因为,它的剑意奥妙,太过于繁杂。”殇沫,拱手拜谢道。

“凡是‘心剑’,悟字当先;只有舞出‘心剑’,才可斩出‘天剑’。殇沫之忧,只是缺少一个环节;或者只在意于它是‘天剑’,却忽略了它也是‘心剑’。‘心剑’为基,方可练好‘天剑’。”白衣宫主冰弦,微微一笑,道。

“‘心剑’…‘天剑’….”殇沫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淡淡的笑了。

“你师父郭明轩的武功已入化境,甚至早已超越了化境。所有的剑招,在他的眼中都是自然而然的,但他…好似不怎么懂得教徒弟,反倒是把你局限到了一个点上…哈哈。”冰弦笑了笑,道。

“你师父的境界,你领悟不到;而你的现状,他又无法察觉。他只懂得教你大体,却不懂得教你如何循序渐进。”冰弦,又道。

“冰弦,你是否有什么好的办法?”殇沫,忙道。

“自然有。你既然是郭明轩的关门弟子,我想他的五种绝世功法:御水法门、御雷决、御电术、御风术、御火真经,甚至无极圣剑应该都已传授与你。即使你不会,其心法口诀可能也早已烂熟于心了。”冰弦缓缓站起,道。

“的确,没想到你如此聪慧,居然什么都知道。可烂熟于心又能如何呢?无法修习,又有何用呢…”殇沫略显不悦,他低头道。

“你师姐柳韵锦应该练得是御风术和无极圣剑吧?”冰弦,又笑道。

“是的,冰弦你又猜对了。”殇沫,道。

“你可知为何?哈哈…算了,我就直接与殇沫说上一说吧。”冰弦来到殇沫身边,也倚在了冰池木栏之上,“你师父郭明轩的这五种绝世功法,在我看来,其御风术、御水法门,则是最容易修习的。因为风可感,水可触,无极圣剑虽然精妙,也不过是凡间的剑法罢了,也自然容易悟出。”

“依冰弦来看,殇沫可先修习这三种功法,待到御风术、御水法门、无极圣剑都修习熟练后,我再告之你如何悟出那‘天傲剑法’来。”冰弦,笑了笑道。

“你…你不是我师父,又怎会懂得如何教我呢?”殇沫,惊道。

“殇沫真的信我吗?”冰弦微微一笑,道。

“自然信你。我早言过,什么都愿信你。”殇沫,忙道。

“那好,你随我来。”冰弦,道。

殇沫随着冰弦穿过‘秋思正殿’,来到了秋思阁的后门处。

冰弦缓缓推开石门,阵阵狂风迎面而来,风中虽无寒意,但已吹得殇沫泪眼迷离,不得不抬起手臂,连连遮挡。

“怎么?有些不舒服吗?”冰弦盈盈一笑,道。

“没….没。”殇沫,慌乱道。

“你就在此领悟御风术吧,你熟知心法,要相信自己的内心,好好将其悟出。”冰弦,柔声道。

殇沫诧异的望着冰弦,迟迟说不出话来。也许是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将那御风术给悟出来,也许是对着陌生的环境有些生怯。

“哈哈,我在这儿陪着你。哪儿都不去。”冰弦“噗嗤”笑了起来,好似读懂了殇沫的内心,她的右手掩在嘴前,道。

“好。我试试,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殇沫鼓足勇气,挺了挺胸,道。

冰弦静静地望着殇沫,只是静静的望着,一动不动,且没有一丝声响,好似透明人一般,更没有再言。

但,殇沫只需微微扭头,便可看到她的微笑….

……………………..

秋思阁内,郭明轩已大概摸清了阁中的情况。

被莫名抓来的高手强者,分布在思君、锦绣二殿。

思君殿则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形形色色,怕是这世间所有类型的女子都被聚在了这里,男人们均能在此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且沉醉其中、欢声不断。

锦绣殿则堆满了金银珍宝:犀角、象牙、玳瑁、玛瑙珠、鹤顶、金母鹤顶、珊瑚树、珊瑚珠、金镶戒指…,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长衣、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真红金罗大袖宫装、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暗朱色金罗蹙鸾华服、烟霞紫吴锦长衣,甚是龙袍,都遍地可见。

男人们有的抱着金元宝,如死尸一般的躺着;有的穿着龙袍,坐在那镶金龙身宝座之上不肯离去;有些则抱着玉器、血珊瑚,没有丝毫放手之意;更有身裹着一品大臣的官服,往服内塞尽珍珠玛瑙,就算珍珠不断的往外掉,还是不停地塞着,就这样,掉了又装,装了又掉。

郭明轩望着他们,摇头不止,他赫然来到其中一人身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如触电一般地紧紧抱住怀中之物,转身怒喝道:“你作甚?要抢我手中之宝物吗?”

“我若抢,你又怎能阻止呢?”郭明轩,冷然道。

“那你不抢,拍我作甚?”那人,道。

“只是想与你聊聊。”郭明轩,道。

“什么?聊聊?这里有世间最奢华,最让人痴迷的物件,你还不快快据为己有,居然要和我聊聊,你疯了吗?”那人,道。

“我看,疯得是你们,难道这些东西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郭明轩,道。

“你难道是傻子吗?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眼前之物吗?你居然问我是否重要?”那人,诧异道。

“人活着是为了好好体验这一世的初心,心中有情,心中有志,心中更有坚守。”郭明轩,道。

“谎言!全是谎言!我被人出卖了不止一次,何来的真情?我也曾有凌云之志,但结果呢?还不是被这世俗之物所阻?没有这些,你什么都不是,即使你有再大的志向;坚守?你与我谈坚守?在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坚守又有何用?”那人,悲鸣道。

“情在心、志在心、坚守更在于心。若心田挡满了灰尘,只为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又有何意义?人可以卑微的活着,但只要活得真实,就不辱初心;人可以一无所有,只要坚守信念,便可解百姓疾苦,救人于危难;人可以被出卖、被利用、被抛弃,但心若有情,何愁换不来真情相对?”郭明轩皱起眉头,沉声连连道。

“屁话,全是屁话!你不懂我的心境,怎能体会出我的伤感?你不晓得我经历了什么,又怎知什么对我最重要?看你一头银发,是一高人,没想到,你却如孩童一般天真,我与你没什么可聊的,滚开!”那人,厉声道。

“滚开?哈哈。”郭明轩微微一笑,微摇着头,一脚踢在了那人胸口之上,那人屈身后仰,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你…你可知,我是谁?居然敢对我动手?”那人慌乱着用双臂将散乱的珍宝重新堆起,愤怒道。

“不管你是谁,如今,你也只是个废人!”郭明轩,森然道。

“废人?哈哈。我乃韩燕!是这世间无人能敌的暗器高手,你居然说我是废人?你可知道,没人能躲过我手中的飞刀!”话落,一飞刀向郭明轩袭来,出手之快,甚至连郭明轩都未曾觉察到,他是何时出手的。

但一把飞刀,在郭明轩眼里又算什么呢?

即使飞刀刺入了郭明轩的身体里,也是伤不了他分毫的。何况,此时那把飞刀已然被郭明轩夹在了指尖,“你的武功的确厉害,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世间有多少不平事,你何不…”

“住嘴!你知道什么!我在此替宫主卖命杀人,宫主给我想要的一切,这不是很好吗?为国为民,谁能为我?”那人中断了郭明轩的话语,嘶声咆哮道。

“你武功卓越,是这世间的强者,你何需别人来保护?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你应该是知道的。等你到了暮年,或是遇到了困境,你所帮助的人哪怕是给你一碗稀粥,也算是真情,也会让你倍感欣慰,不是吗?”郭明轩,语重心长道。

“哈哈,一碗稀粥?我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金银珍宝不取,去要那一碗稀粥?可笑,真是可笑!”

“你既能拦下我的飞刀,我自知也不是你的对手。现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要么走开!”郭明轩见此人已抱必死之心,还执迷不悟,也不想再言什么了,他缓缓地离去,又向思君殿走去。

之所以又来到了思君殿,则是因为郭明轩依然奢望能劝阻他们。尽管,郭明轩刚刚已到过思君殿,但只是看了一眼里面的情景,便急忙去了锦绣殿。

没有试过好言相劝的郭明轩,又怎能甘心呢?

“公子,你是新来的吗?公子可喜欢我?”思君殿中,一妙曼女子走向郭明轩,道。

“姑娘为何甘心在此?何不离开这里去过正常的生活呢?”郭明轩,道。

“哈哈,正常生活?这里有这么多的英雄豪杰,不正是天下女子所爱慕的吗?我为何不能在此呢?”那女子,道。

“你可以找一真心待你之人,好好与其生活啊。”郭明轩,皱眉道。

“碌碌无闻吗?还是受尽欺辱呢?男人皆负心薄情,你让我如何择一人终老?”那女子,道。

郭明轩闻言,赫然醒觉,他没有再言,因为他已然知道,思君殿中的女子可能都是些受过伤害,且被男人抛弃之人。

面对心境走入死角之人,郭明轩显得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无言以对。他想说:不要因为被人伤害过,就否定这世间一切的美好。可,就算他说出口,那女子会听吗?

“美人,你在哪儿?”殿中一男子,蒙着双眼,捕捉着一女子,这女子却在郭明轩的身前柔媚一笑,晃动了一下,男子便紧紧抱住了郭明轩,“美人,我终于抓到你了。”

随着眼罩取下,这男子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变成了愤怒,不止是愤怒,且是异常的愤怒,“真是晦气,你一个快死的白发之人,来这儿作甚,滚开!”

话落,他又带上眼罩,向女子扑去。

此情此景,使得郭明轩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双眼迷离,已然泛起了泪光。

他不知为何而流泪,可能是替他们惋惜,也可能是叹世间之人,欲望太重。总之,他迟疑了,迟疑使得他驻足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想到:若红娘子的夫君齐煜,也变成了如此模样,红娘子该如何面对呢?若,这里的男子都是有妇之夫,他们的娘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这里,郭明轩又不得不想到白衣宫主冷溶月,这一切都是她所为吗?这些人,都是她下令抓来的吗?

郭明轩不敢置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能有如此行径。

可,白衣宫主冷溶月毕竟是这‘秋思阁’众人口中的宫主啊,众人对她惟命是从,此事又怎么可能与她完全无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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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坦言相对 ‘秋思阁’后门,紧邻断崖,断崖边铁锁直垂,云雾缭绕,望不到底。

冰弦望着殇沫,狂风在殇沫的掌控中不断改变形态,时而飓风四起,时而龙卷缠身,时而随风而跃,时而迎风之上。

“哈哈。”站立不言的冰弦,突然笑出声来。

殇沫转头看去,虽看不到冰弦白色面具下的神情,但她粉嫩的朱唇爽朗微张,露出的牙齿更是雪白光亮。

“怎么了?”殇沫,迟疑道。

“没什么,你的悟性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冰弦收敛了笑容,道。

话落,冰弦捡起身旁的枝条,走向殇沫,又道:“我想无极圣剑,对你而言更是不在话下了。”

“嗯,在月牙泉宝月客栈中,我已然领悟到了无极圣剑,只是我没有按照无极圣剑的招式来,而是随着脑中的遐想随意乱舞罢了。但,尽管是随意乱挥,遵循的依然是无极圣剑的精要。”殇沫接过冰弦手中的枝条,缓言道。

“哈哈,我想‘天傲剑法’你很快就能学会了。”冰弦,朗笑道。

“此话怎讲呢?在宝月客栈中我耍出的毕竟是拼凑的剑招,怎么可能与‘天傲剑法’相提并论呢?‘天傲剑法’我连从何入手都还不晓得。”殇沫,沮丧道。

“你啊,真是当局者迷。也许过些时日啊,你就能知晓我为何这样说了,总之你很快就会‘天傲剑法’了。”

冰弦本是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态,忽然有了些许疑虑,她又道:“对了,宝月客栈是个什么地方?你为何会去那里呢?”

“我本和师父一起在宝月客栈中歇息,但不知为何,就被人莫名的带到这里了。”殇沫道。

“谁带你来的?”冰弦,忙道。

“我也不知,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躺在了秋思庭的亭子里了。”殇沫摸了下头,思索道。

“噢?怎么会这样?”冰弦,惊道。

“你不是这‘秋思阁’的宫主吗?你也不知,我为何醒来后会在这里吗?”殇沫,疑虑道。

“此事,我全然不知。我一入阁中便看到了你,我当时也十分好奇,为何阁中会突然出现一位与我同龄的少年呢。”冰弦,诧异道。

“好吧,你也算是我在这‘秋思阁’中见到了第一个人了,我以为是你要找我呢。”殇沫,低声道。

“也许…我们有缘啊,所以老天让我们就这样相遇了…”冰弦低下头,微声道。

“嗯…我遇到你的确很开心。”殇沫迟疑了一会儿,道。

“我也是。”冰弦,喃喃道。

“哦…”殇沫白皙的俊脸一抹红晕,笑了笑。

“对了。走,我们回去,去秋思庭。”冰弦猛然抬起头来,突然急迫道。

冰弦走向殇沫,牵起了他的手,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便领着殇沫从后门而入,向阁内走去。

“啊…前辈…你怎么在此?”冰弦刚进阁中,便看到郭明轩赫然站立在一旁,她惊道。

“师父,你何时来到?”殇沫一脸好奇,紧接着道。

“殇沫,你先去‘秋思庭’,我与白衣宫主有话要说。”郭明轩,冷然道。

“哦…好的师父,那我先去了…”殇沫好似察觉到了师父郭明轩略有不悦,但他也不知师父郭明轩心中的不快从何而来,只得缓步独自离开。

“宫主,请。”郭明轩迎手向前,随后,从‘秋思阁’后门先走了出去。

“前辈,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冰弦紧随郭明轩,也走出了后门,她一脸惊讶,道。

“宫主,这里的风很大,对殇沫领悟‘御风术’的确很有帮助。”郭明轩,道。

“是啊,前辈。殇沫已在此,悟出了‘御风术’呢。若,前辈能来早一些,定能看到。”冰弦,欢喜道。

“我已经看到了。”郭明轩,道。

“噢?前辈早来了吗?”冰弦,惊道。

“是的,我本想直接来找你的。但见殇沫已然将‘御风术’运用自如,便也不想惊扰到你们。”郭明轩,道。

“哦…殇沫悟性极高,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悟出‘御风术’,是离不开您的悉心教导的。”冰弦,道。

“不。若论教导,你比我要懂得多,你的确是位和素海棠一般的奇女子,怪不得‘念顺夫人’会将你收入养女。”郭明轩的语气有些怪异,显然他想挑明一切,不想再打什么哑谜了。

“前辈,你…我的确是冷溶月,没想到前辈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身份。”冷溶月目瞪口呆的望着郭明轩的后背,见身份已被郭明轩识破,便也不好再以冰弦的称呼自居了。

“这里的风是很大,但是再大也是有规律可循的。若一些事,不按规律来,终究是要惹火烧身的。”郭明轩缓缓转过身来,双掌之上凝聚着飓风龙卷,一脸杀气,道。

“溶月做事,向来循规蹈矩,即使做了违心之事,也绝不会不认。但前辈忽然对溶月有了如此的敌意,溶月实在不解。”冷溶月,惊道。

“你可是这‘秋思阁’的宫主?”郭明轩,厉声道。

“溶月是。”冷溶月,道。

“你何时成为这里的宫主的?”郭明轩,逼问道。

“被‘念顺夫人’收养之时,溶月就有了这‘秋思阁’宫主的身份。”冷溶月,不畏不亢道。

“那阁中的一切你自然是十分熟悉了?”郭明轩,森然道。

“是的。溶月既为宫主,自然熟悉。”冷溶月,道。

“那你告诉我,‘秋思阁’之所以存在,是为了什么?”郭明轩,冷然道。

“恕溶月不能告之前辈。”冷溶月,拱手道。

“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愿说,我也不便深究。但是这‘秋思阁’中的思君、锦绣二殿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貌美女子和金银珍宝去困住那么多江湖中的成名高手?”郭明轩,微怒道。

“困?前辈,你应该知道灭影门是这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既然是杀手组织,自然也就少不了杀手。这思君、锦绣二殿里的人全是灭影门的杀手罢了,他们有他们想要的,灭影门也有灭影门想让他们做的事情,均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何来的困?”冷溶月虽然知道自己不是郭明轩的对手,但她好似根本不怕郭明轩,她的话语有条不紊,没有丝毫畏惧。

“你情我愿?难道殇沫被人莫名的带来,也是你情我愿吗?难道宝月客栈中的红娘子受你们所逼,诱引众多江湖高手上钩,再被送到你们这‘秋思阁’中,也是你情我愿吗?”郭明轩,怒道。

“前辈,溶月不知您在说什么?”冷溶月一脸诧异,道。

郭明轩注视着冷溶月,虽然她带着面具,但也能感觉出她好似真不知实情。也许这‘秋思阁’中的秘密,她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我问你,这‘秋思阁’中的高手都是怎么来到此处的?”

“已是‘天下第一’门派的灭影门要招募门人,自然会有很多贪婪之辈前来效力。至于他们是怎么来到‘秋思阁’的,溶月也不知。溶月从来不过问杀手的事情,我每次到此都是来处理朝中事宜的,前辈应该知道我是…”冷溶月突然停下了言语,她的神情也有些惊慌失措了起来。

“你既是‘念顺夫人’的养女,也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义女,对吗?”郭明轩,赫然道。

“前辈你…你都知道了。”冷溶月,惊道。

“我当然知道。若是这样,倒也顺理成章。灭影门利用你的身份,去控制朝中大臣;你打着纪纲的名号,朝中大臣也自然会听你的话,毕竟谁也不想招惹到锦衣卫,一旦被锦衣卫盯上了,那也离死不远了!”郭明轩神情自若,道。

“溶月自认,行事滴水不漏。没曾想在前辈面前犹如一张白纸,通透无比…”冷溶月低下头,缓言道。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也是偶然得知你是纪纲的义女的。我且问你,灭影门的杀手归谁调遣?”郭明轩好似一下明白了整个来龙去脉,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眼前的这位十一、二岁的少女,自然是顾不了那么多事宜的。这‘秋思阁’定然还有一人在背后谋划着一切。

“灭影门的杀手,自然直属灭影门调遣,全凭门主故遗名和念顺夫人的指令。”冷溶月自知隐瞒不了郭明轩什么,索性直言不讳,倒也没什么可担忧的。毕竟她的师父是故遗名,故遗名与郭明轩就算有些武功上的差距,这郭明轩一时也是拿故遗名没有什么办法的。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郭明轩,冷冷道。

“前辈…”冷溶月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不知为何又被堵了回去。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对我可直言。”郭明轩,道。

“您能不能替溶月保守秘密,别让殇沫知道我是冷溶月。冰弦…冰弦这个名字,溶月很喜欢。”冷溶月好似有些难为情,但她还是毅然地说了出来。

“可以,毕竟我也不想让殇沫卷入其中。”郭明轩,道。

“好的,前辈…还有….”冷溶月,迟疑道。

“还有?还有什么?”郭明轩,道。

“能不能让殇沫在‘秋思阁’中多留几日?当然,前辈自然也是能住在‘秋思阁’中的。”冷溶月,急迫道。

“噢?你留殇沫是为了什么?”郭明轩有些不解道。

“殇沫对我言,他找不到父亲了,溶月也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溶月懂得寻父之路,异常艰难,绝非一朝一夕。眼下…眼下,殇沫想尽快练会‘天傲剑法’,溶月…溶月可以助他。至少…他学会了‘天傲剑法’后,可能会少些烦恼。”冷溶月低下头,神情凝重,且略显慌乱,道。

郭明轩闻言,顿时对眼前的冷溶月有了几分喜爱,虽说此女子夹杂在朝廷与江湖势力之中,背景复杂,但她却有几分情义,几分善良,她心系殇沫,已然对殇沫有了好感。

郭明轩自然也想让殇沫尽快悟出‘天傲剑法’来。除此之外,他对冷溶月也有几分怜惜,眼前的少女小小年龄,便胆识过人,不畏不亢,甚至觉得她是位久立江湖的强者,很难想象到她都经历过什么。而这些都不得不让郭明轩心生敬意,尽管她还是个孩子…

可当下,使郭明轩想不明白的是,‘天傲剑法’是他近年来才悟出创下的无上天剑,冷溶月又怎会懂得‘天傲剑法’呢?可,她好似不但懂得,还有足够的信心去教会殇沫,这真是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啊,“你懂得‘天傲剑法’?”

“溶月不懂什么‘天傲剑法’。”冷溶月,道。

“那你怎么教殇沫呢?”郭明轩,思索道。

“溶月虽然不懂,但也学过师父故遗名传授的‘冰魄寒光’,若‘冰魄寒光’是从‘御水法门’中演变而来的,就自然与‘御水法门’有相似之处。前辈,你悟出的‘天傲剑法’想必也是从五种绝世法门中结合而来的吧?倘若真是如此,溶月就有足够的信心教会殇沫‘天傲剑法’。”冷溶月神情坚毅,没有丝毫犹豫,道。

郭明轩诧异地望着冷溶月,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已然被眼前的这位少女所折服。

因为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天傲剑法’的确是由御水法门、御雷决、御电术、御风术、御火真经和无极圣剑结合而成的,只是‘天傲剑法’无形无式,全靠道家的意境,难道冷溶月也懂得这些吗?

不管怎样,郭明轩也自感是教不好殇沫的。因为道家有些东西,若自己悟不出来,言再多也是无用的,就算说个没完没了,殇沫体会不出,自然与“对牛弹琴”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你且一试吧。”郭明轩,迟疑道。

冷溶月的眸中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连连点头,道:“谢前辈,我定会全力助殇沫领悟‘天傲剑法’的。”

随后,冷溶月便向‘秋思庭’的方向跑去,她的背影满是喜悦的姿态。

郭明轩望着冷溶月的背影,一时也倍感欣慰。

可,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沉思了片刻,忽然喃喃道:“韵锦…坏了。若,韵锦也对殇沫有好感…那么,若冷溶月与殇沫真的相互生了爱慕之情的话,那….也罢,也罢…”

郭明轩自然是懂得一切因果皆为‘缘’的道理,情爱之事,也绝非是他能够左右的。

也许,孩子们自然有孩子们的命数吧。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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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天傲剑法 “皓月方离海,坚冰正满池。金波双激射,璧彩两参差。”

“影占徘徊处,光含的皪时。高低连素色,上下接清规。”

“顾兔飞难定,潜鱼跃未期。鹊惊俱欲绕,狐听始无疑。”

“似镜将盈手,如霜恐透肌。独怜游玩意,达晓不知疲。”

一首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赋得月照冰池》,从冷溶月的口中喃喃诉出,她凝望着‘秋思庭’中的殇沫,他正安逸的坐在亭中,思量着他与郭明轩的那盘残局。

远处,‘秋思庭’偌大的冰池上,虽静止如镜,但玄冰之下的水流丝毫没有停歇,冰池上空也升起渺渺寒烟。

此番景色,正如冷溶月此刻的心境,看似淡然无虑的容颜下,心却杂乱无章。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满是心机,颇有手段之人;她也知道,无论武功还是背景,都能顷刻间毁灭掉厌恶的一切;她更知道,她能将眼前的殇沫,轻而易举得玩弄在鼓掌之中。

可她并不想伤害殇沫分毫,她甚至不知为何,对殇沫有种莫名的怜惜之情。当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有了怜惜之情,也就意味着离爱不远了。不,也许她已然深陷情海,无法自拔。

可这一切是否来得有些太快?冷溶月难以置信,初见怎就成了铭刻?她迟迟不敢向前,生怕殇沫发觉到自己,因为她还有一些事,没有彻底想明白。

她低头沉思,眉宇越皱越紧,不禁伤怀:雀占鸠巢的她,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是素海棠的影子罢了。可这个影子能存活多久,对她而言也是个未知数。就算,念顺夫人再喜爱她,并视她为己出;可义父纪纲又怎能如她所愿呢?待到待嫁之时,又怎会不算计到自己,与权势结亲呢?

她的所思所虑本不该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要思量的,可她又不得不思量,因为她的心境根本不是如她年龄一般稚嫩,而是心如明镜,做任何事都是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的。

冷溶月习惯了顺从,遵循惯了别人的安排。若一直这样下去,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因为她如今的地位,并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得到的。

可如今,老天让她遇到了殇沫,她早已心乱如麻,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也许,这就是牵挂,这也是寄托。若有了牵挂与寄托,任谁都不会再固守不变,更何况她是位女子…

“冰弦,你站在那里作甚?”殇沫微笑着走向冷溶月,道。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接下来殇沫你要修习哪一种功法。”冷溶月猛然一惊,但她依旧神情自若的笑道。

“你让我先到这‘秋思庭’中,我还以为你早已胸有成竹了呢。这庭院中,唯有一方冰池能与师父的五种绝世功法有所关联,我就在此修习‘御水法门’吧。”殇沫,朗笑道。

“嗯,不错。殇沫果然聪慧,在此修习‘御水法门’是再好不过的了。”尽管冷溶月本意就是要让殇沫来此修习‘御水法门’的,但她还是欣然的对殇沫笑了笑。

“哈哈,走,我们一同前去。”殇沫,开怀道。

“嗯。”纵使冷溶月有千般困扰,但她还是与殇沫相视而笑,以作回应。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至善至柔,绵绵密密,微则无声,巨则汹涌,容纳万物…”殇沫站在冰池一旁,口中默念‘御水法门’心法口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冷溶月出神的望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种滋味,使得她想大声吐露出她所有的心事来,可她又不能,因为殇沫怎会明白她的苦楚呢?

就这样,她静静地望着,好似等待着自己的夫君,瞬间的一个回眸一般。心里却想着:不管怎样,结果会如何。殇沫能习得‘天傲剑法’,毕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就算…就算,她与殇沫今生只是这一面之缘,她也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待到殇沫学会了‘天傲剑法’,她也能更好的与殇沫分离,尽管殇沫以后的道路还很长很长,但有‘天傲剑法’此等天剑护体,也会无所阻碍。

“水有滋养万物的德行,它使万物滋养,而不与万物发生矛盾、冲突。它,无色无味,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无所滞,它以百态存于自然,于自然无所违也。殇沫,你要谨记初心,便可到达想要到达之处,最终水滴石穿,无孔不入。”冷溶月连连朗声道。

此时,郭明轩侧立在‘秋思庭’一角,细细得看着一切。

试想,他又怎会将殇沫放下呢?殇沫不但是他最为心爱的弟子,其身份也甚是尊荣。他提防着冷溶月,又不得不对冷溶月刮目相看。

殇沫持续提气,冰池之水,冲破冰封,源源不断的聚集在他的双掌中。殇沫上下微动,掌中水流形成涌泉,也不断的上下翻滚,循环更替。

忽然,殇沫平举双掌,掌心相对,逐渐合拢,掌中涌泉融为一体。他缓缓将其抛向头顶,涌泉又化作一股水流,在殇沫的周身不停地旋转起来。

随后,殇沫的身子又猛然一震,水流在他周身散去,滴滴落在地面上,如骤雨一般。

“哈哈,殇沫,你学会‘御水法门’了。你刚刚极快的学会了‘御风术’,现下又这么快的学会了‘御水法门’,你可知,你已经算是一个练武奇才了!”冷溶月鼓掌,欢跃道。

“练武奇才?不,冰弦,我并不是什么练武奇才,而是师父郭明轩早已传授与我了‘御水法门’的心法口诀。之前,我虽未有修习,但闲暇之时,早已参透了其中精要,只是不知该如何使出来罢了。”殇沫对着冷溶月淡淡一笑,道。

“那你如今怎么就能使出来了呢?”冷溶月眨了眨眼睛,略显调皮道。

“我也不知,刚刚听闻你的言语,我就细细的去想这冰池之内的水流,渐渐的我好似能听到水流的声响,然后就觉得有水流向我飞来。它们落在我的掌中,我虽有触感,却摸不住它们。那么,我就索性不去抓了,便任凭它们在我周身旋转…”殇沫戟指不停的抵打着额头,思索道。

“嗯,不管怎么样,你都已经学会了‘御水法门’。那么,我们现在可以修习‘天傲剑法’了!”冷溶月的眸中露出一抹微笑,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道。

侧立在‘秋思庭’一角的郭明轩闻到此言,顿时露出诧异的神情,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紧紧凝视着冷溶月,他根本想不出,冷溶月要如何教殇沫‘天傲剑法’。

毕竟‘天傲剑法’是将他全身的绝学融合而成,如今,就算殇沫学会了‘御风术’、‘御水法门’,也勉强学会了无极圣剑,可这根本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御雷决’、‘御电术’、‘御火真经’殇沫尚未修习,且这三门绝学又是忍常人所不能忍,非常人而不可学的。若强行修习,可是要非死即伤的啊…

“殇沫,我教你的‘天傲剑法’,可能是残缺的‘天傲剑法’,但也无碍。因为随着你慢慢长大,你定会有机缘巧合将其完善,彻彻底底的将‘天傲剑法’全部悟出来的。”冷溶月,毅然道。

“冰弦,你真会‘天傲剑法’啊?你可真厉害,你和我年纪相仿,甚至还没有我大呢,怎会懂得这么多呢?”殇沫摸了摸头,疑虑道。

“哈哈,我不会‘天傲剑法’,但我却懂得如何教会与你。我们虽年纪相仿,但是…..哈哈,罢了,殇沫可还信我?”冷溶月先是盈盈一笑,又有些迟疑道。

“信,我自然相信你,冰弦。”殇沫,忙道。

“那你就照我说得做。如今,你也算是学会了‘御风术’、‘御水法门’和无极圣剑,虽然不熟练,只是皮毛,但也不需要你完全熟练。”冷溶月左右走动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

“殇沫有些不懂,我可能没冰弦你聪明吧…”殇沫一时还无法理解,为什么冷溶月会说:这三种功法根本不需要完全熟练。因为在他的理解中,任何功法都是越熟练越好,越勤加苦练越好的,怎么可能不需要熟练呢…

“殇沫,你先静下心来。然后将刚刚学会的这三种功法的全部招式和心法口诀在脑海中过上一遍。”冷溶月莞尔而笑,道。

“好的,冰弦。”

过了良久,殇沫又道:“冰弦,我已经仔仔细细的将这三种功法在脑海中过上一遍了,然后呢?”

“然后?哈哈,将它们全部忘掉。”冷溶月,赫然道。

“什么?全部忘掉?”殇沫,惊道。

此刻,侧立在‘秋思庭’一角的郭明轩也瞠目结舌了起来。他越来越觉得冷溶月有趣了,不但有趣,似乎还有些胡乱。

“殇沫,现在你要记住的只有八个字,这八个字就是:化整为零,化零为整。你只要真正的悟出这八个字的含义来,你也就能学会‘天傲剑法’了。”冷溶月微微一笑,道。

“化整为零,化零为整?冰弦是否要让殇沫忘掉所有的招式和心法,然后再重组起来呢?”殇沫,诧异道。

“是的。殇沫切记,不可局限于招式当中,也不可限制在任何一功法的心法口诀中,而是将其完全打乱,想到哪招就用哪招。然后,根据想到的招式,用其对应的心法口诀,将其凌厉的斩出即可。”冷溶月微抬右臂,右掌微张,掌中涌出的寒气,直逼冰池之上。没过一会儿,一柄玄冰剑便从冰池之内飞出,赫然地握在了冷溶月的手中。

“来,接过此剑,你试上一试。”冷溶月,道。

“啊,好凉啊。冰弦是如何握住如此冰冷的剑的?”殇沫接过玄冰剑,直感冰冷刺骨,他左右手来回送递着玄冰剑,根本无法将其握住。

“哈哈,你觉得冷,只因你还未忘。若你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冷的感觉,还会觉得冷吗?”冷溶月笑了笑,道。

“这…这如何忘啊!我的双手都快冻僵了…冰弦,我到底要如何做呢?”殇沫凝望着冷溶月,急促道。

“强行握住手中,然后把眼睛闭上,使得手中的刺骨寒气游遍全身。当寒气进入你体内时,你体内自然有抵御的热流与其抗衡。因为这是人体的本能反应,而你不需要顾及这些,只需要静下心来,什么都不要想便可。”冷溶月,道。

“好,冰弦。我信你。”殇沫右手紧握玄冰剑,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只见,他颤抖不断的右手,逐渐平稳了下来,慢慢的他也完全习惯了玄冰剑上的寒气。

“殇沫,你此刻想到了什么招式?把它挥出来。”冷溶月,轻喝道。

“轻盈而上,树止叶摇!”殇沫想到了‘御风术’中的两个招式,凌厉的挥舞了出来。

“殇沫,结合招式的心法口诀,再挥出一次。可能,你即兴想出的招式,一时无法与心法口诀连贯上,这也属正常,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冷溶月,道。

“好。轻盈而上,树止叶摇!”殇沫结合了对应的心法口诀后,两个毫不关联的招式,竟连续斩出风啸声来。

“殇沫,你又想到了什么?”冷溶月又喝道。

“水影破月,浪涛狂涌。”殇沫这次直接结合了心法口诀,用力的将其挥出,剑锋所向,雨落纷纷。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殇沫,所谓的道法自然就是自然而然,体会身边的环境,如风声,如骤雨;感触内心的思绪,如欢喜,如悲愤,将身体之外的所感与身体之内的心弦波动,结合起来,连续挥出。切记,你根本不需要理会招式来自哪种功法!”冷溶月,道。

话落,殇沫手中的剑,持续飞舞,时而柔绵,时而刚劲;时而伴随风卷,时而伴随骤雨,且周身也缠绕起了数道剑气来。

看到如此情景,侧立在‘秋思庭’一角郭明轩目瞪口呆了起来,这正是自己所创的‘天傲剑法’,虽然少了天雷电击的招式,但威力丝毫未减。这又怎么可能,自己的“天傲剑法”,竟然在冷溶月的眼中,变得如此简单,而冷溶月毕竟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啊,这….

郭明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边看着,一边不断的点头,他的眸中也湿润了起来。因为殇沫,终于悟出了‘天傲剑法’,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那个没有一点武功的小子了,而是一位高手。不,他会成为一位绝顶高手的!

“以道为背,以德为锋,以阴阳为气,以五行为柄,上可断天光,下可绝地维…手中有剑又无剑,心中有法又无法,万物有序又无序,天道循坏,往复不息!”

郭明轩缓缓地走了出来,连续轻喝着‘天傲剑法’的总决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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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伊人心 随着郭明轩的出现,‘秋思庭’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他先与冷溶月相视而笑,随后,便将目光锁在了殇沫的身上。

殇沫好似完全领悟到了‘天傲剑法’的精要,其剑招连绵不绝,随心而动,随感而发,将心境与外感发挥得淋淋尽致。

“化整为零,化零为整…你居然能想到这些…”郭明轩不舍得将目光从殇沫的身上移开,虽注视着殇沫,却走到冷溶月的身旁,道。

“随口一说,罢了。”冷溶月,淡淡道。

“不,你天资超凡,悟性绝顶,又八面玲珑,聪慧过人。我想,我要改变主意了,你是否还愿意拜我为师?”郭明轩,沉声道。

“前辈过奖了。溶月在阁中初见你时,一时顽劣,扬言拜师,实在多有冒犯。其实,溶月知道,我是拜不了您为师的。我…牵绊太多,恩情未还,怎可一走了之…”冷溶月右手压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行礼,道。

郭明轩急忙扶起冷溶月的拜礼,目光也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在灭影门与你初见时,你便应下我和韵锦,此生绝不会与我们为敌…时到今日,我仍记忆犹新。可溶月,你可曾想过,日后你与殇沫必有对峙之时,立场不同,便免不了成为敌人。”

“溶月想过,但‘念顺夫人’与义父纪纲都不曾伤害过溶月。他们二人,一个对我视为生命;一个则将我抚养长大,不但请最好的老师教导于我,还收我为义女,此二人的恩情,溶月岂能不报?”

冷溶月双掌交叉,垂放腹前,缓缓走到冰池木栏旁,神情略显凝重,又道:“若溶月无情,不懂得知恩图报,那溶月又怎立足于这天地之间呢…”

郭明轩心中一酸,眼前的少女不但无可挑剔,更是重情重义之人,他纵使有千般言语,也不好再多言什么了。

过了良久,郭明轩道:“世事难料,还请溶月小姐你秉承善念,不忘初心。”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呢?”殇沫满心欢悦地来到郭明轩与冷溶月身前,道。

“前辈,您说得溶月都记下了。”冷溶月,低声道。

“冰弦,你记下什么了啊?”殇沫,惊道。

“哈哈,没什么,师父只是与白衣宫主闲聊罢了。殇沫,我们去亭中饮些茶水,为师见你也有些累了。”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好啊,师父。冰弦,我们一起去吧。”殇沫眨了眨眼睛,一脸稚气,又将目光移向冷溶月,道。

“好。”冷溶月难掩心中忧虑,只得干笑道。

三人缓步来到‘秋思庭’亭台中,冷溶月轻拂杯盏,倒去了旧茶,又轻拨香茗,引炉上热水,冲泡之。

郭明轩甩起衣袖,静静坐下,他注视着也已坐下的殇沫,殇沫的眼睛紧盯着冷溶月不放,视她为神仙一般,敬畏有加。

这也难怪,连身为师父的郭明轩都难以教会殇沫‘天傲剑法’,冷溶月却在不知晓‘天傲剑法’总决式的情况下,轻松得道出‘化整为零,化零为整’的妙语,怎能不使殇沫甚是崇拜呢。

“人生有时正如这盘棋,不到最后,终究难定‘输赢’。或许,言‘输赢’有些严重了,只言棋路与走法,就有千万种,全凭自己的心境。”郭明轩微微一笑,凝视着棋盘,道。

“人生如棋,落子不悔。既然无奈的置身其中,也难免有些身不由己,难以掌控。”冷溶月将倒好茶水的杯盏,分递给郭明轩与殇沫后,低声道。

“既然难以掌控,那就索性不下这盘棋就是了。棋子不由心,那便就不是自己的棋路。既然不是自己的棋路,又何必在意这盘棋呢?”郭明轩接过茶盏,淡淡一笑,道。

“生来为棋子,又怎能逃脱棋盘之中呢?”冷溶月双眼迷离,若有所思,道。

“冰弦?你不开心吗?”殇沫,突然道。

“啊…没,我没不开心。来殇沫,再饮一盏冰弦泡的茶水吧,饮茶能使人平静,只要你懂得静心,便能品出它的回甘来。”冷溶月又递给殇沫一盏清茶,道。

“好,冰弦让殇沫饮,殇沫就饮。不过,冰弦,你能否摘下面具,让我记下你的容颜呢?殇沫怕出了这‘秋思阁’,便认不得冰弦了。”殇沫的脸上露出些许黯然之色,他用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注视着冷溶月,道。

“这…我…”冷溶月望了望郭明轩,只见郭明轩端起茶水,双眼凝视着,微笑不语。

她又深情的盯着殇沫,右手触在脸前白色面具的边缘处,心中百般煎熬了起来。她也想让殇沫看清楚自己的容颜,甚至连自己的丝发,也想让殇沫铭刻在心。

可,殇沫见到她的容颜后,又如何呢?莫不说日后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就单说殇沫是郭明轩的弟子,郭明轩与师父故遗名已然不和,殇沫日后难免也会卷入其中。若以后真成了对立的敌人,又该如何面对呢?

当下的相伴也好,教会殇沫‘天傲剑法’也罢。‘冰弦’这个名字也许在殇沫心中是美好的,是无缺的。若他以后有缘能遇到真心爱他的女子,他也能美满幸福,因为他只记得白色面具下的‘冰弦’,根本不会知道冷溶月就是冰弦。

‘冰弦’对于现下的殇沫而言,只是一位对他极好的女子罢了,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日后,定然还会有对殇沫倾心付出的女子,那时,这个倾心付出的女子自然也就成了‘冰弦’。

冷溶月想到这里,眼睛红润了起来,有那么一滴不甚争气的泪水,居然还流落了下来。郭明轩察觉到了这滴眼泪,一时拂袖挡在殇沫面前,将殇沫注视冷溶月的视线隔开,“殇沫,为师的衣袖中有一物件,你看看你是否喜欢?”

“啊?师父衣袖里有什么啊?待殇沫找不找。”殇沫,惊道。

冷溶月瞬间抹去了眼泪,整理了一下衣衫袖领,又端坐了起来。

郭明轩瞅了她一眼,郭明轩知道任凭再厉害的女子,都难过情爱这一关,即便是冷溶月也不行。

郭明轩怕冷溶月就此义无反顾,表露无遗。可,冷溶月好似也并非那没有分寸之人,因为她已然调整好了自己,不但整衫端坐,还试着露出了微笑。

不管怎样,郭明轩的心中都倍感欣慰,因为眼前的冷溶月对殇沫的在乎,已然与身为师父的他不相上下了。有了这份在乎,日后,冷溶月自然也不会为难殇沫什么…

“师父,你衣袖里什么都没有啊?你说的物件在哪啊?”殇沫,急迫道。

“哈哈,既然你找不到,就别找了。”郭明轩,笑道。

“那怎么行?你确定放在了衣袖里了吗?”殇沫,道。

“嗯…也不是那么确定。”郭明轩虽是长者,却在殇沫面前调皮感十足,神态好似孩童一般。

“师父啊,你戏弄徒儿啊,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胡乱啊。”殇沫没好气的道。

“哈哈,我是你师父又如何?是你的师父就不许为师无理取闹了?”郭明轩,大笑道。

“哎…冰弦,我们不要理会师父了,我们去一旁玩吧。”殇沫站起,欲拉起冷溶月的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人给中断了。

“宫主,属下有事禀报。”来人道。

“什么事?你说吧。”冷溶月,冷然道。

“这…”来人,迟疑道。

“无妨,他们二位是我的好友,没什么可避讳的。”冷溶月,淡然道。

“禀告宫主,得最新线报:当今圣上,已命淇国公丘福为征虏大将军总兵官,武城候王聪、同安候火真为副将,靖安候王忠、安平候李远为左右参将,率精骑十万,北讨本雅失里。”来人,朗声道。

“义父何意?”冷溶月,道。

“暂无指令,只是先让宫主得知消息罢了。”来人,道。

冷溶月缓缓地拿起杯盏,饮了一口茶水,将杯盏轻轻的放下,眉头逐渐紧锁,连连思索道:“丘福出身行伍,早年便在北平服役,积功至燕山中护卫千户,原本就隶属燕王朱棣麾下。又在靖难之役时屡立战功,累升至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淇国公,乃当今圣上的心腹之人。”

“可何福,刚在军中被封为宁远侯,且在军中有先行后奏的权力,圣上的这一旨意,还是杨荣杨大人亲自带去的。可如今,圣上放着甘肃总兵官、宁远侯何福不用,又派来了淇国公丘福北讨本雅失里,这阵前换帅,甚为不妥。”

“再者,这河西走廊的地形,何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即使北伐鞑靼,也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那鞑靼君主本雅失里也是刚被迎立为大汗,正是地位待稳,易听信谗言之时,就算他杀了圣上派去的使节郭骥,也并不能说明这就是他的本意啊。此役,绝对还有和解的余地。”

“丘福生性朴实戆厚,在圣上钦定的靖难功臣中名列第一,每逢奉命议政也都列于首位。终日圣宠于一身的他,若带兵北伐,难免有些心高气傲,我总觉得此役必败。”

“那依宫主之意?该当如何?”来人,道。

“圣上旨意已定,难以更改。先派出阁中数人,前去监视,有任何动静,立即来报。”冷溶月一脸严肃,道。

“是,宫主。属下告退。”来人,道。

“哈哈…白衣宫主果然不凡,不但对朝廷官员的情况了如指掌,还运筹帷幄,分析得当。尚未开战,便已能看出败局来,真是厉害。”郭明轩见‘来人’远离,淡淡一笑,道。

“溶月不才,没有前辈说得那么厉害。只是圣上这次行事,难免有些多虑。他临时任用丘福倒也没错,毕竟丘福是圣上的可信之人,但副将也该由何福来担任啊。圣上居然放任于何福不用,难免太过于多疑了。”冷溶月,缓言道。

“抢来的皇位,他又如何不多疑呢?”郭明轩,淡笑道。

“冰弦?你是朝廷中人吗?”殇沫,疑虑道。

“不,我不是。只是帮助义父解忧罢了。”冷溶月,忙道。

“冰弦,你为何小小年龄就要帮你义父做这么多事呢?我刚见你言语得当,安排甚好,这些你都能应对自如吗?”殇沫,道。

“殇沫,谁人都不是生下来就会这一切的。我从小便被义父培养,才有今日的杀伐决断。世人都言,时势造英雄,但在我看来,非时势造英雄,而是环境迫使人不得不为之罢了。”冷溶月有些沮丧道。

“那冰弦一定很累吧?殇沫以后多来此陪你玩,好吗?”殇沫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来。

“哈哈,好啊,殇沫陪冰弦,冰弦自然高兴。可….”冷溶月忽然收敛了笑容,言语变得迟疑了起来。

“可?可什么?”殇沫,疑虑道。

“可日后,我是否还能再见到殇沫,已然不在冰弦的掌控之中了。”冷溶月,失落道。

“怎么会呢?冰弦住在这‘秋思阁’中,殇沫就来这‘秋思阁’找冰弦不就行了吗?”殇沫,朗声道。

“不可,殇沫。此处,你日后还是不要来了,会对你不利的。我若有机会,会去找你的,无论你在何处。”冷溶月,忙道。

冷溶月心中阵阵隐痛,她不禁想到:‘秋思阁’乃灭影门与义父的联络之地,殇沫当下在此倒也无碍,并不会阻碍到什么。可,若殇沫长期来往此处,必生枝节,恐有性命之忧。毕竟,‘秋思阁’内所行之事,都不是全部能见得了光的。

“哦,那好吧。那殇沫等着冰弦,你一定要来找我。”殇沫无精打采,道。

“嗯,殇沫切记,以后不可独自来此。冰弦日后一定会去找殇沫的。”冷溶月紧锁眉头,又沉音道。

话落,冷溶月见殇沫已然不悦,她的心中好似被刀割一般,钝痛不断。她强忍着心痛,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殇沫微微一笑,道:“殇沫,你刚刚是想拉着冰弦去玩吗?”

殇沫慢慢抬头,凝视着冷溶月,片刻之后,也露出了笑容来,“是啊,冰弦现下能陪殇沫去玩了吗?”

“恩,是的。我们走吧。”冷溶月轻盈的伸出右手,点头道。

殇沫一把拽住冷溶月的手,甚是开心得站了起来。

二人,手拉着手,欢悦地向远处走去…

郭明轩远望着他们,又低下了头,拂过茶盏,拿起那别致的茶壶,倒满了一盏清茶,静静的饮了数口,他清冷的容颜上,逐渐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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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薄情 上篇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孤独,有时是一种享受。在独处中,既能够悟出很多真谛;也是提升自我境界的必要条件。

可有时,孤独却让人寂落无助,钝痛难耐。这种痛不是一时的,而是永埋的毒瘤,随时都有血崩的可能。

因为这种孤独,是在面对相爱之人时产生的孤独感,它无声无息,却穿心刺骨…

鸣沙山北麓,月牙泉旁,宝月客栈早已竖起了门板,红娘子遣散了客栈中的所有人,独坐桌前,缓缓饮着‘烧刀子’。

她饮得很慢,且神情恍惚,全身松散无力,眼前的烧刀子,也是这宝月客栈中所有的贮藏。

冷清的独坐,冰冷的双手,凉凉的酒水,唯独将酒饮入腹中的那一刻,才有些许的烧心暖意。这种暖意使她陶醉,好久没有体会到这丝丝暖意的她,却依然流着没有任何温度的眼泪。

数月前,她还是一位充满信念的女子,她曾鼓起勇气,应下了‘秋思阁’的威逼,只求能与夫君齐煜再回到平静的生活中。

可如今,红娘子的勇气没了,信念没了,心也没了。当一个人失去了目标,且否定了信念,她就会变得一无所有。因为数月的努力都是错,目标、信念更是错。

她不知该如何去走以后的路,甚至忘记了如何去行走,眼中也看不到了路…

…………………

清晨,霞光刚洒在妆台之上,冷溶月缓缓的梳理着长发,画眉添粉,凝视了一次又一次铜镜中的自己,好似都不是那么的满意。

她突然站起,又取下屏风之上的数缕长裙,高举齐肩,来回端看。她脸上的笑容时而聚起,时而散去;她的脚尖时而前移,时而侧点…

忽然,她驻足在铜镜前,没有了任何动作,数缕长裙从她指尖、肩头滑落,她在铜镜中的神情也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

她的眸中满是失落,不得不再次走到妆台前,拿起了摆放在妆台上的白色面具,默默戴上,微拂正移…

是啊,任凭她如何妆扮,带着白色面具的她,又有何用呢?谁又能看得到她的容颜呢?

“报…宫主,阁外有一人求见宫主。”一人跪拜在秋思楼前,喝道。

“可知是何人?”冷溶月,沉声道。

“此人自称:武当弟子李承霖,且言有要事要与宫主相商。”跪拜之人,道。

“昨日的银发前辈和他的徒弟殇沫,现在何处?”冷溶月,急切道。

“未见走出房门,可能还在安睡中。”跪拜之人,道。

“好,我知道了。让来人到秋思殿正厅等我,我马上前去。”冷溶月,缓声道。

“是,宫主。属下告退。”跪拜之人,道。

冷溶月最终毅然地换上了男装,竖起了头发,将一折扇别腰,风度翩翩地向秋思殿正厅走去。

途经‘秋思庭’,她的脚步变得异常缓慢了起来,她望了望冰池,又看了看亭台,最后,驻足在走廊间,凝视着亭台梁柱旁,竖立的那把玄冰剑,剑尖已然融化,剑身下凝聚的那摊水也在逐渐扩大…

这是殇沫昨日用过的剑,这把剑是她亲手凝聚的。如今已悄然散落,水滴不断,正如这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是否都会随着时间而淡去…

良久之后,冷溶月耸了耸肩,微微一笑,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大步来到了秋思殿正厅中。

“在下,武当弟子李承霖,拜见宫主。”李承霖拱手,轻喝道。

“你来见我,所谓何事?”冷溶月,冷然道。

“在下的师弟齐煜,数月前被强行抓到了‘秋思阁’中,我此次前来,正是奉师父之命,要带走他的。”李承霖,朗声道。

“齐煜?你且先行离去,几日后,我便放齐煜出阁。”冷溶月,道。

“宫主,我既然来了,为何不能立即带走师弟,何故要等到几日之后呢?”李承霖,疑虑道。

“我想,我‘秋思阁’行事,不必与你细说吧?”冷溶月,赫然道。

“承霖既然来了,就要问个究竟,我武当与你‘秋思阁’素无恩怨,为何要囚禁于我师弟?今日,我必要带走师弟齐煜!”李承霖,厉声道。

“若我说,我对此事全然不知,你可愿信?”冷溶月,淡然道。

“当然不信。您是这‘秋思阁’的宫主,若你不知,还有谁人知?”李承霖,微怒道。

“你信不信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我已经答应了他人,要放掉齐煜,齐煜几日后,会随那人一同出阁。”冷溶月淡淡一笑,道。

“红娘子果然所言非虚,你们‘秋思阁’强行囚禁江湖上的高手、强者,到底有何阴谋?”李承霖戟指相向,道。

冷溶月神情自若,端起身旁的茶水,饮了一口,冷笑道:“这是我‘秋思阁’的事,就算此事真与我有关,也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你…我就问你,今日到底交不交人?”李承霖,愤怒道。

冷溶月不答,轻抚着茶盏,缓缓的将其放下。

“好。那就别怪我无理了。”话落,李承霖拔出手中的秋水无痕剑,高高跃起,向冷溶月刺去。

只听‘乒乓’声不断,秋思殿正厅赫然落下了数名白衣女子,持剑拦下了李承霖,并拼杀了起来。

李承霖使得一手武当剑法,剑锋凌厉,变化不断,陆续击倒与其拼杀的数名白衣女子,可这数名白衣女子又不断站起,形成剑阵,持续迎面而上。

“你师弟齐煜的剑法,也如你这般吗?”冷溶月端起茶盏,轻磨盏端,缓言道。

“那是自然,我师弟的剑法与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承霖,大声道。

“哦。这也难怪,他能入得了我‘秋思阁’法眼。不过,你师弟应该是自愿留下来当杀手的,因为据我所知,本阁从不囚禁于人,均可自由进出。”冷溶月淡淡一笑,道。

“什么?杀手?我师弟留在你‘秋思阁’做了杀手吗?”李承霖,惊道。

“是啊,因为这里只有杀手,他也只能做杀手。”冷溶月,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让我武当弟子替你们杀人,难道就不怕我武当派前来兴师问罪吗?”李承霖,怒喝道。

“应该不怕吧。我们不但不怕,可能哪一天心血来潮,还会灭掉你们武当派吧。”冷溶月,柔声道。

“猖狂,真是猖狂。今日,我就替天行道,先灭掉你们!”李承霖,咬牙切齿道。

“哈哈,你可知,若我出手,你已然是个死人了吗?其实,我并不喜杀戮,而且你也没必要这般愤怒,因为数日后,我真的会放掉齐煜,我也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可你若一再不依不饶,那便就是你的不对了。”冷溶月连连冷笑,又缓缓道。

“全是屁话,你身为宫主,既能放掉齐煜,却一直强调自己不知此事,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吗?”李承霖,叫骂道。

“这世间的人啊,就是这样,越是对他们说实话呢,他们越是不愿意去相信。你啊,只需等上几日,也不用刀剑相向了,也能迎回你的师弟齐煜了。可你就是不愿等,不愿信,那我也没办法喽,只能得罪了。”冷溶月高举右手,用力一挥,秋思殿正厅瞬间又落下了数名白衣男子,数名白衣男子与已在交锋的众白衣女子分错站开,平举手中长剑,同向李承霖攻去。

李承霖剑尖抵地,身子猛然一震,剑气四起,将众白衣之人全部震飞在地,直接持剑向冷溶月斩去。

冷溶月没有一丝慌乱,好似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轻饮着茶水。

李承霖的剑锋越来越近,离冷溶月的喉间三寸之时,忽然又从秋思殿大厅顶端落下一黑衣女子来,她持剑在空中连续旋转,剑锋重重击在李承霖的剑身之上,李承霖连退数步,诧异道:“你这殿中,到底隐藏了多少人?”

“嗯…不多吧。但是总有你杀不完的人。”冷溶月微微一笑,道。

“今日,就算是万劫不复,我也要扞卫我武当派的尊严!”李承霖,嘶吼道。

“尊严?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为何总能提到尊严呢?我又不是不放人,你这般以命相搏,值得吗?再说了,若我此刻真的放了人,你那师弟齐煜也不一定就会跟你走啊。”冷溶月,皱眉道。

“你何出此言?莫非我师弟已然中了你们的暗算?”李承霖,高声道。

“哎…为何你总把他人想得如此不堪,别说你师弟齐煜了,就算是你们整个武当派,也不值得我们‘秋思阁’施手暗算啊!”冷溶月不耐烦的摇头道。

“你…既然如此,那就看剑吧。”话落,李承霖侧举秋水无痕剑,猛然一个摆身,一股强劲的剑气,便向挡在冷溶月身前的黑衣女子袭去。

“小心。”冷溶月见状,取出腰间折扇,一把推开身前的黑衣女子,站立在李承霖斩出的剑气前方,拨开折扇,轻轻一挥,袭来的剑气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这样吧,你束手就擒,我带你去找你的师弟。”冷溶月合起折扇,道。

“休想!”李承霖剑锋向前,横身跃起,手掌下垂支地,身体不断旋转了起来,周围众人的衣衫被旋转出的剑风徐徐卷起,剑气之猛烈,实属罕见。

冷溶月凝视着李承霖,淡淡一笑,双手轻拂衣袖,背手交叉,身前便落下漫天花雨来…

“住手!”郭明轩瞬间出现在李承霖身旁,握其手腕,将其甩在一旁,轻喝道。

“你…你居然能握住我的手腕?”李承霖一脸惊容的望着郭明轩,他实在不敢置信,在他身子快速旋转下,且剑风与剑气都毫无破绽的情况下,郭明轩不但能看清楚他的手腕,还能轻易的抓到,并将其攻势散去,这到底是何功法…

“我们在宝月客栈中,已见过。我想,你应该不会视我为敌吧?”郭明轩,缓缓道。

“我们不但见过,当日,我还借秋水无痕剑与你们一用。可,你为何在此?难道你也是这‘秋思阁’的人?”李承霖,赫然道。

“哈哈,‘秋思阁’…我若真是这‘秋思阁’的人,我就不会出手救你了。”郭明轩,淡笑道。

“出手救我?何出此言?”李承霖,不解道。

“你可知,刚刚这位宫主使出的是什么招式?”郭明轩,道。

“不知。”李承霖,淡然道。

“她使出的是‘漫天花雨’,纵使你的剑气再强,未到她身前,你必然遍体鳞伤,又怎能有命可活呢?”郭明轩,道。

“‘漫天花雨’?传言‘漫天花雨’是灭影门‘玉面公子’素海棠的成名绝技,莫非这位宫主是素海棠?”李承霖,惊道。

“我也希望她是素海棠,可惜她不是。”郭明轩,道。

“那她是?为何她要带着面具?”李承霖,道。

“这就是她的事情了,不过你的剑法的确精妙,武当派果然名不虚传。可否告之,你使用的是什么剑法?”郭明轩,道。

“无可奉告!”李承霖,冷然道。

“哈哈,那好,现在我们谈一谈,你我之间的事情。”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你我之间的事情?”李承霖,惊道。

“对。我其实是受宝月客栈红娘子之托,前来找他的夫君齐煜的,若你也是为了齐煜而来,那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一致的。”郭明轩,道。

“若真如你所言,你是否已经找到了齐煜?”李承霖,道。

“或许找到了,但是恐怕他已然不是你所认识的齐煜了?”郭明轩,道。

“怎么?”李承霖,诧异道。

“此事,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你言说,你随我来吧。”郭明轩,道。

“前辈…”冷溶月,轻喝道。

“怎么?我不能带他去找齐煜吗?”郭明轩对着冷溶月,冷然道。

“不,你随时可以去。我只是想问殇沫醒了吗?他现在何处?”冷溶月忙道。

“应该醒了吧,你去他房内看下便可。”郭明轩,道。

“好。”冷溶月闻言,便丢下了眼前的一切,满带笑容的离开了秋思殿大厅。

“我们走吧。”郭明轩望着冷溶月离去,又转向李承霖,道。

“前辈,我师弟齐煜到底怎么了?”李承霖,急迫道。

“其实,你刚见到的宫主,她的确不知此事。你救人心切,与其动武,也是人之常情。可当下,你师弟齐煜可能真的不愿离开这‘秋思阁’。”郭明轩,沉声道。

“莫非,他有难言之隐?”李承霖,道。

“不。并没什么难言之隐,而是被女色所惑。”郭明轩,低声道。

“怎么可能?你离开宝月客栈后,红娘子便向我言明了一切。我师弟齐煜武功卓越,又娶了红娘子这般的美娇娘,怎么会被女色所惑呢?”李承霖,百思不得其解,道。

“看来,那日你出现在宝月客栈中,并非偶然。可今日,也许会让你有所失望。走吧,你见到齐煜后,就能知晓一切了…”郭明轩凝视着李承霖,缓声道。

李承霖心中满是疑惑,使得他越发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下,他也只得随在郭明轩身后,向思君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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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薄情 中篇 思君殿,一个充满着欲望的宫殿。

殿前两侧,分立一水池。水池中央,石雕人鱼侍女,美身鱼尾,笑态多姿,双手侧举净瓶,清澈的水从净瓶而出,不曾中断得向水池中流落着。

落处,溅起层层水花,撩起阵阵水雾。在透过石缝的阳光照射下,水雾中好似有七彩七色,来回变化。

未至殿中,已闻得琴声缭绕,嬉笑媚语,追逐打闹。

郭明轩与李承霖缓缓走入,驻足在入口一侧。眼前的情景,也许对于郭明轩来说,已然不再陌生;可,对于李承霖而言,乃是从未见过的、且是难以想象的奇景。

这奇景,像极了少时做得一个稚嫩的梦,梦中该有的、没有的,这里全有。玉盘佳肴,竹篮果鲜,银壶金杯,墨红床榻….

纱帘微微的摆动,若隐若现的美女佳人,在红艳的纱帘中欢笑穿梭。男人们好似失去了所有理智一般,他们只懂得前倾上身,张开手臂,圆瞪痴笑,弓步缓移,不停地捕捉着心中‘所爱’。

李承霖的师弟齐煜,更是疯癫,一边狂笑,一边饮酒,脚步不停,追逐不放。

“师弟?”李承霖,走向前去,轻喝道。

齐煜不言,甚至连头都不愿扭动一下,痴迷得注视着帘中佳人。

“师弟,师父他想你了,我们的祖师爷也想你了…”李承霖,哽咽道。

“哦…师哥,你来了。你看这里像不像幻境?哈哈,师弟我告诉你,这里不是幻境,因为你真的可以抓到她们,哈哈。”齐煜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承霖,又立即回转,目光落在原处,呆笑道。

“师弟,随我回去好吗?师父在等你,祖师爷在等你,红娘子也在等你。”李承霖,沉声道。

“师哥,你试一试,抓一个自己喜欢的,真的可以抓到的。”话落,齐煜向一佳人扑去。

“师弟,你到底怎么了?她们喂你喝下了什么‘迷魂汤’啊?”李承霖追至齐煜身后,一把抓住了他,喝道。

“师哥,你今日选择来思君殿,真是明智之举啊。你可知,那锦绣殿中全是死物,虽有金银珍宝、玉器玛瑙、如意红珊的,但是它们没生命啊,都不会动啊。你看这里,都是活生生的美人啊,会喘气的人啊,来,你来试不试…”

“再者,师哥。你拥有那么多财富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娶妻生子,平淡度日吗?不,师哥,男人的金银,不就是为了能左拥右抱,佳人不断吗?如今,师弟我直接选择了思君殿,根本就不曾正眼瞧过那锦绣殿,那里‘俗’,俗不可耐,都是俗物!是吧?师哥。”齐煜痴笑连连,目光丝毫未从众佳人的身上移开,但右手却紧握住李承霖的左手,道。

“师弟,你握我的手,没有丝毫力度,你现在是否还能拿得起剑呢?”李承霖双眼红润,垂头丧气,道。

“能,怎么不能?师哥,你可知,前不久,师弟我一剑,就杀了数人呢,哈哈。”齐煜,目不转睛的笑道。

“师弟,你真的做了这‘秋思阁’的杀手吗?”李承霖神情凝重,大失所望,道。

“师哥,你有所不知。这‘秋思阁’的杀手,可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是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和考验的。”

“师哥,我初到这‘秋思阁’中时,根本无人理会与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徘徊了整整一天,我先到了秋思正殿,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有那如同皇帝宝座一般的座椅,真让人看得心中发痒。”

“可是,师哥,这还不算什么!你知道吗?当我又到了锦绣殿后,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好似拥有了全天下,好似我就是王者,就是神,我可以用这些金银珍宝买到所有,包括任何人的生命!”

“师哥,你知道,我是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孤儿,7岁那年,被师父带回武当山,虽然众师兄弟们对我甚好,可哪比得上自己能真正的拥有财富和势力呢?有了锦绣殿中的金银财富,我可以为所欲为,你知道吗?师哥!无所欲为啊!于是,初到之时,我便拼命的往怀中塞金银珍宝,不停的往衣袖中装,塞满了,装不下了,我就捧着,我就咬着,能拿多少,我就拿多少。”

“我一路向阁外狂奔,我怕阁中人发现,我毕竟偷了他们,一身的金银珍宝。可,当我带着身上的金银珍宝来到阁外时,我犹豫了,我忽然觉得身上的这些财富远远不够,我要买下一座城池,不,我要买下一个国家!对!一个国家!于是,我便又回去了,我要想个办法,怎么才能将锦绣殿中的财富都给运出来,都占为己有。”

“可是,师哥。你知道吗?在我回去的途中,经过阁中的白玉石桥,至‘秋思’、‘思君’、‘锦绣’三殿前的正中央时,我仿佛听到了有好多好多的女子在嬉笑打闹,她们的声音好听极了,使我不禁闻声而去。”

“当我站在‘思君殿’门前时,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们,你知道吗?师哥,这真的和我们小时候的梦境一般,你还记得吗?师哥,我们都曾梦到过这个梦境,不,不是梦境,是仙境!这‘思君殿’就是那处仙境。”

“可是,我走进‘思君殿’后,满带笑容得与她们寒暄,她们却对我不理不睬,好似丝毫没有看到我一般,却对其他的男子投怀送抱。当时,我失落极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获得她们的青睐,我好想和这里的男子一模一样,拥有着她们啊!”

“就在我伤心欲绝之时,走来了一位身着白衣、带着白色面具的女子,她雍容华贵,气质凌然,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而她的声音却是一中年妇人的声音。她自称是这‘秋思阁’中的宫主,问我想不想长住在这思君殿中,想不想得到众佳人的仰慕。”

“师哥,你知道吗?当我听到那白衣宫主的话时,我的内心又瞬间充满了希望。因为我有机会,不,我有足够的能力永远住在这‘思君殿’中,与众佳人相伴。只是,白衣宫主,要我去杀几个人,这几个人虽然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但师哥,我太喜欢这里了,就算是拼上我的性命,我也要去试一试!”齐煜一脸狂喜,持续诉说着他来到‘秋思阁’后的经历。

“你杀了谁?哪几个人?”李承霖,恐惧道。

“师哥,我杀得都是些无名小辈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齐煜轻摇右手,淡淡道。

“我问你杀了哪几个人?”李承霖,叫喝道。

“我也不过是杀了天恒门的天恒七侠罢了。”齐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然道。

“他们…他们居然是你杀的…”李承霖顿感万念俱灰,往后退了几步,迟疑道。

“天恒七侠乃是江湖中的侠义之士,他们兄弟七人仗剑除恶,深受百姓爱戴,武林尊崇。其七人的天恒剑阵更是所向披靡,无人能破,你是如何杀掉他们的?”郭明轩,惊道。

“呵呵,我是谁?我是武当弟子齐煜啊,我自报师门,他们自然无所防备,我趁他们不备,先杀其一,他们的天恒剑阵也就不攻自破了。我再逐一杀死剩下的6个,又有何难的?”齐煜,冷笑连连,道。

“就算他们施展不出天恒剑阵,就算他们只剩下6人,你又如何能以一敌六?”郭明轩,诧异道。

“哈哈,用毒呗。接到白衣宫主的指令,我自知不敌,便早已备好了毒粉,毒粉撒向他们,他们岂能有还手之力?”齐煜,淡笑道。

“你…你居然用毒!你用毒之时,可曾还记得你是武当弟子?!”李承霖,泣不成声,道。

“哈哈,师哥。武当弟子又何如?武当弟子就不是人了吗?就没七情六欲了吗?我们杀了他们,自然就能得到白衣宫主的认可,和这‘思君殿’内的姑娘们的青睐!我没理由不这样做啊。”齐煜,冷冷道。

“你…”李承霖缓缓摇头,欲言又止,面如死灰了起来。

“那么,你得到了你想要的。”郭明轩,道。

“不,这还不够,我要让‘思君殿’中的女子全部钟情于我!我要杀更多的人,立更大的功劳。”齐煜睁大双眼,露出一副恐怖的嘴脸,野心勃勃,道。

“噢?也就是说,你不止杀了天恒七侠?”郭明轩,惊讶道。

“对,我还杀了朝廷的官员,你知道吗?官员府邸戒备森严,我一人便斩杀了府邸内的所有侍卫,当我看到剩下的孤女妇人时,我兴奋极了,我本不忍心杀掉她们,但是她们誓死不从,我也只能送她们下去了。”齐煜的脸上没有丝毫神光,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道。

“呵呵,还有呢?”郭明轩,淡笑道。

“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罗罗,挡了‘秋思阁’的道,他们就要死。”齐煜咬牙切齿,道。

“的确,挡人财路,的确该杀。还有吗?”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没了。不过,我会继续的,因为白衣宫主曾言:过一段,还会再来一批佳人,想从新得到她们的仰慕,我就要全力以赴的去杀更多的人,来证明我的强大,也要真真切切的告诉她们,我才是她们心中的英雄!”齐煜,恶狠狠道。

“哦,也是。一代旧人换新人嘛,新人总是倍出的,且是源源不绝的。”郭明轩,淡然道。

“对,我要在她们来之时,压过这里的所有男人,我要她们的眼中只有我!没有任何人!”齐煜,亢奋道。

“你还记得红娘子吗?她是你娘子,与你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郭明轩,轻声道。

“哼…红娘子?这里佳人无数,到处都是如红娘子一般的美娇娘,不,她们比红娘子美多了,红娘子算什么?一件旧衣服罢了,破旧的衣服始终是要丢弃的,不是吗?”齐煜摇头,不屑道。

李承霖呆愣一旁,已然无话可说,他双眼无神,泪流不断。

很难想象,如李承霖这般的中年男子,会哭得像个孩子一般。也许,他的心是真的痛了;也许,他真的怜惜他的师弟,但更多的可能是自责,身为师哥的他,没能看护好他的师弟,从而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阴暗道路。

“师父,你在这里啊。”殇沫拉着冷溶月的手,一蹦一跳得来到了郭明轩的身前,道。

“啊…齐煜拜见白衣宫主,白衣宫主洪福齐天,与天地同寿。”齐煜看到带着白色面具的冷溶月,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道。

“嗯,起来吧!”冷溶月,厉声道。

“宫主,您的声音?哦…宫主神功盖世,居然练得返老还童的不死金身,你的声音如少女一般好听,齐煜相信用不了多久,宫主定然是这天下间最美的女人!”齐煜,满脸堆笑,道。

“冰弦,我不喜欢他,我们走吧。”殇沫,道。

“好,我不喜欢他,我们走。”冷溶月,道。

“你们刚才,怎么就要走呢?”郭明轩,道。

“师父,冰弦刚去找我,陪我吃了好多美味的早点。我们吃饱后,本来是想来找你一起玩的,没曾想却遇到这般口似蜜饯、虚伪假情之人,一直跪在地上,对冰弦不停的满口胡诌。”殇沫没好气的道。

“哈哈,殇沫,这世上有很多如他这般的人,你啊,还是见得少,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啊。”郭明轩,微笑道。

“不,宫主。属下句句实言,绝无哄骗之意。”齐煜,惊恐道。

“够了,本宫主没心情听你多言。我们走,殇沫。”冷溶月,微怒道。

“慢着。白衣宫主,你现在命人,将鸣沙山北麓,月牙泉旁,宝月客栈中的老板娘‘红娘子’给接到阁中来,我要见她。切记,要快、要好生对待!”郭明轩叫喝住冷溶月,缓言道。

“是,前辈。前辈所托,溶….不…本宫主定然会全力去办。”冷溶月,拱手道。

“前辈,你让红娘子来此,若她看到了我师弟如今这般模样,岂不是让她心寒不已,难以存活吗?”李承霖眉头紧锁,沉声道。

“不。该来的始终要来,该面对的也必须要面对,谁也躲不掉,谁也逃不脱。白衣宫主,你去吧。”郭明轩,抬头凝望着‘思君殿’的顶端,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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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薄情 下篇 沙风渺渺,寂寞如野。

寥寥行人途经宝月客栈门前,都会探敲一番。

二三分说,去向成谜。闻名遐耳的鸣沙山北麓,月牙泉旁的宝月客栈引人无限遐想。

看似荒废的客栈外,已然生出些许野草,使得孤寂中又带了些许荒凉。

可,这世间的一切,都有真实的一面。客栈内,红娘子静坐妆台,好似待嫁的新娘一般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而‘秋思阁’的来使就站在她的一旁,气氛也倒融洽,因为来使是位女子,与红娘子有说有笑,道明着来意。

“你说,我穿这身裙衫好看吗?”红娘子左右分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影,柔声道。

“好看,您貌美如花,穿什么都好看的。”来使,微微一笑,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刚刚试过的那缕红裙好看些…”红娘子面带笑容,缓缓道。

“嗯,您就要与您的夫君相见了,红色喜庆,能带来好运的。”来使,上上下下打量着红娘子,审视了一番,道。

“你说,这朱钗好看吗?”红娘子将一朱钗轻捏在手中,迟疑道。

也许,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无论何时何地,都想漂漂亮亮得出现在心爱的人面前,她们从来不会计较因妆扮所花费掉的时辰,往往会直到满意为止。

更何况,今日对红娘子来说,是她翘首以盼的日子,也是结束一切煎熬的日子。她的眼中闪动着光亮,她好似又看到了自己的前路,这条路是那么的令她向往。

“好看,这朱钗上的红梅花型和你这身红裙很相配的。”来使,缓步走向红娘子,站立在她的身后,轻捋着红娘子的长发,将红梅花型的朱钗插在红娘子的发髻中,点头道。

“嗯,我也觉得相配。你说…齐郎会喜欢吗?”红娘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缓缓道。

“会的,您是他的娘子,他不喜欢您,又会喜欢谁呢?”来使,拍了拍红娘子的肩头,又将双手轻放在红娘子的肩上,忙道。

“嗯,我这眉…画得是不是有些浓了?”红娘子又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缓言道。

“来,我帮你画…”

…………………

翌日,清晨。

在‘秋思阁’秋思楼内,冷溶月端坐妆台,显得格外安静。与往日有所不同的是,她已然放下了纠结与选择,仍择一白衣男装,静静得戴上了那个习以为常的白色面具。

她满心喜悦得走出秋思楼,向殇沫居住的房间走去。

行未至,声已到。

远处的剑鸣声,使得冷溶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遥望房前小苑,独自舞剑的殇沫身姿飘逸,凌空纷落,剑气纵横。悟性极高的殇沫,已将‘天傲剑法’发挥到了极致。

尽管,殇沫的‘天傲剑法’是残缺的,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驻足一旁的冷溶月已然感觉到,过不了几年,殇沫必然会成为继郭明轩后,天下武林中的第一人。

“殇沫,你起得好早啊…在练剑吗?”冷溶月乖巧得来到殇沫身前,露出一副可爱的神情,道。

“冰弦,你来得正好,我刚在练习‘天傲剑法’之时,好似有一处衔接得不是很融洽。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怪怪的。”殇沫对着冷溶月微微一笑,又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剑,眉头微皱,道。

“不融洽,也就是不自然了。那殇沫可知,何为自然?”冷溶月,笑靥道。

“自然就是自然而然,就是…”殇沫呆望着冷溶月,迟疑道。

“若你遇到猛兽,你自然会逃;若你掉下悬崖,你自然会用尽全力去抓住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若你落入水中,扑腾几下也是在所难免的…”冷溶月来回走动,双手不断得勾画出种种场景,一脸认真的对着殇沫说道。

“冰弦,你到底想说什么?”殇沫一脸迷茫的望着冷溶月,道。

“我想说的是:‘第一反应’。对,就是‘第一反应’,所谓的自然就是遇事遇人时,你潜意识中做出的直接动作罢了。你之所以会觉得不自然,则是你的剑招还未连贯,且没人喂招罢了。”冷溶月,缓言道。

“‘第一反应’?喂招?”殇沫,思索道。

“对。来吧,今日本姑娘心情好,就喂你几招吧。”话落,冷溶月拔出腰间折扇,满面含春,道。

“好。若冰弦不怕我伤到你,那就….”殇沫话音未落,冷溶月已然使出了‘扇落缤纷’来。

“啊,你这是‘雪舞扇落’中的招式吗?好多扇影啊,哪个才是真的啊…”殇沫望着冷溶月的周身,分出数个身形与扇影来,一时无法招架,慌乱道。

“那你此时该如何应对呢?切记,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还有,不要怕伤到我,因为以你目前的功力,根本就不可能伤到我,嘻嘻。”冷溶月眉语目笑,道。

“我…好吧,冰弦,那我就放手一搏了,你可要当心了。”殇沫右脚点地,轻盈跃起,双手双脚均自然下垂,闭眼将头高高扬起,到达一高点后,他忽然睁开双眼,持剑的右手微微上划,数道剑影随之而出。

他持剑的右手持续往上抬,直举过了头顶,绕了一圈,剑锋也在身前身后划动了一圈,剑气也越聚越多。他突然沉下上身,笔直而下,万道剑气向冷溶月袭去。

冷溶月微微一笑,紧握折扇,向上一挥,分出的数个身形与扇影瞬间飞起,直迎向殇沫。

随后,她纵身后翻,右脚轻盈落地,指尖弹出一银针,只听“嗙”的一声,银针冲撞到了殇沫的剑尖,殇沫不得不横翻身子,持剑在空中不断旋转了起来。

殇沫在空中旋转得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了一道飓风,又以一股风龙卷之势,再次向下刺去。冷溶月甩开折扇,抬起扇面,挡在额前,向上重重一挥,一道冰盾赫然出现在半空中。

殇沫持剑破冰盾而下,直逼冷溶月,冷溶月转动身体,上身前倾,左腿横抬,右脚支地,将扇面压在了殇沫的剑身之上,使得殇沫的剑尖直抵地面。

殇沫见状,弯曲手中长剑,一个翻转,竖起了身子,离地三寸,又不断得旋转了起来。

冷溶月神情自若,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抬起手中折扇,左右轻摆,连连接下殇沫转动的剑锋。

殇沫落地,来不及停下,又背对冷溶月,左腿抬起,右脚点地,一个后仰,剑身也随身子后摆,直劈向冷溶月的头顶。

冷溶月摆动身姿,将手中折扇合起,猛然蹬腿前倾,平举右臂,扇端直击向殇沫的腰部。只听,“扑通”一声,殇沫四脚朝天,仰在了地上。

“哎呀,你出招好快啊,既能躲避我的剑锋,又能找出我的破绽,直击之。冰弦,你好厉害啊。”殇沫拱起身子,摸着后腰,一脸痛感,道。

“哈哈,是吗?其实,你刚刚应该右脚尖旋转,然后换左脚支地,甩动下身体,便能解下我这一击了。甚至,你持剑转身后,再弓腿向我侧斩,也是一招很不错的攻势呢。”冷溶月盈盈一笑,道。

“话虽如此,可我刚刚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了。还有,你既能想到,我可以弓腿侧斩,你必定也有应对的招式啊。看来,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殇沫忍着腰间的疼痛,沮丧道。

“你的后腰很痛吗?我好似没用多大的力道啊。殇沫,无论是与人打斗,还是与人比试,都不要去想如何用一招就能将对方击败,特别是高手过招,更不能有此等心思。”冷溶月望着躺在地上略显痛苦的殇沫,关切道。

“那…那应该想什么?”殇沫手扶后腰,缓缓站起,皱眉道。

“要想如何将招式连贯,你若能连续抵挡下对方的招式,你也就算是一个强者了。高手过招,往往只是输在简单的招式上,说清晰一些,就是一旦连贯不上,就会出现你刚刚的败局。”冷溶月,缓缓道。

“看来我还差得好远啊…”殇沫的眸中露出一丝失落,道。

“不,你已然做到了,只是还不够熟练罢了。现下,你还觉得招式与招式之间,有衔接得不自然的地方吗?”冷溶月,忙道。

“好似没有了也。”殇沫微微侧着脑袋,思虑了片刻,忽然眼前出现一线亮光,他笑道。

“正如你刚刚持剑跃起下冲,又持剑在空中横身旋转一般,若单从这两个招式上来看,好似并没有什么联系,但在实战中,却能很自然的连贯在一起。因为面对对方随变的招式,你根本不知道下一招要出什么,所以看似没有瓜葛的招式,其实都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这也是你修习的‘天傲剑法’的精要所在,看似无招,却有招;看似有招,又无招;以变制变,自然而然,连续不断。再随着自己的心境和身处的环境,使得招式由慢变快,再由快变慢;重中有轻,轻中有重,使得天时、地利、人和、完全结合起来,将对方击败。”冷溶月凝视着殇沫,表情异常严肃了起来,她好似想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讲述给殇沫听。

或许,她也意识到,她与殇沫相处的时日,已然不多了…

“嗯,你这样说也对。但,在我看来‘天傲剑法’的精要在于融入,融入到万物与万象之中,风来借风;雨来行雨;雷鸣闪动,电闪击杀。静时如松柏,动时如狡兔;明艳如百花,飘逸如花落…”郭明轩向二人走来,满带微笑,道。

“前辈。”冷溶月,轻喝道。

“心所向,力必行。激愤使招式凌厉;心悦使招式柔绵;万物均可融,心随万物动。”郭明轩笑了笑,又道。

“前辈的境界,我等自然无法领悟。我也只得教殇沫些肤浅的东西,让前辈见笑了。”冷溶月弓腿俯身一礼,道。

“不,白衣宫主言重了。你所言的看似肤浅,却内含大道。我好似明白了,为何我一直教不会殇沫‘天傲剑法’的原因了。或许,一直以来,我都以自己的眼界去引导殇沫,正是我这些自以为是的引导,反倒是限制住了他,因为他现下的年龄根本就体会不到这些…”郭明轩,微微叹息道。

“前辈,你…”冷溶月望着郭明轩,心中充满了敬佩之情,眼前的郭明轩已然是‘天下第一’了,就连师父故遗名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他却毫无顾忌的在冷溶月面前言自己错了,更言自己自以为是了,丝毫没有一点身为长者的尊荣。

“好了,不多说了。我到这里,是因为该来的人已经来了。白衣宫主,你随我一同去见见红娘子吧。”郭明轩轻挥手臂,打断了冷溶月的言语,他又缓缓道。

“是,前辈。”冷溶月,轻声道。

“师父,我能去吧?”殇沫凑前,道。

“也好…你随为师看清楚这世间的薄情也好。”郭明轩迟疑了片刻,转身面向殇沫,沉声道。

显然,郭明轩已意识到了殇沫也身为男子,将来他也是要面对男女之间的情爱的。无论是冷溶月,还是自己的女儿柳韵锦,不管哪一个能与殇沫携手终老,郭明轩都不希望殇沫成为第二个齐煜。

此次,殇沫跟随前往,若齐煜始终冥顽不灵,郭明轩是必要对齐煜下狠手的,因为这也是对自己徒儿殇沫的告诫。

三人缓步来到了‘思君殿’前,远远望见妆扮鲜丽的红娘子。只见,她眉锁紧皱,步伐婆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似对即将相见的夫君齐煜没有丝毫欢喜感,而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来了?”郭明轩大步向前,低声道。

“是的,接到‘秋思阁’来使的相邀后,我连夜快马加鞭的赶来了,中途未敢有片刻停歇。”红娘子,慌乱道。

郭明轩凝望着红娘子,面前的这位对自己夫君百般思念,情意绵绵的女子是那么得令人心醉,可心醉的同时,又伴随着丝丝酸楚。

郭明轩清楚的知道,红娘子若见到如今的齐煜,必然会大失所望、伤透了心的。

可不见,此事也就成为了僵局,甚至会不了了之,齐煜辜负了红娘子事小,红娘子若因此抱憾终身,郁郁而终的话,那就大大不妙了。

“你准备好了吗?”郭明轩侧脸望向‘思君殿’,缓缓道。

“好,我们进去吧。”郭明轩见红娘子未言,又道。

“前辈…”红娘子,轻喝道。

郭明轩停下了向前的步伐,回首而望。红娘子低头思索,双手交叉在腹部,指尖来回搓动着…

郭明轩紧接着道:“若你没准备好,我们可先行住下,待到你….”

“不,前辈。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红娘子缓缓抬头,挺直了上身,她的神情也异常冷峻了起来,她抢言道。

“红娘子,有些事可能是你此生的一个劫,若走过去了、度过去了,便也就没什么了。”郭明轩,微声道。

“嗯,红娘明白。还请前辈带路。”红娘子弓腿俯身一礼,毅然道。

郭明轩没再多言,缓步向‘思君殿’内走去。

殇沫、冷溶月、红娘子紧随其后,她们三人有着不同的心境:殇沫也许只是好奇;冷溶月或许有些胆怯,毕竟她是这‘秋思阁’的宫主,尽管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但若齐煜直拒红娘子,毁了红娘子的一片痴情,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而红娘子的内心则是百感交集的,有些许忧虑,有些许迟疑,更多的是喜悦,毕竟马上就要见到齐煜了,可她还有一丝惊慌,因为她在不断的扪心自问:此次该不该来,若齐煜跟着自己回去,重新过往日的生活,倒也皆大欢喜。可,若齐煜狠心绝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将彻彻底底的痛失所爱,连一丝念想与点滴的幻想都会荡然无存了呢。

可,红娘子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前辈,您来了…红娘子也来了…”李承霖看到红娘子紧随在郭明轩的身后,进入了‘思君殿’中,他好似有些羞愧,道。

“是的,齐煜在何处?”郭明轩,道。

“在前方床榻之上,他似乎有些醉了。”李承霖,低声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郭明轩转身看着红娘子,喃喃道。

红娘子不言,面无表情的直奔齐煜而去。

“齐郎,你还好吗?”红娘子,急切道。

“好,我怎能不好?美人,快快拿酒来,你我再痛饮几杯…”齐煜双眼迷离,身子松软得瘫卧在床榻上,无力道。

“齐郎,你醒醒,我是红娘啊。”红娘子,连连哀求,哭啼道。

“红娘?哪个红娘?哈哈,我今日就让你做新娘…”齐煜露出狂放不羁的笑容,一把将红娘子揽上床榻,道。

“齐郎,若你想喝酒,红娘陪你便是。可,红娘想知道,你可曾记得甘肃陇南的风光?你可曾记得你在陇南的山路上是如何救下的红娘子?你又可曾记得,我们在鸣沙山月牙泉旁的宝月客栈?”红娘子泪眼婆娑,万分惆怅道。

“啊…宝月客栈….啊!红娘子?你来了?”齐煜闻声,本是昏昏沉沉的神态,好似赫然醒觉一般,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如触电般的坐了起来。

他的右手拂在额头之上,皱眉闭眼,晃动着脑袋,慢慢得将双眼睁了开来,“红娘,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吧,你我情缘已断,找户好人家嫁了吧。”

“齐郎,你是否有什么苦衷呢?为何要让红娘嫁与他人?”红娘子潸然泪下,柔声道。

“没,我没什么苦衷。如今,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齐煜了,你我也再无可能了。”齐煜将红娘子的双手从身上挪开,缓缓得站起身来,向一旁走了几步,道。

“难道是为了这些女子吗?”红娘子戟指侧抬,指着一殿中的貌美女子,轻喝道。

“与她们无关,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走吧。”齐煜,毅然道。

“若我不走呢?”红娘子抹掉眼泪,冷冷道。

“红娘,听话。以你的容貌,再嫁与他人,也一定可以好好的过日子的。你在此大呼小叫,我会很没面子的!”齐煜转身疾步走向红娘子,双手轻放在她的肩头,低声道。

“面子?你在她们面前要顾全自己的面子,那我的面子你可曾顾过?我是你的娘子啊!难道,我要像一个弃妇一般独自离去吗?”红娘子再次落泪,撕心裂肺的吼道。

“别…小声点。我在这里好不容易有些名望,别在这里闹了,好吗?”齐煜凑近红娘子,紧紧捂住了她的嘴,急迫道。

“齐郎,你可知,为了见你,我受了多少屈辱吗?甚至要出卖自己去替‘秋思阁’办事,协助‘秋思阁’将江湖中的高手强者带到这里。你可知,我是如何过度这些时日的吗?”红娘子愁眉苦脸,轻摇着头,面如死灰,道。

“我知道,来这里的人中有几个是从我们的宝月客栈而来的,他们都告诉我了,说你….”齐煜尚未说完,就却红娘子打断了,她抢言道:“什么?你既早已知晓,为何不回宝月客栈中寻我?反而不吭不响的默认我继续为‘秋思阁’做事?”

“我….红娘,如今你已如此了,何必再来寻我呢?”齐煜神情复杂了起来,他冷然道。

“为何?因为我是你的娘子!我不来寻你,我该去何处呢?”红娘子瞬感心口钝痛,万念俱灰道。

“红娘,你…你莫非真要逼我讲出绝情的话来吗?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这‘思君殿’中佳人无数,各个都比你美艳动人,你走吧,我可立即写下休书,还你自由身。”齐煜甩袖,狠狠道。

“哈哈…还我自由身?那我这些年对你的感情,又该如何算呢?”红娘子悲痛之下,连连后退了几步,冷笑道。

“这样,我这有些金银珍宝,都给你。你可以离去了吧?”齐煜满脸堆笑,道。

“我红娘子若是贪财之人,又岂能在你一无所有时与你私定终身呢?你真以为这些金银珍宝就能抚平我的伤痛吗?”红娘子紧咬牙关,厉声道。

“那你到底想如何?难道,要我动手杀了你吗?”齐煜恼羞成怒,道。

“也好,杀了我。你就可以永远在这温柔乡里了!”红娘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微声道。

“齐爷,来啊,我们一起喝酒,何必与这妇人罗里吧嗦呢?”站立一旁的貌美女子,娇声道。

“美人,并非我要与她罗里吧嗦,是她紧咬我不放,真是不知所谓!不过,美人,现下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们的好事!”话落,齐煜跨步来到床榻旁,拔出竖起的长剑,赫然向红娘子刺去,“你不是要死吗?那我就成全你!”

“呃…你….你是何人?我…我的武功….”

郭明轩拂袖向前,戟指将齐煜手中的长剑瞬间震碎一地,又重重的向他的头顶戳击一点,齐煜便浑身无力的摔倒在地。

郭明轩甩动左侧长袖,连续拍打着刚出戟指的右手,冷然道:“虽然你不配让我出手,但是红娘子是我邀请到这‘秋思阁’中的,我自然要保全她的性命。如今,我已废掉了你的全身武功,你与废人无异。我想,对于一个废人来说,即使你想留在这‘思君殿’中,也已然无人再多理睬于你了!”

“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对我?师哥,你难道就看着别人欺辱于我吗?”齐煜,悲鸣道。

“我….”李承霖欲言又止,低头黯然神伤了起来。

“真脏,无论我如何拍打我的右手,都觉得触碰到你后,就再难拍打干净了。”郭明轩,赫然道。

“你…我要禀明祖师爷张三丰,让祖师爷为我报仇!”齐煜,颤声道。

“哦,好啊,我等着你的祖师爷。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想一想,你如今的处境吧。”郭明轩,淡然道。

“美人,来,快来,扶起我来。你随我去武当山,我定要让这银发怪人好看!”齐煜一脸深情得望着一旁的貌美女子,柔声道。

“美人?你怎么不动啊?来啊,扶起我来啊!”齐煜紧皱眉头,又一脸失落的喝道。

“如今,你武功全废,还想对我指手画脚吗?这‘思君殿’中的英雄好汉多了,我为何要去扶你这个废人?”一旁的貌美女子,冷冷道。

“你…你过来!你别走,你给我回来!”齐煜眼巴巴得望着一旁的貌美女子向别的男子走去,他欲哭无泪,一脸沮丧道。

“夫君,红娘来扶你。”红娘子强忍悲痛,眸中无光,缓缓地走到齐煜的身前,蹲下身子,道。

“滚!都是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把我搞成现下的模样!你可知,我的武功就连我师哥李承霖都难以相比,可我现在…废人…我成废人了…哈哈哈…”齐煜一把推开红娘子,连连冷笑道。

被推倒在地的红娘子,双手后撑,慢慢的站起身来,又来到了齐煜身前,道:“夫君,我们走,红娘愿意用一生来照顾你,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屈辱!”

“你!你也配?一个残花败柳,你配与我在一起吗?滚!”齐煜,又一把推开红娘子,恶狠狠道。

“师弟!你怎能如此啊?红娘子无论做过什么,都是因为你啊,你为何要这般对她啊?”站立一旁的李承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大失所望,道。

“哈哈,师哥。如今,你的武功比我高,可以享用着这‘思君殿’中的一切,你又何必来责怪我这个废人呢?”齐煜似笑非笑,道。

“师弟,你随我回武当,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的武功定然能恢复如常的。”李承霖向齐煜走去,忙道。

“你别过来!要不了多久,是多久?师哥,你以为我随你回到武当后,我还有机会下山吗?我还能再到这‘思君殿’中吗?别傻了,师哥!就算我死,也要死在这伊人花丛中,哈哈。”齐煜,大喝道。

“你想死在这里,是否也要经过我这个宫主的同意呢?”冷溶月,森然道。

“宫主,我齐煜除了武功外,还会炼丹,我定能炼制出使你容颜不老的金丹来的,你留下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齐煜跪地,朝向冷溶月,哀求道。

“殇沫…我虽不想让你看到我恶毒的一面,但我已然对面前齐煜起了杀心,若因我杀掉齐煜,你不再理睬我,那溶…不,那冰弦也无怨无悔。这是我随身携带的折扇,今日就送与你,留作念想…”

“噗嗤。”

“啊!”

冷溶月话音刚落,只听一利刃入腹的声响,随后便传来了齐煜的惨叫声。

“齐郎,我们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应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在黄泉底下,我们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噗嗤。”

只见,红娘子捡起被郭明轩震碎的长剑残锋,狠狠地刺向齐煜后,又将残锋扎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红娘子!”郭明轩与李承霖同时轻喝道。但已然无力回天,红娘子静静得躺在了已无气息的齐煜身上,她带着笑容,眼中却渗出着泪水,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哎…”郭明轩一声长叹,喃喃道出一语后,便向‘思君殿’外,独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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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

冷溶月遥望郭明轩的背影,倍感凄凉。

一时之间,冷溶月的内心如五味杂陈一般,翻涌不断。

齐煜之死,无可厚非。可,红娘子也随着齐煜一同闭上了双眼,这根本不在冷溶月的预料之中。

虽说‘思君殿’、‘锦绣殿’均不在冷溶月的管控范围之内,但红娘子却是真真切切地死在了她的面前,而她又偏偏是这‘秋思阁’的宫主,也是这‘秋思阁’名副其实的最高统治者。

眼下的僵局,又怪得了谁呢?女子的痴情,冷溶月早就从素海棠的身上体会过,可如红娘子这般的浓情蜜意,她却是头一次有目共睹。

或许,以后她也会如红娘子这般,为了心中所爱而义无反顾,但当下的局势,已然难解、难恕…

冷溶月侧脸望向殇沫,殇沫的眼神还停留在齐煜与红娘子的尸身之上,他眉头紧锁,脸色煞白,对于他而言,眼前发生的一切,也许也是前所未见过的。

冷溶月细细打量着殇沫,生怕错过他身上的一丝细节,她要记下殇沫的所有,甚至是一根丝发。

冷溶月清楚的知道,这般的凝望,可能会成为她永恒的回忆。等郭明轩的痛心感渐退,带殇沫离开‘秋思阁’,已是必然。

可,冷溶月还未看够殇沫,还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但,有些事,总是那么的无可奈何,也许殇沫并不会去怨恨于她,而她却怕郭明轩会强行让殇沫远离于她,因为殇沫毕竟是郭明轩的弟子,弟子又总是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的。

也许,此时的冷溶月已然对郭明轩百口莫辩,即使郭明轩明知她的秉性,也难保不碍于她的背景复杂而使得殇沫不可再与她交往。

冷溶月虽感无力回天,但她天生不服输的性子,却燃起了她的欲望。越是不可得的,越是困难重重的,她越斗志满满,更何况,她是真心实意的爱慕着殇沫。她甚至生起了叛出灭影门,背离义父纪纲的想法…

可,她又绝非是那冷酷无情之人。回首,灭影门的授艺传功,念顺夫人的溺爱独宠,义父的栽培养育,她岂能毫无动容?她好想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也好想忘掉这些难以偿还的恩情,更好想数日前不曾来过这‘秋思阁’中…

“殇沫,这把折扇,刚刚还未送与你手上,便发生了红娘子与齐煜共死的局面。现下…我就把这把随身的折扇正式送与你,希望你莫忘了冰弦。”冷溶月定了定神,言语极其缓慢柔弱,道。

“冰弦,殇沫也想送你一样东西…”殇沫凝望着冷溶月手中的折扇,右手伸入胸膛,在衣衫里来回摸索着。

片刻间,他停下了摸索,手中好似抓着一样东西。也就是在抓到这样东西后,殇沫的神情又变得复杂了起来,他思索不断,默默地低下了头。

“殇沫要送我什么?其实,殇沫不必送我的,只要你能记得冰弦就好。”冷溶月好似看出了殇沫的思虑,她也绝不会去为难殇沫去做他不愿去做,或是没有思量好的事情的。尽管,她的确想从殇沫身上得到一件信物,但她还是强忍忧伤,苦笑道。

“嗯,我这件物品的确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师父也曾言不可轻易拿出。我也一时难以抉择要不要送与冰弦,不过,冰弦放心,殇沫定会永远记住你的。”殇沫将紧握在怀中的盘龙白玉慢慢地松开,右手从衣衫内缓缓移出,道。

“对了,听冰弦的言语,你是要离开这‘秋思阁’吗?不然,又怎会如此着急得送与我这把折扇呢?”殇沫,惊道。

“也许不是我要离开,而是你将要离开。”冷溶月,干笑道。

“我要离开?我怎么不知道呢?”殇沫,诧异道。

“嗯…”冷溶月对着殇沫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落在了李承霖的身上,“李承霖前辈,我会命几名侍从,与你一起为齐煜和红娘子准备后事的。”

“不用了,我要将此二人的尸身带回武当山,向师父请罪。”李承霖,沉声道。

“此处离武当山万里之遥,你怎可一人前往呢?再者,就算你能独自运送此二人的尸身到达武当,可也难保尸身不会腐烂不堪啊。”冷溶月皱起眉头,思索道。

“若天命如此,承霖也只能遵从天命了。”李承霖缓缓抬起头,出神得望着‘思君殿’的顶端,微声道。

“李承霖前辈,本宫倒有一策,可助你将此二人的尸身完好无缺的带回武当山。”冷溶月,拱手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李承霖,不解道。

“我命人准备一口密封较好的棺木,然后向棺木内输入‘冰魄寒光’的真气,将此二人的尸身冻结住,抬至车马之上,您便可驱马车赶赴武当山了。”冷溶月,朗声道。

“好啊,冰弦你这种方法,再好不过了。李承霖前辈,冰弦的‘冰魄寒光’很厉害的,不但可以凝冰成琴,还能凝冰成一柄玄冰剑呢!”殇沫,惊呼道。

“好吧。可如今,我还想请教一下宫主,我师弟齐煜为何会来到这‘秋思阁’中,又为何做了这‘思君殿’里的杀手,你真的全然不知吗?”李承霖,厉声道。

“我的确一无所知。也许,您可能不信,堂堂‘秋思阁’的宫主,居然对阁内的事情全然不知,但前辈,我并非敢做不敢当之人,若此事真与我有关,我又何必向您再三解释呢?”冷溶月,急促道。

“就算你不知此事,我武当派也绝不会就此作罢。待我禀明武当上下,此事定会再来讨个说法!”李承霖,微怒道。

“前辈,请便。”冷溶月,冷然道。

“不过,一事归一事,承霖还是要谢过宫主的良策,若真能将此二人的尸身完好的带回武当山,也不枉承霖来此一趟。”李承霖,拱手道。

“前辈言重了。星月、陆夕儿,你们二人去通知我的亲卫,准备好一口棺木,送过来。”冷溶月拱手向李承霖还礼,又对着身旁的两名侍女道。

“是,宫主。”星月、陆夕儿,同声轻喝道。

片刻间,一口棺木由四名亲卫分抬而至。

冷溶月望着李承霖将齐煜与红娘子的尸身抬入其中后,她缓缓的走近棺木,引‘思君殿’前的池中之水,化作玄冰,覆盖在了尸身之上。但她好似不甚满意,又凝聚真气,将尸身间的缝隙填满,不仅完全冻结住了两具尸身,又将棺木内注满了玄冰。

冷溶月无力的向后退了几步,缓缓道:“李承霖前辈,可以合上棺盖了。你也能即刻出发了。”

“你没事吧?宫主。”李承霖,关切道。

“没…我没事。我毕竟是‘秋思阁’的宫主,此二人也的确是在我‘秋思阁’中死去的,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前辈无需担忧。”冷溶月煞白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微笑,道。

“那好。承霖就此别过,还请宫主多加保重。”李承霖,拱手道。

“前辈,慢走。”冷溶月拱手,回道。

冷溶月望着四名亲卫抬着棺木随李承霖远离后,身子又缓缓移向殇沫,微微一笑道:“殇沫,扇子上有我为你写下的几个字,你不必马上看,也不必来问我是何含义。总之,有天你会明白的。今日,我有些累了,我先回‘秋思楼’中了,若你想见我,可直接到楼内寻我。”

“哦,好的,冰弦。你…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真的好差啊。”殇沫,迟疑道。

“没事。”话落,冷溶月缓缓向‘秋思楼’的方向走去。

殇沫驻足原地,静静地看着冷溶月逐渐远离,他不明白冷溶月今日为何如此奇怪,尽管他感觉到了冷溶月有些不悦,却迟迟找不出原因来。

…………………

翌日,清晨,微凉。

在‘秋思阁’中,郭明轩来到隔壁殇沫的客房外,轻敲房门,微声唤语,“殇沫,起来了。我们该离开了。”

“噢?师父,我们真的要离开了吗?怪不得冰弦昨日告诉我,我将要离开了呢…”殇沫揉了揉朦胧睡眼,缓缓起身,伸着懒腰,道。

“她已然猜到你要离开了吗?也好,那我们也不必与她道别了。”郭明轩停顿了片刻,又缓缓道。

“可师父,殇沫想再见一面冰弦。我们何时能再来一趟这‘秋思阁’呢?”殇沫,忙道。

“为师也不知道。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了吧…”郭明轩,低声道。

“为何?师父。”殇沫,不解道。

“或许不会再来,只是为师的意愿罢了。殇沫,以后可以独自前来的,为师不会阻拦殇沫的任何决定的。也许,等你长大些,也不愿再来此处了吧…”郭明轩,若有所思道。

“不,师父。只要有冰弦在,我想无论我长多大,都会再来看她的。她与殇沫相处的很好,还教会了殇沫‘天傲剑法’。她对殇沫而言,很特别,好似师父一般得亲近。”殇沫,皱起眉头,毅然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债,这些债或多或少、或早或晚,都是要还些的。你有你的想法,别留下遗憾就好。”郭明轩的神情略显忧伤,他回想起:昨日红娘子先伤齐煜,又自杀,从而双双毙命的情景,多少还是有些感慨的。

又想到他的妻子柳若锦,如今尚在‘无极阁’中修行,又多少有些欣慰。毕竟伊人仍在,且过着她想要的生活。若,他当日一味纠缠,不肯放手,是否也会落个人去阁空,双双毙命的下场呢?

也许,放手是爱的另一种方式,虽然痛心疾首,但能彼此成全,也是一种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郭明轩好似彻底释然了一般,他微微一笑,又道:“殇沫想见冰弦,那就快快起床,梳洗一下,为师陪你一同前去就是。”

“好的,师父。殇沫,这就下床梳洗,哈哈。”殇沫,朗笑道。

.....................

此时,‘秋思楼’中,冷溶月也躺在床榻之上,但她并非还未苏醒,还是正在忍受着全身冰冻的剧痛。她龟缩成一团,被褥紧紧裹着身子,还不时的打着冷颤,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血管都在持续紧缩着。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体内的寒气已然不能在周身顺畅的行走,且甚是紊乱。只因,她昨日过度运行内力,向棺木中灌入寒气。她修习的‘冰魄寒光’又是极阴的内功,身上的几处经脉已被寒气完全凝结住了,寒气正直逼向她的心脉。

这样的场景,对于冷溶月而言,绝非是第一次了,习武之人难免有内力损耗的时候。可,每一次内力损耗后,她都要经历一番,好似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过一遍的痛苦。

她无力去改变现状,只能默默地忍受,因为她已数次挺过了这样的折磨。

可,今日对冷溶月来说,好似有些不同,她的脑中清楚的知道,郭明轩与殇沫将会前来向她辞行。

尽管,她已早早醒来,独自抵抗着寒气冻结之苦,但还是无法起身如常。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是这般过度的。但眼下,无论她如何忍耐,如何调息,都显得那么得有心无力…

“宫主,郭前辈与他的徒儿殇沫,前来向您辞行来了。”一侍女在楼外,轻声道。

“好…我知道了。让…他们…到楼外…便可。”冷溶月颤声连连,略显迟疑的言语后,她的脸上却泛起了一抹笑意。

因为她早预料到:不管郭明轩有多么的不愿见她,只要殇沫能来,就代表殇沫对她还是有些情义的。而她也只在意殇沫的举动。

她也清楚的知道,郭明轩不想来见她,绝不是怪罪她什么,而是无法面对齐煜与红娘子已死的结局,更无法面对她是这‘秋思阁’宫主的身份。

“白衣宫主,我携徒儿殇沫,来向你辞行,我们已决定离开‘秋思阁’。”郭明轩在楼外,轻喝道。

“冰弦,你怎么还没起床啊?你比殇沫还要懒啊…”殇沫,闪动着稚嫩的眼光,朗声道。

“前辈…恕我不能…起身相送。我今日一早,身体…便…有所不适…还请您照顾…照顾好…殇沫。”冷溶月,缓声不断,吞吞吐吐道。

“冰弦,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会这般无力?我能进去看看你吗?”殇沫,忙道。

“殇沫,别…别进来,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生病时的样子,你…记得冰弦就好,冰弦…会找机会…再与你相见的。”冷溶月一声轻喝,阻下了殇沫,又哽咽道。

“冰弦,你这般言语,已然是病得不轻了,还是让殇沫进去看一看吧?”殇沫,又关切道。

“是啊,白衣宫主,我也懂些药理,就让我们师徒二人进去瞧一瞧吧,或许对你有所帮助。”郭明轩,紧接着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还请二位一路走好,江湖之大,日后定会…定会再…相逢。”冷溶月低声,沉吟道。

“好,既然白衣宫主如此坚持,那我便带殇沫离去了,郭明轩就此拜别。”郭明轩拱手,朗声道。

“好的,前辈。”冷溶月,微声道。

“冰弦,你真的没事吗?那殇沫可真的要走了。”殇沫,站立不安,道。

“殇沫!”冷溶月,轻喝道。

“啊!我在,冰弦,怎么了?”殇沫,急促道。

“没…没事。记得带走我送与你的折扇,让…它常伴你…左右,那把折扇…也是灭影门的信物…有它陪伴着你,你…不但可以命令灭影门的众人为你所用,还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冷溶月咬紧牙关,沉声道。

“哦,冰弦…”殇沫的眼中已然充满了泪水,他不知道冷溶月到底怎么了,但也不得不听从冷溶月的话语,更不敢强行推开房门,多加冒犯。

“走吧,殇沫。”郭明轩,缓言道。

“嗯。”殇沫,略显失落道。

师徒二人缓步离去,殇沫一步两回头得回望着‘秋思楼’的房门,直到走出了偌大的‘秋思阁’。

而这时,冷溶月的身子好似能动弹一下了。

她泪流满面,强忍着全身冰冻的煎熬,跌跌撞撞的扑向‘秋思楼’的房门处,她艰难的将房门打开,却发现郭明轩与殇沫二人早已离去。

她全身瘫软地跪爬在门前,慢慢的向一旁移动着身子,最后,她终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完全倒在了地上,眼泪不断的淌出,嘴中喃喃念着:“殇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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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心系苍生 远离了‘秋思阁’,郭明轩师徒二人一路北上,向北境边陲的方向走去。

一路之上,殇沫心心念念的都是冷溶月,他有些后悔没能强言,使得冷溶月摘下面具,见其真容。

如今,也只剩下手中的那把无声无息的折扇,而这把折扇绝不是一把普通的折扇,它原来是属于素海棠的,不久前是属于冷溶月的,现下却属于殇沫。

一件物品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能无限的流转、传承,即使,到了互不相干的人手中,也总还是有些许关联的。

殇沫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折扇,纵有千般不舍,也不得不将折扇缓缓的插入腰间。他清楚的知道,这把折扇他定会一直留在身上,至少在再次见到心中的‘冰弦’之前,他都会好好的保存在身上的。

此时,在殇沫的心中,冷溶月绝不再是萍水之缘,而是铭刻,还有了念想与牵挂。毕竟,在她的引导下,殇沫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已然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子了,而是一个能位列江湖之上顶尖高手行列中的强者了。

“师父,我们要去哪?”殇沫定了定心神,侧脸瞅了一眼还在凝视着远方的郭明轩,道。

“我们去见识一下人间地狱。”郭明轩没有转头去看殇沫,而是依旧凝望着前方,微声道。

“人间地狱?”殇沫一脸迷茫的惊道。

“是的。其实为师也是在年少时听父亲提起过的,却没真正的见过。”郭明轩,微微皱眉,道。

“既为地狱,难道师父就不怕吗?”殇沫,迟疑道。

“不怕,因为使其变成地狱的,则是人。人与人之间有什么可怕的?即使他是位十足的恶人,我想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哈哈。”郭明轩,笑了笑,道。

话落,郭明轩的脸上露出一丝暗淡,他侧脸看了一眼殇沫,又道:“若照‘秋思阁’中的白衣宫主所言,此次,淇国公丘福率精骑十万,北讨本雅失里,必败的话。又将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流离失所过后,便是烧杀抢掠,还要面临日后朝廷的苛捐杂税。不然,再次征战,一雪前耻的财力、物力、人力又从何而来呢?”

“师父,心系边境百姓吗?所以,我们要去边关吗?”殇沫,眨了眨眼睛,微声道。

郭明轩的脸上露出些许愁容,缓缓道:“不。与其说我心系百姓,不如说我怜惜将士。我本兵爵之后,父亲与一族均是领兵征战打下来的爵位,尽管享受着高官厚禄,但为帅者最在意的还是手下兵将的性命。从一个普通的百姓,培养成战士,需要花费多少精力,也彼此留下了深刻的情意。一旦上了战场,他们就是生死相随,以命相护的亲人,缺了谁都会是莫大的悲痛。”

“那我们前去能帮助他们些什么呢?”殇沫,疑惑道。

“帮不到什么,兵败如山倒,谁也无法阻止。我们能帮的就是救人、医人,不让更悲剧的事情发生罢了。”郭明轩微抬下颚,若有所思的盯着天空,道。

天空之上,白云皑皑,微动湛蓝,时而微风拂动,云儿便变化出多样的形态来。

郭明轩的心中很明确:要去的河西走廊,虽是一狭长的区域,却在充当文化与经贸输血管的同时,也把北方的少数民族分成了一东一西两个部分,使他们相互得不到有效的联系互动,甚至将他们完全孤立了起来,从而减轻了他们对于中原王朝的入侵压力。

而对于北方少数民族来说也是一样的,丢掉河西走廊,就意味着被分割,没有进军中原的能力。

元朝之所以能统治中原地区,也是这么个道理,铁木真先是不惜一代价,打通了蒙古高原与西域,在此完成巨额的战争贮备,对控制河西走廊的西夏人进行了历时22年的战争,攻灭西夏,进而灭掉金朝,将北方“连”成一个整体,才进一步入侵中原的。

若,淇国公丘福战败,伤及到将士、百姓则是在所难免的,但这也只是一时的灾祸;可假如因为这一战败,而丢掉了河西走廊,对于中原百姓而言,则是长久的侵害。

试想,越过甘肃境内,连绵几万里,则是一马平川,举兵南下,谁人能挡呢?

郭明轩绝不愿看到中原再有动荡,即使现下是朱棣当政,他也不想看到战火蔓延而导致百姓毫无生气的生活。

或许,郭明轩心中有所不忍;也或许,天下安宁也是他父辈们一生的夙愿。

“那,师父,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就尽我们所能吧,能帮到多少就帮多少吧。”迟疑了片刻的殇沫,忽然露出了笑脸,他对着郭明轩,朗声道。

“嗯。”郭明轩没有多言,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可他却觉得殇沫从‘秋思阁’出来后,好似长大了许多,而长大又与殇沫的年龄无关,而是思想与意识上的些许成熟罢了。

郭明轩微微一笑,轻挠了几下鼻梁,突然道:“殇沫是否有些挂念白衣宫主?”

“师父所说的是冰弦吗?”殇沫,惊道。

“正是。”郭明轩又笑了笑,道。

“我很挂念她。师父为何突然说起冰弦了?”殇沫有些忧伤,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她罢了。殇沫想见她,她也自然想见殇沫,为师觉得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再相见了。”郭明轩,淡然道。

“再相见?现下,徒儿对她的容貌一无所知,且又要随师父你去往边境,如何能见得到她呢?”殇沫一脸好奇,他根本不明白郭明轩话中的含义。只是,若按常理来说,他与他心中的‘冰弦’,的确很难再相见了。

“不怕君无情,就怕妾有意,更何况,你这‘君’也有了情呢?哈哈…你的那位‘冰弦’姑娘,绝非一般的女子,她能做出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来呢,或者,她已然构思好了再与你相见的时机了。”郭明轩,不禁朗笑道。

“冰弦,不是一般的女子?那她是仙女吗?…还有…与我相见的时机?莫非她能掐会算不成?”殇沫,挠了挠头,呆愣道。

“嗯,她不但能掐会算,且还能运筹帷幄呢。她也的确是位仙女,若你见到她的容貌,定会惊呼她超神绝仙的,就连你师姐柳韵锦,还有你姑姑素海棠都难以比拟呢。”

“对了,韵锦现在江月门中,也不知怎样了…”郭明轩一副信誓旦旦的容颜上,忽然有了一丝动容,而触动他心弦的则是女儿柳韵锦的现状。

离开江月门已有数月,柳韵锦是否真的能打理好江月门倒是小事,他最关心的则是女儿柳韵锦的身体是否安好、无恙,心情是否顺畅、开怀。

“韵锦师姐武功卓绝,又有江月门的左右使者赛威、赛广护持着,她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师父。若,师父实在挂心,我们可立即返回江月门的。”殇沫,朗声道。

“不,我并非担心你韵锦师姐会出什么事,而是担心她是否能耐得住寂寞,又是否能在独处中找到乐趣,解其苦闷。不过…这些也是她该经历的…若不经历这些,又怎能真正的长大呢….好了,殇沫,我们继续赶路,去做我们该做的事吧。”郭明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若有所思的低声道。

“对了,师父,你见过‘冰弦’的容貌吗?你怎知她比韵锦师姐和海棠姑姑还要好看呢?”殇沫,猛然缓过神来,轻喝道。

“你与那白衣宫主尚有相见的缘分,以后自然有见到她容颜的一刻。何必急于一时呢?”郭明轩收敛了脸上的忧虑,淡淡一笑,道。

…………………

行途辗转,日月星移。临近边陲,百姓凌乱,三五结伴,连绵千里。孩童鸣啼,老者哀叹,众人无不紧揣着包裹、木匣,缓缓南下,各个神色暗淡,低头无奈。

郭明轩观得众人疾苦,心酸寒暄,几句细语,闻得大战即开,逃走一片,只为保全性命。

“这位老翁,为何这般匆匆南下?”郭明轩凑前搀扶着一位老者,紧锁眉头,心田苦涩,道。

“要打仗了,大军都驻扎在了边境了,再不逃命,恐怕难以苟活啊…”老者,低声嘶鸣,双手颤抖,道。

“如今,北元贵族势力内部互相残杀,遂分裂为鞑靼、瓦剌和兀良哈三部。其鞑靼势力最大,但即便如此,鞑靼也不会轻易向我边境攻杀,一旦攻杀明境,难免不会被瓦剌和兀良哈从后方进犯。再则,朝廷已派十万精骑,前去征讨,你们大可不必这般奔忙啊。”郭明轩,闻老者言,眉宇皱得更紧了,他紧握着老者颤抖的手,连连沉声道。

“大战一开,我等哪里还能管得了输赢得失啊。若朝廷大军失利,鞑靼滋扰边陲,真到那时,我们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谁能用性命去赌这场战事一定会赢呢?就算,朝廷大军获胜,难免要庆功犒赏,到时不还是要欺压我们这些百姓吗?不然,犒赏之物从何而来呢?”老者这些语重心长的话,深深地打劫了郭明轩的心,郭明轩侧脸叹息,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片刻之间,郭明轩缓缓放开老者的双手,露出无奈且失落的神光,呆呆得望着成群的百姓从他身边掠过。

“师父,既然割舍不下他们,我们何不把他们带到我们‘天翱门’中呢?”殇沫,向前一步,触摸着郭明轩的手臂,轻声道。

“我们‘天翱门’远在四川境内,与此地遥不可及。若都是些青壮年,长途跋涉倒也无碍,可年长者与婴幼孩童,又怎能忍受得住呢?”郭明轩重重的缓了一口气,道。

“师父,那我们现下就只能看着他们逃离吗?”殇沫神情凝重,道。

“是啊,那位老者说得对。无论大军是赢是败,都对百姓无益。他们只是普通过活的人罢了,只求安逸、无战事。当下,你我也只能赶赴淇国公丘福的大军之中,看看是否有好的良策,能使得战事快点结束,减少将士们的损伤了。”

“若,战事能够早早了结,说不准这些百姓还能回到原住地,继续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郭明轩抬头望天,他每每略显无奈之时,都会去凝望天空。

即使上天也给不了他明确的答案与方向,他依然习惯了这般。渐渐地他的双眼开始迷离,又缓缓的低下头,一声长叹…

“走吧,师父。”殇沫,缓言道。

郭明轩未言,静静地牵起殇沫的左手,向朝廷大军驻扎地走去…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巧遇商队 时节八月,河西走廊的气候干燥、冷热变化剧烈,且风大沙多。

荒芜的戈壁,数辆骡车缓缓前行,猛烈风砂吹来,车蓬好似要被掀掉一般,轰飕飕地抖着。

一望无际的荒凉下,这数辆骡车由十几人护送就显得格外醒目起来,护送的十几人中多为青年男子,还有数名年轻女子与两位年龄较长之人,两位长者像似他们中的领头人一般。

若,细细观之,他们应是经验丰富的商队,头部均缠着布沙,捂住口鼻,身上也裸着粗布与披风,刀枪剑戟更是随身携带。

郭明轩与殇沫遥望之,露出惊喜的神情来。

在这,夜间寒冷,白天烈阳直照的地方,能看到十多人的商队,难免会有些喜出望外。

饥饿与干渴的师徒二人,逐渐了走近商队。

“哒哒,哒哒”骡子的蹄声不曾间断,灼热的日头照下,听来更让人昏昏欲睡。

商队中的一人,见郭明轩与殇沫靠近,不由得一阵心疼,他取过了水壶,交在殇沫的手里,“孩子,喝些水吧。”

殇沫驻足原地,打开了水壶,猛饮了一阵,片刻之后,他侧脸望了望郭明轩,道:“师父,你也饮些吧。”

郭明轩接过水壶,慢饮了几口,缓言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商队中的那人道:“我们原本是运些布匹、肉食、大米等物,前去鞑靼换些银两的。但在途中却听闻朝廷要与鞑靼开战,所以我们正寻思着是否要将骡车上的食物送至明军军营,可又怕送至后,拿不到应得银两…”

“你所顾虑的,也不是不会发生。若,明军军营的将领以战事吃紧为由,进行强行征用,你们的确是换不到任何银两的。”郭明轩将手中的水壶送还给那人,缓缓道。

“可我们身为大明子民,此时也绝对不会再将车上的食物贩卖给鞑靼人了。哎,这趟买卖,看是要砸了…”商队中一位年龄较长之人,缓缓走来,道。

殇沫骨溜溜地大眼眨了眨,有些好奇地望着周遭陌生的荒漠,道:“你们骡车上所拉的东西,我觉得在这个地方,绝对能卖个好价钱。若,无功而返的话,也实在是可惜,这样吧,为了报答你们刚刚的赠水之恩,我与师父就随你们去一趟边境的明军军营,定保你们能拿到银两,怎样?”

年龄较长之人闻言,顿时脸上露出了悦容,他心潮澎湃道:“若能得到你们二人相助,我们也不枉此次长途跋涉一场啊。单不说小兄弟你,就你身边的这位银发俊脸,气宇轩昂的人,一眼望之,便能知晓是这武林中的成名翘楚,必然是武功卓绝,无人能及啊。”

郭明轩闻言,没有正面回复什么,而是环视了一下整个商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片刻之后,他突然道:“你们商队中可有人会做饭?”

年龄较长之人,有些疑惑道:“自然有,我们行途之中,总是要有人去负责饮食的。”

郭明轩又道:“商队中的这几位女子可会歌舞?”

年龄较长之人回头看了看自己商队中的那几名女子,又面向郭明轩道:“她们不但能歌善舞,还会些鞑靼语呢。”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于你?”郭明轩,接着道。

“哦,他们都唤我俞伯。不过,我看你的年龄,可能要比我年长些,可你的容颜又不像是位长者,这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让你叫我什么了。”这名年龄较长的俞伯略显迟疑道。

“无妨。你不必深究我的年龄,我也唤你俞伯便是。我想,这次你们不单单可以贩卖掉食物,还能再另外赚上一笔,就是不知,你们愿意不愿意?”郭明轩,淡然道。

“噢!此话怎讲?”俞伯,惊道。

“我们师徒二人想装扮一下,混入你们的商队当中,然后我们直入明军军营,先将骡车之上的食物换成银两,再为军营的将士们献上厨艺与歌舞。若,你们的厨艺精湛,歌舞振奋军心,定然会再得到一笔赏银的。”郭明轩,缓缓道。

“好,极好。我对我商队中人的厨艺和歌舞有绝对的信心,我们也曾以歌舞取悦过鞑靼人。不过,为鞑靼献艺,也只是想尽快拿到贩卖粮食的银两罢了。”俞伯闻言,笑了笑,道。

“可你…银发俊颜,实在引人注目,只能将你装扮成一位老者了。看来要在你脸上下点功夫了,只要使你的容颜看上去苍老一些便是;至于这位小兄弟,就无需过多装扮了。”俞伯凝视着郭明轩,思索道。

“也好,随便怎样都行。对了,你唤我明轩便是。”郭明轩,直截了当,道。

“好,来啊,姑娘们,为明轩装扮一番。”俞伯见郭明轩如此直爽,便直接挥手唤来商队中的女子,让她们为郭明轩进行装扮。

“简单…装扮一下,不用来这么多人吗?”郭明轩见商队中的女子全部都拥在了他的身前,他不得不挤出一丝苦笑,道。

姑娘们闻言,朗笑连连,道:“你不必拘束,我们会很快的,你只需闭眼片刻即可。”

郭明轩干笑连连,略显羞涩道:“我…我没…我没拘束…你们尽管动手吧…”

殇沫闻声郭明轩的话语,猛地凑上身来,一脸讥笑道:“原来师父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哈哈。”

“殇沫,不可乱言!”郭明轩对着殇沫,轻喝一声,道。

数名女子看着如此飘逸俊朗的郭明轩,怎会真的极快的罢手呢,她们相视而笑,‘你’一下,她一下的在郭明轩的脸上,不知道粘着什么,动作极其缓慢且多变…

过了良久,一女子取来铜镜,贴放在身前,缓缓走向郭明轩,道:“你看,你可还认得出自己来吗?”

郭明轩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猛然一震,一位老者样貌的他,赫然出现在了镜中。他左顾右盼一番后,淡淡笑了笑,道:“嗯,甚好。你们的易容之术果然了得,真不愧是经常闯荡江湖的人。你们有此绝技,看来在商旅途中也定然是遇到过不少麻烦吧?”

一女子,柔声回道:“是啊,前辈…不!是公子,嘻嘻。公子有所不知,我等姐妹的容貌虽算不上出众,但也是亭亭玉立的,经常过境贩走,难免会遇到一些轻薄之人。所以,这易容术通常都是用来对付他们的,若他们见得我们姐妹相貌丑陋,便也不会再有什么不雅的举动了。”

另一女子盈盈一笑,起哄道:“莲儿,你说你面前的明轩,到底是位公子呢?还是位前辈呢?哈哈。”

“哈哈,当然还是那个俊美的公子了。”众女子,嬉笑道。

“好了,姑娘们,我们该出发了。明轩,你带着你的徒儿也坐在骡车之上吧。”俞伯见众人已安坐在骡车上后,右手向上一抬,随后众人用力一鞭挥下,重重打在骡子背上,那骡吃痛,嘶鸣一声,急急往前奔跑。

………………..

蓬车走在荒凉无际的大漠中,望来是如此的渺小,好似一阵风沙便能将之淹没一般,骡车上的人却有说有笑,好不快活的样子。

说来也快,好似没走一会儿,便看到了丘福驻扎大军的军营寨门,大门顶端赫然插旗‘明’字的旗帜,再往里看,数杆‘淇’字的斜角旗也在风中飘扬着。

四名守门士兵各个精神焕发,斗志激昂。骡车上的众人,皆叹眼前的威武之师。

商队中的莲儿率先跃下骡车,缓缓走到军营大门前,细声道:“军爷,我们是贩卖粮食、布匹的商人,你们军中可缺这些东西吗?”

守门兵士闻莲儿言语,皱眉互看了一番,其中一兵士,迟疑道:“这…这…这个不好说,不好说…”

另一兵士紧接着道:“兵营重地,不是你们这些寻常百姓来的地方,姑娘还是唤上你们的人,快快离开吧,以免有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忽地狂风吹过,无数黄沙飞舞在天,军营大门顶端的旗杆儿更是前后摇摆不定,守门的兵士突然心下一惊,眼皮直眨,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片刻之后,兵士们揉了揉眼,只觉这风沙来得有些古怪,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古怪来,但他们眼前的小莲在风沙中微抬右臂,裙衫涟漪,展现出一副楚楚动人的姿态。

一守门兵士见状,急忙解下系在脖中的红色披风,挡在了小莲面前,憨笑道:“那个…我叫王忠,王姓的王,忠君报国的忠。那个…这样吧,我去营内禀报一下,至于将军要不要见你们,我可就不知道了。”

“好,还请王忠大哥前去禀报,小莲在此等候便是。”小莲弓腿一礼,笑靥道。

“嗯,我这就去。”王忠,微笑道。

过了良久,一身披战甲,气宇不凡之人随王忠大步走出。只见,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小莲,审视了一番后,语气略显严肃道:“你们的车上都有些什么?”

小莲,缓声道:“布匹、肉食、大米,还有一些常用的药材。”

“嗯,带我去看一看。”那人,沉声道。

小莲引那人走近骡车后,郭明轩一眼便认出了他,他就是安平侯:李远。

虽说,郭明轩的父亲郭兴是这李远的长辈,却也没什么交际,这李远更没在郭兴手下做过将士,但这李远在郭明轩眼中,却是个十足的叛将,乃是一位见风使舵的小人。

李远,怀远人。袭其父亲的职位为蔚州卫指挥佥事。在朱棣发动靖难之役中,李远身为蔚州守将,居然举城投降于朱棣。

而,建文帝朱允炆在朱棣刚起兵时,听得当时翰林学士黄子澄的进谏,言:当时的长兴侯耿炳文年迈无力,换上年轻气盛的李景隆去讨伐朱棣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时的建文帝虽然年轻,但也是懂得左右权衡的。建文帝先是看在李景隆是开国名将李文忠的独生子的份上;再加上李景隆此前捉拿周王朱橚有功;而当时朱棣攻到应天府时,建文帝和他那帮大臣们也早就对耿炳文失去了信心。

建文帝另一方面又想到大明的开国功臣几乎都被爷爷朱元璋给杀光了,这才甚是无奈的重用了李景隆的。

谁曾想,李景隆率领大军对战朱棣大军,居然会连连败退,最惨得一次便是在德州与李远的那一战了。

当时,李景隆驻守德州,大军驻守,粮饷自然是必不可缺的。而运输粮饷的通道在徐、沛之间,这李远,居然趁李景隆,尚不知晓他早已投靠了朱棣之事,率领六千轻骑兵,佯装成,为李景隆运输战袍铠甲的队伍,趁机进去腹地,焚毁了李景隆的粮舟数万。

后,李景隆麾下的将领袁宇气不过,率领三万骑兵前去追杀李远,这李远居然用伏兵之计将袁宇击败。

无独有偶,李远又在建文四年的正月,用同样的计谋,先假装退却,又派遣一队兵士绕至守御淮南的将领葛进背后,放走了大量葛进营中的战马,使得葛进的步兵、骑兵上万兵将,因无战马可骑而大败于李远。

李远也在此役中斩首建文帝麾下的兵将四千余人,获良马千匹。朱棣闻讯,封李远为安平侯,禄千石,予世伯券。

而当下,朱棣统治朝政,李远也算得上是择一明主了,细细想来也称不上什么忠臣、奸臣了。

可郭明轩见到他,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李远投诚朱棣就算是为了保全他所驻守的蔚州军民的性命,可随后也不该连连挫败建文帝的将领啊,难道他真的没有一丝的忠君之心吗?

但,郭明轩又思来想去了一番,有那么一瞬间,好似又觉得李远投奔朱棣后,为朱棣立下赫赫战功也是合情合理的。

因为那时,年仅二十有五的建文帝毕竟年幼,对那时任蔚州卫指挥佥事的李远而言,又有何知遇之恩呢?可能连面都没见过吧…就连蔚州卫指挥佥事一职,李远都是袭得其父的职位……

“嗯,你们这骡车上所载之物,的确是我军当下,极其需要的物品,你们进来吧。”李远查看了一番众骡车之上的物品后,忽然的一语,打断了郭明轩的思绪。

“将军,我们不但带来了食物与药材,我们商队中的男子还精通厨艺,女子还能歌善舞呢。我们不但可以为军中将士做出家乡的美食,还能以歌舞助兴,振奋军心呢。”小莲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来,她对着李远,朗声道。

“嗯,你们先进入军营之中,至于你所言的厨艺与歌舞,待我禀明丘福大将军后,再议。”李远,冷冷一言后,便转身向军营中走去。

望着李远步入营中,小莲回望众人,做出一副可爱且得意的神情来,“你们没觉得我很厉害吗?走吧,我们进去,嘻嘻。”

“哈哈……”众人凝望着小莲,均微笑连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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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大战之前 夜晚,边境驻军大营上空的旗帜,在微凉的风中猎猎作响。

虽已无法识得旗帜上的图文,但竖杆排列,整齐有序,好似一眼望不到边的旗帜,却也显得威风震撼。

正中,千百条枯枝被堆起数丈高,燃着熊熊烈火如柱冲顶。

营中主帐前将士分坐在一旁,虽全军列席,却无声息,均翘首以盼地望着主账,静听着干柴的爆裂。

这种场景,将士们好似早已习以为常,虽各个着急如焚,却听不到丝毫怨言,只是偶有低头挠耳之举。

“哈哈哈…让众位久等了。”

“武城侯、同安侯、靖安侯、安平侯都请列坐吧。”

随着一阵狂笑,丘福偕同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走出了主账。

“是,大将军。”四侯齐声拱手道后,分坐在席。

“安平侯,可以让他们上酒席了,若真能吃出家乡的味道,本大将军必有重赏,哈哈哈。”丘福,道。

李远抬手一挥,一兵士便向伙房跑去。

他又拱手向丘福道:“大将军,我曾徘徊多次伙房,无论是他们所用的食材还是食料,都很是讲究,定然不会让大将军失望的。”

“嗯,听说是一个叫王忠的守营兵士引荐来的商队?哦…哈哈,靖安侯,这兵士与你同名,你眼光明锐,善用精骑,出其不意,但愿与你同名的这位兵士也能和你一般,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啊。”丘福言出守营兵士王忠的名字后,又用略显傲慢的神情望向靖安侯王忠,道。

靖安侯王忠闻言后,心里有些不舒坦,低声向丘福道:“我大明唤做王忠的人,多如牛毛,若人人都能像我一般,岂不是都能做得了我大明的将军?”

“哈哈哈,靖安侯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丘福望着陆续上至长桌上的菜肴,大笑道。

“不过,此次圣上真的有些多虑了。一个小小的鞑靼可汗本雅失里,居然让我们这一公四侯一同剿杀,这未免也太看得起他本雅失里了吧,哈哈。”丘福,狂傲道。

“大将军的言外之意,是想说我们四人是多余的了?”靖安侯王忠,森然道。

“哈哈,武城侯、同安侯、靖安侯、安平侯,你们四位与我均是‘靖难之役’中的功臣,助得圣上夺取帝位。但若言此次北伐鞑靼,我一人的确绰绰有余。”丘福,冷然道。

“大将军,你莫忘了临行前圣上的再三告诫,你如此轻敌,怪不得圣上要在大军出发后,又连下诏令,反复提醒与你呢!”武城侯王聪,厉声道。

“哈哈,武城侯,我知你臂力过人,智勇兼备,能谋善战。可这孛儿只斤?本雅失里刚被迎立大汗不过一年,便妄想犯我大明边境,这等不知死活、狂妄无知的人,待我明日直接斩杀便是,也不劳您出手了。”丘福,狂妄道。

“哼,怪不得刚在你营帐之中,你再三阻扰武城侯的计策,原来你是想独揽功劳啊!若不是圣上下旨让我等四人随你同讨鞑靼,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吗?”同安侯火真,冷笑道。

“哈哈,你虽为靖难之役中的功臣之首,官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师,位列公爵,但也别太高看自己了,你毕竟已年过六旬,不服老虽是好事,但太自信可是要送命的!”武城侯王聪,讥笑道。

“你…我虽比你年长将近一旬,但若论武艺,你未必能胜得了我吧!”丘福,大怒道。

“怎么?你要与我比划比划吗?”武城侯王聪,轻喝道。

“各位,各位,请听我一言。如今,我等统兵在外,应当同心协力,共同抗敌。虽说,在我们五人中,我年龄最小,但我也是靠赫赫战功走到今时今日的。若,各位看得起我李远,还请众位团结一心啊。”

“大将军,此次战役战功事小,能否取胜则是重中之重啊,还请大将军以大局为重。刚刚在你营帐之中,武城侯王聪的分兵合击、再暗设伏兵的计策甚好,还请大将军多多思量,能够采纳啊。”安平侯李远神情凝重地分望四人后,又苦口佛心的对着丘福,连续道。

“李远,你…你是觉得我的计策不如王聪了?那我明日便单独率领千余骑兵,赶赴胪朐河,生擒了那本雅失里,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做宝刀未老!”丘福,赫然道。

“大将军,末将并非此意啊…”安平侯李远,忙道。

“那你是何意?!”

“我…哎…”

…………………

本应是一场振奋军心的篝火晚宴,却出现了将领不和的局面。

隐蔽在一营帐后的郭明轩见状,淡然一笑,对着站立在身旁的俞伯,道:“俞伯,我想是该你上场的时候了。”

俞伯笑了笑,点了点头,欲向宴席处走去。

“且慢。俞伯,现下丘福等人均在气头上,正无处可撒,你就此前去恐会有杀身之祸。我见你商队中的小莲甚是机敏,长相又甜美可爱,可让她前去。我想,这五位公、侯应该不会去难为一个小姑娘吧。”郭明轩,轻喝道。

“嗯,明轩所言极是。当下,酒席已然上齐,我这就让小莲以献上歌舞的名义前去。”俞伯皱眉,思索道。

“你们商队进入这军营中,一是为了能卖出骡车上的货物,二是为了以舞曲再得些赏银,至于其他的…那些你真正想做的事,就,就此作罢吧。若,你们不轻举妄动,一切按照我们之前言好的行事,我也可保尔等毫发无损。”郭明轩又突然迟疑道。

“明轩…你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俞伯闻言,露出惊恐的神情,慌乱道。

郭明轩对着俞伯淡淡一笑,微声道:“我只是怕你们有些异想天开,想要在宴席上动手罢了。其实,初见你们时,我就已有所怀疑了。”

“你们人手一把武器,且刀枪剑戟无所不有,但你们却要装扮成商旅,而不是镖局,哈哈。”

郭明轩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又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道:“也许,你们并不了解中原的商旅是怎样的,也或许,你们明明很了解,却因为做贼心虚,自保心强,才人手一把武器的吧。”

“可,你们却忽略了一个细节:就算是中原的商旅会随身携带武器,也只是些许防身的匕首罢了;还有,商旅若遇到战争,通常都是要绕道而行或者直接取消行程的,绝不会把货物送往军营的。因为我们有句俗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中自然是不缺粮草的,而你们一早就在谋划着如何进入军营,不是吗?只是那时,恰巧遇到了我与殇沫二人罢了。”

“你们想方设法地进入军营,我想只有一个原因:你们是鞑靼人。你们不但是鞑靼人,还是本雅失里的亲信,对吗?”

俞伯闻言,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他嘴唇微颤,道:“所以,你要杀掉我?”

“不,我并不想杀掉你。”郭明轩淡淡一笑,道。

“那你想怎样?”俞伯,急促道。

“我想,现下有必要告诉你,我是谁了。我乃天翱门门主郭明轩,对于你们而言,应该会对大明的各方势力都有所了解,甚至早已了如指掌了吧。我向你表明身份,只是想使你明白,我能轻易地杀掉你而已。”

郭明轩回望了下分散在远处的俞伯商队的其他人,又道:“他们都如你一般吗?”

“什么?”俞伯,惊道。

“都做了探子?”郭明轩,道。

“不是。我们中…”俞伯尚未说完,却被郭明轩抢言道:“看来,我猜得没错。你们这些年来不但小心谨慎,为鞑靼收集消息,采购粮草、物品,应该还收留了不少大明的百姓加入其中吧?而她们却真的以为你们是商队,哈哈。这样说来,你们也并非是本雅失里的人,准确的来说,你们应该是鞑靼太师阿鲁台的人,对吗?”

“不错。我们不但需要融入中原人,还要与中原人成婚,这样才能使得我们更能了解中原,毕竟中原女子成婚后,以君为重,是什么都愿意与夫君分享的。”俞伯,缓言道。

“可,小莲却是个例外。”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她…她的确是我们新收留下的大明子民,她身世可怜,只因其母得罪了甘肃镇内的豪强,其父母便遭到了杀害。我们商队无意间的经过,反倒是救下了她,初到商队中时,她不爱说话,直到前几日,才肯露出笑脸。也许,她已然放下了。”

“不过,你怎能确定是小莲呢?而不言商队中的其他女子呢?”俞伯面色暗淡,说着说着,又露出了一丝惊讶来。

“因为小莲的身上透着无所畏惧。初到军营前,小莲跃下骡车与守门兵士攀谈,而你们那时又在做什么?是不是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你们手上的动作呢?”

郭明轩淡然一笑,又摇了摇头,沉声道:“或者,你记不清了。因为一个人下意识的动作,自己是不会去在意的。你们当时眼神冷峻,男子均不由的紧握武器;而女子却将双手背在身后,皆是随时动武的姿态。而小莲…哈哈,她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你…你当时不是注视着李远吗?怎能看得清我们那时的举动?”俞伯,惊恐道。

郭明轩没有正面回复俞伯,而是微叹道:“可惜的是,除了小莲,你们商队中其他的女子,好似都已清楚了你们的真实身份,显然,她们心甘情愿的要与你们共进退。”

话落,商队中的一男子,从远处缓缓走来,他将要靠近俞伯时,却发现郭明轩在场,他索性不言,而是用坚毅的眼神看着俞伯,向他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不杀你的原因。”郭明轩淡淡的看了看走来的男子,笑了笑,道。

“噢?”俞伯,又惊道。

“你们的飞鸢信笺已然出手了,不是吗?”郭明轩,冷然道。

“是…看来我们的行动,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了…”俞伯低头,沉吟道。

“不,我也只是刚刚确定而已。”

“想来,我大明军中将领不和,还有丘福明日要单独率领千余骑兵,赶赴胪朐河的消息,今夜便能传到本雅失里与阿鲁台的耳中了。”郭明轩拍了拍俞伯的肩膀,连续微声道。

“那你…你就不怕吗?”俞伯皱起眉头,忙道。

“我怕什么?”郭明轩,笑道。

“你真不怕你大明的军队会全军覆没吗?”俞伯,质疑道。

“哈哈,自然不怕。因为凭丘福的能力,即使只率领千余骑兵,本雅失里与阿鲁台也拿他不能怎样。而你们若想擒住丘福,必要另用计策,但,若丘福能听得他人劝谏,与手下的将领们好生商议,也不会影响大局。”郭明轩,沉声道。

“若丘福不听呢?”俞伯,追问道。

“不听则必败。不久前,在下的一位小朋友已然断言,丘福此次必败。但败与败不同,是败退,还是全军覆没,就要看他如何去做了。”郭明轩略显无奈,道。

“你的一位小朋友?”俞伯,疑惑道。

这时,郭明轩看到殇沫从军营伙房中走出,向他望来,他微抬右臂,摆动手指,唤殇沫来到他身边。

殇沫见师父郭明轩唤他,自然满心欢悦的大步前来。临近郭明轩时,郭明轩没有任何言语,而是直接抽出了他腰间的折扇,又对着俞伯道:“在中原,灭影门与天翱门的声威,我想你是听过的。此事一完,你便带领商队的人,择一处,安稳度日吧,以后就不要再为阿鲁台效力了。”

郭明轩顿了一下,轻轻哼笑了一声,又缓言道:“不然,灭影门与天翱门一同来追杀你的话,你就算逃到鞑靼的老巢中,也是无用的。”

俞伯望了望郭明轩手中的折扇,心中猛然一震,他没想到这把折扇会在郭明轩的手中。

因为这把折扇实在是太久没有出现过了,但他却清楚地记得这把折扇。折扇两侧分别是用白玉包裹着的,这微绿的白玉代表着无上的尊荣,白玉上的梅花图案更是精致不凡。

这正是灭影门‘玉面公子’素海棠的折扇,也是一把能号令灭影门所有门徒的折扇。而俞伯初见这把折扇时,还是在18年前的一场纷争中…

这场纷争,俞伯不知是为何而起,只记得发生在一个郊外的稀林中,至于是哪个地方的郊外,他已然忘记了。

那时,他初到中原,也未做阿鲁台的密探,而是带着对中原的好奇,前来游历的。

那场纷争,其实就是一场混战,好似有很多门派齐齐围攻着‘玉面公子’素海棠,可声势盛大的围攻在素海棠拔出腰间的这把折扇后,瞬间平息了下来,只因折扇拔出的那一刹那,有无数的黑衣人持刀而落,完全压制住了众多门派的攻势。

素海棠并未让众黑衣人动手,而是望着眼前围攻自己的,门派不一的众弟子,纷纷逃离而去。

当时,俞伯根本无法得知,这把折扇意味着什么,只是后来,他听闻到了灭影门,也听说了‘玉面公子’素海棠,更得知了这把折扇的来历。

如今,这把折扇赫然出现在了郭明轩的手中,他知道郭明轩刚刚所言的,并不是在恐吓自己,他定了定神,忙道:“好,此事一完,这世间就再无俞伯与他的商队了。”

郭明轩点了点头,又低声道:“既然无俞伯也无俞伯的商队了,那么,小莲以后还是跟着我比较好。”

在郭明轩的心中,他清楚的明白,商队中的其他女子即使有再多的无奈,终究已嫁给了鞑靼人,她们最大的心愿,也许只是能平淡的生活罢了。

而小莲却不同,她没有任何牵挂,也无任何牵扯,只是无意间地走入其中,无意间地被他们利用着罢了。

可,他强留小莲在身边,对于一个师父带着一个徒弟的郭明轩而言,也是十分不方便的。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使得小莲与他们无任何瓜葛再说吧。

“好,可是小莲已然把我们当成了亲人,我….”俞伯露出一副迟疑的神情,好似十分难为的样子。

他话音未落,郭明轩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言语。

“这世间是美好的,至少对于当下的小莲而言,她也希望这世间是温暖的,不是吗?我愿收她为义女,让她此生再无灾祸。”郭明轩,缓缓道。

“好,这样甚好。义女自然是要跟随着义父的。”俞伯,舒缓了一口气,略显轻松道。

“那我们…”随后,俞伯欲言又止,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继续说下去一般。

“我们按计划行事,你可以让小莲去宴席前了。你也可以借机告诉小莲,我愿收她为义女的意愿了。”郭明轩,直言道。

“好,我这就去找小莲。”俞伯向郭明轩深鞠一躬后,便向营中的伙房走去。

…………………..

在丘福军营正中的宴席上,众将士耳目共睹着将领间的相互讥讽、恶语相向,将士们也说不得什么。只是,静静地端坐着,没一人敢吱声,更无一人动眼前的菜肴酒水。直到小莲的出现,才打破了这场僵局。

“那个…民女小莲,见过众位将军。”小莲有些拘谨得走到宴席前,小心翼翼地望着丘福等人,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道。

众人的目光移落在小莲的身上,丘福等将领更是愤怒的望着小莲,好似要将她瞬间吞没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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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舞动军营 月,未敢忘君,舍不得,弃不下。

若,忠义难顾,愿随君,共生死。

…………………

郭明轩缓缓的将折扇递还给殇沫,殇沫没有任何言语,也不曾询问郭明轩刚刚对俞伯,言出那些话的用意。只是低头凝望着刚接过的折扇。

殇沫重重地缓了一口气,百感交集道:“师父,离开‘秋思阁’后,徒儿还未打开过折扇,冰弦离别之际曾言,折扇的扇面上,有为我写下的几个字。师父,我要看吗?”

“殇沫,这把折扇曾经…时长在师父眼前晃动。可那时,为师却从未在意过它,更没有仔仔细细的去看过扇面上的图案。如今,师父有些后悔了,后悔回忆的太少,伤痛的太多。”

郭明轩神情凝重的望着夜空,繁星点点是那么的浩瀚无垠,他有些出神。

片刻后,他好似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露出一抹微笑来,又道:“看看吧。这毕竟是她留与你的回忆,若没勇气看,就永远无法真实地去面对真正的她了。”

“可冰弦她….”殇沫有些迟疑的,言出一半话语后,又陷入了一片沉思中…

“可她的容颜,你未见过,对吗?殇沫,人心可贵,外表为次,以后,你就会明白了。”郭明轩低下头,凝望着殇沫,有些伤感道。

“好,师父,徒儿明白了。”殇沫缓缓地展开了扇面,他似乎还没有任何准备,因为他的速度极慢,可他还是展开了,不但展开了,还认认真真得看清楚了正反扇面上的所有字。

他的眼睛逐渐红润了起来,泪水好似止不下的涌泉一般,不停淌出。

郭明轩见状,急忙凑前,眉头紧锁着,审视着扇面,他轻轻的翻转下殇沫的手腕后,紧闭双眼,一脸惆怅得往后退了几步,“若问情深几许,独有一生只为你。”

“月,未敢忘君,舍不得,弃不下。”

“若,忠义难顾,愿随君,共生死。”

殇沫一字一顿得念出扇面上的字,微颤的嘴久久不能闭合,他全身无力的将折扇垂下,已然无了任何神采。

“师父,我的确喜欢冰弦,喜欢她的飘逸,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从容,喜欢她的一颦一笑,更怀念与她相伴的日子。可…师父,我…我怎会让她为了我,而舍下一切,甚至众叛亲离呢?我又有何能耐,能让她不顾生死呢?”

“师父,殇沫不懂…殇沫真的不懂冰弦字中的含义,只觉,有好重的分量,这分量我好似根本承受不起…”

殇沫抹了抹眼泪,却无法阻止心头上的酸楚,又哽咽道:“冰弦不但贵为‘秋思阁’的宫主,还传授给了殇沫‘天傲剑法’的修习之法,她在殇沫心中,犹如那高不可攀的星辰一般。可…就是这样夺目的浩海星辰,真的可以为了我陨落凡尘吗?”

“殇沫。冰弦有此决定,不单单是星辰陨落那么简单。她背负的东西太多,割舍不下的恩情也太多,若你真正熟知她后,你就会明白,她留在折扇上的这几个字,是需要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写下的。”

“也许,不光只有勇气,还需要有坚毅的信念,和不惧生死与命运抗衡的恒心……”

郭明轩沉沉地一声叹息后,又道:“你不懂,你难以理解,是因为你把冰弦只当成了孩童间的玩伴,如你师姐柳韵锦一般,也只是你在天翱门中陪你玩耍的人罢了。而冰弦对你流露出的却是爱,至死不渝的爱。”

“师父,你所言的‘爱’是什么?师父,你知道吗?我喜欢过很多人,儿时在宫中,我也喜欢过对我好的侍女苏怡,可她也从未对我言过,要为我舍弃一切,甚至生命啊。”殇沫,紧皱眉头,不解道。

“时间会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答案。冰弦注定要承受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伤痛,幼小的她也注定要有成人般的心智。这一点,从我初见她时,就已然知晓了,哎……”郭明轩,长吁短叹道。

“初见她时?师父,我曾询问过您,冰弦的相貌如何,你当时并未告之殇沫。现下,您还不愿意告诉徒儿吗?”殇沫,忙道。

“是的。她的存在,也许是为了延续你海棠姑姑的生命。她虽常言,只是素海棠的替身,而在我的心中,却早已把她视为素海棠一般的存在了,她是值得我去正视她的。这个像极了素海棠的奇女子,也值得我去敬重。”郭明轩愁眉不展,道。

殇沫凝望着师父郭明轩暗淡若思的神情,他也不想再勾起郭明轩更多的伤感来,他有些心神不定,道:“好,师父。徒儿不再过问就是了。”

“或许,为师已经知道小莲的去处了。”过了良久,郭明轩突然道。

“什么?这与小莲有什么关系呢?”殇沫,疑惑道。

郭明轩不答,心中却好似明镜般明朗。

方才对着俞伯言出,愿收小莲为义女时,郭明轩还觉得自己与殇沫两个男子带着小莲会有所不便。而现下,他已然决定让小莲陪伴在冷溶月身边了。

他很清楚,小莲若能陪在冷溶月身边,自然能学到很多寻常女子学不到的东西,而冷溶月也绝对不会亏待于小莲的。这可能是小莲最好的归处了。

更重要的是,有小莲在冷溶月身边。殇沫长大后,也能分辨得出谁是冰弦来。当下,殇沫毕竟还不知道冰弦就是冷溶月。

…………………

而,此刻的小莲,依然颤颤惊惊、如履薄冰的站立在丘福等人的面前,怒目齐聚着的她,一时之间,她也不敢再多言些什么了。

“你是商队中的人?”安平侯李远分望下众人后,反倒先开了口。

他清楚的知道:军中尚无女子,此时出现的小莲,八九不离的便是商队中人,若小莲有什么不轨之举,他这个接引之人自然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是的,将军。小莲来此是想带领商队中的众位姐姐为各位将军和军士们献上舞曲的。”小莲紧缩着身子,显得有些唯唯诺诺,道。

“舞曲?甚好,甚好啊。这酒水佳肴都上桌许久了,正想着如何开宴呢。你倒也来得恰是时候。”丘福听闻,有佳人要为他们献上舞曲,没有丝毫忌讳的朗声道。

“那…小莲这就唤众姐姐们前来,还望将军们稍等片刻。”小莲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她笑靥道。

“好,好,好。”丘福满面含春,道。

俞伯的商队中,虽然只有五位女子,但各个简单妆容,甚是轻盈地来到宴席正中时,倒也是眼前一亮,美不胜收的。

乐起琴动,舞姿翩翩,灵动婀娜,五位舞动的女子眉目间好似涂上了香蜜一般,那讪笑的容颜,引得众人连连叫好。

“来,众位将士,举起酒杯,让我们提前祝贺此次北伐的胜利。”丘福满脸春色的将目光分落到众人身上,刚劲有力地站起身来,豪爽道。

“大将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众人举起酒杯,喝声回荡在整个军营中。

“好,赏!没想到在这荒芜的北境,也能欣赏到如此美妙的舞曲,真是振奋人心啊,哈哈。”丘福见军中将士们众志成城,便狂笑不断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正是他当下极其需要的。

除此之外,他也越来越自负起来,有此等精兵强将跟随,岂能有不胜的道理呢。

可,站立在一营帐旁的郭明轩见状,却有些担忧了起来。如此亢奋的丘福,他明日独率千骑突袭的想法,已然是成了定局。

尽管,郭明轩不太喜欢朱棣,但也不想看到大明的将士,有丝毫损失。看来是他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可,该做些什么呢?难道,明日他要亲自出手吗?郭明轩思来想去,连连摇头,感叹不妥。

现下的他,若出手,要用哪种身份呢?郭兴之子的身份?还是一个江湖门派天翱门门主的身份呢?不管用哪一种,都是不合情理的。

他眉锁紧皱,心潮澎湃地回忆着孩童时,其父在军营中的一颦一笑。

过了良久后,郭明轩似乎有些缓过神来,他将目光锁在了安平侯李远和武城侯王聪的身上,此二人在他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分量的。

虽说李远后投朱棣;王聪则是在朱棣还是燕王时,就以军功升任都指挥使,又在‘靖难之役’后,被朱棣封为武城侯。但二人均是智勇兼备,能谋善战之人,想要阻下丘福,也只能靠他们了。

郭明轩的目光所聚处,武城侯王聪缓缓地站起身来,他好似有些不悦,显然还未放下方才与丘福之间的不快。

转眼间,他已阔步向郭明轩走来。

“武城侯,可否借一步说话。”郭明轩赫然地走了出来,挡在了王聪的面前,道。

王聪见郭明轩突然出现,好似有些慌张,他紧握住胯间的长剑,忙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军营之中?”

“我是个不会伤害与你的人,可否听在下一言。”郭明轩,恳切道。

“好,我随你前去,我倒想听听你要与我说些什么。”对于艺高人胆大的王聪而言,眼前银发俊颜的郭明轩,就算再古怪,他也是不惧的。

话落,他便随着郭明轩来到了一营帐背面。

“王聪将军明鉴,丘福大将军的现状,是极易中鞑靼人的诡计的。若他明日真的率领千余骑兵突袭鞑靼,倒也无碍,就怕他小胜之后,不懂收敛,反倒容易出现闪失。”郭明轩凝望着王聪,字字真切道。

“哎,其实这点也是我所担忧的。可,丘福他…他仗着是靖难功臣第一,目中无人,极为自负。如今,他风头正盛,丝毫不顾旁人的献策,一意孤行啊。”王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

“劝谏!也许,现下只能劝谏于他了。夜深后,我还会去安平侯李远的营帐中,说服于他和你一同劝谏丘福。”郭明轩,沉声道。

“我想,也只能如此了。可,就算我与李远一同劝谏与他,他还是不听的话,又该如何呢?”王聪略显无奈,道。

“是啊,那时,你又该如何呢?王聪将军。”郭明轩没有回答,则是反问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我又是为将之人,也只能誓死相随了。”王聪一脸愁容,言语却是十分的坚毅。

“王聪将军这等的忠勇大义,让明轩自愧不如啊。可,若能劝谏住丘福,也能避免一场血流成河的惨败啊。眼前的将士,哪个不是我大明的好男儿,若是因为丘福的意气用事,全部战死沙场,岂不是太过于可惜了吗?”郭明轩抬起手臂,指向宴席的方向,悲愤填膺道。

“你所言极是,若明日丘福真的撇下大军,独自率兵袭敌,我必会拼命追赶,全力劝阻的。”王聪,侧身遥望着宴席之上的众位将士,毅然道。

“好,那明轩就不多打扰王聪将军了。明轩告辞。”郭明轩,拱手道。

“你叫明轩?”王聪,追问道。

“是的,我叫郭明轩。”郭明轩言出了自己的名字后,便大步离去了。

他并不想让王聪知道太多关于他的信息,而他的目的也只是不想看到大明军队因为丘福一人的过失,而全军覆没罢了。

见过了武城侯王聪后,郭明轩自然也是要找机会与安平侯李远相见的。

可这李远好似是一个极其能忍耐之人,无论宴席之上的丘福如何大放厥词,醉言乱语,他都是能坐得住的。

他不但能坐得住,还能一直保持着点头微笑,单凭借这一点,这李远已然高出常人许多了。

舞曲散去,酒足饭饱、已感醉意的丘福缓缓的站起,他红脸展笑,环视了一下眼前的众人,高喝道:“今夜尽兴,今夜尽兴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话落,丘福便向身后的营帐中走去。他乍起身时,身边也是有两名侍卫搀扶的,可却被他左右甩开了。

也许,就算是他不胜酒力之时,也是要极力去维护住他这淇国公的脸面的;或许,人的年龄越大,就越在乎这些,更何况他现下还是这军营中的大将军。

一旁的安平侯李远,倒是显得格外自若。只见他随着丘福缓缓站起,微笑挂脸,双手交叉在腹部,一直凝望着丘福进入营帐。

随后,他又回顾下席上的众位将士,举起面前的酒杯,寒暄了几句后,便也离了席去。

李远离席,并未立即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而是独自来到了马厩处。

他驻足分望了片刻、战马,又缓步向前,逐一抚摸了几下,还不时的喂些草料给马儿吃。

他好似十分看重这些战马;他也好似很愿意去花费时间,来好好看看这些,即将载着将士们出征的马儿。

可,紧跟他其后的郭明轩却有些耐不住性子,好不容易有了与李远单独说话的机会,他自然是不愿只看着李远和马儿们“叙旧”的。

郭明轩疾步凑前,虽有些焦眉苦脸,但他还是站在李远身后,淡然道:“这些马儿很强壮,不是吗?”

李远闻声后,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惊慌,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好似根本就不在意郭明轩突然间的出现一般,“是啊,它们都是我大明一等一的战马。”

“可它们的命运,可能会有些悲惨。”郭明轩,森然道。

“生为战马,有些悲惨的命运也是在所难免的。”李远,缓言道。

“若战马死在战场上,倒也算是悲壮。可,它们若成了敌人胯下的铁骑,那岂不是可悲吗?”郭明轩,冷冷道。

“你说,它们的主人死后,它们会守着自己的主人吗?”李远,沉声道。

“会守着,不但会守着,它们还想将死去的主人驮在背上,带回故土。”郭明轩,神情凝重道。

“哈,那也不错。不枉与它们相识一场。”李远,淡笑道。

“就怕敌人恶意驱赶它们,鞭打它们,驯服它们,使得它们任由敌人杀死,或是成为敌人进犯我大明的利器!”郭明轩,一脸严肃,道。

“是啊…那时,它们的主人又该有多心痛啊…”李远,迟疑道。

“若不想它们的主人心痛,就要在适当的时候去劝谏丘福,不能让他冒进,中了敌人的圈套。”郭明轩,朗声道。

“劝谏?哈哈。我当然会去劝谏与丘福,因为我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哎,大战在即,主将却如此的意气用事,此战恐怕要损伤无数了。”李远一阵冷笑后,又叹声道。

“其实也不然。”郭明轩,忙道。

“噢?”李远抚摸着战马的右手,缓缓垂下,他渐渐地转过身来,注视着郭明轩,疑惑道。

“靖难之役中,你能举城投降于朱棣。此时,你何不取代丘福,必能确保大明军队击败于鞑靼大军。”郭明轩面无表情,且目光凌厉,道。

“哈哈….”李远抬起右手,拍了拍郭明轩的肩膀,又是一阵冷笑,欲离开马厩。

“怎么?不敢吗?若丘福一意孤行,你取而代之,既能救下你身后的战马,也能救下随你们出征的十万精兵啊!”郭明轩,赫然道。

“正因为……有了靖难之役中的举城投降,才有了……此次我不能取代丘福的结局。”李远黯然伤神,道。

“你….”郭明轩好似有些明白,李远话中的含义,但他还有一点始终是想不明白的:若真到了十万将士生死存亡之际,这李远难道真的还要去在乎这些吗?

“当时,我镇守蔚州,眼见燕王势大,圣上弱小。考虑到城中百姓、军将的性命,不得不举城投降。其实,我也在赌,赌燕王是否是一位明君,结果…我也算是赌对了吧。”

“一个人另投明主,可以称为: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者,不忍看到百姓的疾苦。可,若我此次反了丘福,取而代之,别人又会说些什么呢?”

“当今圣上,既然任命丘福为总兵官,佩征虏大将军印。封我被参将,协助于丘福,我就该谨遵圣命,以大将军丘福为重。岂能撇下丘福不管?或有取而代之之举呢?”

李远眉头紧锁,好似异常的激动,他接连言语后,又摇头苦笑道:“人有时的确很无奈,也的确只有一次选择。既然当初选择了,就唯有认命,死在自己的选择上,这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李远对着郭明轩,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又用手拍了拍郭明轩的右臂,返回到马厩前,抚摸了几下傲然站立、气宇轩昂的战马后,便大步向远处走去。

“我叫郭明轩,望有机会再与李远将军促膝长谈。”郭明轩望着李远的背影,轻喝道。

“无意义了,你回去吧。”李远高举右手,来回摆动着,毅然地消失在了郭明轩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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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千骑踏土皆为乐 恰是离别无奈举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

郭明轩似乎能理解李远话中的含义,只是李远的背影太过悲凉,而这悲凉的背影又恰恰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

夜幕下,难免会让人看不清事物,可郭明轩的心中却异常的明朗。

明日,丘福率精骑千余,若尝得小胜的甜头,可能也只是漫漫长路中的一条不归路的前奏罢了。而漫漫长路中,会有多少纠结与惋惜,又会有多少无奈与悲壮呢。

漫漫长路也许只是心感,若兵败如山倒,十万生命倾覆,是否也只在一瞬之间。

若,丘福初战未捷,是否又会有另外一场,更加肆无忌惮的冒进呢?

十万精骑纵横路,到头来,也不过是这‘人间地狱’中的陪葬,再增加十万冤魂罢了…

皎月星海,朗朗长空。道不完的星海往事,叹不尽的无力挽回,只愿皎月星辰,能够躲过黑云的遮挡,始终保持着阔朗。

郭明轩缓步来到军营正中的酒宴上。夜虽已深,但将士们的朗喝声却是如此的雄壮。

他们从方才的莫不知声,到当下的搂抱连饮,述着对家乡的思念,念着战友间的柔情,怀着对大明对祖国的热爱,好似有永远说不完的言语一般。

醉了,他们就趴在桌上、躺在地上;没醉,就继续碰盏对饮。他们微笑着,看着彼此,其目光,显得格外的迷人,异常的纯净…

郭明轩漫不经心得坐在了丘福的席位上,用疲倦的微笑环视了一番后,举起了桌上的酒盏,拂袖轻喝道:“战士们,来,我们痛饮一杯。”

众将士移望了郭明轩片刻,似乎也不曾在意他到底是谁,也不想去多问他从何而来,好似只要是来敬酒的,就来者不拒一般,微笑举杯回应。

“来,再饮一杯。”一盏刚落,郭明轩又续而高举,也许此时的千言万语,都不及手中的这盏浊酒,唯独痛快的饮下,才能解得那百感交集的思绪。

“哈哈,酒不醉人…”郭明轩缓缓起身,举着一酒坛,踢翻了面前的长桌,望着树梢的月亮,笑道。

“人自醉!哈哈…”在众将士眼中,无论是突如其来的郭明轩,还是他现下狂妄,且略显悲伤的举动,都好似在情理之中一般。他们不但没有发出任何质疑,反而高举酒盏,对着郭明轩齐声,应喝道。

郭明轩望着众人的朗笑,反倒自己心里有些不舒坦了,他欲言又止,又连连皱眉,几次张口欲言,却不知为何,始终言不出任何话语来。

他苦笑连连,低头微摇,叹息一声,又慢慢将头抬起,大喝道:“美酒当前,何不举坛痛饮?一盏一盏得喝,岂能显出我大明好男儿的豪迈来?”

“嘭…嘭…嘭…”

摔盏之声不约而响,郭明轩的举动,引得众多将士瞬间心潮澎湃了起来,未醉的随郭明轩高举酒坛站起;已醉得被那摔盏声,震得睁开了迷离睡眼,挽移着身旁的酒坛,而深重的酒坛有的将其挽了起来,有的则挽着挽着又沉沉地睡了去。

“喝!”郭明轩与众将士齐喝道,酒坛中的酒在空中一倾而出,迎面入口。

如此振奋的声响,虽唤不醒酒宴之后,正帐中的丘福。倒也引来了武城侯王聪与同安侯火真。

他们疾步中显得有些慌乱,但见到酒席处的情景后,相视一下,紧绷的心弦,也瞬间缓和了下来。

郭明轩在同安侯火真的眼中自然是陌生的,且是有些胆大妄为的。毕竟在军营中,主将的席位是无上尊荣且不可侵犯的。眼下,酒席上一片狼藉不说,且还与众将士狂喝不止,更是有失体统的。

他锁眉抬头,欲张口质问之时,却被身旁的武城侯王聪阻了下来,“哈哈,同安侯,此情此景,你我也与众人饮一杯酒水如何?”

“啊…武城侯你…好,难得将士们如此欢悦,饮一杯也无妨。”火真诧异地望着王聪,见王聪自若且满是笑容的神情,也没再言些什么。火真似乎也意识到了,酒宴之上,这狂放不羁的银发男子,王聪至少是识得的,不然也不会阻下他的言语,还同邀共饮了。

“哈哈,火里火真将军,你虽是蒙古人,却在洪武年间归顺了大明,又在靖难之役中,为燕王朱棣立下了汗马功劳,你这腰间的佩剑不知斩杀过多少建文帝的兵将啊。只是可惜了…哈哈…”郭明轩平举酒坛,侧脸瞥了一眼火真,讥笑道。

若在平时,别说有人走到郭明轩身旁了,就算是百米之外的吹风草动,都是逃不过郭明轩的双眼的。

可现下,若不是王聪开口言语,郭明轩都不曾发觉二人已至。这军营中的浊酒虽洌,却也难抵郭明轩的心中阵痛,这痛心感使得郭明轩沉寂其中,他只想与将士们好好的痛饮一番,可就是在这般的痛饮下,他的确是醉了。

“可惜什么?你言语之中满是讥讽,你到底寓意何为?”火真握紧了拳头,怒视着郭明轩,厉声道。

“哈哈,你已年过六旬,本应享受天伦之乐、儿孙绕膝的生活,却披甲上阵,还要与元室蒙古族人拼杀,岂不可悲?”郭明轩笑了笑,双眼迷离,低头道。

“哈哈,你对我很了解嘛,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说吧,你到底是谁?”火真,笑喝道。

“我是这世间的神仙,没有疾苦、没有悲情、没有苦难,更是无心无肺,只想偷得浮生,与将士们饮完这坛‘离别酒’而已。”郭明轩舞动着掌上的酒坛,转动着身子,高声道。

“哈哈,既然是神仙,还贪恋这军营中的浊酒不成?”火真不屑地笑了笑,质疑道。

“是的,我贪得是将士们的忠勇,恋得是大明的大好山河。”郭明轩缓缓的闭上双眼,沉声道。

片刻后,郭明轩用凌厉且充满血丝的双眼,注视着火真,又赫然道:“火真将军就没贪恋的东西吗?罢了…即使你有贪恋得东西也无意义了。你腰间的佩剑沾满了多少将士的鲜血,可不知为何,此刻这柄剑却在我眼中格外的亲切,可否借我一舞?”

“哼,哈哈…借你又如何?难道在这军营之中,我火真还怕你不成?”火真一阵狂笑,随之取下腰间佩剑,抛向郭明轩,道。

“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郭明轩左手接剑,右掌端着酒坛,高抛酒坛,换右手持剑,酒坛平落剑身,缓缓摆动,道。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郭明轩一个旋转,酒坛平稳的随着剑身也转动了起来,他曲腿前后弓蹬,道。

忽然,他震起酒坛,酒水散落,他挥剑驱斩滴滴酒水,空中的点点酒滴向外溅射开来,纷落在了他周身的长桌之上,又道:“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嘭!”的一声,酒坛下落,被郭明轩持剑横挥而破,他接着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坛中酒,倾覆而出,打落在郭明轩的脸颊与身上,他闭眼迎面,沐浴在酒水之中,右手持剑下垂,缓缓倒地,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郭明轩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周边的声响也瞬间萧寂了起来,众人凝望了他好久好久,好似在等待着什么,更好似期盼着他再次起身言舞,可他始终没能再起身来…

“好了,你也闹够了,我们也该算一算,这扰乱军营的罪名的。”火真见状,挥手沉声道。

五名守夜兵士见势,紧握钢枪,随着而来,拜过火真与王聪后,向郭明轩赫然走去。

钢枪直落,虽只有五柄钢枪,却均紧贴在郭明轩身上,形成擒拿之势。

就在这时,一黑影急速闪动,快速拔出王聪腰间的佩剑,凌空一斩,只听“砰砰砰”的断裂声,五名守夜兵士手中的钢枪无一幸免,断节而落。

一少年,持剑挡在郭明轩的身子前,喝道:“伤我师父者,死!”

“你又是何人?”火真一时间,神色慌乱,忙道。

“我叫殇沫。地上所躺之人,乃是我的恩师,无论他做过什么,谁要动他,只有死!”殇沫持剑,环视众人,道。

“哈哈,误会,误会。大战在即,我们岂会去难为一个大明的子民呢?火真将军刚刚只是想请这位银发男子,去营帐中歇息罢了。”王聪上上下下打量着殇沫,审视了一番后,微笑道。

“不必!我师父喜欢躺在这里,那就要躺在这里,尔等请回吧。”殇沫,冷然道。

“你这少年,小小年龄,竟然如此的目中无人!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大明的两位侯爷!”火真,怒道。

“侯爷?别说是侯爷,就算是当今的圣上见到我,也是要抖上一抖的!这大明的江山不管怎样,毕竟是姓朱的,我就算是杀了你们两个,又能如何呢?”殇沫,高声道。

虽说王聪不晓得殇沫的身份,但凭借他数十年来阅人无数的经验,他也是能察觉出殇沫身上的英气来的,而这英气中更是闪耀着真龙之气;他又想到,躺在地上的银发男子既然敢孤身找他与李远攀谈,与他们晓以当下局势的利害,自然也绝非等闲之辈。

纵观殇沫与银发男子来到军营后的一举一动,也没做什么与大局不利的事情来,而银发男子又曾告之他,其名为:郭明轩。王聪又细细想来,郭姓也是这大明的公爵大姓,虽营国公郭英已过世了6年有余,但其族依然在军中享有盛名。

思量再三后,王聪觉得还是息事宁人得好,“好,好,好。你们随意,我们走就是。”

王聪拽了下火真,又与他使了个眼色,火真虽然腹有怒气,倒也能明白王聪的言外之意来,他向王聪点了点头,便随之离去了。

“我虽不知师父为何要与尔等对饮,但我却知,尔等都是我大明的好男儿。我虽不善饮酒,却也愿与众位将士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当然,不想再饮者,可以离去!”殇沫举起旁桌的一盏酒水,高喝道。

与郭明轩连番痛饮过后,还未醉倒在地的将士,也不过剩下了30几人罢了,但他们均未离席,反倒高举酒盏,齐声应喝道:“来,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殇沫一饮而尽,不顾辛辣苦涩的酒味,倒举酒盏,环视着众将士,道。

“好,哈哈。”众将士一阵欢呼,纷纷饮尽盏中酒,相视而笑着。

就这样,你一盏我一盏的敬饮着,直到最后一名将士醉倒在地为止。

殇沫缓缓的坐下,持剑守在郭明轩的身旁,用力的摇了摇头,他望着满天繁星点点,双眼又逐渐地迷离了起来…

他又用力地摇了摇头,心中不断的提醒着自己:不能睡去,因为这是他少有的守护师父郭明轩的时刻,一定要确保师父郭明轩安然无恙…

…………………

翌日,清晨。

云淡淡的,有些凉意刺骨。

殇沫打了个冷颤,慢慢的从睡梦中惊醒,他猛然回顾地面,师父郭明轩却已不见了身影。

不但师父郭明轩不见了,连身旁的酒席也都被撤了去。昨夜,那些憨笑连连,倍感亲切的将士们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缓缓起身,却听闻到阵阵马蹄作响,他疾步向军营大门处奔走,过了三道木障后,不但看到了师父郭明轩,还看到了数不清的骑兵,正在向军营之外奔袭。

郭明轩正背手遥望着奔袭而出的将士,殇沫快步凑前,注视着师父郭明轩,只见郭明轩的脸上正露出着前所未有的焦虑的神色,“师父…”

殇沫一声微唤,却听不到师父郭明轩的任何回应,只见他寸步不移的望着逐渐而出的众将士,就这样傻傻地站着、看着…

尘土纷落,悄然平静。又过了良久,郭明轩,突然沉声道:“殇沫,昨夜你可记下了他们的容颜?”

“师父,昨夜,将士们太多,我的确记下几个,但没能全部记下。”殇沫凝望着郭明轩,低声道。

“无碍,能记下几个也好。我们也该离去了。”郭明轩,失落道。

“哦,现在吗?师父。”殇沫,问道。

“对,现在。你去叫上小莲,我们即刻启程。”郭明轩,微声道。

“好,师父。”殇沫的心中虽然有些疑虑,为何他们启程,要唤上商队中的小莲一起离去。但他见到师父郭明轩忧伤的神色后,也没多言什么。

殇沫应下话后,便转身去寻小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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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萧萧几叶风兼雨 气佳哉、烟紫石头城,云碧雨花台。想东山前后,望春树绿,看晚潮回。自古英雄豪杰,无不待时来。拥鼻微吟处,山静花开。

商皓亦尝如此,羡苍生皆有,瞻望之怀。但淝河洛涧,此事偶然谐。疑是彼、八公草木,得神明、相亮不相猜。西州泪,千年犹湿,回望兴哀。

…………………

殇沫在军营中找到小莲时,她正在裹着包袱,好似已然知晓自己将要离开一般。

“小莲姑娘,师父让我前来唤你。”殇沫缓缓进入帐中,微声道。

“现在要走了吗?”小莲紧了紧包裹,细声道。

“嗯,是的。”殇沫见小莲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后,忙道。

“公子,请先行。”小莲凝视着殇沫,曲腿一礼,道。

“公子?小莲可以直接唤我殇沫便可,我….”二人虽不是初见,但独在一处,也是显得有些尴尬的。

殇沫见小莲紧绷着身子,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也不好再多言些什么了。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地来到了郭明轩的身旁。

郭明轩见小莲已至,没有过多寒暄,直言道:“俞伯都与你言过了吧?”

小莲闻言,将右手压在左手之上,缓缓垂下,然后,右腿后屈,左腿屈膝,低头拜礼道:“是的,义父。”

“嗯,好。以后,不必如此多礼,你只需记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郭明轩的义女,至于前尘往事,俞伯恩情,都将它们忘却掉吧。”郭明轩言后,大步向营外走去。

“是,义父。”小莲来不及回应,见郭明轩已动了身,便急忙紧随其后。

三人缓缓走在戈壁荒漠之上,形成孤影三人,格外凄凉。

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俞伯率商队其余人等,追赶而至。

只见俞伯跃下车马,拱手道:“恩公,我们商队中的马儿,以后也无用武之地了。不如,送与恩公两匹快马,也可使得恩公少些行途中的劳顿。”

“也好。俞伯,切记反复,既下了决定,就要好好的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江湖之大,你我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了。我也不希望再听闻到,或再见过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郭明轩,冷然道。

“俞伯明白。定不忘恩公叮嘱!”俞伯,忙道。

“好,留下两匹快马,我们就此别过吧。”郭明轩,道。

一旁的小莲,恋恋不舍地望着商队众人,她又慌乱的凑上,与商队中的众位姐姐相拥在了一起,泪水迎面而出,喃喃着往日的相伴之情。

“小莲,你要好生听你义父的话,他不会害你的。”俞伯微皱眉头,甚是不舍,道。

“小莲记下了,俞伯你也要好好的保重身子。还有你们,照顾好俞伯,以后小莲就不能在你们身边了。”小莲,环视着众人,哽咽道。

“好了,我们走了。”郭明轩跃上一快马,拉起殇沫同骑后,高声道。

小莲对着商队众人,跪拜磕了一下头后,也蹬上马匹,擦去脸上的泪水,微笑着对着商队众人,缓缓的摆动着手掌。

“驾!”随着郭明轩一声长喝,马儿奔腾了起来,荡起尘沙扬尘来,三人向东南方奔去。

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漠中,三人行了半日,已感疲倦之意。

郭明轩放缓了行速,使得马儿慢走了起来,与随后的小莲并头而行,道:“这甘肃镇当下有15卫所,从西至东的边防一线中分布着肃州卫、镇夷所、高台所、甘州5卫、山丹卫、永昌卫、镇番卫、凉州卫、古浪所、庄浪卫等14卫所。小莲,你的家在哪里?”

“义父,小莲的家在甘州城,可…可那里已经没有小莲的家人了。”小莲低下头,黯然神伤道。

“莲儿莫要悲伤,只要有义父在,定然不会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你可还有心愿未了?”郭明轩,安慰道。

“小莲,没有什么心愿。只愿陪伴在义父身边,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小莲用一双微红的眼睛望着郭明轩,道。

郭明轩闻声,迟疑了片刻后,道:“寻常百姓的生活…这看似简单的心愿,却是当下,义父难以给与的。若,我们回天翱门,你倒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可义父与殇沫在江湖中的事还未了结,回天翱门更是遥遥无期啊…”

郭明轩沉了沉声,又道:“小莲,你我既然已是父女,我就对你直言吧。当下,我可以传授与你天下无敌的功法,让你与为父一同仗剑江湖;也可为你寻一异姓姐妹,学得更适合女子的本领,且还能过着安稳的日子,以后,你与这异姓姐妹就是彼此的亲人了。”

“义父,小莲对习武之事,向来愚钝,恐怕无法领悟义父的功法。至于异姓姐妹……她人好吗?真的会将我当成姐妹吗?”小莲露出迟疑的神色,缓言道。

“她好不好,需要你自己去感受,但义父绝不是要将你丢弃在她人身边,不管不问的。”

“若,她不把你当成姐妹看待,你可以随时联络江月门与天翱镖局的人,这是我随身佩戴的玉佩,你将此物交到他们手上,他们自然会带你来见我。”郭明轩取下腰间的玉佩,递向小莲,连续道。

“嗯,好的,义父。其实…小莲也的确想要一位异姓姐妹,女儿家之间不但好说话,还能彼此照顾,相亲相爱着。”小莲一脸憧憬,她仿佛看到了如家人般的姐妹与自己玩耍、互画眉妆的情景。

“嗯,甚好。那我们现在就前往甘州城吧。殇沫,方才为师见小莲不是太会骑马,你与小莲同骑一匹,我们快马加鞭,夜幕之前,看看能不能赶到甘州。”

原本不知该如何开口的郭明轩,看到小莲应下了与她寻一异姓姐妹的建议,心中顿时也舒展了许多。

毕竟,小莲刚认他为义父,若,言语有所不当,定会伤了女儿家的心的。

可当下,小莲能到冷溶月身边的确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郭明轩也知道,冷溶月定不会在“秋思阁”中久待。

也许,此次冷溶月来到“秋思阁”,只是为了帮纪纲稳定边境的局势,察看甘肃镇的动向罢了,边境战事一旦有了结论,她定然是要返回应天府中的。

而,冷溶月的身世,表面上确实能够羡煞旁人,但若细细想来,她也与小莲一般,使人怜惜。

虽称不上孤苦伶仃,但也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小莲能与她成为姐妹,冷溶月也会欣然接受的。

想到此处,郭明轩望了望已与殇沫在一匹马儿上的小莲,又微声道:“你这位异姓姐妹,不但身边也没有了亲人,她的年龄还比你要年幼些….但她却是一位世间难见的奇女子,与其说让你投奔于她,不如说是让你好好的照看于她。你与她有没有成为姐妹的缘分,也看你们之间的造化了。”

“嗯,义父,小莲记下了,小莲定会与她以心相待的。”小莲点头,道。

“师父,你说的这个奇女子是冰弦吗?”殇沫听闻到,郭明轩言出‘奇女子’三个字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秋思阁’中的冰弦来,他显得有些急迫,道。

“是的,就你聪明!我们走吧。”郭明轩淡淡一笑,道。

“义父,我们为何要到甘州呢?”小莲,突然问道。

“因为我要解了你心中的仇怨。一个人,若想真正的放下,就必须要与以前的一切做个了断。不然,心怀仇恨,又如何能开始崭新的生活呢?”郭明轩,柔声道。

“义父是要给我报仇吗?”小莲,赫然道。

“是的。我一直没有询问你,杀你父母的仇人是谁,因为我在等你自己来告知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报仇,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间,没人能阻挡得住义父,无论何事。”郭明轩,淡然道。

“义父….你对小莲真好…”对于小莲而言,杀父杀母之仇,也许就是这世间最大的仇恨了。

先前随着俞伯的商队逃离出甘州城,也许只是为了活命,可当下,义父郭明轩若真能为她报了此仇,那对她而言,也算是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了。

想到这里,小莲一脸感激的望着郭明轩,泪水不断淌出….

…………………

甘州,位于河西走廊中段,因城内甘泉遍地,泉水清洌甘甜而得名,素有“塞外江南”的美誉。

三人行至甘州城中时,夜色虽已渐晚,但由于这里是商贸通途之地,马嘶驼铃不绝耳,小商巨贾奔于途,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在这大漠深处,黑水古国,散逸的昭君出塞的幽怨,驼铃声中也流传着,亘古不变的祁连墨玉的神话,折一枝左公柳,种下一地的相思,有永远也书写不尽的,且唱不尽的边塞诗歌。

三人弃马,走在平平仄仄的主道上,两侧的商铺,大红灯笼高挂,照亮着地上的青砖红瓦,不时还能嗅到杏皮茶浸泡出的香味来。

行至悦来客栈门前,郭明轩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要找的地方已在眼前。

他还清晰得记得,素海棠曾言过,悦来客栈乃是灭影门的联络点,若想让小莲安全的去到冷溶月身边,那就非来此处不可了。

而郭明轩要做的,也十分简单,只需要拿出冷溶月送与殇沫的折扇,在客栈内晃悠几下,自然就会有灭影门中的门徒前来了。

“小二,先为我们上些酒菜,再与我们备上三间上房。”郭明轩跨入客栈,高声道。

“好的,客官,里面请,酒菜随后就到。”小二连忙擦拭着桌凳,应喝道。

“殇沫,借你腰间的折扇一用。”郭明轩侧脸对着殇沫,微声道。

“好的,师父。不过,你要我的折扇作甚?”殇沫一脸迷茫的望着郭明轩,道。

“哈哈,没什么,稍后你就知道了。哎…你啊,只知这把折扇是冰弦送与你的,却不知这把折扇的用处,更不知这把折扇乃是当年你海棠姑姑的随身之物。”郭明轩接过殇沫手中的折扇,叹声道。

“哦,殇沫还真不知如何去使用这把折扇呢。可,师父,徒儿好饿啊,我快快坐下吧。”殇沫,急促道。

三人在客栈中,坐下后,郭明轩将手中的折扇,赫然地摆放在了方桌之上。

店小二在上酒菜之时,倒也未多言些什么,只是数次瞟向方桌之上的这把折扇,好似在确认着什么一般。

饿极了的三人,对着方桌上的酒菜一顿‘扫荡’后,抚着肚子,互看着彼此,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小二,我们的上房可准备好了吗?”郭明轩,轻喝道。

“客官,三间上房已经准备好了,请楼上走。”小二,恭迎道。

“这些银子可够饭菜与客房的费用?”郭明轩将怀中的银两掏出,轻轻的拍在方桌上,道。

“客官,你们三人的一切花销,都已经有人付过银两了。”小二,弓着上身,微笑道。

“噢?我们在此可没什么朋友,怎么会遇到有人自愿给我们支付银两的好事呢?”郭明轩微微一笑,装腔作势道。

“这个….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小的只知道,小店的天字号上房中,有另外一位客官在等候着你们。”店小二,迟疑道。

“既然如此,我们上楼找她便是。”郭明轩,朗声道。

在郭明轩看来,不管何处的悦来客栈,布局都好似大同小异,就连为他们备好的三间上房的位子也与他处尽皆相同。

步入客房,果然有一位着装白衣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立在窗台旁。

等店小二退下,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后,白衣男子便立即跪拜,持女声道:“属下见过各位。”

“你是何人?”郭明轩扶起白衣男子,道。

“属下冷瞳,乃‘玉面公子’素海棠的侍女,一身男子装扮只为掩人耳目,还请公子莫要见怪。”冷瞳显得有些慌乱,她急促道。

郭明轩细细得打量着眼前的冷瞳,无论是她的姿态还是着装,都好似在刻意模仿着素海棠一般。

虽然冷瞳并没有素海棠那般惊艳,但也是有一副沉鱼落雁的容颜的。

“嗯,你该见一下,这把扇子现下的主人了。”郭明轩摇曳着手中的折扇,随后轻轻地击打在殇沫的肩头,道。

“哦,冷瞳见过小公子。”冷瞳打量了一眼殇沫,又一次跪拜道。

“啊,冷瞳姐姐,不必如此的。你快些起来吧,殇沫受不起的。”殇沫见状,有些惊慌失措了起来,他连连阻喝道。

“殇沫、小莲,你们都回各自的客房中吧,我与你们的冷瞳姐姐有话要说。”郭明轩看到殇沫慌乱的神色后,笑了笑,随之朗声道。

“是,师父。”

“是,义父。”

郭明轩见殇沫与小莲离开后,便又转向冷瞳,低声道:“好了,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冷瞳见过,郭门主。不知道郭前辈来此所谓何事?请直接吩咐冷瞳便是。”郭明轩话语未完,没料想这冷瞳便直接,抢言道。

“你认得我?”郭明轩,诧异道。

“是的,我识得郭前辈。当年,海棠小姐嘱咐我们暗影女侍,暗中保护两人,其中一个就是郭门主您。”冷瞳,拱手道。

郭明轩停顿了片刻,眨了下眼睛,道:“那另一位定是当时的锦衣卫千户萧左大人了?”

“是的,郭门主。”冷瞳,道。

“你…你可曾知道,素海棠现在何处?”郭明轩,突然沉声道。

“不知,我与海棠小姐最后一次相见,乃是为您建造天翱门之时。我们暗影女侍是直属海棠小姐的,不受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当年,我们18位暗影女侍,分别带领麾下的百名暗之影,寻遍大江南北,聚集了上万名能工巧匠,最后均赶赴至了天翱门中。”冷瞳,回忆道。

“怎么,郭门主也不知海棠小姐的下落吗?”冷瞳,又道。

“不知…好想知道她去了哪里…”郭明轩低头,寒心酸鼻,道。

“当年,我年芳二八,虽不懂得太多的道理,但也能够体会出海棠小姐对你的倾心。那年,天翱门竹海深处,有一大蛇作乱,海棠小姐为了不伤及大蛇,为您积下福德,特意嘱咐我们,在竹海中挖一宽敞的地道,绕其而行,从地道中运送建造天岚观微阁的木料,最后又将千余箱金银珍宝也运进了阁中。”

“那段时日,海棠小姐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能看出可能要有大事发生,却没料想到,如今我已三十有二的年岁了,却始终没再见过小姐。”冷瞳泪如泉涌,肝肠寸断道。

“你尚未成婚吗?”郭明轩,低声道。

“是的,只愿等待着小姐有天能够归来。这十几年来,暗影女侍与暗之影在各地的悦来客栈中从未撤离过。”冷瞳,哽咽道。

“我在不久前,看到了素海棠在天岚观微阁中留于我的书信…没曾想,当年她为了替我建造天翱门,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更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了,你们依然忠心不悔,侯着她的归来……”郭明轩闻声,顿时心如刀割,他连连沉声道。

“对了,郭门主。若,属下没有猜错,海棠小姐的失踪定与朱棣夺位有关,她是与萧左大人一同失去消息的。”冷瞳,抹掉了眼泪,突然道。

“朱棣夺位…海棠对我隐忍不言,使得我独自去往了建好的天翱门中。莫非,她真的与萧左卷入了帝位之争中了吗?可,萧左现下应该在海外,那素海棠有没有可能也在海外呢?”郭明轩若有所思,道。

“小姐应该不在海外,因为那时,念顺夫人与小姐争吵了数次,多次劝阻小姐不可参与到皇室的事宜中。可小姐还是私下见了当时的文渊阁大学士胡广大人,最后不知为何,便失去了踪影。”冷瞳,回想道。

“她是在胡广的府中,失去踪影的吗?”郭明轩,忙道。

“不,据当时在暗中保护小姐的暗之影来报,小姐是在回故府的途中突然间消失的。”冷瞳,细想道。

“回灭影门的途中吗?可,无论是胡广的府邸,还是灭影门故府,两府均在应天府中,朗朗大道,一个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呢?”郭明轩,百思不得其解,道。

“这一点我也曾质疑过,但的确是在皇城中失踪的。暗中保护小姐的那位暗之影,没过几天也莫名的死去了。与其最后相伴的妻子也告诉过我,她好似听到过其丈夫喃喃自语过,说:海棠小姐消失得很奇怪,只是一阵狂风吹过的功夫,暗之影揉眼睛的片刻,便不见了小姐的踪影。”冷瞳,毅然道。

“这世间,能在揉下眼睛的功夫间,使得‘玉面公子’素海棠消失不见的人,会是谁?这江湖中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物啊!”郭明轩,推想道。

“我曾寻思,会不会是故遗名故门主,可没过多久,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当时故门主根本就不在应天府中,他当时好像是去了燕王朱棣的大营中了。”冷瞳,满是疑惑,道。

“就算是故遗名在应天府中,也不可能在片刻间,使得素海棠消失不见的。我自认功法高过故遗名,就算是今时今日的我,也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郭明轩,断然道。

“可,你手中的折扇,乃是我们小姐的随身之物,她从不离手的,现在又如何会在你的手中?你方才说,此折扇的主人是你身边的那个男孩的,他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呢?”冷瞳,诧异道。

“你认识冷溶月吗?如今,冷溶月完全取代了素海棠当年的地位,成为了念顺夫人的第二个义女。”郭明轩,皱眉道。

“冷瞳不认识冷溶月,但冷瞳却与她的手下厮杀过数次,但每次都好似有人制止一般,制止之人应该是不想伤害到我们吧。冷溶月的名字,也是冷瞳无意间打探出来的。”冷瞳,思索道。

“你与冷溶月的手下为何厮杀?”郭明轩,不解道。

“因为据点,除了各地的悦来客栈外,我们还有一个海棠小姐自建的大型据点,一个叫锦绣芙蓉的地方。”冷瞳,坦言道。

“锦绣芙蓉?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郭明轩,追问道。

“其实,若细细的说,锦绣芙蓉分为一地一处。一地名为:锦;一处名为:绣芙蓉。锦是一个在扬州郊外的村落,那里有海棠小姐收留的众多孤女,村落中是没有男子的,而我就是在这个村落中长大的。”

没等冷瞳话音落下,郭明轩又问道:“那绣芙蓉呢?”

“绣芙蓉乃是扬州城内的一间茶阁,其内的女子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它平时更像是一个风月场所,只是女子们都以琴艺与舞姿取悦客人罢了。”

“而绣芙蓉真正的作用,乃是为了收集江湖中的情报。由于茶阁中的女子相貌出众,谈吐不凡,前来结交的达官贵人、江湖侠士比比皆是。阁中的任何一位女子身边都会有百名仰慕者追随的,其中不乏一些威震四方的大人物。”冷瞳,接连柔声道。

“那么,冷溶月的手下,要争夺的据点,就是这绣芙蓉的茶阁了?”郭明轩好似明白了一切,他缓言道。

“是的。因为名为‘锦’的村落,根本就无人知晓,我今日能告之郭门主,也是认定了郭门主是我家小姐的挚友,才言出的。”冷瞳,道。

“那‘锦’地村落的孤女,长大后,都是要到绣芙蓉里卖艺的吗?”郭明轩,猜想道。

“不。‘锦’地村落的孤女,年满十六后,都会有三个选择:其一是成为暗之影;其二是立下重誓,独自离去,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其三才是前往绣芙蓉中,以才情为饵,收集情报。”

“可,目前为止,选择立下重誓,独自离去的女子,还未出现过。海棠小姐把‘五绝神针’与‘沾花蝶舞’这两门绝学传授给了每一个人,前来‘锦’地村落的孤女,从小都是要修习这两门绝学的,也就是说,她们任何一人都具备着独自生活的能力,但她们却没人选择离开小姐。”冷瞳,缓缓的连续道。

“‘五绝神针’我是知晓的,这是一门高深的医术,既能救人也能杀人。可‘沾花蝶舞’是怎样的功法?我从未听闻过。”郭明轩,疑惑道。

“‘沾花蝶舞’是从少林的‘三十六路擒拿手’,和丐帮的‘四十八路沾衣式’中演变而来的,只是将刚猛的擒拿手变成的轻柔的绵掌罢了,但只要找准时机,绵掌又会瞬间刚劲起来,紧锁对方的关节,达到制敌的效果。”

“而沾衣式则主要分为两种功法,一则是轻功,以轻盈的步法躲闪,使人无法抓到;其二则是一种缠绕的功夫,无论持何种武器,都能在对方的周身进行游走,找到破绽后,一击即中。”

“将擒拿手与沾衣式结合起来的‘沾花蝶舞’,施展起来犹如蝴蝶点落花丛一般,美艳且难以捕捉。”冷瞳,连续朗声道。

“妙,甚妙。此等功法,我想也只有‘玉面公子’素海棠能够创得出来了。”郭明轩,大惊道。

“对了,方才,郭门主言中提到了冷溶月,莫非你手中的这把折扇是冷溶月送给随你而来的那个男孩的?”冷瞳,又道。

“是的。”郭明轩,道。

“既然此折扇是从冷溶月的手中送出去的,那海棠小姐的下落,念顺夫人一定是知晓的。”冷瞳,迟疑道。

“我曾去过灭影门,在门中的海棠如旧楼内,也的确询问过念顺夫人,关于素海棠的下落。可她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在遮掩着什么。但,我可以确定,念顺夫人应该知道素海棠的下落,只是不愿言出罢了。”郭明轩,缓言道。

“念顺夫人极其宠爱海棠小姐,既然她不愿言出,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总之,念顺夫人是不会去伤害海棠小姐的。”冷瞳,毅然道。

“你有没有想过,去投奔在冷溶月的麾下?”郭明轩思索了片刻,突然道。

“郭门主何出此言?”冷瞳,惊呆道。

“素海棠的折扇,念顺夫人传给了冷溶月,而冷溶月现下又如素海棠的替身、影子一般的存在着。我想,这冥冥之中是否早有天意?无论素海棠能否再现江湖,现下冷溶月那里,则是你们暗影女侍最好的去处。至少,冷溶月是能够护得了你们的周全的。”

郭明轩见冷瞳迟迟不语,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十几年过去了,暗影女侍的人心也许早就散了,更别说你们各自麾下的百名暗之影了。若,现下有冷溶月统领你们,就算素海棠真的有一天出现了,你们的实力依然在,素海棠见到你们各个安好,也会欣慰至极的。”

“冷溶月…她是个怎样的人?”冷瞳露出迟疑的神情,低声道。

“她只是个少女罢了,但她的确像极了素海棠。而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冷溶月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她张弛有度,善恶分明,又大义凌然,定会好生的待你们的。”郭明轩,连连称赞道。

“好,容我想想。”冷瞳,缓言道。

“我身边有一义女,名为:小莲。欲让她与冷溶月结为异姓姐妹,若你思量好了,带着我这义女,一同去投奔冷溶月吧。”郭明轩,又道。

冷瞳望了望郭明轩一脸坚定的神色,呆愣了片刻后,低声道:“天色已晚,冷瞳先行告退,明日冷瞳再来拜见郭门主。”

“好,你去吧。”

郭明轩随着冷瞳,也走出了客房。他分别来到紧邻自己房间的左右客房外,蹑手蹑脚地分望了下殇沫与小莲,看到二人早已安睡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他来到桌前,斟满一杯酒,轻轻拿起,又缓缓走到了窗台前,一缕带着秋意的凉风袭面而来。

这样的冷风在这北境的夜晚,是再寻常不过的了。而对于素有“桑麻之地”、鱼米之乡之美称的甘州城而言,这缕寒风好似在提醒着郭明轩,应该好好看看被他忽略掉的窗外美景。

窗外的一草一木,一道一街,都是那么的熟悉,好似第二个江南一般。

呆望了良久,郭明轩缓缓地饮下了杯中酒,又莫名的伤感了起来。

随后,他皱眉喃喃道:“萧萧几叶风兼雨,离人偏识长更苦。”

“欹枕数秋天,蟾蜍下早弦。”

“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

“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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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求饶也是死 上篇 轻风冷露,孤夜裳裳。

郭明轩来不及细看的景色,当下倒是能够看个通透。

可眼前的景色又好似有太多得凄凉之处,也许是,刚落下的雨有些纷忙;也或许是,已无法看清更远处的景色。

无情声落有情城,柔柔落下悄无声。

遥指西北战机否?沙场将士草还生。

雨的落寞,自然随着人心;可,人心又何尝不是随着骤雨,而生起薄雾呢…

雨水在青砖红瓦之上荡起涟漪,而郭明轩杯中的酒却依然静稳。

望着这没有波澜的杯中酒,好似在拷打着他的内心,他真的能如这杯中酒一般平静吗?

显然,他是不能的。

放下杯盏,深望雨路,一声长叹。

傲慢又如何?目空一切又怎样?远远要比在能力范围之内,去选择无动于衷,要来得畅快。

可,他还是毅然地离开了军营,不但离开了,还逃避在了如梦似幻的甘州城内。

静夜中,他仿佛听到了将士们的哀鸣与咆哮,也好似看到了将士们逐个倒下的凄惨与悲壮…

………………….

翌日,雨止,微凉。

不愿醒来的郭明轩,被鸟儿的阵阵脆鸣,吵得有些心烦意乱。

辗转反侧间,想重回梦境,却又不愿沉寂在梦中,他是纠结的,他更是无奈的。

“郭门主,您在吗?”轻敲房门,轻唤其名,使得郭明轩猛然坐起,掀甩被裹,顾不上整装净容,便直接打开了房门。

“郭门主,您刚睡醒吗?”门外的冷瞳端着托盘,看到郭明轩疲倦的神色后,忽然有些羞涩了起来。

“嗯,今日有些贪睡了。”郭明轩好似根本不在意冷瞳的到来,他走到水盆前,揉了一把脸,紧接着整理起身上的衣衫来。

“甘州的晨露是重了些,郭门主不妨多穿件外衫。”冷瞳缓缓的进入房中,将托盘上的稀粥与两盘小菜摆放在了长桌之上,道。

“你已思量好了,对吗?”郭明轩背对着冷瞳,依旧整装捋发,低声道。

“是。冷瞳昨夜一宿未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与冷溶月见上一面为好。”冷瞳,缓言道。

“18位暗影女侍,1800名暗之影,如此庞大的势力,的确该谨慎一些。”郭明轩转过身来,端量着冷瞳,道。

“有时,等待久了,难免会有些绝望。但,若真能保住海棠小姐的心血,我也愿意全力去说服暗影隐卫,投在冷溶月的麾下。”冷瞳,略显惆怅道。

“冷溶月…也该有自己的亲信了。不然,她这‘秋思阁’宫主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全部架空了…形同虚设的尊荣,却要承担一无所知的辱骂……”郭明轩迟疑了片刻,若有所思道。

“‘秋思阁’?她竟是‘秋思阁’的宫主?”冷瞳闻言,惊道。

“怎么?你听过‘秋思阁’?”郭明轩,定神道。

“郭门主应该知道,灭影门是这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而‘秋思阁’就是培养杀手的大本营。除了,从小被收养的孤儿外,阁中还网罗了大批的成名高手,他们经过互相厮杀来决定各自的品级,确定了品级也就确定了在阁中的地位。”冷瞳的神色中露出一丝畏惧,沉声道。

“你说的这些,我不但知道,而且还亲眼见识过。”郭明轩,笑了笑,道。

“那…冷溶月既是‘秋思阁’宫主,那么…她一定能命令阁中的所有杀手了…可,这…怎么可能?郭门主曾言,冷溶月只是个少女,怎么可能做得了‘秋思阁’的宫主呢…”冷瞳,疑惑道。

“她的确是名副其实的‘秋思阁’宫主,她也的确能号令阁中的所有杀手。至少,在她戴上白色面具的时候,那些杀手还是很愿意去听她的指令的。”郭明轩,缓缓道。

“白色面具?您越说,冷瞳就越糊涂了,能不能统领阁中的杀手,和白色面具又有何关联呢?”冷瞳,思索道。

“关联很大,‘秋思阁’背后一定还有一个真正在操纵杀手组织的人,但此人应该很顾忌冷溶月的身份,也不想去撼动冷溶月宫主的位子,所以,此人出现时,应是戴着一副白色面具,而这白色面具,恰巧冷溶月也有一副一模一样的。”郭明轩,道。

“也就是说,‘秋思阁’中的众多杀手,根本就没见过宫主真正的容颜?”冷瞳,赫然道。

“是的,没有见过,他们也不可能见到。”郭明轩,道。

“为何?”冷瞳,道。

“应该是不配吧。那些杀手还不配见到‘秋思阁’宫主的容貌。”郭明轩的表情坚定了起来,他直言道。

“那….”冷瞳的神情有些迟疑了起来,她欲言又止,好似心中有些难言之隐一般。

“你也不必多虑。不管这样,当下冷溶月的身边,的确需要你们,更需要你们对待素海棠那般的忠诚之心。”郭明轩,斩钉截铁道。

“冷瞳知道了…我即刻启程去往‘秋思阁’面见冷溶月。”冷瞳,拱手道。

“你一个人?”郭明轩,诧异道。

“是的。暗影隐卫人数众多,我要先与冷溶月商议后,才能再召集他们。”

冷瞳停顿了一下,神情中有些含蓄,她低着的头,微微抬起,望了一眼郭明轩,又道:“我可以看出郭门主对您的义女‘小莲’极为看重,若我一人带着小莲前去‘秋思阁’,恐有照顾不周之处。待我与冷溶月会面后,携众暗影隐卫一同护送小莲前去,也可使郭门主宽心了。”

郭明轩闻言,呆愣了起来,时过今日,素海棠身边的暗影女侍,无论是在行事作风上,还是在安排事宜上,依然是极其稳妥的,这也使他倍感欣慰了起来。

对于小莲归处,他一直是沉着心的,此刻能听到冷瞳的这番言语,他更加确定,将小莲送到冷溶月身边是对的。

可郭明轩没有多言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也好。”

“嗯,郭门主在此等待几日,冷瞳这就去了。”冷瞳,又一次拱手道。

郭明轩对着冷瞳点了下头,随她一同走出了房门,他好似有些莫名的不放心,于是又跟随着冷瞳下了楼去,来到了悦来客栈的一楼。

“郭门主请留步,冷瞳定然会完好的去到‘秋思阁’的。”冷瞳缓缓转身,回眸一笑,道。

“‘秋思阁’并不好找,在群山峻岭之中…”郭明轩话音刚起,就被冷瞳打断了。

她笑了笑,道:“郭门主,冷瞳自有办法找到‘秋思阁’,江湖中每个门派都会有一些门中的独特方式的,无论是找人,还是打探消息,我们灭影门自然也不会例外。”

“好,冷瞳姑娘慢走。”郭明轩,拱手道。

郭明轩的这一礼,冷瞳自然知道其中的含义,算是嘱托,也算是托付。

可对于郭明轩这样,几乎接近于神的人而言。他大可不必向任何人拱手行礼的,眼前的这一礼,也使得冷瞳,顿感责任重大。

……………………

“一个外来的粮商,居然敢在这甘州城内与闫旭老爷做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冷瞳刚踏出悦来客栈的门槛,就被一家仆打扮之人的叫喝声,止了步伐。

侧脸望去,这家仆带着若干随从,正趾高气扬的怒视着客栈之中一方桌前的客人。

这方桌前的客人共有四位,面对着他人如此的叫喝与轻视,四人却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冷瞳的目光,在那四位客人的身上停留了些许,又望向了身后的郭明轩,郭明轩对着她点了点头,冷瞳也心领神会的跃上马匹,在一声马鸣后,极快地离开了。

“喂,我跟你们说话呢?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吗?”那家仆见四人无一人回应,便又步步紧逼,讥讽道。

“我们做我们的生意,你们老爷是你们老爷。现下,你们如此咄咄逼人、厚颜无耻,就不觉得你们管得也太多了吗?”方桌前,一客人,沉声道。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在这里,我们闫旭老爷就是规矩!你们可以贩卖粮食,但只能卖给我们闫旭老爷,不得直接卖给他人!”那家仆,冷冷道。

“哈哈,只能卖给你们老爷,恐怕还要低价卖与他吧!我们长途跋涉而来,如真照你之言去做,岂不是又赔银两,又赔力气吗?”那客人,又冷笑道。

“哼,我们家老爷愿意收你们的粮食,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若我们直接来抢,你们又能怎样呢?哈哈。”那家仆回顾了下身后的一众随从,讥笑连连道。

“直接抢?莫非,此地就没有王法吗?再者,我们的粮食是要送与边境的将士的,只是到甘州城内停歇几日罢了。”那客人,紧接着道。

“这甘州是个好地方,这里商贾云集,每日来来往往的,但你们可见过有运粮的商队吗?”那家仆,森然道。

“确实没见到过,但并不表示,我们不能运粮从这里经过。”那客人,笑了笑,淡然道。

“看来,你们想成为例外?哎,今日若不让你们见识下我们的手段,岂不是要坏了这甘州城内的规矩!弟兄们,你们该知道如何做了吧!”

那家仆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峻了起来,只见他挥动了下手臂,身后的一众随从,皆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地向方桌前的四位客人走去。

“哈哈哈,我见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却实在没见过如此狂妄至极的!”四位客人中,另一人缓缓站起,握起一黑鞘长剑,朗笑道。

“嘭~噗通~”一声朗笑后,向方桌前走来的一众随从便向后,倒落去。

使得客栈一脚的桌椅长凳毁落了一地,众随从在已不成形的桌椅长凳之上惨叫连连,来回翻滚了起来。

“呦,看来你是个练家子,这剑身只是轻轻往前一推,便能震倒数人,真是厉害啊!你可敢报上名讳?”那家仆见状,并未被眼前的情景吓到,而是一副有惊无恐的样子,道。

“好说,在下吴森,字子庸,乃天恒门弟子。”吴子庸,高喝道。

“天恒门的人,怪不得如此狂妄。只是,你们天恒门的翘楚天恒七侠死后,便再无杰出人才出没江湖了,我想你们还是收敛一些吧。若你们现在跪地求饶,且留下粮食,我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那家仆,高声道。

“放肆!”方桌之上,又一人突然怒喝道。

随后,又是“嘭~”的一声,那家仆便躬身向后跌仰去,双膝重重得跪在了地上。

那家仆吃力的站起,擦去嘴角上的鲜血,捂着腹部,嘶声道:“你又是谁?”

“我?我叫赵贵,字君攵,也是天恒门弟子!”赵君攵,喝道。

“好,你们给我等着!”话落,那家仆一脸狼狈的跌撞而去,倒地的众随从也随之奔逃。

“好!四位前辈真乃英雄也。”殇沫连连鼓掌,满脸笑容的向吴子庸、赵君攵等人走去。

站在一旁的郭明轩惊讶地望着殇沫,他不知殇沫何时也来到了楼下,也许是刚刚看得太过出神,才忽略掉了身边的细节。

可殇沫今日的举动,倒有些不同往日。

往日里,他这徒儿虽说不上胆怯,但也绝不会主动理会这些闲事的,更别说拍手叫好,主动迎合了。

郭明轩沉思了片刻,想来殇沫在丘福的军营中应该是经历过什么,也是在离开军营后,殇沫才有了这些变化的。

可,殇沫到底经历了什么?郭明轩回想着与殇沫在军营中的种种细节,唯一空白的记忆,则是离开军营的前一晚,自己一时兴起,与众将士饮酒至不省人事之后的事情了。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郭明轩是不得而知的。

他只知道,当他醒来,殇沫在他身旁,盘坐在地,手持一剑支撑着上身,还在睡梦之中。

郭明轩当时也并未想得许多,徒儿护着师父也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的。

再者,那时的郭明轩还沉寂在战士们可能惨死战场的悲鸣中,自然也不会去注意其他的事情的。

“这位小兄弟,不知该如何称呼?”赵君攵打量着殇沫,拱手道。

“哈哈,我叫殇沫,我已记下你们两位的名字了,一个叫:吴子庸,一个叫:赵君攵。就是不知,另外两位叫什么了。”殇沫有些调皮的笑道。

“哦,在下郑文,字芳栩。”

“在下,周瑾,字冠成。”

吴子庸、赵君攵身旁的两人,先后对着殇沫,拱手道。

“郑芳栩、周冠成…吴子庸、赵君攵…哈哈,四位前辈的名字果然不凡。今日,殇沫有幸遇到四位前辈,不知可否与你们共饮一杯?”

殇沫稚嫩的脸上,带着些许微笑,他手指抵着下巴,道出了四人的名字后,又朗笑道。

“小兄弟能与我等共饮,也是我们的荣幸。不过,我见小兄弟也不过13、4岁的样子,不知这酒量如何?”郑芳栩,问道。

“酒量嘛,试过不就知道了?”殇沫一蹦一跳地坐在了郑芳栩的身旁,倒满了一碗酒后,环视着四人,道。

“小兄弟,我们四人现下显然是惹上了麻烦。要是小兄弟想与我们四兄弟饮酒的话,不妨改在来日?”周冠成一脸严肃,道。

“择日不如撞日,再说了,我与师父是最不怕麻烦的人了……哈哈,对吗?师父……”殇沫一脸坏笑的向郭明轩望去。

郭明轩见状,只得干笑连连,点头向周冠成等四人示意。

随后,他瞥了一眼殇沫,没好气的道:“我先回房中了,有事就大声唤我!”

“好的,师父。殇沫知道师父是最疼徒儿的了。”殇沫对着郭明轩做了一个鬼脸,满脸堆笑,道。

周冠成望着郭明轩缓缓地向楼上走去,低声道:“小兄弟,你这师父一头银发,气宇不凡,应该是当世的名家吧?”

“也不算什么名家吧,只是与灭影门的故遗名旗鼓相当吧!”殇沫未曾见过郭明轩与故遗名对决,他根本不知郭明轩在功法上,早已超越了故遗名。

当下,在殇沫心中,师父郭明轩与故遗名习得的是相同的功法,那自然是不相上下的了。

“什么?与灭影门的故门主旗鼓相当…这…”赵君攵露出诧异的神情,惊道。

“小兄弟,这不可能吧?故遗名可是这江湖中的第一人啊,他已经纵横江湖数十年了。这数十年来,从未听闻过有谁是与他旗鼓相当的。”吴子庸,思索道。

“是啊,这是不可能的…”郑芳栩,点头道。

周冠成注视着殇沫脸上的神色,只见殇沫没有丝毫慌乱,异常淡定地夹着桌上的小菜往嘴里送,他又回想到刚刚殇沫称其师父的银发男子的身形与神态,就算功法上比不得故遗名,也自然是差不了太多的,“小兄弟,不知你的师父如何称呼?”

“我师父叫郭明轩,至于字什么,号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哦,对了,他是天翱门的门主。”殇沫,漫不经心道。

“天翱门?萧秋大侠的天翱镖局如今声势浩大,名震天下,正是依仗着天翱门的势力。至于天翱门门主,江湖中很少有人提及,也从未有人见识过他的武功。”郑芳栩,惊呼道。

“哦,你说萧秋叔叔啊,他对我很好的。”殇沫,朗声道。

“小兄弟是天翱门门主的弟子,不知在天翱门中的辈分如何?”吴子庸凝视着殇沫,脸上有些迟疑,他带着试探的语气,道。

“我不知什么辈分不辈分的,我只知在天翱门中,他们都称我为少门主。”殇沫手中的筷子未停,依然往嘴中送着小菜,直接道。

“少…少门主…”郑芳栩面色恐惧,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使郑芳栩恐惧的并不是殇沫这个人,而是‘天翱门少门主’的称呼。

对他而言,经常在江湖中行走,也是听过一些传闻的。

据他所知,天翱镖局的萧秋、踏月无痕的萧月、形如鬼魅的萧冬,还有被称为圣手医仙的萧风,均尊天翱门少门主为主上。

与其说,天翱门门主在江湖中少有提及,但也是扑朔迷离、众说纷纭的。

可,若拿天翱门门主与天翱门少门主的名头相比,这天翱门门主反倒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萧秋、萧月、萧冬、萧风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已至于把他们视为主上的天翱门少主门推到了神秘的极点。

想来也是,在这江湖中无论哪股势力,多多少少都是要用得到萧秋的天翱镖局的。

除了走镖以外,其名下的首饰铺、当铺、银号、粮铺、布匹绸缎店、盐号等等已然遍布全国。光在这甘州城内,萧秋的银号就不下三家了,且江湖中人,也用惯了萧秋银号中的银票,都以使用此银号的银票为荣。

还有萧月,盗宝无数,劫富济贫,就连皇宫大内也如他自家一般,来去自如。

再者萧风,圣手医仙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江湖中有多少宗师、大侠都是经他之手才保下性命的。

就算萧冬的名号不如萧秋、萧月与萧风那般震耳,但其打造的地道、密室,机关、利器,又是多少豪门帮派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而他眼前的这位一身贵气的少年,居然就是天翱门少门主。这对于郑芳栩而言,不但难以置信,更是如太阳从西边出来那般的惊喜,他的心中,一时也激起了千层浪,波涛汹涌了起来。

……………………

“就是他们!他们不但拒绝将粮食卖给老爷,还对我们的人大打出手,根本不把我们老爷放在眼里!”

当前的叫喝声,打破了郑芳栩的思绪,他定神望去,刚刚狼狈离去的那家仆正怒视着他们,一副想要吞下他们的样子。

“小乙,就他们四人?还带了个孩子,就能把你们打成这样?”突然,一尖锐的声音传来,赫然走来的是一位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

“大侠有所不知,他们都是天恒门的人,武功甚是厉害,小乙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

刚刚狼狈而逃的那家仆,显然就是他们口中的小乙了,可这位蒙面的黑衣男子又是谁呢?

郑芳栩、周冠成、吴子庸与赵君攵只觉那黑衣男子杀气腾腾,内功极为深厚。

他们四人也来不及多想些什么,都紧握着身旁的长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哈哈,你是天下第一刀凌逸尘前辈,对吗?”殇沫的嬉笑声打破了沉沉的氛围。只见殇沫缓缓转身,上上下下打量着那黑衣男子,审视了一番后,道。

“你….你怎会在此?你师父也在吗?”原本趾高气扬、稳如泰山的黑衣男子见到殇沫后,突然慌乱了起来,他的神情告诉殇沫,他就是凌逸尘无疑。

“是啊,凌逸尘前辈,你怎会跟如此不堪的家仆前来呢?”殇沫,疑惑道。

“我…嗯…你别管,这与你无关。我是来找你身边的四个人的,你走远些吧。”凌逸尘吞吞吐吐的言语中,无不透着惊慌失措感。

“可我刚刚才和身边的这四位前辈做了朋友,我又如何能走远些呢?”殇沫,露出难为的神色,道。

“你…当日在宝月客栈中,你与你师父窥得我的心思,才使得你获胜的,你不会真以为你能打败我吧?”凌逸尘,迟疑道。

“我打不过你也无碍啊,我师父也在这儿,我只需大叫一声,他就会出现了。”殇沫,满不在乎道。

“你…也罢,小乙,我们先行离去。今日,这四人算是运气好,但他们躲得过初一,绝对躲不过十五的!”凌逸尘‘嗯’了一声,停了片刻后,故作镇定的对着身边的小乙,道。

“什么?我们走?我没听错吧?大侠。”小乙,惊道。

“是啊!你要走到哪里去?你这‘天下第一刀’自恃无敌,又信誓旦旦的称自己能解我万难,我才重金留下你的。如今,就这四人,还有一个孩子,你就怕了?”众人闻声望去,一身材矮小,脑满肠肥,一脸富态的年长男子,走进了悦来客栈中。他怒视着凌逸尘,道。

“老爷!”小乙与其身后的众随从见到此人后,均俯身拜道。

“闫旭老爷,我的确能杀掉面前的四人,可这孩子是无辜的,我们改日再来也无妨。”凌逸尘对着年长男子:闫旭,拜道。

“哈哈…孩子是无辜的?你兽性大发,欺辱城中百姓之时,本老爷也未见你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啊。”闫旭,笑喝道。

“这…”凌逸尘环视着四周,又时不时的向楼上望去,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他欲言又止,始终说不出话来。

“今日,你若博了本老爷的面子,就等于灭了本老爷的威风。以后,本老爷还如何在这甘州城内做人呢?还会有人把本老爷放在眼里吗?”闫旭,怒道。

“这…”凌逸尘依旧说不出话来,他拱拜的双手也迟迟没有放下。

“这什么这!你可以不杀他们,但你‘天下第一刀’的威名也从今日起荡然无存了,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刀’啊,废物一个!”闫旭,怒喝道。

“闫旭老爷,我虽为你效命,但江湖之人最在乎的是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就算这四人今日逃脱了,我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掉他们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呢?”闫旭的话,的确戳中了凌逸尘的底线。

当日,凌逸尘追赶到宝月客栈中,去寻找慕容烈,正是为了‘天下第一刀’的威名。如今,他又岂能不在意闫旭的话语呢?

“今日,你要么杀了他们,要么身败名裂。是进是退,你自己抉择吧!还有,不要以为你离开我,或杀掉我,就没人能毁掉你的名声了!这里可是客栈,难道你能杀掉这里的所有人吗?”

“哈哈,就算你杀掉了客栈中的所有人,也难保客栈之外,没人看到这一幕。看来,你还需要杀掉甘州城内的所有人……哈哈,只要有一人将你此刻的所作所为传出,你就做不成这‘天下第一刀’了!”闫旭,又接连激道。

“好,我杀!”凌逸尘站立着,沉默了良久,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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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求饶也是死 下篇 悦来客栈一楼的吵杂声,早已引得郭明轩与小莲扶栏守望,只是他们二人驻足在客栈三楼,没有走下来的打算罢了。

在郭明轩的眼中,至从殇沫遇到了冷溶月后,就已然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守护着的孩子了。

虽然,殇沫依旧是个孩子,但现下这个孩子有点‘凶’。

因为他天真烂漫的容颜下,隐藏着天剑功法,就算他的‘天傲剑法’只是‘半成品’,也足够能使人恐惧的了。

而郭明轩身旁的小莲,至从看到闫旭进入悦来客栈后,便将身前的木围栏抓得紧紧的。她紧绷着身子,阵阵颤抖着,不时的还能听到牙齿上下左右的切齿声。

郭明轩洞察到小莲的神情,他没有言些什么,只是将左手掌平放在小莲的右手背上,小莲感受到郭明轩手掌中的温度后,这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郭明轩又微微的瞥了一眼小莲,他已然意识到,楼下的闫旭今日必须死,因为小莲的举动已经告诉了他,闫旭就是杀害小莲父母的凶手。

…………………

“噗嗤~”

突然间,天恒门弟子周冠成的脖颈处缓缓裂开,鲜血不断地向外喷射。

他面色惨淡,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这神情好似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便瞪着双眼,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能站起身来。

“这…怎么可能,周冠成师弟是如何死的?”吴子庸紧盯着周冠成的尸体。他苍白的脸色有些发青,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得站着,身子已然动弹不得。

“死了吗?”赵君攵颤声喃喃了一句,颤抖的手逐渐垂下,腿微屈,上身渐渐下俯,还未触摸到倒地不起的周冠成的鼻孔时,他便猛然一震,急忙收起了手臂,上身也如弹簧一般立得笔直了起来。

“他…出…出招了吗?”郑芳栩牙齿打着冷颤,失魂落魄道。

使得郑芳栩、吴子庸、赵君攵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说话之间的片刻功夫,且没有丝毫的预兆和防备下,周冠成脖颈处的伤口便如一把锋利的小刀,缓缓划过一般,逐渐裂开。

这鬼魅的手法,难道就是‘天下第一刀’凌逸尘的刀法吗?

可在江湖中,任何犀利的刀法都是在瞬间使得伤口破裂开来的,这没有丝毫招式的杀招,又是如何使出的呢。

“凌逸尘前辈,你还是出招了。”殇沫,冷然道。

“是的,我出招了,你看清了吗?”凌逸尘,森然道。

“没有。”殇沫,坦言道。

“那么,你今日也会死在我的刀下。”凌逸尘,沉声道。

“为何?就因为我没看清你如何出招,我便会死吗?”殇沫,疑惑道。

“是的。”凌逸尘,道。

“若我的剑法比你的刀法更快,便也没必要看清楚你是如何出招的了。”殇沫,又道。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看不清楚我的招式,又如何能在我之前出剑呢?”凌逸尘冷笑一阵,说道。

“嘻嘻,因为我知道你的刀藏在何处。”殇沫,突然嬉笑道。

“哈哈,你方才说这四位前辈是你的朋友,可你的朋友已然倒下了一人,你还能笑得出来?你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凌逸尘眉头一皱,又舒展了开来,大笑道。

殇沫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突然说道:“我笑,是因为我能为已死去的朋友报仇。难道,能为刚结交的朋友报仇,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凌逸尘哈哈笑道:“报仇?看来,你师父根本没在这客栈之中,不然他应该早就出现了吧!如今,你师父不在,你何谈报仇?就凭你乱砍乱劈的剑法吗?”

殇沫闭上眼睛,缕缕丝发在微风中晃动,他低声道:“这客栈太静了,静得让我有些不自在。但,还好…这里还是能感受到微风的。”

“啊!”

凌逸尘一声叫喝,已觉一道剑气随着微风,向他拦腰斩来,他急忙出刀,却已然来不及了。

“嘭~当啷~”凌逸尘从腰间刚拔出的刀断裂在地,成了两截。

这是一把极其厚重的刀,且是一把充满怨气的刀,这把刀极短,连平常剑身一半的长度都没,但还是被斩断了。

凌逸尘心中一凛,喃喃道:“你做到了,你是何时发现自己能做到的?”

殇沫缓缓俯身,抹上了周冠成的眼睛,使得周冠成能够安然地瞑目。

随后,他站起身来,说道:“从你方才出刀杀死周冠成前辈后,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凌逸尘面色惊恐,张口结舌道:“可…可你…并没有看…看清楚我…出刀。”

殇沫笑眯眯的道:“不需要看清楚了,我只需要感受到你出刀的速度就行了。”

凌逸尘,颤声道:“出刀…出刀的速度…”

殇沫道:“是,出刀的速度。只要我比这速度快些,就自然能杀掉你。”

凌逸尘,嘶声道:“那么,你不光斩断了我的刀,还斩开了我的腹部?”

殇沫道:“是的。”

凌逸尘,道:“我纵横江湖数年,自视‘天下第一刀’绝无敌手,现下终于找到对手了。”

殇沫,道:“我很荣幸能够成为那个对手。”

凌逸尘紧锁眉头,咬牙道:“这是什么剑法?你刚学的吗?”

殇沫,道:“这剑法叫做‘天傲剑法’。也许,我一直都会,也或许是我刚刚学会。”

凌逸尘跪倒在地,低声道:“‘天傲剑法’….”

殇沫,拱手道:“你的确是位可敬的对手,你也是我用‘天傲剑法’杀死的第一个人。”

.....................

凌逸尘倒下的地面上,逐渐渗出黑红的浓血来。

闫旭虽是位见多识广,雄霸一方的商贾,倒也没见过这等场面。

在有些年岁的他看来,无论是凌逸尘杀死周冠成,还是殇沫杀死凌逸尘,都好像做梦一般,只是几句对话,就已然使人无声的死去了。

他定了定神,好似赫然醒觉一般,突然惊叫道:“快…快!快!拦下那孩子!”

话落,跟随闫旭的众随从挡在了他的身前,他自己也向客栈外跑去。

此刻,一直注视着楼下的郭明轩纵身跃下,指着闫旭,喝道:“你今日是走不了了!”

闫旭缓步停移,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满脸堆笑地望着郭明轩道:“大侠,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这都是一场误会。”

郭明轩道:“你还记得甘州城内的小莲吗?”

郭明轩话语一出,客栈中的许多人像炸开锅的蚂蚁一般,低声细语着,好似瞬间明白了一切。

闫旭道:“小莲?哪个小莲?”话落,闫旭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就是我!”小莲缓缓地从楼梯处走下,怒视道。

闫旭面色恐惧道:“你…你还活着…”

小莲道:“是,我还活着。”

郭明轩侧脸望向殇沫,问道:“你刚刚使用得哪把剑,杀死的凌逸尘?”

殇沫笑了笑,道:“周冠成前辈倒下后,他的剑还在方桌之上。我自然是用得他的剑,师父难道没有看到吗?”

郭明轩道:“没有。我的确没有看到你出剑,甚至连你是否触摸过剑,都没注意到。”

殇沫道:“那…师父也已然不是殇沫的对手了?”

郭明轩,淡笑道:“也许吧,若我舍去功法内力的话,或许你能杀掉我。”

殇沫将身旁的剑抛向郭明轩,问道:“师父要亲自动手吗?”

郭明轩接过抛来的剑,道:“不,他不该死在我的手中。”

殇沫道:“也是。自古以来,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乃是不变的道理。看来,今日小莲也要开杀戒了。”

郭明轩皱起眉头,凝望着小莲,道:“来,拿着这把剑,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小莲脸色暗淡,双眼红润,步伐沉重得走到郭明轩身旁,拿起郭明轩手中的剑,又向闫旭走去。

小莲步步逼近,挡在闫旭身前的众随从慢慢后移,散开。

闫旭见状,慌乱跪地,连连求饶道:“小莲姑娘,杀你父母的确是我的错,但我愿意补偿于你,我毕生的家财都可以送与你,只要你不杀我,就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小莲,沉声道:“人都死了,我要你的家财又有何用?难道,我们穷人的命真的可以用钱来换吗?你的家财能让我的父母复活吗?”

闫旭,忙道:“小莲姑娘,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曾拥有,又怎会知道能不能让你的父母复活呢?”

小莲脸上的一滴眼泪,零落在了剑身之上,她用剑抵住闫旭的胸膛,道:“可我只想要了你的命!”

闫旭咬紧牙关,用力一推,剑尖便向一旁偏移开去,他连忙起身,又喝来一旁的众随从挡在身前。

他恶狠狠的道:“这里可是甘州城,甘州5卫的张德胜统领乃是我的故交,张德胜又是镇守甘肃镇的何福将军的亲信!何福位高权重,已被圣上封为宁远侯!你们真敢动我?!”

郭明轩闻言,连连冷笑,他右掌向前平推,挡在闫旭身前的众随从皆被震倒在地。

他道:“别说何福老将军了,就算是当今圣上也救不了你的性命!你这些年来,能够在此鱼肉百姓,剥削商旅,靠得全是你所言的张德胜统领吧?也罢,你先到地府去,张德胜统领会随后到的!”

闫旭眼见大难临头,言出张德胜与何福后,都不能挽留下他的性命来,便又跪地求饶了起来,“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该死,我不该乱杀无辜,害得小莲姑娘无家可归。放过我吧,我以后日日行善,来恕我的罪过!”

“噗呲~”

小莲将手中的剑,刺入了闫旭的体内,道:“求饶也是死!”

“呲~呲~呲~”

小莲又将刺入闫旭体内的剑,缓缓拨出。

她紧盯着闫旭断气倒下后,其身子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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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车帘窥影 是江湖,就有杀戮,不管你是否愿意成为屠戮者,都逃不过恩怨情仇。

江湖中之所以有爱恨情仇,是因为江湖中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触碰了底线的法则,就自然生出了杀心。

此刻,小莲颤抖的身子,无不暴露着她内心的恐惧,但这只是开始,从而她也正式步入了江湖。

………………….

等待,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因为你做不了什么,除了品茗侍剑外,再无其他。

悦来客栈天字号上房内,郭明轩倚望窗台,轻佛微雨,眼神中透出可以融化一切的柔情来。

殇沫与小莲倒是相处的极为融洽,嬉笑闹声,诉说欢言。

接连几日的等待,三人也好似熟悉了当下的安逸,除了在客栈中修养生息之外,也会走向街头,踏过石桥,欣赏一番甘州城内的美景,留恋在有趣的摊贩前。

位于城内西南隅的大佛寺附近,是最为繁华不过的了。寺院内的卧佛涅盘像,备受香客欢迎,其香火极为旺盛。

离大佛寺不远处,便有一间说书的茶馆,今日茶馆内的说书先生,说得乃是刘基,刘伯温的故事….

“话说这刘基刘伯温,出生于处州青田县南田乡,元至顺年间便中了进士,其人博通经史,尤精象纬之学,时人比之那三国诸葛亮。在民间广泛流传着‘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的说法…”

“哎,你听说了吗?西北的战事真是惨烈啊,十万将士全军覆没啊!”

“是啊,我也刚刚听闻,那丘福独率千骑,突袭胪朐河的鞑靼前锋,起初杀得鞑靼人溃不成军,到处逃遁,还捕获了鞑靼的尚书呢…”

“哼…也正是这位被捕获的鞑靼尚书施计,才引得丘福将军度过胪朐河向北行至三十里处的,这才使得全军覆没的。”

“哎,也难怪,丘福将军威名远扬,率千骑得以小胜,又询问到了本雅失里的所在处,岂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

“听闻,当时武城侯王聪与安平侯李远苦谏丘福,不可轻进,可丘福就是不听啊。”

“鞑靼狡诈,既设好了圈套,岂能轻易被人识破?丘福将军来到鞑靼大营后,与其交战了整整一日,眼见敌兵败退,却始终不见那本雅失里的踪影,当然是要继续穷追不舍了。”

“据说,当时同安侯火真也看出了蹊跷,已然有些犹豫不决起来,要不是丘福下命:继续追赶,不从命就地处斩。又岂能会在刚追出数里后,就被本雅失里挥兵包围呢…”

“等丘福将军明白是鞑靼早早设下的圈套时,已然晚已…那武城侯王聪率五百骑突阵,斩杀数百,死于战阵;那安平侯李远也率领五百骑突阵,也杀了数百人后,被人挑下马来,他还大骂不断,最后依然难逃一死啊。”

“恐怕那李远不光只是在骂鞑靼人,还骂了不听他劝阻的丘福吧?”

“破口大骂又能有什么用呢?此次北伐的四侯一公,无一生还啊!”

“可惜…可惜了啊……全军覆没,我大明的十万好男儿啊,哎…也唯有此刻,才更显得说书先生口中的刘伯温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啊!若刘基还活着,我大明又怎会有如此一败啊!?”

“哼…我说这位仁兄,该吃吃,该喝喝,过得一天逍遥的日子就算一天吧,恐怕不日后,我们这甘州城也非安宁之地了。”

“甘州乃是我大明经略甘肃的大本营!甘、凉两地,又为我大明的西北重地,量那鞑靼人也不敢来犯!”

“你们听说了吗?当今圣上得知十万将士全军覆没的消息,震怒不已。可,一时又不知该选谁去收拾这般残局,已然决定御驾亲征了!”

“圣上亲征,必能得胜啊…”

茶馆内,众人议论纷忙,低言碎语不断,又在声声叹息中恢复了平静,而说书之人口中的刘伯温也一次次地迎来了百姓欢呼的掌声。

而众人中这些句句刺耳,声声钝痛的话语,已使得郭明轩的心里荡起了涟漪。

偏偏不愿回忆且记起的悲痛又硬生生的堵满了他的心田。

‘全军覆没’的结局是郭明轩始料未及的,怎么也想象不到,会是如此结果。

对于大明朝廷当下无将可用,朱棣要亲征的现状,又显得那么的无奈。

也许,郭明轩已然不该再理会这些俗事与纷争了;也许,朱棣确有窃国称帝的罪行,可他当下,却又是真正将大明江山看得比性命还要重的君主。

郭明轩低下头,沉着脸,好似在思索些什么,片刻后,突然站起,道:“殇沫,我们走吧。”

“师父可是听到了北伐将士们的消息而痛心?”殇沫,道。

“再入世来,就避免不了这般的忧怀,天下大事自然有掌管天下的那人去解决,也由不得我去费什么心。殇沫,这天下事,不单单只是掌握皇权那么简单,还要为百姓分忧,保江山无失啊。”郭明轩,低沉道。

“师父,既然这些不在你我的掌控范围内,不如顺势任之,总会等来一些结局的。”殇沫,紧绷着脸,眼神冷峻,道。

郭明轩闻言,并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如今的殇沫,所言所行,都有了自己的风格和做派,这自成一格,逐渐成熟的认知,已然不用郭明轩再为他担忧些什么了。

殇沫见郭明轩不答,紧绷着的脸,松弛了开来,他笑了笑,道:“师父,书还未听完呢…书中的故事,的确是个好故事。”

“走吧,不听也罢。”郭明轩,暗淡道。

话落,郭明轩直接跨门台而出,殇沫与小莲只得紧随其后,三人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缓步走在回悦来客栈的路上。

…………………

甘州城内的悦来客栈,虽说地处城中正街,但若论平时,街上的行人也是井然有序的。

他们都做着不同的事情,当然也有散步慢行、无所事事的公子哥。

而今日,悦来客栈门前的街道上却拥满了人流,人流中有不少黑甲短帘之人,像是驻扎在不远处,卫所内的兵士。

他们各个年轻健硕,左手持握着铁枪,右手紧扣着腰间刀柄,各个严肃异常。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将悦来客栈围得是水泄不通。

郭明轩一行三人拥进人群,离悦来客栈近了几步,才逐渐听清晰,眼前这黑甲短帘的兵士们在议论些什么。

“听说,闫旭死后,甘州城内的官府都不敢介入调查,所以此事就一直拖着不办。你说张统领带我们前来,莫非是要管一管已死的闫旭的事情吗?”

“可卫所有卫所的职责,本是断案判决的官府都不管,我们来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哈哈,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的张统领啊在闫旭死后的第二天就到了闫旭的府邸,名曰吊念,其则是为了私吞闫旭的所有家财。闫旭的夫人也算是个明白人,眼看家财不保,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求得张统领将杀害闫旭的凶手,擒拿归案,为其报仇雪恨。这不?我们的张统领今日便带我们来了,怎么样也要走一走过场,堵上一堵闫旭夫人的嘴吧。”

“听说闫旭是被一个小女子所杀?我思来想去都觉得甚是蹊跷,一个小女子是如何杀得了护卫傍身的闫旭的呢?”

“这悦来客栈至从死了人后啊,客人都跑光了,我们的张统领能查到什么啊!?我看啊,我们的张统领也只是拿客栈老板与店小二立立威风,这客栈老板与小二啊也算是倒霉吧…”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声声碎语,不断传入郭明轩的耳中。

虽说这悦来客栈是灭影门的据点,但在明面上经营客栈的人是不会将真实身份暴露出来的。

客栈老板与店小二除了点头哈腰,堆笑应对外,也是做不出什么来的。

郭明轩三人又向客栈走近了几步,来到门前,却被四名黑甲短帘的兵士拦了下,“甘州卫统领张德胜大人在此办案,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张德胜?与这甘州城内闫旭老爷交好的张德胜统领吗?”郭明轩,道。

“闫旭如今已是个死人了,我们张统领又岂会与他交好?”一兵士,道。

“那…我们甘州5卫中,又有几人叫张德胜呢?”郭明轩,道。

“废话,整个甘州5卫中就一个张德胜,就是我们的张统领!你以为还能有几个呢?”那士兵,没好气的道。

郭明轩笑了笑,道:“哦,那就对了。”

说话间,悦来客栈内跪在地上的客栈老板与店小二向郭明轩等三人瞥了一眼后,又瞬速的低下了头来。

而使得客栈老板与店小二跪下的则是一位后背宽壮,身着墨红色铠甲的人。

只见他端坐在长凳之上,由于是背对着郭明轩,也看不清其相貌来。

但此人身旁分立的八名士兵皆是虎背熊腰、膀阔力壮的身姿。

“说吧,杀死闫旭的那个小女子到底是谁?我可没多少耐心!你们要想免受皮肉之苦,就快些道明一切吧。”张德胜装腔作势的微叹一声后,右手撑起身子,道。

“小的,实在不知啊,那天人太多,场面太乱,把我们客栈里搞得乱七八糟的。我与店中小二皆是胆小之人,不曾向前查看,也不敢向前啊,官爷。”客栈老板,急忙言道。

张德胜闻言,左右徘徊了良久,又瞅了瞅跪在地上的客栈老板与店小二有些瑟瑟颤抖的身子后,他侧脸道:“闫旭是在你们客栈中被杀的,你们二人始终是难逃其咎的,看了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是不招了?”

“官爷,小人冤枉啊,小人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若真知道实情,哪敢不告知官爷呢?”客栈老板又忙道。

“你们若不想说实话的话,那你们教教我,到何处能找到凶手?”张德胜略显无赖,道。

“官爷,你….”

“噗嗤~”

客栈老板刚刚开口,就听到刀入后腹的声响。只见张德胜缓缓回过头来,皱眉道:“你…你是谁?”

“要杀你的人!”郭明轩赫然拔出身旁一兵士腰间的佩刀,已然刺进了张德胜的后腰。

一旁的众兵士皆是目瞪口呆,随后便又瞠目结舌地叫喊道:“张…张统领…死了。”

郭明轩的这一刀实在太突然,即使张德胜身旁有不下12人护卫着,也是来不及察觉到这一刀的。

眼见,张德胜双手紧握住刀刃,鲜血顺肘而下,其身子也缓缓地倒了下去。

张德胜身旁分立的八名兵士与客栈门前的4名守卫见状,一时也失去了主意,大喊大叫着连忙奔跑出了客栈外,倒也没对郭明轩展开攻势。

“小莲就在你们眼前,为何不指认?”郭明轩扶起客栈老板与店小二,道。

“你是海棠小姐的挚友,是我灭影门的贵客,岂能将你们交给这些兵士呢?”客栈老板,沉声道。

“你应该知道,他们伤不了我分毫的。”郭明轩,道。

“前辈还请快快离去吧!这甘州城乃西北重镇,沿途有众多卫所驻扎在此,张德胜一死,消息一旦传开,甘州5卫的全部将士用不了多久就会赶来的。”客栈老板,语重心长道。

“那你们呢?留下来,做替罪羔羊吗?”郭明轩,道。

客栈老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道:“我也在此客栈中度过了几十年的安逸生活了,虽说没为‘海棠姑娘’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哎,如今以我残躯,若能保下你们三人的性命,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郭明轩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他拍了拍客栈老板的肩膀,沉思了些许后,露出了一丝苦笑,“有些大义并不是牺牲一两个人就行了的。也许要有些结果,或大勇的举动。不过,这在我看来都是没什么必要的,你自然也不必舍身取义。因为就算甘州5卫的兵力全部集结于此,又能奈我何呢?”

客栈老板的眼中有些湿润,但他还是坚定道:“前辈,您是‘海棠小姐’的故交,冷瞳大人离去时已然下令让我等护你们周全。一旦甘州5卫的兵力全部集结,纵使您武功再高,也难敌人多势众啊!”

郭明轩笑了笑,淡然道:“我想我可以,就算有百万雄师,我想走也没人能拦得下。”

郭明轩又看了看身旁的殇沫,道:“再说,如今我身边还有殇沫这个徒儿在,灭几个卫所的兵力还是不在话下的。可这些兵士本应是保家卫国的利器,若助纣为孽,成为强权与豪绅的屠刀,那我也留不得他们了。”

“师父,我想根本不需要你出手,我一人足矣,我也有责任教训下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士。”殇沫微微一笑,道。

“可,就算你们杀了甘州5卫的所有人,还有其他卫所的兵士会来,这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啊!”客栈老板,又道。

郭明轩举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凡事并非都有糟糕难收的结局,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落,众人都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坐了下来。

也许,世间的有些事就是这样的,既然选择了去面对,就不要怕难以预料的后果,除了静心等待,已然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

细雨纷纷,无止无休。

远处的浓烟愈来愈重了起来,也许在这西北边境,如此般的细雨是亲切且柔情的。举手拂面的街头行人,奔忙不断;摊贩酒楼也纷纷遮盖蔽物、掌起灯来…

本是一片吵杂,忙碌的景象,不知怎么,在一瞬间忽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唰~唰~唰~”

“嗒~嗒~嗒~”

随着众马儿的仰天长鸣,街道上赫然出现了雄壮之师来。他们中已非全是黑甲短帘的装扮,更多的则是暗红色的铠甲。

这是一支北境卫所的精锐之师,也是大明江山的根基。

大军先头部队在悦来客栈前停下,一人扬缰而入,马儿的前蹄踏碎了客栈当中的长凳。

马上之人穿着一身灰白交错的战甲,艳红色的披风格外显眼。虽年龄看上去是位长者,但此人浓眉大眼,神采不凡,甚是威武伟岸。

他将马鞭盘在缰绳之上,缓缓下马,道:“杀死张德胜的应该是这位女娃吧?”

长者用锐利的眼光凝视着小莲,小莲自然是有些不自在的,但她也没有丝毫畏惧,“是的。杀死闫旭与张德胜的人,就是我。”

“可我有些不解,你一个女娃是如何杀掉两个男人的?”长者,皱眉道。

“杀父杀母之仇,身为人子,必须要报。只要心中有怒火,有仇恨,就能杀得死他们两人!”小莲向前一步,义愤填膺道。

“哦,原来是仇恨在驱使着你的心。”长者,缓缓道。

“对!这世间唯有仇恨,是化不开,解不了的。”小莲,坚毅道。

“可你却杀了我军中的将领。”长者,提声道。

“张德胜的确是你军中的将领,但一个与地方豪绅狼狈为奸,无恶不作的将领,不要也罢。”小莲,愤慨道。

“那也不该是由你来杀他,而是由我来决定他的生死。”长老,沉声道。

“由你来决定?闫旭欺压百姓,威逼商旅,强买强卖、作威作福时,您在何处?闫旭一死,张德胜霸其家财,占其妻妾,挥刀行恶,对客栈老板与小二欲用私刑时,您又在何处?”小莲,大声质问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之事自然要按军规来处置。你私自杀害我军将领,就算你有再多的理由,也是万万不能的。随我走吧,到我军中,与将士们做个交代。”长者,厉声道。

“呵呵~”郭明轩突然发出一声长笑,随后,他朗声道:“我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张德胜其实是我杀的。老将军不妨看一看你眼前的这个女子,若言她杀死了闫旭,尚有可能;但,若言她杀死了张德胜,您会信吗?张德胜毕竟是一位军中的统领,真的是一个小女子能杀死的吗?”

长者右手虎口轻卡胡须,上下拂动,思索了片刻,道:“你所言的也不无道理,当时来报死讯的兵士处于慌乱当中,他好似的确言过有一个银发男子,莫非就是你?”

郭明轩,笑了笑,道:“对,是我,何福老将军。”

长者闻言,一脸惊容,诧异道:“噢?你识得我?”

郭明轩右脚踏在长凳之上,右手缓缓拿起酒杯,在鼻尖前嗅了下,道:“杨荣大人可还在甘肃管理军务?对了,我现在应该称呼您为宁远侯了。”

“你到底是谁?”长者何福,道。

郭明轩,讥道:“宁远侯,俸禄千石,并在军中有先行后奏的权力。可,丘福率领的十万精骑全军覆没的时候,你没有动容;你手下的将领张德胜,与地方豪绅勾结,祸害一方时你也没有任何举动。如今,张德胜死了,你却来了…怎么?难道是因为你军中死了人,你的脸面挂不住,才来的吗?”

郭明轩瞥了一眼何福,又道:“若不是脸面上挂不住的话,莫非,你前来也是为了闫旭的家财与女眷?”

“放肆!”何福怒喝道。

声落,何福便拔出马背上的铁枪,向郭明轩刺去,郭明轩高抬右腿,掠过枪顶,顺势盘压,将枪头快速踩下,又甩腿,脚面侧蹬,铁枪向右扬去,重重地将一方桌击了个粉碎。

何福见状,怒瞪圆睁道:“怪不得那么猖狂,原来还真有两下子。”

何福的话语虽是强韧有力,但紧握铁枪的手已然颤抖不已,掌心早已被震得铁青起来。尽管,这是一双满是老茧的手。

郭明轩对着何福淡淡一笑,道:“若你真如传闻般爱兵父子的话,我倒想奉劝你,快快率兵离去。不然,你会后悔莫及的。”

何福道:“今日,我若退了,也将在军中的颜面尽失。在军中的威信没了,又如何治军?又怎能让众将士信服?”

郭明轩摇头道:“颜面尽失,也好过麾下的兵士一一死去,不是吗?朱棣既让你在河西走廊备战,又命杨荣前往辅助你处理甘肃管理军务,就算你亲自去亦集乃,安抚乞求依附大明的迤北王子等人,并送其到了应天府,又如何呢?朱棣还不是派了丘福亲统十万精骑前去北伐吗?为什么放着已在甘肃的你不用呢?”

何福闻言,疑惑道:“你所言的又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

郭明轩,淡然道:“没什么关联。只是,若我是你的话,我会上书朱棣,告老还乡。如今你已经是宁远侯了,你还在贪恋什么?难道还想当国公不成?”

何福,道:“你是在劝我?你以为你说几句规劝的言语,我今日就会放过你吗?”

郭明轩大笑连连,道:“哈哈,你放过我?也罢,也罢,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就直接出招吧。”

何福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过面前的这个银发男子的。

何福身为一方守将,兵权在握,他也不屑于去过问眼前的银发之人到底是谁。

与其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只得展臂高挥,命令客栈之外的将士们对郭明轩等人发起总攻。

随着何福缓缓走出客栈,大批兵士持枪拥入其内,喊杀声一片。

“嘭~”数张方桌飞出客栈,随之头一批拥入客栈之内的兵士也都被震了出来,重重地躺在了地上。

随后,第二批兵士又一阵喊杀,冲了进去。片刻间,又被震出,七零八碎的躺仰一片。

在这个世上,最不怕死的就是将士,他们勇往直前,倒也又起,连续不断的冲杀着。

尽管他们知道前面冲进客栈中的弟兄都被击飞了出来,但他们依旧无人退缩,更无人生怯。

剑气凌空,白光茫茫一片,好似覆盖住了整座悦来客栈的入口,又在一瞬间斩向客栈外。

一时之间,客栈门前的将士受到剑气的波及,均衣衫不整,甲帘零落。

殇沫持剑纵身跃出,稳稳地落在一战马的头上。只见他右脚轻点,左脚架空,满脸笑容道:“哈哈,这周冠成前辈生前的佩剑真不错,我用起来倒也顺手。”

“有人出来了,快!快将手中的铁枪投掷出去!”随着一兵士的一声高喝,千余支铁枪如万箭般霸占了殇沫眼前的整片天空。

殇沫持剑上扬,来回摆动剑身,形成剑风,将悬空而来的钢枪逐一斩断,散落开来。

千余铁枪刚纷落下,又有千余铁枪被掷出。殇沫只要稍不留神,有丝毫过失,便会立即身亡。

此时,打得如此焦灼之际,远处却行来了一辆偌大的车马,这车马由三匹健硕的马儿拉动着,当前的则是一匹盛气凌人的白马,两侧略微靠后的则是两匹纯黑色的马儿。

除此之外,车马上的装饰极其奢华,车厢的顶端是淡蓝色的,车厢周边则是雪白色,其顶端四周围满了鲜花,车厢前分坐着两名侍女,车马后则又跟随着三千余众的黑衣人。

“住手!”车马之上,当前叫喝的,正是前几日离去的冷瞳。

她脚尖点地,一个纵身便飞到了殇沫身处的上空,将能够威胁到殇沫性命的铁枪在空中击开。

这冷瞳的轻功,虽然没有萧月教殇沫的‘蹬云式’那般飘逸自如,但也是轻盈灵动的。眨眼间的功夫,抛掷空中的铁枪便被全部斩落。

“嘿嘿,谢谢你,冷瞳姐姐。”殇沫,笑靥道。

“还请小公子莫怪,冷瞳来迟了。”冷瞳拱手忙道。

“没事,冷瞳姐姐,这些人还伤不了我,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啊?”殇沫一边询问着冷瞳,一边向远处的车马上望去。

“我处理一些家中的事情,所以耽搁了几日。”冷瞳,道。

“冷瞳姐姐,车马之上是什么人啊?随在车马后的那些人,又是哪里的啊?”殇沫,疑惑道。

“这….”冷瞳的言语有些迟疑了起来,她侧脸向客栈内的郭明轩望了一眼,郭明轩对着她摇了摇头,冷瞳便也不与殇沫言出些什么了。

“冷瞳姐姐,你快说啊。”殇沫望着远处的车马,急迫道。

冷瞳不答,静静地向悦来客栈内的郭明轩走去。

突然,殇沫感觉到远处车马的车厢内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可,只见车厢两侧的粉色挡帘微微摆动着,却怎样也看不到车马之上载着的是什么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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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伊人泪朦胧,君心却未容 微朦的细雨又布满了天际,淡淡的烟雨使得远处车马上的人更加神秘起来。

车厢两侧打湿了的挡帘,显得更加粉艳,依旧在微风中摇曳。

店家门前的旗帜与车厢两侧的挡帘,没有丝毫‘沙沙’的作响声,一切都好似异常的平静,但三千余众由黑衣人组成的队伍,已然直插进了何福的军队中。

何福的眼中透着万分惊讶的神光,没过一会儿,他又露出些许不屑来。

他转过身子朝着突如其来的车马上望了望,又转了回去,细细地打量着冷瞳高举的黑色长牌,他有些难以置信,道:“这种小事,你们也要管?”

冷瞳手持黑色长牌向着何福凑上了几步,道:“我们要管的,从来都不是小事。”

何福又一次注视着冷瞳手持的黑色长牌,略显无奈了起来,他甩袖彻底的转过身去,对着面前的将士,喝道:“我们走!”

浩浩荡荡的军队,赫然离去,只剩下众多百姓的谈论声。

“这女子有些来头,连镇守一方的大将军都要给她面子呢。”

“可不是嘛,这女子只用了几下,就斩断了凌空而来的铁枪,又以一令牌吓退了何福,真不知是何来路啊。”

“管她什么来路,总之我们这甘州城总算是安然无事了。”

“眼下,最高兴的应该是悦来客栈的老板与店小二了,本来是要死的人,现在不但捡回了性命,还有贵人相帮了。”

“这手持令牌的女子,的确是位贵人,还是位天仙般的贵人,呵呵。”

吵吵嚷嚷,众说纷纭的言语,依然没有使那车马之上的人有丝毫动容。

那车马也好似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连拉载车马的马儿都是静止的,除了呼吸声,马蹄都不曾移动一下。

冷瞳瞅了瞅郭明轩与殇沫遥望车马的神情后,微微一笑道:“郭前辈,请进一步说话。”

“冷瞳姐姐,那我呢?你手中的令牌是何物?为什么能让何福停止对我们的攻杀呢?”殇沫走到冷瞳身旁,扯了扯她的衣袖,忙道。

“小公子刚刚与众多将士进行了一场打斗,我想你应该有些累了。我与你师父有要事相商,还请小公子先回客栈中休息。”冷瞳,笑了笑。

“冷瞳姐姐是嫌殇沫烦吗?还是有意在避开殇沫呢?”殇沫,道。

冷瞳道:“绝无避开之意,更没觉得殇沫烦。而是我与你师父相商之事,的确不适合殇沫在场罢了。”

殇沫嘟了嘟嘴,没好气的道:“那好吧,我与小莲先回客房休息了。”

殇沫无精打采的拉着小莲进入了悦来客栈,缓缓的登上了梯阶,向楼上的客房走去。

郭明轩与冷瞳望着殇沫与小莲远离后,相视而笑了一下,郭明轩突然道:“她也来了?”

冷瞳道:“是的,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郭前辈。”

郭明轩望着远处的车马,道:“走吧,她也等急了。”

冷瞳俯身一礼,道:“前辈,请。”

郭明轩缓缓地登上车马,脚下平稳,车马也未有丝毫晃动。这样构造精美,又厚重结实的车马,想必在应天府中也是没有几辆的。

郭明轩轻轻的掀开车帘,冷溶月已然跪在了车厢之中,她微笑着对着郭明轩道:“溶月,见过前辈。”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我们俩都这么熟了,还用得着这些虚礼吗?”

冷溶月也笑了笑,缓缓躬身坐下,她见郭明轩也坐了下来后,又道:“前辈之意,冷瞳已然告诉了溶月,溶月谢谢前辈的厚爱。”

郭明轩端坐间,整理了下衣袖,道:“谢我?我想你更应该谢谢你自己。”

冷溶月,诧异道:“噢?谢谢我自己?”

郭明轩微微一笑,撩起裤摆,翘起了二郎腿,双手平放在腿上,道:“若你不是位好宫主,那冷瞳又怎会归宿于你?更何况你这车马之后,除了你的亲卫外,剩下的应该全是暗影隐卫吧?”

冷溶月嫣然一笑,道:“是的,18位暗影女侍与1800名暗之影,全在此了。”

郭明轩,道:“这可是一股让人恐惧的势力啊,希望溶月小姐你善待之,不要寒了素海棠的心啊,这毕竟是海棠的全部心血…”

冷溶月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郭明轩,道:“前辈请放心,溶月定不会负了海棠姑姑的毕生心血。”

郭明轩缓了一口气,突然道:“你怎会亲自前来?还有刚刚冷瞳手持的黑色长牌,若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吧?”

冷溶月莞尔而笑,道:“那黑色长牌的确是我义父之物。我不但来了,‘秋思阁’内全部的杀手也来了。”

郭明轩,缓缓道:“看来你已有了一些思量,不然又怎会舍弃‘秋思阁’呢?”

冷溶月抿了抿嘴,低声道:“冷瞳到‘秋思阁’后,我们聊了许多话,但真正能动容我的,是那句‘该活出自己的人生,不要被人摆布’的话语,所以我要带着他们去建立真正属于我自己的驻地了。”

郭明轩,笑了笑,“真正属于你自己的驻地?在我看来,不光如此吧?”

冷溶月略显惆怅,低头道:“是的,不止如此。至从齐煜与红娘子双双死在我‘秋思阁’后,我虽协助李承霖前辈将齐煜与红娘子的尸身运回了武当山,但武当派终究是要追查此事的…”

冷溶月停顿了片刻,又思索道:“论当今武当在江湖中的地位,我想前辈应该是心知肚明的。我‘秋思阁’中的杀手均来自江湖中的不同门派,他们在这些门派眼中,已然与叛徒无异。若武当派借助齐煜之事,振臂一呼,江湖中的门派联合起来,围攻我‘秋思阁’也将成为必行之势。”

“所以,你先行撤离,来一场‘空城计’?”郭明轩,道。

冷溶月望了望郭明轩,道:“‘秋思阁’牵连甚广,前辈在阁中的那几日,应该是见过一些当今朝堂上的官员的。江湖事终究要江湖了,对于义父在朝廷中的势力,溶月并不想暴露出来。”

郭明轩,缓言道:“所以,你要重新建立一个灭影门的据点,一个与朝廷没有丝毫关联的据点,一个只言江湖恩怨的据点?”

冷溶月会心一笑,道:“是的,这个据点依然叫做‘秋思阁’,我只是还未思量好建在何处罢了。”

“呵呵~”郭明轩大笑了一声,道:“你真的还未思量好吗?我想你并不是还没思量好,你只是在衡量要不要增加杀戮罢了。”

郭明轩欣慰的望着冷溶月,又道:“若要重新建立‘秋思阁’,选在应天府的郊外是再好不过的了。一来与应天府中的故府成相互呼应之势,二来还能随时调派朝廷中的锦衣卫。试问:当今天下,就算整个江湖中的所有门派联合起来,也是对抗不了灭影门,外加锦衣卫的。”

冷溶月闻言,陷入了沉思中,过了良久,道:“是的,如今的江湖虽有杀戮,但也算得上平静、安然。若,公然对抗整个江湖,定然尸野遍地,妻离子散,死去之人的子女也会在仇恨中长大,这样下去,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呢…”

郭明轩,低声道:“你能有这番觉悟,也算难得。如今,表面上暴露出来的只是武当派的弟子在‘秋思阁’中横死,但未暴露出来的,那些莫名被灭影门杀害的江湖名仕,还没察觉到‘秋思阁’的存在。”

冷溶月,轻叹道:“是的,前辈。亡羊补牢,为期不晚,此刻的局势,尚可控制,若一旦暴露无疑,公然挑战,那就只有你死我亡了。”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会处理好此事的。也会寻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的。”

冷溶月前倾身子,双肘放在腿上,双掌捧着脸颊,道:“我会好生思量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不打算见他吗?”郭明轩,突然道。

“啊?!谁?”冷溶月,惊道。

郭明轩笑了笑,道:“殇沫。”

冷溶月听闻到殇沫的名字后,瞬间耳红面赤起来,“他…他也在此吗?对…他当然在此…我….”

“哈哈…”郭明轩闻言,不禁大笑连连起来,他轻抚着鼻梁,道:“有时想念胜过毒药,越是不相见,就越是渴望,心头百绪生,煎熬扰其心啊。”

此刻,满是腮红的冷溶月显得越发可爱,她偷瞄了一眼郭明轩,低声道:“相见了又如何呢?殇沫好似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郭明轩,淡笑道:“你不言,他又如何去想呢?你的心性的确要比寻常女子成熟些,但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对方有所回应的。”

“可….”冷溶月欲言又止,思量了片刻后,又缓缓道:“可我还有很多事没有想明白…与其说想得到殇沫的回应,不如说我还未做好准备…”

“也许你自己都不清楚何时能做好准备,不是吗?”郭明轩,道。

“是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能确定的是,殇沫在我眼中已然不同于他人。”冷溶月,柔声道。

“那….?”郭明轩,试探道。

“这次前来,我透过车窗看他几眼就已知足了。”冷溶月,微声道。

“有些感情就是这般的卑微,但又很真实。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来。”郭明轩,神情凝重道。

郭明轩看到冷溶月的神情,不由想到了他的妻子柳若锦来,这个多年不愿想起的人,又清晰的展现在他的脑海中,郭明轩是否对他自己做出过的决定而后悔呢?

这个无论如何想,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又一次牵动着郭明轩的心。即使当下已然毫无意义,但依旧经不起反复思量。

人生在世,总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所牵动。在很多时候又好似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牵引一般,就算过去了很多年,依然会出现在梦中,还不止一次…

当然,除了柳若锦,还有那个神秘消失在江湖中的素海棠。

这两个让郭明轩失魂落魄的女人,至少一个能够安好度日;一个却凭借心中的念想继续找寻着…

“嗯~小莲是个怎样的姑娘?”冷溶月突如其来的言语,打破了郭明轩的思绪,原本有些失了神的他,“啊”了一声,又在一瞬间定神道:“她只是位普通的女子罢了。”

冷溶月有些腼腆地笑道:“一位普通的女子,竟然有幸让您收做‘义女’,想必她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郭明轩笑了笑,缓言道:“她如一潭清泉,往后如何翻涌,如何腾浪,全靠溶月小姐你指教了。”

冷溶月依旧风度翩翩道:“指教?我已有心与她结为姐妹,她为阿姐,我做阿妹,我这个做阿妹的又何来的指教呢?”

“哈哈,姐妹之间的确不需要指教什么,只要你认定了她这个阿姐,比什么都重要。”郭明轩,朗笑道。

冷溶月遥望车窗外,目光中透着期待,道:“稍后,让小莲来我马车上吧,从此她就伴随在我身边,成为我的知心人了。”

“嗯,小莲一定会很高兴的。”郭明轩,道。

冷溶月遥望了窗外良久后,猛然回过头,紧盯着郭明轩,道:“你们随后要去哪里?”

郭明轩,惊道:“远渡海外,随郑和一同下西洋。但就是不知能否赶得上。”

“殇沫也会去吗?”冷溶月,微声道。

“是的。”郭明轩,道。

冷溶月沉思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忧伤来,“前辈,若我重建‘秋思阁’后,被江湖中的众多门派围攻的话,你觉得殇沫会来帮我吗?”

郭明轩摸了摸鼻子,冷溶月现下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想知道殇沫是否在乎她。也许,眼前的这位少女根本没有考虑到被江湖众门派围攻会有性命安危,她在意的只是殇沫得知消息后,会不会对她施以援手罢了。

“会的,他只要得到消息就会去帮你的。毕竟,你是他心中无可取代的‘冰弦’。”郭明轩,笑道。

“冰弦….这个名字的确好美…”冷溶月又陷入了一片沉思中…

…………………

夜幕下的悦来客栈显得格外的寂静,殇沫倚在客房窗前,一直注视着停留在街道上的车马。

这车马依然没有丝毫挪动,车马两侧及其后的三千余众人马也如石像般静立着,好似在等待一个人的召唤与命令。

而当下,柔雨没有丝毫停歇的预兆,熙熙攘攘地落在车厢的顶端…

“殇沫,你还未睡下?在想些什么?”郭明轩推开房门,缓言道。

“没想些什么,只是感觉楼下的车马上,一直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殇沫,道。

郭明轩轻笑了两声,道:“呵呵,有人注视你,代表着有人愿意去关心你,难道你不喜欢吗?”

殇沫,忙道:“也不是,只是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些好奇罢了。师父,你与车马之上的人商谈了许久,你能告诉我车厢内的人是谁吗?还有,小莲去到那车马上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若有些人想与你相见,自然会见到的,你不必纠结车马上的人是谁,师父也会尊重来人的意愿的。至于小莲,她已然找到了最好的归处。”郭明轩,缓缓道。

“师父始终是不愿意说了?小莲最好的归处又是哪里?不会永远生活在楼下的车马上吧?”殇沫,疑惑道。

“呵呵~”郭明轩朗笑连连后,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而小莲的归处在于往后的生活,而不在于现下窗外的那辆车马。”

殇沫满脸堆笑地望着郭明轩,捏声娇气道:“师父…你就告诉我吧…别说一些我听不懂的…”

郭明轩自然不会吃殇沫的这一套,直接冷然道:“你该睡了。”

话落,郭明轩双手背后,缓缓地走出了殇沫的客房…

“师父~你…..”面对郭明轩的回答,殇沫已然无言以对,他显得十分失落了起来。

窗外的车马矗立如旧,那粉红的车帘仍微动不断,只是车帘后的冷溶月轻拂着已睡熟的小莲,一动不动的望着客房窗前的殇沫,她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静了。

窗前的殇沫也失去了神采,他缓缓地关上了窗门,又过了良久,那扇窗的烛火也熄灭了。

此刻,冷溶月的心头却异常冰冷了起来,那潸然而下的泪水,滴滴打落在她的手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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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那个少年 昨夜细雨微流,落叶残花不断,唯伊人留目忘返,观得摧残与凄凉。

夜雨焦灼了一夜,没人知道这一夜,冷溶月是如何度过的。

也许,正如落在地上的无根水,虽留下了湿润与洁净,水流却早已渗透到泥土中,无声也无息…

翌日,清晨,凉爽。

客房之内,床榻上的被褥忽然被蹬了起来,殇沫撅起身子,顾不得穿上靴子,便奔向了窗台,窗外一片宁静,眼帘前再无那辆静守的车马了。

而车马后三千余众的人马,也如人间蒸发一般,了去无踪。

殇沫的心中自然是有些失落的,因为这将成为一道谜团。

车马上的人到底是谁,那神秘目光为何能让他昨日如此紧张,这都将成为难以寻觅的事情了。

对于他的师父郭明轩而言,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所以他也不可能从他师父那里得到任何答案。

他缓步移身至床榻旁,缓缓地蹬上靴子,静静地坐了下来。双眼无神,脸色无光,陷入了一片茫然。

每个人都有茫然无助的时候,而种种纠结过后,不过是场无终的悲伤罢了。

而对于冷溶月而言,伊人静走,只留下了凄凉无数…

…………………

洗颜端装,缓步移出,殇沫却发现师父郭明轩早已静守在他客房前门的木围栏处,背身而立,思绪万千。

“师父?你在做什么?”殇沫轻唤之,却了然无应,便又沉声唤了几句“师父。”

“哦,徒儿,你醒了。”郭明轩转过身来,定了定神,整理下衣袖,低头道。

随后,他缓缓抬头,又望了一眼殇沫,道:“收拾一下,我们准备离开。”

殇沫有些迟疑道:“我们去哪里?”

郭明轩道:“回江月门。”

殇沫疑惑道:“郑和奉命九月下西洋,如今已然临近期限,师父觉得我们还能赶得上吗?”

郭明轩,缓言道:“不到10日便是九月,自然是赶不上了。”

殇沫,淡然道:“既然赶不上,又何必匆匆而回呢?”

郭明轩,道:“我想暮云烟已然探得消息,定与那身为下西洋的副使王景弘有了约定。无论能不能赶上,我们都是要回去见一见云烟的,还有韵锦尚在江月门中。”

殇沫猛然回神,道:“对,韵锦师姐还在那里。师父,我这就去收拾包裹。”

郭明轩,道:“好,你去吧。”

话落,殇沫疾步向客房内走去。

二人挽上包袱,与悦来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道别后,便走在了湿漉漉的青石地面上。

甘州城内的街道上,依旧繁花似锦,吆喝不断,行人疾步,商旅笑颜。一路之上,两侧的店家老板,接连招呼,招揽着各自的生意。根本没被昨日的情景,影响到丝毫。

而这片繁忙也在出了城门后,逐渐消散,映入眼前的则是一条黄土宽道。

二人跃马而上,一路朝东南方而下,飞尘腾去。

师徒二人一路风尘仆仆,跃过沙岭山丘,途经数月,辗转来到了西安府,西安府所辖6州31县,虽为藩王封地,但极为富饶,其税贡更在大明名列前茅。

穿过西安府,再行南下则是一马平川,而郭明轩并没有那么着急赶路。在他看来,数月的长途跋涉,就算是直奔江月门,也是来不及与暮云烟汇合,再随郑和下西洋的。

走街串巷,灯火阑珊,高台红帘微摆间,透出动人的旋律。

凑近几步,风度翩翩的文人骚客朗赋诗歌,随着佳人的清唱,远扬彻耳。

其声宛若翠鹂,揽客柔姿的彩衫女子更是挽臂搭肩,阵阵迎劝。

一路走来,郭明轩拜谢了众多佳人,唯独那时而传来的淳淳酒香,数次拦下了郭明轩的步伐。

“师父,实在忍不住的话,就进去坐一坐呗。”殇沫斜眼瞅了一下郭明轩,笑盈盈道。

郭明轩沉了沉脸,没有直面回应殇沫什么,只是“咳~嗯~”了几声,他实在有些不习惯殇沫的改变。

原本沉默寡言,乖乖跟随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如今不但自信满满起来,言语间还不乏一些顽劣之语。殇沫的改变是巨大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从不在乎世俗、俗事的郭明轩,倒也不是不喜欢殇沫这般,只是这做师父的威严总是要在的,再者殇沫还只是个孩子。虽说经过一番历练,也偶然学会了残缺的‘天傲剑法’,但在他眼中殇沫仍旧需要多加磨炼才行。

散步二三,郭明轩还是忍不住驻足在了一间‘忘素秋’的酒楼前,伊人分花拂柳的遥望走来,几番柔媚轻唤,迎来的只是郭明轩的微微笑意。

而殇沫这次却没有多言,而是直接跨入了酒楼中,“小二,美酒一壶,外加一盘熟牛肉。”

店小二疾步弓腰而至,“小爷儿,您几位?”

殇沫笑了笑,道:“两位。还有一位仍未闻够你们这酒楼里的酒香呢。”

店小二看了看郭明轩,含笑点头道:“好嘞,小的明白,请小爷稍后。”

待到酒肉上席,殇沫捏起一片牛肉,对着郭明轩细嚼慢咽了起来,“师父,你还在门前作甚?快来啊。”

一副呆容的郭明轩在酒楼外,凝望着淡雅招牌‘忘素秋’三字,好似在想些什么,可单凭‘忘素秋’这三字能让郭明轩陷入沉思的能是什么呢?

“哎呀,师父,进来吧。美酒都给你备上了~”殇沫甚是无奈的走到郭明轩身旁,挽起他的右臂,把他拽到了酒楼内的桌旁。

郭明轩轻拂酒壶,满了一杯酒,嗅其醇香,闭眼道:“也对,也不对。”

殇沫吃惊地望着郭明轩,道:“什么也对,也不对啊,师父。”

郭明轩缓缓睁开了双眼,将酒杯在指尖转动着,道:“这酒的味道,与我在门前闻到的略微有些不同。”

“师父,你到底喝不喝啊?古里古怪的。”殇沫举起面前的另一酒杯,一饮而尽,道。

“不知酒之味,你如此饮酒岂不是有些浪费?”郭明轩,缓言道。

“呵,人在江湖,但求一个痛快。若人人如师父这般,饮杯酒还要找什么味道的话,岂不是要急撒旁人吗?”殇沫笑了笑。

郭明轩缓饮了一口,低头擦了擦嘴角的酒水,道:“这间酒楼,也唯独那一抹香气,能引起我的兴趣。”

“哪一抹香气?”殇沫,不解道。

“不知。既然来了,你也自然是有些饿了,再让小二上一些菜肴吧。”郭明轩,道。

“这就对了嘛,该吃饭的时候,是必须要吃饭的,师父。”殇沫抬头寻找着店小二的身影,道。

殇沫遥望着满堂宾客,不由的转动着身子,店小二倒是没能找到,却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下。

皱眉疑惑间,一眉清目秀的女子出现在了殇沫的眼前,只见这女子唇薄如纸,清瘦的瓜子脸上充满了焦虑,一边望着身后的几位壮汉,一边急促唤道:“公子,救命。”

“你…你怎么了?”殇沫,迟疑道。

“公子,他们要强行带走我,给他们的老爷做小妾。”女子,忙道。

“嗯,这就对了,这香味刚刚好。”郭明轩瞥了一眼女子,道。

“什么啊,师父,还不快救人啊。”殇沫瞪了一眼郭明轩后,又对着面前的女子道:“你的确很小,应该与我年龄相仿吧?要是给人做小妾的话,他们家的老爷的确有些太心急了点…”

“我只是一位少不更事的孩子,只是贪拿了些他们家老爷的银两,他们便要我入府赔罪。”女子楚楚可怜道。

“哦,那你为什么要拿他们的银两呢?难道,你不知道不该拿的东西,是不能轻易触碰的吗?”殇沫,缓言道。

“小女自然知道,可我陪他们饮了酒,也为他们献上了小曲,他们给些银两也是应该的啊。”女子柳眉紧皱,道。

“呵呵,她的确为我们老爷斟了酒,也确实为我们献上了小曲,但是她拿的银两却要远比做这些事的酬劳多,多到足以能够买到像她这种豆蔻年华的少女三、五个了。”一方面大耳,气色红润的大汉道。

“噢?能买到三、五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那……那到底是多少银两呢?”殇沫,淡笑道。

“那你不妨看一看她怀中的银两吧。”那大汉,森然道。

殇沫低头望去,只见少女捧着的碎银有7、8块之多,少说也要有10两白银,“的确是多了些。”

“是的。我们老爷豪气万丈,将碎银铺满了一方桌,此女子趁着斟酒与献曲的时机,居然不吭不响的浑水摸鱼,她那点小伎俩,又怎能瞒过我等兄弟的眼睛呢!”那大汉,轻喝道。

“姑娘,你很需要钱吗?”殇沫,问道。

“当然,家中父母老迈,我自然是需要银两养家糊口的。”女子,道。

“可,这银两…我看…哈哈,不如,你还给他们,就当是认错了。”殇沫,干笑道。

“我…”女子吱吱呜呜了起来。

“还给我们?我们老爷是缺这点银子的人吗?我们老爷说了,她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只要她乖乖的回府做小妾。”那大汉,笑道。

“噢?难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吗?”殇沫,道。

“小孩,若不是顾及你身边的那位银发男子,我们会给你说那么多废话吗?我劝你少管闲事。”那大汉,恶狠狠道。

“小孩?哈哈,15岁的年龄在你们眼中的确是个小孩,不过这闲事我若不管,那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岂不是要任凭你们欺凌了?”殇沫微微一笑,道。

“你抬眼看看我们老爷是谁!这满堂宾客,除了你,谁敢管我们老爷的事?我们老爷要怎样就能怎样!”那大汉,喝道。

“不见得吧?除了这位小公子外,我也愿意管一管这等闲事。”一声音突如而至,随着声音望去,一少年右脚单跨在凳子上,背靠着方桌,双臂紧紧抱着一把极为普通的长剑。

“你?又来一个小孩,你是谁?”那大汉,惊道。

“我叫叶还,字离颜。怎么?”当这少年报出叶离颜的名字后,郭明轩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向其望去。

这位名叫叶离颜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张稚气的脸,俊美明朗,古铜色的肌肤难以遮盖住他一身的傲气,而这少年仿佛与求救的少女相识已久,满心关切的容颜上,透出一抹绯红。

“叶还,叶离颜,甚好,甚好。这江湖中,姓叶的高手是没有几个的,不晓得你与十三剑阁的叶归老前辈是什么关系?”郭明轩,缓缓道。

“叶…归…”那大汉听闻到叶归的名讳后,脸色顿时煞白了起来。

“噢?这位前辈认识叶归?可惜,我与他没什么关系。”叶离颜笑了笑,道。

“呵呵,若你和叶归老前辈没有什么关系的话,今日你注定是要吃点苦头的。”郭明轩大笑了一声,指了指叶离颜身后缓步而来的一众人,道。

没等叶离颜回头,身后便传来了一低沉的声音,“在这里,居然有人敢阻碍我朱兆林的事儿!王济,你当真连个女娃都抓不住吗?”

那大汉转身颤声道:“朱老爷,我...这孩子可能与叶归有些关系,所以我…”

“叶归是谁?王济啊王济,单单一个叶归的名字,就把你吓成这般了吗?”朱兆林,喝道。

话语间,那大汉的名字应该叫王济,无疑。想来他也是位江湖人物,不然又怎会忌惮十三剑阁的叶归呢。

想那叶归以十三扫叶剑法名震江湖之时,这王济恐怕是还未出生,但叶归的名号实在太响,所以也自然成为江湖中人津津热道的名字。

如今的江湖,以灭影门门主故遗名为尊是众人所熟知的,而故遗名的父亲‘无极剑道’故天涯,当然也是有人记得的,但故天涯为什么要抢夺灭影刀与苍琼剑则是少为人知的。

只是这江湖曾传言,故天涯惨败给叶归后,便从此隐退江湖,江湖至此再没人见过故天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知道后来江湖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叫‘苍琼阁’的门派,以无极圣剑的绝技,技压群雄。

再后来,就有‘北灭影,南苍琼’之说,至于其意是否直指灭影刀和苍琼剑,或者还是什么,仍旧没人知道真相。

到现下,灭影门崛起几十年,故遗名更是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以手中的灭影刀震慑着江湖,才渐渐有了,‘灭影绝杀江湖戮,干戈寥落泯悲愁’的歌谣。

“叶归…秋风扫叶满凄凉,一剑纵横素清秋。他乃是剑道尊者,剑圣在世,朱老爷我们不得不防啊。”王济,嘶声道。

“那叶归现在何处?”朱兆林,问道。

“不…知…可能已经入土为安了吧?”王济,道。

“你是在说,你在怕一个死人吗?”朱兆林,道。

“江湖中,没人提及到叶归孩子的事情,但眼前的这位少年却叫叶还,若他真与叶归有关系的话,应该是叶归的孙子辈。”王济,疑惑道。

“什么孩子、孙子的,我只要楚姗姗,你没发现她是个美人坯子吗?”朱兆林戟指对着面前的女子,道。

“哦,原来求我救命的女子叫做楚姗姗,这名字不错,的确好听。你觉得呢?师父。”殇沫,道。

“还好吧。”郭明轩,低声道。

“少废话,王济,你还不上?难道让我身后的人代替你做事吗?”朱兆林,怒喝道。

“朱老爷,我…好吧,我就来试一试这个叶还。”王济,沉声道。

“我劝你不要试,因为你的性命不值得一试。”叶离颜,森然道。

“小子,出招吧。”王济持攻势,道。

“哈哈,就你这样,我如何出招?一点杀伤力都没。”叶离颜,朗笑道。

“你….好,看招。”王济弓张虎口,重掌向叶离颜的头顶拍去。

“呲呲呲~”只是一瞬的时间,王济便在原地圆瞪口呆了起来,嘴角也缓缓地流出着血,而脖颈之上,则是直接被一长剑完全刺穿了。

“啊~”楚姗姗一声惊叫,躲在了叶离颜的身后。

可,楚姗姗是如何躲在叶离颜的身后的呢?叶离颜刚刚明明倚靠着方桌,他又是如何在一瞬间来到王济的身后,不但刺穿了王济的脖颈,还将一旁的楚姗姗护到身后的呢?

“这…这…这…我们走~”朱兆林,恐惧道。

“走?朱老爷,你难道不买了为你卖命的王济的性命吗?”叶离颜,道。

“你…你说什么鬼话,王济已经被你杀死了,他连一叫喊声都没发出来,就被你刺穿了喉咙,我…我又如何买他的性命?”朱兆林,颤抖道。

“我杀人自然是要付费的,而这王济又是因为你而死,难道你不需要出些银两吗?”叶离颜,道。

“你是说,让我买个死人吗?”朱兆林,诧异道。

“是的,他毕竟是你的人。”叶离颜,道。

“疯子,你真是个令人恐怖的孩子,你要多少银两?”朱兆林,慌乱道。

“王济在你眼中值多少银两呢?”叶离颜,道。

“他如今一文都不值!”朱兆林,鼓起勇气,喝道。

“哈哈,是吗?那你的性命,值多少银子?”叶离颜,道。

“我…我的…你也要杀了我….”朱兆林,恐慌道。

“我只是问一下价格,毕竟有了价格才好做生意。”叶离颜,道。

“一百两,我身上只有一百两银子,都给你,都给你,你放我走。”朱兆林言后,其身后的众多随从也跪地苦苦哀求道:“少侠,放过我们吧,朱老爷出门真的只带了一百多两银子。”

“好吧,一百两就一百两吧,若我杀了你,我又问谁去要这一百两银子呢?哈哈。”叶离颜,笑道。

“好,全在这了。我可以走了吗?”朱兆林,嘶声道。

“嗯,你当然可以走了。”叶离颜话落,朱兆林顾不得身后还未站起的众随从,便往酒楼的门外奔去。

“慢着!”叶离颜突然,喝道。

“啊~”朱兆林停下脚步,面色铁青,牙齿打着冷颤,缓缓转过身来。

“既然出了钱,还不把王济的尸体带走吗?”叶离颜,道。

“带……带走……一定带走。还愣着干什么啊,抬人啊!”朱兆林对着众随从,一声高喝后,又对着叶离颜满脸堆笑的哈了一下腰。

“哦~”众随从,乱成一团,蹒跚不稳的抬起王济的尸身,随着朱兆林逃离而去。

“哈哈~哈哈~给姗姗,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拿去照顾你的父母吧。”叶离颜满脸笑容的对着楚姗姗道。

“离颜哥哥,你真好,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楚姗姗,道。

“你我之间,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啊,你的头发好乱啊,我早就想帮你整理了,只是刚才那些人太烦了,哈哈~”叶离颜,憨笑道。

当叶离颜将楚姗姗的丝发整理一番,并擦去了她脸上的污垢后,一旁的众宾客皆变得痴傻一片,他们的目光无不注视着这位叫楚姗姗的少女。

当然,其中也包括郭明轩与殇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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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一章 那个少女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字字顿,神情惘,目口呆。

对于郭明轩而言,能让其不由自主的道出:“惊为天下人”的言语的人,实在不多,也可以说至今为止,从未有过。

可眼前的楚姗姗,却时刻震撼着郭明轩的视神经。

翩若惊鸿,犹如仙子坠世一般的楚姗姗确实真真切切,且活灵活现的站立在一旁。

在郭明轩看来,世间佳人百态,总是有些不同的,他的女儿柳韵锦算是一位楚楚动人、闭月羞花的美人,可与楚姗姗相比,她也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中的翘楚罢了;‘秋思阁’宫主冷溶月也是一位美人,也绝对称得上‘超神绝仙’的美貌了,她除了娇艳姿媚,气质、英气、豪气,三气并存外,还有一种一眼望去就舍不得移开目光的魔力,可又自有一副端严,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甚至使人生怯,不知所措。

可,即使冷溶月与这楚姗姗相比,冷溶月少的则是些柔情与示弱,更少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楚姗姗也自生得一副时刻需要人保护的神态,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但身材高挑的楚姗姗更胜过桃花百媚,无不惹人怜爱。

这样的差别,也注定了楚姗姗更加引人眼帘,恐怕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一个不想去接近她,一亲芳泽的。

认真得来说,柳韵锦虽美,还未到‘超神绝仙’之境;冷溶月虽美,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令人不敢接近;楚姗姗之美,则是真切,柔和,且又好似触手可得一般,虽未有‘超神’之容,但已有‘似仙’之貌。

郭明轩将目光从楚姗姗的身上移开,定了定神后,心中猛然一震,感到好似有哪些地方不对。

初到这名为‘忘素秋’的酒楼前时,他所嗅到的香气,的确有楼中酒香的成分,但绝对不止是酒香,他又举起斟满的酒杯在身前,前后移动了几下后,终于明白了他在酒楼前,所闻到的奇怪香气的由来了。

“你身上的香气很特别。”郭明轩对着楚姗姗,突然道。

“啊?您在说我吗?”楚姗姗,惊道。

“是的,我的确在说你。”郭明轩,道。

楚姗姗确定眼前的那位银发前辈在说自己后,掩口而笑的几声,“我身上的香粉的确是我精心调制的,且是我特有的。”

“噢?别处没有?”郭明轩,笑了笑,道。

“没有。”楚姗姗,道。

“看来那朱兆林命其手下抓你,并非偶然了。”郭明轩露出锐利的目光,道。

楚姗姗收敛了笑容,已然发觉有些不对,她瞬间感觉到眼前的这位银发前辈应该是发现了些什么,但她又不确定他到底察觉到了哪些,只好沉默不语了起来。

“女子涂抹上这些香粉,我想就算我不言,大家都应该知道是作何而用的吧?”郭明轩,冷然道。

“前辈的言中之意是?”楚姗姗缓缓地抬头,注视着郭明轩,低声道。

“以你的容貌,再加上身上的香气,很难不引起朱兆林的注意。不,不止是朱兆林,我想在场的男子,都应该能注意到你,只是刚刚就属朱兆林的权势大,不是吗?”郭明轩,又道。

“前辈,你到底想说什么?”楚姗姗,慌乱道。

“引得男人注意,再锁定目标,从而主动献艺斟酒,伺机盗取银两。只是你没想到会被朱兆林的手下发现,所以只得用手指在地上或是什么地方沾染上灰尘污垢,抹在自己脸上,再扮成柔弱的样子,寻求着怜香惜玉的男子帮助。”郭明轩微微一笑,接着道。

楚姗姗闻言,除了诧异地望着郭明轩,已然无话可说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伎俩会被一个银发男子所看穿,且诉说的如此详细。

此刻的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因为她始终是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的,一旦被众人知道的多了,以后也再难出来,用同样的手段对宾客下手了。

“一开始的美艳香浓,再到你刚刚的灰头土脸、惧怕逃离,真是巨大的反差啊。若不是这位叫叶离颜的少年擦干净了你的容颜,恐怕众人都会以为那朱兆林是恃强凌弱,单纯的欺负一位少女吧?”郭明轩,紧接着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要证明姗姗别有用心吗?”叶离颜,猛然道。

“没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别有用心,都与我没什么关系。”郭明轩,道。

叶离颜握了握拳,平时称霸一方,且血气方刚的少年,自然是看不惯郭明轩此刻的言行的,或者他厌烦郭明轩的话有点多,也或者他只是想维护住楚姗姗脸面,“那你废什么话?都一把年龄,满头白发了,难道还要在此诋毁一位毫不相干的少女吗?”

“哈哈,我说叶还,你的剑法的确很快,但是我还是有把握杀掉你的,劝你不要再对我师父有所不敬,不然….”一旁的殇沫听闻到叶离颜的言语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了,想他那师父郭明轩,何时被人这般说过,更何况说郭明轩的还是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他自然是要出言驳论一番的。

可,殇沫话未说完,便被郭明轩抬手拦下了,殇沫心领神会后,也不好再言些什么。

只是那叶离颜闻言后,却更加不依不饶了起来,他微怒道:“不然?怎样?”

郭明轩淡淡一笑,坐了下来,又拿起刚刚举起的酒杯,一饮而尽,“你的确是叶归的后人,你所用的剑法也确实是十三剑阁的秋风扫叶剑法,但也只是有实无形罢了,所以我刚刚才会说今日你注定是要吃点苦头的。”

叶离颜大笑了起来,道:“吃点苦头?你是指,我会吃点你的苦头吗?”

郭明轩又将酒杯中倒上了酒,缓缓放下手中的酒壶,又缓缓地捏住已倒满酒的酒杯,“若是我出手,你可就不单单只是吃点苦头了。其实,若刚刚朱兆林的手下对你发起群攻的话,你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是多死几个人罢了。只是你杀掉王济后,他们的内心都怕了,人都怕死,所以都不敢再与你打过了。”

“然后呢?”叶离颜,冷冷道。

“恐怕你只学会了‘秋风扫叶剑法’的剑招,没有习得其心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体内并没有丝毫内力吧?”郭明轩,缓缓道。

“那又如何?”叶离颜,淡淡道。

“不如何,我并不想将你怎样。”郭明轩,道。

“那你这银发老怪废什么话!”叶离颜横眉冷言,道。

“放肆!”只听一声怒吼,叶离颜手中的剑已然横在了他自己的脖颈之上,叶离颜有些不可思议,虽面目依然冷峻,但心中却在阵阵发寒。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看着瞬间拔出他的佩剑,且又在一瞬间将自己的佩剑横在他脖颈之上的人,他在寻找着对方的破绽与疏漏,显然他还未寻找到。

他定了定神,对持剑制伏自己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审视了一番后,道:“你果然没有说大话,你真的可以轻易杀掉我。不过,我想不明白,你是何时动身的?你的速度犹如鬼魅一般的迅捷,根本不像是个与我同龄的人可以办到的。”

“我师父的身手会更快,可你有眼不识泰山,妄言大语的,当真以为自己学了点高明的剑招,就目空一切了?”持剑制伏住叶离颜的正是殇沫,对于对自己师父出言不逊之人,他也是没必要留情的。

“别…我求求你~放过他,好吗?”楚姗姗跨前几步,凑了上来,扯着殇沫的衣袖,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道。

眼前,楚姗姗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要渗出泪水来,那神情中的忧虑更是顿时融化了殇沫的心。

这样的女子,殇沫是从未见过的,没注视一会儿那楚姗姗,就仿佛觉得是自己千错万错一般,又好似在欺凌着叶离颜一样,总之就是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殇沫快速地将注视着楚姗姗的目光移开,低了低头,又瞬间皱起了眉头,他紧盯着叶离颜,想到:不对,明明是叶离颜口无遮拦在先,为何自己会如此内疚,且慌乱呢?对,一定是这个叫楚姗姗的少女,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我如此的不知所措,我也只是注视了她一眼罢了,她难道就这么值得我怜惜吗?只是一句哀求,对,只是一句哀求而已….

叶离颜见殇沫有些失神,身体微微移动了一下,他依然在寻找着时机,甚至是反败为胜,反过来制伏住殇沫的时机。

殇沫也好似察觉到了叶离颜的举动,他眨了一眨眼,随后目光中透出一丝狠辣,他又将剑刃紧紧贴上去了一点,叶离颜的脖颈处也逐渐渗出血来,“我想说明一点,叶归老前辈的确打败了故天涯老前辈,但若叶归老前辈如今还活着的话,那一定不会是故遗名的对手,而故遗名已然是我师父郭明轩的手下败将,所以,你今日有如此下场,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然后呢?你要杀了我?”叶离颜不以为是,道。

此刻,叶离颜的话语有些冷漠,但他也只能如此了,尽管眼前的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能够随时要了他的性命,但他还要是顾虑到十三剑阁与其爷爷叶归的名望的。

就算现在已经不是爷爷当年的天下了;就算眼前的银发男子是当世的天下第一,他也是要坚守住叶家的那份傲骨的。

“不要!我求你了,放过他,我替他向你师父道歉。”又一声哀求的话语落下,便传来了诚恳且柔绵的道歉声,随着歉声也落下,楚姗姗的泪水已然布满了脸颊。

殇沫瞅了一眼师父郭明轩,面对着楚姗姗的道歉,郭明轩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缓缓地饮着酒,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显然是师父郭明轩要让殇沫自己做决定,可殇沫根本不敢再去看一眼那楚姗姗,因为刚刚的一眼,已然让自己失了分寸,如今若是再看,恐怕是要彻底软下心来了。

当然,殇沫也知道,眼前的叶离颜虽然被自己制伏着,但他绝非泛泛之辈,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罢了,若自己有丝毫的松懈,最后难堪的将会是自己,因为他也不敢确定,面对着叶离颜的剑法,师父郭明轩能不能及时拦下来,将他救下,所以他不可能给叶离颜任何空隙与机会。

“若你真能放过他,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有任何需要或差遣,楚姗姗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楚姗姗,又涕颜道。

见殇沫没有回应,楚姗姗又扯了扯殇沫的衣袖,带着泪意,接着低声道:“或者…你说怎样…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放过他。”

“嘭~”随着一声巨响,叶离颜后仰飞落在一方桌之上,那方桌瞬间倒塌的声响,如惊雷一般,使得酒楼中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且都拂袖做出遮挡的动作来。

殇沫彻底被楚姗姗的言语融化了杀意,其实殇沫原本也不打算杀掉叶离颜的,顶多给他一个教训便是的,可楚姗姗一而再,再而三的哀求,已然使得殇沫连如何教训下叶离颜的打算都没了。

“谢谢你,我记下你了。若日后再见,定以恩公相待。”楚姗姗柔媚一语后,便向那远处,摔落在地的叶离颜跑去。

殇沫望着楚姗姗跑向叶离颜的背影,好似有些失落,他也变得无精打采了起来。

“呵呵~”郭明轩突然一声大笑,望了望殇沫,道:“你果真放了他?”

“是。”殇沫,道。

“你放他,又怕他反击,便飞脚将他踢开得远远的,对吗?”郭明轩,道。

“是。”殇沫,道。

“其实,你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你只要确定他的剑在你手中即可,他离开了佩剑,是和常人无异的。”郭明轩,道。

“哦~”殇沫,无力道。

“不过,我也知道,你不会杀掉他,终究是要放过他的。可你没注意到的是:不单单我知道你不会杀掉他,那名叫楚姗姗的少女也是知道,你不会杀掉叶离颜的。”郭明轩,缓缓道。

“啊~”殇沫,惊声回应道。

“若,你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认为那楚姗姗还会如此替叶离颜求情吗?她或许早就先逃走了。”郭明轩,又道。

“师父的意思是….那楚姗姗一开始就料定,我不会杀掉叶离颜,才会来到我身边做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哀求我放过叶离颜的?”殇沫,思索道。

“是的,你制伏住叶离颜的瞬间,那少女楚姗姗的第一反应是沉思,并不是直接凑前哀求。她看过你的反应与举动后,又思索思虑了一番,才选择到你身边为那叶离颜求情的。”郭明轩,道。

“哦,然后…师父…你要告诉我什么?”殇沫,疑惑道。

“没什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属正常,也属正常…”郭明轩,淡然道。

“这位前辈,你徒弟已经放过了叶离颜了,您又如何再次出言诋毁姗姗呢?”楚姗姗搀扶着叶离颜走近了几步,道。

“我只是在教导我的徒儿,罢了。看来,你是多心了。”郭明轩,缓言道。

“姗姗并未多心,姗姗的确是真心实意为叶离颜求情的,他毕竟也为我出头杀了人,姗姗又岂有不救他的道理?只是姗姗身为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有勇气在第一时刻冲上去制止你的徒儿呢?”楚姗姗,强调道。

“姗姗莫言,叶归都懂,叶归不会听信那银发…银发前辈的言语的…”叶离颜本想继续称呼郭明轩为‘银发老怪’的,可他也明白,他手中除了没有剑外,也绝对不是那殇沫与郭明轩的对手,他也只能学乖,尊称一句‘银发前辈’了。

“好了,既然殇沫放了你们,你们走吧。”郭明轩没有再与那楚姗姗争论什么,以他的身份也不必再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多言多话,只是清者自清即可。

楚姗姗望了望郭明轩淡然自若的样子,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她移动着柔弱且不稳的身姿,搀扶着叶离颜缓缓地走出了这名叫‘忘素秋’的酒楼。

郭明轩看着她们二人离去后,缓缓地饮下一杯酒,暗想到:今晚的这场纷争,楚姗姗最后是最大的胜利者,她不但保下了从朱兆林处拿走的银两,还让那叶归——叶离颜对她更加信任,甚至是死心塌地了。

日后,她若再遇到麻烦,那叶离颜定然还会出手相救,而殇沫与郭明轩本人在她眼中也只不过是这西安府的途经过客罢了。

“哎~可惜了~”郭明轩一声叹息,道。

“可惜什么?”殇沫,不解道。

“可惜那楚姗姗没人指导,若是有人培养一下,她长大后,也会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郭明轩,缓缓道。

“那要如何指导她?”殇沫来到郭明轩的身旁坐下,为郭明轩满上了酒杯,道。

“是啊,该如何指导她呢?我能指导,但我没那心情,眼下在我看来,也唯独让那冷溶月指导与她了。”郭明轩,笑道。

“冷溶月?她是谁?”殇沫,诧异道。

“哈哈~”郭明轩,朗笑了一声。

“师父,冷溶月到底是谁?”殇沫,追问道。

“喝酒,喝酒,来,殇沫陪为师喝一杯~”

“师父!你快说啊!冷溶月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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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二章 妆台秋思 冷溶月是谁?

殇沫自然不知道,冷溶月就是那‘秋思阁’中教导他悟出‘天傲剑法’的冰弦。

其实,告知不告知殇沫,冰弦就是冷溶月的事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郭明轩之所以选择隐瞒,则是顾虑到冷溶月的身世复杂,不想让年幼的殇沫牵入其中,纷扰不断。

而如今,冷溶月至从接管了素海棠的18位暗影女侍与1800名暗之影后,名声大噪,且又因武当弟子齐煜和红娘子双双毙命在‘秋思阁’的事情,使她的声威不断的持续发酵,‘江湖第一女魔头’的称呼,已然成为了众人闻风丧胆的代名词。

在这样的情况下,郭明轩是更不会告知殇沫,冰弦就是冷溶月的,但有些事情总是瞒不住的。

因为殇沫知道师父郭明轩是打算将小莲送到冰弦身边的,如今小莲早已不在了他们身边,或者殇沫已然猜到小莲已经到了冰弦那里,或者他也猜到了那晚在甘州城内,悦来客栈下的那辆马车上的人,应该就是冰弦无疑,小莲也是上了那辆马车后,再也没回来的。

但,郭明轩却深信,孩子们的事情总归要他们自己去解决的,只是当下,殇沫涉世未深,根本不足以应对江湖险恶,不管殇沫是否喜欢冷溶月,就单单冲着冰弦的名讳,殇沫也会奋不顾身的卷入其中的,这样的话,对于一个13、4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凶险了。

…………………

永乐七年,九月已至。

月初,夜微凉。

冷溶月独自走进了‘忘素秋’的酒楼内,酒楼掌柜秋娘好像知道她要来似得,早已备上了一桌酒菜,且端正得站着,双手重叠,自然垂下,微笑以对。

冷溶月倒也没怎么去看素娘,而是缓缓的来到备好酒菜的桌前,缓缓地坐下,冷冷的神情,更显端严。

她双眼迷离,向酒楼外呆愣了一下,仿佛在街道上的行人中找到了意想不到的惊喜,她解颜而笑,瞬间站起,可刚站起一半,双腿还是微弓着的状态下,脸色又冷若冰霜了起来,她又坐下,双手慢慢托起腮帮,若有所思的对着酒楼外,发起呆来。

她知道殇沫与其师父郭明轩已然离去,不过她还是来到了这家‘忘素秋’的酒楼内,也许这里还尚存着殇沫的些许气息,一路暗暗跟随师徒二人的她,此刻是那么的矛盾,想见又不能见,想走又违背心意,只得就这样死死地跟着,还与跟随她的三千余众分开行走,只留那冷瞳与小莲在她身边。

离开西安府后,再向东南行途数日,便可到达开封府,开封府号称中原第一都会,其繁华程度仅次于应天府,就算朱棣新建的宫殿已然在北平动工,但北平依然保持着朱棣封地时的样貌。目前,与开封府是没办法相比的。

冷溶月知道,殇沫与郭明轩到开封府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因为他们已经错过了九月初郑和出海的最佳时机,怎么赶都是赶不上得了。

可冷溶月却不能再继续跟随在他们身后了,因为她有很多事要去做,也因为她已经到了自己无法主导的地域了,出了西安府后,无论是故府也好,还是朝廷也罢,陆续都会有探子向其主子,禀报着她的行踪的。

“溶月妹妹,我们要在这里住下吗?”

随着一轻柔的声音而至,小莲与冷瞳走进了‘忘素秋’酒楼中,之所以她们二人会晚到,则是因为西安府的夜景与繁华太让小莲迷恋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城镇,也未曾见到过道路两侧贩卖的稀奇古怪的商品。

对于小莲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无论是街头上的行人,还是楼阁中的喧哗,茶室妓馆里的琴声舞姿,都让她焕然一新,流连忘返。

她也会些歌舞,可看到真正登上花台,舞姿灵动的女子摆动身姿时,还是有些羡慕的。也许,每个女子都想要一个这般展示自己的机会,她驻足不到片刻,就感觉到自己如何也自愧不如了。

此刻,她站在冷溶月的身旁,左手拿着一个糖人,右手则是拿着一把罗扇,糖人很甜,但她怎么也不舍得吃;罗扇上的图案很美,也让她爱不释手。

“姐姐喜欢这里吗?”

冷溶月没有直接回答小莲的询问,而是淡淡一笑,连续几日的相处,同为女子,又加上小莲较好的性格,二人的关系十分融洽,这一点倒也出乎了冷溶月的预料。

之前,或许冷溶月还会想,能不能与小莲成为好姐妹,会不会不好相处,会不会有些格格不入,但如今看来,想必之前是多虑了一些,小莲的确是位才貌出众的好姐姐,且她也已然把冷溶月看做了亲妹妹,这一点,冷溶月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喜欢啊,我喜欢的很呢。”

小莲的言语直接且没有丝毫顾忌,一个没有一丝心机,且天真烂漫的女子该有的状态,她全有。

在小莲看来,眼前的冷溶月除了出身高贵,手下众多,权力滔天,偶尔多愁善感了一些外,也只是一个小小少女罢了,自己是有责任保护好,且照顾好这个妹妹的,不论是与其相处后的感悟,还是义父郭明轩曾经的嘱托,她都是要把冷溶月看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

“既然姐姐喜欢,那我们就在此多留几日吧。”冷溶月站起,缓缓来到小莲身旁,拉起她的衣袖,使其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方便吗?不会妨碍你的事情吗?”小莲眨了眨眼睛,无邪的望着冷溶月,道。

冷溶月依偎在小莲的肩头,脸上虽带着温柔的微笑,却依然望着酒楼门前的街道,轻声道:“不会了,难得姐姐喜欢这里。桌上的饭菜都快凉了,吃一点吧。”

冷溶月的声音虽然很小,但一直站立在一旁的秋娘却是听得真真切切,她跨步向前,忙道:“桌上的菜的确有些凉了,我这就差人去热一热,还请主上稍等片刻。”

“不用了,秋娘,宫主不会介意的,以后在外,直接唤做小姐就是了。对了,楼上的客房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冷瞳微笑着拦下秋娘伸向菜盘的手,道。

“哦~客房早已经准备好了,昨天听闻小姐要来,便差人打扫了一遍,今日一早,我又亲自整理了一次,并摆放了些小姐平时喜爱的东西。”秋娘的言语中依旧透着些许慌乱。

小莲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秋娘,这个三十以上的女人,生得是极美的,且举止淡雅脱俗,端庄大气,按情理来说她这个年龄的人应该经历过很多风雨,如今又独自经营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且规模如此宏大,无论是人脉还是行事作风上都应该是少有人敌的,可她为什么会对冷溶月如此客气呢?不但客气,且还称其为主上?

冷溶月大概是看出了些许什么,她略显调皮的在小莲眼前挥了挥手,笑靥道:“姐姐,秋娘是我们自己人,吃完东西呢,我们就上楼歇息了,你今晚要与溶月一起睡吗?”

小莲定了定神,对着冷溶月顿了片刻,她实在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妹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无论到哪里都有格外敬重她的人,且无条件的对她千般娇纵,这大概也是义父郭明轩让她到冷溶月身边的原因吧。

只不过,相处的几日里,小莲确实也睡在过冷溶月的身边,有时还枕在她的腿上熟睡过。可今晚,是她这个妹妹第一次邀请她正式在同一间客房,同一张床上安睡,她多少还是有些欢喜的,因为在她看来只有再亲密不过的两个人,才会有如此行为吧。

“好啊,今晚,小莲就陪溶月妹妹睡,小莲会讲很多故事呢。”

冷溶月笑了笑,又一次望向街头,柔声道:“还有有关殇沫的故事吗?”

“啊,这个…该讲的我已经都讲过了呀,我和殇沫,还有义父,其实也没相处多久了…”小莲有些不自然道。

她的确没有和郭明轩与殇沫相处多久,他们三人更像是突然的认识,还未曾有机会多加了解时,便又被安排到了冷溶月身边,对于她而言,殇沫的故事也仅限制于初识在戈壁沙漠的途中,再到丘福大营中,最后就是在甘州城内的事情了。

但,虽然相识不久,殇沫这个13、4岁的男孩也实实在在的给小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在途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义父郭明轩根本没出过什么手,除了饮酒与亲切的言语外,再无其他,都是由殇沫出手解决的。

可这些,都已经给冷溶月讲过了呀。不过,使得小莲更不解的是,她的这个溶月妹妹,根本没有表示过殇沫的武功与剑法厉害,或者勇敢无畏什么的话语,反倒是心平气和,不动声色的听着,且听得很认真,很享受的样子。

尽管,她已然把殇沫的武功夸上了天去,冷溶月依然甚是平静。

“没关系了,你可以再讲一遍,溶月喜欢听。”冷溶月突然又道。

这声音落下,倒也打消了小莲的顾虑,既然她的溶月妹妹愿意听,那么再讲一遍也是无妨的。

不过,这也使得小莲更多百思不得其解起来,为什么冷溶月只喜欢听殇沫的故事呢?难道义父郭明轩的故事她从未在意过吗?

难道….小莲想到这里,有些吱吱呜呜的小声道:“溶月妹妹…你莫非喜欢殇沫?”

“啊,不…不是…只是好奇…好奇罢了…”冷溶月顿时慌乱了起来,绯红的脸显得更加娇媚了起来。

一语过后,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冷溶月当然不会让这种气氛持续下去,便急忙招呼着小莲用餐了。

三人用过饭后,走到了酒楼的三层,秋娘原本是安排了三间客房的,但是冷瞳独居一间,冷溶月与小莲则在剩下的两间客房中挑选了一间靠近街道的客房。

简单洗漱过后,小莲直接躺在了床上,她已经做好了与冷溶月讲故事的准备,而冷溶月却坐在了妆台旁,不停地整理着丝发,散了又结,结了又散,编了几个麻花,又放手让其自由散开,这样的动作下,更像是在心不在焉的想事情,只是她一直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就这样看着。

…………………

在这个相同的时辰里,江月门的八宝玲珑大船上,江月门的旗帜在江面上沙沙作响,风倒不是很大,完全可以看清楚旗帜上的图案,而旗帜下方的船舍内,烛光微亮,一婀娜少女的身姿在舍内走动着,她有些无所事事,但最终还是走到了离床榻不远的妆台前,静静地坐了下来。

独自在江月门的数月中,她学会了一些东西,也懂得了一些东西,处理起江湖纷争,门中事务也是得心应手的,可唯独这夜晚却有些难熬。

今夜,她不想抚琴品茗,只想在妆台前好好的去看一看自己。

16、7岁的年龄,若换做大户人家,是早已嫁人的年纪,可她今年才与父亲郭明轩散去了隔阂,父亲也未提及过让她许配人家的言语,然而对于一个待嫁的少女来说,夜晚的多思是在所难免的。

她的脑海中回忆着很多事情,想到了天翱门中的大师兄邢云飞,想到了二师兄关尘,也想到了被自己欺负过的门中弟子行天阳,但更多的则是在思念她的小师弟殇沫。

若父亲郭明轩将自己许配给殇沫的话,她应该会很开心,她也能在铜镜中看到自己满怀喜悦的微笑。

可微笑中,她又不由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柳若锦,母亲为什么要离开父亲与她呢?若,有天自己也嫁人了,会不会也会选择离开自己的夫君、孩子去遁入空门呢?这些如何思量,都没有结果的思绪,使她有些困惑,也有些无助了起来。

她只得坐在妆台前,细细地去看着自己的容颜,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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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三章 入魔 上篇 节气重阳,芙蓉和金菊争芳斗妍。

开封府远处的乡村,秋色如画中一般美丽,树林间从浓密的红叶中透出稀疏的黄色,鲜亮可爱。

殇沫与郭明轩一路行至开封府中,虽已夜幕降下,但坊巷御街上,穿着淳朴的百姓买卖于其间,吆喝不断,繁忙一片。

在宋朝时,城中的中心御道,是不得人马通行的,行人皆在廊下朱杈子之外走动,可如今大明天下,也倒没什么忌讳与规矩了。

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布满了莲荷。近岸则是桃、李、梨、杏,枝头相间,虽未到百花盛开之时,但菊花却能独占鳌头,使得众人驻足观赏,这也就是重阳节又称菊花节的缘故了。

花灯彩带,龙灯歌舞,也在名为‘绣芙蓉’的酒楼前展现得淋淋尽致,其内热闹非凡,雅士居多,一首北宋晏殊的芙蓉金菊斗馨香,缓缓道出:

“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闻得其词,已然身至其中的郭明轩停下了脚步,他多少是有些神伤的,其词正是在描写中原地区,秋雨少,秋水无波,清澈明净;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平原仰视,天空宽阔没有边际,前路茫茫,无法把握,又登高远望,看到鸿雁飞来,引起头脑中无限的思念。

太多的思绪在郭明轩的脑海中穿梭,而此刻,他倒也没有过多沉寂其中,只因该念的已念了多年,该思的也思得有些麻木。

抬眼间,郭明轩看了一眼殇沫,他还在酒楼中来回张望,打量着酒楼的摆设与装饰,还有众人间的谈笑与举止。

这座酒楼不但繁华,而且像是新开张的一般,朱墙翠帘,侍女遮面,端盘敬酒间,无不透露出清雅柔美之姿。

之所以在众酒楼中选了这间‘绣芙蓉’,则是因为‘绣芙蓉’的名字,郭明轩太过于熟悉。只是有些不解的是,若按冷瞳曾言,‘绣芙蓉’乃是‘玉面公子’素海棠一手建立起来的,则是扬州城内的一间茶阁,可,为何又会以酒楼的形式出现在开封府内呢?

带着疑问,郭明轩环视了一周又一周,酒楼内的盛景如画卷一般,没有任何掩饰得展现在郭明轩的眼中,他没能寻到相识的人,也没能寻到任何心中所虑的答案,这座酒楼如仙府忽降,就这样真真切切的出现了。

…………………

与此同时,冷溶月还在西安府内‘忘素秋’的酒楼客房中,只是此刻,她的神情中带着些许神伤,左右手上,分别拿着一封书信,出神得沉默着。

一旁的冷瞳紧紧注视着她,只看到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细长的柳眉成了坡弧,眉宇间的皮肤也如丘陵般的翘起着。

“我想到了会很快,但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冷溶月神情恍惚,手掌下翻,手上的两封书信也自然的垂下,她突然道。

“怎么了?小姐。”冷瞳,关切道。

“义父和师父都让我前去复命,应该是得到了我已在西安府的消息了。”冷溶月,沉声道。

“他们要小姐回去,莫非是为了‘秋思阁’迁动之事?”冷瞳,道。

“冷瞳姐姐有所不知,师父故遗名倒的确是为了‘秋思阁’迁址之事向我发问;可义父却对‘秋思阁’之事丝毫不言,只是让我速速赶回应天府中,进宫伴读。”

冷溶月顿了顿,思索了片刻,又道:“‘秋思阁’之事在我看来,倒也是小事一桩,可进宫伴读,是与谁伴读呢?皇太子朱高炽已经30有1了,而与皇太子同母所生的汉王朱高熙也20有9了,再者就是那20有6的赵王朱高燧了。我仿佛觉得义父可能要有些大动作,无论与谁伴读,这都只是他的第一步罢了。”

“小姐之前预料,出了西安府便会收到书信。可,如今看来,我们可能很早就在故遗名与纪纲的监视范围之内了。小姐,你之所以不再继续跟着殇沫与郭门主,也是为了不想将他们二人牵连到不必要的纷争中,对吗?”冷瞳,猛然回神,道。

“是啊,有些事终究是需要我独自解决的,可又该如何解决呢?”冷溶月,叹息道。

“以小姐的身份,再过两年有余,到了豆蔻年华,甚至不到及笄,就可能被指派婚姻了。身为女子,小姐又身份特殊,免不了要成为你义父的政治筹码,有小姐这样天资聪慧,运筹帷幄的筹码在,那纪纲又何愁在朝廷上站不稳脚呢!”冷瞳,忧思道。

冷溶月望了一眼冷瞳,又低下了头,微声道:“溶月也在为此事犯难呢,可当下,也只能先回应天府,见过义父了。至于师父那边,哎…‘秋思阁’的新址,若细细思量,也算是件麻烦事,毕竟以后可能要面临各大门派的挑战…”

冷瞳看了一眼冷溶月,倒也不好说些什么了,毕竟当下已经奉冷溶月为主的她,是不好干涉太多的,其实就算她干涉也干涉不了什么,无论是‘秋思阁’的选址,还是其婚嫁,都是由不得思量的。

冷瞳无奈间瞅了一眼冷溶月,见她容颜未展,又陷入了沉思中,便轻步离开了客房,缓缓地来到了客房外。

一出门,小莲笑盈盈的脸,赫然出现在了冷瞳的眼前,冷瞳怔了一下,“小莲,你怎么在这里傻站着啊?”

“哈哈,冷瞳姐姐,我本来是想进去找我那溶月妹妹的,可又好像听到你们方才有要事相商,便也不敢多有打扰了。”小莲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若换成她人,小莲的行为应该算得上偷听了,无论有意无意,这都已然触碰到了冷瞳多年以来做收搜情报人员的底线了,不说必要偷听之人好看吧,也是要寻根问底一番的。

可眼下,冷瞳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笑了笑,也许是因为小莲是郭明轩的义女,也或许是因为小莲是冷溶月的姐姐,但更多的则是震惊,使她猛然一惊的并不是小莲本人,而是客房内的冷溶月。

的确,面对着小莲稚嫩无邪的笑容,冷溶月则是满腹愁绪,这些愁绪好似压根就不该出现在冷溶月的脸上,因为她实在太小,可以说是个小女孩,可她的心智与承受着得,要远比她这个30有2的年龄的人,要承受得多。

想到这里,冷瞳也皱起了眉头,她向小莲挥了挥手,道:“小莲先到我的房间内吧,溶月小姐她的确有些事,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好呀,好呀,小莲也喜欢和冷瞳姐姐在一起呢。”又是一脸清雅笑容的小莲,凑到冷瞳身旁,挽起了她的右臂,欢悦道。

二人就这样,进入了冷溶月隔壁的客房内,随后,房内便传出了阵阵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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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四章 入魔 下篇 烛台微影,翩若惊鸿,只见‘忘素秋’客房中,一道人影来回徘徊,久久不能安坐。

没过一会儿,又一婀娜女子来到了客房中,她好似端着一盘东西,盘子是长方形的,放置的东西倒也没有太过凸显,只是拿起之时,有些像纸张。

随之,后进来的婀娜女子离去,又只剩下原有的朦胧身姿了,她将盘中的纸张平摊在案桌之上,手中的笔也在砚台中轻轻一沾,“唰~唰~唰”地写起字来。

“层云浮物问几何?喋喋不休前尘客。”

“风伴诋毁默为金,红尘恋褪步妆阁。”

女子的声音顿了顿,手中的笔端抵了抵额头,思索了片刻后,又写了几笔。

“摇姿端容静守刻,镜中焦愁问谁责。”

“千年同坐映人廓,笑靥询声悲怀歌。”

女子望着自己写下的字迹,轻声念出,这是一首无题诗,单从文字中可以感受到她当下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甚至还有很多流言蜚语的。她不得不沉默不语,独坐妆台,对着铜镜焦愁万千,盯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久了,仿佛可以看到千年前的那个自己,微笑着、嘲笑着、发笑着、冷笑着…去嘶声询问是什么使得自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客房中,这道明艳的身影将刚写下的无题诗,放置到了一旁,又铺展开了另一页纸张,又是“唰~唰~唰”的几笔。

“弦动紧眉指尖惊,闭目浮影如珠崩。”

“叶落水滴悄无声,入土成灰怎寻踪。”

“待到明年花展容,忘怀老树霜中鸣。”

“诗赋舞动花枝逢,惊鸿霓裳朝暮情。”

随后,又轻声念了出来,只是这次中间没有任何停歇思量,轻语中也有了几分劲头,这依然是一首无题诗,短短几句也能使人明白其中的寓意来。

客房中的明艳女子,回忆着过往的浮影,显然充满着无奈与失落,这个过往也犹如落叶、水滴一般,无声地烙刻在心头,只是若追其根源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只能待得日后调整好情绪与自身,忘却掉原本的伤痛,才能以惊鸿舞姿去真切的面对向往的钟情与爱恋。

“忘怀老树霜中鸣。”这客房中的女子,虽只得看到身影的轮廓,但也能完全确定是一位妙龄少女。可,为何要自比‘老树’呢?一棵老树历经的沧桑可想而知,承受了多少风霜与骤雨,才有了今日的茁壮。任凭它在冰天雪地中呐喊,都是无人为津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待得最后,客房中的女子,又传出喃喃声,“隔世、重生、知己、华容。”

她又仿佛在为自己写下的无题诗,去寻找题目一般,有些不知到底用哪个好,但无论她选择哪一个做题目,都显然证明,她已然整理好了思绪,有了方向。

客房中,女子的身影缓缓走到门前,那身子依旧妩媚动人,明艳飘逸,她迟疑了一下,拉动着房门,没等跨出,便听到刚刚与她送笔墨纸砚的婀娜女子,柔声道:“宫主,纸张用完了吗?”

客房内的女子,道:“不,并不是纸张用完了,还是想请秋娘把冷瞳唤到我房间里来。”

婀娜女子道:“好的,宫主,我这就去唤。秋娘一直未敢离去,就等着宫主出门吩咐呢,没想到宫主真的出来了。”

婀娜女子有些沾沾自喜,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一般,话音一落,身影便向一旁开始移动了起来。

紧接着,婀娜女子从紧邻的另一客房走出,身后跟着的是一位身材高挑,拥有着无可挑剔的身影的女子。

婀娜女子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对着刚刚客房内的女子曲腿一礼,便直接下了楼去,随后,身材高挑的女子,随着刚刚客房内的女子一同进入了房间内。

“冷瞳,我有些事要你去做,这些事只能你知我知,不得让第三人知道。”原本在这间客房中的女子,冷然道。

“溶月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冷瞳,冷瞳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会替你完成。”身材高挑的女子便是冷瞳,而与她对话的,原本就在这间客房内的,拥有明艳动人身影的女子便是那冷溶月。

只是二人的神情异常严肃,甚至有些冷峻,因为冷瞳已然意识到了冷溶月话语中的严重性。

若换做平时,即使冷溶月是主上,是至高无上的‘秋思阁’宫主,也是要称呼她一声‘冷瞳姐姐’的,可这次却没有,冷溶月而是对着她,没有任何思量的,直接唤出了‘冷瞳’二字。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是我隐约感觉到我一定与郭明轩前辈口中的海棠姑姑有些关系,但我还不能确定。”

“还有,我的命运我要自己去主导,要在别人主宰我的命运之前,我就要做好安排。”

“我正式下命,即日起,严密打探殇沫的一举一动,要想办法…无论是什么办法…我都要嫁给殇沫,因为在我看来,这世上只有殇沫会真心待我,我接触过他,我也了解他,他不会负我…”

冷溶月低声喃喃出这些语句后,低头沉默了起来。

面前的冷瞳却面色恐惧,心头颤抖了起来,她不知道她离开冷溶月的房间后,这里发生了什么,能使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说出如此的话语来,这些话语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女孩能够说出来的呢?

她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是真真切切、一字一字的听到的,且听得很清楚,她迟疑了一会儿,道:“若殇沫随郑和出海呢?”

“跟!”冷溶月,道。

“若殇沫回到天翱门呢?”冷瞳,又道。

“跟!”冷溶月,依然道。

“若殇沫与郭门主的女儿柳韵锦成婚呢?”冷瞳,皱起了眉头。

“跟!”冷溶月,依旧道。

“若殇沫日后不晓明理,不辨是非,与您为敌呢?”冷瞳,高声道。

“也跟!”冷溶月一次比一次坚定,道。

冷瞳凝视着冷溶月,过了片刻,颤声道:“溶月小姐,您这样是不行的,您这是入了魔障了!”

“入魔又如何?就算做妾,我也要跟着他!派出所有的暗之影和暗影女侍,然后,我还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让事情顺其自然的计划,在这个计划还没有想到之前,我必须要….”

冷溶月哽咽了一下,接着道:“必须要了解清楚殇沫的一举一动,不然…不然又如何能做出周密的计划呢…我必须要完全掌控…可我又不想看到殇沫受到任何伤害,即使…即使他一时接受不了我,我…我也必须要这样做…”

冷瞳紧紧地注视着冷溶月,眼中也渗出了眼泪来,她不清楚眼前的冷溶月,为什么在刹那间会做出如此的决定来,难道她真的爱殇沫,爱到了入了魔,无可自拨吗?或许她只是为了改变命运?可为何偏偏选择了殇沫呢?由不得过多思量,冷瞳又不禁道:“因为熟知,懂得,就要嫁于他吗?”

“是!冷瞳姐姐,您如今的年岁应该能感受到身为女子的悲哀来,太多身不由己和不可操控了,我只是不想像普通女子一般活着,而我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两年,若两年后,义父直接把我许配给了皇家或者权势的话,真到了那时,我就算是敢和殇沫私奔,我也不忍…我也怕…这些不忍与惧怕并不是我本人怕死,而是怕殇沫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冷溶月抽啼了一下,双手盘膝,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下巴抵在交叉的双臂之上,白嫩的脸,愁容难散,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又无力道:“两年…不,一年…或者是现在,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来。可,义父现在就让我进宫伴读,我该不该去,如果去了,即使我再无心,别人有意怎么办?可若不去,又以何种理由去拒绝义父呢?”

“还有‘秋思阁’,我本意在迁至到朝廷势力薄弱的地方,一个可以真正属于江湖的地方,可若真的迁到那里,我是否还能腾出精力去打理一切呢?可若迁到应天府附近,试问各大门派有天…有天真的找上‘秋思阁’了结恩怨的话,当下的整个武林岂不是都要危已?”

“还有,殇沫…若郑和出海迟了数月,正好被殇沫赶上的话,一旦出海绝非一两年的事情,等他回来之时,我会不会已经被指婚了呢…”

冷溶月百感交集的不断喃喃着,可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依旧锁眉细语着。

冷瞳的眼泪不停的流下,她已然不知道该言些什么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冷溶月,一直不曾移动过身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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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五章 素婉娴 上篇 清风明月,黄叶皑皑,街道上的寂静仿佛落针可闻。

若按以前,长安府做为出关中转的大城镇,是没有这般寂静的,至少也会有三五成群的商旅途经楼下,或者也会有些在秦楼楚馆内酒醉的达官贵人几声狂喝的。

可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这样的安静让人感到寂寥,仿佛想看到某样风景,却迟迟看不到,甚至连触景生情的机会都不给。

也像是一座孤城,孤城内只有那一个人。

这个夜晚,已然忘记了时辰,只因此时的时辰显得苍白无力,更是无关紧要的。

‘忘素秋’一阁楼的窗前,一只嫩白纤细的手,默默地伸出窗外,接过那片片飘落的叶子,为了能接到更多的叶子,那只手用力得伸着,一时显得格外的修长。

‘忘素秋’虽是一间与旁处没什么区别的酒楼,但城内的人倒都是喜欢来这里的,也许它是相同品味中最好的,也或许酒楼内的姑娘才情横溢,琴声绕梁。

可,无论哪种原因,当下这间酒楼独留一盏烛光,微光映在门窗之上,再去看那只伸出外窗接过要迎接地面的手时,给人的感受已不再是繁花似锦,更多的则是有了一丝人情味。

过了良久,有些寒意的风在指尖缠绕,随后微雨落下,这雨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刚好应景,倒也不必去在意什么。只是窗内的身影打了个冷颤,手依然没有缩回去的举动。

“公子,仪表堂堂,着装华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

“哦,殇沫见过姑娘,我倒也不是刻意要来,只是不知为何就到此处了,哈哈。”

“哈哈,若按公子所言,倒也有趣。既然与公子有缘相见,不如坐下身来,吃些茶点,博弈一盘棋局如何?”

“也好,既来之则安之,姑娘请。”

“哈哈…”

“姑娘为何发笑,难道我坐错了位子吗?”

“不然,只是突然发现你的年龄少了些,不知道会不会这棋中道呢…”

“嗯…说实话,小时是见过高手博弈的,也知道些一二,但的确不是很精通。”

“无妨,现学现卖,也不失是一种乐趣。”

“公子,请。”

“姑娘煮得茶水虽然清香,可后味隐隐又有一丝甘苦,这味道真是有些奇怪。”

“你之所以感觉到奇怪,则是因为不了解里面都掺杂了哪些茶茗,若一一给你诉出,你自然也不会再觉得新奇了。”

“姑娘所言,颇有道理,还请姑娘指教。”

“哈哈,指教不敢当了。只是这茶水中的掺杂的品种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我只是想让公子饮得这茶中的一份清雅,一份甘苦,罢了…”

“如人生?”

“哈哈,公子请细品。”

“姑娘请。”

……………………

片片回忆,丝丝言语,如烙刻在眼前的纷纷黄叶上那般,那伸出窗外的手接过一片,覆下;又接过一片,又侧下手掌,只是飘落在手心中的叶子,此刻有了些分量,零落的更快了,只因雨水已开始紧凑了起来。

水滴随着那只手,从指间到手臂点点落下,流经处透出些许晶莹来,而这些晶莹顺着手腕直接流向衣袖,“滴答~滴答~”不断的渗入着…

或许,是衣袖湿了,那只手缓缓从窗外缩回,那道身影望着衣袖,笑了笑。

一阵笑靥过后,那道身影的脸上又露出了不可直视的威严,而这样的威严也只属于冷溶月才会有的。

在‘秋思阁’中初遇殇沫时的交谈,依旧不断的在冷溶月的脑海中回荡着,从“公子,仪表堂堂,着装华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开始,到“姑娘请。”结束,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询问与对话了。

只是那时,冷溶月无法确定殇沫的身份,所以便客气了许多,在陌生人面前她一般都会如此客气的,但不同的是,初见殇沫,便有了强烈的亲切感,她没有任何冷颜,更不会让殇沫觉得无法靠近,而是很平和的话语,且笑声不断。

就这般呆望着衣袖的冷溶月,双眼开始迷离起来,又过了片刻,或许是她又想起了什么,冷峻的脸上又展露出了新的笑容…

…………………..

“嘭~”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响,打破了‘绣芙蓉’的平静,在这深深的夜幕中,三两灯火被点燃了起来,阑珊处也有人开始走出,将目光朝向了‘绣芙蓉’的大厅舞花台上。

二楼的木围栏处,逐渐站满了从客房内走出的客人,慢慢的三楼、四楼客房内的烛火也亮了起来,还有人不断的向客房外走出着。

“怎么了?怎么了?”

“不知啊,谁知道怎么了?”

“仁兄也是听到声响出来的吗?”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夜都如此深了,怎会还有这般响动。”

“你们看,楼下舞花台上有个人。”

“谁啊,这么嚣张,敢在这‘绣芙蓉’内撒野。”

“你可别说,我听闻啊,这‘绣芙蓉’的东家,可是大有背景呢,好像与当今朝廷有些关系。”

“啊!?和朝廷有关系?不会是哪位大人的藏娇后宫吧,哈哈,想那应天府是容不下此等花艳的酒楼的…”

叽叽喳喳,纷纷语落,客房外越聚越多的众人,倒是不知疲倦的碎语着。

可大厅处,屹立在舞花台之上的那道身影,却没有丝毫移动,只是紧立在她身旁的好像是一把能够反照光芒的物体,具体是什么,是没有人可以完全看清楚的。

随着,‘绣芙蓉’大厅内的烛火全部点亮,一个像是‘绣芙蓉’酒楼管事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朗声道:“来人,将舞花台上的水灯也点亮!“

身后的伙计,在中年女子挥手之间,皆一阵小跑,慌忙提着灯笼,上了舞花台,点燃了水灯。

水灯渐渐亮起,如水塘中的荷莲一般逐一排开,在烛光的映照下,那位中年女子的脸逐渐清晰起来,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自然垂下,看起来有些柔软,掺杂着些许散乱,应该是睡下后,又忽然起来,来不及认真打理的结果。

而她的容貌,则是一脸端庄大气。

她步履缓慢,好似每走一步都要烙印下深深的脚印一般,她的鼻头微钩,虽然肤色不算白皙,却光滑富有弹性,细长的丹凤眼含笑有神,自信且神秘。

她刚走上舞花台,酒楼木围栏处的众人中,个别人开始发出了惊呼声,只因为未上舞花台前,这中年女子的身材从上面看,是有些偏中的,不胖也不瘦,均匀适当。

可她上了舞花台后的那一刹那间,顿时把那原本屹立在舞花台之上的身影给比了下去,这才凸显出她高挑的身材来,“这位英雄,不知为何来我‘绣芙蓉’,没有招呼也就罢了,又为何直接毁了我楼中舞花台上的琴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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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六章 素婉娴 中篇 开封府,‘绣芙蓉’酒楼,随着管事的中年女子开口后,气氛有些紧张,众人在讨论着‘绣芙蓉’背后的势力的同时,也在讨论着这位直上舞花台的中年女子。

众人好似在等待着一场精彩的好戏一般,随着中年女子的开口,有那么一时,酒楼内也变得肃静了起来。

可,原本就在舞花台上屹立的那道身影,却没有应答中年女子的话,而是缓缓地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审视了一番眼前的中年女子,然后不屑地向在场的众多分望而去。

那道身影在环顾众人的面孔的同时,众人也在注视着她的容颜,只是众人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是痴痴地望着,有些人甚至把眼睛睁到了极限,眼看就要掉了下来一般;还有些人,则是微张着嘴巴,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这笑意有些迷恋,甚至有些暧昧…

“徐禄元,给我滚出来!”随着舞花台上那道身影的一声叫喝,众人这才纷纷缓过神来,瞬间一片骚乱,诧异纷纷。

“这…这女子….犹如天仙,乃是我平生从未见过的,她是从何而来呢?”说话这人,揉了揉眼,又定神望去,道:“谁能道出这女子的来路,我愿奉上纹银一百两。”

“哈哈,秦兄,此女子虽说娇艳动人,但你没看到她手中的那把大刀吗?那大刀可是寒气逼人啊,就算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也定是一把百炼钢啊。”

“眉若桃李,眼若星辰,樱桃小嘴,瓜子小脸,最妙的是她那鼻梁,恰到好处的镶在中央,如拱桥一般,虽算不上特别高耸,但是极为细巧挺秀。美,真美,若得此女子倾慕,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呀!”

另一人一阵夸叹后,引得第四人大笑了起来,“哈哈,我说,秦兄、李兄、张兄啊,这女子就算是仙子,也是别人家的,你们难道没听到她刚刚叫喊出的名字吗?徐禄元,这很明显是一位公子的名字啊。”

“对,她的确叫喊了一声:徐禄元,给我滚出来!可,这徐禄元是何人啊?”

“徐禄元…没听过啊…”

“徐禄元…城中确实有很多徐姓之人,可名禄元的,倒是从未听闻过啊。”

“嗯…徐禄元…”

当徐禄元的名字被说出口,众人讨论的话题几乎全部又移到了这位叫徐禄元的男人身上,只是越说越模糊,越说越神秘了起来…

此时,酒楼管事的中年女子,也已真真切切得看清楚了舞花台上,那道身影的容貌,她并没有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而不悦,反倒微微一笑,弓腿一礼,道:“在下莫娘,既然我们同为女子,何不把话敞开了说呢?”

一语即出,这位叫莫娘的女子除了大气自若外,其礼数也是无可挑剔的,而她也自然知晓徐禄元是谁,只是这‘绣芙蓉’有‘绣芙蓉’的规矩,‘绣芙蓉’的存在自然是有些目的的,而当下的目的可能就是要保护这位叫徐禄元的男子了。

此时,混杂在人群中的郭明轩轻抚了几下殇沫的头发,心中已然感觉到此事并非那么简单了。

“莫娘是吧?我叫素婉娴,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只为找到徐禄元,至于毁了你这台上的琴桌,你可以说个价格,我照价赔偿便是。”舞花台上一开始屹立在此的那道身影,终于向莫娘正式开了口,只是是在她紧盯着莫娘良久,又思量了些什么后,才开口的,那话语漠然,冷若冰霜,根本没打算给眼前的这位莫娘丝毫颜面。

“哈哈,敢问姑娘,找徐禄元所谓何事?”莫娘,又笑了笑,道。

“我找他何事,他出现后,自然明了,又何必与你细言呢?”早已屹立在舞花台之上的那道身影,道出了自己叫素婉娴的名字后,脸色依旧冷峻,话语刚落,其目光又在人群中环视了起来。

“你不言,那就请恕莫娘不能告之了。”莫娘又是一礼,轻声道。

“你刚刚的话语,已然表明知晓徐禄元的下落,我也并非有意挑衅什么,只是要见到徐禄元这个人罢了。还有,我既然来到了此处,若没个结果,我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素婉娴有些微怒,她皱了下眉头,语气坚定十足,后面几个字几乎是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出的。

“哈哈,我这‘绣芙蓉’呢,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但也自是有些实力在的,自然也容不得什么人就能在此随便撒野的。”此话一出,气氛更加紧张起来,也许接下来就该针锋相对,大打出手了,只是说话的莫娘依旧谦和有礼,进退有度,丝毫没有任何慌乱。

“行吧,姐姐既然这样说了,那婉娴也不得不强行搜一搜这‘绣芙蓉’了!”话落,素婉娴将竖立在舞花台上的那把钢刀提起,那钢刀厚重且锐利,她一步一步的走向莫娘,步伐不是很快,眼神却变得异常凶狠了起来,头顶的一丝秀发随着一阵微风垂下,自然而然的挡在了她的眼帘前,她没有去理会,任凭那丝秀发在眼前摇曳着。

忽然,素婉娴停住了脚步,身子一动不动的杵在了那里,她低下头,脸上的神情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她冷笑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凝视了下挡住她去路的那条臂膀,道:“姐姐将自己的臂膀挡在我身前,想必是不想要了。若真的被我砍下,岂不是有些可惜了这条光滑细嫩的手臂了!”

话落,只见素婉娴后退了两步,高高举起手中的钢刀,向莫娘伸出的手臂砍去。

“吖~~~~”随着一声叫喝,素婉娴手中的钢刀发出寒风呖呖的声响来,直朝莫娘的手臂落下。

莫娘神情自若,又是微微一笑,一个转身,贴到了素婉娴的身后,随后将穿着绣鞋的右脚踢在了刀身之上,钢刀颤动了一下,向上方抖了抖。

莫娘一个旋转,跃起在空中,甩出衣袖,向素婉娴的后背击去。

素婉娴将手中的钢刀紧握了一下,转身半蹲,紧接着高高跳起,躲过了袖击,空中她又换成双手握刀,又向莫娘砍去。

莫娘飘逸落下,在素婉娴还未落下之前,又贴到了素婉娴的后方,侧脚踢出,正好踢在了正落下的素婉娴的背后之上,只听“嘭~”的一声,舞花台末端的屏风便成了断裂成了两截,倾倒了下去。

随后,只见那素婉娴也摔倒在了已然断裂开来的屏风之上。

在场的众人望向屏风处爬卧的素婉娴,皆目瞪口呆了起来,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绣芙蓉’的管事:莫娘,会有如此的功力。

一时之间,舞花台上倒塌成两段的屏风,众人竟分辨不出到底是被素婉娴的钢刀斩成两段的,还是被素婉娴的身子砸成两段的,只是素婉娴在众人的眼前倒下了,被莫娘一踢,为时有些惨不忍睹了起来。

的确,一位如此貌美的女子,被踢到了屏风处,这屏风还硬生生的断成两半,是个男人恐怕也都是要有些怜香惜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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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七章 素婉娴 下篇 偌大的酒楼,众人的双眼全部凝聚在了‘绣芙蓉’舞花台上,除了些许窃语,还有部分人的摇头叹息。

众人议论的焦点也不单单只是莫娘的身手了,而是那倒在舞花台之上的素婉娴,还能不能站起来。

甚至有些顽固子弟想要下得楼去,去扶起那素婉娴,博个好感,也好迎得姑娘家的青睐。

有这样念头的不止有世家公子,还有风采翩翩的书生,家财万贯的商贾。

即使,平时再柔弱的男人,此刻都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热血沸腾,纷纷想夺下素婉娴正视得第一眼。

想来也是,若姑娘家第一眼对你感觉还不错,就有往下发展的可能。此时,又是在姑娘家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那么这首个走到舞花台上,去扶起素婉娴的男人,注定是有些凸显,且与众不同的。

当很多人心知肚明的时候,要做出同一样事情时,自然也就有了争吵与诋毁…

“我说秦兄,莫非你也要上那舞花台?”张口说话之人,乃是张毅,字明远。

在开封府内张家布行,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商户,自幼深得家中宠爱,也是一些秦楼楚馆的常客,且相貌堂堂,又是刚过二十的年龄,可以说正是风华少年,自然有几分血气方刚的性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张兄去得,为何我去不得?那素婉娴姑娘要是就偏爱我这一种呢?哈哈~”接过张明远话语的正是他口中的秦兄——秦禄,字西贤。

秦家在开封府中除了世代都是盐商外,秦西贤的叔叔、伯伯还皆在城中为官,虽官职不大,但在这开封府也是能横着走路的人了,这秦西贤与张明远同岁,样貌生得倒也算端正。

若这秦西贤与张明远争起女人来,鹿死谁手,还真很难下得结论来。

二人话语间,原本还以兄弟互敬得两人,已生起了些许敌意。也在这时,倒在舞花台上的素婉娴略微动了一下身子,虽背部朝上,可就是这简单的一动,凸翘有度的身材已然表露无遗。

素婉娴秀发散落在周身,隐约可见皙白的脖颈,不宽的肩膀下,背部呈曲线下斜,忽然到了一个点,又陡然翘起,却又是那么得自然而然,无法言说,修长的腿也更引得众人不禁动容。

“张兄、秦兄,可敢以诗词定高下,胜出者自然上得了那舞花台。到时,就算有人想拦下胜出者,也要有真才实学,拿出好的作品才行的。”一语既出,站在一旁的李怀山,往后退了几步,他望了望道出这一语的顾竹南后,脸上诧异极了,甚至有些目瞪口呆。

使他有如此反应的,倒不是因为他的家世比不过那秦西贤、张明远和顾竹南,而是这突然开口说话的这位叫顾竹南的人,行为太过于反常了。

而在此时,争得面红耳赤的秦西贤与张明远,听闻到要以诗词定高下的言语后,同时向顾竹南瞥了一眼,然后,呵呵大笑了起来。

秦西贤,不屑道:“竹南兄,你还真当你这府内第一才子能稳操胜算吗?”

张明远耸了耸肩,紧接着讥道:“竹南兄,莫非你今日出门未曾携带一张银票吗?不然为什么要比你最擅长的诗词呢?你可敢和我与秦兄押注?谁押的银两多,谁胜出!”

二人口中的竹南兄,正是那提议要以诗词定高下的,顾绗——顾竹南。此人才高八斗,气宇不凡,更生得一身傲骨,13岁起诗词歌赋已然可以提笔写出了,更有那开封府内第一才子的盛名。

昂首挺胸的站姿,已经是顾竹南的常态了,那目空一切的眼神,更是让此时的秦西贤和张明远有些反感。

可秦西贤和张明远并没有像李怀山那般,看出顾竹南的丝毫反常来,若换做平时,这顾竹南多半是显得安静且沉默的,即使在好友百般相劝下,写下了诗词后,也会悄然离开的,就算是写下的诗词赢得再多的赞赏与掌声,他也绝不会回头看一下,该离去,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离去的。

李怀山的腹中自然也是有些文采的,虽说也有几首好诗词被人津津乐道,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比试中,总是被那顾竹南的诗词压低了一头,这一点他是有些无奈的,可他偏偏是这开封府知府李弘道的独子,其父爱民如子,多被百姓推崇,他自然不能在外丢了父亲的颜面,常常也是不好言些什么的。

望着秦西贤和张明远的讥嘲,李怀山又将目光定在了顾竹南的身上,只见顾竹南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好似根本没有把秦西贤和张明远诋毁他的言语放在心上,他只是向楼下舞花台上的素婉娴淡淡看了一眼后,轻声道:“你们是不敢比吗?”

秦西贤和张明远在此之前是从未和顾竹南有过正面冲突的,而今在如此不屑的讥讽下,那顾竹南却还能轻言轻语的说出“你们是不敢比吗?”这种话来,更是使得秦西贤和张明远始料未及的。

在这种情况下,秦西贤也咬牙切齿了起来,“顾绗,你…你真狂妄…真以为自己可以做得了众人的主了吗?”

张明远见到身旁的秦西贤已然瞋目切齿起来,他停顿了片刻,又向那李荣——李怀山望了一眼,此时的李怀山根本没去在意秦西贤与顾竹南充满火药味的怒言怒语,而是如静止一般,凝视着舞花台之上依旧摔倒在地的素婉娴。

不难看出,李怀山也是在乎这素婉娴的,可他今日却出奇的平静,好似一切对他而言,都不是十分的重要一般。

可当张明远察觉到李怀山的神情后,倒觉得好似是个机会,一个能以诗词打败顾竹南的机会,“比,当然敢比,我们这不是还有怀山兄在吗?若论才学,怀山兄可不比你顾竹南差到哪里去的。”

李怀山到底比不比顾竹南在诗词的造诣上差,其实李怀山是最清楚的,这就像两个人比赛长跑一般,一开始都卯足了劲,针锋相对,不分上下,可若是跑一段时间后,自然也是能分出高下来的,而获胜者一定是那顾竹南,因为每个人的名号都不是一朝一夕,或是钱财外力能够左右的,而是经过长久的验证出来的,顾竹南是名副其实的开封府第一才子。

好在,比试诗词,并不像长跑那般,更不需要喋喋不休的一直说下去,只需一首诗词即可。

若单单是一首诗词的话,李怀山与顾竹南绝对是有得一比的。

李怀山诧异的瞅了一眼张明远,迟疑了片刻,本来只想默默地看看顾竹南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的他,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然后又向顾竹南看去,此时的顾竹南已然听清楚了张明远的话语,他也正扭头看着李怀山,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竟是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时‘绣芙蓉’酒楼中的气氛也有些怪异,对望了良久,二人淡笑躬身,算是打了下招呼。

随后,顾竹南又昂起了他那高傲的头,道:“怀山兄,我先来吧,青儿,把笔墨纸砚拿来。”

随着侍女青儿将笔墨备上,铺好了宣纸,顾竹南也大步向桌前走去,他好似已然酝酿了许久,拿起毛笔便写了起来,一旁的人也逐渐开始围上,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念了出来:

“众履急缓张驰度,声杂忙携袱。”

“来往离愁千丝乱,更心颤、不堪归路。”

“捧颊渐思,不如牛马,何时觅归处?”

顾竹南写得则是一首词,词的上半阕一出,便引得众人分说。

“众履急缓张驰度,声杂忙携袱。这的确写出了我们刚刚一众人等慌乱的从客房中走出的情景啊。”

“哈哈,不然,不然…这:众履急缓张驰度,声杂忙携袱。我倒觉得是在写一独自外出出游之人,面对着身旁众多商旅的疾步与闲慢,又不断传入耳中杂乱的声响,下意思的抱了抱、紧了紧自己的包袱,罢了。”

“来往离愁千丝乱,更心颤、不堪归路。捧颊渐思,不如牛马,何时觅归处?这两句…好像是来往之间,心情很复杂,很乱,或者有事情、疾病困扰,不愿回到故土,或者回到故土会很难,然后一个人捧着脸颊思索,感觉自己还不如那塞外的牛马,不知道何时能回到故土。”

“呵呵,这两句乃是诉情,则是指:在出游的路上,离别了心念之人,顿时生起了千层惆怅来,更难受的是,这场出游终究是要结束的,依然还是要回到家中的,但是心念的那个人,仍旧无法解决两人的感情问题,所以才会独自一人陷入深思,只感不如牛马,不知道何时能与心念之人有好的结果。”

“嗯,这样讲也对。你们看,你们看,下半阙出来了。”

随着下半阙词的念出,众人瞬间安静了起来,好似偌大的酒楼中,根本无一人一般,只有那略带思索、迟疑的念词女声传出。

“柔声问暖犹生妒。拂面忆追诉。”

“旁坐千姿形已昏,又泛起、怜月自顾。”

“鸳鸯不孤,犬守归路,谁知芳心暮。”

当顾竹南的整首词都展现在众人面前,并来回传看间,也有人将完整的词句给念了出来。

“众履急缓张驰度,声杂忙携袱。”

“来往离愁千丝乱,更心颤、不堪归路。”

“捧颊渐思,不如牛马,何时觅归处?”

“柔声问暖犹生妒。拂面忆追诉。”

“旁坐千姿形已昏,又泛起、怜月自顾。”

“鸳鸯不孤,犬守归路,谁知芳心暮。”

若言顾竹南的词,上半阙是身处繁杂的人群中,心中带着愁绪,不知该到何处找到方向;那下半阙则是在写,爱慕与情感是有方向的,只是有些困难,不好实现两人相守相知的夙愿,但这份感情却是坚贞且至死不渝的,以鸳鸯和犬来代替忠诚与死心塌地的等待着,只是对方无法感受到这一执念与深情,罢了。

才子的词是最易唤起佳人的思绪来的,此词一出,不少女子也挑选出了自己钟爱的词段,其中‘来往离愁千丝乱,更心颤、不堪归路。’和‘旁坐千姿形已昏,又泛起、怜月自顾。’早已引得她们小声喃唱,心绪沉寂了起来。

顾竹南作出的这首词,倒也与那摔倒在舞花台之上的素婉娴,相当贴切了。无论是舞花台上散落的包裹,还是素婉娴一进‘绣芙蓉’内,便喝出那句“徐禄元,给我滚出来!”的话语,都无不让人觉得素婉娴定是一位被情所困的女子。

随着众人意味深长的称赞顾竹南的词做得好,做得应景的同时,也不知在何时,众人的目光又纷纷投向了李怀山,李怀山则是自若一笑,也走到了桌前,“唰~唰~唰~”的笔尖飞舞了起来。

“云瑕月,星无忱,缕缕寒风掠秋晨。”

“昨夜欢,今夜寂,圆月凌空照影轮。”

“念,念,念,叶摇曳,忽现青石布满尘。”

“错,错,错,聚离合,脱枝缀地又生恨。”

李怀山的词也完全写了出来,他望了一眼顾竹南,微笑道:“不知竹南兄刚刚的那一首词的题为?”

“哦~我的题是‘念怀思’。”顾竹南,缓声道。

“那小弟的题就叫做‘月下叶零’吧。”李怀山,道。

在场的众人,好似还未从顾竹南的那首‘念怀思’中走出思绪,只是不断的默念着李怀山写出的词句来,“念,念,念,叶摇曳,忽现青石布满尘。错,错,错,聚离合,脱枝缀地又生恨。”

“这‘念’字与‘错’字,都接连用了三次,这….”

“悲欢离合,落叶不知何时飘落在了青石台上,已经布满了灰尘,离开枝头的落叶反倒生起了一丝怨恨,这….这难道是在指那舞花台之上素婉娴姑娘的心声吗?”

一语道出,众人有些不解的同时,又纷纷向舞花台上望去,也就在这时,就在顾竹南与李怀山的两首词,还未被众人分出高下之时,那舞花台之上的素婉娴居然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好像已经趴卧在舞花台很久一般,站起时显得十分吃力。

但她不仅站了起来,而且挺直了腰板,背对着“绣芙蓉”的管事莫娘,如刚来到这‘绣芙蓉’时那般,屹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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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八章 沾花蝶舞 ‘念怀思’、‘月下叶零’的词赋已出,胜负高下已然变得毫无意义了。

舞花台之上,那个女子就在这场诗词比试中,且未曾定下输赢的情况下,自己站了起来,众人投向舞花台上的目光有些诧异,且又充满着期待。

背对而站的莫娘倒显得轻松、飘逸。她微微一笑,来回走动了几下,裙摆也随着身子不断的摇曳着。

突然,身材高挑的莫娘停下了脚步,双手弓抬,衣袖刹那落下,白皙的手臂露了出来,她双手绕后,拨弄了几下微微翘起的丝发,但好似始终不太满意,又将双手平放在腹前,取下了左手腕上的丝带,又轻抬绕后,将散乱的头发扎成一束,发尾垂落至后背,有那么几丝仍挂拂在肩头。

“看来你并不是很会用刀。”面对着素婉娴充满怒气的背影,莫娘又来回走动了几下,轻声道。

“从来不擅长,只是这把刀是爹爹留下的,如今它躺在你这舞花台上,倒也显得安然。”素婉娴,缓声道。

“尘封之物,早已褪去了锐气,即使你怎样持握这把刀,都是挥不出往日的锋芒来的。正如你要寻找徐禄元一般,无论何等恩怨情仇,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又何必执迷于此呢?”莫娘,轻叹道。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有些东西必须得到传承,这也是一份寄托与思念。至于,徐禄元,我也非找到他不可!”素婉娴的话语有些意味深长,当她言道“我也非找到他不可!”后,赫然转过身来,那张俊俏的脸上满是坚韧,凌乱的发丝遮挡在眼前,但丝毫不影响她眼中的杀气。

“她…她…她还能打吗?”张明远,喃喃道。

“能打,不但能打,这次她定能打败那莫娘。”顾竹南,道。

“是的,她这次不会再被打倒了,因为她有一份信念。”李怀山,道。

“可惜了,这么凶悍的女子,即使再美,也是无用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在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秦西贤,叹声道。

“哈哈,看来西贤兄是要主动退出了?”顾竹南,道。

“哈哈哈哈,难道素婉娴这等女子,是你一个文弱书生能驾驭的了的吗?竹南兄啊,你是开封府第一才子,可不是开封府第一武夫啊。”秦西贤,讥道。

“哼!见人家姑娘相貌俊美,就生出爱慕,又见人家姑娘凶悍,便又生出嫌弃,想要退缩。西贤兄果然是个没品位到极点的男人,轻易言爱,又轻易生厌,不知道你家中的娘子与你成婚是种幸运,还是种悲哀啊。”顾竹南,没好气的道。

“世间男人皆如此,怎么?你顾绗——顾竹南不是这般吗?别傻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你遇到还是一个女子,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秦西贤,反驳道。

“秦兄,我倒也觉得这素婉娴姑娘有些与众不同,若真心待之,必然也能传为佳话。”莫不知声许久的李怀山,忽然开口道。

李怀山的言语,并不是随意言出的,若论在场的众人,观察那素婉娴最仔细的,必数这李怀山了,他不光注意到了素婉娴的容貌,更在试图察觉着素婉娴的内心,即使察觉不出什么,他也愿做个欣赏之人,默默地记下素婉娴的一举一动。

身份的限制,注定不能让李怀山做出什么肆意妄为的举动来,除了收敛光芒,独守浊清外,剩下就是静守以待了。

秦西贤听到李怀山也有意帮衬顾竹南的言语后,面子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的。

可,当他把带着些许敌意的目光投向李怀山身上,还未开口说话时,突然听到了一稚嫩的言语,“素婉娴,哈哈,这位姐姐我是真心喜欢。”

闻声望去,秦西贤吃惊不已,说话这孩子不过13、14岁的样子,身旁则站立着一头银发,且相貌俊朗的男子,他不知道这孩子与银发男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站立在那里的。

只是人实在太多,此二人又始终没有任何言语,便也不会引起注意来。

“殇沫,是想帮一帮楼下那个叫素婉娴的女子了?”银发男子,笑道。

“也许,素婉娴姐姐并不需要殇沫帮什么,不是吗?师父。”13、14岁的孩子,道。

“哈哈哈。”银发男子,又笑了笑。

从言语中来分辨,秦西贤已然能够知晓,此二人乃是一对师徒,若这13、14岁左右的孩子不足为惧的话,那么孩子身旁的那位银发男子则是一位高深莫测的高人,有些东西是不需要验证什么的,自认观人还算靠谱的秦西贤,无论是从银发男子的气质上,还是言语中,都得到了心中定义,且很明确。

“快看,又打起来了!”一声叫喝下,众人纷纷将目光又从新聚集到了楼下舞花台之上,只见台上的素婉娴轻盈跃起,绕到莫娘身后,欲伸手抓住莫娘的后肩,却在一瞬间失去了这个机会,因为莫娘不知道在何时也绕到了素婉娴的身后,欲击打素婉娴的后腰,可使莫娘没想到的是,她也击了个空;素婉娴犹如一条蟒蛇一般,又绕其身后,再次向莫娘的后肩抓去。

两人缠缠绕绕,在舞花台上来回穿动,谁也没有先抓到谁,谁也没有先击打到谁,犹如两只蝴蝶飞舞一般,你来我往,你前我退,你退我绕,更像是一曲舞姿,只是这舞姿有些追赶之意,有些比斗的怨气。

“沾花蝶舞~”突然,楼上的银发男子,惊道。

众人的目光也向这位银发男子,偏移了一下,有些人不以为然,感觉这银发男子是不懂装懂,满脸不屑;也有些则是惊讶地望着银发男子,因为他们对这位在众人一片沉寂中,忽然发出声音,且能道出舞花台之上,莫娘与素婉娴的武功路数之人充满了好奇。

当然,他们在之前,也并没有发觉有这么一位银发男子存在着。

而这位银发男子便是那天翱门门主郭明轩,他身边的孩子自然也就是他的徒弟:殇沫。

“啊~沾花蝶舞,师父,你在说什么?你说莫娘姐姐与素婉娴姐姐所用的功法吗?”殇沫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着郭明轩,道。

“看来,等下,不需要殇沫你出手,为师也是要出手的,哈哈。”郭明轩对着殇沫,轻笑道。

此时,舞花台之上的莫娘与素婉娴,都露出了疲倦之意,但她们二人仍是僵持不下的局面,可这时两人眼中的怒气已然消散,流露出的则是一种柔情相惜的意味,至于这种意味是从何而来的,谁也不知道。

只是那素婉娴又高高跃起,翩若惊鸿的一个袖摆,指尖飞出了一根什么东西来,飞出之物稳稳地扎在了莫娘的右腿上,莫娘一时疼痛,单膝跪了下来,就在跪下的那一瞬间,莫娘也向空中的素婉娴射出了好似同样的一根东西来……

只见素婉娴从空中缓缓落下,只是她有些吃力的捂住了左边的臂膀,也单膝跪了下来。

二人好似都是不愿服输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莫娘与素婉娴又迟疑地站了起来,右脚尖分别一个后蹬,决然地又向彼此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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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〇九章 腹中的孩子 (一) 锦绣芙蓉台,

双影蝶恋花。

心念同门义,

奈何守心怀。

双影婆娑,惊鸿如梦,像一曲舞不完的霓裳,更如一场无休止的纠缠。

举手点足,指尖微拨,又是如此的相似同路,只是射出之物错开了要害,更躲开了生死。

这间酒楼,在夜幕中独显通明,犹如不夜城。

打斗声除了使得酒楼内的众人连发感叹外,酒楼门前也引来了数人围观,只是这种情景,又如欣赏独舞一般,除了目瞪口呆外,没有一人愿意发出一言,生怕扰乱了这场不眠的盛宴。

如果说‘绣芙蓉’三字,足以让郭明轩倍感诧异,那么舞花台之上的莫娘与素婉娴的招式,更让郭明轩明确了一件事:无论是莫娘也好,还是素婉娴也罢,都是自己熟知的人,且是有必要信任的人。

这世上,有些事,就是这般。尽管莫娘与素婉娴对于郭明轩而言,并不熟悉,可以说是根本不认识,但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只因她们的功法就是那朝思暮想的‘玉面公子’素海棠的绝技:‘沾花蝶舞’、‘五绝神针’。

这一点,他也是在不久前,从冷瞳的口中亲耳听到的,且今日又真切看到的。

楼上走廊间,拥满了毫不相关的人,除了看热闹和一些登徒子的爱慕外,再无其他。也许,也有一些真心喜欢上素婉娴的人,如李怀山、顾竹南,但这种喜欢更多的应该只是欣赏罢了。

郭明轩向木围栏处前行了几步,这个位子,已然可以使他飘然落下,制止一切,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只因楼下的素婉娴已经露出了求胜的心态,但,即使素婉娴涌出了这般心思,她也不愿真正去伤害眼前的莫娘。

可,在郭明轩看来,这仍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莫娘与素婉娴应该也已察觉,其实彼此是还未相认的‘姐妹’,但是都心持执念,不肯让步。

而在二人焦灼的比斗中,‘漫天花雨’已在不经意间重现江湖…

驻足在楼上的郭明轩也已经站不住了脚,毕竟他深知,‘漫天花雨’之下,岂能留下完好无缺的人,而面对局势,素婉娴注定是要赢的,因为使出‘漫天花雨’的也是她,莫娘则是一脸惊恐,如石像般凝望着正在落下的粉红花瓣,而这些花瓣也正在逐渐向她逼近。

“住手!”一身白衣之人,平展右臂,左臂飘逸垂下,左腿弓起,右腿垂直,右脚尖下弯,与腿连成一线,这人一声叫喝后,便从那楼上跃下,那身段犹如神仙降世,美妙且又威严。

只是这人尚未完全落地,便在空中蹬腾,平身飞跃,如一道白绫般瞬间出现在了莫娘与素婉娴之间的上空,他自然下落,袖摆在空中来回卷动,刹那间发出“砰~砰~砰~”的声响来。

随着他的袖摆不停的摆动,空中的粉色花瓣,居然向后方的墙上迅猛得冲击着,柔软无比的花瓣,比那利器还要锋芒,恶狠狠的刺穿墙面,稳稳地留在了上面,墙上的字画与木饰也在“咚~咚~咚~”的发出落地的响声来。

“你们二人,随我来。”几乎在那白衣之人落地的同时,这言语也从这人的口中言出,莫娘与素婉娴对望了一下,又紧紧凝视着眼前的这位一身白衣,且头发银白的男子,他俊秀无比,且带着沧桑与沉思,像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籍,也像是一口永远望不到底的水井,但莫娘与素婉娴均未抗拒,好似有些莫名的共识,也许根本无法抗拒。

二人低着头,紧跟着白衣之人来到了一楼的雅阁中。

‘绣芙蓉’一楼,原本甚是宽敞的雅阁,由于素婉娴、莫娘与白衣之人的同时进入,气氛有些紧张,身为女子的素婉娴和莫娘甚至倍感压抑了起来,两人又相互对望了一眼,这种不约而同的对视,彼此之间又好似达成了另一个共识一般。

的确,二人眼前的这位白衣之人,武功修为实在太高,若问这世间有谁能将那‘漫天花雨’的招式给轻易化解掉,恐怕是绝无这一号人物的,可这个化解掉‘漫天花雨’招式的人却真真切切的站在这里,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徐禄元此人与你父亲之死有关联吗?”当莫娘与素婉娴正在进行各种揣测之时,那白衣之人突如其来的话语,更让二人不知所措了起来。

素婉娴凝视着白衣之人的后背,这人从进入雅阁到现在都是背对着素婉娴和莫娘的,这话语像是对素婉娴说的,可是素婉娴又确定不了到底是不是对她说得,其目光只得越发木讷起来。

“哦,在下天翱门郭明轩,我刚所问之言,是对你素婉娴说的。”白衣之人缓缓转身,目光聚在了素婉娴的身上,轻声道。

素婉娴闻言,猛然一惊,这位叫郭明轩的白衣之人居然在威严十足的外表下,如此柔声道出言语,而郭明轩的那张脸,也让她如心揣小兔一般,乱蹦乱跳了起来。

“啊,父亲的死…啊,郭明轩….那个….”素婉娴一时慌乱急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将右手抚在胸口,长长的出着气,然后转过身去,上身浮动了片刻,忽然转回身来,“我只是怀疑父亲的死与徐禄元有关,只是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今日前来‘绣芙蓉’也是为了与徐禄元当面说个明白。”

素婉娴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可话音刚落,也许是在未落之时,身旁的莫娘已然跪在了地上,她显得有些恐惧,可这恐惧是从何而来的呢?

只听她言道:“属下莫娘,拜见郭门主。”

素婉娴呆呆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莫娘,她早已无法将目光与心思,凝聚在郭明轩的身上了,可使她更吃惊的居然是郭明轩随后对莫娘的言语,“莫娘,你先起来吧,现下我还不想与你多言些什么,你先出去,安顿好‘绣芙蓉’内的客人吧。”

“莫娘,遵命。”莫娘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郭明轩,又瞥了一眼素婉娴,又细语道:“莫娘告退。”

“喂~”素婉娴见莫娘走出雅阁,本想一把拦下她的,可是右手却抓了个空。

有此一举,则是因为素婉娴实在接受不了与郭明轩共处一室的处境,本来是三个人的,现在变成了独处,这对于素婉娴而言,不仅仅是手足无措,更多得则是内心的抗拒,对于她这般花信年华的未婚女子来说,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素海棠还好吗?”郭明轩虽然察觉到了素婉娴的不适,也将她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可他还是继续开口道。

也许,对于当下的气氛,郭明轩也唯有持续发出提问来,会比较好些吧。

“啊,素海棠…她是谁?”素婉娴回复之时的表情没有一丝虚假的成分,而她表情也让郭明轩有些费解起来,会‘漫天花雨’的神秘女子,居然不知道‘玉面公子’素海棠是谁….

那她的‘漫天花雨’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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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〇章 腹中的孩子 (二) 一招‘漫天花雨’惊艳着所有人,同时更勾起郭明轩的无限挂怀,而就是这一招招式,更带着太多的隐意与神秘。

阴沉的天气,稀稀拉拉没有停歇的小雨,居然在这个夜幕下安静了下来,皎月初露,皎洁还在不断的扩大,变得完整,变得迷人,只是一些黑压的云絮成丝状仍将其遮挡。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闪亮的,终究会显得格外突出、特别,可完美的景象往往带着残缺,而残缺的部分也不失为是一种点缀。

素婉娴没有说谎。也许,这也是她没有确认郭明轩的身份后,下跪参拜的原因,她根本就不是‘锦绣芙蓉’的人,甚至连灭影门的边都沾不上的一个人。

‘漫天花雨’是何等的攻修,当年的‘玉面公子’素海棠更是以此绝技闻名遐耳,所谓单枪匹马,深入贼穴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了,世人所称颂的永远是那惊鸿一瞥的冷容,还有那坚定无畏的自信。

郭明轩望着窗外几乎满盈的皎月,沉寂了片刻,又将目光投在了素婉娴的身上,而再次投向素婉娴的目光使人有些压抑,使得素婉娴绷紧了心弦,在素婉娴的潜意识里,自己或许做错了什么事情,也或者是说错了什么话,总之,面对着眼前的这位深不可测的白衣银发男子,她格外的被动,急迫的想要逃离。

“素海棠…她是这世间最智慧、最美丽的女子,或许你不知,但你一定见过,她就是教你‘漫天花雨’、‘沾花蝶舞’和‘五绝神针’的那个人。”郭明轩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微笑浅浅的,充满着欣赏与爱慕,且柔情似水,满是憧憬。

“她的确很漂亮,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且有了身孕的妇人….”素婉娴双眼放空,略带回忆的神情,缓缓道。

可刚提到“且有了身孕的妇人…”后,郭明轩早已箭步凑前,握紧了素婉娴的手腕,紧眉失声道:“有了身孕的妇人?不,这不可能,身孕…孩子是谁的?谁是那个孩子?”

素婉娴脸色恐惧,摆动着臂膀,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一束缚。

可她无论如何用力,终究无法让郭明轩的手松懈下来,只是尖声道:“你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郭明轩见状,神情变得恍惚起来,他慢慢地低下了头,右手也渐渐的松弛了开来,动作极其缓慢,慢到似乎整个空气都如静止一般。

沉寂了良久,郭明轩的脸终于略微侧了一下,泪水浸湿着脸颊、衣领,仍在不停的坠下,他的内心悲痛欲绝,这种悲痛是从未有过的。

堂堂天翱门门主的他,甚至想放声大哭,可最无奈的是,当他想发出哀鸣时,却如何也发不出声来,只是不断的咧嘴,不断的紧眉,不断的闭眼,不断的摇头….

这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后知后觉,且无法弥补的结局。16年前,不,或者已经是17年前了,因为实在太久,他已然忘记了时间,却难忘素海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甚至每一个姿体动作。

当年,柳若锦一心皈依佛门,主持无极阁事务,而郭明轩更是心灰意冷,毫无斗志。

理性丧失的人,有时犹如一条没有记忆的鱼儿一般,在原定的水域里游来游去,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一直原地打转,还在不知疲倦,且不慌不忙,甚至悠哉的游动着,因为它毫无方向、毫无思绪、毫无心痛感,即使有钝痛,也会忘记…

素海棠,一个毫无情感攻势的女子,却一直用着属于自己的方式,去毫无保留的对待着郭明轩,她不懂得如何表明心迹,甚至有些胆怯,有些懦弱,她的爱是自卑的,她的爱是无声无息的,她的爱更是廉价的,或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争取、要得到些什么,她的内心究竟有多少的纠结,多少的痛楚,多少的无助,谁都不知道,谁也无法体会。

也许,每个长夜里,她都在独自湿舔着伤痛;也许,在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与心爱之人的牵手、依偎的情景,更或许,不知她浸湿过多少条被禄与锦帕,但她总在天亮之后,完美的变成爱笑的、胸有成竹的、傲气的、充满自信的‘玉面公子’素海棠。

当下,郭明轩明确自己的爱意,这爱意来得有些晚,更来得有些迟。

若回到当年,他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爱上了素海棠,因为他有妻子柳若锦,更有女儿柳韵锦,他不会,他也决不允许自己对其他的女子产生情感。

可如今,泪水与缓不上气来的忧心如焚,已经不得不让他明确,其实他早已爱上了素海棠。

‘我娶你。’这三个字,是有多么的难以启齿,又是有多么的无知错失。天翱门建立之初,只是一个寨落;与素海棠离别之时,她还在微笑,且信誓旦旦得保证要帮郭明轩建造出无法比拟的天翱门。

那时,她们共同经历着神秘的杀戮,萧左手下的锦衣卫连连死于非命,且死状恐怖;那时,聪慧的郭明轩亲手抓到了神秘的假装店小二的那个人:西域蛊王——鄯誉,虽然没有找到幕后黑手,但这些都是与素海棠一起经历过的点滴事情;那时,素海棠还唤做郭明轩为:‘少主夫君’;那时,郭明轩与素海棠在应天府分离,素海棠想要追赶郭明轩马车的跑动,郭明轩是看在眼里的,却仍旧无法深知自己的心意;那时,素海棠因为郭明轩的离去,独自漫步在十里秦淮,倚在楼台,拖着下巴,那呆愣且痴傻的表情一定很心痛,她的身子也一定是冰凉无比的,那时的她在想些什么呢?

多年之后,郭明轩此刻的思绪如重新过活了一遍一般,不断得涌动着,不断得回忆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奇女子,那朵迷倒万千英豪的娇艳花。

“若,16年前,我跃下去往王璞父母住地的马车,带着海棠一同去接女儿柳韵锦,如今她会不会过得很开心。”

“那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一定很难过吧?她如今到底在何处?”

“那时,若我早些明了心意,把她一直留在我身边,照顾着,关切着,她会不会活得安然无恙,甚至还会时常的微笑。”

“那时,萧左爱她,我视为兄弟的人爱着她,我又拘限着自己有妻有女,可如今我明白了,她当初想要的,不过是想要和我在一起,因为对她而言,只有我能给你带着快乐。”

“那…..”

郭明轩的连连述说,悲鸣声终于嚎啸了出来,他缓缓地蹲下了身子,抱头痛哭了起来。一个如今身份、地位,可以傲视天下的,且最接近神的人就这样像个孩子般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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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一章 腹中的孩子 (三) 痛心疾首往往来不得半分虚假,因为这种在乎深入人心,铭刻入骨,是一份永远消化不掉的盛宴,也是场永远做不到头的梦境。

人之所以会全力以赴,皆由心而发,由触而感,那些想留住的,甚至感觉留不住的,此刻都想要完整的挽留在身边,从此掌握着她的喜怒哀乐,衣行食宿,命运人生。

所谓的成全,言得过多的也不过是自卑与没有信心。若说,爱得不够强烈则是大大的误解,但在一定意义上,成熟的标志则是学会留下,学会守护,享受孤单。

‘有孕的妇人’,纵使破天荒的遐想,此刻的郭明轩也绝对想不到,曾经的‘玉面公子’素海棠拥有过那般模样,连连如孩童般的哭泣声,已然让身旁的素婉娴不敢出声,她目瞪口呆,连缓气都变得格外小心。

双手遮面的郭明轩,略显无力的站起,他没给素婉娴与其对视的机会,而是直接转身,瘫坐在靠椅之上,他的动作极慢,且处处透着伤感。

他的双手缓缓地从脸部放下,自然垂放在两侧,神情间犹如丢了新娘的丈夫;也更像是空欢喜了一场皇榜高中,到最后却发现只不过是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另一人罢了。

“她没对你言过,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吗?”郭明轩还是开口追问道,只是失魂落魄般的神情,令人顿生怜悯,又使人不敢靠近。

“没,她没言过。我与她相识之时,她受了很重的伤,独自躺在山脚下,细看之后才发现她的小腹微微有些隆起的。”素婉娴刚言一半,郭明轩的情绪又起伏了起来,忙道:“她受了很重的伤?怎么可能!这绝无可能,‘玉面公子’能受伤,这世上真的有能伤到她的人吗?就算是故遗名也绝不可能做到,是谁?是谁伤了她?”

“前辈,您别这样,婉娴真的不知。当时,我尚且年幼,唤来了隐居在山中的阿爸,才将她抱到我家中安养的。”素婉娴连忙安慰,急促道。

“好….我不激动,你能告诉我,那年你多大吗?”郭明轩立起的上身,往后靠了靠,又无力道。

“那年我只有七岁…”素婉娴望着郭明轩,微声道。

“如今呢?”郭明轩,微声道。

“二十有二…”此时,素婉娴的声音变得极小了起来,小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她却能体会到,眼前的银发前辈,绝对是可以听清楚的。

素婉娴之所以会这般,不仅仅是心中尚存的一丝惧怕,更多的则是不想再看到郭明轩情绪激昂起来。

面对着一个不熟知且又拥有深不可测的功力的高人,她真的有些胆怯,也因有太多的难以预料。也许,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可能招惹到杀身之祸。

“15年前…或许是16年前,你确定那年,你只有7岁吗?哦~~你不用怕,我只是想问你些事情,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郭明轩抬起头,出神得算着日子,又猛然间将目光垂下,凝视着素婉娴,这目光虽然带着十足的威严,但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了,更不会让人有不自在的紧迫感。

“应该确定吧…”素婉娴定了定神,迟疑道。

“16年前,素海棠先我一步,集结能工巧匠赶赴天翱寨,为我建造天翱门。而我则是到了王璞父母居住的地方,去接女儿韵锦回到了应天府,而在应天府城门下,则是见到了一位手持木制海棠花的绿衣女子,确切的说,从那以后,便未见过素海棠了。”

“若16年前,你见到的那个有身孕的妇人就是素海棠的话,如今她的孩子应该也有16岁了,即使怀胎十月,也会在15岁左右。”

“莫非是冷溶月,依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应天府故府府中的念顺夫人对冷溶月极其疼爱,视为己出;另则冷溶月举手投足间几乎与素海棠一模一样,无论心智还是悟性,都不是她那般年龄所能展现出来的….”

“不对,冷溶月不过是个12岁的小丫头,若素海棠的孩子真的在世的话,中间相差了3岁有余,还有冷溶月曾言自己修习了故遗名的‘冰魄寒光’,修习此功法的人,体质极寒,可按照念顺夫人对冷溶月的溺爱,绝对不会故意让其强行修习此等功法的…莫非,冷溶月从一出生就是极寒体质?”

“可这也说不通啊,即使冷溶月从一出生就是极寒体质,又与相差三岁有什么关联呢?”

“对,还有西安府‘忘素秋’酒楼内的楚姗姗,她并未言过她的具体年龄,但可以看出应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年龄上倒是刚好吻合。”

“可是楚姗姗除了过人的心智和应变能力外,并没有太特别的背景,更是和灭影门没有丝毫关联,也可能只是我当下还未发觉到什么…”

郭明轩的连连自喃,使得素婉娴如同听着天书一般,全然不知眼前的这位银发前辈,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她还是认真的听着,在她看来,这银发前辈所诉的言语既新鲜,又相互矛盾,但已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素婉娴望着这个有些奇怪的银发男子有些痴迷,这痴迷与感情无关,只是想要探索更多对方的心声和思绪罢了,在她看来,这世间好似没有多少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的男人了。

一个行走江湖久了的人,看惯了世间的炎凉,也自然不会去在乎或者相信一些东西,甚至江湖之人在杀人的理由上,也是莫名其妙,只为利益的。

她的眸缩得更紧了,只为更好的看清楚眼前的这位银发前辈,而在这时,郭明轩却又平静的突然道:“她…从未给你言过,她的过去或者一些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吗?”

“啊~没,没有。她在我家中休养了大概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她的伤势也逐渐恢复了,为了报答我和阿爸的救命之恩,就教我了一些功夫,随后她便离开了。”

“当时,阿爸也有挽留,可她执意要走,当时她的腹部已经明显的凸起了,但是行动上却没那么笨拙,反倒是和常人无异,所以阿爸也没在坚持什么。”

“对了,她只言过一句,临走与我们告别之时,面对着阿爸好心的挽留下,她曾言过‘不想给救她性命的恩人带来任何灾祸,她自己的事情始终是要她自己去面对的’。”

素婉娴对于郭明轩突如其来的话语,表现的格外紧张起来,在紧张的状态下,倒是道出了所有自己能提供出的信息来。

“不想给救她性命的恩人带来任何的灾祸…”郭明轩带着疑虑,尚未把整句话说完,便又紧接着一声长叹,又道:“哎…看来所谓的灾祸,是连她自己都无法解决的,伤她之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势力,连‘玉面公子’都要去畏惧…”

“你可知,她教你的功夫,已是她全部的本事,特别是那‘漫天花雨’,绝不是一般人想学便能学的,素海棠啊…素海棠,你此时此刻到底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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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二章 腹中的孩子 (四) 这世上,很多人不会去相信有永恒的爱情,只因变数太多,人心难侧,谁都确保不了在繁世间能够完全经受得起诱惑与美色,但在一定意义上,一个过世之人与行踪未卜之人却能使人念念不忘,也许活着的人永远比不了死去的人,也或者习惯了牵挂,习惯了想念。

而这世间,有时抉择又往往让人不敢擅动,殊不知,不动恰恰已是选择。

为后觉的钝痛,湿舔伤口,去记恨他人当初坚守的傻气,看似输赢已分,却不是。

只是有人选择寸步不让,有人选择微笑成全。

可对于一个成熟的男人而言,一生只会爱两个女人:一是伴随成长,为之崇拜,青涩的憧憬;二是痛彻心扉的爱,永远不变的,且始终一致的那个人。

他知,滥情不过是年轻与无知的把戏,不值一提。

唯有那个人能让他安逸欣赏,且不计回报,直到豁出命去,无力呼吸。

若一日,那个人需要他的出现,他绝对会不顾一切的霸气出场。

永远不要认为可以逃避,其实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身下的脚,也正在走向彼此选定的终点。

而素海棠对郭明轩而言,在一定意义上便是那永恒的且始终一致的那个人。

素婉娴内心的疑惑,在与眼前的银发男子独呆一室的片刻间,一时也有了答案,无论眼前的银发男子与传授自己功法的有孕妇人是什么关系,至少能确定的是,银发男子绝非坏人,且是一个真心关切自己遇到的那个有孕妇人的人。

银发男子声声唤着‘素海棠’的名字,也使得素婉娴瞬间明了一件事,她可以十分肯定,自己当年遇到的那个有孕妇人,必是素海棠无疑。

想到这里,素婉娴又缓缓道:“当年,阿爹十分感谢她传授给我功法,为了记下她的恩德,也曾询问过她的名讳,她那时只言自己姓素。后来,阿爹为了感激她的授艺之恩,如同对我的再造,便让我改名姓素,名婉娴。其意则是挽留下贤德之人的意思。”

“姓素…漫天花雨…我隐隐感觉到素海棠的失踪,定然与灭影门脱离不了干系…素婉娴这个名字很好听,你阿爹也是一个善良的人,你出去吧,还要劳烦你把莫娘唤进来。”郭明轩若有所思的言语,又缓慢了起来,他的脑子里有太多的未解之谜,而这些谜题正在等着他将其一一解开…

“好的,前辈,我这便去唤莫娘前来。”素婉娴小心翼翼地舒缓了一口气,对她来说,这一场紧张且不自在的对话,终于要结束了,也终于可以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而她要做的仍是要找到那个叫‘徐禄元’的人。

没过片刻,开封府‘绣芙蓉’中,原本从容不迫,清雅端庄的莫娘显得有些迷呆自忙的来到了一楼雅阁中,她似乎要比刚刚的素婉娴紧张得多,她先是东张西望了一番,应是在打量着雅阁中有何不妥之处,又慌乱的为郭明轩递上茶水,紧接着便又‘噗通’一下,跪在了郭明轩的面前。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既然你识得我,定是知晓我的一些事情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紧张呢?”郭明轩的语气亲和,并有意做出了扶起的动作来,只是这动作幅度较小,其身并未离开靠椅,而是微伸臂膀相迎。

“不,莫娘不敢。莫娘深受海棠小姐大恩,她不避亲疏,道明自己的女儿身,并与莫娘姐妹相称,也算是一同长大的。我之所以知晓郭门主您,则是因为当年建造天翱门时,莫娘也是参与其中的一人。”莫娘的言语急迫且又慎重,也甚是详细的道明了知晓郭明轩的原委,好似生怕使对方有什么疑虑一般。

“莫娘还是先起身再言吧,如今‘灭影令’尚未在我手中,只是想与你以好友的身份说些话罢了。”郭明轩望着莫娘的身姿,缓缓道。

“尊卑有别,郭门主乃是海棠小姐最上心之人,在为您建造天翱门时,莫娘便已然察觉,莫娘跪着便好。”莫娘闻言郭明轩的话后,不仅没能轻松下来,反倒是更加战战兢兢了起来。

“好~我只问你两件事,其一徐禄元是谁?和你这‘绣芙蓉’有什么关联?”

“其二,为什么开封府会出现‘绣芙蓉’的酒楼,你现下在为谁效力?”

郭明轩提出的这两个问题,尖锐且直接,没有丝毫婉转之意,也许面对着莫娘他不需要有丝毫的客套,也许这般的直入主题的询问,只是不想让莫娘跪得太久。

“回郭门主的话,徐禄元乃是白鹭门的人,绰号‘白鹭剑客’,他另一个身份则是秋思阁的杀手。‘锦绣芙蓉’乃是海棠小姐一手创立下的,而‘绣芙蓉’若从根本上来讲,则是属于灭影门的据点。”

“前几日,那徐禄元不知为何来到了我这‘绣芙蓉’中,他言明了身份,我也验明了他脖颈上的黑色梅花印记,这才将其收留,至于他做过什么事情,莫娘则全然不知了。”

“至于这‘绣芙蓉’为何以酒楼的形式出现在开封府中,则是莫娘在前不久收到了暗影女侍冷瞳的书信,莫娘本就属于留守在开封府内的暗影女侍,同冷瞳一般。其书信上言明:冷溶月小姐接手所有暗影女侍与暗之影的事务,并指示莫娘大张旗鼓的重新建造分据点,再造的据点只效力于冷溶月小姐,冷瞳在书信中也特意嘱咐,以后冷溶月小姐便如同海棠小姐一般,是我们的主上。”

莫娘娓娓道来着前不久所发生的一切,郭明轩听后,虽说解除了心中的一些疑惑,但是仍有一些疑虑,“也就是说,徐禄元现下直属冷溶月,若徐禄元真的杀掉了素婉娴的父亲,也是接到了冷溶月的指令?”

莫娘闻言,停顿了片刻,同时也露出了些许茫然来,“郭门主如此说的话,也对,也不对。徐禄元的确是秋思阁的杀手,冷溶月小姐我也知晓她正是那秋思阁的宫主。可是,指使徐禄元的人有可能并非冷溶月小姐,而是另有其人。据莫娘所知,冷溶月小姐虽为秋思阁宫主,但是从未直接下达过刺杀命令,甚至从没理会过秋思阁的众多杀手,而秋思阁也只是灭影门与锦衣卫在西北方的一个据点罢了。”

“那么,秋思阁中有两位宫主是有可能的了?”郭明轩,质问道。

“莫娘不知秋思阁中是否有两位宫主,但莫娘虽与冷溶月小姐从未交际,甚至连她的面都未曾见过,但无论是冷瞳在书信中的言语,还是冷瞳甘心归属冷溶月小姐麾下的举动,都表明了冷溶月小姐一定是与素海棠小姐一般善良的人,素海棠小姐未失踪之前,也从未下达过杀人的指令,即使有,也是由她亲自出手去做的。”莫娘,思索道。

“冷溶月我是见过的,她应该也会给我几分薄面的,现在我便要求你,把徐禄元交出来,倘若他真的杀了素婉娴的父亲,你不必袒护,任凭素婉娴处置于他便是!”郭明轩,道。

“可是,郭门主,那徐禄元既然知晓‘绣芙蓉’的存在,他定然是冷溶月小姐身边的人,或者说他必定是与冷溶月身旁的人一直有所来往的,我冒然把他交出,是否有所不妥?”莫娘,苦思道。

“看来,‘锦绣芙蓉’一直以来都不是秘密,至少灭影门中有些人是知道的,若素海棠身边一开始就出现了叛徒,那么素海棠失踪便也属正常了。”郭明轩,若有所思道。

“郭门主,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忠诚,姐妹之情自然可贵,但也难免出现叛徒,莫娘每每想到素海棠小姐就这般的没了踪迹,悄然无息的淹没在这人海中时,都心痛不已。莫娘也曾派出过手下前去寻找,一年,两年,三年四年,莫娘直直找了十年,都没有丝毫音讯….”莫娘的神情突然变得悲痛了起来,其言语亢奋有力,脸上的肌肉也随之抽动着。

“灭影门…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也许,一切答案,还是要从灭影门下手,莫娘你退下吧。对了,关于徐禄元的事情,你按照我所要求的去做便是,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当然,即使你不这样做,我一旦查明他的确是杀害素婉娴父亲的真凶的话,我也会亲自杀了他,没人可以阻拦!”郭明轩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又威严了起来,这种威严是任谁都无法抗拒的。

“是,莫娘记下了。”莫娘,俯首道。

“莫娘,你可知‘漫天花雨’?”郭明轩,紧接着道。

“莫娘当然知道,‘漫天花雨’是素海棠小姐的独门功法,且是至高无上的法门。”莫娘,道。

“素婉娴会‘漫天花雨’,她的父亲救过素海棠,可以说她的父亲对素海棠有再造之恩,那么,关于素婉娴要寻徐禄元问清楚其父的死因的事情,就算我不要求你交出徐禄元,此刻你知晓这一切后,是否也该知道如何去做了吧?”郭明轩,缓缓道。

莫娘的心中猛然一震,她好似明白了一切,她不再对素婉娴会‘漫天花雨’之事有任何疑惑了,同时她的心中似乎也认识到了什么,但她并没有再说过多的话,只是对着郭明轩道:“莫娘,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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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三章 腹中的孩子 (五) 朱雀楼,柳依依。高阁紧步,花红绿雀衣。

时节祭祖言酒意,街冷怀思,逝者东风瘦。

秦淮旧,画舫栖,碧珠回顾,琴弦续凝滞。

冷月悬空入寒室,家府凄凄,尘叶踏缓足。

落叶上又叠上了落叶,层层不知时;顶端的落叶也布满了尘土,不禁问何年。

当下,郭府旧宅的幽静,被两个身影打破,这本已寂静多时的院落,是该继续沉寂在凄凉中,还是该为已来的生气感到许些暖意呢?

也许,有时就是这样,相同的场景,无论多少次的来往,总会涌出不一样的心境,多年前如此,如今亦如此。

熟悉的摆设,陌生的灰暗,桌椅依旧,郭明轩拂过又抚,失神落座,神情渐冷,漆夜、人静、寒中又感寒。

“师父匆匆离开开封府,日月兼程,为何又偏偏在夜幕下来到这伤心地呢?”殇沫的手迟缓的握住,坐在凳椅上郭明轩的双手,在这寒冷的时节,虽然彼此的手都有些冰凉,但握紧后,还是会觉得温暖无比。

这种温暖是相互依靠的温暖,郭府虽然落魄,但并没有真正的遭到灭族,后人依在,只是再难崛起,登堂入室。

“这是大哥景义最喜欢坐的地方,那时我们在这里嬉闹过,也在这里向父亲问安,更在这里听从父亲教导。”

“荣耀一时的郭府,其实父亲根本没在这里居住过几年,他南征北战,戎马一生,终于功成名就,安安稳稳的回到家中,却未带回大哥景义一同回来,父亲又在回府的第二年去世。”

“殇沫,人生为何这般凄凉,今日‘祭祖节’,又叫做‘送寒衣’,秦淮河畔的秦楼楚馆依然满堂宾客,他们是否已经忘了给逝去的亲人送上寒衣了呢?”

郭明轩无力的喃喃声,不仅自述着心中的凄苦,更激起了殇沫心底最深处的痛楚,相比郭府,殇沫父皇的下落,以及自己可能继承江山的身份,又怎是一座凄冷的陕国公旧宅,能够映射出来的呢?

可,殇沫没有展露出丝毫心中的忧伤,只是淡淡笑了笑,这种笑,在一个真实年龄只有12、13岁的孩子脸上是那么的勉强。

不过还好,在这漆黑的夜里,郭明轩是无法清晰的看到殇沫脸上的表情的,殇沫自己懂得就好,根本没必要再为现下郭明轩的失落去雪上加霜。

“师父,既然今日是‘送寒衣’,那么,我们准备点食物、香烛和纸钱吧。”强忍笑颜的殇沫,话音生硬无比,没有一丝生气。

郭明轩顿了顿,神情恍惚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在地下,都未收到亲人的祭祀,今日恰巧在,是该为他们送些东西了。”

殇沫闻言,深深地缓了一口气,扶起坐在凳椅上的师父郭明轩,继续展露着笑颜,“走吧,师父,我们去买些祭祀的用品。”

“嗯。”郭明轩轻柔的抚落殇沫的臂膀,同时也缓缓地摆脱了殇沫紧握着的手,对于郭明轩而言,无论是以一个当世强者,还是以一个为人师长的身份来论,他完全没理由不坚强,更没有理由让殇沫反过来去安慰自己。

二人踏出郭府旧宅,虽感凉风几许,但街头巷角每隔百步,便二三人围蹲着,他们点燃着身前的纸钱、物件,口中默默喃喃,神情充满了期许与思念。而这些人中,不乏孩子与妇人,更多的则是年纪较长的老者。

“这世上终究还是有情人多一些,他们虽穿着朴素,但真实,且有人情味。比起那秦楼楚馆里,还在饮酒欢心的逍遥客更懂这人间的情愫。”郭明轩遥望而叹,道。

“师父您岂不是更有人情味?若在开封府不做过多停留,我们就算在行程上耽搁几日,也定能在‘祭祖节’前赶到应天府的。”殇沫略显调皮的瞥了一眼师父郭明轩又紧接着道:“那开封府‘绣芙蓉’的莫娘,不见得不会狠心交出徐禄元的,而师父你偏偏要等待着莫娘在你眼前将徐禄元交出后,才肯离开。你对那莫娘就真的如此不放心吗?”

“不是不放心,只是莫娘始终是个女人,当她护下徐禄元的那一刻,她便动了恻隐之心,若又让她出尔反尔,毁掉当初的初心,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实在有些难了。而素婉娴,这个故人的救命恩人,就如同我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般,恩人的父亲被杀,且这位父亲也在救助故人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怎可能不亲眼目睹为恩人报仇雪恨的时刻呢?”郭明轩,缓言道。

“哈哈,想那徐禄元出现在素婉娴面前时,还是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也许他料定莫娘会帮他,可他却不知道直到素婉娴的钢刀插入他的腹部,莫娘也没吱一声。”

“嘿嘿,一个人狂傲到何等地步才能在自己杀死之人的女儿面前,如此不屑一顾,不但直言不讳是自己的所为,更是一副有惊无恐的样子。”殇沫接连笑靥,道。

郭明轩闻言,停下了脚步,他眉头紧锁,凝望着远处一妇人怀中的孩子,这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而妇人悲伤的神情与口中的念词,已然道明了她所烧的纸钱是带给她刚死不久的丈夫的。

郭明轩缓缓凑前,来到了蹲着的妇人的背后,道:“他是如何死的?”

妇人惊恐转头,将怀中的孩子抱得紧紧的,那孩子在她怀中甚至有些缓不过气来。

一时,那孩子想要挣扎,可当孩子看到郭明轩与殇沫后,却停止了晃动,不但不觉得妇人抱他过紧,还更加向妇人的怀中紧缩、依偎。

那孩子的神态与举动,尽收在郭明轩的眼里,天真烂漫的孩子往往能反应出最直接的感受。

也许,陌生的男人与这妇人搭话的场景实在太多了,且每次搭话都会给妇人与这孩子带来一些伤痛,不然这孩子也不会如此恐惧。

郭明轩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对着那孩子淡淡的笑了笑,道:“你丈夫死后,还是会有人来找你们母子的麻烦,对吗?”

那妇人的眼瞳突然一紧,下意识的想要抱着孩子逃离,却被郭明轩掷出的一锭银子挡在了脚前,那妇人驻停了脚步,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郭明轩,这次眼中的惊恐明显减退,更多得则是茫然。

“这是一锭银子,你可以选择还债,也可以选择重新生活。若,两者都不能选,便拿着这锭银子到四川天翱门中,一路之上你定会遇到天翱镖局的人,这锭银子上有我留下的指印,他们见到后,便会善待你们母子。”郭明轩,道。

“您是孩子他爹的好友吗?”那妇人,望了望地上的银子,又缓缓抬头凝视着郭明轩,道。

“不,我们不是好友,甚至根本就从未见过。”郭明轩,道。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母子?”那妇人,道。

“因为你我都是苦命人。”郭明轩,道。

那妇人闻言,顿时啼不成声道:“他爹总想赢,的确也赢过,可有些人一次也输不起,有些人却能输很多次。”

“是否输不在钱财,在于心志,若心志输了,哪怕只有一次便可致命。”郭明轩,道。

“是啊,有人愿意低头从头再来;有人却始终活在过往,不愿低头。但这都不算可恨,可恨的是,有些人偏偏会对一个没了斗志的人穷追不舍,百般凌辱,这样的生活,除了一死,别无选择。”那妇人一时有些悲愤,但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助。

“那间赌坊是城中的哪间?”郭明轩,突然道。

“你…你居然知道我娃他爹是因为赌钱而亡?莫非你是和他们一伙的。”那妇人,猛然一震,道。

“不,我并不知道你口中的他们是何人,只是看你衣着打扮,料想你的丈夫并非江湖之人,想必死因定与赌坊有关。”郭明轩,沉思道。

妇人闻言,痴笑了一下,道:“您知道与赌坊有关又如何?可怕的并不是赌坊中的赌局,而是操纵赌坊的人心。在这应天府中,‘问天赌坊’的赌局最大,但背后的势力又是最强。就算如此,还是会有很多人会去,因为有足够可能,赢走很多银两。”

“噢?这‘问天赌坊’的势力到底有多大?”郭明轩,微笑道。

“大到我如何委曲求全,都救不下孩子他爹的性命。”那妇人在言语间,拢起了前额的发帘,并将两侧的发丝绕过耳后,随之露出得则是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庞,这面庞也不过是一张桃李年华的女子该有的容颜,可这容颜却充满了怨恨与悲鸣。

郭明轩凝视着妇人那张俊俏的脸,微微点了点头,“我懂了,若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会付出全部能付出的东西,但你若真用了你的办法救下了你的男人,你的男人并不会因此而感激于你。”

“可他会活着,不是吗?但他现下连活得机会都没有。”那妇人,悲痛道。

“恕我直言,赌徒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虽然你们母子二人的确可怜,但并不能否认你丈夫是咎由自取。现下,我或许会对你口中的‘问天赌坊’更感兴趣,这赌坊的背后势力到底是什么?”郭明轩,坦言道。

“灭影门十二地煞总舵。”那妇人说话间,眼光透着狠辣,她痛恨着这个所谓背后的势力,正是因为这股势力在,才让这‘问天赌坊’有恃无恐,甚至去蔑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而郭明轩闻言后,其反应却有些出人预料,他没有再对那妇人多言一句,而是静静地走开了。

紧随其后的殇沫,望着师父郭明轩的背影,猜测着种种心思,却始终一头雾水,不得解思,“师父,你要去哪?不是要去购置祭祖的物品吗?”

“不去了,我们去‘问天赌坊’。殇沫,你方才言道开封府‘绣芙蓉’内徐禄元那有惊无恐的样子,对吗?其实徐禄元就是‘问天赌坊’,‘问天赌坊’就是那徐禄元。”郭明轩,缓缓道。

“什么?师父何意?‘问天赌坊’?徐禄元?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如何相提并论呢?师父。”殇沫,追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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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四章 腹中的孩子 (六) 寒夜,冷风吹乱了发梢,却吹不乱那暖人的心田。

静街,散乱的疾步,带不走那倍感相思的苦闷。

心冷,不止是失望,而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漫漫长路。

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却还活着;有些人活着如同死去,而有些人死了却永远活在在乎的那人心中。

风铃晃响,赌旗沙沙;石狮耸立,宽门阔台,无论‘问天赌坊’的装饰多么威严、豪气,却难以遮掩住,那门前守卫着的大汉的嚣张,这气焰让人窒息,同时又透出着阵阵快感。

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去的是钱财、是心志,回得则是行尸走肉的身躯;可这里偏偏又是最讲道理的地方,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有人会阻拦,更无人敢多生事端。

只看那赌坊门前站立的两位大汉就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更激起着赌徒们无穷的欲望。

风继续吹,使郭明轩猛然一颤的并不是这些许的寒意,而是这间深不见底的赌坊,吵杂声中充满着血腥,更充满着人世间最渴望的心声。

这世间是否有只赢不输的赌局?

是的,的确有。

郭明轩是明白有这样的赌局存在的,而他也更深知如何才能掌握这样的赌局,“殇沫,你可知,赌局为何称为赌局?”

“殇沫不知,可能难以预料吧,输赢只在一瞬间。”殇沫紧了紧衣领,道。

“赌,只有弱者才会信,而局才是强者要掌握的。”郭明轩的手拍拍了殇沫的肩头,顺着殇沫的臂膀轻抚垂下,牵起了殇沫的一只稚嫩且又柔软的手。

殇沫的手,其实代表着那曾经无比尊荣的身份,这是一只没有任何老茧的手,即使持剑修习,也未曾留下一丝受过磨难的痕迹。

“那么,师父。强者是不会进入这种地方的吗?”殇沫抬头望着郭明轩,道。

“不,强者会做一场更大的局,来破当下的局。”郭明轩笑了笑。

“局中局吗?那做局的人一定很厉害喽?”殇沫,笑靥道。

“不,做局之人其实根本不厉害,只是用了些手段,利用了一些人的弱点和相互间的关系,从而达到互相牵制,互相制衡,互相搏杀,最终得到利益最大化的结果罢了。”郭明轩又向‘问天赌坊’的门前望了望,微声道。

“那师父,做局之人不厉害的话,那什么人才是最厉害的呢?”殇沫,道。

“破局之人。”郭明轩,道。

“破局之人?如果做局的人是利用了众人的弱点与关系,达成一整套关联的话,那么,破局之人又要如何破?难道凭借一己之力吗?”殇沫,道。

“破局之人,只需要打破规律、规则,和均衡即可。”郭明轩低下头,看着殇沫的双眼恍惚了起来,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也许,他在想有关于江山社稷的那场大局;也许,他在想鱼肉百姓,欺压穷苦的那些伎俩;也有可能,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心中多了一份凄凉。

“破局之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找出相连关系中的破绽与松软的地方,猛攻猛击,使局面达到无法相互辅助与牵动的效果;另一种则是,万物皆为己用,无论是草木、地势、屋舍、湖泊,甚至是人心都能找出对自己有利的地方,结合万物之力,去击破看似稳定的局面。”

“人人称颂那诸葛亮用兵如神,其实他手上的兵,始终是为数不多的,而他手上却又有千军万马,这些兵马均是来自万物与自然,他破解了数次敌军来犯,而敌军的统帅又都是做局的强者,哈哈。”

“可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则是做出的局,始终是要紧扣环节的,在一定意义上环环相连,是不容许有一丝偏差的,而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局就是死局,死局也意味着稳定、且不能变动。虽然中局之人难以逃脱,只能步步深陷,走向绝路,但做出的局也并非是无懈可击,完美无缺的。因为,越是看似稳定的东西,其实却是最不稳定的,最后,牵涉其中的人也不过是为了自身安危与各自利益在维持着行动,不得不为之罢了。”

“而破局,却能随变,却能从不同角度,不同环境,不同环节入手。而这依旧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破局可以失败,不行的话,再找突破口,而做局…哈哈,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啊。”郭明轩在连续的话语间,眼神也变得坚定有神了起来,他恢复了往日的气势,还有那无法阻挡的自信,飘逸的身姿,欲向‘问天赌坊’直奔而去。

牵携之手,拉长了距离,紧绷的瞬间,使得郭明轩停下了脚步,他微微转头垂目,殇沫的手虽然小了些,却也着实有力,他又不得不将目光移向殇沫的脸上。

目光所至,郭明轩看到的却是一张愁眉不展的脸,而这丝丝愁眉,驻足不前的人,正是他的徒弟——殇沫。

“师父,你觉得我的父皇,是否算是一位破局之人呢?可我并没有听闻到父皇从新回到应天府的丝毫讯息啊…看来父皇并不是一位真正的破局之人,而是一个进入死局的人….”殇沫柔声缓语,其声喃喃,掺杂着沉思与迷惘的思绪。

“殇沫,想成为一个做局的人,不光只是有些谋略就行的,还要占据一定的天时地利人和。而破局之人则是打破所有规则,另辟蹊径之人,若只是在局中找破绽,有时也是不行的。有时正面对向正面,所能看到的只能是敌强我弱和实力悬殊,而这种悬殊足以让人垂头丧气,灰心溜走。”

“可,假如用正面去对向对方的侧面,甚至去对向对方的后面的话,也许你会发现,有些事情也绝非不可能的。还有,若,对方无论是正面、侧面、后面都不在你的击破范围中,那么对方如何强大,如何兵强马壮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时赢,绝不是硬碰硬的攻杀,若你找到关键,找到其他新路,思维又不局限在当下的局面中,反而更容易获胜,甚至当下局面的所有力量,将来不一定不会被你所用,归顺于你也是有可能的。”郭明轩朝殇沫凑上了一步,柔声道。

“师父,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破局之人,我要破尽天下局势。”殇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也许他从师父郭明轩的话语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与答案;也或许,殇沫依旧是殇沫,他只是不想让已引起注意的师父郭明轩替他担心而已。

“好,殇沫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的。”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那….师父,我们现在是要去破掉‘问天赌坊’的局吗?”殇沫对着郭明轩嘟了嘟嘴,嬉笑道。

“哈哈,‘问天赌坊’的局?这也算是局吗?殇沫,今晚呢,师父想让你见识一下为师的赌术,哈哈哈哈哈~”郭明轩一声长笑,惊得‘问天赌坊’门前的两名大汉慌乱地朝郭明轩与殇沫这方看来,而郭明轩却大步流星,一脸淡笑的拉着殇沫的手,向‘问天赌坊’的大门走进。

师徒二人越走越近,此时的风也越吹越冽,朝他们望过来的两名大汉也越来越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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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五章 腹中的孩子 (七) 凡是赌坊,都会有一丝让人不痛快的气焰,这气焰说不上好坏,只是让人感觉到压抑。

当然,若你是个输钱的人,那就不单单只是感到压抑那么简单了,而是想逃都逃不掉的困惑与恐慌。

赌坊门前的石狮,与他处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那门前站立的两名大汉,一位凶神恶煞,一位膀大腰圆;一位手持大刀,一位紧握棍棒,而他们空闲的另一只手却在有意或无意的掐在腰间。

可无论这两名大汉的气焰如何嚣张,当面对郭明轩携着殇沫的手走来时,却难掩盖住心中的紧张,这紧张就连这两名大汉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或者是当先而来的郭明轩的十足威严;也或许是郭明轩那无人能挡的自信;更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两名大汉心中莫名的感知,感觉到了莫名的怕,莫名的无助,莫名的屈服感。

“来者何人?是来玩骰子的吗?”若在平时,这样的询问对于赌坊门前的两名大汉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可,此时,两名大汉的声音却是颤抖的,更是无力的,像是见到令人惧怕的情景,也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就是使人不能痛快的说出来话来。

但,不可忽略的是,这两名大汉的身份,乃是‘问天赌坊’的人。

即使有‘问天赌坊’这样的势力撑腰,两名大汉居然还如此生怯。

要知道,‘问天赌坊’的势头如日中天,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家赌坊能够装饰得如此富丽堂皇的,就算有相同装饰的赌坊,里面也绝不会有这么多赌徒,就算有这么多赌徒,也不会有十二个绝世高手镇守,就算别的赌坊有十三个、甚至十四个高手镇守,也绝对顶不上‘灭影门’这三个字。

“进赌坊,当然是为了赌了。”郭明轩原本是可以完全不需要理会这两名大汉的,因为面对两个已然颤抖的看门人,就是郭明轩不说话,也是能够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的。

但,郭明轩却开了口,不但开了口,还淡淡一笑地面对着赌坊门前的两名大汉点了下头。

郭明轩的举动在一定意义上,是对这两名大汉的重视与礼数,但两名大汉见状,却更加迷茫了起来,双眼木讷着,甚至有些瞠目结舌了起来。

有时,当一个人对你点头微笑,通常是最起码的尊重,而郭明轩在对着两名大汉的同时,眼神中却露出深不可测的神情,这神情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也像是夜幕下的星空,更像是万丈深渊,且深渊底部还被层层云朵遮挡。

但是,郭明轩的确是笑了。

是对着这两名大汉真切的笑。

而且这笑,还在继续,只是郭明轩没再多言,而是拉着殇沫的手,直接进入了‘问天赌坊’中。

赌场内的气氛,应该都是相同的,无论何处的,也无论大小,只是这‘问天赌坊’中多了几种玩法,多了几张桌台,多了几位极美的姑娘,更多了几位来回转动的坊内人。

“九~九~九~”

“六~六~六~”

“大~大~大~”

“哎呀…又输了…”

但凡是赌徒,一旦进入了这种快活的天地里,首要看重的则是都有哪些赌局,且赌局大小,赢面的把握,也往往会停留在自己觉得还行,能赢的桌台前。

但郭明轩好似不属于赌徒的其中之人,吸引他举步走向的,则是刚刚的那一声,“哎呀…又输了…”的声落方向。

他望了望发声的那人,微微一笑,在那么一瞬间,他好似明白了所有,也确定了今晚要玩的可能就是面前的这台赌局了。

而他并没有直截了当的下注。

当然,不下注的原因并不是他的身上没有带够银两,而是他在细细地注视着这场赌局上的所有人,打量着每一个人,没有错过一个。

几场过后,刚刚发出‘哎呀…’的那人已然吱不出声来,神情也变得灰暗,懊恼起来,并发出连连叹息,这叹息声并不是很明显,则是那人右手紧握拳头,拼命的往自己左手掌上击打着。

倘若,那人就此离开,也算得上是愿赌服输,改日再来一雪前耻就是了。

可,偏偏赌徒的本性一旦暴露出来,则是任谁都无法收手,无法劝离的。

那人接过了赌坊中人递过来的银票,尽管在签下欠据的时候,有些迟疑,手指也略微的抖了一下,但他还是签下了。

无论怎样,对于当下的那人而言,赢回来所有输掉的银两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最终也便没了任何犹豫。

只是,此时的郭明轩已将右手伸进了怀中,像是在掏着什么东西,又在刹那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这样从未离开怀中的手,肘部也自然地垂下着,不变的还是那自信且敏锐的微笑。

“好,这次我全压小,若再输,就算老子认栽了。”那人,嘶吼道。

又一人道:“方兄何出此言,您是这‘问天赌坊’的老朋友,若要银两,岂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那人道:“拿你们赌坊的银票,来赢你们赌坊的银两,倘若我真的赢了,岂不是你们自己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与姓方的那人对话的,显然是赌坊中的人,既然称呼其‘老朋友’,二人应该是旧相识,至少赌坊中的人是知道姓方的那人是输得起的,也有可能赌坊中的人并不确定姓方的那人是否能输得起,但一定是知道姓方那人的家在何处的。

“压小,对,这次我全要压小。”姓方那人没等赌坊中的人接着说话,便又哄鸣了起来。

“那我压大。”郭明轩,突然道。

郭明轩突如其来的介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因为姓方的那人已然占据了主角的位子,无人会理会郭明轩扔在‘大’字上的那叠银票,也许是因为郭明轩扔出的那叠银票实在显得有些单薄。

“买定离手…开….456大。”

“哎呀~这….这如何是好啊,钱兄,你刚刚给我银票是多少来着?”姓方那人直到又输掉签下欠据的银票时,才想起来回头看一眼刚刚与自己交谈的赌坊中的人。

他称赌坊中的人为钱兄,而他所称呼的这位钱兄却对着他笑了笑,道:“不多,1000两银票罢了,方兄可以自己去数一数,你刚刚扔出的银票张数。”

姓方的那人闻言,一时失了声,且目瞪口呆了起来,过了良久才喃喃道:“一….一千…两…”

“对,一千两,方兄你看这钱….”姓钱的赌坊中人,话未说完,却被一声长笑打断了言语。

“呵呵呵~刚下注就赢了,我的运气的确不错。”发出长笑声的正是那郭明轩,他正用手指慢慢得拨开自己扔在‘大’字上的银票,又轻声道:“可惜了,压得实在是少了些。”

桌台上的银票被郭明轩缓慢的全部拨开后,一时之间,众人将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且各个神情诧异,无不露出惊恐的神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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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六章 腹中的孩子 (八) 人与人的初见,往往过于伪装、过于淡然,以至于留下模糊的印象;当然,也会留下清晰的一举一言。

人与人的初见,有时又是那么的令人向往、追忆,只因初见后的再见,再见后的又见,若持续见下去,不免会缅怀当初的初见。

可有些人,即使是初见,便犹如好久不见;但有些人,初见真的只是初见。

正如殇沫与冷溶月在‘秋思阁’中的初见那般,就算殇沫挠破头皮,也想不到与他心中的‘冰弦’再见一面有多么的艰难,但事实上,他们俩人却有不止一次再相见的机会。只是冷溶月的波澜心境,关上了又见的愁绪。

也正如殇沫与楚姗姗在西安府‘忘素秋’中的初见那般,殇沫那故作淡然的神情,与轻描淡写言出他已是15岁的少年时,他所想的只是简单的撑面子。

若,楚姗姗知晓,殇沫与自己同龄,甚至不过比自己大一岁,或者几月有余的话,那么,即使殇沫用剑法击败了叶离颜,也会遭到点楚姗姗的轻视,因为不过都是12、13岁的孩子,罢了。

说起孩子,未免就有一些儿戏,而儿戏的所虑,是当时殇沫根本没有顾虑到的,只因在殇沫眼中与楚姗姗的初见真的只是初见,他没想过再见,更停留在他的师父郭明轩所言的:楚姗姗极为聪明且并不简单的定义上。

而有些人的初见,就是会给另一些人并不简单的印象,即使是阅人无数的郭明轩,也难免有走眼的时候,走眼只因郭明轩的阅历与见识,才会涌出看似不简单的思绪。

可,有些看似不简单的人,恰恰是用最简单,最无心的方式存在着,而楚姗姗就是其中的一个,只是她习惯了多愁善感,习惯了寻找安定,却又无奈的活在当下,过着甚是真实的生活。

当然,对于郭明轩对她的定义,楚姗姗也是全然不在乎的,也是因为只是初见。

可,有时的再见,好似是上天安排好了一般,就在这‘问天赌坊’中,殇沫又见到了楚姗姗,而这次相见,也注定了不简单….

…………………

“一张,两张,十张,二十张,二十五张,三十张….”

“这银票是…是五百两的…”

“这….这…..”

随着‘问天赌坊’内众人的惊呼声,桌台上,郭明轩早已掷出的一叠银票被全部拨开了。

郭明轩拨动的同时,桌台上掷骰子的那人,也在帮着拨动着,只不过掷骰子的那人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神态越来越慌张,脸色也越来越难以自控了起来。

“钱爷,这…..这…..”吱呜难言之语,也在掷骰子那人的口中不禁涌出,发声的同时,他有些不敢置信,更不敢去正视他口中所谓的‘钱爷’。

“这?这怎么了?这不但是真真切切的银票,还是盖有灭影门印记的银票,虽然有些年限了,但是这的确是三十张五百两银票。”郭明轩笑了笑,道。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看来是我钱某人看走了眼,敢问这位银发前辈如何称呼?”钱爷,拱手道。

“看走了眼?不,你并非看走了眼,只是你眼中只有那位姓方的客人,而没有旁人罢了。”郭明轩,淡然道。

“你可知,这三十张五百两银票意味着什么吗?”钱爷,道。

“不知。”郭明轩,道。

“按你现下所押的注,就算整个‘问天赌坊’给你,都不够。”钱爷,道。

“那又如何?我的确赢了,不是吗?”郭明轩,道。

“你的内功修为的确很高,能将整整三十张的一叠银票按压得如此单薄,能做到这一点的,敢问这世上是没有几人的。不过,有时赢了,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扞卫的东西,而这‘问天赌坊’,也不止我一人在扞卫着。”钱爷,道。

“哈哈,那又如何呢?输不起吗?莫非这偌大的‘问天赌坊’要当众耍赖不成?”郭明轩,道。

“就是,就是,这位银发之人的确赢了,也是按照你们赌坊中的规矩来的。”围观的一人,道。

“哈哈,想不到这‘问天赌坊’也有要栽的一天。”围观的第二人,道。

“若,今日你钱爷不认了这盘赌局,失了‘问天赌坊’事小,那灭影门十二地煞若因此失了脸面,恐怕日后是无颜在江湖中行走了。”围观的第三人,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有趣。用十多年前灭影门的银票,来赢现下的灭影门‘问天赌坊’的银子,你们说有趣不有趣?!”围观的第四人,道。

在围观众人的起哄声下,钱爷的脸面自然是有些挂不住的,但是他也不好多言些什么,只是脸色铁青,时不时的颤抖着牙关。

他看了一眼郭明轩,眼神却暗沉无光,虽然正脸相对,却又好似在看着其他地方,但又好像的确是在看着郭明轩,因为他的双眼中实在没有可以成像的事物映出。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过了良久之后,钱爷的口中终于崩出了几个字来。

“我想没有,若有,我可能早就离开了这间赌坊,不是吗?”郭明轩,轻声道。

“好,既然如此,请您…请您里面请。”钱爷的言语有些颤动,已然把称呼从‘你’变成了‘您’。

“里面?好,那就一起进去吧。”郭明轩,道。

“请。”话落,钱爷当前,迎引着郭明轩走进了‘问天赌坊’的内室当中,围观的众人被拦了下来,但殇沫仍旧跟了进去。

甚有见识的郭明轩见过太多的豪祉内室,就连皇宫庭院也是见过不少的,但是眼前这间内室的宏伟程度绝对是世间少有的。

就算有人见过应天府内故府的阁院,也没见过如此别具一格的内室;甚至连任何一座王侯将相的府邸都是无法与其比拟的;更夸张的是,就连当今皇宫禁内的文楼、武楼,也没有如此的规模。

但是,脚下的这间内室,对于郭明轩而言,却有几分熟悉,无论是基柱,还是墙角的雕文,甚至一些装饰的布局都是那么的亲切。

可,一时之间,郭明轩在没有想到与其相似,或相同的场景之前,他想到的并不是某一个地点,也不是某一座建筑,而是一个人,这个人便是他此刻的心结,也是他难以再相见之人,更是那个初见之时真切的以初见的方式对待之人,这个人就是‘玉面公子’素海棠。

“天岚观微阁。”殇沫,惊喝道。

“是啊…天岚观微阁…海棠,你在这里吗?”随着殇沫的惊喝声,郭明轩心中猛然一震,其言语间,神情凝重了起来,他失了神,他环顾着内室的四周,又深情地凝视着内室的每一把桌椅摆设,更欲向内室的深处走去。

“银发前辈,您这边请。”人最无奈的时候就是,当思绪凝结,当卯足了步伐,当确定了心向,却被一些毫不相干的人,打断的一刻。钱爷的这一言,顿时让郭明轩停下了脚步,低迷的双眼,渐渐抬起,慢慢得恢复着神情。

郭明轩面色不光,淡淡地看了一眼钱爷,片刻后,定神道:“还要赌?”

“当然,这里是赌坊,当然要赌,这是一张没有任何机关的长桌,我们就在这里赌。”钱爷,道。

“我觉得现在你与我再赌,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应该唤十二地煞出来了,不然你仍会必输无疑。”郭明轩,道。

“哈哈,前辈莫急,十二地煞已经在注视着你了。”钱爷,道。

“这间内室,的确还有内阁….”“不过,就算再赌,就算我也愿意赌,我也不会接受由我们任意一方来掷骰子的。”郭明轩,道。

“啪~啪~啪~”

“好说,好说,这位是我们赌坊的花娘,由她来掷骰子如何?”钱爷连续拍了几下手,一极美的女子,如细柳摆动而至。

行走间,这女子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也在不停的打量着郭明轩,像是在寻找着一丝破绽,也像是在找出如何赢了即将开始的赌局的方法。

“可我仍然不信她。”郭明轩,冷然道。

“为何?”钱爷,道。

“因为我一开始只是把赌局当成了赌局,但此时此刻我心中有了比赌局更重要的事。”郭明轩,道。

“噢?什么事?”钱爷,道。

“哈哈,这…与你无关。”郭明轩,淡笑道。

“哈哈,也罢,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女人。不,确切的来讲,应该是一位少女,一位小小年龄,就如天仙下凡般的少女,她正好不是我们‘问天赌坊’中的人。既然银发前辈不相信花娘,那我就请这位少女出来便是。”钱爷话落,微微一笑,走向了内室的深处,最深处被一道屏风遮挡住了视线,这室内深处究竟是什么地方?究竟有多少玄机?郭明轩想得有些着迷,而使他真正着迷的却是素海棠的踪迹。

过了良久,钱爷拉着一身素绿色裙摆的少女走了出来,这少女显然是不情愿的,从她的步伐中便能看得出来,但她还是被钱爷拽着臂膀走了出来。

这少女是无助的,但是在不经意间这少女看了一眼郭明轩与殇沫后,她的眼中却开始闪动起来了些许光亮来,这光亮同时也透出着无限的希望。

就这样,钱爷与这位少女,一步步的走近着郭明轩与殇沫,而也在这时,殇沫忽然瞠目结舌,道:“楚…楚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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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七章 腹中的孩子 (九) 姗姗雨沫犹未尘,微摇姿手垢双痕。

红眸千丝鬼动容,雨声落尽心儿沉。

楚姗姗眼眸中传递出的信息有些多味,这也使得殇沫能够真切的看清楚楚姗姗的容颜,这也算是两人第一次的彼此对视,殇沫的心中有一种动容,逐渐覆盖住了他内心所有的疑惑,也许此刻,他那点滴的疑惑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了。

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奇怪的有些莫名其妙,而这莫名其妙当然不是偶然,必然也是需要一些莫名的东西牵动着的,而这莫名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落针可闻的窒息感,使得‘问天赌坊’内室中的气氛有些微妙,驻足呆愣着的郭明轩与殇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楚姗姗走到了赌桌旁,或许是楚姗姗走动得太快,以至于钱爷看到郭明轩、殇沫师徒二人的神态后,也渐渐沉默了起来,而钱爷的沉默却也只是费解与不可思议的开端…

沉寂了良久的钱爷,定了定神,心中突然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不安,他吱吱呜呜的迟疑道:“你们….你们认识?或者…你们…见过这位少女?”

郭明轩向钱爷聚神望去,道:“你所言的认识,何解?如何算是认识?如何又算是见过?”

钱爷,笑道:“哈哈,想必你们二位也被这少女的天仙容颜所震惊住了吧?”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带我们进后室吧。”

钱爷,惊道:“什么?”

郭明轩,道:“带我们进后室,我不想在这儿多浪费时间。”

钱爷,森然道:“我想你是搞错了,带你们进来是要再堵上一局的,并不是要带你们去什么后室的。”

郭明轩,又笑了笑,道:“或许,是你搞错了。无论再赌几局,你们都没有任何胜算。”

钱爷望了望郭明轩眸中的微笑,颤道:“你…到底是谁?”

郭明轩,紧接着道:“我是谁,不重要。我们要到这间房里的后室中去,当然,你也别无选择!”

话落,郭明轩微抬右臂,手掌向上平展,只见内室中数道水流如长线一般在他手中聚集着,而这道道水流并不是真正的水,而是室内四面八方酒壶里的酒,酒水从酒壶的壶口涌出,竟然在郭明轩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把剑,剑身冰莹剔透,且顺滑无比,更是那么的锋利夺目….

“大…大小姐….不…故遗名…故门主….”钱爷见状,瞠目结舌的同时,他的双腿开始颤抖起来,又在那一瞬间忽然跪倒在地,眼中更是透出无限恐惧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也在这时,猛然间从内室中的后室内传出众多狂笑声,笑声轰鸣一片,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已站立在赌桌旁的楚姗姗紧紧捂住了双耳,痛苦的蹲了下来,而郭明轩与殇沫的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了起来,坚定中也渗出着杀气。

“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你这样的高人,可是,不管你用的是‘冰魄寒光’,还是‘御水法门’凝聚起的你手中的这把玄冰剑,都是没任何意义的。因为,今日你既到了这里,就休想再走出去。”后室传出一声高喝,随着高喝声而至的还有墙壁上喷出的浓浓烟雾,烟雾越来越浓,本已跪在地上的钱爷瞬间晕厥了过去,紧接着蹲在地上的楚姗姗也倒在了地上,殇沫的身子更是不由的晃动了起来,无论殇沫如何用力去揉眼睛,拍打头部,都制止不了逐渐失去意识的现状。

“殇沫~”郭明轩一把抓住神情有些恍惚的殇沫,摆动着他的臂膀,想要他清醒起来,却已然来不及了。

郭明轩只得拉拽住殇沫的手臂,向进入内室的那扇门跃去,在跃起的途中,仿佛有数只手掌向他击来,他左右移动,旋转身子,又不得不放开了已抓住殇沫手臂的手,等他再想要伸手去抓住殇沫的时候,烟雾早已浓厚一片,怎样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

“殇沫!”郭明轩奋力向前挥掌,只听“嘭~”的一声,进入内室的那扇门被他击得粉碎,他也随即穿了出来,等他再回头看时,那扇被自己击破的那道门,莫名的没了踪迹,硬生生的变成了一道铁壁,而内室外正在赌钱的吵闹声,再次在郭明轩的耳间清晰了起来…

“大!大!大!大!”

“一万两!”

“十万两小!”

“晃郎~晃郎~”摇动骰子与赌坊内的高喝声,使得最接近神的郭明轩慌乱了起来,他用力向铁壁上连续掌击,铁壁却异常坚硬,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落下。

他快步来到众多赌桌中间,怒喝道:“都给我停下,现在这儿的所有‘问天赌坊’中的人都给我出来!”

“你压啊倒是!”

“开~开~开~”

“呵呵呵额呵呵呵~”

郭明轩的怒喝声在一群赌徒面前显然是没有丝毫作用的,情急之下,郭明轩瞬间出现在一赌桌摇动骰子之人的身后,一重掌将其击毙,击毙之人的上身“嘭~”的一声,直躺在赌桌之上,头也重重的与赌桌碰撞,当头碰撞的那刻,整个赌桌坍塌了下来,击毙那人的尸体更是随之掉下,头部也开始渗出鲜血来。

“啊~~~”

“杀人了~杀人了~”

“嘭隆隆~”

“啪~嘭~啪~”

眼见一人活生生的死在面前,众赌徒四处逃窜了起来,有的直冲门外,有的慌忙往怀中拨、推着赌桌、地上的银两碎银,有的则是碰撞着桌角、凳椅,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赌徒,哪些是赌坊中人了…

就在这一刻,不快不慢的瞬间,整间赌坊居然变成了空无一人的死室,地上的死人不断流淌出着血,血痕还在扩大,血腥味也越来越大、愈加浓烈,这也许就是在世态炎凉、自危独保的人性下,所剩下的凄凉,冰冷且令人恐惧…

‘问天赌坊’中到底有多少秘密?

若在之前,在郭明轩的眼中,这间赌坊犹如蝼蚁一般,只需自己微微一怒,便可将其夷为平地;而现下看来,这‘问天赌坊’内的玄机,绝对不比郭明轩的天翱门内的玄机少上多少。

焦躁不安的郭明轩,有足够的理由去担心自己的徒儿殇沫的安危,因为殇沫不仅是他的关门子弟,还是当今天下重中之重的人物。

但,这些都又不算什么,只因在郭明轩心中更在乎的是这些年来与殇沫朝夕相处的日子与深厚的师徒之情…

‘问天赌坊’内来回走动的郭明轩,乱了脚步,敲打着每一寸可以触摸到的墙壁,甚至用手去感受着墙壁上是否有不同温度的地方,更会屈身下跪在地上挪移,寻找着丝丝找到殇沫的希望…

此刻的郭明轩,已不再是一个强者,也不再是一个被称为神的人,他只是一位师父,一位像极了父亲的师父,他更是一位有血有肉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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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八章 腹中的孩子 (十) 这世上无头绪的事情太多,但无头绪的事情从来不会是没理由的就出现的,有些联系,但不明确;有些牵连,但不明目的。

正如此刻毫无头绪的郭明轩一般,无论他在空荡荡的‘问天赌坊’中寻找多久,都是无法找到他想要见的人的,更别说那一直是谜团的——‘玉面公子’素海棠了。

当一个人无力寻找时,内心中莫大的感受就是无助与悲鸣了,但,有那么一时,郭明轩忽然间在‘问天赌坊’内停下了找寻的举动,他的心中猛然闪过一丝念头,这念头愈加强烈,他缓缓站起,不断环视着四周。

这时,冰冷的墙面上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渗出一丝暖意来,这暖意发自头心,暖在丹田,直升头顶。

“海棠,是你吗?”

“海棠有四季,一重迎一重,你是否也有重现的一刻。”

“红梅未展,寒冬已至,白雪若来,又当是另一年了。”

那痴恋的双眸越显柔情,一寸寸的抚摸着无情的墙面,那双眼唯郭明轩独有,唯郭明轩痴醉,喃喃声覆满了离恨,离恨间又充满着深情。

这世间能建造出如此精致机关的赌坊的更唯素海棠莫属,郭明轩的心中坚信且明确。

可,素海棠此时又在哪里呢?

有时心中的暖意,又会在一瞬间消散,郭明轩余光中又缓缓生起着寒意,寒意不断的加剧,直到他的身体有些凛凛抖动…

“郭公子….不,郭门主…”柔声所至,一名婀娜少女缓步踏入‘问天赌坊’,她见到郭明轩后,有些目瞪口呆,但她的神情又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变得从容、又有了威严起来。

她举起右臂,尽管那是一条又细又柔软的手臂,但挥过头顶之时,又是那么的刚劲有力。

就是这一挥之间,‘问天赌坊’门外已至的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这群人中有恶狠狠的黑衣人、有娇柔柔的美娇娘、还有白衣蓝褂的锦衣卫,这锦衣卫的穿着倒是有趣,是平常百姓从未见过的色彩,见惯了黑衣红褂穿着的锦衣卫的人,难免不会对这些白衣蓝褂的锦衣卫多看上几眼。

可,在这寒冷的夜晚,又有谁会停留在街头巷尾,去注意这些与往常不同穿着的锦衣卫呢?

或者,能注意到他们的,也唯有‘问天赌坊’内的郭明轩了。

“殇沫,不见了…”郭明轩抬眼看了看婀娜少女与她身后的众人,道。

“在…在赌坊内不见的吗?”婀娜少女,迟疑道。

“是。”郭明轩,低声道。

“他会没事的,我保证。只是,这里的机关…”婀娜少女快步来到赌坊内的墙壁旁,触摸了几下,好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一般,又道:“这里的机关,溶月也不知道是如何设计的,看来要找‘母亲’来帮忙了。”

“念顺夫人?她懂这里的机关?”郭明轩,突然道。

“是的,恐怕唯有‘母亲’懂了。”这婀娜少女之所以能与郭明轩淡然的对话,正是因为她便是那‘秋思阁’宫主——冷溶月。

“灭…影…门…灭影门!就算不是为了这赌坊的机关所在,我也要去一去这故府灭影门!”郭明轩一字一字的从嘴中崩出‘灭影门’三个字后,又皱眉,提声道。

“郭门主,且慢。若您如此冒然前去,定然会与门中弟子大打一场,溶月知您所向睥睨,无人能挡,但殇沫还困在这赌坊内,还请郭门主顾及一下您与殇沫的师徒情义。”冷溶月,拦下郭明轩,忙道。

“顾及?哈哈哈,若念顺夫人不来亲自解了这机关,救出殇沫,我毁了整座故府又如何?”郭明轩,冷笑道。

“郭门主,溶月和您一样担心殇沫,这一点我想您是知道的。溶月觉得还是由我先回府劝说母亲,先解了殇沫之围再言其他的好一点。”冷溶月,道。

“不必!”郭明轩,道。

“郭门主,那请恕溶月无理了,溶月知道自己不是您的对手,但阻您一时还是可以的,您不妨试想一下,若多耽搁些时辰,殇沫可就要在赌坊内被多困一些时辰了。”冷溶月,皱眉道。

“阻我一时?你真有把握?”郭明轩,道。

“溶月没有,但为了殇沫,溶月可以!”冷溶月,毅然道。

“为了殇沫?你是那念顺夫人新认下的女儿,又是‘秋思阁’宫主,这些锦衣卫的主人,更是灭影门的新任少主,你当真解不了这机关?”郭明轩,怒道。

“或许可以解,但溶月需要时间,溶月觉得不如直截了当的找我‘母亲’帮忙。”冷溶月在急迫的言语间,仍在试图寻找着墙壁上的机关。

“动手吧,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回去告知故遗名与念顺,我来的消息。”郭明轩,漠然道。

“郭门主,您误会了…您….啊….”言以至此,郭明轩已然不想再听冷溶月多说任何话了,他挽手一挥,一道寒风直击在冷溶月的腹部,随着冷溶月的一声惨叫,身体被击倒在‘问天赌坊’门外之时,郭明轩又将外面一人的佩剑吸离了剑鞘,极快的向他手掌中飞去,他用力一握,将飞来之剑握得紧紧的,道:“我的无形剑气,你这女娃自然承受不住,我就用这把简简单单的剑,来会会你。”

中了郭明轩一击的冷溶月,紧紧捂住腹部,半跪在门外的地上,无力道:“那就请郭门主出招吧。”

郭明轩瞅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些许不屑,但郭明轩没有半分心软之意,仍是缓缓地向冷溶月走去。

一步、两步、三四步,步步逼近,在郭明轩走动的过程中,冷溶月强忍腹部的伤痛,咬牙站起,只见她右臂斜抬,手掌向上翻移,接过了身后之人向她抛来的一柄剑,然后紧紧握住,又将手腕下翻,也就是在其手腕下翻的过程中,冷溶月手中的剑开始逐渐布满冰凌,冰层越来越厚,将她手中的整把剑都包裹了起来,渗出道道寒气,甚至能看到缕缕白烟向上飘动。

冷溶月持剑猛然一挥,已走到她身旁的郭明轩侧剑挡下。

冷溶月双脚蹬地,顺势后翻,腰板与双腿在半空中伸展得笔直,这身姿犹如天外飞仙,不,就算天外飞仙也难以形容她这惊鸿一瞥,就像那极光闪动一般。

已跃至空中的冷溶月展开双臂,右腿弓起,左腿直垂,又缓缓的将右手中的剑向她左肩的方向移动,然后猛然一挥,万道冰锥呈利矛般向郭明轩击去。

郭明轩急忙抬起左边衣袖,去遮挡住双眼,只因伴随着这万道冰锥而来的,还有那缕缕甚是耀眼的寒光,这寒光凌厉且霸道,更是白得纯粹,白得犹如无法直视的阳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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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九章 腹中的孩子 (十一) 武学的最高的境界往往体现在专,而不是你学了多少功法,掌握了多少门派的武学秘籍。

正如人生一般,无论你拥有多么渊博的知识,终究只能在一个领域上拔尖,或者两个领域上,对于其他的只能称得上‘略懂’。

所以,即使掌握了五种绝世功法的郭明轩,也懂得总合成‘天傲剑法’的道理,他明白任何多样的功法,到最后终究会成为身体的自然反应,更是肌肉与姿体的本能。

即使郭明轩的‘天傲剑法’现已将‘无极圣剑’也融入其中,成为一体,散至周身,可守可攻,但当他面对冷溶月的‘冰魄寒光’时,还是有些吃惊的,吃惊中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与感叹。

站在郭明轩面前的终究只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这个年龄的人对于郭明轩而言,实在太过年幼,比自己的女儿柳韵锦还要小得多,可正是这样的一个少女,却能让郭明轩措手不及起来,使得郭明轩棘手的并不是万道冰锥,而是那无法抵挡的耀眼寒光。

这寒光的光芒足够霸道到就算你闭上双眼,也能感觉到刺痛。但与此同时,郭明轩也深知,只要自己克服掉了这刺眼的寒光,也便能完全藐视掉冷溶月的‘冰魄寒光’的功法了,但当下的郭明轩是根本无法克服掉的。

无法找到克服掉这些寒光的,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因素,那便是万道冰锥已然逼近他的身前,正已快过疾风的速度向他刺来。

遮挡住双眼的郭明轩,感受着逐渐靠近自己的寒气,倘若此时提气运用御火真经去化解眼前的万道冰锥,也不失是一种办法,但郭明轩也隐隐感觉到冷溶月的‘冰魄寒光’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即使挡下了万道冰锥,也无法挡下寒光内隐藏着的寒气,这寒气虽然不会使郭明轩受到多重的伤,可若寒气入体,也是需要耗费真气去运功逼出的。

“嘭~嘭~嘭~”持续的轰鸣声,使得冷溶月眼前的地面上布满了冰层,冰面还在不断的扩大,冰层下的地面却在逐渐的裂开,而使得地面裂开的正是那耀眼的寒光所致。

冰裂的威力,是的,正是寒气使得地面破裂的力量。

漆黑的夜,‘问天赌坊’门前分挂两侧的灯笼在寒风中晃动,晃动下,原来地面上若隐若现的倒影也随着地面的冰层变得清晰起来,烛光的倒影也越来越亮,在这场寒风冷夜中,犹如身置一方净土之上,与凡间完全隔离。

“冰魄寒光,哈…你这般年龄,能拥有这样的功法,也算是不俗了。”早已躲过,且高高跃上‘问天赌坊’房顶的郭明轩,望着刚刚身下的地面,笑了笑,道。

“依然伤不到郭门主,不是吗?”冷溶月,道。

“但,我也想不到破解你发出的寒光的办法。”郭明轩,道。

“那郭门主,不如我们就此作罢,你留在此处,我回故府询问‘母亲’如何解除这赌坊内的机关,如何?”冷溶月,淡笑道。

“可我已然想到了如何击倒你的办法了。”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我很想知道殇沫平日是如何与您相处的,您一向如此固执吗?”冷溶月,道。

“不,我并非固执,而是灭影门我必须要去,不止是为了殇沫,我心中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疑问,要亲赴灭影门去证实。”郭明轩,皱眉道。

“可我只想快些救出殇沫。郭门主,今日你是拗不过溶月的,除非我死。”冷溶月,毅然道。

“哈哈哈,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郭明轩,大笑道。

“可….可溶月却是认真的。”冷溶月默默低下头,有些迟疑的话语间,她缓缓闭上双眼,双手慢慢上抬,一时海棠花雨散落,散落的范围也在逐渐的扩大,其范围像是圆形,又更像是方形,可又好似能打落到冷溶月周身的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花雨落下之处,道道划痕细长且深澈。

‘漫天花雨’对于郭明轩而言,虽然是久别重逢,但已然在多日前见过素婉娴施展过了,可冷溶月的‘漫天花雨’浓厚且密集,甚至没有任何破绽。

“呯~~~”御风剑气随着郭明轩的右手挥动,从剑体划动间斩出,剑气斩破层层花雨,其威力越来越弱,逐渐失去了杀伤力,直到完全消失,化解。

郭明轩猛然一惊,又提气御风,一道飓风袭下,花雨在飓风中向后偏移的厉害,甚至挡在冷溶月面前的花雨只剩下一层,但也就是这最后一层,是无论如何都破不掉的,而仅仅只剩的这一层花雨,也足以能够保全住冷溶月的安危。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漫天花雨’,相同的功法,在不同人的手中施展出,却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威力来,这威力有时使人恐惧,从而又显得素婉娴所使出的‘漫天花雨’是多么的不堪一击,而冷溶月的‘漫天花雨’已然与当年的‘玉面公子’素海棠的别无差别。

“斩不破,吹不开,你这女娃还真是倔强。”郭明轩的心里已然对眼前的冷溶月欣赏万分了,但他依旧淡然道。

“那郭门主,是否可以就此罢手呢?”冷溶月柳眉剔竖,显然有些吃力,对于她的年龄而言,若持续施展如此高深的功法,身体是绝对吃不消的,但是她的眼眸中又满是坚定,这坚定使得郭明轩似曾相逢,这眼神,到底在哪里见过呢?郭明轩在心中不断的询问着自己。

过了片刻,郭明轩缓缓地将目光又凝视在冷溶月的身上,定神道:“我刚刚击中你的腹部,你已经受伤了,若我完全将你击败,以我的身份和年岁,也是件不够光彩的事情,可我心意已决,你又如何能阻下我呢?‘秋思阁’中,你使得殇沫领会到了‘天傲剑法’的真谛,虽说残缺,不算完全掌握,但足以说明你已然知晓‘天傲剑法’的精髓所在了。”

“可若天意如此,非让我做一个倚强凌弱,为老不尊之人的话,我也不会去在乎的,我会击出一式‘天傲剑法’的剑招,当然,我不会使出全力,若你还能挡下,且还能站起,我便依你回到故府,按你的意愿去做事,怎样?”郭明轩有些勉强的淡淡一笑,又道。

“郭门主不必顾忌这些,请出招吧。溶月不会让步的。”冷溶月,道。

面对冷溶月的坚毅,郭明轩深知‘天傲剑法’击出,意味着什么,从内心里,郭明轩始终是不愿伤得冷溶月分毫的,可当下…

“呵呵~”

郭明轩释然一笑,将手中的长剑甩了出去,长剑落在他身旁的同时,他戟指凝气,飘逸挥出。

郭明轩挥出的这一剑,好似没有任何杀伤力一般,盘旋在冷溶月周身的‘漫天花雨’依旧未散,但冷溶月却瘫跪在了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了。

“小姐?”

“宫主,你没事呢?”

“小姐,你说话啊?”

随行在冷溶月身后的众人,声声呼唤,甚至还有两名侍女欲冲向冷溶月的身边。

“啊~”

“噗通~”

‘漫天花雨’仍在,此时若想近得冷溶月的身,谈何容易,侍女被划伤了手臂、脸颊,更有一名冲的靠前的侍女背部不但鲜血淋淋了起来,且被一股甚是强大的真气给震飞在百米开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没用的,等你家小姐真气停止运转,‘漫天花雨’散去,你们再照看她吧,我先走了。”郭明轩,赫然道。

随后,郭明轩潇洒的从‘问天赌坊’的房顶之上跃下,随手一挥,‘漫天花雨’逐渐散去,他缓步走近冷溶月,在冷溶月的身旁停下,他看着冷溶月不断抽动的身体,虽没有明显的鲜血流出,但他深知冷溶月是绝对不可能再站起来的了,他有些心痛,何苦这般去对待一个少女呢,可这少女实在太过于倔强,也实在太过于像他。

驻足良久的郭明轩,皱起了眉头,他的心也愈加钝痛了起来,因为他再次想到了素海棠,就这般又莫名的想起来了素海棠,仿佛他伤得并不是冷溶月,而是素海棠一般。

“哎~”郭明轩倍感无奈的甩袖背手,缓缓向灭影门故府的方向走动了几步,可就在走这几步路的时间内,突然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嘶哑声,“郭门主,溶月还未被你彻底打垮。”

郭明轩闻声,心中猛然一震,他没有立即回头,就那样原地站着,一动不动了起来。

“郭门主,你现在就想去故府,是否有些太心急了。”冷溶月,又颤声道。

再次闻声,郭明轩已然不能平复心绪了,他慢慢回头,可在回头的一刹那间,他居然傻掉了,他是彻底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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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〇章 腹中的孩子 (十二) “只见她紧咬牙关,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珠,有些丝发紧贴在脸颊上,凶狠的神目中,带着缕缕血丝。她那宁死不屈的眼神,震撼着我…我急忙道明身份,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肩头,她的情绪才慢慢有所缓和…”

多年前,萧左的一声哀叹,言出的话语在郭明轩的耳旁回荡,犹如隔世的画面再次展现在郭明轩的脑海中,只是多年前的画面,郭明轩只得从萧左的话中,联想出来,而这次却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郭明轩的眼前…

“海棠….”郭明轩,缓步靠近,钝痛道。

“郭门主…我是溶月,溶月还能与您再战。”冷溶月,咬紧牙关,坚毅道。

寒风无情的吹动着地上的一切,夜下的倒影越来越凸显,越来越寂静,一滴泪水被肆无忌惮的吹落在郭明轩的手背上,冰冷而刺痛。

此时此刻,郭明轩有足够的理由确信,冷溶月就是素海棠的女儿,一定有什么办法能使一个人怀上孩子后,延长在腹中的时间,可若延长3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这是任谁都不会相信的,郭明轩更需要找到这个让他足够信服的理由。

郭明轩不禁想到:阴寒之体,‘冰魄寒光’,倘若将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冰冻起来,每日用真气护下胎儿的心脉的话,或许是有可能延长胎儿在腹中的时间的,可是胎儿所需要的滋养又从哪里来呢?若母体被冰封,是绝对不可能再进食的,若不进食,身体便失去了机能和所需的营养,又如何能满足胎儿的生长呢?

这是多么的相互矛盾的事情,也是郭明轩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他还是止不住的去想,越想越悲鸣,越想越头晕脑胀,心中不禁喃喃道:海棠啊,海棠,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郭门主,请出招吧。”冷溶月倍感无力的望了望郭明轩,她已然不想再多浪费任何时间了,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在向她抗议了,她也明白自己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了。

“不必了,你赢了,按你说得办吧。”郭明轩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他逐渐走进了‘问天赌坊’中,静静地坐了下来,低头沉思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愈发复杂了。

“郭门主….你怎么了?溶月怎么就赢了呢?”

“郭门主?”

“好,既然如此,溶月谢谢前辈了,溶月这…这就起来,回到…故府…”冷溶月被两名侍女完全搀扶了起来,她凝视着郭明轩,一直发问着,但始终没有得到一句回复,她迟疑的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望郭明轩,郭明轩依旧没有任何举动与声响。

在这样的情况下,冷溶月便也不再停留,缓缓向应天府中的故府走去。

…………………

冬寒重,夜无踪,沙沙叶,倾下腰儿的细柳有些挣扎,这挣扎犹如寒露,看似晶莹,却冰冷,且只凝结在一个点位,这个点,对于郭明轩而言,则是心。

世人皆晓得冰冻凝霜,世人也晓得冰封河床,世人更晓得酷寒的痛感;可世人却不知道身体被完全冻结后的滋味,世人也不知道身怀六甲无力绝望的心境,世人更不知道一个孩子如何在无任何温度的母体里存活三年,甚至四年之久的感受。

至少,郭明轩不晓得,也不知道。

此刻,任凭衣袖、裤摆在冷风中晃动,任凭头发被吹得凌乱,落下;又凌乱,又落下,郭明轩一直不动不移,缓缓抬起头,遥望着冷溶月离去的方向….

…………………

“母亲,母亲….母亲~”冷溶月甩开搀扶自己的侍女,大步向故府深院走去,她步履婆娑,有时还会时不时的扶一下身侧的柱子,但她持续的呼唤声明亮且急促。

她是疲惫的,体内的寒意也愈发愈重,但她仍未彻底倒下。

“女儿~怎么了?女儿,你为何这般模样?”

“女儿~你的手…你的手为何这般冰冷,快快进屋,母亲为你驱寒~”念顺夫人快步走出房外,慌乱的披上披风,来不及调整,只是左右随意拉动着系带,未到冷溶月身前,她便想伸手去抓冷溶月的双手。

冷溶月的双手终于被念顺夫人抓到了,但却感觉这根本不是人的手,而是犹如冰块一般的冰雕。

“母亲,快…快随女儿前去‘问天赌坊’,殇沫…殇沫被困已久,溶月深知…深知‘问天赌坊’内的机关精妙,溶月~咳咳咳~溶月不敢擅做主张,特来~特来求母亲相帮。”冷溶月煞白的脸上,细长的柳眉皱得已然曲成了三褶,双眼红润,却无泪流下,只是眼睫毛上早已开始结上了冰霜。

“女儿,莫急,女儿莫急,殇沫是谁?是谁胆大妄为伤了你?你当下急需真气驱寒,快~来人啊~快去叫故遗名过来!”念顺夫人,急迫道。

“是。”身旁侍女,道。

“不对,这世上能将你伤成这般的会是谁?根本不可能有人伤得了你,伤你之人到底是谁?”念顺夫人,又接着道。

“母亲~快随我去救人,若…若母亲不依女儿,女儿…女儿便不去这身上的寒气!”冷溶月,打着冷颤,抱着臂膀,神情凝重道。

“好,好,好。母亲随你去‘问天赌坊’,故遗名呢?故遗名怎么还没来?”念顺夫人一边安抚着冷溶月,一边望向长廊一头,吆喝道。

“走吧,母亲~”冷溶月的双手摆脱掉念顺夫人的双手,原本念顺夫人紧握着冷溶月的双手瞬间被垂下,垂下的那一刹那间,念顺夫人真正认识到了事态的紧迫性,她来不及思考更多,她只能想到‘殇沫’一定是冷溶月极为看重的一个人,可‘殇沫’到底是谁呢?

念顺夫人虽侧脸沉思,但还是缓缓地跟在了冷溶月后面,片刻间,念顺夫人的右手被牵起,这寒冷刺骨的感觉,让念顺夫人完全打破了沉思,她呆呆望着前方的冷溶月,牵起她右手的正是冷溶月的手,已然这般僵硬了。

可,冷溶月却没有丝毫的在意,口中呼出着寒气,唤道:“母亲,快些~母亲,快些~”

“何事?如此慌张?”故遗名整理着衣袖,从侧面走廊追赶上来,道。

“师父,我们先到‘问天赌坊’后,溶月再与你细说,快…我们快走吧。”冷溶月,语速极快,甚至连正眼看故遗名一下的间隙都没。

“月儿,你总要告诉师父,是谁伤了你吧?”故遗名,道。

“郭明轩,郭门主,走了师父。”冷溶月,满不在乎道。

故遗名听到郭明轩的名字后,他看了一眼念顺夫人,此刻,念顺夫人也正在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中虽带着质疑,但没过片刻,随着两人彼此点了一下头后,眼神中又出现了胸有成竹、心领神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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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一章 腹中的孩子 (十三) 故府到‘问天赌坊’的这段路并不长,故府本就是显赫富贵的府邸,其位置当然也会屹立在最繁华的街道上,而‘问天赌坊’也本就开在闹市中,可这段路对于冷溶月而言,却实在太长。

双腿早已失去知觉的冷溶月,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持续行走的。

正如一个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人世间一般。

但她还是行走着;他还是来到了人世间。

这世间有太多的奥妙,正如人,本体内储存的潜力一般,它会在不经意间爆发,且无法提前察觉,也无法重复照做,只能在特殊的情况下,忽然间,就有了不可思议的举动和力量。

冷溶月不止是双腿没了知觉,她的身子,双臂,双手,甚至脸部都已没了任何感知,她的世界是安静的,且是幽暗的,只因此刻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冷溶月深知自己的状况,心中却发出着欣慰之声:是的,还好,还有心跳声。

“夫人,郭明轩此次前来….”故遗名凑前,贴近念顺夫人的耳边,微声道。

念顺夫人闻言,如触电般摇了摇头,狠狠得瞪了一眼故遗名,“莫言,到了便知。”

故遗名看了看念顺夫人没有完全转过来的脸颊,又望了望冷溶月的后背,放慢了脚步。

“故远,你回趟故府,将我的灭影刀取来,这是密室的钥匙。”故遗名在离冷溶月与念顺夫人十余步的侍从旁停下,轻声道。

“是,老爷,小的这就回去取刀。”故远接过钥匙,拱手道。

“要快~”故遗名,小声喃喃道。

刺骨的寒风,肆虐着在孤夜中的一行人,这一行人没有丝毫放缓步伐的举动,而是越走越快,只因当先的冷溶月,脸上逐渐透露出了光亮,释放出渴望的微笑。

孤寂的街道,冷冷的赌坊,只有一影独立,而这影在灯火的晃动下有些残缺,只因这一人独坐在‘问天赌坊’入口处的凳子上,深陷眉宇,若有所思。

“有些日子未见了,我的好女婿。”故遗名看到郭明轩,挺了挺胸,大步靠近,道。

“是啊,好久不见了。”

“今日,你突然出现在应天府,还出现在我这‘问天赌坊’内,是有何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且是要与你细细说来的事。”

冷溶月面对着故遗名与郭明轩的交谈,露出了焦急之色,“先救殇沫吧,你们俩个人的事情,终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话落,冷溶月转过头去,又道:“母亲,殇沫就在这赌坊中,这赌坊的机关…”

“女儿,你口中的殇沫与郭明轩是何关系?”念顺夫人打断了冷溶月的话,突然道。

“是什么关系,父母有必要深究吗?溶月只想救出殇沫。”

“你喜欢他?母亲能感觉得到,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你口中的殇沫。”

“母亲既然一定要溶月给出个答案的话,那溶月就直言了,我爱他,且会不顾一切的去爱他,所以,恳求母亲救出殇沫。”

“哈哈,你爱他….那他,注定活不久了。”

“母亲…您何出此言?”

“溶月,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让你进宫伴读是为了什么?我想你也应该能猜到,身为女子,其终身大事,是由不得我们的,母亲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

冷溶月的眼神失去了神采,眉头紧锁,泪水逐渐淌出。女人在无奈的时候,或许都会用泪水来诉说悲伤,受伤了是这样,受委屈了是这样,不被理解亦是这样。

但,冷溶月在泪水流下的瞬间,也毅然地跪在了地上,“溶月心意已决,若让我对殇沫不管不顾,除非我死,就算我死,也绝不会将心带走。”

念顺夫人闻言,心头一沉,又仿佛被冷风吹过了心田,那涌动的寒意让她有些恐惧,她瞪视着冷溶月,片刻后,眼神中居然出现了一丝柔和,“若我想走,试问谁能阻拦?就算我死,也绝不会将心留下。”

“母亲,您在说什么?”冷溶月出神得望着念顺夫人,只因念顺夫人这一语太过莫名其妙,实在想不出意在何处。

“她不在了,而你却还在。”

“她是谁?母亲。”

“哈哈,她和你都一样唤我为母亲,我也曾将她视为生命,但我最后却妥协了。”

“她?母亲所言的她,可是海棠姑姑?”

“是的,素海棠曾言过,‘若我想走,试问谁能阻拦?就算我死,也绝不会将心留下。’如今,溶月你的话语,居然和她如出一辙。”

“你妥协了什么?”郭明轩闻言到有关于素海棠的话语,已然凑上,问道。

“没什么。”念顺夫人,不屑道。

“若我想知道,只是早晚的事情。”郭明轩,道。

“有些事情,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念顺夫人,道。

“你真的能保证能活着离开这里吗?”郭明轩,道。

“是否能活着离开,与我张不张口是两码事。”念顺夫人,道。

“母亲!郭门主!我们还是先救出殇沫吧!”冷溶月,阻下二人话语,急促道。

“殇沫是你的门人?”念顺夫人不顾冷溶月的劝阻,接着道。

“他是我的关门弟子。”郭明轩,道。

“你的弟子,我有必要救吗?”念顺夫人,道。

“让你前来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女儿冷溶月。”郭明轩,道。

“哈哈哈,我的女儿冷溶月?也对,的确是溶月让我过来的。”念顺夫人,冷笑道。

“母亲,还请您打开赌坊内的机关,溶月求母亲了。”冷溶月,失声道。

念顺夫人的确是没必要救殇沫的,不仅仅是因为殇沫是郭明轩的弟子,还因为冷溶月已然爱上了他。

念顺夫人十分清楚,冷溶月将来和谁在一起,会影响到一个很大很大的局,这个局也是天下的局,可面对冷溶月跪地哀求,念顺夫人只得侧脸看了一眼故遗名,又耐人寻味的回过了头来,“溶月,你先起来,你体内寒气已然流动在各个经脉之中了,若再跪在地上,恐有凝冻心脉之危啊。”

“母亲,您是答应救出殇沫了吗?”冷溶月,笑道。

“起来吧,你不起来,又如何随我进入赌坊内救人啊。”念顺夫人弯腰扶起了冷溶月,柔声道。

“母亲,那我们进去吧。”冷溶月挽住念顺夫人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直入‘问天赌坊’中。

“好好好,慢一点。遗名,随我一同进去吧。”念顺夫人瞥了一眼故遗名,道。

三人步入‘问天赌坊’,郭明轩随后,念顺夫人却在赌坊内,欲停下脚步之前,瞅了一眼郭明轩,“来,你站在我的身前,一会儿若需要动用真气,我可是不会效劳的,里面的毕竟是你的徒弟。”

郭明轩虽感觉到,此刻站在念顺夫人的身前,必然是有些缘故的,但究竟是什么缘故,是否会是陷阱,又是否该提防,郭明轩却不想多想。毕竟,快些救出殇沫才是最重要的,“开始吧,我已经站好了。”

“咚~咚~咚~”

随着三声声响,念顺夫人将从地上捡起的三个骰子分别射向了赌坊内的上、中、下三个不同的方位,随后,便是一声“破”字的叫喝。

这…这打开机关的方式,居然和打开天翱门大门迷阵阵法的方式一样,这‘问天赌坊’的确是素海棠所造,原来打开这赌坊机关的方法如此简单,为何一开始想不到呢?

郭明轩的内心不断的验证着一切,他思量着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又结合了念顺夫人打开机关的方式,他的心中多少是有些惊喜的,甚至有些沉醉。

也就在这时,眼看着赌坊内的铁壁上缓缓打开了进入内室的一扇铁门,郭明轩的后腰两侧却突然中了两下重掌,这两下重掌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其内力深厚,无可挑剔,郭明轩只得“啊”的一声,被震入了机关内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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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二章 腹中的孩子 (十四) 内室中漆黑一片,已然不是当初进入之时的景象了。至于殇沫在何处,郭明轩也是无从得知的,但在郭明轩的潜意识中,无论是他还是殇沫,是必须有一个人离开这间内室的,否则也只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了。

此刻,使得郭明轩进入内室的那道铁门已在缓缓闭合,郭明轩也知道刚刚出掌的两人必是念顺夫人与故遗名无疑,单从掌力便也能得知。

即便两人依然在门外守着,但他也是要奋力一搏的。

“母亲,你们?你们为何这般行事?”冷溶月望着逐渐闭合的铁门,凑了上去,朝漆黑的内室里瞅了一眼,又快速回头对着故遗名与念顺夫人,道。

“郭明轩此次前来应天府,定是要继续追问素海棠的下落的。”念顺夫人话音未落,又朝着故遗名瞥了一眼,“如今,你的女儿柳若锦早已过惯了青灯古佛的日子,有没有郭明轩这个人,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了,至于柳韵锦,她依然是你的至亲,是你的孙女,不是吗?”

故遗名没有回话,但也并没有反驳。

若想致郭明轩的生命而不顾,故遗名是从未想过的,至始至终故遗名都只是想要压制住郭明轩,不被其看低。

可,此时此刻,面对着有可能使得郭明轩失去生命的结果,他的脑子是轰鸣的,且是没有任何主意的。

也许,刚刚与念顺夫人合力将郭明轩击入黑通通的内室之时,故遗名只是随着心象,使得郭明轩无力反击罢了。

但,如今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故遗名双眼迷离,迟疑了一会儿,缓缓转身,有些无奈的向‘问天赌坊’的门外走去。

念顺夫人瞥了一眼故遗名的身姿,露出浅浅的笑容,这笑容阴沉且幽暗,满满得胜利感,涌在她的脸颊上。她也并不想顾及冷溶月的连声质问,根本不与冷溶月对视。

“啊~母亲~”

也就在此时,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密室里伸出,这只手拥有十足的力道,硬生生的将冷溶月拉了进去,这内室铁门眼看就要闭合了,可就在这仅剩下三分之一的空隙时,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女儿~”念顺夫人顺手去拉冷溶月,却被无形剑气击得连连后退,念顺夫人神情凝重,眉头紧锁,望眼欲穿地看着闭合的那扇铁门,除了完全闭合的铁门外,郭明轩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居然将溶月拉了进去!你居然出来了!”念顺夫人咬牙切齿,道。

“看来你并不想看到这种结果,但我还是出来了。”郭明轩拍了拍左右衣袖,道。

“你可知,溶月体内的寒气已经开始凝冻心脉,此时你将她拉进内室,她只有死路一条。”念顺夫人,语气沉重,强调道。

“我感觉到了,刚刚我触动她的臂膀,已经感觉到了。”郭明轩,淡然道。

“那你还这样做,没想到你如此歹毒。”念顺夫人的语气又加重的几分,道。

“你的女儿冷溶月的性命对你而言的确重要,但我徒儿殇沫的性命和无辜受到牵连的少女楚姗姗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郭明轩怒视着念顺夫人,道。

“呵呵呵呵~”念顺夫人一阵狂笑,瞪视着郭明轩,脸色也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她森然道:“徒弟?无辜受牵连的少女?这两个人比起你的亲生女儿的话,真的可以比较吗?”

“我的女儿?”郭明轩喃喃自语着,心中出现了无限的遐想,他猛然一惊又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们抓了韵锦吗?”

“哈~哼!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冷溶月是你和素海棠的女儿!我谅你也没那本事可以猜到!”念顺夫人,苦笑道。

“我和素海棠的女儿?我和素海棠的女儿….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和素海棠有女儿?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郭明轩,颤声道。

“那一年你在水榭岸头的酒肆里初遇萧左,然后你和他喝得醚酊大醉,之后你与他醉倒在应天府郭府旧宅门前,也就在此刻素海棠从天而降,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那是16年前,不,或许是17年前….或者….”

“多少年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素海棠扶你回故府的路上,你已然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那晚我的确喝醉了,我记得我仿佛躺在了海棠的肩头,也闻到了她的体香,她的丝发在风中不停地摩擦着我的脸颊….”

“哈哈,之后的事情,你可还记得?你和素海棠到底有没有越轨行为,你能保证吗?”

“之后….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也已躺在故府的客房中,全身被人换上了新衣,且是干爽的新衣,然后…然后我便看到了故遗名!”

“的确,你未醒之前,我已经在你睡得客房中了。”故遗名缓缓走来,沉沉地看了一眼郭明轩后,又低下了头,道。

“故遗名,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郭明轩第一时间将目光转向了故遗名,追问道。

“那日清晨,你醒来后,并没有对自己身上被人早早换上的新衣而发出任何疑问,不是吗?”

“堂堂灭影门故府,门人众人,侍从婢女更不在少数,难道在故府,我身上被不知不觉得换上一件干爽的新衣服,我都要去质问吗?”

“可你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柳若锦的夫君,柳韵锦的父亲,我的女婿。”

“那又怎样?”

“你在故府,就等于在你半个家里,你也相当于故府的半个主人,试问没经过你的允许,谁敢替你更衣安寝?谁又敢为你换上新衣呢?下人吗?你觉得她们敢吗?”

“故遗名!你的意思是,我趁酒醉强行与素海棠发生了越轨之事?”

“不,不是你强行所致,而是素海棠在我的受命下所致。当然,以素海棠的心性,她若不情愿,也断然不会答应的,所以,素海棠本人是愿意和你同寝的。”

“这根本不可能!当时,海棠只与我见过两面,且我和她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与海棠见得第一面是在无极庵内,若锦的产房中,她当时只是嘱咐刚醒来的我,正常饮食,正常作息;第二面就是在应天府郭府旧宅门前,她从天而降,扶着醉酒的我回到故府,一路之上,我也只是和她谈了些萧左对她的爱慕。她怎么可能会答应你,与我同寝呢?故遗名!你少来哄骗于我!”

“我哄骗于你?哈哈~若你是个薄情郎,你大可这样说!但你是否再回想一下,那夜过后,素海棠看你的眼神可有变化?你与素海棠一同回到无极庵的路上,素海棠又唤你什么?”

“那夜过后,你便命海棠与我一同前往无极庵,为若锦建造无极阁,在途中,海棠便直接唤我做‘少主夫君’,我那时质问过她,为何这般唤我,她却直言:不然,你让我唤你什么?难道唤你夫君吗?…..至于她的眼神…她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

“‘少主夫君’、‘夫君’,这就对了!郭明轩你好好想想吧,‘玉面公子’素海棠心性冷傲,且是我灭影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小姐,就算她是开玩笑,也绝不会恬不知耻的唤你为‘夫君’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我留宿故府一夜后,素海棠就好像和我瞬间拉近了关系一般,她唤我为‘少主夫君’;随后在无极庵,月冷风清的菩提树下她陪我痛饮数坛美酒;然后,又阻拦我,不允我离开无极阁,但她并没有真正的拦下我;当,若锦将全身功法强输入韵锦体内后,海棠拼尽全力为我救回韵锦,还带着奶娘,抱着韵锦,送至到我的身边;又与我相处多日,智擒西域蛊王鄯誉;还声声嚷嚷的要为我建造天翱门;更有…更有…在应天府故府门前,她命人为我装载好车马,望着我的马车缓缓而行,她的脸上露出丝丝愁容,她紧接着拼命的追赶我的马车…当时,我根本不清楚,她为何有此举动…从那之后,我再也未见过海棠了…”

“从那之后,你的确没有再见过素海棠,因为素海棠在还未完成天翱门的全部建造时,就已然发现她自己有了身孕,眼看她的肚子越来越凸显,她只能独自离去,因为她不想任何人注意到。”

“可海棠在天岚观微阁的底层密室中为我留下了书信,还有天岚紫霄剑…”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你所言的‘天岚观微阁’是她独自一人思念你的地方。”

“可暗之影,曾看到海棠是在应天府内从胡广的府中走出,又在回到故府的途中消失的,当时暗之影并没有回报海棠有了身孕!”

“暗之影和暗影女侍虽说是素海棠独自成立的,但皆在我故遗名的掌控中,暗之影的确在暗中保护素海棠,但是他们绝对不会近距离保护,微微凸显的肚子,他们又如何能注意的到呢?”

“那海棠是因何而失踪的?”

故遗名面对着郭明轩的再次追问,这次他没有回答任何话语,只是依然低着头,沉沉的目光紧紧凝视着赌坊的地面,他的眉头也逐渐皱了起来。

“好,你可以不说。那我再问你,若,冷溶月是我和素海棠的女儿,她没有16岁,也至少15岁了吧?为何是现在11、12岁的年龄?故遗名,这次你无话可说了吧?”郭明轩紧追不放,连续逼问,道。

故遗名闻言,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瞪视着郭明轩,这目光仿佛要把一个人给活生生得吞下一般,但他的目光又渐渐得变得冷然,变得不屑,更透出着丝丝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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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三章 腹中的孩子 (十五) 有时,讥讽是从内至外散发出来的嫌弃,这种嫌弃往往面对的则是无知的人,显然郭明轩并不是一个无知的人。

可,故遗名的目光仿佛又在看一个顽皮,且一直追问问题的孩子一般,从始至终都想压制住郭明轩的故遗名,此刻更像是一个王者,若郭明轩是最接近神的人,那么故遗名已然可以称得上是‘真神’了。

面对故遗名的目光,郭明轩从皱眉瞪视变成了怒视,他不会向故遗名示弱的,不示弱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身前的故遗名和念顺夫人联合起来都抵挡不住他的攻杀,而是他急迫的想知道真相的威严。

是的,郭明轩的确有权利知道一切,更何况冷溶月真的是他和素海棠的亲生女儿的话,他便更有权利知道,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触犯到一位父亲关怀自己女儿的威严的。

一旁的念顺夫人见状,拽了拽故遗名的衣角,故遗名微微侧过脸去,念顺夫人则是对着他淡淡一笑,这一笑好似在说明着什么,而故遗名也如心领神会一般,退后了几步,在闲置的凳椅处坐了下来,他的动作缓慢而轻松。

而他这般举动,在当下的郭明轩眼里绝对称得上是挑衅了,连问两个问题都不作答,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说,若现下被关在内室里的冷溶月真的是郭明轩另一个女儿的话,那么内室里除了殇沫外,便又多了一个郭明轩牵挂之人,这牵挂之人不但是血脉至亲,还是素海棠的女儿,这如何能让郭明轩不万分焦急起来呢?

“你….”郭明轩本想再次直面故遗名,可话音刚刚从嘴角发出,便被念顺夫人拦下了去路。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打败的了他吗?”念顺夫人,忖道。

“当日在故府,海棠如旧阁前,我已然与故遗名过了招,难道你当时没看清楚我与他谁更胜一筹吗?”郭明轩,冷然道。

“呵呵~郭门主,如今你也是一派门主,一代宗师,其功法修行也达到了观微境,但这么简单肤浅的东西,你居然看不出来吗?”

“我该看出来什么?”

“若他故遗名不是耗费全身功力,会被你击败吗?就算被你击败了,以至于连还手的能力都没吗?”

“耗费全身功力?夫人的意思是那日若故遗名一切如常的话,是可以胜过我的?”

“不,故遗名不见得能胜过你,但是至少你们俩个会不相上下,你可知,那日你夜闯故府的海棠如旧阁,你是有机会杀掉故遗名的,可是随着你女儿柳韵锦的出现,你心软了,而故遗名也奋力抵挡下了你的所有进攻,虽你离开后,他便吐血虚弱,但他至少在你面前保下了面子。”

“这与我有关吗?这世间又有何事值得他去耗费掉全身功力呢?故遗名…灭影门门主,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其名头名震天下,他看重这名誉甚过他自己的生命,他真的会因为某个原因去这样做吗?”

“这就是答案,你不是想知道为何冷溶月现下才11、12岁吗?就是因为故遗名耗费全身功力冰封了素海棠,且为素海棠腹中的胎儿续命,原本…原本我以为根本没得救了,可怜了我的女儿棠儿,母女俩若都双双毙命,我这老太婆以后将如何去过活啊。幸好,幸好,老天有眼,胎儿的心脉一直未停,可母体已….”念顺夫人言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她仿佛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她瞥了一眼故遗名,又瞅了一眼郭明轩,快速得将嘴紧紧得闭了上,眼角处快要淌下的泪水也在这一瞬间缩回了眼眶中。

“母体已怎么了?若双双毙命?素海棠死了吗?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世间真有能伤得了‘玉面公子’素海棠的人吗?伤她的人是谁?是谁?!”郭明轩发疯一般得抓住念顺夫人的臂膀,用尽全力晃动着,可念顺夫人却如同木头一般,一声不发,默默承受着郭明轩怒颜下的质问。

…………………………….

“哈哈哈~”

“呵呵呵呵~”

“看来人已经到齐了~”

“没错,没想到今日能有一个同故门主一样高超的绝世高手,将要死在我们十二地煞手上。”

“那以后,恐怕我们兄弟的名讳更是响彻江湖了,哈哈~”

‘问天赌坊’内室外郭明轩、故遗名、念顺夫人的举动,丝毫没有影响到内室里的十二地煞,他们早已在等待时机,欲发出致命一击。

可,令十二地煞奇怪的是,内室铁门的确打开过,也的确另有人进来过,可是为何良久都未有动静呢?难道,最后进来的那一人,已是个死人了吗?

声声大笑与言语的试探下,依旧没有听到内室里有丝毫活人的声响,此刻,随着十二地煞声落,内室深处,逐渐亮起了微光,这光很柔弱,仿佛鬼火一般,慢慢的又出现了十二个人的身影,其身影又好似一个人,因为无论是身材、着装、发带,甚至是手上的圆轮武器都是一模一样的。

十二道身影越走越近,但无论有多近,都完全听不到这十二个人的脚步声,可逼近的身影已然倒映在冷溶月、殇沫、楚姗姗的身上。

“退下!”一声极其虚弱的颤声发出,这声音虽然柔弱,却坚定毅然,除此之外,其声更如黄鹂鸟一般清脆。

“这….这是…”

“宫主…”

“大小姐?怎么会是大小姐呢?”

十二道身影闻声,早已不敢再前行一步,但还是有一人缓缓走到内室当中的赌桌前,点亮了烛火,烛火下,一张鬼头面具赫然出现,面部狰狞的鬼头面具本应是众人惧怕的模样,可当鬼头面具上嵌着的两只眼,注视到半跪在地上的冷溶月时,居然被吓得节节后退,“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溶月小姐….不,宫主….手下冒犯了,手下不知您在,您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为什么是铁青的,且有一层冰霜…”

“退下!”冷溶月恶狠狠的看着那人,不但打断了那人的询问,其语气中又带着十足的威严,道。

“好,手下这便消失,这便消失,还望宫主恕罪!”头带鬼头面具那人,慌乱间带着恐惧,连滚带爬的快速向内室深处跑去,片刻间,十二道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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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四章 腹中的孩子 (十六) 这世间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些事情往往令人匪夷所思,正如十二地煞见到濒临死亡的冷溶月一般,若‘秋思阁’宫主的身份是不可冒犯的,十二地煞中头带鬼头面具的那人慌乱逃掉倒也情有可原,可又为何他在逃离之时会露出恐惧之色呢?

人的恐惧皆由心而发,而比恐惧更使人惊悚的,便是后怕,只因后怕有太多的遐想,太多的假如,太多的篇幅幻景串联。

对冷溶月而言,恐惧之心是荡然无存的,因为她的目标很明确,那便是殇沫。她用尽全力向殇沫爬去,她没有丝毫嫌弃自己的举动,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在地面上挪动着身体。

很多人在一定时期,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彷徨,而这些彷徨足以使人失去方向,在失去自我、否定自我的时候,又恰恰会去接受新的概念以及信仰,更会天真的将这些新的概念与信仰当成活着的动力。

可,若自己连自己都做不好,又何提信仰呢?

十二岁的冷溶月,没有该有的稚嫩,她太明白自己的方向和所要,她也太过于通透,自己如何才能够幸福,所以,她并不畏惧死亡。

冰冷的手面在殇沫的脸上抚摸着,每一丝每一寸的肌肤她都不想错过,冷溶月要铭刻下殇沫的容颜,哪怕是一根毛发。

“嘶~你是?”也许是殇沫感觉到了冷溶月手心的冰冷,也许是因为殇沫的确也该醒来了,只见殇沫突然睁开了眼,极快地摆动一下脸颊,摆脱掉了冷溶月的手,并连续发出“嘶~嘶~嘶”的寒意来,随后他便抱紧了双臂。

但,其间,殇沫还是询问了冷溶月的身份,且是睁大了双眼,极度迷茫的询问。

“冷溶月…”殇沫突如其来的醒来,着实也吓了冷溶月一跳,她好奇得打量着殇沫,这种打量并不是初识般的观察,而是生怕殇沫身上有受伤的地方,哪怕只是些许痕迹。

“冷溶月?不,你不是冷溶月,你是接引我入天界的仙子吗?你的声音是‘秋思阁’冰弦的声音,我未见过冰弦的容貌,但想必也是你这般的吧。”殇沫痴迷得望着冷溶月,呆愣道。

冷溶月并没有回复殇沫的话语,只因她心头一沉,目光猛然间变得凌厉起来,她的余光无意间居然察觉到了,远远躺在赌桌下的钱爷,有快要苏醒的举动。

“赌桌的下方有兵器,你看到了吗?殇沫。”

“嗯,看到了。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来,扶我过去。”

“过去….过去干嘛。”

“无需多问,扶我过去便是。”

“哦~”

殇沫的手触碰到冷溶月的身子,瞬间感觉到了极寒的冷意,这种极寒是常人都无法忍受的寒冷。

他也出神且诧异地望着冷溶月,眼前的这位如仙子般的姑娘,居然是这样的,也许天上的仙子都是这般吧。

殇沫的心里不断的自问自答着,但他也明白,冷溶月的容颜绝不是仙子可以媲美的,因为这是一张超神绝仙的美颜,是任何美好的东西根本无法比拟的,而拥有这般容颜的冷溶月却是在她最虚弱,将要死去的时候。

“不许你这般看我,我现在一定很丑,你转过头去。”冷溶月被殇沫扶起走动的其间,她也发现殇沫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从未移开过,她并不是不想让殇沫仔细的看她的脸,而是她当下的状态实在是她自己觉得最难以入目的时刻。

“哦,我不看,我不看。咦,地上的钱爷好像也有苏醒的迹象,他刚刚仿佛动了一下….”

“对,他的确快要苏醒了,但他….”

“啊~”

殇沫将目光从冷溶月的脸上移开后,恰巧落在了地上的钱爷身上,可又在他发现钱爷快要醒来的同时,冷溶月早已拿起了赌桌下方的兵器,直直地插入了钱爷的胸膛内。

殇沫看到自己扶着的冷溶月如此凶残,不由的如触电一般,瞬间甩开了冷溶月的身子,冷溶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只听“咚~”的一声,犹如偌大的冰体坠落一般。

冷溶月并没有发出丝毫抱怨殇沫的言语,反而柔声,且一字一字道:“但,他…只…有…死,殇沫…才是…安全的。”

殇沫闻声,快步来到冷溶月身前,“我还未死对吗?我们都在赌坊内室中,对吗?你就是‘秋思阁’的冰弦对吗?你的声音骗不了我的。”

面对殇沫的三个询问,冷溶月心口钝痛无比,她不曾想到自己心心念念要嫁的男子,且爱慕到整夜无法安睡的那人,终于有这么一天见到了自己真正的容貌,但老天不公,这初见,为何又是诀别,为何没有给足停留的经过,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殇沫,你还未死;我们的确还在赌坊内室中;我…我不是你口中的冰弦…”欲哭无泪的冷溶月柳眉下垂,眉宇间的皮肤皱得陡直,且二三排列。

她想大哭一场,但越是想哭,她的眼眶内的冰霜便结得越多,其实她已经在淌泪了,只不过这泪水是如何都流不出来了。

‘冰弦’二字对于殇沫而言有太多的回忆,甚至是殇沫最铭刻之人,这一点冷溶月是可以确信的,但当下,她快要离开人世之时,又如何能承认她自己就是‘冰弦’的事实呢?

是的,她要死了,但是殇沫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且走得会很快,快到足以能够将她忘掉,殇沫也会遇到很多其他的美丽女子,只需要殇沫挑选一人,仗剑天涯便好,一切便也如她所愿。

“你真的不是冰弦?想来你应该也不是,钱爷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其实你没必要杀了他的,你杀他时,我注意到你的举动了,你的眼神狠辣且果决,根本没有‘冰弦’眼中的神色。”殇沫的话语有些言不由心,因为他的心底明确着眼前的少女便是‘冰弦’,但他却又持着否认的态度,且当下的冷溶月的确与那日的‘冰弦’判若两人,除了声音是一样的罢了。

再则,眼前的少女也自己亲口否定掉了自己是‘冰弦’的身份,殇沫不由的向一旁退了几步,心中不禁揣摩起来,毕竟有太多的疑问。

比如:冰弦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比如:冰弦为何会如此狼狈不堪,她可是‘秋思阁’的宫主啊,是那般的神圣且尊贵。

比如:摘下面具后的冰弦到底是怎样的模样。

等等,等等…

“在你心里,冰弦应该是怎样的神色?”冷溶月,强撑着微笑,颤抖道。

“冰弦她啊,眼神中总是闪烁着光亮,且很柔顺温和,没有一丝弑杀的凶残,她的身材与你相同,她的声音也与你相同,但她却始终带着白色面具,但我知道她绝不是一般的美,根本不比你逊色。”

“冰弦在你心中原来这么的美….你觉得我美吗?”

“你当然美了,但比起我的冰弦啊,你要差上十万八千里呢,至少她不会如你这般眼都不眨的就把人给杀掉了。”

“哈…哈哈…冰弦什么…什么时候…成你的了…?”冷溶月的声音越来越弱,但她还是笑了,这种笑也许是她死前最后幸福的微笑了。

“她一直都是我的呀,没有遇到冰弦之前呢,我觉得韵锦师姐应该是对我最好,且最美丽的女子了,但遇到冰弦后呢,我便有了要马上娶冰弦做我妻子的想法了,这种想法很强烈,不单单是因为冰弦的容貌,因为我根本没有见过冰弦的相貌。”殇沫的语气从欢喜变得有些失落了起来。

冷溶月撕心裂肺的望着眼前的殇沫,她缓缓地躺在了地上,眼中更是透着千般苦涩、万般情愫,她只能静静的闭上了眼,她也只能默默的闭口不言,心中却承受着难以忍受的钝痛,但,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脉,在此刻也有一股强烈的暖意升起,因为殇沫的确也有娶她为妻的意愿,这就够了。

片刻之后,未听到冷溶月再有丝毫回复之声的殇沫,再次来到了冷溶月的身边,他缓缓的蹲下,手指慢慢地触碰到冷溶月的鼻头下,体会着冷溶月时有时无的气息,“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到底怎么了?”

早已无力的闭上双眼的冷溶月,努力的聚集着自己仅剩的意识,极其微声的想要言出对殇沫最后的嘱咐,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说出来了没有,她的内心不断地重复着她最后的话语,“殇沫,我知你的功力强过钱爷,但你是在钱爷熟悉的内室里,所以,他必须死。殇沫,切记,化整为零,化零为整,忘却所有,随心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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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五章 腹中的孩子 (十七) 有时,夜很长,长到无论过了多久,都好似等不到黎明一般;有时夜又很短,短到闭上眼睛,就要面对窗外的朝阳。

这个夜注定是一场长夜,这个长夜也终将被无尽的寒风吹打思绪,弹唱忧伤。

对于一个成熟且强大的男人而言,泪水是何等的卑微,可泪水也恰恰是这一世的柔情与牵挂的体现,正如此刻在郭明轩脸上的泪水一般,它流下的速度很快,根本没有一丝停留的意思,就这样一滴接着一滴得诉说着悲伤。

很多人认为悲伤的久了,就会麻木了,这种麻木一些人自认为是一种成熟,甚至是历经过沧桑的状态,实则呢?不过是自我封闭,自我伪装的一种表现罢了,你还是你,悲伤的事情依旧会悲伤,任何一个人再次去直面的时候,都会重启伤痛。

面对念顺夫人的无动于衷,泪流满面的郭明轩如孩子般的诉求与质问,声声戳破着念顺夫人的心田,除了低头沉默,念顺夫人全然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旁的故遗名也是沉默着的,他神情凝重的望了一眼郭明轩,愁眉苦脸道:“行了,你也是这天下第一号人物,如此这般算怎么一回事呢?”

“呵呵呵~”郭明轩冷笑了几声,斜眼凝视着故遗名,一步一步向其走去,“算怎么一回事?你觉得算怎么一回事?”

“素海棠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也很器重于她,也不曾想过事情会成这般。”

“你为海棠输入真气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为何你如今还是这般虚弱?莫非,海棠还活着?你依然要为她不断的输送真气?”

“明轩,你我都应该明白,全身的修为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即使事情已经过了十多年,我也根本不可能再有原本的功力了。动用了全身功力也许只在一念之间,但恢复起来,却异常漫长,如水滴不断落下,需要一点一滴的慢慢积累。”

“你根本没在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想知道海棠是否还活着?”

“明轩,我尽力了…”

“你尽什么力?堂堂灭影门的门主,你若想做成一件事,谁能阻挡?你告诉我,你尽力了?你策划了一切,让海棠委身于我,又让海棠如此痛苦的生下冷溶月,如今海棠更是生死未卜,你现在却告诉我,你尽力了?”

“明轩,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素海棠委身于你的事情,的确是我的意思,但也的确是征得她本人同意的,后来,素海棠被神秘高手打成重伤,这根本超出了我的预料,我甚至连打伤素海棠的是谁都不知道。”

郭明轩闻言,又发出了阵阵冷笑,他前后分望了下念顺夫人和故遗名,沉下了脸,泪水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其一:当时,海棠的伤有多重?就算你故遗名耗费全身功力冰封住海棠的身体。可,冷溶月在海棠腹中整整多呆了三年之久,这可能吗?你告诉我这可能吗?我郭明轩虽说不是医药世家中人,但也精通一些医术,这世上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行,就算是有这样的巧合和奇迹,那么已经被冰封住的海棠,身体已然停止了正常运转,又是如何供给腹中胎儿的所需的?其二:神秘高手重伤海棠?这世上除了你我,还有谁能重伤得了她?神秘高手?一个没有身份,没有真凭实据的幌子吗?先不说‘五绝神针’和‘雪舞扇落’,就单单海棠的‘漫天花雨’想必连你我都是一时之间无法完全破解的吧?其三:若,冷溶月真是我的女儿,你们又为何要隐瞒如此之久?她的极寒体质到底是如何造成的?这中间有太多的环节是对不上的,也有颇多疑点,现在你们告诉我,冷溶月是我的亲生女儿,海棠被神秘高手打成了重伤,生死未卜,这如何能让现下的我信服?”

郭明轩的连连质问,如同生生得打脸一般,一下又一下的刺痛着故遗名对往日的愧疚之心,他甩袖站起,一声长叹,道:“这事情要从朝中大臣胡广说起,胡广的父亲胡子祺,曾历任洪武年间广西按察佥事,彭州知府,延平知府,政绩斐然。而素海棠不知为何结交上了胡子祺,虽长幼有别,但二人却是忘年之交,且与其子胡广也颇有交际。风华正茂的素海棠是何等风姿,那胡广很正常的便对素海棠生了爱慕之心,且多次表明,但素海棠每次都以微微一笑的方式,拒人以千里之外。洪武二十六胡子祺携胡广来到应天府落户,其意在为胡广以后的仕途提供方便,素海棠得知后,便也多次看望,每次从胡府出来后,都是安然无恙的,没有出过任何事。直到素海棠发现自己有了你和她的骨肉后,她才匆匆从还未建造完成的天翱寨赶回,又一次拜访胡府时,却在回来的路上被神秘高手袭击,这神秘高手武功甚高,只在素海棠的后背上重重击了一掌,几乎就要了素海棠的性命,可这一掌,在我当时看来是有很多疑点的,这一掌不偏不倚,正中后心,即使素海棠的功力不如这个神秘高手,也不至于会被人稳稳得正中背部的后心脏处啊。这也就是为什么暗之影会告诉你,素海棠是在应天府内从胡广的府邸回去的路上消失的原因,你要知道,当时胡广还未参加科举,更别提被建文帝钦点为庚辰科进士第一甲第一名状元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素海棠最后一次拜访胡府,应该是专门去找胡广的,而并非胡广的父亲胡子祺。”

“你当时怀疑是谁伤了海棠?海棠找胡广又寓意何为?”郭明轩听到此处,打断了故遗名的话语,急促道。

“我当时虽不知道这个神秘高手是谁,但以我的判断,这个神秘高手应是素海棠熟悉之人,所以素海棠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才没有任何防备的,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能一掌击中素海棠要害的原因;还有这个神秘高手应是久未在江湖中走动过,或者是一个极其自负之人,从他伤素海棠的这一掌来看,是下定决心要取了素海棠的性命的,但却未彻底使素海棠断气,是他太低估了素海棠,还是他觉得他这一掌过后,素海棠绝不会活命呢?至于素海棠为什么要去找胡广,从现下的朝廷局势来看,应该是为了帮助当时还是皇太孙的朱允炆网罗人才,毕竟当时她与萧左交好,萧左又是皇太子朱标的近臣,更重要的是,胡广当下虽做了朱棣的臣子,但私下却在一直找寻着建文帝朱允炆的下落,建文帝未死的事实,想必朱棣和胡广都是心知肚明的。”

“若,海棠找胡广是为了帮助建文帝,这也说得通,这胡广在建文二年参加殿试,当时正值靖难之役,胡广殿试的文中写有“亲藩陆梁,人心摇动”之语,与当时建文帝朱允炆的志向不谋而合,这显然是海棠与胡广在先前就已经明了的事情,或者海棠告知过胡广,建文帝的志向。那么,若这样说来,海棠提前替建文帝网罗人才,必定会得罪朱棣,杀海棠之人又是海棠熟悉的人,且久未在江湖中走动,还能一掌击毙海棠…这神秘高手和朱棣是否有关呢?这江湖中真有这样的人吗?等等,或者这人并不是海棠熟悉之人,而是这人的功法和招式是海棠熟悉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就像你说的那般,就算是你我任何一个人,想要击出这一掌,且能稳稳得击打在素海棠的要害处,也是不可能的,但那人却做到了。除了素海棠的亲卫暗之影外,其实我在素海棠身边也安插了眼线,当我得知消息,看到素海棠时,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双手只是紧紧的抚在她自己的腹部,我知道她在生命垂危之际,也不想让腹中的孩子有丝毫损伤。”

“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当我把素海棠带回故府之时,我发现她的全身已经冰凉无比,如同死人一般,只不过她的腹部至后腰一圈轮廓范围内却是温和的,又如同常人一样。当时,念顺夫人和我都已然明了了素海棠的用意,她居然将仅剩的力气,全部用在了运行内功上,她把全身的功力都凝聚在了腹部,只为保下腹中的胎儿。可,即使她将毕生功力凝结到了这一点,腹中的胎儿也是需要长时间的滋养的。于是,我和念顺夫人商量后,决定由我再助素海棠一臂之力,先将其冰封,再输入我全身功力,与她腹中存留的她自己的真气相互融合,冰封的身体能够减慢机能和衰老,我的真气注入她腹中后也能使得胎儿得到长久的喘息。”

听闻到此处,郭明轩又一次黯然神伤起来,他欲哭无泪,缓缓得抱头嘶吼着,眼看精神就要彻底崩溃了。

故遗名见状,快步凑前了几步,却没想被郭明轩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惊住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海棠早已经不在人世了?”郭明轩,森然道。

故遗名心中猛然一震,不禁的往后退了几步,多年来隐瞒的事情,怕是在这一刻再也瞒不住了,“是的,但她的…她的尸体依然保存完好。”

“溶月真的是靠你输入的真气和海棠残留在体内的真气共同滋养出来的吗?”

“是的,我坚持了三年之久,本来我也不敢相信,但是在念顺夫人的日日叮嘱下,我还是不竭余力的为冰封了的素海棠输入真气,没曾想,有一日,居然能看到素海棠的腹部被胎儿踢动的痕迹,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然后呢?”

“然后,我们便剖腹取子…”

“剖腹取子…剖腹取子…剖腹取子?!”郭明轩猛然站起,瞋目切齿地注视着故遗名,道。

时到今日,故遗名望着郭明轩的神情,根本不会再有任何波动了,哪怕郭明轩用杀人的目光看他,他也无所谓了,因为该说出来的,已然说了出来。

故遗名对视着郭明轩,一字一字道:“是的!剖!腹!取!子!”

片刻之后,故遗名察觉到,郭明轩的双眸逐渐失去了神采,变得有些失神起来,他便又道:“人间四季素海棠,玉面公子不可挡。我和念顺都知素海棠极其看重妆容,所以便用细针将其腹部刀口缝合,且整理了她身上的衣裳,使她如同往常一般的神采,长眠在密室当中。”

郭明轩缓缓抬头,“密室在何处?”

“你身后。”

“赌坊内室之后,便是密室?”

“是,可是….”

“可是什么?”

此时,念顺夫人悲痛欲绝的走到故遗名身旁,紧紧地抱住了故遗名,哭泣道:“可是,冷溶月也将离开人世了….”

郭明轩眉头紧锁,瞠目结舌道:“什么?冷溶月怎么了?快打开赌坊内室的机关啊!”

念顺夫人,涕道:“晚了,此机关乃是素海棠亲自建造,即使知道打开机关的方法,也只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打开一次。”

“那一个时辰过后,打开救出他们不就行了吗?”

“你可知,溶月与你这个亲生父亲打斗之时,已经身受重伤?”

“我知道她受伤了。”

“可,她绝不能受伤,她是极寒体质,若受了伤,体内的真气会阻碍循环,真气一旦不能循环,她体内隐藏的霸道寒气便会涌出,将她的身体冻结,直到冰冻住心脉,彻底死去。”

“这….故遗名!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办法吗?”郭明轩闻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道出心中的钝痛,刚得知素海棠离世的消息,紧接着又要失去还未相认的女儿,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即使是最接近神的郭明轩,也不会是个例外。

“轰~”

“轰~轰~轰~”

郭明轩不禁朝天嘶吼,用尽全力凝聚剑气,天剑当中,众多剑影紧紧围绕住当中的天剑,伴随着天雷电击,持续向赌坊内壁轰去…

“轰隆隆~”

“轰隆隆~”

“郭明轩你疯了吗?你快停下,外面已然地震山摇,你这样只会毁掉赌坊内的一切,就算打开了进入内室的门,里面的人也会在晃动下,被高处的房梁、铁柱给砸死的~”发出这一叫喝声的,正是那念顺夫人,她紧紧盯着郭明轩的后背,持续劝说着。

“那我…那我还能怎么办?”郭明轩,怒吼道。

“轰隆隆~”

“呯呯~啪~啪~啪~”

随着赌坊悬挂的装饰全部掉落下来,郭明轩也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言语,谁又能阻下眼前的郭明轩呢?

“嘭~”

随着一声巨响,‘问天赌坊’全部塌陷了下去,只剩一堵铁墙屹立不倒,铁墙后便是连绵不绝的屋舍,这屋舍与应天府中的楼阁相互交融,又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和谐。

就在此时,一刀影斩破天雷乍现,带着电光闪耀,向郭明轩的后腰袭去,郭明轩转身推移身前由剑气凝成的天剑,抵挡住了这一斩,且还在缓缓翻动手掌。

猛然间,郭明轩右臂平伸手掌击出,天剑抵住灭影刀飞快的向前方移动,故遗名的身子不得不连续向后滑动着,二人身下留下了若长的两排故遗名的足道。

“嘭~”故遗名的后背重重的撞在粗壮的大树上,没想到大树如薄纸一般瞬间被撞击了个粉碎,接着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

眼看,故遗名的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来,而郭明轩却双眼通红,显然是杀红了眼。

“门主!灭影刀也顶不住这人吗?”刚刚把灭影刀取来,并抛向故遗名的故远,叫喝道。

故遗名不答,屏气皱眉,奋力抵挡着郭明轩的攻势。可,故遗名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他甚至明了,今日也许就是他的死期。

念顺夫人见状,疾步跟随着郭明轩与故遗名二人的身后,她发出‘五绝神针’向郭明轩的后背袭去,却被缠绕在郭明轩周身的无极圣剑剑气挡了下来。

着实,故遗名就要丧命在郭明轩的天剑剑气之下,念顺夫人便也不顾一切,施展‘漫天花雨’聚在随身的绢扇之上,击出了一招‘雪舞扇落’,继续向郭明轩的后背攻去。

三尺,二尺,一尺,就在离郭明轩的后背仅剩一寸时,郭明轩突然消失不见了,念顺夫人击出得融合了‘漫天花雨’的‘雪舞扇落’,硬生生的击在了故遗名的身上,只见故遗名两眼失神,挡在胸前的灭影刀也顺着右手垂了下去,双腿松软地跪了下来,仅剩一息尚存….

“遗名~这….”

“郭明轩,不要….”

念顺夫人刚看到故遗名跪倒在地,又发现方才消失的郭明轩只是用了‘迅雷之速’闪到了上方,现下,正推动着巨大的天剑,向故遗名的头顶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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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六章 腹中的孩子 (十八) 郭明轩持以天剑,如流星陨落般的势头,陡直而下,势不可挡。

故遗名的双眼逐渐迷离,最终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利箭般穿出,一时惊雷四起,犹如白昼,‘嗖’的一声直迎在郭明轩凝聚的天剑前端,替故遗名挡下了,这完全可以要了他的性命的一击。

“吱~吱~吱~”

“嘭~嘭~嘭~”

这是郭明轩再熟悉不过的功法了,随着电流在郭明轩的身体间窜动,使得他不得不开始清醒过来。

郭明轩定了下神,左手缓缓翻动,顺势展臂,与右手形成合击之势,使得他凝聚起的偌大的天剑更加凌厉起来,呈绝对压倒的势头持续下沉,剑尖几乎就要刺进故遗名的头颅里。

“哗~哗~哗~”

“呯铃铃~嘎嚓~嘎嚓~”

只见那道黑影在空中一个纵翻,他依然是用血肉双掌直迎天剑,不过这次天剑之上不在是电流交集,还是被一层层冰霜覆盖,这冰霜凝聚的速度极快,居然在片刻间冰封了整个天剑,且直接威胁到操控天剑的郭明轩的身体。

郭明轩双掌、双臂上的凝冰呈阶梯状逐渐向上蔓延,他也慢慢察觉到体内的真气根本无法再持续运转了。

当下,他只得提气御火,伴随着“嘭~嘭~嘭~”破冰之声,凌空后翻,落在了那道黑影的后方,“你就是当年重伤素海棠的神秘高手?”

那道黑影闻声,刹那间侧过脸来,那脸上依然被一层黑布包裹着,只有双眼和鼻子的位置处各有一个小孔,再确切一点的说,这道黑影之所以是黑影,则是因为他不单单只是脸上蒙上了黑布,就连整个头部都被黑布包裹着,与身上的黑色衣衫相连,形成一整套夜行衣的结构,直到那黑色的靴子。

他的靴子不是简单的布鞋,而是类似于官员的官靴或者马靴之类的,靴底的周边露出土灰色的边围,显然是经过了一段长途跋涉而来。

“是。”他居然回应了郭明轩的话,可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古怪,到底哪里古怪呢?

郭明轩一时也说不出来,他的声音除了低沉外,还如同是从腹部发出的一般,就连后方的念顺夫人也连走带跑的凑了上来,睁大了双眼注视着他。

“就是这气息,当年素海棠一定是把你身上的气息当成了我或者是故遗名,无论海棠把你当成我,还是故遗名,她都是没必要设防的。”郭明轩,戟指喝道。

“原来是你杀了我的棠儿,你到底是谁?”念顺夫人听闻到郭明轩的言语坚定且肯定,她又向黑影人走近了几步,颤声道。

“阻路之人,死有余辜。”黑影人,道。

“阻路?海棠阻了谁的路?”郭明轩,道。

“当然是我的路!”黑影人,重声道。

“阻了你的路?素海棠去找胡广,如果其意是在说服胡广力助当时的皇太孙朱允炆的话,那你是朱棣的人?”郭明轩,定神道。

“朱棣?哈哈哈,朱棣算什么?也配入我的眼?我想更在乎朱棣的应该是你身边的念顺夫人吧?”黑影人,冷笑道。

“畜生,杀我棠儿,如今还在此胡言乱语。”念顺夫人从余光中察觉到郭明轩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瞬间对着黑影人,戟指骂道。

“呵呵呵,难道不是吗?当年,你看了素海棠的伤势后,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故遗名,再加上又是故遗名抱着死去的素海棠回到故府的,可你当时是什么反应?又是何缘故让故遗名为一个尸体持续灌输三年之久的真气的?哦,你可能忘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下,你先是怒斥了故遗名一番,然后取来了匕首,直接向故遗名的胸口扎去,但到最后一寸的距离时,你停下了,呵呵,你居然停下了….”黑影人,大笑道。

“住口!”念顺夫人,极力想打断黑影人的话,她怒喝道。

“其实,不管你是否停下手中的匕首,你当晚都是杀不了故遗名的,因为我就在一旁注视着你们,我不可能让故遗名死去的。但你的这一举动,也证明了你在谁生谁死面前,你选择了故遗名!素海棠真的对你重要吗?她也只是你的义女罢了,哈哈哈….当然,你也听进去了故遗名的辩解,可是,直到现在会苍琼阁铁房密室中的五种绝世功法的仍然只有郭明轩与故遗名。你当时认定了郭明轩不会是凶手,你又不忍杀了故遗名,但你心中依然怀疑着故遗名,所以你为了让故遗名证明他自己的清白,便让故遗名对着一个死去的素海棠,耗费掉了全身的功力,还持续消耗了三年之久,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你这个狠女人….可,使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故遗名居然按照你的话,照做了,呵呵呵,天下第一,一生争胜,极重名誉的故遗名真的照做了,真是愚蠢,愚蠢至极!”黑影人,接着狂笑连连道。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保护故遗名?你是苍琼阁的人?”念顺夫人,急促道。

“你如此在乎故遗名的生死,又会苍琼阁铁房密室中的五种绝世功法,这御水法门、御雷决、御电术、御火真经、御风术非常人所能掌控,且在我走出苍琼阁铁房密室的那日,我便已将这五种绝世功法全部销毁掉了,就连早已死去的苍琼阁首任阁主,无极圣剑故天涯都不会,你又是从何处学得的?”郭明轩,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黑影人,道。

“我是谁?呵呵,我是谁?呵呵呵呵呵呵~”黑影人,连发自问,大笑道。

“对,你是谁?我们认识吗?”这时,奄奄一息的故遗名居然也沉声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当年之所以杀素海棠是因为她在江湖中的名声太盛,且她又是一个使得天下男子都为之仰慕的奇女子,只要她振臂一呼,便能左右天下局势,扭转乾坤。素海棠有此江湖地位,她还不满足,仍旧网罗朝着大臣,为朱允炆培养能臣,她不得不死。你应该心里最清楚,只有朱棣坐上了皇位,你故遗名,还有灭影门才能在应天府内长存,才能在江湖中稳固;若,朱允炆灭了朱棣,你觉得以你与念顺夫人的关系,朱允炆会不动你故遗名吗?不过,现在已经是朱棣当权了,你不用怕,我也不会伤害你的,一会儿我便帮你疗伤。”黑影人转身,拍了拍依旧跪在地上的故遗名的肩膀,道。

“我不需要你救,你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的帮我,居然连我的徒儿都杀…难怪…难怪素海棠当时没有设防,今日终于有了答案,这世上居然除了我和郭明轩外,还有第三个人会这五种绝世功法。想必无论是你施展哪一种功法,素海棠都不会多疑的,因为在她心里会此功法的一个是她深爱之人郭明轩,一个是她敬重的师父也就是我,她如何能想到,她会被人重伤,甚至丢掉性命呢?”故遗名,道。

“谁挡你,谁便死!还有,你需不需要,由不得你,今日你必须跟我走。”黑影人,厉声道。

“你想走?还带着故遗名走?你觉得可能吗?”郭明轩,不屑地笑道。

“郭明轩,汝等晚辈,敢如此张狂,这么多年来故遗名早已将五种绝世功法相互融合,悟出了更高境界的功法,若不是他失去了原本的修为,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你连他都打不过,又何来的勇气能挡得住我?”黑影人,怒道。

“打不过又如何?我只知道,是你杀了素海棠,其他的不重要。”郭明轩,冷冷道。

“呵呵呵,也难怪,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了,看来,我要先替故遗名夺回这天下第一的名号了。”黑影人,道。

“且慢,这天下第一的名号不用你帮我夺回!郭明轩,我有话问你。”故遗名,忙道。

“你说。”郭明轩,道。

“刚刚若这黑影人不出现,你是否会杀了我?”故遗名,低声道。

“不会,就算我失控,也未到发狂的地步,到最后一刻,我一定会停手。”郭明轩,道。

“故遗名,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他刚刚奋力一击,就是想一剑刺穿你的头颅!”黑影人,喝道。

“哈哈,这就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了,若我不奋力一击的话,又怎能试探出你的武功来?”郭明轩对着黑影人,笑道。

“巧舌如簧,收不收手,还不是在你的一念之间,故遗名你….”黑影人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到故遗名吃力的提声道:“我相信你,郭明轩。”

“你这孩子!哎~”黑影人,叹息道。

“孩子?看来你是位老前辈了?”郭明轩闻言,紧紧注视着黑影人,道。

“我是老是小,不关你事。”黑影人,不耐烦道。

“明轩,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夜闯故府‘海棠如旧阁’的晚上吗?”故遗名,淡笑道。

“记得,那晚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冷溶月的日子。”郭明轩,道。

“那晚,我曾言过,要将五种绝世功法全部传授给柳韵锦,你可还记得?”故遗名,道。

“记得,韵锦是你的外孙女,你将你认为最好的武功传授给她,这无可厚非。”郭明轩,道。

“其实,这个念头,我一开始是打在冷溶月身上的,溶月一出生便是极寒体质,唯独修习了御火真经才能自救,可若她学御火真经,又没那么简单,不单单只是她自己学会了就能行的…”故遗名,皱眉低沉道。

“你这话是何意?溶月不能独自修习御火真经吗?”郭明轩,睁大了双眼,看着故遗名,慌乱道。

“御火真经在修习的过程中,需感受烈火烧身的剧痛,不但如此,还会出现走火入魔和自焚的情况,你我二人也算是有极好的造化,才能顺利挺过修习中的煎熬的。可,溶月修习的话,必须要使她的极寒体质发作,使她的身体和血脉都凝冻起来,才能修习,不然以她的女儿身,根本就修习不了这霸道的‘御火真经’。可,这又是问题的根源!御火真经乃是先从丹田发热,再散至全身的,若冷溶月直接修习,内热外冷的话,她的身体在极冷与极热中对抗时,只能是冰火交融的情况,不但会大量损伤肌肤,还有可能伤到内脏,就算是度过了这一关,也会终身患上火毒之症的。”故遗名,神情凝重道。

“火毒?”郭明轩,诧异道。

“对,火毒。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僵了的身体,再在烈火中焚烧,不死的话,便会身中火毒,面目全非,全身上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剧痛无比。”故遗名,道。

“那有何其他的办法?”郭明轩,追问道。

“有,就是内外皆温,均衡受热。我和遗名曾商议过,在溶月寒气发作之时,由溶月自行修习御火真经,然后由遗名在她身旁协助,但此方法,必须两人赤身相对,相互感受体温,才能同步进行,可溶月毕竟是女子,又如何为之呢?”念顺夫人,叹道。

“若,极寒体质不解的话,溶月会怎样?”郭明轩,低声道。

“不解的话,不得受到一丝伤痛,更别说是今日的重伤了,否则将会破坏掉身体内的真气循环,被霸道的寒气侵袭身心。这….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念顺夫人,吞吞吐吐道。

“最重要的是什么?”郭明轩,焦虑道。

“最重要的是,若,极寒体质一直存在着,溶月将活不过20岁….”念顺夫人,沉声道。

“20岁….20岁……这也就是你视溶月为生命的原因…我早该想到的…你觉得你亏欠素海棠,如今她的女儿又活不过20岁…..这就是为何溶月会有无比尊荣的身份的原因,以你和当今圣上朱棣的关系,让纪纲收了溶月做义女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且溶月天资聪颖,又心智早熟,纪纲怎会不多加教导,充分利用呢?一个能号令锦衣卫,又是‘秋思阁’的宫主,更是灭影门的少门主的冷溶月,居然是个活不过20岁的可怜人…而这个可怜人正是我郭明轩与素海棠的女儿啊!!!”郭明轩仰天长啸,缓缓跪下哀鸣道。

“吱~吱~嘭!”

就在郭明轩肝肠寸断、心力交瘁之时,故遗名身后的大树突然拦腰断裂,断裂的树身直直的砸向郭明轩,只见那黑影人右手捡起灭影刀,左手抓住故遗名的肩膀便高高跃起到了空中…

郭明轩的下身被大树枝干死死的给压住了,他咬牙切齿,喑恶叱咤道:“老贼,休走!”

“轰~”

只见压在郭明轩身上的大树枝干被万道剑气斩成了粉碎,他右脚点地,直冲上空,刚看到黑影人挟持故遗名的身影,迎接郭明轩的便是灭影刀斩出的烈火刀光,郭明轩侧身闪过,就在这侧身的刹那,那黑影人与故遗名便不见了踪影。

还没等到身在空中的郭明轩再次定神察看,天际之上,便又是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四面八方传来了那黑影人的高喝声,一时回荡在天际之上,“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呵呵~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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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七章 是她吗?(一) 黑影人的出现,一时解开了一些疑问,但又生出了另外的不解。

想来,很多事情都是这般的繁杂,当想极力解决掉眼前的难题时,终会发现原来所谓的难题不单单只有眼前的,而是会一个接一个的不断涌来。

人生,也许就是为了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才能尽情的感受到呼吸声,也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赌坊外的恩怨情仇,就这样在一瞬间爆发,又在一瞬间回归了平静。很多人会死在这一瞬间内,但终有一些人会明白,这一瞬间,终究只是一瞬间。

正如内室里的殇沫,在郭明轩经历百感交集的感受时,殇沫也注定在某个一瞬间里,使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少女重获新生。

“冷溶月…”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微云一抹遥峰,冷溶溶,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殇沫口中喃喃默念着冷溶月的名字,脑中不断回荡着眼前少女最后的言语,“化整为零,化零为整,忘却所有,随心而动…”

“她是冰弦吗?”沉寂了片刻后的殇沫,又突然默问着自己,这世上能说出‘化整为零、化零为整’这般言语的人本就不多,恰好这言语又与‘秋思阁’中的冰弦言过的丝毫不差,就算倒在他面前的少女不是冰弦,也必然是有些关联的。

可,到底有什么关联?一个柔情似水,举止脱俗;一个果决杀伐,坚毅狠辣。一个在遥远的‘秋思阁’;一个却近在咫尺。她们真的是一个人吗?

“她死了吗?”

“我想快了吧。”殇沫闻声望去,已苏醒的楚姗姗神情恍惚的望着他,虽说楚姗姗此刻的动作更像是慵懒的半卧在地板上,但她上身挺起,显然已经注视这里有些时间了。

“你不打算救她?”楚姗姗右手掌缓缓撑地,换成了坐姿,又优雅的站了起来,朝殇沫走来。

“我的确应该救她,可我不知道如何救。”

“她的身子很冷,如冰块一般的寒冷。”楚姗姗半蹲下,小心地拨动着冷溶月额前的发丝,道。

“她的身子的确很冷,但是我也知道她这种情况,不是点燃一些干柴、火炭就能缓和的。”

“就这样看着她死吗?”楚姗姗,楚楚可怜的双眸中更透出无比的哀伤来,她逐渐抬眼,最终将目光移落在了殇沫的身上。

殇沫与楚姗姗对视了一眼,只觉心中一酸,便极快的瞥向了一旁,“我或许有办法,可是…”

“什么?”

“可是,我不但没有十足的把握,还要…还要有些越轨的举动。”殇沫难掩心中的羞涩,又不敢再次与楚姗姗对视,因为他知道,哪怕再与楚姗姗对视一眼,都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天底下最坏,最无能的那个人。

只因楚姗姗的眼中不单单只是恳求,还有非帮不可的怜惜,更有这天下间谁都无法抗拒的柔情。

‘御火真经’对殇沫而言的确早已烂熟于心,但是此功法终究未曾修习过,真的有用吗?

可面对楚姗姗的神情,他也只能去尝试一下了,至少‘御火真经’他的确烙刻在心中,而‘御火真经’也确实有救下冷溶月的可能。

“我可以帮她解下衣带,若你所言的越轨举动是这些的话,我可以帮你,至少她有活命的机会,不是吗?”楚姗姗想要扶起冷溶月,可已冻结沉重的躯体,又怎能轻易的抬起呢。

“暂且一试吧。”殇沫凑上冷溶月,接过了楚姗姗微微抬起的躯体,两人将冷溶月扶了起来,盘坐在地。

“火由心生,故火发热,涌血引流,终落丹田,蓄力待发。”殇沫在冷溶月的背后盘坐,提气御火,身体逐渐炙热起来。

“我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衫,为何你迟迟不替她驱寒呢?”楚姗姗凝视着殇沫,始终未见他触碰到冷溶月的身体,她询问道。

她的言语并无丝毫急促,且轻柔缓慢,这也使得殇沫面对着赤背的冷溶月平静了不少,至少殇沫的心跳声是他认知范围内的节奏了…

他缓缓的环抱住冷溶月,将双掌附在冷溶月的小腹上,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凝起气来。

过了良久,冷溶月好似有了些许知觉,她开始眨动着早已覆盖上厚厚一层冰霜的睫毛,眼中尽显无力,“殇沫….是你吗?”

“啊,你醒了,太好了。”楚姗姗,望着冷溶月,微笑道。

“是我,这‘御火真经’我也是第一次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殇沫,闭眼道。

“感觉暖暖的。”冷溶月,微声道。

“没有灼热感吗?”殇沫,道。

“没有,是一股很舒服的暖意。”冷溶月,羞涩道。

“这样不行,我根本无法运用好‘御火真经’,我自己一个人也根本解不了你身上的寒气。”殇沫,有些焦急道。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冷溶月迟疑了一会儿,无力道。

“我想,若你们俩个同时运用这一功法,内外合力的话,是否会有一线生机?”楚姗姗,眉头微皱,眸中闪过一丝灵光,道。

“嗯,好。我现将‘御火真经’的心法背与你听,我们俩内外合力,试一试。”殇沫,道。

“嗯~”

“火曰“炎上”,炎者,热也,上者,向上者。心脉乃火之源,火浆由心脉流至全身….”

此时,赌坊内室里,也在这一瞬间宁静了下来,殇沫与冷溶月更如合体一般,同念‘御火真经’心法,同做提气姿态,而楚姗姗也犹如一只温顺的小猫,捧着脸颊,安安静静的守着二人,这画面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

“你和故遗名在同个屋檐下,那么久,丝毫不知道这个黑影人的存在吗?”赌坊外,郭明轩拂袖背手,瞥了念顺夫人一眼,道。

“若我说从未见过,你可信我?”念顺夫人斜瞅着郭明轩,缓缓道。

“你和故遗名到底什么关系?”郭明轩没有正面回答‘信’与‘不信’,反倒又追问道。

“什么关系…哎,这么多年了,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哼哈哈~”念顺夫人迟疑了片刻,苦笑道。

郭明轩,道:“怎么?你自己都无法确定?”

念顺夫人,道:“人啊,始终是有感情的,无论一开始多么的不顺眼,多么的不称心,这日子一久啊,总会有些不舍的。”

郭明轩叹道:“的确,人与猫狗相处久了,都会产生怜爱,又何况是人与人之间呢。”

念顺夫人,缓气道:“是啊,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以诚相待,确定彼此无害后,便也就有了信任。若,始终都是面和心离,各有盘算,无法看透的话,又何来的当下的沮丧。”

郭明轩闻言,停下了本欲走进‘问天赌坊’内的脚步,他侧脸淡淡一笑,“难道,故遗名被黑影人带走,你心里有些沮丧?”

念顺夫人,一声长叹,感慨道:“的确有些,我本是一个皇宫内多余的女子,为了我的安危与一些人的脸面,才进入故府的,想来在闻风丧胆的灭影门中度日,又有谁敢多问、多事呢?谁知,一过这故府的门槛,转眼间,都这么多年了…”

郭明轩转过身来,说道:“看来故遗名对你不错。”

念顺夫人望向郭明轩,与其四目相对,道:“的确不错,且事事以我为先。也算是恩宠又加了吧。”

郭明轩,笑道:“恩宠又加?那故遗名还没那身份吧?毕竟你是朱棣的…哈哈哈~”

念顺夫人,也笑了笑,“人啊,最重要的是知足,且有自知之明,在什么样的处境内,做什么样的事。若深陷沼泽,还放不下高贵的身份,整天想着重归宫墙,那终究是无妄的,更会使自己郁郁寡欢,不得善终的。对于故遗名,我只能说,我的确把他当成了故府的老爷,所以自然也用得上‘恩宠又加’四个字。”

郭明轩回过身去,进入了赌坊之中,“你也算是个聪明的女人,也难怪你能教出来素海棠那般的奇女子。”

念顺夫人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星辰,也抬脚踏入了赌坊内,她示意郭明轩坐下,“人,终究是要生活的,年轻时该争得我也争过了,该得的我也得过了,虽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但也无憾了,所以,我也愿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当然,我也的确喜欢上了故府,不然故府也留不下我这么久。”

郭明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嗯,看来过些时日,事情有了了结,我也该回‘天翱门’了,只是我要带上海棠一起,把她安放在‘天岚观微阁’中,好好的用余生陪伴她。”

念顺夫人,摇头道:“你真的放得下?毕竟你刚得知溶月的身份,你的徒弟殇沫尚且年幼,你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啊。”

郭明轩沉吟片刻,暗道:“放不放得下,在心,而不在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

念顺夫人望向赌坊外的星宿,微声道:“是啊,在于心,心若止了,路便会停,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再次打开进入内室的机关了。”

“你做好准备了吗?”郭明轩,望着欲站起的念顺夫人,突然道。

“你呢?若打开内室,溶月…..”念顺夫人本想反问郭明轩,但若冷溶月真的死在了内室中,这般结局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将要如何去面对,更别说身为父亲的郭明轩了,她欲言又止了起来。

“信天命吗?不,我不信,纵使溶月没了气息,我也会耗尽毕生功力,拼上一拼的。”郭明轩,沉声道。

“即使,石沉大海,溶月的身体没有丝毫复苏的反应,你也要这般做吗?”

“是的,唯有这般,才能无愧于‘父亲’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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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八章 是她吗?(二) 内室中的寂静有些使人沉醉,冷溶月的脸上逐渐泛起绯红,这丝丝红润显得娇滴欲坠。

她不敢睁开眼来,确切地说,是不敢让人发现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

‘御火真经’的真气在殇沫身体中窜动,身子却无强烈的灼热感,那双附在冷溶月小腹上的手,没有丝毫移动,反倒感觉很舒服,不温不冷刚刚适中。

“我们进去吧。”内室外一道烛光透了进来,脚步声起,说话的则是念顺夫人,只是这话音刚落,脚步声就突然间消失了。

楚姗姗听闻声响,来不及将懒腰伸完,双眼便紧紧凝视着那道内室铁门的方向,目瞪口呆了起来。

“这….”

“嘘~”

念顺夫人欲言又止,紧接着传来了楚姗姗微嘘声,只见她轻轻的站起,缓缓的来到念顺夫人与郭明轩的身旁,她的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好似在提醒着念顺夫人与郭明轩不要再发出任何言语一般。

“楚姗姗,见过俩位前辈。”一弓腿拜礼间,楚姗姗,微声道。

郭明轩瞅了一眼楚姗姗后,点头还礼;念顺夫人反倒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面对赤身的冷溶月,这个做了十多年娘亲的女人,此刻真不知该言些什么,她又瞠目结舌道:“这…”

“我们出去说吧。”楚姗姗微俯身子,展开右臂,欲将郭明轩与念顺夫人请出内室。

想来,她虽与殇沫在长安府‘忘素秋’的酒楼里见过一次,虽说当时有些纷扰,殇沫也欲为她解围,但终究也只是一面之缘、萍水相逢罢了。

然而,这冷溶月却是真真切切与她第一次相见。

想到殇沫与冷溶月如今的处境,楚姗姗觉得她有必要替二人解释一下什么,自身不会任何功法的她,在瞥了一眼殇沫与冷溶月后,她还是毅然的来到了郭明轩与念顺夫人的身前,那举止是那么得淡雅,那么得得体….

郭明轩与念顺夫人面对如此的姿态的楚姗姗,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脚步声在这一刻又响了起来,而这次的脚步声不但是三个人的,且是越离越远的声响。

已恢复意识的冷溶月眉头紧锁,含苞待放的容颜下,她将下嘴唇咬得死死的,左眼慢慢微睁,又甚是紧张的微移了下脸颊,从余光中望着三人走出了内室,内心却极为忐忑,如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二人怎会如此?”

“郭明轩,你没看到吗?怎么?不敢说话了?你那徒弟可是欺负的你的亲生女儿!”念顺夫人在踏出内室铁门的那一瞬间,终于绷不住了,她先看了一眼楚姗姗,又瞪视着郭明轩,道。

“我知道里面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我女儿…”郭明轩缓了一口气,脸上毫无表情的又微声道:“看来,溶月没事了。”

“你这做父亲的…”

“两位前辈,莫急,还请听楚姗姗一言。”楚姗姗望着念顺夫人焦急的神情,淡淡一笑,又是弓腿一礼,打断了念顺夫人的话。

她这一礼过后,又紧接着道:“两位前辈都应该是知道‘御火真经’这门功法的,我在内室里苏醒时,冷溶月已然失去了神智,且全身如冰块一般冰冷。当时,殇沫也正顾及着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所以也就没有想到用‘御火真经’去救下冷溶月,但我总觉得,生命最可贵,既然有方法可试,就该全力一搏。殇沫思量了,才决定现学现用‘御火真经’的,也是我解下了冷溶月的衣带。”

念顺夫人出神的望着楚姗姗,从楚姗姗口中吐出的言语,不畏不亢,且细声柔绵,而楚姗姗的眼中更是透出着真诚与坦荡,还有那纯挚的善良。

念顺夫人闻言,再未有任何询问与责怪,也因她压根没理由责怪什么,一个身为旁人的楚姗姗都如此说了,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这就有些奇怪了,殇沫的确将‘御火真经’的心法牢记在了心中,但他从来都没修行过,只因修习之时的灼热之气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我也是因修习‘御火真经’时,难以掌控心脉的气血翻涌与体内的灼热,才白了头发的。我刚见到的殇沫好似根本没有一丝被灼烧的痛楚,反倒极为平静。”郭明轩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间不禁喃喃着。

“殇沫在施展‘御火真经’前期,不但没有言过有被灼烧的痛苦,反倒言出,光靠他自己提气御火是不够的。我左思右想后,便建议殇沫与冷溶月一同修习‘御火真经’。冷溶月一有苏醒的迹象,殇沫便将‘御火真经’的心法默念给了冷溶月听,至于她在朦胧的意识中修习了没,我就不得而知了。”楚姗姗,回忆道。

“‘冰魄寒光’….极寒体质….‘御火真经’…..二人同修….”

“莫非….殇沫手触冷溶月的腹部,将寒气引出,从而使得殇沫在提气御火之时,没有一丝气血翻涌的感觉,而冷溶月本就是极寒体质,她虽未完全恢复神识,但也一定是照样殇沫的口述,一同修习了‘御火真经’,那么,的确就达到了‘内外皆温’的状态…”郭明轩连续思索着,他没有想到殇沫会阴差阳错的救活了自己的女儿冷溶月,而他也深知冷溶月便是殇沫念念不忘的冰弦,这…这难道真的是此二人的缘分吗?

……………………

此时,内室中,早已恢复全部意识的冷溶月开始燥热起来,她体内的血液如涌浆一般逐渐开始沸腾,同时,她的每一次肌肤从内到外,都好似在重塑一般的剧痛着。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的肩膀也紧缩了起来,她的上身逐渐下弯,脸上的红晕却丝毫未减,汗珠渗透了丝发,还在慢慢渗透着薄薄的衣裤….

“啊~~~”冷溶月在一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在她这一举动下,自然也断了功法。

她本意是不想自己发出的叫喊声,被内室外的念顺夫人、郭明轩与楚姗姗听到,却没想,这一声尖叫,使得自己陷入了更难的处境…

她慢慢的垂下双手,嘴巴鼓了又鼓,眉毛皱了又皱,她不知道殇沫是否已经睁开了眼,若殇沫睁开了眼,那必定是紧挨着自己的赤背的,可…..

可,若真是这般情况的话,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你没事了吧?”殇沫的双手缓缓从冷溶月的小腹上移开,他紧紧望着冷溶月逐渐拱起的后背,道。

“啊,我没事了,谢谢你…..啊….”

面对殇沫突如其来的询问,冷溶月紧张极了,她急忙转身回应,却忘了自己仍是赤身上体,她又是猛然一声尖叫,在一瞬间环抱住了自己的身子,急速的躲在了墙壁一旁,蹲了下来,整个身体紧紧缩成了一团。

“怎么了?”

内室外,传了念顺夫人的急促声,紧接着,念顺夫人、郭明轩、楚姗姗便凑到了距离二人不到七尺的距离处。

三人面对着殇沫与冷溶月的神情举动,相互分望了一下,而冷溶月更加娇羞了起来,将头深深的扎入了怀中,而殇沫则是不知所措的坐在原地,如同傻子一般,不敢动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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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九章 是她吗?(三) 烛色微绵,氛围浓烈,‘问天赌坊’的里面其实是一间并不算小的内室,而偏偏一些事情发生后,冷溶月突然感觉到空间太过于狭小,只觉急促焦灼,连呼吸声都无处可藏。

本,面无表情的郭明轩,看到冷溶月甚是紧张的神情,想到她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想到她就是‘秋思阁’宫主冰弦后,脸上不禁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他这一笑是那般的柔情似水,又是那么的淡然,只因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冷溶月当下的举动,绝对是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是的,冷溶月已然无事了…

郭明轩舒缓了一口气后,瞥了一眼念顺夫人,此时念顺夫人依然是横眉冷目,以生吞活剥之态瞪视着殇沫。

这也难怪,在她眼里殇沫始终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少年,而冷溶月呢?不但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还是要在不久后成为皇子伴读的人选,可能以后会进入帝王家,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再则冷溶月也的确讨念顺夫人喜爱。

念顺夫人的心思,郭明轩自然看在眼里,他缓缓脱掉外袍,递给了念顺夫人,“殇沫毕竟救下了溶月的命…去给溶月披上吧。”

念顺夫人闻言,侧脸看了一眼郭明轩,郭明轩的言语声的确是小了些,但她还是能听清楚的,她沉思了片刻,接过了郭明轩手上的外袍,低着头走向了冷溶月,俯身为冷溶月披在了身上,并亲自蹲下身子,将冷溶月的上身包裹了起来。

“溶月,我们走吧。”念顺夫人,道。

“啊?走?去哪?”冷溶月,抬头惊道。

“当然是回故府啊,眼下这种情形,我想你也有些累了,我们该回去了。”

“可是母亲…”冷溶月微眉轻皱,本想言些什么,但她又看了一眼念顺夫人后,又瞬间改了口,无力道:“好,我们先回故府…”

念顺夫人扶起了冷溶月,右手臂在其腰间绕过,挽住了她的腰,二人齐肩开始向内室外走去,“身子还觉得冷吗?”

“不冷了,母亲。”冷溶月低下头,瞥了一眼仍坐地不起的殇沫,又快速的将眼神移开,道。

“你是冰弦吗?”眼看二人就要离去,这时,殇沫突然起身,询问道。

“我….我….”冷溶月吱吱呜呜,不知该如何回答殇沫的询问,其实,她有很多话要对殇沫说,可念顺夫人就在她身侧,她又如何能开得了口呢。

“你难道不是吗?”殇沫,凑前了几步,又追问道。

“我….”冷溶月满脸羞涩,深情且苦涩得望着殇沫,她是多么想留下来啊,可是….可是,她又不想违背念顺夫人的意愿,此刻的她难为极了。

若换成平日,她大可婉拒掉念顺夫人,但今日这种情形,她已然丢尽了颜面,直到现下身上还裹着别人的外袍,她又有什么勇气如往日一般骄傲、自信呢?

“念顺夫人,我觉得我们俩人先出去,让孩子们聊一聊吧。”冷溶月的一举一言都印在了郭明轩的眼中,郭明轩也自然懂得些少女的心思,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为难。

对一个已知道自己身份,还未相认的父亲来说,当下的解围,是他为他的女儿能做的第一件事。

“我们俩出去?难道,今天还没有闹够吗?都成什么了?就算是你徒弟救下溶月的性命,那又如何?溶月毕竟是个女儿身!”念顺夫人,怒喝道。

“其实,你不必动怒,你应该清楚,我没任何理由去伤害溶月。我想问的是另外一些事,还请夫人移步室外。”郭明轩,缓缓道。

“行,走吧。你看你要问我些什么。”念顺夫人,迟疑道。

郭明轩闻言,转身大步向内室外走去,念顺夫人紧跟其后,二人的身影渐远,也能听到郭明轩开口询问的言语,“念顺夫人,为何我们第一次打开这赌坊内室的机关时,这道铁门会自动关闭?可这次又为何不见这道铁门自动闭合了呢?”

“哦,进入内室之后,我已经解除了机关,你走在前面,可能没有注意到,其实机关就在内室铁门的一侧,只需手握凸石,扭动下即可。”

“念顺夫人,海棠所在的位置,又在这内室的哪个方位?是安放在另一间密室里吗?”

…………………….

冷溶月听着内室外,郭明轩与念顺夫人的交谈,她的身子却在时不时得颤抖着,这种颤抖绝不是寒冷所致,而是内心陷入了无限的纠结中,她在调整,也在控制,她不想让殇沫看到自己任何不堪的一面,正如当下,要靠着别人的外袍,遮挡住赤身的自己。

“若…若我不是冰弦,你会后悔救我吗?”冷溶月猛然回头,含情脉脉的望着殇沫,眸中充满了渴望,道。

“我不会后悔救你,方才我为你提气御火时,我已经想明白了,你杀掉钱爷,其实也是为了我好。”殇沫,缓声道。

“如今…如今,你我有了肌肤之亲,且身子被你看过,你愿意娶我吗?”冷溶月,胀红了脸,硬着头皮,道。

不久之前,身为‘秋思阁’宫主的冷溶月,已然对身边的女侍冷瞳表明过,有尽快想办法嫁给殇沫的打算,现下无论是形势所迫,还是机缘巧合,她与殇沫又共同经历了此事,如今挑明,对冷溶月而言,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尽管她身为女子,但她还是愿意放下所以的矜持和脸面,直接去面对殇沫。

“若你是冰弦,我可以娶你,且现在就能娶;若你不是,请恕殇沫不能答应。”面对冷溶月愿意下嫁的言语,殇沫居然想都没想的直言道。

“你….若我不是冰弦,你真心愿意如此对待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吗?”冷溶月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含着眼泪,道。

“你是冰弦吗?你的声音骗不了我的,你就是冰弦,对吗?”殇沫,道。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溶月先行告退!”冷溶月,冷然道。

冷溶月的冷漠,并不是在怪罪殇沫认定了非冰弦不娶的言语,而是当下,她展露的是她最真实的容貌,且没有一丝隐瞒与修饰的身体。

可,居然被殇沫如此对待,她有些想不开,毕竟殇沫否定的是真切的自己,肯定的是虚幻、模糊不清的自己。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坦然的去面对一心要嫁的男子的拒绝的,虽然冷溶月就是冰弦,冰弦就是冷溶月,但是殇沫拒绝的却是真真切切的自己…

冷溶月没有再理会殇沫,她向内室外的方向走了几步,本想直接走出内室的她,不知为何又默默的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着,心中除了不舍外,还仍纠结着殇沫的言语。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殇沫对着冷溶月,轻喊道。

“……………………………”

“我觉得,她就是冰弦,傻瓜。”站在一旁的楚姗姗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凑近殇沫的耳边,轻声道。

“可她为何不承认呢?”殇沫的目光落在了楚姗姗的身上,回道。

“女人心,海底针。你是想不明白的,想来,你选择的是你心中的冰弦,而不是现下的她吧。”

“这有区别吗?若她承认她就是冰弦,我自然会娶她。”

“傻瓜啊!她承认是,就是了吗?若我承认我是那个冰弦的话,你也会娶我吗?”

“这….我有些想不明白~”

“若她有心欺骗,不管她是不是,她都可以言出:她是。不是吗?为何她不言呢?因为她只想听到你对现下的她,是否愿意以诚相待。”

“还是不明白,一个人两个身份,不还是同一个人吗?”

“……………..”

楚姗姗面对殇沫在儿女之情上的迟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愿再继续多言些什么了。

“对了,叶离颜呢?你为何会在应天府内呢?”殇沫沉思了片刻,突然对着楚姗姗,又道。

“你说叶还啊?你和你师父离开了长安府后,又过了几日,我照旧来到了‘忘素秋’酒楼讨生活,那天酒楼中有一位头发稀疏,毫无修饰,其貌不扬的男子特别喜爱我唱的小曲,这男子的年龄大概在35岁左右吧,奇怪的是我始终记不清他的样子,因为他的样貌实在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若有的话,就他那双乌溜溜的眸子,黑亮黑亮的,且出手特别大方,一出手就是一整锭银子。小曲一完,我心里本是十分高兴的,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守在酒楼外的叶还,至从你和你师父在的那晚有人找我麻烦之后,叶还就一直守着我,虽然之前他也守过,但没有像这般寸步不离的守过。与他说道后,他的心中便满是好奇,他非要去看看那个给我一锭银子的男子是谁,长什么样,谁知道,他见过那位男子后,居然看上了那男子手中所持的佩剑,还特别兴奋的告诉我,那绝对是一把名剑,于是便请求我,配合他,与他演一出戏,从那男子身旁盗走摆在酒桌上的那把长剑….”

“这叶离颜居然要盗别人手中的佩剑,要知道,江湖中人,手上的兵器可是他们的生命,若离了趁手的兵器,和自愿放弃自己的性命没有任何区别了。不过,也难怪叶离颜会动容,因为叶离颜手中的那把剑实在是太差了,后来呢?”

“后来,我本不想答应叶还的请求的,因为我知道这不对,但是他视我为朋友,我也当他是朋友,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就同意了…谁知…谁知,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不但发现了,还只用了一招,便制服住了叶还….”

“什么?只用一招?想来,叶离颜的内功修为的确很差,但是若论剑招的话,还是可以和一流高手过上几招的,不至于被人一招制服吧?”

“叶还他被那男子发现后,根本没有机会拔剑,便被那男子点了穴道,随后,那男子笑着问叶还:你很喜欢这把剑吗?叶还道:是的。那男子又道:既然喜欢,你就跟我走吧,我会带着你身边的这位姑娘陪你一起走的,对了,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都是要跟我走的,因为我发现你的确很喜欢我的这把剑。当时叶还一听,就怕急了,他连忙回答:我现在不喜欢了,不喜欢你的这把剑了,别带我们走了,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去?谁知道那男子只是一阵狂笑,根本不听叶还在说些什么,我们就被那男子莫名其妙的带到了这‘问天赌坊’里,然后,几日后,叶还便被带走了,至今未归,而我也被那个刚刚冷溶月杀死的钱爷关在了这间内室中,整日练习摇骰子了….”

“叶离颜,至今未归,他会去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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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是她吗?(四) 叶离颜,做为十三剑阁叶归的嫡孙,流落江湖已然是一个未解的谜团,如今的失踪,又增加了几分诡异。

而这几分诡异,在静足已久的冷溶月眼中,是那么的稀疏平常,简单至极。

“叶离颜可能在‘秋思阁’的阵营内,当然,如果他是块练武的材料的话。”

殇沫侧脸愣道:“你怎么知道‘秋思阁’?又如何确定叶离颜就在‘秋思阁’中呢?”

“她或许和‘秋思阁’有关系。”楚姗姗戳了一下殇沫的侧腰,微声道。

“你就是冰弦,对吗?”殇沫愣了一会儿,仿佛赫然醒觉,突然惊呼道。

冷溶月闻言,“哼”了一声,瞪视着楚姗姗,一言不发,甚是威严了起来。

“你…你听到了?”楚姗姗有些胆怯,她缓缓后退了一步,不敢将头完全抬起,窥视着冷溶月,道。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冷溶月没有责怪楚姗姗多嘴,反倒关切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父母还在长安府,我母亲有疾在身,我想我会赶回长安府吧…”楚姗姗缓缓抬头,与冷溶月对视了一眼,看到冷溶月的脸上褪去了不悦,她小声喃喃道。

“不用了,你以后就留在应天府吧,我会派人接你父母前来,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父母的住址就行了。我将会在应天府建立‘绣芙蓉’酒楼,你替我打理。”冷溶月淡淡一笑,热情洋溢道。

“你们女孩子都这样吗?脸色说变就变,刚刚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现在不但笑脸相迎,还将一座新建的酒楼送与你打理。”殇沫斜瞅着冷溶月,侧脸贴近楚姗姗,嘟囔道。

“女孩子都这样,若你想招惹她们,就要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楚姗姗尚未说完,殇沫便猛然回神,对着冷溶月道:“不对,‘绣芙蓉’?开封府中的‘绣芙蓉’,还有莫娘、素婉娴、海棠姑姑,还有还有‘漫天花雨’、‘五绝神针’的招式,我在开封府‘绣芙蓉’内,亲眼看到师父劝停了一场两个女子的打斗,也提到了海棠姑姑和‘漫天花雨’的绝技,且莫娘对师父郭明轩礼遇有加,甚至还行了跪拜之礼,我也隐隐听到这‘绣芙蓉’是属于海棠姑姑所创,可为什么你说建就能建呢?若你是冰弦,海棠姑姑是灭影门的人,灭影门与冰弦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么,‘秋思阁’又和灭影门有什么关系?”

“你很多问题是吧?那你去问你的冰弦去啊,问我作甚?”冷溶月,冷冷道。

“你…”殇沫对着冷溶月吹胡子瞪眼,刚发出一个‘你’字,却被一旁的楚姗姗给打断了,“别‘你’了,我想问问这位溶月小姐,我不会一点武功,且从未经营过酒馆,你如何能放心将新建的‘绣芙蓉’交到我手上呢?”

“不会武功我可以教你,不会经营,我亦可以教你。”冷溶月,掩口而笑道。

“啊!这…这样也行?”殇沫,吃了一惊,颤声道。

“这怎么不行?我说可以就可以。”冷溶月对着殇沫撇了撇嘴,不屑道。

“我…我真的可以吗?”楚姗姗,沉吟片刻,暗道。

“按照以往的规矩,我会传授给你‘五绝神针’和‘沾花蝶舞’,但刚刚听你与母亲的言语,是你劝服的这呆子救得我,所以我冷溶月并不吝啬,我还会将‘雪舞扇落’与‘漫天花雨’传授与你。至于经营之道,我会找个得力的妈妈来亲自教你的。”冷溶月英姿飒爽的来回走动着,丝毫不顾裹在自己上身的外袍随意甩动着,倒还有几分俊俏郎君的模样。

“你!你…你说谁是呆子?”殇沫戟指指向冷溶月,喝道。

“谁救得我,谁当然就是呆子了。”冷溶月恭恭敬敬的对着殇沫行了一礼,似笑非笑道。

“我救了你,不但不感激,还出言伤人,说我是呆子,你…”

“怎样?要对我出手吗?若动起手来,我身上裸着的外袍可是会随时掉落的哦,再说,你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你…你恬不知耻,你…不可理喻…”

“你知耻,你可以理喻,行了吧,哼。”

“我真后悔救你!”

“我还后悔被你救呢!还有,如今你我有了肌肤之亲,你说怎么办吧?”

“权宜之计,这还需要我解释吗?大小姐。”

“权宜之计,就能不顾及一个少女的名节了吗?”

“那你想怎样?”

“娶我!”

“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年纪小小的,口无遮拦,一张口就言‘娶你’,你好意思吗你?”

“你一个堂堂大男人,哦,虽然小了些,但是也不至于没有任何担当吧?”

“你不必多言,我只愿娶我的冰弦。”

“你确定不娶我?你不会后悔?”

“绝不会!”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以后别自己恬不知耻的回来找我!”

“我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也十三岁了,我当然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

“好,好,好,你自己说的….”

“喂,好了你们俩个。”楚姗姗打断了殇沫与冷溶月的争吵,她探着身子向气嘟嘟的殇沫凑去,“万一她就是冰弦呢?”

“就她?怎么可能。”殇沫,抿着嘴道。

“万一就是呢?”楚姗姗微微一笑,紧接着又道。

“我说了,不可能的。”殇沫甩袖,有些不耐烦道。

“对了,当日你与我在长安府中的‘忘素秋’相见,你不是言你十五岁了吗?如今怎么又称自己十三岁了?你到底几岁?”楚姗姗不怀好意的望着殇沫,道。

“那日…那日不是那叶还——叶离颜在吗?我故意把自己说大了两岁,总不能比他矮上一截吧?”殇沫,不好意思的挠头道。

“哦,那你可把我给骗惨了,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好心的大哥哥呢。”楚姗姗,探回身子,阴阳怪气道。

“我就算是十三岁,应该也比你的年龄大吧?”殇沫,不以为然道。

“的确,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楚姗姗,淡然道。

“那重点是什么?”殇沫,诧异道。

“重点是你是个骗子!”楚姗姗与冷溶月异口同声道,随后便传来两人的朗笑声。

殇沫如傻子一般分望着二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上也露出了说不出来的神色,这神色间流露出无限的傻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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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一章 是她吗?(五) 女人有时就是这般奇怪,明明是丝毫没有交际的两人,却因为一两句话,便能打成了一片,而这两个女人无论任何一个,都是让殇沫难以应对的,不知所措更是在所难免的。

“喂,你和那呆子口中的叶离颜可是喜欢你的人?”冷溶月丝毫不顾殇沫的神色,更像是根本没有殇沫这个人存在一般,又与楚姗姗攀谈了起来。

“也不是吧,我也不知道,我把他当成哥哥,他对我很好,挺照顾我的。”楚姗姗害羞了脸颊,低头喃喃道。

“哦?只是照顾你吗?这世上有不在乎回报,只是单纯的对你好的人吗?”冷溶月心如明镜,她比同龄人懂得更多一些有深度的东西,其中也包括感情。

“他的确只是照顾我,我也很依赖他,会把喜怒哀乐,点点滴滴的情绪都告诉他,他会帮我梳理,也会哄我开心。”

“看来他对你很重要了?你的神情已然在告诉我了。”冷溶月含笑望着楚姗姗,楚姗姗的眸中闪动着温暖,也透露着无限的柔情,她若有所思间,好似陷入了追忆,冷溶月也很清楚,这追忆是完全属于她和叶离颜的。

楚姗姗沉思了片刻,绷了绷嘴,“是的,他对我很重要,每每想起他,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是别人无法取代的。”

“你确定这不是爱吗?”冷溶月察觉到了楚姗姗对这份感情的看重,她再次追问道。

“不算是爱吧,就是很纯粹的感情,应该不是爱。”楚姗姗,皱眉思索道。

“那你认为爱是怎样的?”

“爱是一种两情相悦的欣赏,会有冲动,会有奋不顾身的举动,它是一种感觉,更有难以控制的亲密举动吧。”

“嗯,这的确是爱的感觉,若男女之间的感情过于纯粹,那的确体会不到爱的滋味,但你和叶离颜非亲非故,他也没道理为你做那么多呀?”

“可我对他更多的则是尊重吧。”

“有时潜藏在内心中的东西是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你之所以察觉不到,是你笃定了他不会离开你,还有就是你也确认他比你强大,根本不需要你去照顾他,他是一座高山,而你只是路途中的一朵小花,你会被一片叶子吸引,你也会为一缕青草倾心,但你却从未考虑过高山是否能与你携手同行。”

“溶月小姐,你想说什么?”

“哈哈,爱情这东西呢,过于模糊,甚至有些后知后觉,你以为你一直在追求的爱情,只是你习惯的一种感觉罢了。这种感觉很飘忽,而大多又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举动,你只是找不到符合自己心中的标准罢了。若一片叶子先对你言爱,你自然也会从爱的角度去衡量这片叶子,叶子对你爱意浓浓,你更会对叶子的爱意所动容,自然回馈的也是带着爱意的举动。可那叶离颜,一开始给你的感觉就是大哥哥,就是亲人、朋友的感觉,你也根本没有从爱的角度上去考虑过你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他虽然对你重要,你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不可替代的,但你却只感觉到尊重他,却真正给不了他什么,因为你认为他什么都不缺,他要的你也给不了,你感觉你在他面前特别渺小,有时甚至感觉到自己是他的累赘。”

冷溶月又微微一笑,接着道:“若爱情是虚幻的,只是一时的感觉,那么叶离颜与你的感情则是真实可见的,是可以体会得到且能随时触摸得到的。若你换个角度去考虑事情,你就会发现,叶离颜一直在对你付出着爱,只是他怕你再次受到伤害,而他的目的则是真心为你好,愿你好,可是,这世间真的有纯粹的男女关系吗?世间的人千千万万,他叶离颜没理由单单对你与众不同,他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爱你,这种爱更深情,更浓厚,且更容易自伤,但是他还是如此做了,可怜他现在还不知道,虽然深入了你的内心,却从未使你从爱的角度上去考虑过他。”

楚姗姗听到冷溶月的言语后,心头猛然一酸,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复冷溶月,沉思了良久,她才又喃喃道:“可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他,我只当他是朋友啊….”

“这就难办了,那叶离颜知道后,绝对很伤心哦,哈哈。”冷溶月淡淡一笑,耸了耸肩,道。

“那我现在就应该考虑了吗?若不考虑的话,假如有一天叶还他突然向我示爱,我该如何回答呢?看来,我需要好好想想了。”

“你不单单需要想,还需要好好的思量,你和他如此浓厚的感情,若因为两个人用错了方式,或是理解错了意味的话,那终要面临的则是互相失去。”

“我的确不想失去他,但是这一时之间又很难转变过来,根本不可能将我与他的感情,瞬间改变成爱啊…”

“那是因为你习惯了,假如你设身处地的站在叶离颜的角度上,去从头到尾的想想的话,你会发现,他根本没道理去接触你,去照顾你,去帮助你,去对你好。虽然你很漂亮,但是,你并不是这世间仅有的美貌女子,你对他为何就这般特殊存在呢?好好想想吧,也许,他从一开始就爱上了你,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促使他不得不以大哥哥的身份去对待你罢了。”

“也许是吧,我会好好思量的,谢谢你溶月小姐。可是,我如果思量过后,仍感觉就是不爱他呢?”

“那你就该早日告诉他,让他早日离开你。若你将来爱上的一个人,只是如叶离颜这般对你好,但却是一开始就表明了爱意的话,那你对叶离颜就是大大的不公平了,再爱你的人,心中都会有怨恨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溶月姐姐。”

“爱情是少女对情感的萌动,也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但若选择嫁人,必定要嫁给那个熟悉自己,且见过自己一切丑态和不堪,且依然心甘情愿,无私陪伴的那个人。因为当爱情消散后,剩下的只有丑陋的一面,彼此不会再在乎与妥协,更不会再迁就与退让。若叶离颜见过完完整整的你,你的确要考虑是否可以嫁给他,你感觉不到自己爱他,没关系,只要他初心不改,仍然甘愿留在你身边的话,等你嫁与他后,这身份上的改变,自然也就能让你对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重新定位了,你自然也能从爱的角度去看他了。你会发现,他以往对你的那些感情,并不是可怜与同情,而是真爱。”

“如今,叶离颜下落还不甚明了,他也并没有谈及要娶我的言语,我想此事可以先放一放。”

“可以放一放,但你要提前弄清楚自己的内心,免得后悔终身啊。”冷溶月用甚是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楚姗姗,道。

其实,冷溶月如此费心的开导楚姗姗,的确是为了楚姗姗好,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此刻内室之中,除了她们二人外,还有殇沫。

在冷溶月的眼中,楚姗姗的确明艳动人,且双眸柔情似水,透着让任何男子都无法抗拒的楚楚可怜之情。

那么,殇沫对楚姗姗又是什么感觉呢?冷溶月自然不知。

但是,冷溶月是不允许殇沫先爱上楚姗姗的,尽管殇沫的内心被她自己‘冰弦’的身份占据的满满的,可她还是有些怕,这种怕也是唯独属于女子的生怯。

“你们俩说完了吗?真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爱不爱的,我们什么时候去‘秋思阁’的阵营啊?不是要找叶离颜吗?”殇沫在楚姗姗与冷溶月的谈话中,逐渐定了定神,他凝视着二人的一言一行,除了感觉到无聊外,更多的则是不耐烦,此二人居然能把他当成空气,丝毫不理会,也丝毫不顾及,真是让他这心里满不是滋味的。

“我们没有说完,我们姐妹俩人啊,还要促膝长谈呢,怎么?你急着要走了吗?”冷溶月满脸不屑的瞅着殇沫,道。

“好,好,好。你们随便谈,我先出去好吧,反正你已经用一座酒楼收买了楚姗姗,你们如今是自己人了,你们爱谈什么就谈什么吧。”殇沫,没好气的道。

“哈哈,我是能用一座酒楼就能收买的人吗?”楚姗姗掩口而笑,道。

“我看像是,不但被冷溶月收买了,还甚是听她的话呢。”殇沫撇了撇嘴,道。

“我与溶月姐姐交谈甚欢,相见恨晚,你不要如此果断的去断定一个人,行吗?什么叫做被收买了啊?”楚姗姗缓缓走到冷溶月的身旁,二人一同将目光掷向殇沫,道。

“就是,就是,你这个呆子,懂什么啊!”冷溶月噗嗤一笑,附和道。

“好,好,好。我看这里是容不下我了,二位姑娘,殇沫先行告退。”殇沫甚是无奈的甩袖,随即便要抬腿走,却被冷溶月又叫住了,“你别,你过来。”

殇沫诧异的看着冷溶月,眉头微微皱起,甚是迟疑的走向冷溶月。

面对着身上裹着师父郭明轩外袍的冷溶月,殇沫实在有些看不透她要做什么,看不透她的原因更多的是她那古灵精怪的神情下,还隐藏着那深不可测的威严。

虽说,这冷溶月不是一个喜怒无常之人,但是殇沫也足够能感觉出来这少女没那么简单,与师父郭明轩一同的念顺夫人,称呼她为女儿,而殇沫知道,念顺夫人的女儿是素海棠;她又能随意选址去建造‘绣芙蓉’,殇沫亦知道,‘绣芙蓉’是素海棠独有的;她更熟悉冰弦的‘秋思阁’,而‘秋思阁’却远在关外北境,她又是如何熟知的呢?这更使殇沫觉得他眼前的冷溶月绝非泛泛之辈。

殇沫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冷溶月的身前,不敢有用力喘气的举动,而是柔声道:“何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问你,何时娶我?”冷溶月眸中露出一抹微笑,眨了眨眼睛,甚是可爱,道。

殇沫闻言,身子猛然一震,连连退后了几步,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张口结舌的忙道:“方才…方才不是言过了吗?只是…只是无奈之举啊,难道,你愿意让我见死不救吗?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冷溶月看到殇沫的反应,又是噗嗤一笑,“嗯,无奈之举…嗯,你也的确应该救…嗯,我死了的确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殇沫长长的舒展了一口气,“对,对,对,你可算想明白了,我就是出于好心,救了你,为你提气御火,确实需要触碰到你的身体,你能明白就好。”

冷溶月嘟了嘟嘴,柳眉微皱,做出一副思考问题的举动,“是啊,我都明白啊,可是你的确看了我的身子,还触碰了我的小腹啊,你娶我没错啊。”

殇沫闻言,双眼已然睁得豆圆,眼珠子都似乎要掉下来了一般,刚刚舒展的一口气,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你…你…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清楚是吧?我都说了是权宜之计,是无奈之举,你怎么又扯回来了呢?”

冷溶月突然手捂额头,身子微倾,另一只手搭在了楚姗姗的肩头,“哎呀,姗姗扶我,如今…如今我遇到了如此的无赖、负心之人,你说我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哎呀,没事,没事,我让他娶你便是,他答应娶你啊,你就能好好的活了。”楚姗姗似笑非笑的搀扶住了冷溶月,道。

“喂?真的假的啊?”殇沫满脸愁容,欲想去搀扶住冷溶月,而早已伸出的手,此时真不知是该收回来,还是该继续伸出去,就这样傻傻得站着。

“我问你,何时娶冷溶月啊?”楚姗姗看到殇沫的神情,用力压着心中的笑意,甚是严肃道。

“不是,我说楚姗姗,你和这冷溶月可是刚认识不久也,我们俩个可是认识在先啊,且在长安府,我还为你解过围,你现在反倒帮这冷溶月说话,她不就答应你,教你武功,授你经营之道吗?那你也不该如此帮衬着她啊!”殇沫满是无奈,道。

楚姗姗根本不顾殇沫说了些什么,又挺了挺上身,“女子最重名节,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这身子你的确看了,这小腹你的确触碰过了,这是事实吧?你难道想否认吗?”

冷溶月的头从楚姗姗的肩膀上微微抬起,一副委屈的哭容,窥视了一眼殇沫,“就是,就是,全被你看到了,你还上了手呢。”

殇沫哭笑不得,道:“不是….你们这二人….哎,我说了,我只娶冰弦,我只娶我的冰弦!”

“那你想不认账喽?”楚姗姗与冷溶月又是异口同声,道。

“你们找我师父说吧,只要我师父同意,我就娶你,我一个人怎么说得过你们两个人啊!”殇沫向内室外望去,嘴角急促得颤动着,“师父~师父~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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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二章 是她吗?(六) 夜冷漆寒,透骨的风,席卷着‘问天赌坊’的门窗,郭明轩抖了抖身子,整理着没有外袍遮盖的衣衫,这个风度翩翩的银发男子,他的俊朗也在这长夜里更加凸显了出来。

“你的徒弟在唤你呢。”念顺夫人听到内室里殇沫的唤声,慌忙的望去,可她又瞬间觉得有些失态,她端了端身子,故作镇定的对着郭明轩,道。

郭明轩对着说话的念顺夫人淡淡一笑,“等急了吧,不如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念顺夫人低着头,双手环抱在胸前,“嗯,时辰也差不多了,的确是该进去了。”

二人缓缓进入内室,郭明轩的目光锁在了殇沫身上,而念顺夫人的目光则是死死盯在了冷溶月身上。

郭明轩看到殇沫甚是无奈的神情,他在一时半会儿之间,也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殇沫。”

冷溶月瞥了一眼殇沫,见他欲要开口,便笑着抢言道:“没事,郭前辈,我们俩个小女子呢,刚刚与你的徒弟开了个玩笑,他好似很认真的样子,若他真的是认真的话,那我可以考虑考虑他之前说得话。”

“什么呀,你….冷溶月,你怎么可以颠倒是非呢?是你方才说,要我娶你的!”殇沫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瞪视着冷溶月,道。

郭明轩倒是没有言些什么,只是一直微笑着,这微笑真切且和善,毕竟,他面对的一个是他自己的女儿,一个是他自己的徒儿,两边都是他最亲的人啊。

“啊,你要娶我啊?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也的确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是也是为了救我的性命啊,没必要非得娶我吧?”冷溶月似笑非笑,又故作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道。

“咯~咯~咯~哈哈哈哈。”站在一旁的楚姗姗只是一直傻笑着,如在看一场好戏一般。

可,念顺夫人却有些压不住怒火了,但她在郭明轩的面前怎么说也不能失态吧,毕竟这念顺夫人不单单只代表着皇室的威严,还代表着灭影门的尊荣,所以只得憋得脸色通红,气鼓鼓的,也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听着。

“冷大小姐,不是我要娶你,是你逼着我,娶你的,你说我看了你的身子,还触碰了你的小腹,还….”殇沫挺直了腰板,本欲将话说个明白,突然被念顺夫人的叫骂声给吓了一跳,“够了,恬不知耻的东西!”

“啊,母亲…母亲请息怒。”冷溶月唯唯诺诺的低下了头,颤抖道。

“我说的是事实啊,怎么就恬不知耻了?”殇沫虽然被吓了一跳,可是他觉得他占理啊,方才的确是那冷溶月多次提及要殇沫娶了她的啊。

郭明轩见状,已觉事态的严重,忙道:“殇沫,不可无理。”

念顺夫人见殇沫不再多言后,那双瞪圆着的眼睛又重新落在了冷溶月的身上,“溶月,我们该走了。”

“是,母亲,可是….可是….”冷溶月依然低着头,嘴中喃喃道。

“可是什么?”念顺夫人,道。

“我能不能带上这位叫楚姗姗的少女一起走?刚刚女儿应允了她一些事情…”冷溶月,吞吞吐吐,不敢大声缓气,道。

“你想带着便带着,我们走吧。”在念顺夫人看来,如此的尴尬局面,只有快点结束才能挽回点颜面来,她连细看一眼楚姗姗的功夫都没,便直接应下了冷溶月。

冷溶月低着头,侧脸向楚姗姗摆了摆手,楚姗姗也如心领神会一般紧跟在了冷溶月的身后,三人欲大步向内室外走去。

“念顺夫人,且慢。”郭明轩突然阻下了三人的脚步,转身对着念顺夫人,喝道。

“郭门主,还有什么赐教吗?”

“没什么赐教,我想和冷溶月说些话。”

“好,你想说便说就是。”

郭明轩深情地望着冷溶月,眸中充满着愧疚与不舍,“溶月,日后有什么事,可直接找我与殇沫,我们会鼎力相助的。对了,以后别见外,你就当你是我的女儿就是了。”

冷溶月诧异地望着郭明轩,她不知道郭明轩为何会出此一言,她眨了眨眼睛,呆愣道:“郭门主是为了今日伤我之事,而感到内疚吗?其实,溶月已经没事了,方才那小呆子,不,哈哈,是你的徒弟殇沫,已经救下了我的性命,且还教会了我‘御火真经’呢,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郭明轩失神的看着冷溶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还是勉强一笑,“哦,这样也好。”

冷溶月恭恭敬敬的向郭明轩行了一礼,“若,郭门主没有他事的话,那溶月就先随母亲告辞了。”

郭明轩猛然定神,伸手示意冷溶月驻足,“你想学‘御风术’吗?也就是‘御风剑法’,哦,哈哈,我只是觉得‘御火真经’虽然对你的极寒体质甚有帮助,但是太过于刚猛,若你学会了‘御风术’,便可自行调节体内的寒气与‘御火真经’引发的灼热之气了。”

冷溶月迟疑地看着郭明轩,虽然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何郭明轩会突然对她这般的好了起来,但她还是弓腿一礼,道:“方才我运行‘御火真经’之后,体内的寒气已然消散,我想以后我便再也不用受那冰冻之苦了。”

郭明轩闻言,有些失落,他原本想着用传授冷溶月‘御风术’的时日,加深一下父女之间的感情,可却被冷溶月如此轻易的给谢绝了,他似乎有些无奈,缓缓地低下了头。

冷溶月好似察觉到了郭明轩的不悦,她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刺痛,她也莫名的不想看到郭明轩有丝毫失望的神色,便又忙道:“不过,郭门主,若有心将‘御风术’传授给溶月的话,那溶月也是愿意学的。”

“噢?真的吗?那太好了,明日我亲去故府,开始将‘御风术’传授与你。”郭明轩猛然抬头,竟然如孩子般的嬉笑着,道。

“嗯,那郭门主,我们一言为定。”冷溶月,淡雅一笑,又是一礼。

“嗯,一言为定。”郭明轩,喃喃道。

“郭明轩,话说完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念顺夫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她的内心还是重重的舒缓了一口气,她本觉得郭明轩阻下她们的脚步,是要认回冷溶月这个女儿的,可是郭明轩并没有开口,真的只是简单的寒暄几句罢了,并有意传授‘苍琼阁’铁房密室中的五种绝世功法之一的‘御风术’给冷溶月。

念顺夫人对冷溶月的感情是真切的,暂不言她抚养了冷溶月十几年,单单为了隐藏冷溶月的身份,她就费尽了心思,还为冷溶月找到了如今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做了义父,并让其收留长大,再则冷溶月毕竟是素海棠的女儿,而素海棠又是念顺夫人此生唯留的遗憾…

“不好意思,夫人,你们还是不能走。”郭明轩,对着念顺夫人笑了笑。

“难道和溶月还没说完话吗?”念顺夫人,道。

“不然,你们还不能走的原因是因为,你还没为我打开这内室里的另外一个机关,这也是通往最深处的密室机关。”郭明轩指了指内室最深处,道。

“哦,我差点忘了,事已至此,便如你所愿吧。不过,我有个要求,切莫多移动,切莫避免风吹日晒。”念顺夫人,嘱咐道。

“明轩,明白。”郭明轩,微弓上身,对着念顺夫人鞠了一个浅浅的躬,道。

“母亲,密室里面是什么啊?为何溶月不知道这内室里还有个密室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能多移动,还不能风吹日晒呢?”冷溶月,惊道。

“没什么,这密室里面的东西如今是属于郭明轩的,溶月不可多问。”念顺夫人不敢直视冷溶月的眼睛,因为她知道里面躺着的则是冷溶月的生母素海棠的尸身,她绝不敢告诉冷溶月真相,她怕冷溶月知道后会痛苦万分。

既然,刚刚郭明轩没有直接与冷溶月相认,那么她又何必要告诉冷溶月实情呢?

她索性又对着郭明轩,道:“郭门主,随我来吧。”

郭明轩点了点头,随着念顺夫人来到了内室深处,只见念顺夫人挪动着数盏灯柱的位子,随着位子的挪动,显露出的阵法也逐渐清晰起来,这阵法居然和进入‘天翱门’入口处的水杉阵法完全相同,郭明轩不禁内心感叹,且百感交集了起来。

素海棠为他建造的‘天翱门’宏伟壮丽,就连门中的各个阵法也是融入了素海棠的毕生所学,想来这‘问天赌坊’内的密室阵法则是在建造‘天翱门’之前就有的,而进入密室的阵法也必是素海棠竭尽全力想出来的心血。

“哄~哄~哄~”

随着持续的‘哄哄’声,一扇石门敞开了,念顺夫人缓缓的转向郭明轩,叹声道:“想必我在挪动阵法之时,你已经瞧了个清楚了吧?这密室里面再无任何机关,你进去吧。你…你要好好的照顾好她。”

“我会的。”郭明轩的双眸中露出了渴望,这是他多少个日日夜夜想要来的地方啊。

虽然,里面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但是对于郭明轩而言,依然如、如获珍宝一般,这可是他梦寐以求在找寻的人啊。

“那老身就先行告退了。”念顺夫人俯身一礼,道。

“夫人,请回,明天,明轩亲去故府,再去拜会您。”郭明轩展臂迎送,道。

念顺夫人大步走向冷溶月与楚姗姗,在行走的途中,她猛然驻足,回头看了看密室之内,迟疑了片刻后,便毫不犹豫的拉着冷溶月与楚姗姗,离去了。

“师父,这里面是什么?”殇沫,对着密室内探了探身子,道。

“里面有师父的遗憾与悔恨。”郭明轩,无力道。

“哦,那师父我们进去吧,殇沫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殇沫说完,便大步向密室内走去。

“殇沫~殇沫,你还是留在外面吧,师父独自一人进去就好。”郭明轩叫停了殇沫,沉声道。

“啊,师父,为什么啊?殇沫不能进去吗?”殇沫,诧异道。

“你还是守在外面的好。”郭明轩,冷然道。

“我想进去….我….好吧,师父,徒儿遵命。”殇沫本想去说服师父郭明轩,与郭明轩一同进入密室,但他看了看郭明轩脸上的神情,他便不敢再多言些什么了,因为郭明轩的神情除了冷峻外,还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这种威严也好似在示意着他,密室里面的东西是不允许其他人看到的。

…………………..

进入密室后,郭明轩的脚步从急促变成了缓慢,又从缓慢变成了沉重,这每一种变化,都代表着郭明轩每一种不同的心境,但他还是努力的走着,之所以要努力,而是因为越到深处,他越感觉到抬不动脚,好似脚上带动着千钧巨石一般。

密室的通道狭长,且不宽,也只是三人能够并行的宽度,高也不过是两个成年人的高度罢了,这样的通道按理说是极易设置弓弩机关的,但直到郭明轩行至最深处时,也没有察觉出来有任何机关的丝毫响动声,想必念顺夫人说的是真的,这里面真的再无机关了,也许是想为死去的素海棠塑造一处宁静的长眠之地吧。

也就是这时,密室的通道到了尽头,展现在郭明轩眼前的则是又一扇巨大的石门,这石门有些古怪,无论是门缝里还是石门上,都覆满了冰霜,且散发了寒气逼人的气息,但又像是用冰霜故意封住了石门一般。

郭明轩环视周围,找不到任何凸凹之处,在一定意义上,则是没有明显的安置机关的地方,他只得徒手去推这扇覆满冰霜的石门。

“滋~滋~滋~”

冰层不断断裂,石门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郭明轩顿了顿双腿,扎足了马步,用尽全力又去尝试着推那扇石门,依旧没有任何变动。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当年素海棠死后,被冰封到这里,就再也无人看望过她吗?她独自一人躺在里面是多么的孤独啊?

难道,当年故遗名真的耗费掉全身的功力,去护住素海棠的心脉吗?他真的连再次冰封石门的功力都没了吗?

若有,念顺夫人不可能不去怀念她自己的女儿素海棠的,石门可以冰封,亦可以解除冰封,看望完素海棠之后,为了保存好尸体,还是可以再次冰封住的啊。何故那故遗名如此吝啬、狠心,将死后的素海棠冰封住后,就再也没有解除过冰封呢?

难道,故遗名真的是尽力了吗?天下第一的故遗名居然尽力了,居然也无可奈何了…

素海棠啊,素海棠,你当年究竟伤得有多重啊….

郭明轩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遐想中的场景,心中更是钝痛无比,他捂住胸口,无力喘息了起来,泪水也随之潸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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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三章 是她吗?(七) 冰封石门,隔世之界,里面是黑夜,外面亦是黑夜,只是尚存烛火残影,照射着倍感伤痛而蹲下的郭明轩。

每个人,都有痛的一面,但又都最充实得活着,这世上从来只有不卑不亢的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和劫难。

只因甘愿平凡,愿意简单,便无那么多纷扰,所做的也则是面对最真实的自己罢了。

素海棠的真实不过是一份简单的守护,而郭明轩的真实亦是如此。

常伴青灯古佛的柳若锦可能之前从未想过,会遇到郭明轩;潇洒飘逸、惊鸿一瞥的素海棠亦是没有料到,能在机缘巧合之下与郭明轩相交。

这世上,看似悲情的苦痛,其实都具备着本身一直存在着的行为与轨迹,表面上看去无迹可寻,实际上则是再清晰不过的了。

郭明轩一生中的两个女人,到底是喜是愁,也许没人知道,也映照了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东流的春水,行驶的迹象从未改变,正如不论人生遇到多少困难,总会一一解决,然后还是再与困难不期而遇。

有些人会被接连的困难给吓倒,从而妥协;有些人则不会惧怕,反而会越来越强大,因为拥有解决困难的能力,与心中信念的坚持,也是一种完美人生的体验。

郭明轩想知道素海棠挣扎在生死之间的时候,除了想要一心护下腹中的孩子外,还想了些什么。

也许,在想未完的心愿;也许,在想难以忘怀的情愫;也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体会着胎儿的心跳。

郭明轩蹲姿埋头,苦涩不堪,他的身子也在瑟瑟发抖,本以进入观微境的他,居然感觉到身子奇冷无比,是那种整个身子如何去暖,都暖不热的寒冷。

突然间,他猛得站了起来,也许他明白时间的可贵,与陪伴的重要。当下,他的信念是那么的简单,那就是早些能见到素海棠,早一点去陪伴。

“啊~~啊~~~啊!”

随着连续的叫喝声,郭明轩提气御火,将全部内力灌入双掌之上,双臂展得笔直,直向那扇冰封的石门击去。

“滋~滋~滋~~嘭~嘭~嘭~~”

石门覆上的冰霜逐渐融化,门缝也慢慢变得清晰可见,郭明轩持续运行着真气,他没有半点疲倦,只因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的火焰,虽是眉头紧锁,但眉宇间却透着万般柔情,还带着千般不是的悔恨与追忆。

就是他这无言的举动,也恰恰胜过了万语千言。

“呲~~~~~”

石门慢慢的被郭明轩逐渐敞开,里面的洞天,也如封存的幻境一般,缓慢的揭开了面纱。

郭明轩不顾额头上的汗珠,快速的冲了进去,中途虽蹒跚了数步,但他丝毫没有察觉,是那么的义无反顾得奔了进去。

石门后的房间,好似一方石室,而这间石室又不同于别处的石室,只因这里更加寒冷凛冽,且幽暗无缝。

透过石室外的烛光,郭明轩几经摸索,点亮了石室内,紧挨着石门两侧的火烛,可石室内更深处的火烛却是无论如何点都点不燃的。

郭明轩有些着急,因为他想尽快看清楚石室里的一切,他在石门与石室深处间来回走动数次,点燃的火折子也从重新被点燃,到没走几步就熄灭的循环中,经历了数次重复的过程。

在这期间,石门两侧的烛火在石室内被拉的修长,同样修长的还有郭明轩的身影,过了良久,石室里的所有烛火终于被郭明轩全部点亮了。

他的内心瞬间有一种释怀的感觉,可奇怪的是,他额头上本来是有汗珠的,来回徘徊间,也并没有丝毫停止身体的行走,按理说,额头与身上的汗珠只会越来越多,甚至会随着脸颊和身子流下来的,可是他不但感觉不到汗珠的存在,反而更觉得身子冷然了。

步履间,郭明轩摸了摸额头,额头的汗珠居然在他不知不觉中全部变成了有些扎手的冰凌,除此之外,他还发现石室四周倒映满了他的身形,且成一块一块的。

他定神间,终于彻彻底底的瞧清楚了这间石室,石室其实是一间全部由透白且泛着绿盈光泽的白玉筑成的,白玉呈现一块又一块的方形形状,在烛火的照射下,犹如镜子一般通透。

冰冷的白玉坚硬无比,的确能更好的降低室温,且不会被泥土、水流侵蚀。

石室中央,一座水晶棺上也开始出现了郭明轩的倒影,只因郭明轩正在一步步的走向这座水晶棺,且越走越近…

……………………..

今夜,应天府内的故府灯火通明,如往常一般安静,但穿梭在走廊、步阶上的少数侍女,却急促慌张了不少。

离开了故遗名的故府,从严格的意义上而言,已经不足以撑起‘灭影门’的雄威了。

念顺夫人的身影也在房室内来回走动着,如一个不知如何安放春心的少女一般,一趟一趟又一趟,脚步时快、时缓、时慢,她的身影突然停留在桌前,饮下了一杯茶水,却来不及将茶盖盖上,便又开始走动了起来。

海棠花海如旧,海棠如旧阁内反倒是一片温馨,冷溶月手捧着崭新的被禄来到了阁内侧房,她轻敲了几下房门,楚姗姗笑迎而开。

“你觉得这房间如何?”冷溶月将手上的被禄递给了楚姗姗,道。

“甚好,比我之前所居住过的地方都好。”楚姗姗接过被禄,弓腿一礼,道。

“那你愿意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吗?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难免寂寥。”

“我当然愿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可是溶月小姐,为何对姗姗如此之好?”

“不想与你为敌,便做朋友了。”冷溶月笑了笑,道。

“不想与我为敌?你难道有把我当成敌人吗?”楚姗姗闻言,一愣,道。

冷溶月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起来,“没有啊,开个玩笑,我只是感觉到与你投缘,你不要多想,若你不嫌弃,你我以后便以姐妹相称了。”

“姐妹?姗姗从未有过姐妹,也不知道姐妹该如何做,都要做些什么…”楚姗姗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忧伤来,她的确孤孤单单一个人习惯了,其实她是有一个亲哥哥的,可是这个亲哥哥实在谈不上是什么哥哥,因为二人从未有过交际,只是彼此知道彼此的存在罢了。

冷溶月察觉到了楚姗姗神情间的变化,她又盈盈一笑,道:“其实,我之前也不知这姐妹该如何做的,后来我身边多了一位姐姐,名叫‘小莲’,她啊,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经常会做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刚接触她时,我会时时注意着她的一言一行,这种注意可不是监视哦,而是生怕她与我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便和不舒心的地方…”

“后来呢?你和你那姐姐小莲相处的如何啊?”楚姗姗好似对冷溶月的话题充满了兴趣,因为她的内心中以生出了要和冷溶月做姐妹的想法,且很坚定。

“后来啊,也就习惯了。其实呢,她有她的想法和做法,虽然她的舞姿很美,但是比起我那‘绣芙蓉’里的舞娘啊,差得还是比较远的。可是,我依然很喜欢看她跳舞,是那种百看不厌的喜欢,我会因为她的动作不娴熟而取笑她,但是慢慢的,我也就不再取笑她了,只因我与她相处久了之后,我发现,她的确如姐姐一般的对我十分照顾,万分上心,嘘寒问暖不断,倒更像个小娘子呢,嘻嘻~”

“哦,真好,你有个这样的姐姐,真好。”楚姗姗遐想着冷溶月话语间所展现出的场景,她既有些羡慕,又感到有些自怜,因为她的确没有体会过如冷溶月描绘的那般感觉。

“所以,你我做了姐妹后,也会成为习惯的。我们只要彼此真心为了彼此好,彼此想着对方,以诚相待就行了,至于其他,不重要,也没必要细想太多的。”

“真的可以吗?溶月小姐。”

“可以的,相信我,以后你就唤我做溶月吧,明日啊,我就派人将你的家人接过来,我也要开始传授给你一些基础功法了,若你学得快呢,我便正式将‘五绝神针’、‘沾花蝶舞’、‘雪舞扇落’、‘漫天花雨’这四种绝学传与你。”

“好~”楚姗姗凝望着冷溶月,只小声喃喃了一个‘好’字,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言些什么,也因为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与所听到的言语是真的,她更不可思议,她自己能有这般的幸运。

虽然她不知道冷溶月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但她也是能够感受到冷溶月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的。

“我要想一想,先教你哪一种功法,嗯…‘五绝神针’呢,注重心念与腕力,又注重指尖的力道;‘雪舞扇落’与‘漫天花雨’呢,是海棠姑姑的成名绝技,也是这世间极其高深的武学,不易学会;我看不如你先修习‘沾花蝶舞’吧,‘沾花蝶舞’只注重身形与步法的稳健,虽然也有杀招,但整体而言呢,是比较适合女子修习的。嗯,对,明日我便试着先教你‘沾花蝶舞’…….”冷溶月的食指微微戳着下颚,左右走动,不断思索着,她是那么的认真,举止又是那么的可爱…

楚姗姗淡笑着注视着冷溶月,她没有再多发一言,就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很陶醉当下的气氛,一个与自己刚刚结识的女子,却在一心一意的为她费尽心思着想着,她不愿打破这一切,她也只愿此时此刻能成为永恒…

告别了楚姗姗后,冷溶月一蹦一跳的回到了房中,她的内心有言不出的欢喜,而这欢喜不单单是因为楚姗姗,更多的则是因为殇沫。

我今日居然又见到了殇沫….

他还是如初见时一样呆傻,哈哈….

他今日救下了我的性命…

还…还看了我的后背,手也触碰了我的小腹…

可是他居然不愿意娶我….

他要娶冰弦…好难过啊…

可是冰弦就是我啊,我就是冰弦啊…

我为什么要难过呢?

……………………...

冷溶月独坐桌前,举杯又止,止了又举,热腾腾的茶水,散去了热气,却依然在冷溶月手中不曾放下,她沉寂在内心的纠结中。

她也知道这些纠结毫无意义,因为终有一天殇沫会知道她就是冰弦的,但是她还是这般的想着,沉醉着…

夜的寒意越来越浓了,大概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冷溶月居然被手中杯盏上的凉意打破了思绪,她缓缓的放下茶水,望了望始终不曾饮下一口的杯盏,她淡淡一笑,缓缓的走到了妆台前。

纵有千般思绪,万般情愫,当下的时辰,她也该睡下了。

她默念着:明日将会是崭新的一天,殇沫的师父郭明轩,会如约而至传授她‘御风术’吗?不管郭明轩是否会亲来故府,明日她都是要尝试着教楚姗姗‘沾花蝶舞’的功法的。可是,若郭明轩真的来到了故府,殇沫会跟着一起来吗?

她展望着镜中的自己,是那么的明艳动人,每一根丝发都透着灵动,她嘟了嘟嘴,绷了绷嘴,皱了皱眉,斜了斜眼,每个姿态都是那般的不可挑剔,可爱至极。

忽然,她停下了手中梳着如瀑布般丝发的梳子,心头酸楚不断,她想到了母亲念顺夫人,想到了义父纪纲,想到了皇宫禁内那三个满是心机的皇子…

她就要进宫伴读了,无论是31岁的皇太子朱高炽,还是29岁的汉王朱高熙,还是那26岁的赵王朱高燧,都绝非是冷溶月想要日日面对的人,她只想留在殇沫的身边,但她知道,这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局势瞬息万变,方才一踏入故府门槛,念顺夫人便对着她连连叹息,她三番询问,才知道师父故遗名被一神秘黑影人给带走了,且下落不明。

以她母亲念顺夫人的特殊身份,总不能亲自出面来主持‘灭影门’的大局吧。

师父故遗名在不知下落的情况下,也只能将‘灭影门’的重担全部落在她自己的身上了。

想到这里,冷溶月不禁感叹道:世事纷杂,身不由己。

但她的心中,同时也多了一份舒心,只因整个‘灭影门’若在她的掌控中,那么‘秋思阁’的事态便也能在她的控制中了,身为‘秋思阁’的宫主,她有责任护好‘秋思阁’的。

可,武当弟子齐煜与红娘子双双死在‘秋思阁’的事情,那曾经到过‘秋思阁’来要人的李承霖,回到武当后,将会如何向武当上下表述呢?

若,武当上下怀恨在心,定会把‘秋思阁’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的,一个武当派当然不足为惧,可是如今武当的威名甚高,乃是江湖正派中的泰山北斗,若广发英雄帖,道明‘秋思阁’中的杀手,都是江湖各个门派中的叛离人士的话,根本避免不了江湖众多门派的联合讨伐的。

冷溶月虽可以随意调动锦衣卫,但锦衣卫毕竟属于朝廷,朝廷自然也不好插手江湖中的恩怨啊。

冷溶月左右思索着,试图想要寻找到一个完美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可就在这时,她猛然一惊,大呼不妙,若她母亲念顺夫人对她讲的话,都是真的,除了她的师父故遗名下落不明外,还有一个更糟糕的困局,那就是神秘黑影人携走她师父故遗名离去之时,留下的那句话:“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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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四章 是她吗?(八) 白玉水晶棺在灯火阑珊下浮影不断,所映射出的没有别人,只有独身的郭明轩。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用颤抖的手去抚摸着白玉水晶棺,透过棺体,素海棠容颜依在,还是那般的冷艳动人。

“海棠,你还是那么的惊艳,就是脸色有点差,太清冷了。”郭明轩褪去了痛心疾首的神色,勉强的撑起了笑意,嘴角喃喃道。

一素白衣的素海棠,安安静静的躺着,她是沉默的,如冰雕一般,她的双手弓张着,她的右腿微曲,左腿自然平放,丝发乌黑,且闪动着如冰凌般的光泽。

这就是郭明轩看到的素海棠,她的举动的确是在极力护着腹中的孩子,她僵硬的双手,也是完全一致的形态,这形态正是当日捂住小腹的姿态。

她的脸色却是极其的淡然,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闲静似娇花照水,安然似冷月残霜。

郭明轩缓缓站起,凝望着棺内的素海棠,脑中却一直浮现着刚刚神秘黑影人的身影。

他到底是谁?

若,他是苍琼阁的人,郭明轩应该是见过的,可细想苍琼阁内实在无与那神秘黑影人相同身形之人,阁中除了婢女侍从外,就只有柳若锦、柳落衣与萧未遇了。

柳若锦如今在无极阁,也绝不可能有男子的身形与声音;柳落衣早已身故;而萧未遇当年因受不了柳若锦产下韵锦的事实而备受打击,成了疯傻之人,被素海棠带回了‘灭影门’,就算是那萧未遇当年装疯卖傻,也不足以有那神秘黑影人十分之一的功力啊。

难道,那神秘黑影人是故天涯?只闻故天涯当年因故遗名执意闯关离阁,想要独立门户,而伤心欲绝,百病缠身,是柳落衣百般照顾,将其送终的。若,当年柳落衣所言非虚的话,那黑影人也绝不会是故天涯。

论身形、论武功,再加上沉稳的腹音,应该是一位前辈,可又不像是一位过于年长之人,因为那神秘黑影人虽然全身裸着黑衣,但是隐约可以看到他黑色的头发,那是一头没有掺杂一丝白发的鬓丝。

‘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那神秘黑影人临走时留下的言语,郭明轩亦知道可能是陷阱,可能也没那么简单,但是在愤怒的冲击下,郭明轩也顾不得思量太多,因为他知道什么对他是最重要,那就是斩下那神秘黑影人的头颅,来告慰素海棠的在天之灵。

郭明轩展开双臂,双掌紧贴在白玉水晶棺的两侧,不断用力提气,白玉水晶棺被他缓缓的抬起,高举过头,架在肩上,他向石室外走了两步,心中忽然觉得好似遗忘了什么。

他驻足停留了片刻,才赫然醒觉,他忽略的居然是素海棠最在乎的一个人,那就是他与素海棠的女儿冷溶月。

“海棠,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叫做冷溶月,她的容貌超神绝仙,且冰雪聪明,实在太像当年的你了,她完全可以继承你‘玉面公子’的名号,我是不是要把溶月一同带走?”

他沉寂了片刻,又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对,我要将她带走,带回‘天翱门’,虽然我与她还未父女相认,但是我既然知道了她是我的女儿,就不该再让她参与到江湖纷争中,‘灭影门’、‘朝廷’、‘江湖’,就算她有过人的心智,也绝非是一个少女能够长年应对的。对了,她还有个姐姐,叫做柳韵锦,我相信她们两个日后一定会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

想到这里,郭明轩侧脸紧贴在白玉水晶棺上,默默的闭上了眼,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无声的落下。

他紧贴在白玉水晶棺的脸颊不断的摩动着,内心体会着这世间最沉醉的深情。

随后,他缓缓的回到石室原处,温柔的将白玉水晶棺从肩头上放了下来,又轻轻的抚摸着棺身,“海棠,等我,我现在就去见我们的女儿,然后我也会寻找到将你带走的办法,虽然如今是严寒冷冬,但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将你完好无恙的带回‘天翱门’,我会想到最稳妥的办法的。”

他的颤声中带着温情,他的眸中闪动着期许,他缓慢的后退,直到退出石室,将石门静静的闭合….

“殇沫~将‘问天赌坊’内的酒水全部搬进来!”关上石门的那一瞬间,郭明轩气存丹田,喝出了一语。

这一喝,声音不算太大,因为狭长的密室通道中并没有任何回声,也没有任何颤动的声响,但他有足够的自信知道,殇沫是一定可以听得到的。

过了良久,殇沫鸭行鹅步的来到了密室中,在狭长的通道内吃力的走着,他肩膀微微前倾,只因肩膀上环套着一根麻绳,麻绳牵动的则是一个倒过来的方桌,方桌之上数坛美酒在他走动间,颤动着,时而发出相互碰撞的声响。

殇沫拐过密室通道的一个转弯后,便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师父郭明轩了,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没好气的大声道:“师父,刚刚你还不让我进来的,现在不但用千里传音唤我进来,还让我带这么多酒水进来作甚?”

郭明轩定神间,转身看了一眼殇沫,“师父方才只是想在此独处一会儿,如今是该恢复这里的原貌了。”

“原貌?这里原来不是这样的吗?怎么最里面是一扇石门啊?我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呢,起初还好奇的很呢。”

“这里的确没什么宝贝,但这里却有师父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师父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啊?”

郭明轩淡淡一笑,“将酒水全部砸开,丢在石门前方,便可。”

“哦~”殇沫满是疑惑的望着郭明轩,既然师父让他砸酒坛,那就砸吧,他用尽力气搬起偌大的酒坛,向石门处掷去。

“嘭~”

一声巨响在狭长的通道中响动着,郭明轩见状,心中一触,忙道:“且慢,还是我来吧,莫惊扰了这密室中的宁静。”

“啊,师父….那应该如何做啊…..”殇沫本就满是不解,又听到师父郭明轩如此的言语,他更加费解了起来。

可没等他把话完全说完,郭明轩早已展开了双掌,吸纳着立在方桌之上酒坛中的全部酒水了,酒水在空中越聚越多,形成了一个偌大的水盾,水盾将郭明轩与殇沫之间完全给隔开了。一开始被殇沫砸碎在地的酒水也逐渐融入了水盾中…

“嘭~呲~~~~~”

一阵水流浇泼的声响过后,郭明轩猛然提气,御水成冰,将从石门上逐渐下流的酒水完全给冻结了住。

即使只需要一招便能冻结住的酒水,而在当下郭明轩的眼中还是不够稳固的,他依然持续提气,直到被冰冻的酒水‘滋~滋~’作响后,再无任何声响,为止。

“师父,这石门后是什么?”殇沫凑前道。

“没什么,只是一个故人。”郭明轩,无力的喃喃道。

“哦,那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殇沫,道。

“你可以选择住在郭府旧宅,当然你如果不怕的话;你也可以选择一间不错的客栈住下。”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那你呢?师父。”殇沫,眨了眨眼睛,凝视着郭明轩,道。

“我…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郭明轩,迟疑道。

“哎…”殇沫,突然叹道。

“嗯?怎么了?不愿意吗?”郭明轩,靠近殇沫,抚摸着他的额头,道。

“不是啊,殇沫只是在想,今日我在偶然间领悟了‘御火真经’,若是冰弦在的话,还能请教一下她,如何将‘御火真经’融入进‘天傲剑法’中,那该有多好啊…”

郭明轩轻笑两声,道:“哈哈,我以为你怎么了,原来你是想那‘秋思阁’的宫主冰弦了。想来‘天傲剑法’你只差‘御雷决’与‘御电术’了,只是这‘御火真经’,你虽然学会了,但想要融入‘天傲剑法’当中,的确是有些困难的。”

殇沫闻声,忙道:“那师父,你知道如何融入吗?”

郭明轩努努嘴,道:“为师的‘天傲剑法’是随着成长与体会而循序渐进悟出的,不论几种功法,都是那般的自然而然,而殇沫的‘天傲剑法’与为师的不同,你的算是速成的吧。嗯…为师的确不知,你这种要如何融入。”

殇沫猛地双目一翻,沉声道:“原来连师父也不会啊,自己的武功招式,连如何教徒弟都不知道,哼~”

郭明轩,苦笑道:“在我看来任何事情都是需要有个过程与经历的,若无过程和经历,自然也体会不出其中的奥妙,我不知那‘秋思阁’的宫主冰弦是如何想出来的办法教授与你的,但是为师更加看重的是自身的悟性与大道自然的心境。”

殇沫,撇了撇嘴,讥道:“师父,说了半天,不还是需要徒儿见到冰弦后,才能将‘御火真经’融入到‘天傲剑法’中吗?你就直接说,你不会教,不就行了吗?”

郭明轩呵呵大笑了起来,“怎么?殇沫生气了?”

“我没生气,既然师父有事要去办,那殇沫自己就去找间客栈,睡觉去喽。”殇沫,转身挥了挥手,道。

郭明轩看着殇沫逐渐远离,他没有叫住他,甚至连询问一声,他要住进哪一家客栈的话语都没,因为他知道如今的殇沫,已经不是江湖中的泛泛之辈了,若他不想做什么,还是他想做什么,这世上也没几个人,可以阻止了….

…………………….

走出‘问天赌坊’的郭明轩,遥望星空,皎月独照,甚至清朗。

这世间的景色就是这般的让人陶醉,不久之前,还是寒风大作,凛冽刺骨的景象,没曾想寒冷过后,居然是一片清明。

郭明轩缓步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街道的灯笼熄灭了大半,街头巷尾间仍有几盏残留的灯火在微风中晃动着,好似在等待着还未归家的亲人一般。

寒衣节的凄冷,与偶然间被风吹过他脚旁的纸钱、灰屑,使得郭明轩的心境越发凄凉,不得不又让他心头倍感伤痛起来。

他想到了郭府内的孤魂,想到了他的父亲、哥哥,甚至原来郭府内的每一个家丁的容貌。

当然,他也想到了素海棠,白玉水晶棺内,素海棠素白单衣,虽惊鸿如梦,但她也是怕冷的,更何必是在那万丈地下的阴间呢。

想到这里,他开始张望着贩卖女衣的商铺,可是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未发现有一间还是开着门的。

是啊,太晚了,只有等到天亮以后了。

……………………………..

故府的灯火仍是彻夜通明,这是应天府内大户人家的常态,守门的侍卫也如往常一般恪尽职守,任凭寒风袭身,丝毫没有挪动一下的举动。

郭明轩并不想惊扰到这些护卫,因为他已然知道‘海棠如旧阁’的具体方位,索性直跃墙头,踏风而入。

海棠花海在微风中散落,片片花瓣沾染到郭明轩的衣衫上,他抬头凝望,缓缓展臂,任凭那海棠花瓣飘落在掌心之中。

海棠有四季,所以世人都称其为‘四季海棠’,但它们却无浓烈扑鼻的芳香,更多的则是一份淡雅素静,正如当年的素海棠一样。

偶有花香传来,郭明轩也可以明确的分辨出,那只是夹杂在海棠花海中的一枝梅香罢了。

‘海棠如旧阁’熄去了所有的灯火,却有一盏烛光在朦胧的夜幕中闪动,这光很弱,弱到只是了结寂寞般的存在,而这有烛光的房间,正是素海棠的所住,也是如今冷溶月的闺房。

郭明轩遥望片刻,默想今夜来的或许恰是时候,虽不知冷溶月是否安睡,但这盏烛光,至少让他感到他自己是受欢迎的来客。

他轻跃阁台,欲敲向房门,却听到房内冷溶月的沉吟声,“金玉钗,妆台面,

镜里浮影对见。床被齐,感卿怜,拂过孤心寒。”

“茶台催,红烛娓,笑靥交融渐残。空绝迹,夜微澜,风过凭心颤。”

冷溶月的这首词,郭明轩自然懂得是一种深情的思念,他也懂得冷溶月在思念着什么,但这些对于郭明轩而言,或许是有些庸人自扰的。

因为郭明轩知道,若冷溶月思念的是殇沫的话,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因为殇沫也心心念念着她,她们二人日后的结合与爱恋,其实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青砖瓦,红高阁,燕离屋檐新燕砌,只闻燕鸣不知新。红纱裙,百珠帘,一代新人换旧人,只识琴声浊酒杯。默守空心百日哀,无趣,无趣。”

“伊人姿,梳台发,丝丝缠绕指尖思,气息未散仍感馨。街头繁,百态音,声声难觅心头惜,冷颜掠过无处寝。芳华未老阻心寄,急促,急促。”

郭明轩站立在阁外,朗声赋出了一首他自己当即做下的词,想来女儿冷溶月是百感寂寥的,而他自己言出的这首词,虽不能完全解除冷溶月的思恋之苦,倒也能使得冷溶月的心头倍感暖意吧。

一词对后,只听阁内‘咯~咯~咯~’一笑,“既然来了,就在阁前的小院里等候片刻。夜已深,请容溶月整理衣衫,再出阁相见。”

郭明轩闻言,淡雅一笑,轻盈的跃下阁台,来到了阁前一方石桌处,缓缓的坐在了石凳之上,他捋了捋自己双鬓的丝发,笑意始终透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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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五章 是她吗?(九) 风曳海棠,花雨缤纷,郭明轩额前的丝发随着微风摆动着,但摆动得并不是很厉害,黏附在丝发上的花瓣始终没有落下。

‘海棠如旧阁’的院子,郭明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可他心中仍是有些遗憾的,也有说不出的触动,只因这里原先的主人并未与他在此畅谈过,甚至他以前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他知道,若他在多年前肯来这里,或能找到这里的话,那位原先的主人并不会吝啬与他多聊几句的,不但会聊的很开心,还会为他温酒助兴。

郭明轩微笑着沉寂,这时的他也放下了所有的警惕,曾经的经历使得他的耳朵、眼睛、鼻子,甚至是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着过人的敏锐,这些已经形成了他独特的本能,哪怕是一缕微风,一片落叶,都逃不过他的警觉。

而此刻,他完全放下了防备,还时不时的闭上双眼去嗅一嗅这院内是否有那原先的主人的味道,体会着是否还有原先那主人的心绪….

“郭门主,深夜前来,可有要紧之事与溶月相商?”

郭明轩闻声,缓缓的睁开了眼,冷溶月早已站在他的三尺之内,且端着木盘茶水,除了茶水外,还有一碟糕点,他凝视着冷溶月笑了笑,没做任何声响。

“哈哈,看来郭门主是有心事,溶月走到你身前之时,你居然没有一丝察觉,若我方才出手,郭门主恐怕已命不久矣了。”冷溶月莞尔一笑,将端着的木盘摆放在石桌之上,有些调皮的道。

郭明轩上上下下打量着冷溶月,细细的审视了一番,她一身雪白素裙,显得有些单薄,但又不觉得穿着的人会有丝毫寒冷之意,这应该是上好的绸缎制成的,且绝非一层那么简单,而是有很多层裹在她的身上,只不过每层都薄如蝉翼罢了。

她没有盘起头发,自然散落的发丝垂至腰间,脸上虽卸去了淡妆,但和没卸妆前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双唇没有那么红艳外,依旧是那般的超神绝仙,无论是相貌还是姿态都如画中人一般。

闲静似娇花照水的素海棠,与她如今的女儿相比,此刻的冷溶月便如那皎月悬水粼粼如梦,之所以用皎月来形容,恐怕是因为夜幕下,唯那孤月独照让人痴迷,却又是那般的显眼,无可比拟。

但,冷溶月也绝非皎月独景那么简单,更有那朦胧姿态,灵动闪耀的光泽,脸上除了娇艳姿媚外,又有一种让人不敢逼视威严。

郭明轩一时也察觉不出,是何原因不敢逼视这冷溶月,也许是因为她太过于雍容华贵,可她偏偏只是一身素衣;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的气场,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冷溶月望着始终没有开口的郭明轩,眨了眨眼睛,她也注意到郭明轩在打量着自己,若换做旁人,冷溶月也许早早就将手掌扇了过去,或者立马转身就回到了阁中。

可,对于郭明轩这般的举动,冷溶月的心中更多的则是好奇,郭明轩对她而言,并不算熟悉,可也并不陌生,除此之外,郭明轩的身上还有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信服感和亲切感,这不单单是因为郭明轩是殇沫的师父,更不单单是因为郭明轩乃是这天下间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对于冷溶月而言,莫名的对郭明轩有这些好感,好似是与生俱来的,也好似是内心真切的想要去靠近他。

“郭门主,你怎么了?有心事吗?”冷溶月迟疑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

“我更习惯你换做我为公子…..我刚刚的确有些失神,可你并没有向我动手,不是吗?”郭明轩紧紧盯着冷溶月的双眸,还是那副淡雅的微笑,道。

“溶月只是在和郭门主开玩笑,我绝不会对郭门主动手的,不单单是因为你我初见之时,溶月对韵锦姐姐和你的承诺,而是我打心底敬重郭门主。至于起初唤您为‘公子’一事,是溶月过于不懂事了,还请郭门主见谅。”冷溶月弓腿一礼,心中却有些忌惮郭明轩之意,因为她本就不知道郭明轩此次前来的目的,而郭明轩又一开口这般对她讲话,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不免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她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威严,只是脸泛红霞,微微带了些酒晕。

“承诺….那日,我们邂逅于府中的水池旁,你的确言出过‘一生不与我和韵锦为敌’的言语,这难道就是你所说的承诺吗?”

郭明轩沉思了片刻,双眸又一次失去了神采,他接着道:“过于不懂事….你以后不需要懂事,喜欢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啊?”冷溶月一怔,眉头微微一皱,出神的望着郭明轩,脑中不断地思索着郭明轩的言语,可任凭她如何聪慧过人,都是想不出来这言中之意的。

“我与你讲过故事吧,这故事很长,不知道溶月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郭明轩已感觉到自己的话语,让冷溶月有些不适,但他此行的目的也绝不是只看一眼冷溶月,或是与冷溶月简单的聊上两句的。

可,该从何开口呢?若直言关系,生硬相认,定会快速结束二人的交谈;可,若是不言一句他与冷溶月的关系,他也一定会懊悔的。

儿时的郭明轩喜欢听哥哥讲述父亲的故事,郭明轩知道哥哥讲得都是父亲的生平。郭明轩思来想去,是否也能效仿一下哥哥,与冷溶月讲一讲他和素海棠的相识相知呢。

“噢….好啊,郭门主愿意讲,溶月当然愿意听了。对了,溶月为郭门主准备了些茶点,若郭门主不嫌弃的话,就品尝品尝吧。”冷溶月还未完全从方才的那一怔中回过神来,她有些紧张,很不自然道。

“一个人要历尽多少苦难,才能寻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这一切也不过是简单的相守。繁世纷扰落尽,江湖恩怨了结,所谓的名利、地位、钱色、霸权,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再平淡不过的安逸生活,可就是这样朴实的生活,却又需要多少的情丝缠绕,痛心疾首啊。”郭明轩端起木盘上的茶水饮了一口,目光移望缤纷海棠,沉声道。

冷溶月并不打算打断郭明轩的故事,她缓缓坐在另一石凳之上,捧着下巴,展现一副将要认真听完整个故事的姿态。

一阵寒风掠过,郭明轩的眼眶中有些湿润,没人分得清,是寒风所致,还是将要正式开始讲述的故事太过于伤感。

“郭府有一子,名为:渊。身在名门望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也喜欢漂亮的姑娘,好吃的佳肴,好看的风景,还有那亲人的呵护。渊的父亲是一位将军,且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大将。也许,渊的父亲见惯了沙场上的生离死别,与前往军营认领战死士兵的尸身时,亲属的痛苦,所以渊的父亲不愿让渊习武如他一般走上战场,于是,渊的父亲为他请来了百师,百师授下的渊很早便明事理、知是非,渊也有青梅竹马的玩伴,且也是名门之后,二人两小无猜,甚至快乐。”

冷溶月听到这里,拿起一块糕点,在嘴边细细咬了一小口,道:“那渊和他青梅竹马的玩伴,后来一定结了连理,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吧?”

郭明轩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双眸仍旧望着那片海棠花海,继续道:“渊也这般认为过,且一直很坚信,他与儿时青梅竹马的玩伴能够结为连理,可渐渐长大后的渊,逐渐不这么认为了…”

“为什么呢?”冷溶月放下糕点,愣道。

郭明轩长叹一口气,“这个人世很简单,但也很复杂,渊的父亲与那玩伴的父亲政心不和,在别人眼中更隶属两派,分立两党之间,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不和啊,一切都是表面上的认知罢了,谁与谁亲近些,谁又与谁疏远些;谁与谁多言了几句,谁与谁从未交际过,都会被有心之人,分的清清楚楚,多事纷扰起来。而这些人的议论与纷扰恰恰又是那些在乎颜面之人所在乎的,渊的玩伴最后嫁给了另外一个名门之后,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渊的玩伴身为女子,也自然无可奈何,只有认命了。”

冷溶月,低下头,想到了如今的自己,有些伤感道:“女子生来不由己,溶月也是知道的。”

郭明轩望了一眼冷溶月,将木盘中的另一盏茶盏放在冷溶月的面前,为她倒满了一盏茶水,“渊的玩伴嫁与他人后,渊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后来没过半年的时间,渊就听闻他的玩伴猝死在夫君的房中,渊倍感钝痛,想要前去看望,渊知道他就算去了,也只是见玩伴最后一面罢了,而见得只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可就是这简单一面,渊都见不到。”

冷溶月,道:“怎么会见不到呢?”

郭明轩,道:“门阀之争就是这般的漠然,认定了不是和自己一路的,便一生不会有丝毫牵扯。渊去了很多次玩伴猝死的大宅门前,可每一次都被家丁无情得喝走,有一次渊就是不愿离去,却最终遭到家丁的棍棒相向,那一次渊是遍体鳞伤的回来的,他带回来的不仅仅只有伤痛,还有心死的无力。”

冷溶月流下了眼泪,她的心头有说不出的难受来,善良的女子容易为感人的故事与情节动容,她们不会在乎故事的真假,她们只在乎设身处地的去感受,“后来渊一定过的很苦吧?”

郭明轩,道:“说苦也不苦,只是心里没了期待;说苦也苦,除了平淡如常的生活外,便是夜夜不眠的钝痛。经此一事,渊不再言爱,恰逢战事吃紧,渊的父亲与哥哥都赶赴了战场,倒也没人来催促渊的婚姻大事,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夜夜钝痛的心,始终是明确的,只是变成了习惯,再也没有快乐可言。渊也以为自己就这般要过完一生了,可世间的奇妙,又怎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呢。”

冷溶月,惊道:“噢?渊又遇到了另外一个喜欢的女子吗?”

郭明轩柔柔一笑,道:“因家中变故,渊出走在外,不但阴差阳错的学会了至高无上的武功心法,还遇到了另外一个女子,锦。锦不但相貌出众,且柔情似水,更难得的是锦有一颗善良的心,二人经历苦难,度过生死,彼此守护,都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可江湖纷扰,总有一些难解的情愫,江湖中人更是如此,渊有时很羡慕那些简单的人与简单的生活,只因为他们足够简单,而往往简单的人却羡慕着复杂的生活,因为他们认为那才多姿多彩。渊与锦爱之浓,情之切是这世间世人所在找寻的爱恋,锦为渊诞下一女,本可双双归隐,过上不问世事的生活,可奈何恩情难还,锦最终决定出家为尼,去报答别人对她的救命之恩。”

冷溶月一声叫喝,道:“啊,这怎么行呢?是什么样的救命之恩,需要锦如此报答呢?她居然舍去了自己的夫君与孩子?这世上有如此傻的女子吗?”

郭明轩,沉声道:“有。有时人很奇怪,不想沾惹到太多事情,但又不想做个默默无闻的人;人有时会欠下很多恩情,不知道该如何偿还,看似顺理成章的事情,往往会出现很大的反差,正如所有人都知道彼此恩爱是最美好的事情,但往往有很多恩爱之人走不到最后,而最终选择的往往是自己难还的情愫。也许在选择时会很困难,但最终自己也会因为种种困扰而不得不去选择,不得不去离开,有时没有原因,有时原因又很简单,就是一些很通俗易懂的道理,可再通俗易懂的道理也只不过是道理罢了,但是人有时偏偏度不过去,转不了弯,只能舍去最在乎的,去回去最纠结的、无法弥补的悔恨中。”

冷溶月,叹息道:“哎,这世间之事,真的够复杂的。”

郭明轩,道:“复杂的从来都是人,并不是事情,只要你能想得明白,度得过心里的槛,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可,往往很多人过不去,所以便有了人生。”

冷溶月,道:“人生?”

郭明轩,道:“对,人生。棠与渊第一次相见,是在锦产下渊的女儿的房中,当时棠与渊并没有过多的交际,只因当时渊的心中只有锦,在锦还未彻底决定出家还恩之前,棠与渊因为一些事情,逐渐有了交际,渊也寻过棠,且住宿过棠的府中,但二人的交际也不过是在完成共同的一个心愿罢了,那就是为锦做事,让锦能够更好的去生活,去了结心愿。后来,锦还是出家为尼了,渊过着了无定所的日子,还好有锦为他生下的女儿陪着他,再后来,渊与棠无奈的困在朝政纷争与江湖恩怨中,两人交往甚密,且彼此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渊当棠是朋友,棠却对渊有了爱慕,棠不但为渊做了很多事,还为渊建造了属于渊自己的家,可在渊的家还未全部建造完成之时,棠却失踪了。”

冷溶月柳眉一触,睁大了双眼,道:“失踪了?怎么会失踪了呢?锦后来还俗了吗?棠与渊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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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六章 是她吗?(十) 在冷溶月眼中,郭明轩讲述的故事太过于曲折,可她又觉得十分的真实,甚至有些似曾相识。

单名一个‘锦’字的女子,是否与柳韵锦有什么关联呢?而单名一个‘棠’字的女子也许就是素海棠吧?

冷溶月不禁思索着,但她却不敢吱出声来,只因郭明轩的眼帘下垂,神往又有些失落的神色,实在让她不忍打破。

可她还是问了出来,以她的聪慧,既然郭明轩选择将这个故事讲述给她听,那么自然是有深意的,定是与她有什么牵连的。

“对,失踪了,‘棠’就那般的凭空消失了;而‘锦’至今都未曾还俗,‘渊’没和任何人在一起,‘渊’仅剩的只有怀念与懊悔。”郭明轩,沉声道。

冷溶月,诧异道:“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明轩抬眼看了看冷溶月,眼中充满了怜爱与愧疚,道:“后来,‘渊’得知,他与‘棠’有个孩子,这孩子不但难产,且受尽了煎熬,不过她却被一家好心人收养,不但传授她武艺,琴棋书画还样样精通,权谋杀伐更不再话下。”

冷溶月,赫然道:“什么?‘渊’与‘棠’有了孩子?这怎么可能呢?你刚刚的故事中,并未提及到他们二人之间有孩子之事啊?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啊?”

郭明轩,苦笑道:“‘渊’其实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只是有人曾告诉过‘渊’,‘渊’第一次到‘棠’的府中时,是酩酊大醉的状态,‘棠’当晚便与‘渊’同宿在一间房内。也许,‘棠’只是为了照顾‘渊’,但‘渊’的确不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溶月,惊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糊涂的事情吗?那‘渊’连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笨蛋。”

郭明轩,勉强一笑,道:“是啊,‘渊’的确是个笨蛋,‘棠’因被高手重伤,死得过于突然,也没能够留下任何遗言,只是让护她回来的家人,全力保下她腹中的孩子。”

冷溶月,道:“人为人母,保下孩子,也是一个母亲应做之事,毕竟腹中的孩子早已是‘棠’所有的期望。”

郭明轩,道:“是的,所以‘渊’很理解‘棠’,也愿意去接受这一切,也许这就是上天早早安排好的命运,谁都无法改变。”

冷溶月,沉思了片刻,又道:“那‘渊’如何确认他的孩子是谁的?茫茫人海,如何去找?难道只能凭借别人的一句话吗?”

郭明轩,皱眉道:“的确,只能凭借‘棠’的父母一句话,尽管‘渊’知道,‘棠’的父母并不是‘棠’的亲生父母,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那对收养‘棠’的夫妻,没必要去欺骗‘渊’,更没必要将‘棠’的尸身,完好无损的交给‘渊’。”

冷溶月,沉吟了片刻,道:“若,‘棠’的养父养母有意欺骗‘渊’呢?这世上真的就没有验证的办法吗?比如‘滴血认亲’诸类的。”

郭明轩摇了摇头,道:“‘滴血认亲’只是一种民间的无稽之谈,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渊’至从修得无上心法后,功力大涨,已跃‘观微境’,其实,‘渊’有他自己的另外一种办法,来验证谁是他的女儿。”

冷溶月一怔,道:“‘观微境’……女儿……这世上武功达到‘观微境’的,恐怕唯有郭门主一人了吧,那女儿……”

冷溶月尚未说完,随着“啊~”的一声,她竟然被郭明轩点住了穴道,郭明轩出手不但快,而且毫无征兆,她不得不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出神的,看着郭明轩,心中也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郭明轩缓缓抬起右手,将冷溶月额前的丝发分捋到两旁,凝目望着冷溶月的双眸,竟落下了眼泪来。

冷溶月见状,一时之间,内心也百感交集了起来,她从未见过郭明轩落泪,在她看来,郭明轩也绝不该落泪,无论是其身份与名望,都没理由去落泪。

可,郭明轩却真的落泪了,一个满头银发,虽面容极其精致、俊美,但的确是一位长者的身份,且是这天下间最接近神的长者。

“对,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了答案,我就是‘渊’,‘棠’就是素海棠,‘锦’则是我的结发妻子‘柳若锦’,而你便是我与素海棠的女儿:冷溶月。”

冷溶月听后,目瞪口呆了起来,一下子傻掉了,过了良久,她眉宇间微微的抽动着,偌大的眼睛被泪水掩盖,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脖领与肩头的丝发上,而这眼泪仍不停歇得顺着丝发往下流….

“我不忍对你直接动手,毕竟在念顺夫人与故遗名的口中,你就是我郭明轩的女儿。可我又不得不对你动手,只因,若你真的是我的女儿,我便会给你一个另外的人生,对,我的故事中,方才也提到了人生,而我给的始终是我给的,我也愿意接受你自己的选择。”

郭明轩顿了顿,又哽咽道:“现在,我不得不用我的方式,去验证,你是否是我的女儿了,其实达到‘观微境’后,除了可以感官万物外,更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每一滴血液的流动,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你我的掌心分划一个小口,然后双掌抵在一起,让你我的血液相同相融,若你是我的女儿的话,我自然可以感觉得到,你的血液回流至我的心脉处时,便也不会有丝毫的排斥。”

话落,郭明轩顺着冷溶月的臂膀顺势抬起了她的右掌,将其平展放在石桌之上,他半抬右手,在左手掌心轻轻一划,鲜血便不断的流出,他望着自己流出的血液,迟疑了片刻后,眉头紧锁,还是戟指划开了冷溶月平展在石桌之上的右掌心,他缓缓得将他的左掌平放在冷溶月的右掌之上,甚是钝痛的闭上了眼睛。

二人的血液在手掌间交融,透过血液,郭明轩感觉到了冷溶月的心跳,且心跳极快,想必冷溶月也是十分紧张的。

郭明轩并没有过多理会,冷溶月极快的心跳,而是引冷溶月掌心的血液,通过自己的血管倒流经心脉,在心脉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良久后,他猛然睁眼,右手快速的将一茶盏中的茶水倒掉,放置石桌中央,随后,又侧拿冷溶月的右手掌,使得掌心的血液滴落在茶盏之中,他自己也将左手心的血液滴入了其中。

逐渐的,两滴血液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郭明轩的眸中充满了悦意,可又在一瞬间变得伤感了起来。

“我如今,十分肯定念顺夫人与故遗名并没有骗我,你的确是我与素海棠的女儿,方才你掌心的血液流经我的心脉之时,就如我自己的鲜血一般熟悉,体内没有半点排斥之意。还有,这民间的‘滴血认亲’的办法,也许真的是有些道理的,你我的血液也是可以完全融合在一起的。”

郭明轩,迟疑了一会儿,又缓缓地凝视着冷溶月,又道:“你既然是我的女儿,以后‘天翱门’便是你的家,我知道你喜欢殇沫,我也可以极力促之,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更可以无所顾忌的去微笑,去做自己最想做的那个自己。但是,如果,你有你自己的选择,我则会完全尊重你。”

郭明轩说到这里,慢慢退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冷溶月的肩头,他又在离冷溶月一寸有余之处,戟指隔空一挥,冷溶月的穴道便被解开了。

只见冷溶月身子一颤,往前倾了一下,随后,无力的用双手扶在石桌之上,低着头,就这般无声的看着石桌的桌面,始终未言出一句话来。

“我知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是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般的难以预料,又会在星辰与日月的轮换中变为习惯与依赖,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想明白一切。切记,你太聪明了,越是聪明之人,就越想得太多,越顾忌的太多,倒头来,也不过是苦了自己。其实这件事上很简单,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只要你明白这一点便足够了。”

郭明轩见冷溶月依然持姿不动,他又沉声道:“教你个办法,你可以完全不去想这件事,一切等到自然而然可以接受之时,便也能顺理成章了。如果,你此刻还有余力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将‘御风术’传授给你。”

就在这时,冷溶月忽然站了起来,俯身一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道:“公子慷慨,若真有心教那‘御风术’,溶月认真学了便是。”

这言语,对于郭明轩而言,是有些失望的,可他内心又过于担心冷溶月的思绪与一时无法扭转的心态,他也并不觉得冷溶月是因为得知了真相后,有些精神错乱,他反倒认为,此刻的冷溶月是最清醒不过得了。

“好,既然你愿意学,我便把那‘御风术’传授与你。溶月你看,皎月独照,微风不断,在这晴冷的夜幕中,正好能够完全体会到‘御风术’的真谛。”

郭明轩望了一眼冷溶月,并无打断他的言语之意,便又接着道:“风卷云舒,吹散了尘雾,带走了阴霾,给万物带来生机,给世间带来希望。只要你用心去感受,便能极快的悟出其中的道理来。”

若言,素海棠是一位奇女子,那么冷溶月更是有胜之而无不及,她居然运用已熟知的‘沾花蝶舞’的身法,来追风,赶风,从而顺风而疾,逆风而收,只是那‘沾花蝶舞’在她的运用下,更在流畅了起来,仿佛与风皆为了一体,不失美感且又自然而然。

她轻盈的步法,在那‘海棠如旧阁’前惊鸿如梦,更如那霹雳闪电般的速度,想来那‘沾花蝶舞’本就是极快、极轻盈的轻功功法。

如今,冷溶月又将‘沾花蝶舞’与‘御风术’结合在了一起,居然和郭明轩与故遗名使用的‘御雷决’中的‘迅雷之速’一般敏捷,瞬动。

过了片刻,冷溶月随风摇曳的身姿,赫然消失在了阁院中。郭明轩不来及寻找间,只感背后一痛,便听到冷溶月的嬉笑声:“公子,你输了。”

郭明轩转过身去,虽然后背被冷溶月戟指击了一下,但无论是否击到穴位或是要害之处,都是不能将郭明轩怎么样的,郭明轩知道,冷溶月亦知道,所以她才敢如此的出手一击。

“我的确输了,你这一击虽然伤不了我,但是,若你手上持有一把利刃的话,我也是躲不过去的。”郭明轩,笑了笑,道。

“既然公子输了,那就要接受惩罚。”冷溶月嘟了嘟嘴,道。

“好,我接受,不知溶月的惩罚是什么?”郭明轩,和颜悦色,道。

“往日种种,溶月都不愿去追究、过问,溶月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事要去做,谢谢公子愿意替溶月遮风挡雨的好意,但溶月更想过着真实的自己,公子以后多来看望溶月就是了。”

冷溶月沉寂了片刻,又瞥了一眼,郭明轩有些失落的神情,接着道:“公子的存在,对溶月而言是一份安心,是一份寄托,是一份就算全天下都不要溶月了,只要公子犹在,溶月便会找到家的感觉,便能找到归宿,所以万望公子多多保重,切勿操劳。”

郭明轩注视着冷溶月的一言一举,话音刚落的冷溶月又是弓腿一礼,只是这一礼不再是半鞠躬的俯身礼了,而是如平日女子的礼节一般。

郭明轩内心万分感叹,他不得不佩服冷溶月的豁达,也不得不佩服冷溶月的自我调节能力。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什么事情,她能如此快速的恢复,保持清醒,是多少强者与高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啊。

“好,我知道了。”郭明轩淡淡一笑,望了冷溶月片刻,缓声道。

“那,公子若无他事,溶月就先回房中了,溶月已经隐隐感觉到,天亮之后,必定有一大把的事情等着溶月去处理,去接管,所以溶月必须要养足精神去了。”冷溶月挺了挺胸,嫣然一笑,道。

“溶月….你其实可以放下一切,随为父回到‘天翱门’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的,或你感觉太无聊,为父也可以陪你浪迹天涯…..”

“公子!”郭明轩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冷溶月提声喊出的‘公子’二字,给打断了。

“公子,溶月已经言过,溶月有自己的生活;溶月也已经明言,公子对于溶月而言,所存在的意义,还请公子放下执念,切勿多言。”

“溶月….难道,你不愿唤我一声‘父亲’吗?”

“溶月日后自然会唤公子为‘父亲’的,但绝不是现在,请给溶月一些时间,溶月并非无心,而是不愿去想。因为溶月知道,无论当下溶月如何去想,都是想不明白的,也因为溶月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且要去做的事情甚是纷扰繁杂,溶月现已很难再去分心了。”

“好,我知道了。”郭明轩的言语有些无力,他又瞅了一眼冷溶月那在月下无可挑剔的容颜,容颜下是那般的坚韧,又是那般的果决,正如多年前的‘玉面公子’素海棠做事的风格一般雷厉风行,无人可挡。

郭明轩的心中默叹着,生命是如此奇妙,一个人死去,居然会有另一人取而代之,虽然性格和容貌会有些许不同,但总有一些剪不断的牵连,和难以分割的血脉。

郭明轩向海棠花海处走了几步,落下难舍的目光,低头喃喃道:“那…..溶月,我这便就离去了。”

随后,他缓缓转身,轻盈跃起,与月齐肩,消失在了月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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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七章 是她吗?(十一) 踏月无痕,残光无影,应天府内在一时之间,再也找不到了郭明轩的身影。

微风虽持续着寒意,但也吹净了一座又一座屋檐、阁顶,连一片落叶都完全看不到。

忽然,应天府‘悦来客栈’的最顶端,出现了一道笔直的黑影,在月光下极其的凸出、了然,这道身影如石柱般耸立着,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过了良久,这道身影好似觉得有些孤单之意,又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又过了片刻,那身影再次出现在房阁最顶端之时,已经不是耸立着的了,而是成坐姿,甚是潇洒飘逸的坐了下来,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坛美酒,也多了几分动作,体会着人世间难解难离的情愫。

“褪离繁世虚华,守一份余生芳华。抖去商贾纷杂,候一份简单素纱。寒过霜露花,一方炊烟人家。”

“梦遥孤室笔伐,扶领展袖意风发。笑颜唯伴晚霞,盏灯対影他亦他。残光下疲乏,椅靠不觉身凹。”

那道身影吟诵了一首词后,并如词中的最后两句一般,仰卧了下去,他的左肘支撑着身体,右手中端拿着酒坛,酒坛如瀑布般倾覆着美酒,他张着嘴,就这样贪婪得畅饮着。

“你说,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天寒地冻的,你一个人坐这么高,不怕冻伤了身子吗?”殇沫缓缓从房阁最边侧向他走来,他并没有回头去看殇沫,而是笑了笑,继续往口中倒着酒水。

“师父,你如此喝酒,恐怕就算你将这‘悦来客栈’的酒坛都搬过来,也不够你一个人喝的啊。”殇沫,又道。

殇沫言出‘师父’二字后,那道独坐房阁之巅的身影,不难猜出,正是那刚刚道别了冷溶月的郭明轩了,而郭明轩闻言后,依旧没有回头,也许他早知道向他走来的就是殇沫;也许,在殇沫还未跃上来之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脚步与呼吸声,也或者,他根本就不曾在意过,谁在靠近他。

“既然你知道,一坛酒根本不够为师喝的,那你还不去多搬过来几坛?”殇沫凑近郭明轩,本想拍下他的肩膀,再唤一声‘师父’的,可是郭明轩没等他施展手上的动作,竟突然开了口。

“也是,若不是这坛酒快被你喝净了,你是不会理会我的。”殇沫转过身去,欲跃下房阁顶端,乖乖的为师父郭明轩搬来新的酒水来。

可,他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他绕了绕头,又转过身去,诧异的望着郭明轩,道:“不对啊,师父,你是如何知道我下榻到这‘悦来客栈’的?”

郭明轩,呵呵一笑,道:“猜的。”

殇沫,出神惊道:“啊?真是猜的?”

郭明轩转过身去,瞥了一眼殇沫,他望着此刻傻里傻气的殇沫觉得好笑极了,比方才还是开心的笑了起来,“呵呵呵,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房阁顶端的?”

殇沫,淡淡道:“师父,你刚刚在客栈中取酒之时,我便察觉了脚步声,以为是什么大盗小偷来盗取财物呢,我便急忙起身追了出去,没想到只是个缺酒的酒鬼,且这个酒鬼的身形与身法,竟然与师父完全一样,那肯定就是你了。”

“这就对了,你是如何知道在房阁顶端的是我的,我就是如何知道的,你会下榻到这家客栈的。”郭明轩,淡然道。

殇沫满脸疑惑,眉头微皱,思索了片刻后,道:“可是,我在床榻上躺着,一没有发出来任何声响;二来我身上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气味;三来这应天府内的客栈众多,而我也并没有提前知会过你,这….这根本没道理啊,你是如何猜到的呢?”

“哈哈哈,你回想一下,你随为师至出‘天翱门’以来,都住过哪些客栈?”

“嗯,第一次我们住的就是这应天府的‘悦来客栈’,然后是江月门的船舍,再然后是沙岭月牙泉的宝月客栈,哦,中途还住过‘忘素秋’与‘绣芙蓉’…….”

“好了,你已经说了答案了。”

“啊?什么答案。”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我们第一次住的客栈,便是这‘悦来客栈’,虽然你今夜结识了新朋友,你一定知道了‘绣芙蓉’酒楼与你这位结识的新朋友冷溶月有所关联。可惜啊,这应天府内还未建造出‘绣芙蓉’酒楼来,你虽功法卓越,但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去投宿,当然只会选择曾经住过的这家‘悦来客栈’了。”

“啊….原来是这样,师父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哈哈,什么叫有些道理啊,根本就是的。”

“师父,今日那冷溶月在‘问天赌坊’中曾承诺楚姗姗,要让楚姗姗接管应天府内即将建造的‘绣芙蓉’酒楼,她还答应了教楚姗姗很多武功心法呢。”

“怎么?莫非,你也打算接管一家酒楼?”

“不是的,师父,你说远在开封府的‘绣芙蓉’与那冷溶月是否有关联呢?她说要在应天府建‘绣芙蓉’酒楼,那就能直接建得了吗?”

“她说建,的确就能建。”

“可是,‘绣芙蓉’不是海棠姑姑一手建立起来的吗?你与开封府‘绣芙蓉’的莫娘在屋内谈话时,徒儿也是在门外听到些只言片语的,这‘绣芙蓉’的确是海棠姑姑的产业啊。”

“殇沫,偷听别人谈话,可不算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哦。”郭明轩言完此句,本是一脸笑意的他,突然沉下了脸,喃喃道:“你海棠姑姑何止只建造了‘绣芙蓉’,还有那名为‘锦’的村庄,还有….我们脚下的‘悦来客栈’也是她一手建造的,且遍布各地。而你可能只确定‘天翱门’和‘问天赌坊’是她建造的,但你恐怕绝对想不到,那‘秋思阁’也可能是出自她之手吧….”

“啊,海棠姑姑这么厉害吗?”

“她….她当然厉害….她可是闻名遐耳的‘玉面公子’素海棠啊…”郭明轩言到这里,陷入了一片沉思,沉思中眉宇间掺杂着不舍与伤痛。

殇沫沉寂了片刻,突然惊道:“不对啊,师父。若殇沫没有猜错的话,你在‘问天赌坊’的密室通道中,冰封的那扇石门里面,应该就是海棠姑姑的尸身吧?因为殇沫实在想不出来,你的哪位故人不但是住在冰冷的石室内的,且还是你如此在乎的,若那里面真是海棠姑姑的尸身的话,那海棠姑姑已逝,如今这些产业,是谁在打理呢?”

殇沫的惊呼声,的确打断了郭明轩的思绪,但他好似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他迟疑了片刻,弱弱道:“石室里面的确是海棠的尸身,这就是她多年来没有踪迹的真相………”

郭明轩缓缓抬眼,看了看殇沫,又道:“其实,你心中已经猜到了,对,没错,如今就是冷溶月在掌管着海棠留下来的一切产业。”

“啊!那我们俩个此刻的一言一行,岂不是全在那冷溶月的掌控中?今日,她还逼着我娶她呢,我想,我是在劫难逃了。”殇沫闻言,慌乱道。

“娶她?”郭明轩,淡淡道。

“是的,师父。今日为她提气御火之时,楚姗姗解去了她的衣衫,她是赤背对着我的,而我为她的丹田续气之时,也将双掌触放在了她的小腹上,然后,她醒来后,就以男女授受不亲,我看过且触碰过她的身子为由,让我娶她。”

“她的身体摸上去什么感觉?”郭明轩好似十分好奇,双眸紧紧落在殇沫的脸上,直言道。

“啊,师父怎么问这个,摸上去挺光滑的,她的皮肤很柔软,很细嫩,也很白皙,然后….”

“够了!为师是问你,摸上去是否有刺骨的寒气,你说什么呢?”郭明轩赤裸裸的听着殇沫描述触摸他自己女儿的感觉,简直让他无法忍受,时难入耳,他立即打断了殇沫的话,喝道。

殇沫看到师父郭明轩正瞪视着自己,也立马恢复了神情,散去了脸上有些害臊的酒晕,道:“哦,师父是言那个啊,那个….”

“哪个啊?你直接说,什么那个,这个的。”郭明轩喝声之后,早已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了,他又吼。

“她身子的确凉了些,但并没有师父你说的寒气刺骨的感觉…或许,刚刚接触之时,也有….我….我有些忘了….”殇沫,极快的脱口而出,又极快的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而郭明轩依然没有淡去瞪视着殇沫的双眸,好似殇沫做错了天大的事,且是那种一时之间,不可饶恕的事。

“那你娶她吧。”郭明轩终于从殇沫身上落下了双眸,看着房阁顶端的瓦檐,道。

“啊,师父,我要娶冰弦,你是知道的,怎么可以娶她呢?”殇沫,急促道。

“你真是个傻子,你难道不知道那冷溶月便是…..”郭明轩得知他的女儿冷溶月,曾用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向殇沫逼婚,他瞬间觉得冷溶月必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真的爱极了殇沫。

他刚想对殇沫言出,冷溶月便是冰弦时,却被一娇柔的女声给打断了。

“这深更半夜的,你们父子不但不睡觉,还坐在别人的屋檐上,坐在别人的屋檐上也就不说了,你这做父亲的,还在对自己的儿子逼婚,这是什么世道啊。”

郭明轩微微一笑,注视着这名已跃上房阁顶端的女子,道:“你‘沾花蝶舞’的功法练得不错,但就是呼吸声重了些。”

那女子,掩口而笑后,道:“哈哈,噢?你认得‘沾花蝶舞’?”

郭明轩,道:“自然是认得的。”

那女子,淡然道:“认得也没什么好稀奇了,如今这武林当中认得‘沾花蝶舞’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没有一个人认出后,还不逃的。”

郭明轩,笑了笑,道:“为何要逃?”

那女子,不屑道:“就凭‘灭影门’这三个字。”

郭明轩解颜而笑,道:“呵呵,‘灭影门’这三个字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吗?”

那女子,没好气道:“你….你居然不怕?”

郭明轩嬉皮笑脸道:“我又为何要怕呢?”

那女子,道:“你到底是谁?”

郭明轩的右手揣入怀中,好似紧紧握着一件东西,又好似不舍得拿出来一般,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在一瞬间舒展了开来,只见他手持一物,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是你应该识得此物吧?”

“啊!”那女子一声惊呼,便已然跪了下来,“蝶娘不知您是海棠公子的朋友,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与蝶娘计较,蝶娘愿意付出所有,来解开与您的误会。”

“你叫蝶娘?”

“是,小女子正是蝶娘。”

“你与冷瞳是否同龄?”

“不,不同龄,冷瞳姐姐比蝶娘要大些。”

“你也是‘锦’地出来的女子吗?”

“是,我还在‘锦’地生活之时,冷瞳姐姐便早早离开了‘锦’地。”

“你既然接管着应天府的‘悦来客栈’,那你必有过人之处,这里毕竟是京都重地,一般的女子,自然是接管不了的。”

“没,蝶娘其实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是一些男子喜欢蝶娘的相貌,追捧着蝶娘,且蝶娘还有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

“看来长得好看,的确是一种优势,可你并不比冷瞳的容貌出众多少。也许,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你的这张能够‘勾魂’的嘴了。不过,这么多年,没有接到过任何任务指令,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使命,有些沉醉于男子的追捧当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呢?”

“没,蝶娘不敢,蝶娘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蝶娘年纪虽然小了些,但是却从未敢忘记自己是谁。”

“想来,这‘悦来客栈’的店小二是没必要换人的,只是你接替了原来老掌柜的位子,做了这里新的掌柜,且没有多久。这么多年,你的确在等指令,但你却是在‘锦’地等的,而不是在‘悦来客栈’中,等的。与其说,你在等指令,不如说你在‘锦’地是甚是着急的,因为你怕灭影门将你忘掉,你更怕素海棠对‘锦’地不再过问,毕竟海棠的踪迹已经消失多年了,若海棠真的消失了,那么,你就会一辈子被留在‘锦’地了。”

“我接到的指令,是冷瞳姐姐传递给我的,让我来接管这里,但并没有具体的任务。您说的没错,我就是怕自己被遗忘,多年苦修,若是被人给遗忘掉了,那么,这些年来受过的苦,岂不是白受了吗?”

“并非白受,至少你有了一身功法,且是不弱的功法。只是,你是个有些野心的女人罢了。”

“啊……您错怪蝶娘了,蝶娘绝对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也绝不会背叛海棠小姐的。”

郭明轩面对着嘶声连连的蝶娘,重重得叹了一口气,道:“想来,你的确来此不久,你也的确是从‘锦’地刚出来的。你的消息不但闭塞,还没有见过多少浮华。你一来,便有众多纨绔子弟因你的容貌向你示好,你也的确需要适应,需要好好的磨炼。要知道,女人的心性是很难磨炼的,也是很容易陷入相思的。”

蝶娘闻言,更是紧张了起来,她仿佛快要哭出来一般,哽咽道:“没,绝没,蝶娘绝没应允任何一个男子的爱意。”

“你不要紧张,你先起来吧,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也许,你应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与幸福,毕竟你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啊,蝶娘不敢,蝶娘不敢,蝶娘从小被海棠小姐收留,安安好好的在‘锦’地长大,且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蝶娘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

“好了,别言了,我真没怪罪你的意思。”郭明轩打断了蝶娘的话,只因他不想看到蝶娘再喋喋不休的一直赔不是了,他将手中的物件放回了怀中,又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走?去哪?”蝶娘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道。

“哎…..你一定是认为,我不让你再留在这‘悦来客栈’中了,对吗?看来,你是真的被吓坏了,这只是海棠的一件物品罢了,你没必要这般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下去回到客栈中继续做你的掌柜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蝶娘明白,蝶娘这就走。”蝶娘慌忙的站起,蹒跚了几步后,又驻足了下来,甚是迟疑得站在原处。

郭明轩瞥了一眼蝶娘,以为她一定是跪得太久,腿脚有些麻了,但郭明轩并未想到,她却缓缓转过头来,微声道:“虽然,你手中拿的只是海棠小姐的一件物件,但是这对于我们‘锦’地的女子而言,却是被视为生命的物品…”

一语言过,那蝶娘的腿脚,立即变得敏捷了起来,极快的消失在了房阁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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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八章 是她吗?(十二) 乌云遮月,漆夜一下子沉了下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郭明轩的内心充满了焦虑,这焦虑并不是蝶娘自身带给他的,而是他真切的心绪与感叹。

蝶娘虽是孤儿,也有幸被收养在了‘锦’地,但也注定了她的不平凡,而这不平凡,或许起初还是会有些憧憬、骄傲的。

因为从‘锦’地走出来的女子,都享受着天下第一门派的荣耀,虽然她们隶属于素海棠,但她们也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宿命。

可,她们还是全力以赴着自己的使命,从未停歇,且一代接着一代。

但,她们也有可悲的地方,从片面上来讲,她们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或许,她们也要倾尽一生去守护着某个‘灭影门’的据点,从始至终,不得指令,不可调离。

如今,素海棠已逝,她们不仅不知,那些还未走出‘锦’地的女子却依然翘首以盼着使命的召唤,甚至连冷溶月接管了素海棠身前的一切都不曾知晓。

她们娇艳动人,比那路边的野花还要芳香,还要夺目,但是她们又是那般的无奈,终其一生,不得选择所爱。

也许,她们是可以选择情爱的,但是在忠心面前,情爱是完全可以舍去的。

这世间如此的公平,又是如此的不公平,‘锦’地护下了她们的生命,而她们则是用一生来回报‘锦’地的栽培。

当,郭明轩的身姿再次显现在房阁之巅时,他已是紧紧的凝视着殇沫了,也许从蝶娘走后,他便已经将目光移落在了殇沫的身上,也或许他只是刚巧在孤月从新展露之时,看向了殇沫。

殇沫,仰望漆夜的脖颈刚刚收回,便察觉到了师父郭明轩那双甚是有神的双眸,他对着郭明轩嘻嘻一笑,道:“师父,方才,天忽然黑了下来,我连动都不敢动了,嘿嘿。”

郭明轩迟疑了一会儿,双眸随着眼帘一同落下,他沉声道:“殇沫,若你以后再见到冷溶月,便告诉她,‘锦’地可以连男孤一同收养,这样才能将‘锦’地壮大,形成万事永驻的传承。”

殇沫,皱眉思索了片刻,道:“师父,是要我告诉她吗?”

“对。”

“那师父为何不自己亲自告诉她呢?”

“因为为师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且为师也并不打算停留在这凡尘太久,我想,我也是该回到‘天翱门’中了。”

“啊,师父要回门?可是….为何偏偏是我要去告诉她呢?”

“嗯,唯一已有回门之意。想来,日后你与冷溶月终会相互纠缠的,这也许就是你与她的命数吧。”

“纠缠…..”殇沫打了个冷颤,双目一翻,道:“师父的意思是,我真有可能娶了她?”

“是,你最终一定会娶她的,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她对我很重要,视为亲人一般,你要好生待她,她也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不是,师父。你是不是糊涂了?我真的要娶冰弦的,就是‘秋思阁’的那个冰弦….”

郭明轩右臂一抬,打断了殇沫的言语。

殇沫见状,快速地闭上了嘴,他不知道师父郭明轩为何要打断他的言语,但是他是绝对尊重师父郭明轩的,所以他也只能闭口不言,默默地傻愣着。

“行了,殇沫。你快点下去搬来美酒吧,我这酒坛是真的已经空了,就连一滴也不剩了。”郭明轩单手倾覆着酒坛,道。

“哦。好的,师父,我这就去….”

“殇沫,切记下我方才的话….”

“是…我知道了师父...”

随着殇沫的离开,郭明轩缓缓的望向悬空皎月,眼中充满了情愫,他自语喃喃道:“微叶澜依,水波伴侧,离枝犹伤始感娇。霜来雨去一春秋,落罢还了笑看好。”

“敞室冷纸,赞颂迎喝,皎月拂面成独照。昼夜冷暖和谁道?似我非我缁尘老。”

随后,他忽然站起,挥出戟指剑气,直冲星空,他的衣袍也随着他这一戟指而飘逸摆动,“规身塑体凄迷,百师授,又得苍琼畅意道施。百丈冰,指尖破,谁与敌?常胜尤惧独处无眠思。”

他顺势抬腿跃起,展直手臂当空一挥,一道月牙光影纵横万里,“心有杀伐善不欺,逢恶必毁其心志。若水浮华三千路,忘怀哪家或可栖。”

随后,他轻盈落下。这时,殇沫已经将一坛未开封的美酒向他掷来,他接过酒坛,右脚尖点起,一个旋转,那酒坛的封口便被掀了开来,他摇晃未稳,又后仰倾斜而下,将整个酒坛举过头顶,美酒迎面泄下。

只见他的喉结不停的一上一下着,直到再无酒水滴落为止,“雨归尘,木守林,炊烟袅袅樵夫门,生怕负了热粥恩。”

“智中谋,环中环,思来虑去身心沉,只凭旧物忆生辰。”

郭明轩的身姿,好似天外飞仙一般,展现的淋淋尽致,站在一旁的殇沫居然看傻了眼,随着郭明轩‘呵呵呵’的朗笑后,殇沫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微笑,“师父,方才的词,有题目吗?”

郭明轩醉眼飘忽,极其懒散的沉声道:“君非君,忘却尘。”

……………………………

翌日,清晨。

应天府的故府阁院中,冷溶月在床榻之上伸了个懒腰后,微微一笑,她知道崭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崭新的一天,也将会是她迎来这世间最大的权势的开端。

她并不向往自己有多么厉害,她也并不羡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她要的其实很简单,或许简单到,说出来无人敢信,那就是希望这世间充满爱与阳光,不再有血光杀戮。

而她愿意接下这故府‘灭影门’千金的重担,也只是为了守护这份简单的期望。

想到这里,她蹬上了靴子,缓缓地来到了门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又是盈盈一笑。

‘海棠依旧阁’正中的一扇门窗被缓缓推开,展现在冷溶月眼前的,则是满地的海棠花瓣,尽管已经遍地重叠,但海棠枝头上仍绽放着无数的花蕾,这就是生命的力量,也是周元复始的展现。

她的身姿映嵌在阁楼之中,也犹如圣莲绽放,明艳且光亮。

她欲转身走出闺房,双眸移转间却好似闪过了一个身影,这身影很熟悉,正如郭明轩的。

只是她有些不解,阁外的郭明轩是整夜未曾离去,还是又早早的来到了这里。

她并没有再回过头去,与郭明轩对望,而是分花拂柳的直接下了楼阁,甚是淡然的对着郭明轩言了一声:“早。”

“早,昨夜修习‘御风术’,耽搁了那么久,你今晨居然没有贪睡,也算难得。”郭明轩笑了笑,道。

“海棠花雨,早已沾染上了地上的尘土,溶月又怎敢贪睡呢?”

“花海醉人,可惜没酒。”

“公子,好心情。”冷溶月转身回到阁中,不一会儿,便手持酒壶,又走了出来,“公子,既然有如此雅兴,那溶月就陪公子饮上一杯,如何?”

“可惜,你只拿了酒,还只是一壶酒,且是没有酒杯相伴的酒。”郭明轩接过酒壶,高高举起,一饮而尽。

“若想饮得痛快,自该如公子这般畅然,又何需酒杯相伴呢?”

“可是,你却无法与我对饮了。”郭明轩低头擦了擦嘴角的酒水。

“呵,若这一壶酒,能让公子尽兴的话,公子全部饮下,又当如何?”冷溶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淡淡的笑了。

“我的确是尽兴了,可你呢?”郭明轩,侧脸问道。

“我尽兴与否其实不重要。‘灭影门’在江湖中的地位,我想公子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溶月也愿意将这‘闻风丧胆’的江湖第一势力,接管在自己的手中。公子一早便来这‘海棠如旧阁’前等候溶月,溶月已感激不尽了。”冷溶月,接回郭明轩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壶,道。

郭明轩捋了捋鬓角的丝发,暗想:冷溶月既然直截了当的把话说明,确切的言出她要接管‘灭影门’,那自然是离不开江湖的纷扰了。可,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做些什么呢?用‘天翱门’门主的身份,与‘灭影门’结为盟好吗?还是守在冷溶月的身边,为他这个女儿去冲锋陷阵呢?

“公子,为何不说话了?莫非是我这一壶酒太过于醇厚?”冷溶月不想与眼前的郭明轩将这交谈的场面给冷掉,她心里也认可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虽然她一时之间还不能完全适应,喊出该有的称呼,但是她的内心却是十分欢喜的,只因她毕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且还有一位尚在人间的父亲,正完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知有一处地方,高台楼阁、千里竹海、白玉雕桥,更胜那人间仙境,且其中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天岚观微阁’,里面存着玲珑绸缎,美酒无数,不知溶月是否愿与我同去,饮个畅快?”郭明轩望着冷溶月嘴角的一抹亲切的笑意,道。

“莫不是公子的‘天翱门’?”

“正是,也是你母亲素海棠亲手建造的‘天翱门’,那里也是你的家。溶月可愿意去?”郭明轩望着冷溶月,又重复的问道。

“若我去了,那‘天岚观微阁’的存酒,可就要空了,你可别看溶月只是金钗之年,小瞧了溶月啊,溶月的酒量乃是海量,哈哈。”冷溶月,喜笑颜开。

“空了又何妨?只要溶月肯去便好。”郭明轩依旧风度翩翩,道。

“那公子的存酒可有数目?”冷溶月凑近郭明轩,将手中的酒壶高高举起,持续摇晃着,略显调皮,紧接着又道:“少了,我可不去。”

郭明轩顺势将双手放在冷溶月的肩头,冷溶月只感身子猛然一颤,顿时花容失色,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宇,郭明轩紧紧凝视着她,“存酒可供你饮用一辈子。”

冷溶月不敢再吱出声来,她缓缓闭上眼,让心中的苦涩,尽情的在心头翻滚着。

此时,那‘海棠如旧阁’中,突然窜出一人,只见她平举木盆,衣袖捋过肘间,露出纤纤如玉的手臂,一脸惊慌。

可,即使是惊慌下的容颜,也足以将不远处的海棠花海媲美下去,只听她口中不断喝着,“溶月小姐,溶月小姐….”

冷溶月猛然睁眼,顺势摆脱掉了郭明轩搭落在她肩头的双手,疾步向那一人跑动了几下,“姗姗,我在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啊,没事,没事,我只是一醒来,便找不到你了。”窜出‘海棠如旧阁’的那人,正是与冷溶月昨夜才相识的楚姗姗,心地善良的楚姗姗内心极其感恩冷溶月的真诚相待,欲想打来清水,让冷溶月擦洗下带着睡意的脸,可当她敲门时才知道,冷溶月早已不在了房中,便慌促得寻找了起来。

“你这手中的木盘…..这木盘中的清水,难道是为了我而打的吗?”冷溶月望了望楚姗姗手中的木盆,喃喃道。

“是啊,我本想给你送到房中的。”楚姗姗,低声道。

“哈哈,谢谢你姗姗,你我姐妹相待,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的,就算要做,也不是你要做的,你的身份与我是对等的。你想啊,即使我们不是姐妹,我传你武艺,你替我接管将要建造的‘绣芙蓉’酒楼,这也是对等的交易啊。”冷溶月,弓腿一礼,莞尔一笑,道。

“我知溶月的意思,可是…..”面对诚意满满的冷溶月,楚姗姗愁眉不展,道。

“没有什么可是的,姗姗你只是还未习惯,等你我之间习惯了之后,也便能更加知心的相处了。慢慢来,姗姗,日子很长,我们都不着急,不是吗?”冷溶月,又笑道。

“嗯嗯,我们都不着急。”楚姗姗,微笑道。

………………………..

“报~报~禀报大小姐,夫人请大小姐到正厅一叙,有要事相商。”一护卫直奔而来,半跪在冷溶月的身前,大声道。

“好,回禀夫人,溶月换身衣裳,便就过去。”冷溶月迎起护卫,道。

“走吧,姗姗,我们一同进去,你帮我画眉如何?”冷溶月回眸一笑,对着楚姗姗,道。

“嗯,好。”楚姗姗,点头道。

冷溶月挽起楚姗姗的臂膀,转向郭明轩,向郭明轩俯身一礼,“公子,溶月有溶月该去办的事情,这十多年来,尊荣一直伴随着冷溶月,而这份尊荣也有它的使命与责任。至于,公子在‘天岚观微阁’中存放的美酒,溶月日后定会前去品尝品尝的……那….溶月,先行告退。”

“不需要我帮你吗?”郭明轩伸出手臂,以做挽留之态,急促道。

“不需要….哈哈,公子也有公子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不是吗?”冷溶月嫣然一笑,道。

“好,若有事…..”

郭明轩尚未言出,冷溶月又是沾花一笑,抢言道:“若有事,找你和殇沫,溶月懂得。”

“好……”郭明轩凝视着冷溶月,勉强一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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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九章 是她吗?(十三) 阁楼寒,院落凄,晨阳婉照。

郭明轩的孤身斜影烙在遍地的海棠花瓣上,他已经在原地站了许久了,从冷溶月与楚姗姗进入‘海棠依旧阁’中,再到换上尊荣装扮后的冷溶月再次走出来,去往故府的正厅议事的这段时间,郭明轩都这般站着。

他的心仿佛被挖空了一般,他想到过无助的样子,也尝试过无奈的失落,可这次却比之前更加无助、无奈。

他的心头占据着满满的情愫,可就算冷溶月是他的女儿,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思量,更有她自己的进退尺度与期待承担。

也许,她的确小了些,但是恰巧也是因为小了些,才能不惧怕失败,也能有更多的奋力一击的可能。

她可以失败上万次,只要最后能懂得如何赢就好,只因她的确小了些,也的确将要担下连郭明轩都没把握能够做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郭明轩脸上露出了微笑,这微笑是欣慰且真切的。

不管如何,冷溶月都是他的女儿,哪怕冷溶月受尽了伤痛,哪怕是头破血流、伤痕累累,还是成为了江湖公敌、邪派魔女,都是无所谓的,只因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为其收场、揽下。

突然之间,郭明轩顿感心头一触,他居然忘掉了一早守护女儿冷溶月醒来后,要告诉她的事情。

他微微皱了下眉,苦笑连连的喃喃道:“我这女儿着实迷人,连我这个做父亲的见到她后,都能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呵呵,看来以后殇沫有得受了….”

话落,郭明轩又连连摇着头,逐渐露出了心悦的微笑。

…………………….

清晨的故府格外忙碌,侍女结队穿行在走廊、石道之间,院内也拥满了人,吵吵嚷嚷着。

府内的侍卫虽在全力阻拦着欲冲进正厅的人群,但却显得有些有心无力,而这种无力,也完全映射在了正厅两侧还未熄灭的椭圆形木条灯笼上,悬空的灯笼里,蜡烛已经快燃到了底座,但仍是无人为津,被所有人遗忘着。

“夫人,如今门主不在,这偌大的‘灭影门’岂能终日无主啊?”说话的这人,虽言语沉稳,却是一位极其年轻的男子,这男子不胖不瘦,身板笔直,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甚是有神,眉宇间更是英气逼人,透着十足的大丈夫的气息。

“顾微云,你在灭影门‘四林将’中,虽然排行最末,但在门中的威望却是极高的,你这言外之意,是想自己当了这‘灭影门’的门主不成?”念顺夫人,不屑的看了顾微云一眼,瞪视道。

“微云,不敢。只是夫人,故门主这一离去,‘灭影门’岂不是要乱了套?门中的杀手各个冷傲,不服管教,故门主在的时候,还能震慑一二。如今,我怕是要出大篓子了。”故微云,俯首道。

“老身倒是奇怪了,故门主消失的消息是谁传扬出去的?紧紧过了一夜,便能搞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恐怕想让‘灭影门’乱了套的人,不止是那些将本门视做死敌的门外人吧?”念顺夫人对着故微云,冷笑道。

“夫人,微云绝无私心,一切都是为了‘灭影门’好啊,想我‘灭影门’树敌无数,多年来招到不少人的忌恨。微云料定,不出几日,定有人寻上门来挑衅。”

“不用别人挑衅,如今,你们已经在以下犯上了!”

“夫人…..你….你如何就不能好好的听微云一言呢?哎….”

念顺夫人没有再理会故微云,而是将双眸瞥向了‘十二地煞’中的鬼煞身上,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想来,门主失踪的消息是你们‘十二地煞’所为吧?我说昨夜,为何进入‘问天赌坊’的内室中后,便不见了你们的踪影。想必,那神秘黑影人出现之时,你们‘十二地煞’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偷看着吧?”

鬼煞闻言,惊慌站起,满脸堆笑,道:“别误会,夫人。昨夜,我们兄弟的确在一旁看着故门主被那神秘黑影人都带走了,且故门主还被那郭明轩打成了重伤,但是我们‘十二地煞’也是忠心一片啊。夫人,纸是包不住火的,故门主的实情,早日让门中的弟兄门知道,也是件好事啊,我们也能防范于未然,免得到了被人欺负上门的一刻,再突然宣布,那‘灭影门’岂不危矣?”

念顺夫人闻言,又是一‘哼’,“鬼煞,你承认你们‘十二地煞’昨夜就在当场,你居然敢承认?既然你们在当场,为何不出手相助?不但不出手相助,你们还这般私下议论门主的事情,且散布消息,你们这等做派,‘灭影门’已经危矣了!”

念顺夫人接连的言语,鬼煞已感眼前的念顺夫人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心中瞬间升起了恐惧之意。

虽然,故遗名失踪,下落不明,但这念顺夫人乃是‘灭影门’联通朝廷大内的重要一人,且权力甚高,就连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都要对她忌惮上三分,不止如此,这念顺夫人还私养了众多死侍,各个对她忠心不二,视死如归。

鬼煞只得呆呆苦笑,摇头摆手向念顺夫人赔着不是,默默得又坐了下来,小声喃喃着:“故门主出手与郭明轩打斗,我等出手,岂不是会让故门主认为,我们一定是觉得他会输给那郭明轩,我们才出手相助的…..再者,我等也不敢打断故门主与郭明轩的比斗啊….”

念顺夫人闻言,狠狠的瞪了鬼煞一眼,而鬼煞对她连连带着笑意示弱,她也便不想与那鬼煞言些什么了,她的目光又瞅向了端坐,细品茶茗的天煞,道:“天煞,你是‘十二地煞’中的老大,你可有什么话说?”

“夫人高看我们‘十二地煞’了,我等兄弟多年来,均靠着‘灭影门’收留,才有得一栖息之地,留命至今的。‘灭影门’对我等而言,恩同再造,如家一般,不管‘灭影门’到了哪种地步,或是夫人有任何指令,我等兄弟绝无二话。”天煞缓缓站起,对着念顺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又道:“夫人若不相信我等兄弟,大可现在就要了我们‘十二地煞’的性命去,以夫人的武功,我等兄弟也绝不是您的对手。”

念顺夫人淡淡一笑,道:“天煞,你言重了。我只是想听一下你的想法,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不会到兵戎相见的那一刻的。”

念顺夫人言后,环视了一圈,见大厅之中,再无人开口,便婉转一笑,柔声道:“溶月乃是我‘灭影门’的大小姐,又是‘秋思阁’的宫主,虽她不是我与故遗名亲生,但我与故遗名都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一般对待,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有个想法….”

“且慢,夫人的想法,莫不是让溶月小姐接管‘灭影门’吧?”念顺夫人话未说完,便被那顾长纶给硬生生的打断了。

顾长纶做为‘灭影门’‘四林将’之首,其地位仅次于故遗名与冷溶月,且此人工于心计,算无遗策,还相貌俊朗,风姿卓越。

他的面如银盘,眉清目秀,身材高挑,是那种让任何女子一见,都会生出好感的男子,且在他浅笑之时,脸上展露出的酒窝,更是任何女子都无法抗拒的。

他一语言出,不仅不慌不忙,且不畏不亢,稳稳地坐在偏侧第一把靠椅上,手中不断的摩擦着杯盏,甚是冷峻。

这时,大厅之外,也引起了骚乱,吵杂声不断,众人好似与那顾长纶,早就串通好了一般,你一语我一言了起来。

“溶….溶月小姐,要做我们‘灭影门’的门主….”

“这….这怎么可能,虽然溶月小姐是最佳人选,门中的弟兄也皆得到过她的恩威,可是…可是,溶月小姐,毕竟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啊….”

“这根本不可能,‘灭影门’乃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威慑江湖这么多年,谁人不敬,谁人不惧呢?若让个女子做了门主,且是个女娃,那我等门人,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啊?”

“噢?看来,你对溶月小姐的意见很大啊?怎么,瞧不上她吗?”

“不敢,不敢。我也只是就事论事,根本没有对溶月小姐有什么不敬之处。众位可以试想一下,尽管我们知道溶月小姐有千好万好,可外人却不知啊,那外人只能知道我们‘灭影门’的门主之位,由一个女娃给做去了呀!”

“哎,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想我‘灭影门’纵横天下,见神杀神,见佛杀佛,逍遥畅快,怎就…怎就到了如此的地步啊。”

“我看,不如让‘四林将’之首的‘顾长纶’做门主,那‘顾长纶’绝对可以支撑起‘灭影门’的。”

“对!‘顾长纶’~”

“嗯!‘顾长纶’可以。”

“我复议。”

“我也同意。”

“哎,想来,也只能先如此了~”

一时,大厅之外,众人也逐渐喃喃着‘顾长纶’的名字,随后,也便形成了一片统一的喝声:“‘顾长纶’~‘顾长纶’~‘顾长纶’~”

端坐在正厅正中央的冷溶月,已经半晌没有说话了,她并不是不知该如何去开口,而是她在等,在等一个结果。

只因,她来到这正厅的那一刻,念顺夫人就已经与正厅两侧的众位‘灭影门’头目,争论到了耳红面赤的地步了。

有念顺夫人在,自然是可以独挡一面的,虽然是一个妇人舌斗众多七尺男儿,但也是足够的了。

如今,正厅地位仅次于冷溶月的顾长纶,不但一言否定了念顺夫人的决定,且还被厅外的门人一阵叫好,这局势显然是有些不利的。

冷溶月望了望念顺夫人,心头突然一酸,感触着从小将自己养大,且视为其性命的母亲,如此坚决的拥护她,反倒受着众人的反对,这根本不是念顺夫人该承受的,她也没理由去承受。

念顺夫人不可能做‘灭影门’的门主,这是门中上上下下不言的秘密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与朝廷有沾惹的人,是绝不可能插手到江湖中事里面的。

即使,朝廷要插手,也只能扶持一个可以控制的傀儡罢了,绝不会直接参与其中的。

冷溶月心里明白,做为母亲的念顺夫人,此时此刻已经竭尽全力了,她能做得也只是这么多了,而她又图些什么呢?

郭明轩昨夜已经明确的告之冷溶月,她是郭明轩亲生女儿的身份,是念顺夫人与故遗名亲口言出的。如今,念顺夫人不但没有心结,没有一丝惧怕冷溶月会离开她,跟着郭明轩远走高飞,还依旧如此的力挺着一个外人…对,外人,她冷溶月确切的来说,的确是个外人….

若,冷溶月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就罢了,可如今她知道了,再看看念顺夫人仍在不死不休的怒瞪着众人的神情,冷溶月再也忍受不住了,她终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顾长纶,你虽是门中的‘四林将’之首,但是你与念顺夫人说话之前,也是要先行礼的,不是吗?”

顾长纶吃惊得望向冷溶月,平日舌如巧簧的他,居然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而正厅外的众人,随着冷溶月的站起,竟然也变得一片安静,或者可以说是沉静,不但沉静,且都将双眸落在了冷溶月的身上,生怕错过了些什么。

“怎么?不敢说话了?我现在就可以用蔑视门主夫人的罪名来处死你,你信吗?”冷溶月见顾长纶不言,又森然道。

顾长纶闻言,缓缓的站起,对着念顺夫人躬身一礼,“长纶,方才有些无礼,还请夫人恕罪。另外,长纶只是一个将才,绝不是一个帅才,长纶也绝无想要争做‘灭影门’门主之意。”

顾长纶之所以有此一举,是因为他深知冷溶月的手段与聪明。

他又怎么可能不知呢?想那冷溶月回到‘灭影门’也有几年了,故遗名召集百家之长,轮番教授于冷溶月,就算是他顾长纶也曾教过冷溶月兵法、谋略。

起初,的确是教,但最后冷溶月也便不再找他了,因为他这个‘师傅’,实在有些不称职,短短数月之间,便在冷溶月面前败得一塌涂地,再如颜面与冷溶月谈论什么兵法、谋略了。

除此之外,冷溶月的功法,更是可以与故遗名一较高下的,又怎能是他一个‘四林将’之首,可以比拟的呢?

“长纶,无需这般,我虽是一个妇道人家,但也是懂得大体的,但我始终觉得,由溶月接管‘灭影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念顺夫人带着笑意,扶起了顾长纶,目光又扫落在众人身上,高声道。

冷溶月在正厅中甚是端庄得走了几步,见众人沉默一片,鸦雀无声,便又道:“溶月的确小了些,但溶月是否能接下这门主的位子,想必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秋思阁’我接得,这‘灭影门’我也必能接得!至于,‘灭影门’之外的人如何评论我,如何评价‘灭影门’,这根本不重要。他们想取笑就让他们去尽情的取笑,但是无论是谁,都要为他曾经的取笑,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死!你们尊称我大小姐多年,且都是我冷溶月的手下,你们应该知道,‘灭影门’的稳定才是当务之急,而不是争论女子不女子的事情,也不是争论谁来做这个门主的时候。想那顾长纶若做了门主,我‘秋思阁’的门阁中人,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了结了他!试问,你们谁有能力与我的‘秋思阁’对抗?所以,并不是我冷溶月非要做‘灭影门’的门主,我只是为了报答故门主与念顺夫人的养育之恩,再造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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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是她吗?(十四) 内耗是最可怕的。

往往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其实,大多忽略了内耗的本质。

耗掉最信任、张口即来的信任。

就等于耗掉了所有的退路。

当轻描淡写的语气诉说着不在乎、无所谓时,已经决定了退路早已崩塌。

每一场选择,都会留下美丽的风景,但,并不是每一场风景都能有好的归宿。

正如,此刻冷溶月的一片豪言壮语后,依旧迎来的是无言的寂静。

或许,是众人怕了冷溶月手中‘秋思阁’的势力;也或许是,冷溶月感人肺腑的一番言论,让人无法反驳;更多的则是无奈至极,的确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众人心中依旧肯定着冷溶月的实力,却又在意着她只是一个金钗之年的少女的事实。

应天府中故府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过了好大一会儿,灭影门‘四林将’中排行老二的顾暖雨,左右顾盼了一下后,喃喃道:“不然,就先由溶月小姐担任门主吧。”

一向话很少的顾暖雨,却是‘四林将’中武功最高的,他没有固定的武器,也可以说在他手中什么物件,都可以当做武器,而他也是那一种一眼望去,便能深深烙刻在别人心中的人,只是他天生一头青丝,与全黑头发的常人本就有些与众不同。

除此之外,他的身材与样貌则是无法用言语可以表述的,每当有人问及到他的相貌时,总是让众多女子陷入一片沉思,让男子略显无奈的言道:他无可挑剔,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若,这世间郭明轩是最接近神的人,那这顾暖雨则是如仙一般的人物,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妻儿,神秘且又深不可测。

只因,他只要出手,任何人都躲不过。至少,目前见到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我在想一个假设,是否能找到一个与故门主相貌接近或相似的一个人出来,我是说,找个替身,实际门主之选还是溶月小姐。”又开口说话之人,则是灭影门‘四林将’中排行老三的顾遥峰,虽说此人名中有‘遥峰’二字,看似雄伟、大气,但此人却是一副温儒尔雅的样子,他也的确满腹经纶,无所不知,可他的心智却犹如一个孩童般纯净,他的言语总是那般的无害,但又总能言出一些别人不敢言的话来。

冷溶月望了一眼面如白雪的顾遥峰,顾遥峰察觉到她的目光后,甚至恭敬得向她作了一个揖,随后,打开了随身的扇子,很自然的摆动着。

“遥峰哥哥,你造出了那么多的木头人,难道就没造出来一个假的故门主出来?”冷溶月这一言是笑靥着说的,而她以哥哥来称呼顾遥峰也是一种习惯之举。

在这故府灭影门中,若言冷溶月与谁最亲近,那非这顾遥峰莫属了,与他谈话,不但可以毫无顾忌,想说什么便能说什么之外,他还有独到的美白肌肤的方子,而这方子又是万千少女所喜爱的。

顾遥峰又是一礼,淡笑道:“我起初是有这想法的,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一副好的皮囊,若用真人的皮囊的话,会有些下不手要去无端杀害一个与故门主皮肤相似的人,所以也就作罢了。”

冷溶月,笑道:“遥峰哥哥,真有这想法啊,哈哈哈。”

顾遥峰也笑了,“是有的。不但有,我还想造出一个假的溶月妹妹来呢,哈哈哈。”

冷溶月,诧异道:“噢?你造一个假的我,出来作甚?”

顾遥峰淡淡一笑,双眸中满是不舍得望着冷溶月,“溶月妹妹身为女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若遥峰哥哥日后见不到你了,也好有个如妹妹一般的木头人与我作伴啊。”

冷溶月心头一酸,动容道:“遥峰哥哥,就算溶月日后嫁人了,你也可以经常去看望我的啊,再不然你和溶月住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啊。”

顾遥峰,苦笑了一下,道:“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虽在水一方之间,也隔岸可见,但是中间终究隔着一条河,而这条河便是永远越不过去的一道河。你嫁人后,一切我都无权过问,甚至与你再如往日那般谈心都是种奢望。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出去了就如泼出去的水,无论结局好坏,都已覆水难收了。”

冷溶月闻言,沉静了片刻,随后满眼含泪,喃喃道:“遥峰哥哥…..你熟读伦理,是位真君子,却又天性纯良,其实,我日后的夫君,不见得不会接纳遥峰哥哥的存在的,而遥峰哥哥却介意了溶月会嫁与他人。”

“不,遥峰不介意,遥峰从未曾介意过溶月妹妹会嫁与他人,只是遥峰不舍得溶月妹妹,也不想遥峰妹妹受得半份苦头。”

“遥峰哥哥,书本乃死物,人为活物,书本虽教人,但也限制着人,困隘着人的举止与思想。其实,这世间一切都是活的,只要遥峰哥哥愿意,也只要遥峰哥哥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什么都是可以的。”

冷溶月言完,便传来了“嗯!嗯!”两声,发出这“嗯!嗯!”之声的顾暖雨,眉头微皱,手被拂在嘴边,默视着地板,他也在提示着顾遥峰当下与冷溶月谈论这些,是有些不是时候的。毕竟满堂宾客,厅外还站着众多门人,让所有人听着二人这般你情我浓的话语,也是不太好的。

“今日,议门主人选之事,我看就这么定了吧,由溶月小姐当选,都没什么意见吧?”顾暖雨缓缓站起,那不可一世的气质,折服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甚是飘逸得来回走动着,众人虽没有再言出反对的话语来,但皆低着头,又些灰头丧气之意。

“哼,所谓灭影门,也不过如此,都是些世俗的凡人罢了。”正在这时,一人如神般落下,那身姿硬生生的压倒了顾暖雨的存在,顾暖雨与众人都将目光紧紧投向突入而来落在正厅门外的那人,又七嘴八舌了起来。

“他是谁?”

“不知道啊….”

“他居然敢独自闯入灭影门,真是胆大包天啊….”

“是啊,可这人满头银发,甚至俊美,这人一出现,连那顾暖雨都不敢多言了。”

“我好像见过他,他是郭明轩。”

“郭明轩?‘天翱门’门主郭明轩吗?听说他的武功远在故门主之上。”

“是的,有一段时间了,这郭明轩深夜造访,与故门主在‘海棠如旧阁’打斗过,且招招都能压过故门主半分啊。”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们不知道的是,这郭明轩那次深夜造访离去后,故门主便立即口吐鲜血呢!”

“啊?不会吧?我们门主可是天下第一啊。”

“我听说,故门主之前因为救一个人,消耗掉了全身的真气…”

“嘘~不可多言….”

突降之人,正是还未离开故府的郭明轩,他之所以还未离开故府,则是因为今晨在‘海棠如旧阁’的院中,并未言出要与冷溶月真正想要说出的话,他其实也早就来到了故府灭影门的正厅,只是他一直坐在正厅之巅,感受了暖阳的光照,同时也细细听着正厅里的一言一语,观察着正厅外门人的一举一动。

“阁下…..想必阁下,就是那‘天翱门’门主郭明轩吧?”顾暖雨环顾了一下正厅在座的众人,只见‘十二地煞’见过突如其来的这人,脸上立马生起了惧怕之意,其中还有几人的手在赫赫发抖,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而冷溶月与念顺夫人也是一脸吃惊得望着来人,也没有丝毫要言些什么的举动。顾暖雨是决不允许有人挑衅‘灭影门’的,即使他知道郭明轩的厉害,也确定此人必是郭明轩无疑,但他还是迎了上去,开了口。

“我正是郭明轩。”郭明轩淡淡一笑,大步跨入了正厅之中,而他并未曾看那顾暖雨一眼,而是从落下的那一刻,双眸都紧紧锁在了冷溶月的身上。

“阁下…..阁下忽然造访,可有什么事情吗?”顾暖雨还未询问出口,便看到郭明轩犹如进入自家家门一般,就那样甚至随意的从他身边走过,他有些赫然,更有一种好似被硬生生的侮辱了一番一样。

“唰~”的一声,顾暖雨出手了,但他出手极快,没人知道他出手的这一下,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武功,还是掷出了什么兵器,反而背对着他的郭明轩,微抬的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住了一两碎银。

“你….你居然用左手接?”顾暖雨,诧异道。

“看来,你的银子很多,但你的银子又很危险,若是别人,恐怕已经葬身在了你这一两碎银之下了,不是吗?”郭明轩,缓缓言出着,他依旧凝视着冷溶月,也依旧不去正眼看那顾暖雨一下。

“你……….”顾暖雨喃喃着,脸上已然露出了惊悚,他竟如孩子般,瞠目结舌的注视着郭明轩的背后,一动也不动了。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此次前来有何意,但你一直看着溶月妹妹,若你想伤害溶月妹妹的话,除非我死。”顾遥峰展开双臂,疾步挡在了冷溶月的面前,对着郭明轩咬牙,坚毅道。

“你叫顾遥峰?刚刚我坐在正厅房顶已经听到了你与溶月的谈话,谢谢你对溶月这般呵护。”郭明轩微微一笑,道。

“什么?你一直在正厅房顶吗?”顾遥峰,迟疑着沉吟道。

“是的,我一直在。”郭明轩,道。

“你…..你在房顶,居然我们在场的居然没有一人能够察觉….你不是人…..你究竟要来做什么?”顾遥峰,颤声道。

“我并不想做什么。”郭明轩伸出右臂,轻盈一挥,挡在那冷溶月身前的顾遥峰便被拨了出去,而这一拨,根本没有触碰到顾遥峰的身体,甚至只是郭明轩的随意一举,罢了。

“我忘了今日找你要说的事情了,能不能借我点人,还要找来大量的冰块,我要带一个人回‘天翱门’。”郭明轩又一次直对着冷溶月,这次他极其柔和的,开了口。

“公子一早来找溶月,原来是为了此事。”冷溶月弓腿一礼,缓缓道。

“是的,要带回‘天翱门’的这人,对我十分重要,不得有半点闪失。”郭明轩,沉声道。

“溶月明白,你要带回她的尸身,对吗?”冷溶月有些苦涩的低头道。

“是的,溶月都知道了。”郭明轩,道。

“溶月知道,不管是不是她,溶月都会鼎力协助公子的,无论何时何事。”冷溶月,眼中含泪,抬起头来,道。

“我知,所以我便来找了溶月。”郭明轩,迟疑道。

郭明轩又凝视了冷溶月良久,二人也没有再言些其他。

随后,郭明轩站在正厅的正中央,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灭影门’的众人,道:“我叫郭明轩,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是‘天翱门’的门主,但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与你们‘灭影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郭明轩环顾了一下众人,而这众人中,各个都有着不同的神情,有的对他咬牙切齿,有的呆愣着看着他,也有的对他充满了崇拜之意。

他笑了笑,缓缓抬起右臂,手掌微开,五指指尖指向正厅顶端,又道:“我是这‘灭影门’的女婿,柳若锦是故遗名的女儿,而我是柳若锦的夫君,故门主也曾邀过我,留在故府‘灭影门’,但是我回绝了,因为我有我的守护,我亦有我的活法。”

郭明轩顿了顿,垂下手臂,接着道:“我今日前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件事的,那就是冷溶月是我与‘玉面公子’素海棠的女儿,我知道你们一定很不解,为什么我是柳若锦的夫君,却又和素海棠有了女儿,但是我不需要向你们解释什么。我要说的就是,冷溶月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最珍贵的人,而我并不想带走她,也不想左右她什么,她有她的坚持与守护,她亦有她的活法,正如我当初不愿留在‘灭影门’一般。”

郭明轩低头,沉思了片刻,又突然霸气十足的喝道:“从今日起,‘天翱门’与‘灭影门’结为秦晋之好,只要有冷溶月在的一天,‘天翱门’与‘灭影门’就是兄弟盟好,齐心协力,永不背叛。冷溶月,可能在你们眼中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就算她不是黄毛丫头,也终究是一个女子!那有我这个父亲在,她在你们眼中还是黄毛丫头吗?你们还在意她女子的身份吗?溶月的任何决定都是我郭明轩愿意用生命去扞卫的;溶月的生命也是我不惜一切代价要去守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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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一章 是她吗?(十五) 一个男人的担当,通常是从出现了想要保护的人,才能展现出来的。

一个男人的责任感,通常也是从出现了想要守护的人,才能体现的。

也许,郭明轩并没有体会过,何为担当?

因为,在柳若锦出家的过程中,他选择得更多的是默认与远离。

也许,郭明轩从未有过责任感。

只因,郭府兴衰,他将其看淡,柳若锦常伴青灯古佛,他也只当做是对方的选择。

柳韵锦,虽是郭明轩的女儿,但实际上是被柳若锦硬塞到他手上的,他虽常伴柳韵锦方寸之间,但他好似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感觉,为了不让这种感受延续,他逃避的选择了不与柳韵锦过多接近。

‘天翱门’的确很大,可再大,也阻碍不了同一个屋檐下的依恋,而郭明轩之前不愿多见柳韵锦的原因,也仅仅只是柳韵锦长得太像其母柳若锦了…

而当下,郭明轩却霸气凌然的站了出来,在他自己的女儿冷溶月遭受质疑与不信任的情况下,站了出来。

也许,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一个父亲的责任,一个男人的担当。

“念顺夫人,劳烦你将灭影刀取来。”郭明轩侧脸对着念顺夫人,缓言道。

念顺夫人顿了一下,对于郭明轩的突然出现,她早已心绪不宁了起来,她的确怕失去冷溶月。

如今,故遗名不在,若冷溶月再离去,那她真的就成为孤家寡人了,甚至连个说心事的人都没了。

她回想着郭明轩刚刚的一席话,这一席话很明确,也很有力度。

明确的表明:郭明轩尊重冷溶月的选择与生活;有力度的是:郭明轩的确是冷溶月的父亲,也的确是江湖鹊起的‘天翱门’门主,且在全力以赴的与念顺夫人达成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冷溶月接管下‘灭影门’。

“好,我这便去取。”念顺夫人想到此处,稍稍平复些许心境,缓缓道。

可,她刚走了几步,突然便心头一触,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郭明轩,暗想:灭影刀不是已经被那神秘黑影人,连同故遗名一同带走了吗?当时,郭明轩不但在场,也是亲眼所见啊,这郭明轩莫非是忘了?为何还要让我去取灭影刀呢?

念顺夫人没有直接去质问郭明轩为何如此行事,仍是缓步走进了内房,她四下张望,顿时紧张不已,在房中来回走动着。

她很清楚灭影刀是何物,她也明白就算是仿照,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去仿造出一把完全相同的假刀来的,可这该怎么办呢?她左顾右盼,难为的思量着。

“既然,郭门主都如此说了,我想就没必要再取什么灭影刀了吧?毕竟,溶月小姐也不会什么刀法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正厅之中,‘十二地煞’的天煞,突然开口道。

天煞的开口是在郭明轩预料之中的,只因无论是之前郭明轩在正厅之巅听到的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好,还是故遗名被带走的那晚‘十二地煞’的确莫名消失了的事实,他都是知道‘十二地煞’昨晚必定是在场,看着神秘黑影人的举动和一切的。

若,‘十二地煞’中无人来圆场,便会使得念顺夫人耽搁良久都拿不出灭影刀来,那自然会坏了冷溶月接管‘灭影门’的大事,若坏了此等大事,也就等于直接得罪了郭明轩与念顺夫人。

‘十二地煞’也完全知道灭影刀其实并不在故府‘灭影门’中了,天煞的圆场虽然也是无奈之举,但他又不得不去配合,不去圆了这场。

“的确,灭影刀始终只是一把刀罢了。今日,既有郭门主这一番言语,早已胜过数把灭影刀了。”顾暖雨分望了下郭明轩与天煞,仿佛察觉到了些什么,他缓缓道。

“天翱镖局这几年的风头,已与‘灭影门’的名气不相上下了,而天翱镖局至今在江湖中还无人敢挑战,也因萧氏四兄弟足够可以应对所有,但这江湖之中,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天翱镖局的背后就是‘天翱门’。”顾长纶,沉声道。

“呵呵,那便不必再言些什么了!属下,顾遥峰拜见溶月门主!”顾遥峰大笑了两声,对着顾长纶与顾暖雨甩了下衣袖,好似觉得他两位哥哥,终究是不够爽快的,他便直接跪地,大声喝道。

一喝激起,顾长纶与顾暖雨也纷纷跪下,“长纶,暖雨,拜见门主!”

“手下拜见门主~”‘十二地煞’与正厅外的门人见状,也慌忙的跪下,喝道。

顿时,故府‘灭影门’朗声一片,震耳欲聋,不绝于耳。

房内,百感交集的念顺夫人,瞪圆了双眼,细细得听着这回荡在耳尖的跪拜之声,她缓缓走到几步,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窥视着正厅中的众人,心中缓缓舒展了一口气,暗想:溶月继承门主之事,终于尘埃落定的。既已是这番结局,我也便不用再走出去了。

“众位,众位~溶月的确年龄尚小,但既接下这门主之位,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众望。在场的众位皆比溶月年长,溶月也该尊称你们一声:哥哥、叔叔与伯伯的,也请你们日后多多扶持溶月,免得溶月出现任何不当之举啊。”冷溶月带着笑意,拱手道。

“好,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辞了。”郭明轩侧脸注视着冷溶月,沉声道。

冷溶月望着郭明轩迟疑了一会儿,而这一会儿之间,郭明轩已大步向正厅之外走去。

就在这时,郭明轩的身后忽然传来一语,“请父亲走好,还望父亲多多保重,溶月日后定会多多去往‘天翱门’去陪伴父亲的。”

郭明轩驻足一怔,内心顿时颤抖不断,热血沸腾,但即便是如此,郭明轩也没有直接回过头来,只是默默一笑,决然地离去了。

冷溶月这一声‘父亲’,郭明轩自然晓得是何意的。他既然用‘父亲’的身份去帮助了冷溶月,说服了众人,还以‘天翱门’门主的身份与‘灭影门’结为盟好。

不管是要在‘灭影门’众人面前做做表面文章也好,还是冷溶月内心真切感激他也罢,这一声‘父亲’,则是冷溶月拜别他之时,最佳的称呼了。

…………………………….

应天府,悦来客栈中,殇沫把玩着一双筷子,在手中转动着,拖着下巴的右肘已经有些酸软了。

醒来后,一直未曾见到师父郭明轩的殇沫,显得很是无聊与沮丧,但他并没有去寻找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无论到哪,师父郭明轩都会安然无恙的,若师父郭明轩回来,也只会直接回到这客栈中的。

“小爷,您在这儿,已经等了多时了,是在等那位银发男子吗?”悦来客栈的店小二,掂来一壶茶水,微笑的走来,道。

“是啊,可是有些人无论你等多久,他该不出现依然不会出现的。”殇沫接过茶壶,倒着茶水,喃喃道。

“小爷,莫急。想他的确是有要事要去办,小爷也不必这般为此伤神。”店小二,擦着旁侧的座椅板凳,缓缓道。

“我自然不急,只是有些无聊。对了,你们这应天府可有什么好玩、有趣的地方?”殇沫带着笑意,道。

“这里毕竟是京都,好玩有趣的地方自然也多,街头巷尾杂耍不断,正街上还有很多别处见不到的物件呢。夜间啊,那秦淮河畔更是令人陶醉啊。”店小二,顿了顿,又望了一眼殇沫,笑了笑,接着道:“不过,小爷夜间还是不要去秦淮河畔那里了,有些不太合适。”

“怎就不合适呢?难道有危险不成?”殇沫,诧异道。

“危险倒是没有,只是小爷你这年龄…..小了点….”店小二,苦笑吧。

“噢?去秦淮河畔还要计算年龄吗?那什么样的年龄合适去呢?”殇沫,追问道。

“倒也不是要计算什么年龄,只是那里多半是成年男子去的地方…..嗯…声乐场所、声乐场所了….”店小二,笑着摇头道。

“声乐场所…..”殇沫迟疑着喃喃道。

“对啊,声乐场所,就是有声有乐的地方。”郭明轩跨入客栈,看了一眼殇沫,微微一笑,道。

“您老人家总算是知道回来了?”殇沫,打趣道。

“怎么?我这位老人家需要你这个做徒弟的来管着吗?”郭明轩带着笑意,道。

“我才懒得管你呢,走吧。”殇沫猛然站了起来,道。

“走?去哪?”郭明轩,道。

“先去街头转一转,然后晚上我们去秦淮河畔,听说秦淮河畔只有成年男子能去,你不就是成年男子吗?你带着我去就可以了。”

“呵呵呵,若我真带你去了那秦淮河畔,第二天就能成为整个江湖一大饭后闲语了。”

“怎么说?师父。”

“嘿嘿,不可说。”

“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自己去便是了。”

“你随便,殇沫大侠想去哪就去哪,去吧,去吧。”

“师父你……”殇沫话未言出,他的余光便看到客栈外有一女子站立在外,这女子身材高挑,面若桃花,素雅明艳,正直勾勾的凝视着郭明轩的后背。

这时,殇沫也从没好气的神情,变成了满脸堆笑,他看着郭明轩,摇了摇头,又道:“哎,想必师父现在,就算你想陪殇沫去,也是去不了了,我先到街头随意走走吧,师父忙,师父先忙。”

郭明轩一愣,转身看去,站在他身后的正是冷溶月的暗影女侍冷瞳,冷瞳对着郭明轩躬身一礼,“郭门主,接到小姐的指令,冷瞳已然派出暗之影去筹备大量的冰块了,冷瞳也任凭郭门主调遣。”

郭明轩向一方桌走去,坐了下来,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板凳,示意冷瞳坐下,“此次,其实是我的私事,没想到溶月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给派来了。”

冷瞳缓缓坐下,正对着郭明轩,为郭明轩斟满了茶水,柔声道:“冷瞳一直随着溶月小姐,溶月小姐一接下‘灭影门’门主后,便找到了冷瞳,让冷瞳来客栈中找您了。”

郭明轩,呵呵笑道:“看来殇沫说得没错,我师徒二人的行踪,早在溶月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冷瞳,淡淡一笑,道:“郭门主难道忘了?这悦来客栈…..”

“我自然没忘,这悦来客栈是暗影女侍所接管着的据点……当初我也仅凭一束木制海棠花来过几次。”郭明轩抢言,言出上半句后,下半句则带着些许苦涩之意了。

“郭门主,该放下的终究是要放下的,如今,溶月小姐更需要您的帮助啊。”冷瞳,道。

“溶月有溶月的行事方法,我自然会护着她,但我更想让殇沫替我守着她,而我想带着海棠回到‘天翱门’,与她在‘天岚观微阁’中度过些时日。”郭明轩,喃喃道。

“冷瞳明白,殇沫早些在江湖中走动,对他也是有好处的。他与溶月小姐一起的话,也自然不会吃什么苦头的。”

“是啊,有时保持各自的生活,相互盼着、望着、念着,也是件美好的事情。”

“恩,应天府内冷瞳能调动的人马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与溶月小姐临别之时,她只是片面的提了一句,不知海棠小姐…..”

“她的尸身在‘问天赌坊’的密室中,我也已经掌控了其内的机关设置。”

“海棠小姐…..她的尸身….冷瞳终究还是没能见到海棠小姐最后一面….”

“是啊,我与冷瞳一般,也未见到她最后一面。”

“郭门主放心,此次运送海棠小姐的尸身到‘天翱门’,于私于公,冷瞳都会全力以赴,做到万全周到的。”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也欲通知萧秋亲帅天翱镖局前来接应。”

“郭门主,是否有些过滤了?冷瞳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复杂啊。”

“若,只是一具棺木,自然没有那么复杂,可是,若携带大量冰块,还要不停的向棺木周围投放,不但需要大量的人手,还需要大量的车马来运输这些冰块。如此兴师重重,若言出只是运送一具棺木,我想在这江湖之中,任谁都是无法相信的。”

“郭门主之意,是说,会有人前来劫运?”

“不但会,且会很多,海棠的棺木并不是一般的棺木,而是白玉水晶棺,运送的车马必会留下深深的车轴痕迹,而这运送的队伍又来自‘灭影门’。我断定不出半日,冷溶月接管‘灭影门’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江湖,故遗名的失踪,灭影刀的下落,都是江湖中人急迫想知道、想得到的,而偏偏这时,我们要带领着众人来护送棺木回‘天翱门’,怎会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呢?”

“郭门主既然知道,为何不晚些时日,再运送棺木呢?”

“我也想过,但我怕夜长梦多,既然知道海棠的尸身所在,还是早早运往‘天翱门’比较好。另外,还有那神秘黑影人,我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份。”

“神秘黑影人?”

“对,就是他带走的故遗名和灭影刀,而他还在消失之时,留下了‘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的言语。”

“‘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这难道是指,除夕当日,要齐聚武当派吗?”

“应该是,但我总觉得,这之中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言道武当派,也只有‘秋思阁’与武当派有些恩怨了。”

冷瞳猛然一震,赫然道:“溶月小姐的‘秋思阁’怎会和武当结下了恩怨呢?难道那神秘黑影人,要加害溶月小姐不成?”

郭明轩,沉声道:“表面上,的确可以说是武当派与‘秋思阁’的恩怨,可若细想一下,若,溶月被牵连进去了,也就自然牵扯进去了所有人,我、念顺夫人、故遗名、纪纲、武当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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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二章 是她吗?(十六) 这世上有很多始料未及的事情,正如郭明轩没有料想到素海棠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死去了,也正如他根本没想到冷溶月居然会是他与素海棠的女儿。

而这世上,又有很多可以预料到,也恰巧会发生的事情。

很多人会去费解,为什么明明知道有凶险,且是有去无回的买卖,为何还是会有人愿意去做呢?

只因,这就是江湖。

三日后,大雪封路,两侧的枝木被压得“弓腰垂涕”,时时落下厚厚的雪层,那雪层落在地上‘轰’的一声,虽无惊天之响,但也引得行人纷纷远离。

可,即使再厚的雪层落下,都又会被瞬间掩盖,只因这雪实在下得太大,它掩盖着一切痕迹,包括郭明轩在内的,一行正赶往‘天翱门’的马车轮轴痕,但被车轮碾过的地面,总是能分得出新雪与旧雪的差别来的。

“郭门主,其实您大可不必吃这风雪之苦的,有我等护卫,我想应该已经足够了。”冷瞳挽起车帘,眯起眼睛迎着风雪,左顾右盼了一下,缓缓道。

“不,我必须跟着,如今的海棠,绝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与冷瞳同在一车厢中的郭明轩,沉声道。

“冷瞳只是觉得,这冰天雪地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寻找事端的。就算有,我等虽不及郭门主的武功高强,但也并不是什么宵小之辈就可以来侵扰的。”

“‘灭影门’的暗影女侍与暗之影的实力我是信得过的,这与武功高低没什么关系,我亦有我的坚守,护下海棠,乃是我余生所愿。今日,这雪的确大了些,但你能召集来上百人的人马,也已经算是帮我大忙了,你且嘱咐他们,海棠的白玉水晶棺旁,要覆满冰块,让冰雪融为一体那自然是最好的,这样也不用再轮换放置冰块了。”

“郭门主哪里话。于公,海棠小姐也是溶月门主的亲生母亲;于私,郭门主的任何事,我与溶月门主都会全力以赴的,至于冰块置换之事….”冷瞳顿了顿,又道:“莫非,郭门主看到今日大雪,刻意选择今日出行的吗?”

郭明轩饮了一口酒,笑了笑,“的确,大雪虽然阻路,但这天也是的确很冷的,冰块摆放在白玉水晶棺周围后,根本没必要担心冰块会化掉,且会和白玉水晶棺逐渐的粘连在一起,这样也避免了轮换冰块的过程。毕竟,我们一行人,若走一段路便停下来,置换冰块的话,也会引得一些人注意的。”

“郭门主,言之有理,但若是有心人,恐怕我们途中置换不置换冰块,他们都是要来犯下险的。不过,冷瞳也有一事不解,以当下郭门主的武功,绝对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了,为何还要这般小心翼翼呢?”

“我虽有盖世武功,却也赌不得,海棠的安然。如今,海棠已死,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将她带回‘天翱门’,不想任何人或事惊扰到她分毫。毕竟,这世间,有谁能抵得上名望与财富呢,若有人真劫下了我们的队伍,不管我们运送的是不是贵重之物或是别人认为的灭影刀,光光是这劫了灭影门车队的名气,就已经可以在江湖中炫耀一番了。”

“那劫下我们的那人,也便活不长了。”

郭明轩呵呵大笑起来,“若,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是否能活得长呢?江湖中人,每日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当然知道劫下灭影门的车队会招来杀身之祸,但他们要的只是扬名,只要名气有了,与其沾边的一切亲人、朋友,甚至认识他的人,都会被镶上金边,令人刮目相看的。”

“为了名气,值得吗?”

“或许,在你我看来并不值得,但是这江湖中有太多自命不凡的人了,他们终日都在想尽办法出人头地,他们会无缘无故的去杀掉一个人,也会做一些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都只是为了所谓的名气,他们很清楚一旦有了名气,便等于有了一切,什么金钱、地位、名望、女人都会相继而来的。”

“冷瞳不懂男人眼中的名气,但冷瞳却懂秦楼楚馆中的姑娘们,为了名气,也会做出出卖自己身体的举动。”

“但,你所说的那些姑娘们,并不是一开始都愿意这样做的,只是她们别无选择,又不甘人后,罢了。”

“是啊,若没有卓越的姿色,又没有名气的话,她们的生活,便会凄惨无比,矮人一头,处处受欺的。而有了名气的头牌姑娘,不但可以定下天高的价格来,还能选择嫁于谁,虽然都是些好色的浪荡公子,可在这一群臭味相投的男人间,还是能够选择的。”

“其实,你言中的姑娘和江湖中想要快速成名的人,是一样的。起初,她们都受尽了这世间的残酷,慢慢的不相信任何人,也懂得唯有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前程,所以她们不断努力,不断寻找着机会,物色着人选,失败了一次,选错了人,没有关系,只要名气在,她们可以再选,无非就是想要出人头地的生活,和花不完的财富罢了。”

“可,她们却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情感….”

“情感?或者她们会信有真爱,但是真爱又对她们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只因现实太过于残酷,所以她们只能劣中选优,嫁给财富,虽然没有情感,还是有富贵在的。”

“是啊,在我们远离的这应天府秦淮河畔上,有多少痴心女妓,因为爱上了穷书生,给她们带来了无尽的伤感啊,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生活,并不是整日的风花雪月,但又是风花雪月。正如一场无疾而终的恋情,她们当初看重的也只是绵绵情意,但败给的却是对方给予不了她们真正想要的现实,最后搞得人财皆空的比比都是,等她们悔悟过来,也早已过了最美的年龄,也只能终老在这秦楼楚馆当中了;可,若是她们嫁给了不负重托的男子,就算是再平淡不过的生活,对她们而言都是风花雪月,所以人生有时,运气很重要。”

“运气?难道不是眼光吗?”冷瞳诧异地望着郭明轩,道。

“若言眼光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但人有走眼的时候,人也会随着成长而改变。当初的喜欢,也只是喜欢一副皮囊罢了,若皮囊里面是空的,或者皮囊不再美丽了,更或者遇到了更美丽更多才的皮囊的话,你觉得人心不会变吗?”

“哎,男子皆薄情寡义,这难道是真的?”

“女子辜负男子深厚情谊的也很多啊,这都是相互的,呵呵。”

“想来也是,这只能说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错信了不该信的感情。”

“世人皆贪婪,男女也是一样的,送上门来的总是不理不顾,越是遥不可及的,却越上心,其实这些都是一时的不甘罢了。”

“不甘?郭门主是指?”

郭明轩微微一笑,道:“缺什么,就补什么,秦楼楚馆的女子缺得是地位与家的感觉,所以她们便向往能够过上平常女子的生活,能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她们也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只是有些女子与穷书生的露水姻缘被人传为了佳话,也有一些女子与纨绔子弟的翻云覆雨之事,被传为了坊间的美谈与闲话,罢了。”

冷瞳,迟疑了一会儿,道:“那男子呢?”

郭明轩微微一叹道:“男子亦是如此,有些男子为了摆脱贫苦,去寻找外貌体面的女子下手,想要借此飞黄腾达;而有些男子则是看中了女子不嫌弃他贫穷的情感。但是,若男子看中的是女子的财富,这男子便会想尽办法去贪婪的索取,若索取不到,就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来;若,看中的是当初女子不嫌弃他贫穷的情感,男子也懂得知恩图报的话,必会好好的去报答这位女子的,但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冷瞳,惊道:“噢?还有什么可能啊?”

郭明轩带着笑意,凝望着晃动的车帘间偶尔闪动的缝隙,这缝隙透着车外的白雪,耀眼夺目,“一个穷小子,若忽然有了财富,或者是逐渐有了财富,你觉得他还愿意甘心守护着一同走来的娘子吗?”

冷瞳,一愣,道:“当然,这多不容易啊,终于苦尽甘来了,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啊。”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女子多半是这般想的,但是有很多男子会不甘心现状的,有了钱之后,便也有了内心的骚动,他们想释放一下自我,也想寻找一下新鲜,因为他们觉得他们有了本钱。”

“啊?那如此说,这世间的爱情都是骗人的了?”

“也不是,爱情是真的,且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情感,但复杂的永远是人心。所以,在很多父辈眼中,门当户对,才是最重要的。只因没有偏差,便就没有了不平衡,没有不平衡,便会减少一些野心与处心积虑。当然,也不否定,门不当户不对的男女没有真的爱情,他们也是有的,且也很多。所以,人最重要的是相信,只有相信了才会有走到最后的可能,才会知道自己是否遇到了真爱。可人生又没有回头路,那你现在觉得运气重要不重要呢?”

“嗯,这样看来运气的确重要,但是,若我站在溶月门主的想法上看的话,我觉得眼光同样重要。”

“噢?怎么说?”

“溶月门主呢,看重的是殇沫的善良与淳朴,且在第一眼看到殇沫后,便觉得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所以,溶月门主才会想要嫁给殇沫了。”

“哈哈,殇沫的确善良,至于淳朴倒是没有,不但没有,他还是一个极其尊荣的一个人,或者溶月看重的并不是淳朴,还是一份安心吧。安心这东西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不言而喻的,每个女子的感觉不同,但总有一些女子会觉得特定的某个男子会让她很安心的。”

“那….如,溶月门主这般的奇女子,岂不是要隐藏一下身份了?若是一早就暴露出了手上的权利和财富的话,那岂不是要招惹到一些假情假意的薄情郎君前来示好了。”

“哈哈,事实上,你的溶月门主,已经在隐藏了,不然殇沫又怎会念念不忘所谓的冰弦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间有些女子,会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也会在外在上给人一种富贵人家的感觉。若一个普通男子遇到了这般的女子,不管这女子是不是男子眼中的富贵人家,单从外表就已经能引起这男子的兴趣了,若这女子再愿意与男子交往,或者发展恋情的话,你觉得这男子会轻易放手吗?这男子不但不会放手,反而会越缠越紧,因为男子心中已经有了定位,这女子不但富贵,还不势利,愿意与男子这般出身并不高的人交往,这男子怎能不得寸进尺呢?又怎会轻易得放过这女子呢?”

“这种男子好可怕啊,若到最后女子觉悟了呢?”

“哈哈,男子若日后,得到的只是一场空虚的表面,不等这女子觉悟,那男子已经想尽办法要去摆脱这个女子了。”

“哎…..还好我没有与任何男子有过情感上的交际,若有,我觉得我一定会深陷其中,任人摆布的。”

郭明轩闻言至此,沉下了脸,他沉寂了一会儿,随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冷瞳一遍,缓缓道:“冷瞳,你至今未婚,可有遗憾?”

冷瞳一怔,吞吞吐吐道:“郭门主….怎会….怎会突然问起这个来呢?”

郭明轩,沉声道:“这次遇到溶月,本就想说的,但是还是忘记了….”

“想说什么啊?”冷瞳,诧异道。

“我是在想,日后‘锦’地是否可以收养一些男童?若都是女童的话,她们又把自身的使命看成人生中的首要任务,就算遇上好的男子示好,她们也不会轻易言爱的。”

“可,无论是海棠小姐,还是溶月门主,都没有明言下令,不允许‘锦’地女子嫁人啊?她们都是可以嫁人的啊。”

“但是,据我所知,你没有嫁人;那开封府‘绣芙蓉’的莫娘也没有嫁人;还有我们当日坐下来交谈的应天府悦来客栈的蝶娘,亦没有嫁人。”

“我没有嫁人是因为我想报恩,以前是想全心全意为海棠小姐做事,现在则是要全心全意的为溶月门主做事啊。”

“我想,她们的理由应该和你相同。”

“那…那和‘锦’地收养男童,有什么关系吗?至从海棠小姐创立‘锦绣芙蓉’后,‘锦’地就一直只收养女子啊,无论是功法,还是才艺,也都是属于女子学的啊。”

郭明轩敛容屏气间,望着冷瞳,暂时停下了言语,片刻间,他的双眸又沉了下来,微抬手臂,将手中的酒壶举起,默默的喝起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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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三章 是她吗?(十七) “唰~唰~唰。”

“嚓~嚓~嚓。”

由远到近的急促脚步声响起,而这脚步声也绝不是一个人的,在厚厚的雪层上溅起着无数的雪花,又仿佛出现了无数个雪坑,打破了雪白的宁静。

冷瞳快速掀开车帘,遥望间,一时也分不出这些人是从何处奔跑出来的,只见远处茫茫一片,大雪依旧不断落下,又极快的掩盖住了一切。

至于,突如其来的这一众人,还有没有留守的人马,冷瞳是无法辨别的,但是已向她奔来的人群,已经将她与郭明轩的一行车队给紧紧得围了起来。

“郭门主,我们应该是被包围了。”冷瞳侧脸注视着来犯之人的一举一动,道。

“那就要考验一下,你挑选的这百人的暗之影,战力如何了….哈哈。”郭明轩缓缓放下手中微举的酒壶,对着冷瞳淡淡一笑,又道:“其实,你们的职责则是守护住白玉水晶棺就行了,至于外面的那些人,不必在意。”

“那怎么行呢?我等皆是奉了溶月门主的命令,来护送您的,怎么能不管呢?”冷瞳转过脸来,眉头紧锁着看着郭明轩,道。

郭明轩拍了拍冷瞳的臂膀,他并不想让冷瞳过度担忧些什么,但他心里也很明白,冷瞳这般年纪,在暗影女侍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地位了。

尽管,素海棠已经逝去了将近16年,但是,这冷瞳能够独自撑下暗影女侍与暗之影,让她们不被迫解散,一定是见过世面,且做事得当之人,即使外面再多的人马骚扰,也不该有如此着急的神色啊。

但,郭明轩也知道,能明目张胆的来劫‘灭影门’车队的人,并不是简单的绿林鼠辈,且还是要在这冰天雪地中动手的,必是有过人的胆量和极好的体力的,或者,他们已经在雪中隐藏很久了,只等护送素海棠尸身的队伍经过;或许,他们也不止一队人马,就算是他们有‘灭影门’中的暗哨,也绝不可能猜测到,郭明轩随机选下的路线的,可如今,他们的确出现了….

“目前,他们这些人,应该还不是主力,所以你也不必担忧,我相信跟随我们的暗之影,足够可以应对。”郭明轩,沉声道。

“那….那他们的主力…..”

“滋~~~~轰~~~~~”

冷瞳话未说完,只听空中一声巨响,火光在天际间散开了一整片,这光火就算是在千里之外,也是足够可以看得清楚的。

“呵呵,火竹已升空,他们的主力应该快到了吧。”郭明轩微微一笑,又道。

“那我现下就出去,先杀光了这些人,我们也好迎接后来的主力啊。”冷瞳半蹲着身子,欲打开车门,跳下车去,却被郭明轩拉住了肘部。

“不必,他们若没有主力在,也绝不会冒然动手的,他们现下的目的应该只是先逼停我们,你且吩咐下去,继续前行便是。”郭明轩,缓缓道。

“啊?继续前行?可他们已经将我们包围,我们的正前方,也必定有他们的人马,堵在前行的道路上了啊。”冷瞳,诧异道。

“呵呵,你或许忘了一人….”郭明轩带着笑意,又举起了酒壶,淡然且悠哉得喝了起来。

“忘了一人….难道….郭门主说的是殇沫?”冷瞳,赫然觉醒,惊道。

郭明轩不言,只是继续饮着酒,他的眸中闪动着自信的光亮,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殇沫完全可以应对所有来犯之人,也只因他知道,殇沫那里也绝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

“我说冷溶月,你用得着这般吗?假扮随行护卫,又在中途上了我的马车,你意欲何为啊?”殇沫,气嘟嘟的看着身旁脱下鞋袜的冷溶月,道。

“我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啊?这冰天雪地的,我的脚都快冻僵了,上你的车马上,自然是暖和,暖和了。再说了,我假扮的也不是护卫,而是我手下的亲卫:暗之影。”冷溶月,略显无辜,道。

“你…..一个….一个未出嫁的少女,在一个男子面前赤足,你成何体统?”殇沫,瞪视着冷溶月,道。

“这有什么,反正身子都被你看过了,早晚都是你的人了,再让你看看脚,也没什么啊。”冷溶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喃喃道。

“你…….你说到底,还是要我娶你!对吗?”殇沫,喝道。

“可是,你不是只想娶你的冰弦吗?”冷溶月又假意,露出一副苦涩的愁容,道。

“你既然知道,还….还如此行事….”此时,殇沫灵光一闪,他顿了顿,紧接着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师父郭明轩要与冷瞳姐姐同坐一辆车马,这都是你事先安排好了,为的就是让我这辆车马上就我一个人,你好混上来,是不是?”

“你觉得,我有必要为一个不愿意娶我的人,而这么大费周章吗?”冷溶月,又倒了倒靴子里的雪水,缓缓道。

“你下去。”

“为什么我要下去啊?你难道没看到,我的靴子都已经湿透了吗?难道你车内的炭火不能借我烤一烤吗?”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被包围了吗?有人要杀我们啊,大小姐!一会儿,若真打起来,看到你赤足的就不单单只是我了,外面来犯之人,可都是男人!”

“那你是不是更要下去,杀了来犯之人呢?”

“为什么我要去杀了他们?他们在我师父的眼里,也就是挥一下手的功夫,就没了。”

“殇沫,不管你要不要娶我。你是不是都看了我的身子和脚?”

“啊?怎么又多了个脚啊?”

冷溶月嘟了嘟嘴,倔强的将右脚抬到殇沫脸前,衣裤也顺势滑落,雪白的小腿在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啊~”

随着,冷溶月的一声惊叫,她发觉已露出小腿的自己,有些赤裸裸的感觉,内心瞬感羞涩,低头间,脸颊上也泛起了酒晕。

殇沫瞪圆了双目,以坐姿拼命的往后仰着,他的嘴巴微张,一副惊吓的表情,右手掌还在胸前不断的上下拂动着,冷溶月这般举动,着实是吓了他一大跳啊。

过了良久,殇沫与冷溶月谁也不敢先与谁对视,只见殇沫缓缓站起,略微弯下腰身,有些无奈的将手放在车门间缝中,道:“好吧….我下去赶走他们就是了…”

“且慢…..我….我只是想说….这车马的坐凳下,有一把利剑….你…是可以用的….”冷溶月急促的叫下殇沫,又吞吞吐吐的道。

殇沫戟指指着冷溶月,上下不停的摆动着,咬牙切齿道:“冷溶月啊,冷溶月,你还敢说你没有预谋?连这车厢内哪里放着武器,你都知道,你啊你….哎….真拿你没办法….”

话落,殇沫没好气的拿出坐凳下的利剑,重重的关上车门,跳了下去。

冷溶月低头窥视着殇沫的举动,殇沫刚刚跳下车马的那一瞬间,她便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如同个孩子一般。

漫天雪舞,一道银光纵横闪过,殇沫便出现在了车队当前,他看了看挡在车队前面的来犯之人,慢慢的歪下了脖子,又突然间将剑鞘立在地上,双手叠放在剑柄之上,“一、二、三、四、五,你说你们这么一大群人,挡在队伍前面的偏偏是你们五个人,你们五个人此刻很危险,你们知道吗?”

挡在车队之前的这五人,虽说是胖瘦不一,但是各个都挺直着身板,甚是威武的举着钢刀,面对殇沫的言语,他们五人一动不动,就那般如木头人一样,屹立着。

殇沫见状,将脖子摆正,挠了挠头,皱眉道:“你们到底打不打?就这般站着?不打就让开!难道…是不敢打吗?可你们却挡住了我们前行的道路,你们到底想要作甚。”

面对殇沫的再次开口,五人依然不语。

“只管走便是,如继续挡道,杀掉!”

这时,车队中传来郭明轩的言语,郭明轩的马车虽距离队伍当前有十余米的距离,但其声响亮异常,清晰如侧。

可,面对郭明轩如此深厚内力的喝声,挡在车队之前的那五人,依旧是丝毫不动,殇沫转过头,望了望师父郭明轩的车马,他是看不到郭明轩的,但既然师父开了口,那他便只好照做了。

“唰~~~”的一声,只见剑光一闪,五人喉咙间皆出现一条血缝,这鲜红的血缝在大雪中极其凸显,将这五人喉咙间的血缝连接起来的话,恰好是一整道横斩剑气。

谁也没看到殇沫拔剑,但剑的确已经离鞘,而离鞘的剑,也只是在殇沫的右手中紧握着,剑身则是自然斜垂着。

殇沫拔起立在地上的剑鞘,跨过五人的尸体,着实有力的走动着,身后的一行队伍,也紧跟在殇沫的后面动了起来,队伍中共有三辆马车,第一辆上坐得则是郭明轩与冷瞳;第二辆则是一个又大又极其宽的马车,拉着得便是躺在白玉水晶棺中的素海棠;第三辆则是殇沫与冷溶月的车马了。

队伍刚行了五、六步左右,突然又停了下来,只因原先挡在车队之前的五人死后,又从侧面来了五人快速的替上,还是一动不动的挡在了车队前面。

殇沫见状,露出愁容,叹道:“哎,怎么又来了,难道你们都不怕死吗?”

后补上的这五人,仍是丝毫不语,就那样硬生生的站着,挡着车队前行的道路。

殇沫无奈的缓了一口气,回过头去,大声喝道:“师父,他们又来了,我该怎么办呢?”

“杀!杀到无人敢挡为止!”郭明轩这一语直截了当,且没有任何迟疑的意思。

闻声,殇沫的双眸变得凌厉起来,冷然十足,他右手握着的剑,不再是自然下垂着的了,而是微微侧举。

只听“咯噔”一声,郭明轩的马车碾过了,第一波死去的五人的尸体;又“咯噔”一声,碾过了第二波五人的尸体,接着是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

队伍当前,不断的补着挡路之人,挡路之人也不断的倒下,倒了又补,补了又倒。

若说,十步一杀已算凶残,如今殇沫几乎是五步一斩,且每一斩都能足足倒下五个人来。

就这样,在殇沫的杀戮下,车队一行竟然前行了数百步,远远回望,之前车队走过的地方血红一片,形成一道狭长的红带,仿佛是镶嵌到雪里的红宝石一般,而殇沫的脸已经被冻得煞白,持剑的手也开始时不时的抖动一下。

“唰~~唰~~~唰~~~”

“嚓~~嚓~~~嚓~~~”

正在殇沫浑身开始打着冷颤之时,四面八方,又逐渐往殇沫一行的车队处,聚集着人马,这次聚集的人数不但多,且是数不胜数的多,其中还有几个看似十分难缠的家伙。

他们紧紧的将前行的车队又给围了住,殇沫闭了闭眼,皱起眉头,又努力的将双目睁开,血丝已经开始布满他的眼眶。

他将手中的剑又往上举了举,与肩持平后,便与那新来的人马对峙不动着。

“我看殇沫已然没有体力了。”冷瞳将车门打开了一个小口,望了一眼殇沫,道。

“这雪实在太白了,若,提起十分的精力在这雪中不停的杀戮的话,双眼不免会有些疲劳的。”郭明轩,沉声道。

“我们是不是该让殇沫回到车马中了?”冷瞳,急切道。

“殇沫还未到极限,他当下唯一的弱点,便是没有耐力。”郭明轩,道。

“没有耐力?”

“对,殇沫的武功是在你们溶月门主的指导下修习的,算是速成的吧,这样修习而成的武功,即使再厉害,也只是一时的威力罢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基础,也未经历过刻苦的磨炼,只是在一时之间,便悟出了残缺的‘天傲剑法’罢了。”

“溶月门主?殇沫的武功,居然是溶月门主教的?”

“算是吧,溶月更多的则是去引导殇沫领悟一些东西。”

“难道,郭门主教过溶月门主‘天傲剑法’?”

“不,未曾教过。”

“那溶月门主怎么会呢?不但会,还能引导殇沫修习成残缺的‘天傲剑法’呢?”

“呵呵,确切的说,溶月丝毫不会‘天傲剑法’,且可能,也从未听过这世间有这一套剑法,但她偏偏懂得如何去引导殇沫,你说你们的溶月门主是不是一个如海棠一般的奇女子呢?”

冷瞳迟疑了一会儿,双眸中泛起了些许忧伤,喃喃道:“溶月门主毕竟是海棠小姐的女儿,她当然也是位奇女子了….”

……………………….

“小兄弟的剑法好俊啊,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当日在鸣沙山月牙泉宝月客栈中打败‘天下第一刀’凌逸尘的那位少年吧?”

说话这人,则是一位穿着一身白裘大衣的男子,这男子在雪中极其亮眼,只因他不光全身白衣,系在脖颈上的披风连同盖在头上的衣帽,也是白色的,且手持的利剑剑柄,亦是白色的。

这身着白裘大衣的男子出现后,落在地上的雪层,居然在他身旁有了些许暗淡之色,发灰了起来。

他的衣帽前端,顺着额头自然前垂,遮盖住了鼻子以上的部位,只露出了一张嘴,这嘴的嘴唇极薄,且呈现梅花般的红艳。

若,只从外表上看去的话,他更像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但他的声音却是一副男子的声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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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四章 是她吗?(十八) 雪越下越大,如斑斓般的脚印,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风也开始肆虐起来,弥漫的雪粒在纯白的天地间疯狂的滚动,众人的脚踝也逐渐被深埋了进去。

殇沫生硬的打了个冷颤,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哆嗦,但他还是对着那白裘大衣男子,道:“我的确是胜过‘天下第一刀’凌逸尘的那个少年,且他也死在了我的剑下。”

“哈哈,可如今的你,看起来并不怎么样,或许是因为你还太年轻吧。”白裘大衣男子,道。

“年轻又何如?我还是能够杀掉你的。”殇沫,坚毅道。

“杀掉我?你可认得我吗?就算那武功天下第一的故遗名,也不会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杀掉我的。”白裘大衣男子,冷笑道。

“江湖中我没听说过的人很多,可要言‘天下第一’,恐怕非我莫属了,哈哈。”殇沫闻言,喜笑盈腮,道。

“少年,人有自信是一件好事,但自信过了便就成了自负了。”白裘大衣男子,沉声道。

“哈哈,你就当我自负吧,看剑….”话落,殇沫纵身跃起,剑锋如闪电般随风而过,可殇沫却在白裘大衣男子面前停滞了下来,他咬紧牙关道:“这…这怎么可能….”

只见,那白裘大衣男子微抬右臂,食指与中指紧紧夹住了殇沫的剑尖,殇沫在全身几乎被冻得僵硬的情况下,出的这一剑,虽说完全不在状态,但也是极快的,至少是能快过叶离颜手中的剑的,可居然被面前的白裘大衣男子就这般给轻易的夹住了。

白裘大衣男子望着殇沫的神情,大声笑道:“呵呵呵,这就是我逍遥宿海阁的逍遥指,今日让你见识一下,也是好的,毕竟你还年少。”

话落,那白裘大衣男子侧脚踢出飞腿,欲将殇沫彻底打败,就在这时,一道白影掠过,殇沫便消失在了原地,那白裘大衣男子的飞腿也踢了个空,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左右顾盼了一下,在距离他八尺的距离处,一银发男子挽住殇沫赫然地站立着。

“师父,殇沫有些累了。”

“为师知道,殇沫靠在师父的肩头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师父送你回车厢中。”

白裘大衣男子见状,大喝道:“你又是谁?你是这少年的师父?”

可这话刚出,只听“呯~呯~呯~”的几声脆鸣,数道冰锥已然向他击来,白裘大衣男子左躲右闪,虽躲了过去,但心中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暗想到:现下的雪如此之大,怎么可能结上冰凌呢?这冰凌若是凝雪而生,这又是什么功法呢?这世间居然有这般的功法?莫非是故遗名?

“你在找什么?这冰锥是我发出的。”冷溶月从天而降,鞋袜已经穿好的她,衣衫青绿,裙摆飘逸,如雪中仙子一般出现在了白裘大衣男子面前,道。

“你….你发出的?”白裘大衣男子,颤声道。

“谁发出的重要吗?你欺负了殇沫,我绝不会让你全身而退的,出招吧。”冷溶月,赫然道。

白裘大衣男子闻言,退了几步,突然甩出披在肩头的雪白披风,那容颜也瞬间展露了出来,那是张极美的女人脸,且是美得无可挑剔的女人脸。

没了披风的他,身姿更显柔美凸凹,虽说是一身男子装扮,但是,任谁都已经看出他的女儿身来。

“你是?冷溶月?新任的‘灭影门’门主?哦,在下逍遥宿海阁阁主初涵影,今日有幸见到新任的冷门主,也算三生有幸了。”甩掉雪白披风的白裘大衣男子,凝望着冷溶月,诧异道。

只是,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男子的音喉了,而是绕梁三日,极其灵动的柔和女声。

“初涵影….这名字极美,如你一般如影如幻。嗯,我就是冷溶月。”冷溶月出神的望着初涵影,缓缓道。

“哈哈,的确是冷门主,不知道冷门主与这少年是什么关系?”初涵影带着笑意,道。

“你说这少年啊?哦,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怎么了?”冷溶月,朗声道。

“你….冷溶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敢这般说…..你…..你真是…..咳~咳~咳~”将头侧倒在郭明轩肩头的殇沫,无力的眯着眼睛,愤怒道。

冷溶月瞅了一眼殇沫,盈盈一笑,“你都这样了,还能说话啊?”

此刻,殇沫的一言虽是怒言,但是从毫无神采的他嘴中言出,听上去便也不是真正的愤怒之语了,更如同一个束手无策的孩童,在辩解着什么一般。

郭明轩抚了抚殇沫的头发,也开颜笑了起来,“看来殇沫你被这冷门主看上,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啊。”

冷溶月对着郭明轩嘟了嘟嘴,道:“怎么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了?应该说是他前世的福报才对。”

“呵呵呵,对,对,对,那自然是前世的福报。”郭明轩满面春风的迎合道。

“呵呵呵,冷门主小小年纪,便认定了夫君,真不愧是一位奇女子啊,涵影佩服,佩服。”初涵影喜容可掬,道。

“是否认定夫君,我想与年纪没什么关系吧?说吧,你来劫我们车队有何目的?”冷溶月对着初涵影,不屑道。

“没什么目的,只是数月前,我的门阁中人死在了这少年的手上,我就想专门看一看这少年长什么样。”初涵影,沉声道。

“你又如何知道这少年便是杀害你门阁中人的那个少年?且,你又是怎么得知的,这少年一定会跟随这‘灭影门’的这趟车队同行的?”郭明轩笑了笑,接过了初涵影的话。

“涵影自然不知,只是涵影赶来之时,已经看到了这少年出剑的速度,这速度很难不会让我想到‘天下第一刀’凌逸尘来。谁知方才一问,这少年居然承认了就是他击败的凌逸尘。那当日,在鸣沙山月牙泉宝月客栈中杀掉我门阁中人的也必然是这少年了。”初涵影,缓缓道。

“你言中的门阁人,是薛寒羽吧?”郭明轩,道。

“您是?还未请教阁下大名。”初涵影,拱手道。

“其实,薛寒羽是我杀的,当初我这徒儿殇沫并不会什么功法,是我甩动殇沫的手腕,一剑刺死的薛寒羽。哦….我叫郭明轩。”郭明轩,淡然道。

“郭明轩…..莫非…..”初涵影的双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是如何都不敢相信,本来她只是想看看‘灭影门’的门人护送的什么物品,要如此的兴师重重。

可,当下,不但见到了新任‘灭影门’门主冷溶月,还见到了‘天翱门’门主郭明轩,若说这冷溶月已经是十足的难应付了;那这郭明轩,更是等同于武林神话故遗名一般的人物,江湖中识得郭明轩的人,都称其为最接近神的人。

初涵影沉下双眸,微微的咬了咬下嘴唇,迟疑了片刻,又望向郭明轩,道:“就算你是‘天翱门’门主郭明轩,也不能无故杀人吧?你杀薛寒羽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理由其实很简单,当日我见到了‘灭影门’的门人方乾,我并不与他相识,但是却喜欢上了他手中的那把折扇,只因那把折扇看上去有些像一个故人曾使用过的。而方乾要杀薛寒羽,我为了让方乾欠下我的人情,好将手中的折扇赠送与我,我便助他杀了薛寒羽。”郭明轩,缓言道。

“就这么简单?就单单为了一把折扇?”初涵影,赫然道。

“对,就这么简单。”郭明轩,道。

“其实,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只知道你的门阁中人被杀,却不知他为何非要死。让他搭上性命的,并不是郭门主看上的那把折扇,而是那薛寒羽夜潜应天杨府,欲轻薄杨府千金杨旖儿,那杨旖儿至小便与我交好,就算郭门主与方乾没杀他,他日后也会死在我的手上的。”冷溶月,接过二人的话语,道。

“冷门主如此说,恐怕只是一面之词吧?”初涵影微微一笑,道。

“其实,我没必要和你这么多废话的,但我冷溶月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到应天府的杨府中亲自去询问一下,也或者….你现在就直接出手,看看能不能伤得了我。”冷溶月,淡淡道。

“涵影自当会去查个明白,但涵影的确有兴趣与冷门主过上几招。”话落,只见初涵影的身形化作了千影虚幻,难以辨出真身来,众多幻影连续移动,虽说能够看到移动的方位,但,却也是极难破解的。

刹那间,冷溶月的双眸中映出了一双戟指,等冷溶月回过神来,戟指已向冷溶月的胸口击去。

冷溶月蹬脚后移,在雪中后仰划动着,初涵影持戟指,紧紧的前冲。

突然,冷溶月一个后空翻,翻动时右脚重重的踢在了初涵影的戟指下端,只见初涵影的手臂上扬了一下,又右脚点地,加快了前冲的速度,这速度如利箭一般。

可,却在她手臂上扬的那一瞬间,冷溶月已经弓腿蹬地,跃到了初涵影的身后了。

初涵影极快的停了下来,猛然回头,只见冷溶月极慢的朝着她走动着,冷溶月行走的速度虽如龟速,但是双掌之上依然燃烧起了火焰,这火焰红得发蓝,在雪落纷飞的天际间,如烟花一般灿烂。

“轰~~~~”

随着一声巨响,冷溶月提气,将双掌前推,两团火焰合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火球擦地而过,将地上的三尺雪层完全卷起,伴随着火球向初涵影冲去,火球所过之处,露出了原本的地面,这地面瞬间形成一道狭长百米之外的宽道,来不及躲闪的初涵影躬起身子,双臂紧紧护住头部,被震飞在百米之外的雪地上,一时之间,完全动弹不得。

“甚好,真是甚好,没想到溶月刚学会‘御火真经’,便能掌握的如此淋淋尽致,真是神妙,神妙啊。没想到这火球与雪层融合,能够激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来…”郭明轩,大喝一声‘好’,随后有些得意洋洋,道。

冷溶月并没有多言,而是对着郭明轩笑了笑,她便又朝着初涵影走了过去。

这时,初涵影才在雪地上翻动了一下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你….你这是什么功法?”

已走到初涵影面前的冷溶月,侧脸指了指冷瞳坐的马车,一直站立在马车之上观战的冷瞳也仿佛在一瞬间便心领神会了,她钻进车厢,将一件貂毛披风搭在左臂膀上,一个纵跃,便来到了冷溶月身边,将貂毛披风递在了冷溶月的手上。

冷溶月接过披风,凑近初涵影,将披风披在了初涵影的身上,“我并不想杀你,只因我觉得你是个还算不错的人,从你的眼睛中是可以感受得到的。你走吧,带着你带来的众人一起走吧,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天翱门’的郭门主还未曾出手…”

初涵影目瞪口呆的望着冷溶月,她甚是不解,为何冷溶月要为她披上披风。

冷溶月将目光移向初涵影的手臂,又落在了初涵影的腹部。

这时,那初涵影才下意识的沉下双眸看了一眼,顿时发生一声惊叫:“啊!你…..我…….”

“无碍,我们离他们有百米之远,且在你被震飞的一瞬间,我便用身子遮挡着你,朝你走来了,他们谁都不会看到的。即使看到,也只是看到你衣服上有些灰突突的罢了。”冷溶月低头,喃喃道。

“你这是什么功法?”初涵影缓缓抬头,看着冷溶月的脸颊,又重复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算是什么功法,我原本是极寒体质,修得是‘冰魄寒光’的内功功法,可在偶然间,又习得了‘御火真经’,我想这应该是两者融合后的功法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用。”冷溶月莞尔一笑,道。

“啊~我这双臂与小腹一直感到冷热交替,且剧痛不断,你这随意使出的功法,居然如此厉害之至,涵影甘拜下风。”初涵影,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臂,又将双手捂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动作极其得小心翼翼,与其说捂,不如说是缓缓地贴上去的。

初涵影毕竟是一个女子,衣袖被灼破,倒也没什么,而若是小腹展露在外面,则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冷溶月碰触了一下初涵影的手臂,摇了摇头,道:“没想到,这两种功法的结合,居然能让中招之人,中下‘火毒’,真是难以想象。”

“火毒?何为火毒?”初涵影,恐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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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五章 是她吗?(十九) 对于一个聪明的人而言,很少会做错事,只因思量得过多,顾虑的过多,也因为太过于通彻。

未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和奋力阻止的方法。

而与殇沫再次相遇后,不论是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是未曾发生的隐患,冷溶月都默默承担着,只因她更明白,聪明的人更容易错过。

正在发生的是,殇沫还未爱上真正的冷溶月,依然念念不忘着冷溶月的另外一个身份:冰弦。

未曾发生的隐患则是,冷溶月既然选择了接下‘灭影门’,留在念顺夫人身边。

那么,进宫伴读的日程已逐渐临近,不出意外的话,便是新春过后,而真正的隐患也绝不单单只是权势的约束,还有冷溶月的义父纪纲、‘灭影门’的日后、‘秋思阁’的麻烦,和带走故遗名与‘灭影刀’的那神秘黑影人…..

可,冷溶月通彻的知道,这都抉择于自己的选择,也是她必须要独自去面对的。

只因,爱了,就是爱了,是那般的纯粹,又是那般的义无反顾,尽管冷溶月已是高高在上的武林第一人,因为她背后有‘灭影门’,更有父亲郭明轩的支持,可她还是坦然的言着要嫁与殇沫,她就是这般的简单、明了,永远展现在殇沫面前的都是可爱无忧的一面。

但,当下的一幕,是冷溶月始料未及的,她低头看了看初涵影的臂膀,难掩愧疚之心,想那‘御火真经’与‘冰魄寒光’结合而成的功法,也只是她出于好奇,随手使出的,却没想到会给初涵影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同样身为女子的冷溶月,她亦懂身体发肤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而初涵影的双臂与小腹,不但被她灼烧成黑灰色的,且不断透着红艳与乌青,红艳乃是灼热,乌青乃是极寒。

她缓缓挽住初涵影的手臂,默默的凝气使用‘御风术’,不动声色的为初涵影疗着伤,而这一切初涵影都丝毫没有察觉。

“火毒呢,其实就是在冰天雪地中,本已几乎冻僵的躯体,又受到高温火焰的灼烧,若有幸能活下来的话,便会受尽灼热与极寒之苦,身体的每寸肌肤都被损伤,且不停的冷热交替,面目全非。”冷溶月侧脸,看着初涵影的右手臂,柔声道。

“想必,这是我应得的报应,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挑战冷门主,我真是愚昧啊。”初涵影,失落道。

“不,并不是你的错,而是我刚修习了‘御火真经’,出于好奇,才想试一试的,没曾想会这般….”冷溶月,将双手又挽住初涵影的左手臂,缓缓道。

“不过还好,你伤得并不是我的脸,哈哈。其实….其实,我知道薛寒羽的德行,几月前,也是因为我拒绝了他的示爱,他才离开逍遥宿海阁的,没想到这一离开,他便直接去了北境,且丧命在了那里。”初涵影淡淡一笑,低头喃喃道。

“即便,你知道那薛寒羽好色的德行,但在得知他的死讯后,你的内心还是有些难过的,对吗?”冷溶月微微一笑,道。

“是,我有一定的原因,若不是我拒绝了他的示爱,他也不会一气之下就离走了…”初涵影,失神道。

“有些男子如狼,你以为你割掉了身上的一块肉,便可以喂饱了他,但你却不知,他要的是将你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却还不知满足。我觉得,对于薛寒羽之死,你根本不必为此难过。”冷溶月,赫然道。

“是…冷门主说的对,一切可能都是他咎由自取吧。”初涵影,默默道。

“哈哈,不知道涵影姐姐今年芳龄几许?”冷溶月莞尔一笑,又将双手抚在初涵影捂着小腹的手背上,轻柔的把初涵影的双手拿开,她的双手缓缓的接触着初涵影的小腹。

“哦,涵影今年年芳二三,已经快到花信年华了,不知道冷门主….”

“哈哈,我啊,比你小得多,那我以后便唤你一声涵影姐姐吧?”

“溶月妹妹….不,冷门主难道不嫌涵影的武功拙劣吗?”

“其实,涵影姐姐不必在意,若你知道我的武功是如何练成的,又是谁人所授的话,你便不会如此在意了…”冷溶月抬起头,看了一眼初涵影的双眸,又笑了笑,道:“从小溶月便是极寒体质,受尽了冰冻的煎熬,每每发作时,身体都是捂上数双被子都捂不热的,更甚的是溶月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知觉,只得默默的听着自己微弱的心跳,因为溶月每每都怕,这仅留的心跳声也会消逝掉….”

“溶月妹妹….”初涵影闻到此处,眼眶中已经侵满了眼泪,嘶声唤道。

冷溶月甚至淡然的嘟了嘟嘴,“因为我的极寒体质的原因,师父故遗名便传授给我御水成冰的法门,哦,其实就是‘冰魄寒光’,这功法极其霸道,修习后,虽然能够完全的自如运用我体内的寒气,但是却不能受一点伤,一旦受伤,体内的寒气便会失衡,全身冻结而死。”

冷溶月看着初涵影无比心疼她的神情,接着道:“可,天无绝人之路,你知道刚刚与你过招的那位少年吗?他就是殇沫,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在无意间,教会了我‘御火真经’,而他的师父,嗯…其实,也是我的亲生父亲郭明轩,又将‘御风术’传授给了我,才使得溶月的武功,有了这般的境界。”

“原来,溶月妹妹的武功乃是故遗名与郭明轩所授,这两人皆是这江湖中最顶尖的高手,且是无人能敌的强者,怪不得溶月妹妹会有今日的武功造化,不过妹妹的确也吃了不少苦头。”

“一切都过去了,不提了。其实,我父亲郭明轩的武功,远在我师父故遗名之上,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所以涵影姐姐,溶月劝你,还是离开吧。”冷溶月回眸一笑,望了远处的郭明轩一眼,低声道。

“溶月妹妹以诚相待,涵影感激不尽。如今,涵影也不怕将实情说出了,今日我等前来,乃是有人在江湖中散播了消息,说故遗名无故消失,‘灭影门’将护送‘灭影刀’至‘天翱门’,把‘灭影刀’交由郭明轩保管,而这消息之所以众人会信,也是因为溶月妹妹在接任‘灭影门’门主之时,郭门主不但全力支持溶月妹妹,还豪言‘天翱门’与‘灭影门’皆为盟好的事实。那么,妹妹可想而知,今日,来劫这‘灭影刀’的也绝不止涵影一人,还有很多江湖中的成名前辈。”

“涵影姐姐….你可….可听过江湖中‘玉面公子’素海棠的传闻?”冷溶月突然变得无力起来,她轻柔道。

“涵影自然听过,我想那‘玉面公子’素海棠乃是这江湖中所有女子所崇拜的奇女子,她不但有如天仙一般的容颜,且她的成名绝技‘雪舞扇落’、‘漫天花雨’、‘五绝神针’更是响彻江湖。她终日一身俏郎君的打扮,引得无数男子拜倒其石榴裙下呢。不瞒溶月妹妹,我今日的装扮,便是想学一学那‘玉面公子’素海棠,哈哈。”

“她….她是溶月的亲生母亲….”冷溶月话落,瘫倒在了初涵影的身上,道。

“溶月妹妹,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么无力了呢?”初涵影极快的抱住冷溶月,急促道。

“哈…哈….溶月没事,‘玉面公子’….素海棠….乃是….溶月的….溶月的生母,而….今日这车队….拉送的….正是我母亲的…………尸身…..”冷溶月吞吞吐吐的一语完后,便完全失去了意识,带着无限温柔的笑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溶月妹妹….溶月妹妹!”初涵影将冷溶月的头缓缓抬起,失声的唤着,可冷溶月已经沉沉的晕厥了过去,如死人一般。

远处的郭明轩见状,眉头一皱,挽住殇沫,提气使用‘御雷决’中的‘迅雷之速’。

只见,他与殇沫的身影在冷瞳所在的车马上闪动了一下,又瞬间出现在了初涵影的面前,直接戟指搭在了冷溶月右手腕的脉搏处,“溶月刚刚用‘御风术’为你疗伤,消耗了大量的真气,这‘御风术’是她初学的,根本掌握不好深浅,我要带她回到马车上,替她灌输真气。”

初涵影将冷溶月轻轻的交在了郭明轩的手上,低头极快的看了下,她的手臂和小腹,居然真如郭明轩所言,已经恢复如常了,尽管还是有一些痕迹,但是已经完全不觉得有痛感了。

她又快速回神,道:“且慢,郭门主,今日所来劫持你们车队的前辈高人,不止涵影一人,若你为溶月妹妹灌输真气,那么,如何再去抵挡住他们的来犯呢?”

“无妨,不管谁来,都是死。”郭明轩抱起冷溶月转身,沉声道。

“郭门主!涵影知道您的武功卓绝,已是天人,但若他们群起而攻之,郭门主又将真气输给了溶月妹妹,那么会导致你们整个车队全军覆没的!依涵影来看,不如涵影将体内的全部真气输给溶月妹妹,这样也能保下郭门主的真气啊….郭门主,也许,涵影的功力在你眼中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涵影会竭尽全力去照顾溶月妹妹的,溶月妹妹为我做了这么多,涵影也该有所回报才对啊,还有….还有就是….就是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运送的是‘玉面公子’素海棠的尸身,并不是什么‘灭影刀’,若郭门主的真气有所损失,造成车队不保的话,那么…那么,‘玉面公子’素海棠的尸身,也将会被来犯之人,给掀倒,暴露在这冰天雪地中的啊!”初涵影紧张的皱起眉头,慌乱道。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的女儿我负责,我的女人亦由我负责!”郭明轩,冷冷一言后,便瞬间消失在了初涵影的身前。

当郭明轩的身影再次出现后,已经是在冷瞳的那辆马车上了,他缓缓得将冷溶月递在了冷瞳手上,和冷瞳一同钻进了车厢中。

初涵影见状,不顾双臂与小腹暴露在外的羞涩,举着冷溶月送与她的披风,向冷瞳的那辆马车处跑去….

“溶月门主是怎么了?”车厢内,冷瞳将冷溶月放在双腿之上,擦了擦她的额头,道。

“因为,善良。”郭明轩,道。

“善良?”冷瞳,诧异道。

“如海棠一般的善良,她没想到初次运用‘御火真经’与‘冰魄寒光’结合而成的心法,能有如此威力,会伤了初涵影,她便又动用‘御风术’为其疗伤。”郭明轩,惘然道。

“这又是何苦呢?溶月门主,你难道不知,你如此做,会损伤自己的身体吗?”冷瞳望着冷溶月,涕颜道。

“冷瞳,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你且扶溶月坐起,我这就把真气输给溶月。”郭明轩,道。

“好…”冷瞳话落,将冷溶月缓缓扶起,郭明轩便将双掌附在了冷溶月的小腹上,闭目凝气了起来。

片刻后,车马的半扇门被打开,初涵影眉头紧锁的探着脑袋,这车马是一辆足够大的车马,初涵影来不及多想,快速的蹬了上去,进入了车厢中,又极快的关上了车门,避免寒风的侵扰。

冷瞳上上下下打量着初涵影,审视了一番后,并未发现她有什么格外的举动和意图,便也默认她,坐在了自己身边的一侧。

车厢内,殇沫在最里端躺着,依旧时不时得全身打着冷颤,而郭明轩独坐一侧,为冷溶月输送着真气,冷瞳与初涵影则坐在车厢内的另一侧,二人与郭明轩将冷溶月夹在了车厢正中央,虽说车厢正中并没有坐凳,但是一张柔软的棉花垫子,已经垫在了冷溶月的身子下端。

一时,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静,没人敢先言出一句话来。

………………………….

此刻,来犯的众人,都彼此不解的张望着,有的则忍不住内心中的疑惑,七嘴八舌了起来。

“这逍遥宿海阁的阁主是怎么一回事?一开始击败了当先的那持剑少年,后来又被一个少女击败,击败后她与那将她击败的少女,两人在百米之外,嘀嘀咕咕了半天,现在居然上了‘灭影门’的马车,这…….这到底是怎么不一回事啊?”

“现下看来,的确不好说。莫非….莫非那逍遥宿海阁的阁主与‘灭影门’的少女,达成了什么交易?莫非,‘灭影门’的少女要将‘灭影刀’独自赠送给逍遥宿海阁的阁主?但是没道理啊。”

“想来有这可能,但是,云屏兄,又为什么觉得没道理呢?”

“一来,那‘灭影门’的少女的武功,远在那逍遥宿海阁阁主之上,根本没必要去讨好他;二来,我们这群人中,若按武功高低的话,那逍遥宿海阁阁主的武功虽然高,但并不是最高的。”说话这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人后,又道:“你看,今日来的有天恒门的门主辛清晓,有白鹭门的门主徐白露,有七杀门的门主连寄愁,有阑珊帮的帮主月十娘,有月影门的门主寒月影,还有江月门的门主暮云烟,更有武当、少林、华山、崆峒、昆仑、点苍、峨眉、青城等正派高手,这‘灭影门’的少女,没理由要偏偏与这逍遥宿海阁的阁门做交易啊。”

“云屏兄,言之有理,想来必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哼,我们这一群人中,有自命不凡的正派人士,也有你们忽视掉的天毒门的人,不管都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为了那‘灭影刀’而来,这是大家不言而喻的秘密,不是吗?”

“的确…..可话又说回来了,我们现下又该如何做呢?”

“如何做?打呗,先灭了‘灭影门’这一行人,我们再以武决胜,最后胜出者便自然能够得到‘灭影刀’!”

“不错,这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

“哈哈,怎么?没人敢先出手吗?的确,我们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江湖中不知名的门派,而是这江湖中最强的势力,也是江湖中的第一门派‘灭影门’,‘灭影门’又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我想你们都是怕惹祸上身吧?”

“谁怕惹祸上身了?老子今日能够来,便就不怕那‘灭影门’。”

“哈哈,先不说逍遥宿海阁的阁主,当下的举动如何,单凭他能站出来,第一个打头阵,就已经让人佩服了,总比你们这些人,只会观望着要来得痛快。”

“我觉得,大家就不要再争论这些了,不如我们群起而攻之,谁都不吃亏,谁也占不了什么便宜,要得罪‘灭影门’,我们就一起得罪,难道我们联合起来,还怕了那‘灭影门’不成?”

“对。”

“对,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啊,群起而攻之,量那‘灭影门’的这一行车队,定会全军覆没呀!”

“那还等什么?上啊….”

众人迈出马步,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可谁都又不敢真正的先迈出第一步来,每个人都左右顾盼着,生怕迈晚了一步,也生怕迈早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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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六章 是她吗?(二十) 这世上,有蜂拥取悦绝世佳人的男子;也有为旷世珍宝,而拼得你死我活的玩命之徒;更有为了权势、名利而舍弃妻儿的薄情郎。

但,这世间最不缺的则是自认为很明聪的人,明明对欲得之物垂涎三尺,却各自揣摩着他人内心中的小算盘,观察着周边的一举一动,只因他们都懂得谁先出手,谁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别人眼中别有用心之人。

不管,郭明轩一行的车马上,运送的是‘玉面公子’素海棠的尸身,还是‘灭影刀’,在这一刻都已经毫无意义了,他们只知道掠夺下,面前的这行车队,独占鳌头,独吞名利,独享威望。

雪依旧未停,好似是场没有止尽的情愫,诉说着无限的悲情。

本已盖过脚踝的雪层,已经变成了快要埋住小腿肚的雪海。

‘江月门’门主暮云烟紧了紧脖颈上的披风柔缎,试着抬了一下脚,已感吃力,只因每抬一下,都要附带上厚厚的积雪,这些比雨水还轻盈的天际精灵,不断聚集后,居然有了如此的分量。

而‘江月门’门主的身后,则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她身着的衣衫并不是很艳丽,则是再平常不过的锦缎绵绸,黑色的披风自然垂下。

可就算如此,也难掩盖住她闭月羞花的容貌,只因就算有再多的人站立在她身边,也都不过只是陪衬罢了。

这女子没有多余的举止,她从头到尾都紧紧盯着殇沫与郭明轩,双眸从未离开过。

当然,她也对那冷溶月十分好奇,虽然她见过冷溶月,但她不解的则是为何冷溶月要称呼殇沫为:未来的夫君。

殇沫被初涵影制服之时,这女子本想出手,却被身旁的暮云烟给拦下了,只因暮云烟太了解郭明轩,暮云烟始终都知道,郭明轩不会对自己的徒弟不理不睬的,而那时,暮云烟思量的则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再出现。

这最恰当的时候,其实暮云烟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何时,但他心里很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若对身边的众人出手,再其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从内部开杀,则是最出乎预料的,也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他难掩心中对郭明轩的情义,只因郭明轩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于特别了,一个被他称呼为尊上的人,一个给予他第二次生命与一切的人…

“云烟叔叔,我们……”

“嘘~~~韵锦莫急,你要相信你的父亲。”那亭亭玉立的女子静静的靠近暮云烟,刚在暮云烟耳边开口言出了几字,便被暮云烟给打断了。

那亭亭玉立的女子便是柳韵锦,想来是随暮云烟一起前来的,这也足够能说明,那个在江湖中散播要将‘灭影刀’运送到‘天翱门’的人,是如何的费尽心机,用尽手段。

恐怕,全江湖该来的人,此刻都站在了这里。

从小习惯了孤独的柳韵锦,无论在雪中站立多久,她都不会感到厌烦。她之所以有些耐不住性子,则是郭明轩、冷溶月、殇沫三人,已经进入车马车厢中太久了,久得有些令人发慌。

“呵呵,你们这些人,真是难成大事,一个‘灭影门’的小小车队,便能把你们吓成这般,若是那故遗名来了,你们岂不是要拨腿就跑?”本也在左右顾盼间的七杀门门主连寄愁,向前迈了几步,突然大笑道。

连寄愁这一语即出,引得众人的目光均落在了他的身上,同时,也打破了当下有些沉寂的气氛。

“呵呵,连寄愁,你难道不怕那故遗名吗?我看你是心太急,不愿再多等了吧?”阑珊帮的月十娘,媚笑道。

“呵呵,我心急?难道,你们都不心急吗?你们敢说面对武林中‘灭影绝杀江湖戮,干戈寥落泯悲愁’的‘灭影刀’,你们一点都不急切地想要得到?”连寄愁冷冷一笑,讥道。

“那你倒是上啊,你一个人也是可以先去的呀,怎么不继续向前走了?就只是敢走出这几步而已吗?”月十娘,反讥道。

“行了,两位。以我来看,我们当中缺少一个发号施令的人,若有人一令即出,我们每个人都往前冲的话,那便也就没什么所顾虑的了。”白鹭门门主徐白露,劝说道。

“嗯,的确,徐门主所言极是,既然是徐门主提出的,那就由徐门主来发号施令吧。”天恒门门主辛清晓,沉声道。

“我?呵呵,我不行,少林、武当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有这两大门派的门人在,我徐白露又如何能发得了号令呢?”徐白露,勉强一笑,道。

“徐施主,此话差矣了。在场之人,均来自于不同的门派,更在各自门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大家既然聚集在了一起,由谁来发号施令根本不必在意。老衲只是觉得,事已至此,我们不便再多耽搁了。”少林道行禅师,缓缓道。

“对啊,道行禅师德高望重,与那苏州妙智庵的‘逃虚子’道衍法师是挚友。如今,那道衍法师姚广孝乃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能与姚广孝这等精通三教的人成为挚友的道行禅师都发话了,我看徐门主就别再推迟了。”辛清晓,道。

“那好,既然如此,那徐某便也就不再多加推迟了。稍后,我会数三声,三声落后,我们一同冲杀!”徐白露迫不及待,道。

“一!”

“二!”

“三!”

“冲啊~”三声一落,众人紧持兵器,便向郭明轩一行车队冲杀而去,漫过小腿肚的雪面,也在一时之间,雪花四溅,荡起三、四尺高来,与正在落下的雪连成一体,丝毫无法分辨出哪些是刚落下的,哪些是后溅起的。

………………………..

‘灭影门’车队,一车厢内,冷瞳慌乱得将车门开了一个小口,眉头紧锁着回望了一下郭明轩,“郭门主,他们已经开始冲杀了,冷瞳这便下车,指挥众多暗之影,奋力抗敌。”

“无碍,不急。”郭明轩的双目紧闭,自若道。

“郭门主放心,虽说冷瞳带来的随行人手不过百人,但他们都是暗之影中的佼佼者,定能抵挡住来人的进犯的。”冷瞳言后,便敞开车门跳下了马车。

“郭前辈,涵影也下去,助其一臂之力。”初涵影欲紧随跳下,却被郭明轩给唤住了,“且慢,我刚已经说不过,无碍。你若下车,帮我们御敌,那么你的‘逍遥宿海阁’将会变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江湖中有些事就是这般难以理喻,刚刚你还是他们当中的开路先锋,如今却要刀兵相向,而你的‘逍遥宿海阁’并不是‘灭影门’,他们不敢随意找‘灭影门’的麻烦,却能轻易的找个理由去灭掉你的‘逍遥宿海阁’。溶月无意伤了你,本就该替你疗伤,你没必要去搭上整个门中人的性命。”

初涵影闻言,缩回了以前弓的右腿,内心百感交集了起来,她默默的看了一眼郭明轩,“那前辈,我……”

“无碍!这已经是我说的第三遍了,你就好好的坐在车厢中即可。”郭明轩,道。

“那….现下溶月妹妹怎么样了?”初涵影,道。

“溶月丹田之气已空。不过,现下她已经在暗自运行‘御风术’了,结合我输进她体内的真气,回补着她自己的丹田之气了。”郭明轩,道。

“可,郭前辈,若你真气耗尽,又该如何回补呢?”初涵影,急促道。

“天地万物,循序不断,能感万物之灵者,有无真气又有何妨?”郭明轩,道。

“万物之灵?请恕涵影愚钝,无法领会郭前辈的话。”初涵影,思索道。

“涵影姐姐,你不必懂,因为溶月已经没事了。”冷溶月闭眼,喃喃道。

“啊~溶月妹妹,你醒了?”初涵影,惊道。

“嗯,不过,我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我已经对父亲….啊,不,对郭门主刚言出的天地万物,循序不断的道理,有些似懂非懂了。”冷溶月缓缓的睁开双眼,她的内心其实已然认下了郭明轩这个父亲,但是当着郭明轩的面,她又想掩盖住真实的内心,只因她觉得她与郭明轩之间还是存在一些隔膜的,至于隔膜是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你现在可以替我守着溶月了,切记,不可将你自身的真气,输给溶月。”郭明轩弓着身子,慢慢站起,道。

“郭前辈是要下得车去,与外面的人打斗吗?如今,郭明轩还剩多少功力呢?”初涵影,皱眉道。

“这个你不必担忧,待我下得车去,自然可以回补。”郭明轩,沉声道。

“郭前辈,为何我不能将自身的真气输给溶月妹妹呢?”初涵影见郭明轩心意已决,又急忙将郭明轩唤下,道。

郭明轩站在车门处,回过头来,看了初涵影一眼,“刚看你的身形功法,你应该是修得极阴的内功,如今溶月需要的并不是极阴或者纯阳的真气,而是自我回补的能力。溶月既然可以自行运行‘御风术’了,那便由她自己恢复便是了,若你将别家的真气灌入她的体中,不但会打乱她已经回补过来的真气,还会使她难以压制住突如其来的内劲的。”

“嗯,涵影明白了,涵影一定会誓死保护好溶月妹妹的。”初涵影的话音刚落,车厢内又突然传出了殇沫的声音:“师父,我也会保护好冷溶月的。”

殇沫缓缓坐起,看了一眼冷溶月,又对着郭明轩,道:“师父,殇沫的身体已经暖和起来了,可殇沫刚刚好像在朦胧间,听到冷溶月叫你: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郭明轩淡淡一笑,道:“你身体的确是暖和了,但你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不是吗?溶月是我与素海棠所生的女儿,这件事,殇沫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啊!你与‘玉面公子’素海棠的私生女?那师母柳若锦知道吗?”殇沫闻言,忽然间好似有了十足了力气来,他揉了揉眼,惊道。

郭明轩怒瞪了殇沫一眼,并未多言些什么,而是直接跳下了马车。

“原来,你是师父的私生女啊?你母亲居然是海棠姑姑….”

“住口,你还说,什么私生女不私生女的!殇沫,我冷溶月没惹到你吧?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难道你没看到我现在正在运功调气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不对啊,你若是师父的私生女,那你如果真的非要嫁我的话,那师父一定会逼迫我娶你的,我娶了你,那我不就成了私生女婿了吗?”

“你…….殇沫,你有完没完,什么叫私生女婿啊?你真能想,你脑子里都装得什么啊?”冷溶月再也忍不住了,她断了调息,手掌狠狠的朝殇沫身上拍去。

“哈哈哈,你们俩个人啊,真有意思。好了,殇沫,你也打坐调息一下吧。”初涵影又柔柔的看了一眼冷溶月,笑靥道:“溶月妹妹,别和他一般见识,你啊,快些调息,也好帮你父亲不是?”

“嗯,涵影姐姐说的对,我才不和这小贼一般见识呢,日后啊,有她反过来求着要娶我的时候,哼。”冷溶月拉着初涵影的手,又对着殇沫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什么?我反过来求着娶你?我说冷溶月,你可真敢说啊!”

“我就说了,不信我们走着瞧!殇沫,我等着你来求着娶我的那一天!”

“你……你……你你…….”

……………………………………

天容雪漫天,地容雪似海,本该是这世间最纯净的景象,却被众人的鲜血染成了雪域死境。

雪已经失去了尘土的味道,弥漫的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冷瞳独自站立在素海棠的白玉水晶棺之上,而所剩不多的暗之影也用身体将白玉水晶棺紧紧的围了起来,四处展望,尸横遍野,血流凝浆,犹如血莲一般,隔三差五的绽放着,有的甚至连成一片,又犹如血海一般,跌宕起伏着。

郭明轩不禁皱眉咳了几声,缓缓的将捂住胸口镇咳的右手垂下,默默的向白玉水晶棺走去。

这时,在不远的另一处,伴随着郭明轩的再次出现,响起了动听的琴声,这琴声郭明轩是认得的,乃是陪伴他16年的女儿柳韵锦,自谱的《天雪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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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七章 是她吗?(二十一) 琴声悠扬,百触生。

飘雪人间,泯恩仇。

挥剑雪涛,掠影过。

天翱门主,郭明轩。

《天雪随风》响起,天岚紫霄剑也纵横飞驰,琴剑合一的境界是剑意与心感的结合,随着琴声的缓急,剑身也变化着方位与柔硬,刺穿了一个又一个来犯之人的后背,这冷不防的孤剑,一时犹如鬼魅一般,引得围在白玉水晶棺周边的众人目瞪口呆,不敢妄动…

郭明轩的身影不断掠过围攻之人的衣袖之间,令人只能感到寒意迎送,却始终看不清楚他的身形。

突然间,郭明轩赫然出现在白玉水晶棺之上,双手戟指上扬,顿时风雪四起,围攻的众人不得不持续后退着,连连拂袖遮面。

郭明轩的戟指所向,乃是正在空中的天岚紫霄剑,它仿佛感应到了郭明轩的召唤,在双戟指间不断徘徊、旋转,片刻间,便分出无数个剑影来。

他双脚缓缓点起,静静的闭上了眼睛,而天岚紫霄剑分出的无数个剑影,仍在空中扩大着范围,十尺、十五尺、十八尺,压抑在每一个来犯之人的头顶。

这时,天也不再只有白色,因为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着黑色的恐惧,下意识的还在持续后退着。

突然间,悬空的无数剑影倾覆而下,发出“嗖~嗖~嗖~”的剑风,剑风过后,便是“轰~轰~轰~”炸破雪层的轰鸣。

当,天际再现白色,来犯的众人已然东倒西歪在雪地上嘶叫连连,而这嘶叫声并没有太过于惨痛的感觉,只因郭明轩的双耳,仍在细细听着柳韵锦的那曲《天雪随风》。

“都死了….都死了….居然都死了…..”七杀门门主连寄愁,坐躺在雪地上,双腿不断弓伸,双掌前后移动间,身体也在雪中缓缓挪动着,他面目惊悚,苍白绝望,好似眼前的一切如地狱的情景一般。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真是无妄之灾啊…”少林道行禅师,苦脸涕容,坐在不断被血水染红的雪地上,喃喃道。

“郭明轩….真的如传闻那般,比那故遗名还要可怕….居然,一出手就能引来无限杀戮….难怪…….难怪,他被江湖中人称为:最接近神的人….”天恒门门主辛清晓,颤声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是来夺‘灭影刀’的吗?不….不….不!我们是来送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阑珊帮帮主月十娘不断摇头,苦笑连连道。

“噗呲~噗嗤~噗嗤~”随着连续的剑入胸膛的声响,暮云烟带领数人从原本殇沫所在的马车旁走了出来,断绝着还未死透之人的最后的希望….

“你们的确是来送死的,且是心甘情愿、极其兴奋的来送死的。”暮云烟,沉声道后,又向白玉水晶棺之上的郭明轩行了跪拜之礼,“云烟,见过尊上。”

“今闻琴声,又见剑意,韵锦的功力已然不凡,想来是离不开暮门主平日的悉心照料的,明轩在此谢过了。”郭明轩,拱手道。

“云烟不敢。少主天资聪颖,不但在短短数月间,悟出了琴剑合一的境界,还帮‘江月门’扫奸除恶,使得‘江月门’的名望,更比以往还要高了。”暮云烟,忙道。

郭明轩飘逸的跳下,迎起暮云烟,对着少林道行禅师,道:“所谓的无妄之灾,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你们眼前的这场杀戮,其实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可你们为何要劫持这‘灭影门’的车队呢?难道,就是因为故遗名莫名消失了?新任的‘灭影门’门主冷溶月只是一个女娃?还是因为你们的确贪恋那武林神话般得‘灭影刀’呢?”

“他们只是为了‘灭影刀’。”暮云烟一个环视,见倒地不起的众人不答,又喃喃道。

“我很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到消息,说这车队中运送得是‘灭影刀’的?难道…你们就如此好骗吗?”郭明轩,道。

“他们并非好骗,反而是因为太过于自信。”只听,“嘭~”的一声,这时一熟悉的声音响起,对着郭明轩,朗声道。

“是你?我们在‘秋思阁’中见过,不是吗?”郭明轩,淡然道。

“是,我们的确见过,在下武当弟子李承霖,见过郭门主。”

郭明轩从不会刻意的去记下一个人,而眼前的这熟悉的声音,他的确是记下了,更记得他的确是叫做李承霖。

也许,是因为不久前,这李承霖独闯‘秋思阁’,只为寻找失踪成迷的师弟齐煜;也许,是因为那红娘子对爱太过于执着,乃至于郭明轩同时也记下了与红娘子有关的一切的人。

郭明轩笑了笑,“李大侠不必多礼,想你身边的雪中还有其他人吧?都让他们出来吧。”

郭明轩话落间,只见从深雪中又跃出数人来,他们便是华山弟子冷宜香,崆峒派天玄二老,峨眉派掌门藏花师太,青城派掌门静虚子,点苍派余二中,还有那昆仑派掌门雪连城。

暮云烟见状,呵呵大笑起来,“想不到,正派人士均躲进了深雪之中,死伤的全是天恒、白鹭、七杀、阑珊、月影等门派的门人。”

“我们的做法,的确愧对于正派人士,但是,在‘秋思阁’中我见过郭门主。当时,那‘秋思阁’宫主的武功就已经远在承霖之上了,而那‘秋思阁’宫主又对郭门主恭敬万分,承霖已料到郭门主必是绝世高手了…..最接近神的人,果然名不虚传。”李承霖,缓缓的又是躬身一礼,道。

“你们真以为躲在雪中,便能免得一死了吗?”冷溶月忽然出现,走到郭明轩的身边,缓缓道。

“冷溶月?哦,冷门主刚刚与初涵影过招前,已经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了。但,承霖不知,冷门主此话何意?”李承霖,不解道。

“她只是想说,你们今日的运气好罢了。”柳韵锦挽琴在腰间,从空中轻盈落下,冷冷道。

“运气好?何来的运气好呢?承霖既知郭门主的武功卓越,便提前告之了正派中的几个相熟之人,才在郭门主出现的瞬间,躲进深雪中的。”李承霖,诧异道。

“你们刚刚应该看到冷溶月晕倒的情景了吧?郭明轩是我的父亲,他的内功深浅,我是知道的,刚刚那一击,若他在毫无损伤的情况下施展,别说是躲在深雪之中了,就算是躲在白玉水晶棺后方的马车中,也是一样不能幸免的。那么,只能说父亲为冷溶月耗费掉了大量的真气。”柳韵锦,柔声道。

“可是,冷门主刚刚明明胜过了初涵影呀,为何又会突然晕倒呢?”李承霖,道。

“这就要问那冷溶月了!”柳韵锦狠狠的瞪了冷溶月一眼,道。

“韵锦姐姐….你别生气,刚刚父…..不,刚刚郭门主的确为我消耗掉了大量的真气,但是我是为何晕倒的,还恕溶月不能告之,我….我很感谢郭门主的…搭救之恩….”冷溶月低头,吞吞吐吐着,在没把话彻底说完时,郭明轩便将她揽在了身后,她出神的望着郭明轩的后背,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郭明轩当下的举动是要准备做些什么。

只见,郭明轩缓缓的来到柳韵锦的身旁,双手紧紧地捂在她的臂膀上,“韵锦,我虽是你的父亲,但从未对你言过我的过往。其实,我也是刚得知不久,我与‘玉面公子’素海棠有过肌肤之亲,而冷溶月便是我与素海棠的女儿。”

柳韵锦眉头皱起,内心中不禁苦涩了起来,“父亲,你难道就这般轻描淡写的要我认下这个妹妹吗?”

“我知韵锦一时无法接受,但这就是事实,我也再三确认过了,冷溶月的确是….”

“够了!母亲尚在人世,虽然抛下了你、我独自出了家,但是也不足以让你另寻新欢,还生下了另一个女儿吧?”

“韵锦,事情不是你想得那般,这一切都是你外公故遗名的主意,而当时素海棠只是对我有好感,罢了。”

“这又关外公什么事情呢?难道与素海棠同床共枕的是外公吗?难道,是外公强行让你与素海棠在一起的吗?”

“柳韵锦!你能不能好好的听我说,我真的不知此事,那夜我与你萧左叔叔一同饮了很多酒,的确是醉了….”

“醉了?醉了就可以一了百了,推卸掉所有的责任了吗?只是醉了吗,父亲?难道….难道,你从未爱过素海棠吗?”

“我现在的确爱上了素海棠,但是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且就躺在我身后的白玉水晶棺中,你还想怎么样呢?”

“我不想怎么样!我走便是!”柳韵锦,望了一眼那白玉水晶棺,又瞥了一眼冷溶月,便转身,欲纵身跃起。

“韵锦师姐!”殇沫听到柳韵锦与郭明轩的吵闹声后,快速跃下马车,追了上去道。

“殇沫,你是留下,还是跟我走?”柳韵锦,冷然道。

“我……..韵锦师姐,关于师父有私生女的事…..”殇沫的话只言一半,却被柳韵锦与冷溶月,异口同声的话语给打断了,“够了!殇沫。”

殇沫前后顾看了一下,瞬间觉得如捅破了马蜂窝一般,也只好知趣得不再多言了。

“韵锦姐姐,我虽是父亲与素海棠所生,但这并非溶月自愿的,溶月无法选择,溶月也只能默默的去接受,感谢父母给予我了生命。如今,我母亲已经死去16年了,而韵锦姐姐也已经16岁了,若按照常理来说,溶月至少也该15岁左右了吧,可溶月为何才这般年岁呢?这一点是溶月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

冷溶月凑前几步,对着柳韵锦言出一语后,又回望了一下郭明轩,与其四目相对,双眸中充满了质疑。

“还是我来说吧,当年,海棠为了生下溶月,将全身真气凝聚在了小腹中,就是因为要保下溶月…..而为了保下溶月,故遗名应下念顺夫人的恳求,耗费掉了全身的真气,你们觉得故遗名无故消失,只是偶然吗?所有偶然的事情,都是有必然的原因的,故遗名的消失,其实与溶月有莫大的关系,我不敢乱言,我的功力一定比故遗名强,但我可以确定,若前几日,那故遗名体内有十足的真气的话,一定不会败给我,更不会被那神秘黑影人给携走!”

冷溶月闻言,缓缓沉眸,又泪眼瞥了一下郭明轩,“原来如此…..想来我如今的选择是对的,我只有好好活着,好好的接管‘灭影门’,好好的照顾视我为生命的念顺夫人,才能好好的去报答真心对待溶月的每一个人。既然,溶月不能选择出身,但溶月可以选择当下,也只能选择当下!”

“溶月…..没曾想你受过如此的苦难….”柳韵锦回过头来,凝视着冷溶月,小声喃喃道。

“韵锦姐姐,你如今父母尚在,只要你母亲柳若锦肯还俗,你们依然是一家人。而溶月呢?溶月不敢奢求什么,只因溶月已然无法奢求,郭门主是我的父亲,但我对他却一无所知,素海棠是我的母亲,但我却未曾见过她一面。”冷溶月黯然神伤,道。

“溶月….你别这样说….”柳韵锦闻言,彻底动容了,她心痛不已,道。

“不,韵锦姐姐,如今,该走的是溶月…..”冷溶月转向殇沫,双眸迷离且深情,又喃喃道:“溶月本就不该随暗之影出来,省得某些人看到了溶月满脸的不情愿,一言一语的私生女….私生女的唤着。”

“我………我………”殇沫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而他的神情更是木呆哑然,心中对自己曾随口而出的言语倍感自责着。

“殇沫,你到底在‘我什么我’啊?你倒是说啊……”柳韵锦皱紧眉头,对着殇沫吼了一声,又深切的看着冷溶月,道:“溶月妹妹,刚刚是姐姐的不对,你来韵锦姐姐这里,好吗?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血浓于水的姐妹,姐姐方才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姐姐知道你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没有人可以去选择自己的出身,姐姐都明白。”

话落,柳韵锦侧脸瞥了一眼郭明轩,接着拉长了脸,没好气的又道:“要怪也要怪父亲,他自己什么时候有个女儿都不知道。他这父亲做的,不但负了溶月妹妹的生母,还苦了溶月妹妹从小饱受没爹娘疼爱的苦痛,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真是活得糊涂!”

“是,韵锦说得对,的确都是我的错,想我郭明轩这一生,唯欠海棠一个名分,更欠溶月一个家。以后,我会将这些亏欠全部弥补在溶月身上的。”郭明轩,低头沉声道。

片刻后,他又百感交集的瞅着柳韵锦,“当然,爹欠韵锦的也很多,虽然你是爹从小养大的,但是有父如无父的生活,让你习惯了独处,是我自己没有卸下心中的包袱,还把这包袱带给我的困惑,惩罚到了你的身上,溶月的确是无辜的,可韵锦你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

郭明轩,说完这一语,早已默默的留下了眼泪。柳韵锦见状,心头一酸,猛地凑上郭明轩,拥在了他的怀中,哭泣了起来。

“来….溶月妹妹….”片刻后,柳韵锦啼颜淡笑,转过头来,向冷溶月挥了挥手。

冷溶月先是微微一笑,随后也流下了眼泪,大步走近郭明轩,三人紧紧得相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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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八章 是她吗?(二十二) 这世间,无论多少的亏欠与难解,总会在那某个刹那间化为虚无,眼中仅存感激。

冷溶月没曾想过,自己能有知道其身世的一天,更不会想到她的亲人并不单单只剩下一个毫无感情的父亲,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阿姐。

当看透了一切,再次拥抱温暖时,所展现的场景才能足够温馨,才能足够畅快。

殇沫凝视着相拥在一起的郭明轩、冷溶月与柳韵锦,心中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这场景,也是他预想不到的,当下能看到,自然也舒心了不少。

若,刚刚他真的跟着柳韵锦离去,独留师父郭明轩与冷溶月在此,对殇沫而言,也是不大适合的,现下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了。

他遥望了一下天空,慵懒得对着皑皑白雪伸了个懒腰,就在他觉得一切就此结束之时,却突然听到了一人发出一句阴阳怪气的言语来,“好令人感动的场面啊,不过郭门主,你也的确杀了不少的人啊。”

众人闻言,目光缓缓从郭明轩、冷溶月与柳韵锦之处移开,开始环顾起雪层之上的尸身来,刚与两个女儿相认后的郭明轩,还没来得及收敛动容的心,便又陷入了七嘴八舌的责怪声中….

“郭门主,我等虽然不如你的武功卓绝,但死去的门人终究是一笔血债,你是否要有所交代呢?”天恒门门主辛清晓望了一眼刚刚开口言语的天毒门门主段天痕后,道。

“是啊,我等虽常年不被正派人士看好,但也不会就此作罢,让门人无辜惨死的。”七杀门门主连寄愁,接着道。

“郭门主,这…..这伤了人,可是事实啊,你真的不打算有所交代吗?”白鹭门门主徐白露,紧接着道。

“尊上需要给你们交代吗?莫非,你们都想成为死人,才满意吗?”江月门门主暮云烟,戟指怒道。

“阿弥陀佛,暮施主,你处心积虑的隐藏在众人当中,又在郭施主展开杀戮之时,突然反向出手。如今,又言出如此杀戮之语,是否有些不该呢?”少林道行禅师,缓缓道。

暮云烟闻言,狂笑不止,随后,瞋目扼腕道:“我处心积虑?我反向出手?我江月门上下视郭明轩为尊上,这在江湖中已然不是秘密了。尊上对我一门恩重如山,更授予绝世功法,犹如恩同再造。云烟混在你们众人中,的确另有目的,但云烟光明磊落,也并未曾事先允诺过你们什么。”

“好个光明磊落,磊落光明啊。难道这些死去的性命,都可以一了百了了吗?雪连城雪掌门,您说,这无论是正派人士,还是我们这些歪门邪道,这人命不都是人命吗?”阑珊帮的月十娘,缓缓站起,虽略显吃力,但还是端起容,整理了下自己鬓角的丝发,回了暮云烟一句,又百般娇柔的望着昆仑派掌门雪连城,道。

雪连城只感心头一紧,瞥了一眼月十娘,迟疑道:“这…这…..”

“这话当然不假,无论正派、邪派,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若我正派人士今日也带着众多门人前来,岂非也要有不少人丧命在当场啊….”崆峒派天玄二老中的天老,道。

“呵呵,不过可笑的是,你们想怎么算这笔血债呢?人是你们自愿来的,又是你们率先发起进攻的,郭门主也只是自保罢了,毕竟你们在劫他的物品。如今,这打也打不过,还死了这么多人,这要如何说起呢?又怎么说起呢?”崆峒派天玄二老中的玄老,淡淡一笑,道。

“无论怎么说,江湖自有江湖的道义,承霖觉得,郭门主应该向众人致歉,有些事情,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堂堂男儿,认个错,承霖也觉得没什么。”武当李承霖紧皱眉头,凝视着郭明轩,道。

“哼,依溶月看来,这玄老之言不无道理。灭影绝杀江湖戮,干戈寥落泯悲愁,这‘灭影刀’的诱惑实在太大,引来这么多寄望之人,也是人之常情啊。可,死在自己的欲望下,又何谈无辜二字呢?”冷溶月向崆峒派天玄二老中的玄老凑上了几步,道。

“那….我们死去的门人…..”月影门的寒月影,刚要开口,却立马被冷溶月堵了回去,“你们死去的人,死有余辜!”

“你…..你小小年纪如此歹毒,怪不得能坐上万人唾骂的‘灭影门’门主的位子上….”寒月影,戟指骂道。

“是啊,我就是‘灭影门’的女魔头冷溶月,那又如何呢?”冷溶月,忖道。

“我看,你不光只是‘灭影门’的门主吧?听你的声音,你应该还是那‘秋思阁’的宫主吧?”李承霖,森然道。

“‘秋思阁’宫主……”寒月影,瞠目结舌道。

“‘秋思阁’暗杀众多武林人士,且网罗的杀手都是各个门派的叛离之人,更有…更有那……”月十娘,吞吞吐吐道。

“更有我那背叛师门的大弟子连秋山…..哎,想来,也是怪我这个做师父的看管不严,才致使他盗走了我七杀门的《七杀连斩》绝技,才让他铸成了如此大错啊…”连寄愁,悲痛道。

“就算我是‘秋思阁’的宫主又如何?”冷溶月挺了挺胸,坚毅道。

“你….你果真是‘冰弦’吗?”殇沫闻言至此,内心百感交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双眼迷离的望着冷溶月的后背,微声道。

冷溶月听到殇沫这一语后,瞬间屏蔽了众人的非议声,她心头一触,只感方才那一言大为不妥,可如今也是覆水难收的局面,她欲回头用万分愧疚的神情去回应殇沫,来掩盖她之前的隐瞒之举…

这时,只听郭明轩‘嗯’、‘嗯’、‘嗯’了几声后,冷溶月才顿时回过神来,她也在这一刹那间改为了理直气壮的转身,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狠狠的瞪了一眼殇沫,又快速的转过身去,赫然道:“当下,我觉得根本不是讨论‘秋思阁’的时候,想必在场的众位也都是明白人,溶月只想询问一句,你们今日能够聚集在此,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各大门派中都有彼此的暗探,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哪怕只是得到了错误的消息,但只要与‘灭影刀’有关的,恐怕是没人愿意错过的吧?”

“冷门主,你想说什么?不如直言。”李承霖,拱手道。

“溶月只是想说,今日之事,怪不得父亲郭明轩,更怪不得众位,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散播谣言之人。想必大家都看到了,‘灭影门’此次运送的不过是溶月生母的遗体,就算此时车载上的白玉水晶棺被那冰雪覆盖,也是能够隐约看到生母的身影的,难道大家就没想过,是有人要我们故意互相残杀的吗?”冷溶月,语重心长道。

“这…..”

“这也不无道理啊…..”

“难道,真的有幕后神秘人?”

“若真有人策划这一切,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没道理啊,我们互相残杀,策划之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可这冷门主的话,的确颇有道理,但是各大门派插入到他人门中的暗探,乃是绝密之事,我想在场的众人,应该不会有谁会承认吧….”

“徐白露,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白露门就没有安插到他人门派的暗探吗?”

“我承认有,但我也绝不会说出是谁,都安插进了哪些门派中的。那我也想问问你月十娘,你就没派出过暗探吗?”

“你…….”

“哈哈,众位也不要去刻意争论这些了,因为溶月能言出此话,也能知晓另一件事,我身为‘灭影门’的门主,自然也知道‘秋思阁’的存在,但是‘秋思阁’乃是本门的绝密,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秋思阁’的呢?若不是这武当李承霖前辈告之你们的话,那又是谁告诉你们的呢?”冷溶月跨步来回走动着,露出迷人的微笑来。

她见众人不答,又道:“不用猜,李承霖前辈乃是武当派的得道人士,就算他去过‘秋思阁’,也绝不会将‘秋思阁’中的事情大肆渲染出去的,因为这毕竟事关于武当派的荣誉。那么,不难猜出,你们知晓‘秋思阁’存在的消失来源,与今日我‘灭影门’派出车队到‘天翱门’的消息,应是同一人说出来的。当然,不同门派的暗探都有不同,但是口径应该都是一致的。”

冷溶月先后的言语一出,众人均陷入的沉默中,李承霖也拂着下颚,皱眉思索了起来,片刻后,他道:“就算是众门派都知道这两个消息,那又有什么关联呢?不过,这倒也能足够表明出此次众人聚集于此,与郭门主和‘灭影门’发生冲突,必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

“哈哈,仍不止如此….”冷溶月,朗笑道。

“那….还有什么?”李承霖,诧异道。

“还有一句话,那就是: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冷溶月,淡淡道。

“看来,我们武当之巅,是免不了这一场厮杀了。”李承霖,叹声道。

“这三条消息,合为一条的话,那就再明显不过了。今日,劫下我‘灭影门’的车队,无论你们成功与否,无论你们能不能见到,或得到‘灭影刀’,都已经与‘灭影门’结下了梁子,本来‘灭影门’在江湖中就得罪过不少门派,可幕后之人更想把‘天翱门’的郭门主也牵涉进来。若郭门主也被牵涉其中,那么必会引来整个江湖的大乱,但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今日来的众人,定然会惨败而归。但是,若‘秋思阁’的消息,再掺杂进去,这又是另一件‘秋思阁’与众门派的恩怨了,众人虽知晓了‘秋思阁’的存在,但谁也不知道‘秋思阁’到底在何处,就连李承霖前辈也只是知道‘秋思阁’原先的方位罢了。既然你们想找‘秋思阁’寻仇,那么,这除夕守岁夜,武当之巅的一场大战,也就自然成为了一场必战了。”冷溶月,缓缓道。

“这….经冷门主这一说,足够能看到这幕后之人的歹毒来啊,可我天恒门怎能放过‘秋思阁’的余孽呢?更何况,阁内也有我天恒门的叛离弟子啊….”天恒门门主辛清晓,道。

“是啊,我峨眉派的内功心法也被叛离的韩朝露,带到了‘秋思阁’内,此次讨伐‘秋思阁’是在所难免了….”峨眉派掌门藏花师太,道。

“我青城山向来与世无争,可我那二弟子柳扶风,因为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便杀了我青城山的首席大弟子,且也叛离到了‘秋思阁’,这比账岂能不算呢?”青城派掌门静虚子,道。

“我点苍派的点苍大乘剑谱,也被叛离弟子带到了‘秋思阁’,用来做为留在‘秋思阁’的筹码…..哎…..”点苍派余二中,叹道。

“我昆仑派安能幸免啊….与那‘秋思阁’的恩怨,也绝非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啊…”昆仑派掌门雪连城,道。

“是啊,这明知道是圈套,但众人又不得不去啊…..”

“这幕后之人真是高明之至,绝顶手段啊…..”

“那叛徒连秋水仗着我门的《七杀连斩》绝技,听说已经达到了‘秋思阁’顶级杀手的位置上,这….这以后还让我七杀门如何在江湖中立足啊….”

“各位,今日之事,依溶月拙见,就、就此作罢吧,至于除夕守岁夜的武当大战,我想,各位还是各自回去做好准备吧,你们都应该能感受到将至的武当之战,绝对是一场惨痛的生死之战,所以孰轻孰重,还请各位深思熟虑。”冷溶月,拱手道。

“是啊,冷门主所言极是,我们还是各自回去吧….”

“可我门中死了这么多人…..”

“你能打得过谁?恐怕不用郭门主出手,单单‘灭影门’的冷门主,都不好对付吧?”

“哎,想来,也只能先如此了….”

“且慢,既然我们来了,还请打开你们拉运的白玉水晶棺,让众人一看到底有没有那‘灭影刀’吧!”白鹭门门主徐白露,突然高举右臂,喝道。

“看来徐门主,还是不死心啊,就算让你见到了‘灭影刀’,你能拿得走吗?”冷溶月,讥道。

“谁敢靠近白玉水晶棺一步,杀无赦!”郭明轩,缓声道。

“阿弥陀佛,徐门主,依老衲看,今日之事,还是就此作罢吧。对顺的境界起贪爱,非得到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对逆的境界生嗔恨,没称心如意就发脾气,不理智,意气用事;不明白事理,是非不明,善恶不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此为贪、嗔、痴。此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故又称三不善根。冷门主刚刚那一言虽带些讥嘲之意,但也是事实啊,就算你今日见到‘灭影刀’,又能如何呢?”少林道行禅师,合手道。

“我….我这不是也为了大家吗?毕竟大家都是为了‘灭影刀’而来,如今,连‘灭影刀’在不在这‘灭影门’的车队中都不知道,岂不是….岂不是太可惜了….更何况还死了这么多人….”徐白露,吞吞吐吐道。

“今日死得人的确不少,我并不介意多你一个。”郭明轩,赫然道。

“你………”徐白露目光如炬的瞪视着郭明轩,却心生恐惧,欲言又止了起来。

就在这时,正西方位的远处,荡起千层雪来,伴随着天际飘零,融入万丈雪幕,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疾奔而来,踏雪之声越来越近….

闻声之间,空中也同时落下了一人,跪在殇沫的身前,俯首道:“主上,手下来迟了,还请主上恕罪!”

随后,伴随着漫天雪舞,四名妙龄少女纷落,跪拜在郭明轩面前,道:“师父,梅、兰、竹、菊,没能护好您和少门主,还请师父责罚!”

正西方的雪幕也在将要靠近众人之时,瞬间消散,只见数千人已站立如石,仿佛这雪白世界中,顿时竖起了一片密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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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九章 是她吗?(二十三) 浩瀚人海,皆为天翱,落彩缤纷,覆雪冰骇。

‘天翱门’众人突现,‘天翱镖局’的旗帜也在冰雪中呖呖作响,这作响声犹如连绵不绝的江海,‘唰~唰~唰’的连成一片,直到眼界消逝之处。

随在梅、兰、竹、菊四剑身旁的‘天翱门’首席大弟子邢云飞瞥了一眼柳韵锦,又低头抬眼窥视着郭明轩,其目光又转置在青城派掌门静虚子与武当派李承霖的身上后,才静静的沉下了眼帘,依然呈俯首的姿态面对着郭明轩。

邢云飞虽只是略略环顾了一眼,但他心中已然明了,此时的师父郭明轩毕是极其虚弱之态。

他清楚的明白,若师父郭明轩在全佳的状态下出手,招式下岂能留下活口?

更何况还有一些正派中人,居然能安然无恙的站立在此,这也足够能说明他的师父郭明轩不但内力有损,且现下可能连三成的功力都不到了。

“大师兄,我观师父之态,好像….”

“莫要多言。”

行天阳贴耳诉说给邢云飞的话,虽然声音极小,却也传入了‘梅剑’梅心影的耳中,梅心影微侧脸颊,瞪视了行天阳一眼,又极快了转了回去。

“都来了?礼数就免了吧。”

“溶月,不必与他们多言,我们继续赶路便是。”

郭明轩回顾了一下‘天翱门’的众门徒,又对着冷溶月,微声道。

“怎么?这就要走吗?郭门主。你们‘天翱门’的人就算全来了,也是要将这白玉水晶棺打开的,不然如何让我等离去?难道就这样就此作罢了吗?”徐白露向前两步,侧举剑锋,道。

郭明轩闻其声,微微一笑,目光望向‘天翱门’的方向,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徐白露的话一般。

“怎么?还要打吗?”柳韵锦的身子一个转动,贴近郭明轩,将郭明轩手中的天岚紫霄剑握在了她自己手中,伴随话音落下,天岚紫霄剑的剑锋已然指向了徐白露。

邢云飞见状,拔出随身佩剑,直接向徐白露斩去,口中呐喝道:“你找死!”

早已重伤的徐白露,哪里躲得过邢云飞这冷不防的一斩呢?就在他凝视柳韵锦手持的剑锋之时,邢云飞的突然一斩,已然将他的右臂斩下,他用左手紧紧捂住断了臂的右肩,目光集聚在邢云飞的身上,面色恐惧,连连侧移的同时,张嘴獠牙的呐喊着:“啊!你….你….”

这呐喊声实在太过惨烈,又是那么的悲凉、无助,使他更心寒的则是邢云飞杀招未止,他的连连侧移也变成了慌乱逃命,在这期间,他掠过了身旁一个又一个的人旁,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出手搭救的。

“从未听闻‘天翱门’的弟子…..乱杀….乱杀无辜,今日…..你当着众多江湖侠士的面,对我如此….如此恶毒,还偷袭暗算,你们‘天翱门’也不过如此!”已成疾步奔命之态的徐白露,口中又连续撕喊道。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邢云飞怒视着徐白露,紧追不舍的同时又不禁瞥了柳韵锦一眼,只见柳韵锦柳眉紧皱,已露不悦之容,他更是以疯狂之态对着连连逃窜的徐白露连斩剑气。

身为‘天翱门’首席大弟子的邢云飞,其功夫自然了得,使出的‘天翱剑法’犀利无比,追斩徐白露的同时,也误伤了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轻盈的迎上邢云飞的剑锋,阻下了他的脚步,剑锋相交,且持续用力,两人也逐渐交融在了一起,“在下武当弟子李承霖,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徐门主早已重伤在身,为何还要痛下杀手,难道非要置人于死地吗?”

“要你管吗?你口中的这徐门主居然敢这么对我师父郭明轩说话,我身为‘天翱门’首席大弟子,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去!”

“原来是‘天翱门’的首席大弟子,怪不得这么大火气。不过,你师父郭明轩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但也是一副温儒尔雅的姿态,怎会教出一个你这般莽撞无耻的首席大弟子来。”

“怎么?你武当派难道想挑战一下我们‘天翱门’不成?”

“挑战自然不敢,毕竟‘天翱门’的门主是郭明轩,但我一个武当小弟子替郭门主教训一下其座下的首席大弟子,还是可以的,我想郭门主也不会怪罪于我的!”

两人目光相汇,充满了杀气,手持之剑均已成了垂直之势,但仍是剑身相抵,互不相让。

过了片刻,两人又好似十分默契般的猛然震动下臂膀,又同时将右脚踢向对方,总算拉开了僵持的距离。

两人在受力后退的同时,李承霖仍凝聚目光,紧锁在邢云飞身上,而邢云飞的目光却连连瞟向了柳韵锦。

此时的柳韵锦与邢云飞侧身而对,她的目光正呆望着其父郭明轩的后背,而郭明轩在两人拼斗的整个过程中,居然没有回头看过一眼,目光依旧凝望着去往‘天翱门’的方向,一动未动。

邢云飞见状,瞬间瞋目切齿了起来,他极快的将目光移向李承霖,踏步跃起,向李承霖使出飓风杀招。

当下的邢云飞,本以为在徐白露出言为难师父郭明轩之时出手,能够引来柳韵锦的注意,甚至心中还幻想着得到柳韵锦的认可,就算是受点伤,说不定,柳韵锦还会关切的跑到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

可,没曾想,他如此使出浑身解数的拼杀,换来的不过是柳韵锦的柳眉紧皱与无视,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至从柳韵锦和殇沫一同随师父郭明轩下山以来,本就心存猜忌的邢云飞,夜夜失眠,难以独处,虽然他也知道柳韵锦比殇沫要大上三岁之多,但也难免会日久生情,生出爱慕来,更何况下山途中若遇到危险,师父郭明轩若再一时疏忽,造成二人陷入危难,在危难之时也是人与人之间增递感情的最佳时机啊。

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柳韵锦一眼,虽从来到此处,从未正眼瞧过殇沫一下,但殇沫与柳韵锦在一起的各种身影已然布满了他的脑海。

他无法面对,更无法直视自己的心魔,只能将这所有的悲愤与不愿都化成蛮力,向李承霖挥剑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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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是她吗?(二十四) 人的一生有很多矛盾点与不可控的行为举止,而矛盾点与不可控都在爱恨交织中体现得淋淋尽致、不知所措。

邢云飞的举动并没有引起柳韵锦的过多注意,反而在柳韵锦的心中烙刻上了太过于孩子气,未免有点不懂事的冲动,在旁人眼中邢云飞此刻的表现更有些强势夺人、倚强凌弱。

飓风杀招,以快、以狠为准,可在武当派李承霖的眼中,这一斩破绽太多,以道家的身法轻功,躲过这一斩也自然不在话下,那李承霖不但躲过了,还反转一下身子将邢云飞顺势侧踢在地。

发丝间沾染上冰雪的邢云飞,倒在地上用力捶打了两下积雪,这次他没有再看向柳韵锦,也许他的目光有些累了,也许他的内心有些倦了,但他还是站了起来,而这次站起只为了赢回属于他自己的脸面,一个身为‘天翱门’首席大弟子的脸面。

李承霖望了望邢云飞,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道:“我不知你为何这般冲动,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是伤不了我的。”

邢云飞没有任何言语,脸色铁青,绷紧着,严肃着,侧举佩剑,一步一步的慢慢向李承霖靠近。

李承霖戟指拂过剑锋,平举剑身对准正在走来的邢云飞,神色瞬间也坚毅了起来,“怎么?还要打吗?”

邢云飞依然没有言语,在即将靠近李承霖之时,突然呐喊一声“啊”,便继续与其刀剑相向。

二人刚过了两招,手腕处便被一股绵柔之力分别戳中,一时持剑的手酸软起来,手中长剑也纷纷掉落,两人同时聚目而至,站在他们身边的则是‘天翱门’的二弟子关尘。

身为‘天翱门’二弟子的关尘,虽没有首席大弟子的头衔那么响亮,但其名望甚高,在门中也以稳重、严肃着称,他的武功修为究竟到了哪种地步,无人得知。

只因,他极少展露过功法,而‘天翱门’所有弟子的功法,并不是都由郭明轩所授,细算起来,郭明轩亲传的也不过五人。

出身在名门将帅府中的郭明轩,至小便懂得带兵御将,因人而异分开指导功法,而在‘天翱门’中,除了殇沫与柳韵锦外,受到郭明轩亲自传授功法的只有三人,分别是大弟子邢云飞、二弟子关尘、三弟子谢清澜。

至于‘天翱门’其他门人,则是由三弟子谢清澜集体教授功法,御剑台便是那谢清澜去往最多的地方,他也总在众门人前端,演练着一遍又一遍的‘天翱剑法’,讲述着一遍又一遍的心法口诀。

可此时,在李承霖的目光中露出了些许质疑,武当道家本就是修习的以柔克刚的功法,可眼前的关尘,居然能用比他更绵柔的功法,将他与邢云飞手中长剑卸下,绝不是泛泛之辈可以做到的,这关尘,到底用得是什么功法呢?

这功法,像极了武当的武学,可又好似不是,因为当关尘的手掌掠过他的手腕之时,是一种如水般的轻柔与无声,却又让人无力提防。

而邢云飞则是淡淡看了一眼关尘,捡起掉落的佩剑,甩袖走到了一旁,其神情有些不言而喻,半分丢脸、半分尴尬,剩下的则是极力想要伪装的镇定。

“李承霖前辈,在下‘天翱门’关尘,刚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没等李承霖的目光从邢云飞的身上回转过来,他便听到了关尘的拱手一语。

李承霖慌乱回神,又极快的将目光重新回落在关尘身上,审视了一眼,道:“哦,无事,想来‘天翱门’中必是藏龙卧虎,没想到还有你这般修为的弟子,是承霖自不量力了。”

关尘微微一笑,道:“前辈言重了,方才前辈与我大师兄比试剑法,根本没有注意到关尘,关尘突然出手,也算不上光彩之事。”

李承霖顿了顿,神情有些木讷,他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关尘此话,是好是坏来。

若言谦虚,关尘之语的确带有谦逊之意,可语中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关尘,关尘突然出手…’又好似带着些许讥讽,想来习武之人若到了一定的境界,无论与人是否在比斗,都是可以准确的察觉出周边的一切动静的,一人对战两人、三人,甚至更多人也属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他方才的确没有发觉关尘的气息,只是感觉到手腕间突然酸软无力。细想,若关尘那时直接持剑刺来,他也将是必死无疑的。

李承霖的担心的确是合情合理的,而关尘一时之间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时气氛中有些微妙,众人也好似一下子明白了今日不管吃了多大的亏,折进去了多少门人,面对高手如云的‘天翱门’,也好像只能就此作罢了。

“嘭~”

“啪~啦啦~”

一声巨响下,‘灭影门’车队中一马车突然炸破开来,马儿嘶鸣声在这巨响下居然有些无力,随着脱缰的马儿惊跑而去,没了遮挡的车座上,赫然出现了一身着白衣的人影,这人影素静淡雅,如超凡脱俗的天人,从其装扮上看,他是位男子,且是位年龄在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炸破开来的马车正是郭明轩来时乘坐的那辆,而马车之上独留的人,也正是那躲避闲言,怕引来麻烦的逍遥宿海阁阁主初涵影。

白衣男子的出现,如同不久前初涵影的出现一般,但又有所不同,初涵影无论怎样的男子装扮,都难掩其柔美的身姿,而此时的白衣男子无不透露出冷漠与凌傲,不止如此,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将初涵影拥在怀中,毫不避讳的正打量着初涵影那张秀美绝俗的脸庞。

“你是何人?涵影姐姐,你没事吧?”冷溶月望了望初涵影的神情,发觉到初涵影的姿体间有略微的抗拒之意,但这抗拒之意来源至哪里,她无从得知,只得凑上几步,喝道。

“你放开我!”初涵影柳眉剔竖,瞅了一眼冷溶月后,用尽全力甩开了那白衣男子,大声道。

冷溶月见状,展臂持掌而跃,如一支利箭般冲驰而去,可就算如此,她的手掌在快要接触到白衣男子的一刹那,那白衣男子居然消失了….

一时,她有些恍神,她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心中质疑着这白衣男子到底是人还是鬼来,她下意识的将初涵影拥在自己怀中,四处张望着,缓缓下了光秃秃的车座,再定神望向郭明轩之时,郭明轩竟然也消失了。

片刻之后,二人竟同时出现在百米之外的雪面上,之所以是雪面,不是雪地,则是因为二人的双脚并未陷入积雪中,而是稳稳的站在雪面上,好似整个身子都在漂浮着一般。

殇沫、柳韵锦等人急忙向百米之外跑去,冷溶月搂着初涵影的腰身,也在第一时间纵身落在了郭明轩的身后。

“阁下是何人?”只听郭明轩,道。

白衣男子侧脸淡淡的望了一眼冷溶月怀中的初涵影,同时其嘴角间也泛起了淡淡的微笑,那笑意中有些眯起的双眼,充满着柔情与关爱,如荷叶上的水珠般透彻明亮,“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但我知道你是郭明轩,这武林中的第一人。”

郭明轩微微一笑,这时那白衣男子的目光回了过来,郭明轩与他四目相对,随后,二人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大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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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她吗?(二十五) 武林中,对于逍遥宿海阁的由来,知者甚少,甚至无人问津,但白衣男子的出现使得逍遥宿海阁又增加了几分神秘,人们对逍遥宿海阁也有了探究之心。

已死在殇沫手中的薛寒羽,细算起来,应该是最早在江湖中行走的一位逍遥宿海阁的门徒了,使殇沫记忆犹新的招式‘逍遥指’也仿佛历历在目,可如今出现的这位白衣男子又是谁呢?

初涵影使用的招式固然飘忽诡异,其身法也是江湖中从未见过的,但她已然是逍遥宿海阁的阁主了,这白衣男子如此护着初涵影,又没有丝毫杀伐之意,想来必定与逍遥宿海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联系又是怎样的关联呢?

此刻,殇沫的思绪不断,他缓缓的望向冷溶月,细细看着冷溶月的神情,片刻后,他缓缓侧举手掌,在视线距离中遮挡住了冷溶月的下半边脸,其所暴露出的眉宇与双眼,和烙刻在他心中的‘冰弦’的神情一模一样。

若说起初只是怀疑,如今也便有了一半的确信了,差得也许只剩冷溶月的亲口承认了。

随着殇沫的眉间逐渐皱起,冷溶月的右手也慢慢从初涵影的腰间移开,她向前走了两步,将那初涵影护在身后,对着白衣男子,朗声道:“我不知你与父亲在笑什么?但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抱我涵影姐姐,还弄坏了我‘灭影门’的马车。”

白衣男子慵懒的将目光移向冷溶月,淡淡道:“涵影姐姐?这称呼听上去挺美…”

冷溶月紧了紧柳眉,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与你而言,我并无恶意,也没道理去得罪涵影的妹妹;与在场的众位而言,我也并没有兴趣参与到你们任何的纷争中。”

随后,白衣男子又用万分柔情的目光,看向初涵影,继续道:“我只在乎涵影是否有事,方才击破马车,只为找到她,若她被你们囚禁,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可,她好似只是在马车上休息,并未有丝毫损伤,所以,你们都是安全的,不必担心有生命危险了。”

冷溶月闻言,止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真是可爱至极,有我在,涵影姐姐固然无事。可你所言的我们不必担心有生命危险,未免有一点太过于狂妄了吧?”

白衣男子捋了捋两侧垂下的丝发,嘴角处的笑意依在,缓声道:“狂妄?我真的狂妄吗?”

话落,他又凝视着郭明轩,道:“郭门主,她说我狂妄,我有吗?”

郭明轩瞬间大笑了起来,道:“呵呵呵,我觉得你不怎么狂妄。”

白衣男子嘟了嘟嘴,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神情,道:“对于一个连兵器都忘了带的人,我有必要狂妄吗?”

他的确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可他此话一落,其神情也在刹那间威严了起来,又森然道:“我方才说的都是事实,你们的确不必担心有生命危险。”

“你!….好,既然如此,那么溶月就领教一下您的高招。”冷溶月闻言,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道。

“你退下,要领教他的高招,也是我领教。”殇沫走过柳韵锦,将天岚紫霄剑握在手中,缓缓侧举,走到冷溶月身旁,道。

“殇沫…你….你干什么啊….你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呢….你别….你别这般…”殇沫的声音在冷溶月耳边响起,冷溶月心头一紧,顿时紧张了起来,脸颊也不由泛起了一丝酒晕,含羞道。

“你们俩别争了,这位是我的师父秦楼客,是自己人。”初涵影突然走到冷溶月身旁,有些隐讳地瞥了白衣男子一眼,道。

冷溶月,瞠目结舌道:“你….你师父….涵影姐姐,你芳龄二十有三,你确定…..你确定这位只有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是你的….师父吗?”

初涵影对着冷溶月淡淡一笑,道:“嗯,他的确是我的师父…..好吧,看来大家都比较好奇,那涵影就说一说吧。”

冷溶月眨了眨眼睛,拉拽住初涵影的衣袖,一副撒娇的姿态摆动着,道:“姐姐快说,快说啊。”

初涵影对着冷溶月娇羞的耸了下鼻子,又轻轻的勾了一下冷溶月的鼻头,道:“好,好,好。逍遥宿海阁其实是我出任阁主后,重新起的名字,起初本门是没有任何名字的,那时我们的门徒也不多,细数起来,不过十人,但我们更像是温馨的家人一般,我记得收养我长大的是一位叫做秦孝人的世外高人,也就是你们眼前秦楼客的父亲。”

“秦孝人…..‘鬼影剑’秦孝人吗?”少林道行禅师闻到此处,突然惊呆道。

“怎么?难道道行禅师知道此人?”郭明轩,道。

道行禅师,缓缓道:“只是听说过。哎,世人只知那故遗名的父亲‘无极圣剑’故天涯败给了十三剑阁的叶归,却不知道当年秦孝人与叶归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这名女子名叫夏犹清,据说此女子惊艳脱俗,才艺学识样样出众,更有一门功法绝学,名为:‘逍遥指’。”

“‘逍遥指’?数月前,我曾见识过一名自称为逍遥宿海阁的门人薛寒羽使用过,那想必初涵影口中的秦孝人,应该就是大师你所说的‘鬼影剑’本人了。”郭明轩,道。

道行禅师,叹声道:“哎,那想必就是他了吧。”

郭明轩听闻道行禅师连连叹气,问道:“大师为何这般叹息,是那秦孝人有什么不妥吗?”

道行禅师双眼迷离,望向远方,道:“并无不妥,只是一个女子改变了当时的两位武学奇才一生的故事罢了。”

郭明轩,拱手道:“明轩,愿闻其详。”

“据说,那一年,夏犹清偷偷从家府中跑了出来,只为见识一下这世间的多彩。没曾想却在途中遇到了秦孝人与叶归在野外密林处决斗,想来两位巅峰武学奇才的决斗应是十分惨烈的,但那夏犹清经过此二人之时,只是淡淡的看上一眼,便轻轻的从二人身旁走了过去,并没像其他女子一般,好奇的静足停留。”

道行禅师,顿了顿,又道:“可就是夏犹清这淡淡的一眼,却使得二人的决斗休止了下来,二人看到夏犹清后,便罢战,紧紧得跟随着夏犹清,一直跟到了远处的小镇上。”

“想来,这夏犹清的确是位绝世美人,但明轩觉得,光有绝世容颜恐怕是不够的,夏犹清定然还有一些过人之处吧。”郭明轩,道。

道行禅师,道:“郭门主所言甚是,这夏犹清不但美如天仙,且身怀绝世武功,就在她轻轻得走过正在决斗的秦孝人与叶归身旁时,据说还留下了一句话,这句话就是,‘你们俩的武功也不怎么样嘛’。”

郭明轩大笑一阵,道:“想必也就是这句话,才引起了秦孝人与叶归的注意了吧,两位武林高人,怎能听得进这句话呢?呵呵~”

“是啊,但这句话,也仅仅是引得了秦孝人与叶归的注意,更为重要的是,夏犹清那淡淡的一眼回眸,便已然使得那秦孝人与叶归沦陷,深深的爱上了她。”道行禅师,叹道。

“这便是一见钟情了?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这夏犹清的一个回眸,居然能让两位男子同时钟情,她要有多美,才能做到啊….”冷溶月,惊道。

道行禅师,点了点头,道:“二人一路跟随着夏犹清到小镇上后,连续数天,便各自想尽办法去接近那夏犹清,可这夏犹清始终对二人不冷不热的。那时,对于刚离家出走的夏犹清来说,这大千世界、千奇百怪的事物与街头的叫卖声,才是她最上心的。”

郭明轩也点了点头,道:“是啊,女孩子嘛,都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更好奇未见过的事物。”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这夏犹清、秦孝人、叶归三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之这三人达成了一个协议。这协议就是,秦孝人与叶归谁的剑法能不被那夏犹清的‘逍遥指’给夹住,夏犹清就便嫁给谁。”道行禅师,缓缓道。

“那想来是秦孝人胜了?”郭明轩,道。

道行禅师,笑了笑,道:“不,秦孝人与叶归都败了。”

郭明轩目瞪口呆,道:“都败了?那秦孝人与叶归都没有和夏犹清在一起吗?”

道行禅师,又大笑了起来,道:“想来我们眼前的这位白衣男子秦楼客,应该就是秦孝人与夏犹清的孩子吧。”

白衣男子秦楼客的嘴角微微上扬,道:“嗯,你还算聪明,夏犹清的确是我的母亲。”

冷溶月,诧异道:“大师,你不是说秦孝人与叶归都败了吗?那为什么夏犹清最终会选择那秦孝人呢?”

道行禅师捋了捋脖颈前的胡子,道:“因为性格吧,据说秦孝人和叶归与那夏犹清打了不止一场,每次二人落败后,都不甘示弱,又同时与夏犹清约定下一场的比斗,约了一场又一场,场场依旧败阵。”

道行禅师看了一眼冷溶月,接着道:“可后来,秦孝人与叶归的内心,发生了不同的变化,当时的秦孝人感到无论他如何修炼,都是无法赢过夏犹清的,而当时的夏犹清也醉心于市井街头的繁华,秦孝人就想,与其将时间浪费到如何赢过夏犹清上,不如多陪伴一下夏犹清,使她多开心快乐些;可叶归却是一心投入到武学造诣中,不知疲倦的改进着‘秋风扫叶剑法’,也就是那时,他将原本九式的‘秋风扫叶剑法’,硬生生的悟造出了十三式来。”

“原来,十三剑阁的‘十三扫叶剑法’是这样来的,那叶归应该是以‘十三扫叶剑法’赢过了夏犹清了吧?那剑法究竟是怎样的?应该是将一个人所有的潜力与悟性都用到了尽头的产物吧。”郭明轩,轻声道。

郭明轩望了一眼柳韵锦,又将目光回落到冷溶月身上,最终其目光还是变得暗淡起来,默道:“可就算赢过了夏犹清又如何,想必秦孝人在日日陪伴夏犹清的过程中,二人早已生出了情愫吧。”

“秦孝人与夏犹清在朝夕相处下,的确都互生出了情愫,但是夏犹清是一个极重承诺的女子,她依旧用谁能赢过她,就嫁给谁的诺言,去同时给着秦孝人与叶归机会,可就算是叶归悟出了‘十三扫叶剑法’,但他还是败了。”道行禅师,缓言道。

郭明轩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眼中,就算时至今日那十三剑阁的‘十三扫叶剑法’也绝对是这世上无人能超越的剑法,就算是他本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其破掉,可那叶归怎么会败呢?

他不禁,问道:“这不可能吧?悟出‘十三扫叶剑法’的叶归,依然被夏犹清用‘逍遥指’夹住了剑身吗?”

道行禅师,道:“是的,夹住了。当时叶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气急败坏的离开了,他独自回到了十三剑阁,最终听从父命,与婢女成婚,为叶家诞下一子,却未将‘十三扫叶剑法’的一招半式传给这一子,从此便封了剑,郁郁而终。”

“怪不得…怪不得那叶还——叶离颜的剑法那么差,有其形,却无其实,看来他的父亲真的没有学过‘十三扫叶剑法’,而叶离颜的剑法,应该是刚学或者是刚得到剑谱不久吧。”郭明轩,思索道。

想到此处,郭明轩又忽感有哪些不对,他一愣,喃喃道:“叶离颜是叶归的孙子辈,可这…秦楼客却是秦孝人与夏犹清的孩子,这年龄上整整相差了一个辈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旁的秦楼客闻言,努努嘴,不以为然的道:“我的父母晚年生得我,不行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住了。唯有那道行禅师,笑道:“是的,据说,秦孝人与夏犹清成婚后,二人十分相爱,夏犹清喜欢出游,秦孝人便陪她赏尽了山川河流,玩遍了繁华城镇,一直未要孩子。想来这秦楼客,秦施主,应是两人晚年所生的。”

郭明轩,苦笑道:“看来夏犹清不但武功好,应该还极其看重养生之道吧。可能叶归从未想过,能赢过夏犹清的根本不是武功招式,而是长情的陪伴。”

道行禅师,道:“不,你错了,郭门主。长情的陪伴固然重要,但秦孝人也的确赢过了夏犹清,夏犹清也的的确确是因为输给了秦孝人,才答应下嫁的。”

郭明轩一怔,道:“大师的意思是….那秦孝人…最终悟出了比‘十三扫叶剑法’更厉害的剑法吗?”

道行禅师,摇头道:“不,郭门主,如今的你和那时的叶归一般,都没有找到本质的根源。其实,叶归的‘十三扫叶剑法’早就超越了夏犹清的武功,可夏犹清是那叶归的爱慕之人,叶归又怎会下重手伤及到她呢?但凡叶归在与夏犹清比斗之时,有一丝犹豫,就可能会被夏犹清找到空隙,施展‘逍遥指’夹住叶归的手中长剑的。”

郭明轩,皱眉道:“这一层,我倒是没有想到。面对心爱之人,的确无法全力出手,可是大师又如何得知,‘十三扫叶剑法’早已能胜过夏犹清的武功了呢?”

道行禅师,道:“后来,叶归经过多年的思虑,终于想明白了这一本质根源,他又找到了夏犹清比试了一场,结果如他所料,他赢了,但也伤了夏犹清。那时,秦孝人为此,非要与叶归拼个你死我活,却被夏犹清给劝住了,叶归临走时,那夏犹清送给了叶归一段话:‘如今,你我都已婚嫁,比斗下嫁的约定也便就此作罢。今日,你伤了我,我也败给了你,也算是了结相识一场的缘分,从今以后你我不再纠缠、牵挂’。”

郭明轩沉吟了片刻,暗道:“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是在大彻大悟之时,来不及挽回的。那秦孝人与夏犹清在一起后,也就渐渐熟悉了夏犹清的所有,自然能够胜过她了。”

道行禅师,道:“其实,秦孝人能赢夏犹清,并未在‘鬼影剑’上下多少功夫,甚至根本就没有出过剑…”

郭明轩,迟疑道:“根本…根本没有出剑…..?”

道行禅师,道:“是的,根本没有出剑,秦孝人明明知道一出剑,便会被夏犹清的‘逍遥指’给夹住,索性他就不出剑了,而是用‘鬼影步’,哦,所谓的‘鬼影步’郭门主方才也是见识过的,便是初涵影与殇沫比斗时,用的飘逸幻影身法。那时的秦孝人用此身法,在夏犹清的身间缠绕,夏犹清一直在等待秦孝人出剑,却不曾想,那秦孝人始终未拨出过剑身,反倒用掌法将夏犹清击败。因此,夏犹清才最终允行承诺,下嫁给秦孝人的。”

郭明轩,领叹道:“一场争艳,到头来却是这般的过程与结局,人生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思反转,一思挫败啊….”

当众人沉寂在秦孝人、夏犹清与叶归三人的故事中时,冷溶月却猛然回神,对着初涵影,道:“涵影姐姐,你还不曾说那秦楼客是如何成为你的师父的呢。”

秦楼客闻言,抿嘴大笑了起来,道:“我如何成为涵影的师父的,其实很简单,我没兴趣做阁主,但我却有兴趣教涵影做阁主…呵呵…….”

“什么跟什么啊…..”冷溶月,微微一愣,双目一翻,有些不耐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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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是她吗?(二十六) 面对冷溶月的询问,初涵影淡淡瞅了秦楼客一眼,而这一眼在外人看来,也就是简单的移目。可对于秦楼客与初涵影而言,里面却有太多的隐讳与心照不宣。

雪又开始大片的落下,正覆盖着所有后来之人的足迹,远处的松柏被压得更加低垂,雪花也在秦楼客与初涵影之间片片零落,沾染着丝丝鬓发。

人与人之间最神奇的就是感情,而有些感情又是那般的莫名,却又那般的与众不同。

秦楼客对初涵影的感情是莫名的偏爱;而初涵影对秦楼客的感情也是与众不同的。

“溶月妹妹,如我所说,‘逍遥宿海阁’并不是一个声名显着的门派,甚至之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由多人组成的‘家’而已,但正如每个门派中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一般,这个‘家’,自然也有这个‘家’的规矩。”

初涵影回落目光,对着冷溶月嫣然一笑,这淡淡的一席话,使得冷溶月对初涵影与秦楼客的关系又多了些好奇,她难掩心头急迫,道:“涵影姐姐,你口中的规矩是指?”

初涵影又微微一笑,嘴角如一条细长的缝隙一般在脸上延伸,只是这条缝隙极美,粉而不艳,带着少女般的纯思,更透着淡雅脱俗,“嗯~其实,这规矩也没什么特别,就是绝学只传给嫡亲,且只传一人。”

话说了一半,初涵影不禁地瞥了秦楼客一眼,眼中似乎带着些许羞涩,羞涩褪去,则是深深的柔情,“只传的那一人,正是你们眼前的秦孝人独子——秦楼客,所以,即便‘逍遥宿海阁’是我为养育我长大的‘家’起得门派名字,但真正的阁主应该是属于秦楼客的,也唯独他是名正言顺的。”

冷溶月一怔,她心中自然知晓,初涵影口中的‘家’的重要性,更是附带着百般情愫的地方。秦楼客是秦孝人与夏犹清的独子,也自然是‘鬼影剑’与‘逍遥指’的唯一嫡传,可这又与初涵影有什么关系呢?眼前的秦楼客始终是一副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神情,他又怎会把父母养大的初涵影放在心上呢?

可,如今看来,这秦楼客不但把初涵影放在了心上,而将不该传授的家门绝学全部倾囊相授,且还让初涵影成为了‘家’的主人,任由她为‘家’起下‘逍遥宿海阁’的门派名字,这到底是怎样的偏爱?难道只是因为初涵影生得一副不凡容貌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冷溶月,皱眉道:“既然如此,那你…..”

冷溶月刚要开口,初涵影仿佛意识到了些什么,她褪去笑颜,敛容屏气道:“溶月妹妹莫要误会….”

她顿了顿声,像是极快得思索了一番,脸上已然有些难为之色,“恩公秦孝人尚在之时,虽未传授过涵影任何功法,但也是对涵影极好的;恩公的妻子夏犹清,更待涵影如亲生女儿一般,她不但会帮涵影缝补衣裳,添置新衣家用,百般照顾,就连涵影此生第一次端坐妆台,画眉添妆,也是她亲自为涵影画上的。”

“她们当涵影是女儿,涵影也自然当她们是父母,也便会比常人更了解她们的心声。而那时的秦楼客在她们眼中却是极其顽劣,难以管教的,她们不止一次让涵影去劝说过秦楼客好好修习功法,才能有足够的能力护好‘家人’。可,涵影知道,秦楼客并非她们口中的顽劣不堪,相反,秦楼客在涵影眼中是一个极其聪慧,且悟性极高的人,只是他有些孤傲,又….又时常会欺负下如涵影般被恩公收养的‘家人’罢了。”

郭明轩听到此处,淡淡一笑,轻声道:“看来,你很了解秦楼客,不得不说你的眼光不错。”

秦楼客抱着臂膀,大笑连连,道:“嗯,我也觉得我的确很不错。”

郭明轩,道:“想来,初涵影方才所言的不止一次劝说过你好好修习功法,也自然是在给你这个师父颜面,她应该是经常、甚至频繁得劝说你吧?”

秦楼客,道:“嗯,是的,而我也只会听她的劝说。”

郭明轩,仰笑道:“你很坦白,我也很喜欢。”

秦楼客耸了耸肩,道:“一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人,本就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且涵影她还….”

话到此处,秦楼客将目光凝向了初涵影,那目光柔情不减,又处处流露出依恋来。

郭明轩淡淡道:“且她还惊艳脱俗、温文尔雅、气质尤佳、惊为天人。”

秦楼客闻言,迟疑了一会儿,摇头道:“何止惊艳脱俗、惊为天人啊,她的厨艺是那般的让人留恋;她的言语是那般的触动心弦;她生气的样子是那般的可爱;她笑起来的样子又是那么的使人忘却所有….”

郭明轩又笑了笑,道:“所以,你应该是故意惹你父母不开心,让你父母觉得你难以束缚的吧?因为你知道每到这时,初涵影一定会出现在你身边,陪伴你,且对你百般劝说的。”

秦楼客,喃喃道:“是的,我喜欢她劝说我的样子,更喜欢她一声不吭,坐在我身旁陪伴我的静容。”

“嗯,想来那种感觉很美好,使人陶醉。”郭明轩低头,食指捋了捋鼻子,道。

“是的,的确很美好,想一生都那般过下去。”秦楼客,默默道。

二人的对话,已然使得初涵影面红耳赤了起来,她不自觉的向冷溶月身后靠去,因为她根本难以抵挡秦楼客那炽热的目光,倘若秦楼客不在,初涵影要言出为何会成为秦楼客的徒弟时,一定是自然而然的,即使心中再有动容,也是能够完好的压制住,甚至不被外人看出的。

可,此时,秦楼客就在面前,且毫不避讳的注视着她,她即便是想逃,也逃不掉,只得想办法把自己遮挡起来,尽可能的躲过与秦楼客的对视。

初涵影含羞的举止,冷溶月是注意不到的,因为她正质疑着另外一件事,说到底仍是初涵影与秦楼客的师徒关系,“你喜欢涵影姐姐?可,你既然喜欢涵影姐姐,为何又要收她为徒呢?难道,你不知,做了你的徒弟,就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吗?这终究是乱了辈分的啊。”

秦楼客闻言,眸子瞬间失了神采,沉沉地望向地面,但又好似根本没有注视地面一般,缓声道:“那又如何?”

冷溶月,道:“不如何,只是涵影姐姐会徒增一些他人的流言蜚语与诟病罢了。”

秦楼客,沉声道:“若我杀光他们呢?”

冷溶月,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当初不收涵影姐姐为徒,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秦楼客,黯然道:“父母故时,难掩心中悔恨,回想先前,自己因为私欲,使得她们劳心劳力,始终觉得我甚是顽劣。她们可能不会知道,在她们生前,我的功力已经到了足够对抗她们两人合击的境界。”

秦楼客,重叹一声,暗沉的脸又看向飘落在空中的雪花,又喃喃道:“‘鬼影剑’、‘逍遥指’自然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绝学,但她们生前曾与我对练过,我那时心中就已经确定,我在‘鬼影剑’与‘逍遥指’的根基上,悟出的‘飘絮指尖剑法’早已胜过她们许多了。”

“而她们故时,我根本无心再管家门事宜,整日醉酒,我虽无悔对涵影的情感,但更想无愧父母的寄托。离开了她们后,不但我无了依靠,连涵影,整个家门都没了依靠,也就在这时涵影站了出来,她独自照料着家门的一切,也同时陪伴、照顾着我….”

冷溶月,缓缓道:“所以,你要把涵影姐姐推到家主的位子上?”

秦楼客,道:“是的,既然要做家主,涵影又怎么可能一点武功都不会呢?可涵影从小未打好根基,就算是将‘鬼影剑’、‘逍遥指’都教给她,她又怎能轻易学会呢?更别说我所创的‘飘絮指尖剑法’了。”

冷溶月,肘道:“所以,你便收了涵影姐姐为徒?”

秦楼客,道:“是,唯有收她为徒,我成为她师父,才有理由对她狠心,以师父的身份告诫自己,一定要对她严苛,她才能学好功法。没人知道,我看到她无数次摔倒后的心痛,也没人懂得我看到她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修习功法时的自责…..”

冷溶月望了望躲在自己身后的初涵影,此时的初涵影已然成了泪人,她低头抽啼着,显尽了无助与动容。

冷溶月侧身的那一刻,初涵影也再次暴露在秦楼客的视线中,他嘶声道:“涵影,那段时日,你受苦了。”

话落,冷溶月已将初涵影紧紧抱住,不停的用手抚顺着她的后背,她也如孩子般在冷溶月的肩头贪婪的哭啼着,即使冷溶月的身高与她不成正比;即使她如今才知道这一切;即使她早已爱上了秦楼客,却一直纠结着师徒名分,但此刻她的确需要一份贪婪,一份使自己能够平复内心的拥抱。

过了良久,初涵影静静抹去眼角的泪水,微微抬头,望向秦楼客,轻声道:“所以,我告诉你要建立‘逍遥宿海阁’时,你只说了一个‘好’字。”

秦楼客,凝神道:“是。”

初涵影,道:“所以,我要你当阁主的时候,你却说你‘没兴趣’?”

秦楼客,道:“是,因为你为家门所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没有你,可能父母故后,家门中人就会陆续散掉。”

初涵影,道:“所以,你并不是‘没兴趣’,只是因为早已爱上了我?”

秦楼客,道:“我的确早已爱上了你,但我也是真的‘没兴趣’。”

初涵影,道:“为何?难道,你不想将你父母的武学发扬出去吗?”

秦楼客,道:“想,但你会替我做,不是吗?而我,此生守护好你,有你便已足够。”

初涵影,道:“我始终都是你的,但你也可以得到更多,并非我说什么,你都说‘好’的。毕竟以你现下的武功,恐怕我们面前的‘天翱门’门主郭明轩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赢过你,不是吗?”

秦楼客,笑了笑,道:“现下的郭明轩,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至于他完全恢复后,我能否赢过他,我也没什么兴趣。”

话落,他的脸色又沉重了起来,接着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可以顾全所有的。当年,我的父母秦孝人与夏犹清哪个不是绝世高手呢?若,她们连手,足以在江湖中称王称霸,但她们却没有那样做,而是择一地,搭一舍,收养一众孤儿,过着平淡的生活。”

“或许,她们早已知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或许,她们本就是无欲无求,淡泊名利之人。但我秦楼客,也想做那样的人,因为在名利、地位、财富等等的欲望下,涵影你对我更为重要。我知你放不下‘逍遥宿海阁’,更放不下我父母对你的养育之恩,你站出来守护家门,守护如今的‘逍遥宿海阁’,而我只想守护你一人,足以。”

初涵影闻言,再难自持,她不顾满脸泪痕,拼命的奔向秦楼客的怀中,柔声道:“师父….不…..楼客,原谅我,今日之前,我一直在逃避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也不理解你为何要让我做阁主,更不晓得你的一番苦心,更更不知…..”

秦楼客没有让初涵影将话说完,便直接吻住了她的嘴,低声道:“我没兴趣做阁主,但我却有兴趣教你做阁主。因为我想无拘无束的看着你的一颦一笑,也因为我只想守着你一人….”

随后,他继续淡笑道:“涵影,不要觉得我是个没什么大志气的幼稚孩童,父母故时,我给家门中人留下得全是无望与无助,而你的所有付出,带给家门中人的却是希望与光明,所以,阁主的位子是你应得的,并不是我让给你的。其实,我比你更厉害啊,你是阁主,我是阁主的师父,将来我还会是阁主的夫君,嗯,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厉害,哈哈。”

初涵影,对着说出这般话语的秦楼客,哽咽难言,最终只得唤出他的名字来,“楼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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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她吗?(二十七) 秦楼客,一个谜一样的男子。

即使,道出了他的身世与过往,缠绕在他身上的谜团仍似丝毫未减。

他就那般站立着,只是他的身影不再是孤影,他的心也不再是孤心,只因多了一份初涵影的肯定,多了两滴守护之人的释然眼泪。

男人,有时就是这般奇怪,千番胡闹,万般妄为,只为心中一女子的正眼回眸。

秦楼客不但是一个在感情中光明磊落的男子,且还是一位成熟的男人。

成熟的男人一生只会爱上两个女人,一是伴随成长,视为偶像,青涩的憧憬;二是痛彻心扉的爱,永远不变的,且始终一致的那个人。

初涵影对于秦楼客而言,到底属于哪一种呢?若说自小陪伴、青梅竹马,自然离不开欣赏与舒适的感觉存在;再言狠心决绝,用最冷酷的方式传授初涵影武功,使一个柔弱的美娇娘蜕变成一位名副其实的阁主,其中掺杂着太多的痛彻心扉、难以自持。

也许,秦楼客是幸运的,只因始终一致的那个人都只是初涵影,无论青涩的憧憬,还是永久不变的爱恋。

二人在落雪梅香中相拥,肩头的雪片在微风中优雅地摇曳着,可没过多久便无了踪迹,好似感觉到了两人身上炽热的温度一般,与衣衫融为一体。

多少魂牵梦绕的依恋,都只为等待这一刻的真情释然,但,一旁已断了一臂的徐白露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双眼也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今日,白鹭门门人的折损本就让他大为不悦;还连番受阻,无法一睹‘白玉水晶棺’中到底有没有‘灭影刀’的存在,他低头看了看有些僵硬的双腿,又将紧捂着断臂处的手掌用力一抓,嘴角泛起一丝狠意,道:“既然秦大侠是‘逍遥宿海阁’的人,那么今日你们阁主、你的爱徒初涵影,被灭影门羞辱,你是否也该做些什么了?”

话落,他敛起狠意,凝望着秦楼客,眸中好似在期待着什么,又好似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宝物,如鬼火般闪动着。

秦楼客慢慢松开抱着初涵影的双臂,淡淡一笑,他并没有完全放下手臂,而是将双手挪放到了初涵影的肩头,随后不以为然的瞥了一眼徐白露。

在他眼中,现下的徐白露早已狼狈不堪,且眸子中带着极度的怨恨,可这徐白露方才的那一言,又是相当的平缓淡然,这根本不是该有的语态。

他微微瞥了下嘴,讶然道:“您老人家都这般模样了,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去管他人门派的事情,真是有劳了。”

徐白露绷紧着脸,隐藏的牙关颤抖着,怔道:“你….”

他口中刚发出一个字,便失了声,片刻后,又哼笑道:“自己的徒弟被欺负了…你不帮….不过也对,当下看来,你也并不想把这初涵影只当成徒弟….哈哈。”

秦楼客淡淡道:“任谁欺辱涵影,都只有死路一条;任谁得罪涵影,我也绝不会放过。”

他缓缓移开了双手,在这一刻,初涵影默默凝视间,感受着他两只温暖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挪开的整个过程。

随后,初涵影渐渐皱起眉宇,微微摇动着头,好似在不停的告诉他,‘不要动手,不要在意徐白露的话….’

秦楼客并没有被徐白露的话讥到,他也并非是一个莽撞之人,且已看出徐白露的用心来,他微微一笑,眸子中又充满了柔情,道:“涵影,你想谁死?”

初涵影如释重负的缓了一口气,道:“我不想任何人死,任何人也没有伤到我,我只想和你快点离开这里。”

秦楼客,道:“好,你想去哪?”

初涵影,道:“天翱门。”

秦楼客,惊道:“天翱门?”

初涵影,道:“是的,天翱门。”

话落,她转身望向冷溶月,继续道:“溶月妹妹与我一见如故,我想多与她亲近亲近。”

她又转过身来,道:“楼客,你愿意陪我去吗?”

秦楼客,道:“愿意,但是…就不知道‘天翱门’是否欢迎我了。”

郭明轩连连大笑,道:“呵呵,‘天翱门’当然欢迎秦少侠,就算住上几年,我‘天翱门’也是能管得起饭菜的。”

秦楼客,笑道:“那好,隐世久居,我也想走一走,看一看了。如今,又有涵影作伴,甚好,甚好。”

他与郭明轩对视了片刻,彼此的眼中有些不言而喻的神光,彼此也有了些心领神会的通彻之感。

随后,他又望向徐白露,道:“老人家,这天寒地冻的,你又已断了一臂,早些回去治疗得好。”

一语过后,他携起初涵影的手,大步走在前面,郭明轩、冷溶月等众人也随着他们缓缓离开。

徐白露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露出着急之色,他有些慌乱的回顾下一旁的各大门派的,所谓的‘自己人’,未见一人再有丝毫言语,他也只能甩袖叹道:“今日这事儿…哎….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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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她吗?(二十八 心声) 雪停了,但它的痕迹却已覆满了大地。

寒风如刀,刮唰着阵阵枝摆,本是一片凄冷景象,却被一道道车轴压碾出了生机。

车轴很深,且周围布满了脚印,这些脚印大小不一,看似紧凑,间隔却很大,显然众人的步伐快而大步,若非有紧急之事,那么,行至此处的众人,心情定是充满了喜悦。

这是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们走在一条不算宽敞的雪道上,之所以不算宽敞,是因为众人已将这条雪道全部填满,如河流般朝着同一方向涌动着。

一辆崭新的马车上,厚厚的棉布帘遮挡着车厢,车内极其暖和,一小炉火时不时发出“噼啪”、“噼啪”之声。

“楼客,你既对我这般深情,为何不早早言出呢?”一女子端坐在车厢内,神情有些慵懒,大碍是因为暖炉实在太暖,有些困意;也可能是因为躺在她双腿之上的男子太过于可爱,她撩拨下额前的丝发,动作很轻,却掩盖不住她的妩媚与娇艳,但又有几分似仙的淡雅,这淡雅如雪中寒梅,千里相望,已扑鼻香。

“不知如何开口。”男子躺卧着,头发从女子的双腿侧边垂下,浓黑、秀美,又极其密柔。

话语间,他没有睁开早已闭上的双眼,一动不动得享受着枕在女子双腿之上的安逸感。

这种安逸感,与男子而言,是久别重逢的感觉,只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才会让男子如此留恋,也唯有这种感觉,才能让男子放下所有防备,感觉到轻松、畅然、无思、静然。

女子眨了眨眼睛,慵懒的神情变得有了神采,她的指尖在男子的额前抚动了几下,这动作显得有些焦急,可抚动的速度又不快不慢,讶然道:“为何不知道如何开口呢?”

男子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这笑意很淡,但又很温和、自然,他依旧没有睁开双眼,一字一句道:“就是无从开口。”

女子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没有继续追问,她又轻抚了几下男子的额头,柳眉轻轻皱起。

“真的不知如何开口,当了你的师父后,对你严肃厉语后,用柳条抽打你、督促你练好武功后;你不再对我微笑后,你在餐桌前对我毕恭毕敬后,你不再与我开玩笑、逗我开心后,你只对我说‘好’字后,我开始不知你内心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后,我便知晓可能此生都无法开口了。”

“有时我在想,你我相遇本是一场缘分,是上天最好的安排,看到你安好便好。可有时内心又很不甘,不想你与我疏远;不想看到你不快乐;不想看到你和同门其他男子有亲近的举动,甚至百般刁难你、难为你,只因你与和我之外的同门其他男子说过话、同肩走过….”

男子喃喃言语后,沉沉吐了一口气,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好似望着女子的下颚,却没有任何神采,如放空失神一般,又道:“我是你的师父,是你的哥哥,这身份本该安慰,却并不满足,依旧贪恋着你的一切。”

“可,于你而言,我变得陌生,变得高人一等,变得淡远。我该如何开口….你习惯了苛刻的我,又如何能适应对你百般呵护、柔情细语的我呢….‘爱’字是那般的难以启齿,‘喜欢’二字又是那般的奢望,只能心痛、流泪、独自折磨自己,享受着求而不得、在乎的滋味。”

“每次对你好,你虽对我微笑,但微笑间却有几分敬畏,这微笑也就变得那般得残酷,那么得无情…是的…明明是爽朗的微笑,却如此得心如刀割,因为我知这微笑是你受宠若惊间的回应,是没有掺杂儿女之情的尊敬。”

男子话落,已然泪目,他仍面无表情,放空着双眼,泪水从脸侧滑落,沾湿着女子的绸裤。

他忽又淡淡一笑,喃喃道:“时至今日,就算你我同在‘灭影门’为我们安置的崭新的车马之上,你依旧无法完全转变对我的感觉,不是吗?在你眼中,我实在太多面,对你依赖柔语时,你脑中回荡得是我身为师父时的指责与苛骂;对你用心照护时,你回忆得则是我身为哥哥时的担当与欣赏;听不进你再说‘好’字与迎合声时,你定然自责自己怎么如此不会说话,我又为何这般难以沟通,无法交谈呢….”

随后,男子咧嘴呆笑着,他的脸上布满了愁容与无奈,神情又是那般的百感回味,“其实,我一直想要的都是你能平等的对待我,想看到你哭、你闹;想看到你对我发脾气、对我生气,想听到你对我说‘不’字,与拒绝我的言语。也唯有这般,我才能感觉到与你真正得在一个平面之上,我才能有对你说‘我一直喜欢你的’告白。”

“可我听到的永远是你口中的‘好’字与‘遵命’二字,还有那些所谓的‘师父,你说得对’,‘你说得好’,‘的确是这样的’的话语,而我想听到的,却是你的反驳之声,你内心真正的声音;想看到则是你真正的姿态….”

两滴泪水落下,冰冷且深刻,男子也在这一刻恢复了神采,只因这两滴泪水是从女子的眼中流出的,女子早已不能自持,身子持续颤抖着,这微微的颤动显尽了女子的无助与苦涩,还有内心隐藏了太多太多的委屈与求全。

至始至终,女子都想要一份和平与安好,她之所以会迎合男子,是因为她内心想要男子快乐。

男子是师父时,她即使咬紧牙关,也会做好男子布下的功课;男子是哥哥时,她即使心中再不快乐,她也会用心的微笑,让男子感觉到温暖;男子对她醉酒乱语,表达着依恋与爱慕时,她又是那般得小心翼翼的回应着、安慰着,不敢离去。

女子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男子,她不敢想,只因一旦想了,就会成夜成夜的难以入眠。

若言男子是喜欢她的,为何男子又对她那般的严厉、刁难;若说男子是在乎她的,她为何在男子面前做什么都不对,连迎合说‘好’字,都会惹到男子不悦?

可,若说男子对她没有丝毫感觉与情义,男子为何又那般的对她百般呵护、醉酒乱语呢?

她分不清,她也拎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到底要如何对待男子,男子到底想怎样,她如何做,才能符合男子的心意。

她也百般质疑着很多很多细腻的东西,女人,都是这般,如这么多年来,为何男子对她没有一丝亲密举动,连简单的拥抱都是奢侈。

在男子面前,她觉得自己不像位女子,只因她觉得男子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女子来看待过。

在男子面前,她不敢多言多动,甚至有时连呼吸都觉得会是错。

在男子面前,她会隐藏同门其他男子与她的书信;会不言与同门其他男子单独出去散过步;更不敢暴露出同门其他男子对她的爱慕之情。

她顾全着男子所有的感受,生怕带给男子一丝不快,她压抑、她难受、她心痛、她难以呼吸,她只能在夜间静静流泪…

更在一场雷雨交加之夜,与男子恶语相向,只因她与和对表达爱慕的同门其他男子在一起吃饭时,交谈甚欢,太多笑颜。

那夜,男子第一次大发雷霆得对女子说出‘我爱你’,可女子又如何能接受得了这般的转变,男子怎么可能爱她呢?

她想不明白,她也难以接受,她内心隐藏多年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她不管不顾,只为赢过男子,说得过男子,压得住男子,只因在她心中,男子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她说,‘我就喜欢和同门其他男子在一起’;她说,“你到底想怎样?你得罪住你了吗?”;她说,“你爱我,可我不曾爱过你。”

她说,“你是个自以为是,狂妄自大之人,你要的我给不了,你要的只有神仙才能给你,你到底怎么想的?做师父,我答应了;做哥哥,我迎合了;现在又说‘你爱我’,对我百般依赖,不能没有我,难道你见不得我一丝好吗?我是个人,我有接受同门其他男子的选择,至少他们与我是有感情的,而你…永远给我的感觉是不安、多变、难以相处的。”

那夜,女子对男子百般痛骂后,虽然解了气,也第一次压过了男子,更第一次让男子在她面前,无言以对,但事后,女子的心田又是那般的钝痛,内心又是那么的备受折磨,眼泪更是那般的不争气,连夜也变得漫长煎熬起来…..

男子名为:秦楼客。

女子名唤:初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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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是她吗?(二十九 这是爱吗?) 悠长的小道,遥首间便是松柏峻岭,虽在雪迹中略显突兀,但丝毫掩盖不了远处的灵气。

浩荡之势,所途之地都好似开辟了新的路径,相比冰冷的雪地,新的路径充满了温暖,更有了人情味。

片片谈笑,如久别重逢,又如常伴左右,这气氛使男人们畅快、欢喜,亦使女人们留恋。

在这支数不尽人数、车马的队伍中,唯独一处犹如隔世,隔绝着所有的声鸣嬉笑,只留下万般柔情。

初涵影脑中的回忆有些泛黄,她的身子依旧微颤着,柳眉紧缩,闭眼咬唇。

她微露的牙齿净白如雪,她紧咬的下唇也由粉嫩色变成了深红色,眼看就要渗出血来。

有些回忆,在特定的时刻,会成为不堪与嘶声裂肺的苦痛,她不敢再多想任何曾经的细节和画面,她想逃避,想快速离开躺在自己双腿之上的秦楼客,但她的身子又在这一刻,如何都不听使唤,对于秦楼客,她是在乎的,更是看重的。

“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不知要如何做,只觉内心被压得无法缓气,也许这种感觉出现过太多次,次数多了,逃避多了,也便成为了习惯。”

“习惯了选择性去忘记,习惯了刻意冷漠、不去追问。”

她喃喃几句,忽得睁开双眼,细长的月牙眉丝毫没有舒展之意,只是身子不再颤抖,如鼓足的羊皮囊,突然间被顶起。

她双目如潭,双手没了方才的轻柔,而是紧紧按住了秦楼客的双肩,嘶声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一直藏在心里不好吗?”

“你可知,我有多怕,我有多无助,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我想保持我作为女子的尊严,更想保住我的那份骄傲,我与你对抗,我与你恶言相向,我拒绝你突如其来的告白,只为不想让你看轻我,不想你蔑视我。”

“在你面前,我多么的自卑,你知道我所有的一切!与你相比,我是你父母收养的孤女;你是我的哥哥,你亦是我的师父,你更是家门嫡传的不二人选。”

“我曾经多么想要靠近你、依靠你、陪伴你,可每次都迎来你的厉言厉语,我不知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开心,才能让你对我温柔起来。渐渐得我不再奢望,在你面前,低一等就低一等吧,我不期望你高看,更不期望你认可。”

“与同门其他男子在一起,我能感觉到最自然、最顺意的喜欢与快乐,所以我愿意尝试与他们交谈,也愿意试着与他们在一起,但最终我的内心却告诉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最终不得不像对待你那般,在他们面前也选择了逃避,我用尽全力去修习功法,只为不再多想任何儿女之情。”

话落,初涵影微微抬起下颚,用力闭眼上移,双手在秦楼客的肩头也由按着的姿态,变成了侧移扶姿,秦楼客被她缓缓扶起身子,她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显然秦楼客早已钝痛瘫软,任其摆布。

“你内心到底藏起了多少伤痛?涵影,你若不开心,若有积怨,你就骂出来,你就打出来,无论你做什么,我秦楼客都受着。”被扶起的秦楼客无力地望着初涵影,沉吟道。

初涵影笑了笑,这笑意有些隐讳,又带了点自嘲,低声道:“你对我有恩,我又如何打骂于你?你喜欢我,你以为我察觉不到吗?我可以体会到你对我的在乎,只是我无法确定….也有太多的不能确定….更难以置信你是如何的想法与心思….”

秦楼客,淡淡道:“如今呢?”

初涵影,泪眼渐睁,道:“如今…..如今,我依旧无法接受你所谓的爱我。在上车之前,面对郭门主与溶月对你的询问,我只能敬着你,顺着你,你毕竟是我的师父,不是吗?”

秦楼客,低头喃喃道:“我知道了,一开始我便用错了方式,错了就是错了,无法弥补,你接受不了也是对的。”

初涵影不再言语。

秦楼客也不再吱声。

车厢外,众人的畅言嬉笑声,终于也在这一刻有了机会传入车厢,可传入车厢的这些声音,似乎也在这一刻变成讥讽着、刺痛着初涵影心田的嘲笑声,同时,也重重扇打着秦楼客的脸颊。

……………………………………….

过了良久,车窗外传来欢呼声,‘天翱门’三弟子谢清澜与小师妹苏碧薇,分率留守‘天翱门’的众多门徒,雀声啾啾,高喊不断,“恭迎师父回门,徒儿拜见师父。”

一时,恭迎郭明轩回门的留守门徒,跪地之态,连片齐下,这支浩荡的队伍,也在此时彻底的停了下来。

车厢内,郭明轩微微一笑,如孩子般伸了个懒腰,坐在他侧边的冷瞳也随之淡淡一笑,将一黑色披风覆在了郭明轩的肩头,缓缓得将系带在他的脖颈处缠系。

“郭门主,众人都等着您下车呢。”

“嗯,回来了…海棠终究还是被我带回来了….”

“她会欣慰的,不是吗?郭门主。”

“我不知,只想好好用余生陪伴她。”

“郭门主之意,这次回来,以后就不出‘天翱门’了吗?”

郭明轩缓缓站起,脸色低沉,迟疑道:“但愿吧…”

随后,他掀起了厚重的棉帘,慢慢得走出了车厢,他的身影是那么得孤零、沮丧,冷瞳忽感心头一沉,也站了起来,还未走出车厢,便听到郭明轩笑喝道:“呵呵,都起来吧,随为师一起回家。”

冷瞳顿了顿,双脚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她再次望向郭明轩的背影,只感身在这尘世间,究竟要经历多少苦痛与酸甜苦辣,才能做好自己,才能做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啊…

“且慢!”

又一年轻的喝声传出,秦楼客跃车而下,来到郭明轩的车马前,对着郭明轩拱了下手,又回顾众人拱了下手,大声道:“众位,请为我秦楼客做个见证,我秦楼客今日正式将‘逍遥宿海阁’的阁主初涵影逐出师门,永不再认她这位徒弟!”

随后,他低下头,又微声道:“以后,我与初涵影是挚友,互敬如宾,不越过儿女之情半步,除非…..除非….”

“谢谢师父体谅,做挚友挺好,我接受。”没等秦楼客话落,初涵影也已跃下了马车,从秦楼客的身边掠过,朗声道。

初涵影这一言即出,使得秦楼客的身子如散了架一般,他缓缓转身,望着初涵影走向“天翱门”的身影,黯然神伤,潸然涕下….

“这怎么回事啊?你与涵影姐姐怎么了?”冷溶月冲下马车,瞪着秦楼客一言后,未等回应,便朝初涵影追赶而去。

“除非….除非,她愿意接受我,给我一次在一起的机会,能用真实的、平等的身份再来过一次…..”秦楼客的这一喃喃自语,自然是传不到初涵影的耳中的。

但,听力惊人的郭明轩却听得真切,他走下马车,拍了拍秦楼客的肩膀,道:“时间还很多,有些事慢慢来,只要你是真心的,她会知道的。”

秦楼客失声沉默,双手无力地晃动下垂,与冷溶月同一马车的殇沫和柳韵锦看了看他,也不好多言些什么,索性直接走了过去。

片刻后,车队一行的众人,也纷纷从秦楼客的身旁逐一走过,有些人好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终是没有言出;也有些人则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或静静离去;或摇头叹息…

终于,在水杉如柱的‘天翱门’山门前,只留下了秦楼客一人,他依然垂手而立,无声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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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是她吗?(三十) 冷风如刀,耸向云间的水杉,并没能遮挡住脸上的刺痛感。

雪徐徐而下,如孩子般刚感累意,没歇息一会儿,又开始闹腾了起来。

地上覆满了车轮碾碎的冰雪,落雪一时显得是那般的无关紧要,在填不满的碾痕面前,透着天地间的寂寞。

秦楼客缓缓抬头,双腿微微挪动了一下,只感僵硬无力,难以支撑沉重的身躯。

这世上,孤独有很多种,但在应景的孤独下,他眼中一切景象都透着凄凉,这是难以言喻的孤寂。

‘天翱门’的山门就在眼前,山门内无雪,且常绿,犹如隔世之地一般令人向往,可他丝毫没有想要迈进去的意思,只因他想多些独享,多些冷静。

雪花在他指缝中掠过,这抓不住的片片白雪,如他的心境一般,无论指尖合夹,还是紧握拳头,雪依旧留不住,只有那透骨的寒意与如泪般的水滴。

他很年轻,年轻得足以令人羡慕,而令人羡慕得又何止是年龄,还有那身仿佛不该他拥有的武功修为。

过了良久,远处传来了一阵人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沉重而有力,像是每踏出一步,就能踩出偌大的脚痕来。

远处,孤影渐露,来人走得很慢,每一步却稳得可怕,没有一丝停顿。

在这冰雪世间里,来人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头发上覆满了积雪,脸颊却热得发红,融化了的冰雪,沿着来人的脸流向他的脖子里,来人的衣服不但不厚重,还显得有些单薄,且皱巴巴的,更像似刚与人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一般。

但来人的背脊挺得笔直,手细长且有力,只因来人握着得那柄剑实在太稳,稳到没有丝毫晃动的迹象。

“你是谁?你走了多久?”秦楼客平移眸子,凝视讶道。

“叶还——叶离颜,不管我走了多久,我都到了我要到的地方。”

来人那张稚嫩俊美的脸,望了望‘天翱门’的山门,山门的机关依旧没有关闭,只因‘天翱门’的客人还在门外,只不过,如今却又来了另一位客人——叶离颜。

“你要到‘天翱门’?”秦楼客只觉眼前的少年甚是有趣,又道。

“是的,来此寻一人。”叶离颜,道。

秦楼客低头,迟疑道:“我何尝不是为了寻人….”

叶离颜,忽然道:“你寻到了你要寻的人了吗?”

秦楼客,淡笑道:“寻到了,但相见不如不见,坦言不如不言。”

叶离颜怔了一下,沉声道:“可你还是来了。”

秦楼客抬起头,注视着叶离颜,笑了笑,柔声道:“是的,我还是来了。”

叶离颜,道:“所以,要寻之人,还是要见的,该说得话,还是要说的。”

秦楼客沉默了很久,淡淡道:“是的。”

叶离颜瞪了他一眼,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应该到你要寻之人身边,不是吗?”

秦楼客又是一阵沉默。

叶离颜有些不耐烦,道:“有些人是舍不掉的,无论以哪种身份出现在她身边;也无论在何种场景下,走到她身边,她都是有血有肉存活着的,这是事实。你现下的样子,我看着实在有些不爽,一副幽怨的神情,像个怨妇。”

秦楼客闻言,只感心头一触,道:“也许你是对的,但在你面前的绝不是一个怨妇,而是一个会让你随时丧命的危险人物。”

叶离颜,含笑道:“但,我还是觉得你像个怨妇。”

秦楼客凑上几步,眸子落在叶离颜紧握的那把剑上,这柄剑实在不是一柄特别的剑,可此时握在叶离颜的手中,又显得是那般的特别,“你的剑很危险。”

叶离颜,道:“我的剑的确很危险,但你方才不是也说自己是位危险人物吗?”

“那…..”

秦楼客刚要开口,只觉眼前剑光一闪,此刻他的身子还处于有些僵硬的状态下,面对在冰雪中行走多时,且浑身充满了热度的叶离颜这一剑,他显得有些猝不及防起来…..

……………………………..

‘天翱门’楼外楼依然耸立,无论外界多么动荡不安、改朝换代、生老病死,都触动不了它的存在,而此刻的大厅之内却显得有些寂静,这寂静并非是无声息的寂静,而是众人无一敢发出声响来得安静。

冷溶月小心翼翼得触摸着身下座椅的边缘,她的手划动得极慢,仿佛要将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深刻在心中一般。

从踏入‘天翱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眸中便充满了光亮,这光亮有些依恋,有些期待,更有些忧伤,慢步的步伐,难舍的一景一物,足以让她铭刻。

此刻,她也绝不会放过,楼外楼里的丝毫细节,哪怕是一盏茶水,她都能够看出神来,在众人眼中惊艳绝世的‘天翱门’,在她眼中却是亲切温馨的。

只因,她知‘天翱门’的分量,这分量也只有她能够体会,而更多的则是深深的体会,感受着亲生母亲‘玉面公子’素海棠对生父郭明轩的那份执着爱意。

可,她如今却是‘天翱门’的客人,她的心是凄凉的,更在门中人为她上茶添水间感到冰冷,她不愿,更不甘只是‘天翱门’的客人,但又是那般的无可奈何。

于她而言,这里是一份礼物与寄托,更是唯一怀念生母,能感觉到生母气息的最后一地,可她却是如贵客般被人招待着、照料着、客气着….

大厅之内,气氛有些微妙,这种微妙其实是在等一个人的出现,也许这个人不会出现,但这个人更有可能会在一瞬间发出声来,所以,便有了众人的期待。

但更微妙的地方,在于三个人的眼神,若细看,三人的目光放射出的光芒是一致的,都是绵情的爱慕。

谢清澜快步走入大厅,他的神色有些慌乱,众人也随之紧张了起来,只因这位‘天翱门’的三弟子从未有过如此举止,他一向处变不惊的姿态也深刻在门中人的记忆里。

他环顾之后,褪去了焦急之色,仿佛在一刹那间换了一个人似得,他的目光从一人移到另一人身上,又从另一人落到殇沫的身上。

此时,苏碧薇依旧望着邢云飞,邢云飞仍盯着柳韵锦,柳韵锦却凝视着殇沫,殇沫出神的看着谢清澜,也许眼下,只有殇沫是完全注意到了谢清澜吧。

“众位,师父不会来了。”谢清澜,开口道。

“为何?”殇沫,皱眉道。

“入门后,随师父而行的‘白玉水晶棺’被安放在‘天岚观微阁’后,师父便没有出来过。”

“不过,众位也莫要心急,我与二师兄关尘已为众位安置了住所,想来我‘天翱门’的房间还是能符合众位的心意的。”

谢清澜回顾众人,拱手话语间,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自信,这自信的微笑正是他往常该有的神情。

“这……”

“郭门主到底怎么了?怎会如此呢?”

“想来,那‘白玉水晶棺’里躺着的人,定是郭门主所在乎的吧…”

‘灭影门’的门人闻言,相互张望间,也开始诉说着各种猜测与不满。

在他们眼中,冷溶月虽是郭明轩的另一位女儿,其能坐上‘灭影门’门主之位也是在郭明轩的鼎力相助下,但‘灭影门’终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灭影门’,其势力之强,依旧是武林中独有的忌惮。

再者,‘灭影门’的人来到‘天翱门’毕竟是客,虽算不上贵客,但也想得到‘天翱门’得体的礼数与招待,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又如何能受得了不被重视呢?

冷溶月的身姿渐渐端正,缓缓站起,她没有立即开口说话,而是直接朝着大厅外走去。

“你要去哪?”殇沫突得站起,唤道。

冷溶月停下脚步,缓缓回身,先是怔了一下,又对着殇沫嫣然一笑,这笑虽有些勉强,但也是世间难得的惊鸿。

“我们来‘天翱门’,本就是为了护送‘白玉水晶棺’而来的,郭门主既然有要事,你们也不必拘束,我打算在此,小住几日,你们听从‘天翱门’门内弟子的安排便是。”

冷溶月并未回应殇沫什么,而是对着大厅内‘灭影门’的门人,肃声道。

“是,门主。”众人站起,齐齐向冷溶月拱手,一时的口杂之声也淡了去。

谢清澜见状,瞥了一眼关尘,二人心领神会间,笑迎‘灭影门’的众人,一一开始引路走出大厅。

………………………….

杏黄的小道上,冷溶月留恋着一花一景,美得让人窒息。

她不敢走得太快,遇到心仪的景色之处,都会停留片刻,用手轻拂枝叶,或手背顺下枝条。

景美人更美,如说‘天翱门’是隔世仙境,此刻的‘天翱门’绝对是名副其实的仙境,只因有了冷溶月的出现。

“你还没回答我,你要去哪呢?”殇沫追赶上来,道。

冷溶月顿了顿,缓缓抬起手指,仰望着远处的高阁,柔声道:“那里就是‘天岚观微阁’吗?”

“是的,不过….”柳韵锦也赶来过来,迟疑道。

冷溶月回过头来,分望了二人一眼,神情间有些急迫,但还是静待着二人接下来的话语。

殇沫凝望着她,吃吃道:“若到‘天岚观微阁’,必要途径竹海,竹海幽深,不但机关重重,毒蛇遍地,还有蛇王岚桑守护,恐怕你一个人,去不了….”

冷溶月,道:“那蛇王岚桑很厉害吗?”

殇沫,道:“如盘龙般。”

冷溶月望向柳韵锦,道:“就没别的办法吗?”

柳韵锦柳眉皱起,思索道:“其实也有,不过要有绝顶的轻功。”

冷溶月,沉吟道:“我的‘沾花蝶舞’可以吗?”

殇沫,道:“不可以。我见识过‘沾花蝶舞’,其步法的确轻盈精妙,可要跃过这千里竹海,着实有些牵强。”

冷溶月,讶道:“千里竹海….”

柳韵锦,接着道:“就算卯足了劲,能跃过,也难免不会被蛇王岚桑击下。”

冷溶月,弱弱道:“那….父亲…是如何让人将‘白玉水晶棺’抬至‘天岚观微阁’的呢?”

柳韵锦,淡笑道:“岚桑只听从父亲的指令,它与父亲是好友。”

殇沫,紧接着道:“师父也能独自扛起‘白玉水晶棺’施展‘迅雷之速’过去的。”

冷溶月,道:“‘御雷决’中的‘迅雷之速’吗?殇沫,你不是也会吗?”

殇沫挠挠头,难为道:“我虽熟知心法,但还未悟出。说来,我这个关门弟子实在太没用,在‘秋思阁’时,在宫主冰弦的引导下,我勉强习得了‘天傲剑法’的门径,那也是只融合了‘御水法门’、‘御风术’而已,至于‘御火真经’也是在与你困在‘问天赌坊’中,现学现卖修习而成的。”

冷溶月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道:“若我非去不可呢?”

“这……..”

柳韵锦迟疑之声未落,殇沫便直言道:“我陪你一同前往。”

一语既出,柳韵锦出神得望向殇沫,竹海中的凶险,她与殇沫是再清楚不过得了,虽然那次大难不死,但也算是九死一生。

如今,殇沫如此爽朗应下冷溶月,陪同前往,柳韵锦只感心头一触,不知所措。

但,更严重得则是女子与女子间的感应,她能够准确的体会到,此刻,殇沫对冷溶月的重视与在乎。

于她而言,有这种感觉是好是坏,她暂时是分不清的,虽有心酸难受之感,但她也绝不会让刚相认不久的妹妹,独自涉险的。

柳韵锦的微妙神情,冷溶月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清楚原由的,她不再多言,三人也均沉默了起来。

突听远处一人道:“少主,你们在这里啊,正要去找你们呢….”

殇沫望向来人,她正是梅、兰、竹、菊中的竹剑——竹婉婷。

竹婉婷走近殇沫后,忽然又大笑不止,身子也开始前后摇摆着,天真烂漫,如晴空万里般爽朗,“哈哈哈,我们山门前啊,有两个傻子在决斗,都打了几百回合了,丝毫没有停下之意,反倒是啊,越打越起劲呢。”

殇沫,愣道:“山门前…..傻子在决斗…..”

竹婉婷,道:“哈哈哈,是啊,两个傻子,身上的衣服啊,都被彼此佩剑划得破烂不堪了,还是决不罢休呢….”

冷溶月,惊道:“不好,不会是秦楼客吧?我们入门前,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外….应该是还没入门吧….”

柳韵锦,缓缓道:“若是秦楼客,能与秦楼客不分上下的武功….那,另一个人,会是谁呢?”

殇沫,道:“想来的确有趣,想知道是谁,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冷溶月,点头道:“以秦楼客的武功,此刻受伤之际的父亲,已然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人…..不过,以我、韵锦、殇沫三人在,就算是全佳状态下的父亲,恐怕一时也是难以敌过的,我们去看看也好,毕竟是在‘天翱门’的山门前。”

殇沫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我倒是好奇得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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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她吗?(三十一) 晚风拂雪,雪花被卷起足有三尺高,有些随机落下,有些则是顺着地面涌动到更远的地方。

本是一片寂寥之象,却被雪地上的百足脚痕映出了生机,只因无论是涌动的雪花,还是天际间落下的片雪,每到这两人身旁时,都会匿迹,好似从未来过这人间一场…

雪地的脚痕是散乱的,又是甚有规则的,只因深浅不一,大小各异,若只看相同的脚痕的话,踩出脚痕之人的步伐,绝对是极其精妙的。

若说舞姿妙曼,衣袂飘飘的伊人舞动是人间的一场惊艳。

那此刻,二人的身段优美,神形轻盈,更能体现出一场真正的惊鸿。

穿动而柔软的身姿就这般来回掠过,剑光也时时的闪动,只是两人一时间都未有一招制敌的机会。

尽管如此,二人却毫无疲惫之色,脸上均开始泛起淡淡的微笑来….

“少主,这两个傻子都是谁啊?你认识吗?”竹婉婷的眸中闪动着光亮,虽从她口中依旧言出着‘傻子’二字,但她的目光足以展露出了欣赏与惊悦。

是啊,哪有傻子能如此刻眼前的两个人呢?

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功法,都属当世一流的,若说他们二人是傻子,那么这傻子二字,也便成了夸赞之词了。

之所以,二人被竹婉婷称为‘傻子’,也许只是觉得在‘天翱门’山门大开的情况下,二人却无一人愿意走进来,不但不愿走进来,还在山门前如此大的风雪中大打出手,这行为的确让人一时难以理解。

殇沫合起眼睛,努力的回忆着,喃喃道:“这叶离颜的武功何时这般高强了?…..与他初见之时,我可是一招就能将他给制伏的呀….”

冷溶月目光移到殇沫的脸上,沉声道:“他就是叶还——叶离颜?”

殇沫,道:“是的。”

冷溶月,道:“你说说你与他初见时是何场景…”

殇沫缓了缓,道:“其实,也不算多么精彩华丽的场景,不过那时有幸同时见到了楚姗姗与叶离颜两个人罢了,那日与这两人都是初见,不过是为楚姗姗在酒楼里,打抱不平罢了。”

冷溶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噢?你也出手了?也帮姗姗姐姐了?”

殇沫,道:“算是吧,但这叶离颜是可以应付的,根本没我什么事,我出手则是因为叶离颜对我师父郭明轩不敬。”

冷溶月,惊道:“对父亲不敬?这叶离颜又怎会对父亲不敬呢?”

殇沫,道:“师父对那时的楚姗姗身上的香气,有些质疑,便多言了几句…没曾想那叶离颜根本不去考虑实力的悬殊,便直接对师父出言不逊起来…”

冷溶月,抢言道:“所以,父亲质疑了楚姗姗,叶离颜便坐不住了?”

殇沫,道:“是的。”

冷溶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小声道:“看来姗姗姐姐的眼光的确不错,这叶离颜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全心为她的。”

殇沫一怔,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叶离颜可是责骂得你的父亲啊…”

冷溶月,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我都已得知这叶离颜是‘十三剑阁’叶归的嫡孙,他有如今的功力,也属情理之中吧。”

殇沫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得注视着叶离颜。

冷溶月的目光也落在了叶离颜的身上,道:“你所说的那日能一招制伏他,应该是他的剑法只有其形,没有其意吧?”

殇沫默然半晌,忽然道:“你又如何得知?”

冷溶月,道:“很明显啊,但凡他有一丝内功修为,凭他家传的‘十三扫叶剑法’,又怎会被你一招制住呢?”

殇沫,道:“现在呢?”

冷溶月,道:“看来,他在‘秋思阁’的大本营中经历了许多…”

殇沫打断了她的话,道:“‘秋思阁’大本营?”

冷溶月,道:“暂驻之地,目前尚未找到合适的地方重建阁门。”

殇沫,讶然道:“可这与叶离颜有何关联呢?”

冷溶月笑了笑,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当日见叶离颜之时,他就已经熟背‘十三扫叶剑法’的心法与招式了,只是招式动作可以速成,心法却难以速成。‘秋思阁’虽只是暂选一地驻扎,但依然要遵照阁内的规矩,那便是以武排位。”

殇沫,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他在‘秋思阁’的这段时间,暗自修成了‘十三扫叶剑法’的心法口诀?”

冷溶月又笑了,道:“不然呢?在‘秋思阁’内,若想说话有分量,不被欺负,且能享受尊荣的话,唯有用武功说话,而他心心念着姗姗姐姐,又怎敢松懈,落人之后呢?毕竟,有了好得排位的杀手,才能自由出阁执行任务啊。”

殇沫,道:“那如今…..看来他已经是‘秋思阁’排行第一杀手了…”

冷溶月盈盈一笑,道:“也不尽然,因为他没有时间去证明自己是第一杀手。想来我‘秋思阁’中的杀手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人了,他又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挑战得完呢?我们在离开应天府之前啊,我就已经让冷瞳姐姐交待下去了,将他放出来了。”

殇沫,道:“将他放出来?…..我‘秋思阁’…….”

殇沫傻傻得望着冷溶月,再一次从她没有防备的话语中,确信着她就是‘秋思阁’宫主的身份,可她真的是冰弦吗?

冷溶月对着殇沫莞尔一笑,道:“准确的说,起初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秋思阁’中。不过,楚姗姗既然被‘十二地煞’带到了‘问天赌坊’,那么,他也只能被‘十二地煞’带到‘秋思阁’成为稚嫩的杀手苗子了。”

“从姗姗姐姐口中得知他的存在后,我便想把他放出来了,毕竟他与姗姗姐姐有些情义,既然认下了楚姗姗这个姐妹,那么就没必要难为叶离颜了。”

殇沫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冰弦,是你吗?”

冷溶月满面含春得道:“嗯,是啊。”

随后,她忽得脸色一惊,瞬间又敛容屏气了起来,急促道:“啊…….不….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殇沫沉沉得凝视着她,目光中带着灵动与柔情,可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冷溶月就是‘秋思阁’中的冰弦。

在殇沫心中,冰弦是如仙如幻的宫主,是亲切和顺的口吻,更是知晓万千的绝代才女….

可,眼前的冷溶月….却是极为泼辣,且丝毫不掩盖女子的含蓄的,这天与地的差别难道只是隔着一层面纱吗?

不,这不仅仅是隔着一层面纱,而是隔着一道深渊,一片海,一目天际….

他不想再追问下去,只因他内心觉得已无意义,就算到最后,冷溶月承认自己是冰弦,他一时也是无法转换过来的;若冷溶月一口否认,又是一场无言的僵局。

过了半晌,殇沫沉沉得叹道:“师父说得对,真是时势造英雄啊。在‘秋思阁’大本营内,那叶离颜该是多么无助的,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出阁解救楚姗姗的机会。也许….在他看来,楚姗姗至今还在生死未卜中吧….”

冷溶月,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殇沫,又极快的回过眸子,‘嗯’‘嗯’了两声后,淡淡道:“不过,眼下这场决斗,就要结束了….”

殇沫沉吟了半晌,看了一眼一旁的竹婉婷,缓缓得拿过她手中的佩剑,将目光又移到了秦楼客与叶离颜的身上。

冷溶月见状,动容道:“你这是?要出手吗?”

殇沫,道:“是啊,你不是说这两人的决斗就要结束了吗?眼下看来,若想结束,二人中必有一伤,无论他们二人谁受了伤,我都是不愿看到的。”

冷溶月,‘噗嗤’一笑,道:“哈哈,刚刚婉婷说他们二人是傻子,如今看来,殇沫你啊,才是真的傻子…哈哈…”

殇沫瞪着她,道:“我怎么是傻子了?”

冷溶月嫣然一笑,道:“你看,那秦楼客呀,很显然在有意相让,至于他为何要让着叶离颜,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话落,冷溶月甚至调皮的耸了耸肩,一副极其可爱的神情,使得殇沫不得不有些陶醉…

片刻后,殇沫的脸色一阵灼热,他慌乱的移开眸子,用手背抚了抚脸颊,一字一句道:“莫非….是那秦楼客想要看清楚些叶离颜的招式...或者是….”

话音中,秦楼客的身前出现了数道剑光,但在剑光出现的同时,他的身形却消失不见了。

片刻后,他又忽然间闪出数道身形来,每道身形的姿态都不同,身形前剑光斩出的招式也各不相同….根本分不清他的真身在何处…

殇沫惊然得断了话语,一时目瞪口呆了起来…

面对秦楼客如此的功法,叶离颜几乎被逼的没有退路,他不得不停下了不断后撤的脚步,咬牙前倾身子,弓起右腿,左腿扫地一圈,地上的冰雪与被淹没已久的落叶都被扫起,只见他纵剑一挥间,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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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她吗?(三十二) “你很强。”

“很强倒没有,只是我一开始便知晓能够战胜你罢了。”

“那为何迟迟不出手?”

“这一点,我倒有些难以启齿了,你踏雪而来时,我的身子已在冰雪中有些僵硬,自然是抵不过全身如火的你的。”

“这么说,一开始我只是占了你行动不便的便宜?”

“不然呢?呵呵。”

“你…….”

一旁的殇沫,听着叶离涵与秦楼客的对话,不禁发出笑声来。

在他眼中,此刻二人是那般的可爱,又感觉眼下的结果是最好的结局,只因二人均未受伤…

他大步走向二人,笑道:“好了,好了,二位哥哥都是‘天翱门’的客人,快快入门吧,我们‘天翱门’的山门啊,可不会就这般一直开着哦。”

秦楼客望了一眼清晰可见的‘天翱门’门牌坊,皱眉道:“这水杉间的机关,好似有灵性一般,它的确一直敞开着,不曾关闭。”

“阁下倒是有雅兴,还能赞赏一番别人门派的机关入口,我说,你何时能将我的穴道解开?”叶离涵无奈的盯着秦楼客,焦急道。

秦楼客,冷冷道:“如今听你说话,也没那么难受了。”

叶离颜,道:“闲话少说,快解开我的穴道,你刚刚那招式,我根本分不出你的真身来,你是何时绕到我背后的?”

秦楼客缓缓抬起手臂,半握的拳头停留在嘴边,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现出凄艳的血红色来,他的确在冰雪中站立太久了,又在与叶离颜比斗中强行提气,就算如今身子早已灵活,可他依旧有些吃不消,一时难以舒缓。

“你的剑法很精妙,但火候不够,你弓起右腿,左腿扫地一圈时,我的真身已然在你背后了,你所看到的均是我的残影罢了,等你纵剑一斩后,我才在背后找到机会,点了你的穴道的。”

叶离颜,咯咯笑道:“原来,你制伏我,也需要找机会,看来我的武功也并非那般不济。”

秦楼客大笑了几声,道:“我找机会是为了点到你的穴道,并非要伤你,若要伤你,岂会如此麻烦,根本不需要找什么机会。”

叶离颜闻声,收敛了笑意,咬牙道:“你….”

秦楼客戟指一挥,叶离颜被点中的穴道居然神奇般的解开了,若‘逍遥宿海阁’的‘逍遥指’厉害之处,是能夹到兵器本身,那么,如今秦楼客的‘逍遥指’已然不甘只夹夹兵器那么简单了,而是能够自如挥斩剑气的神兵利器了。

在殇沫看来,这世上除了他的师父郭明轩外,能用指尖击出剑气的,应该只有秦楼客了。

此刻,殇沫脸上的惊讶之色,虽比不上完全已呆愣的叶离颜,但也是难以置信之容。

叶离颜迟疑了片刻,缓缓抬手,整了下破烂不堪的衣角与领口,喃喃道:“你别得意,我们日后毕竟还有一战。”

秦楼客,淡然道:“我想到了,但那时你依旧伤不了我。”

叶离颜内心翻涌,脸上却神色不动,道:“哦?那我们可以试试。”

随后,他又眼光如炬得瞪视着秦楼客,怒火再次展露。

殇沫见状,急忙凑前,劝阻道:“行了,两位哥哥,快快入门吧。”

“哼~”叶离颜不屑的哼了一声,昂首挺胸的从秦楼客身旁走过,向‘天翱门’中走去。

这时,冷溶月才漫步来到秦楼客身边,道:“秦阁主,有时决定不要下得太快,有些话也别说得太早,你与涵影姐姐相处的日子甚多,世事难料,又何必过早封死彼此的关系呢?”

秦楼客,幽幽道:“情已深,自难控。”

冷溶月脸色忽变,变得苍白无血起来,她沉默了许久,喃喃道:“我懂…”

秦楼客,淡笑道:“我们进去吧,这山门毕竟不是一直开着的,也并不是谁想进去便能进得去的,不是吗?”

………………………………….

“呀,你谁啊?这般无礼冲撞….”苏碧薇惊慌之声,在‘天翱门’‘浅陌阁’中回荡。

一时,‘浅陌阁’众门徒纷纷围了上来,对着冲撞了苏碧薇的叶离颜,只言片语了起来。

“这人谁啊?”

“就是啊,没见过啊。”

“你看,来人身上的衣服都这般破旧了…”

“门中没有专门收留打杂人等啊,他是如何进来的啊?”

“观他着装,看他一副凶相,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浅陌阁’做为‘天翱门’女门徒的休息住所,这里平日里甚少有男子出现,对于初来驾到的叶离颜而言,自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他知道这里可能是找到楚姗姗的地方,只因这里聚集着的都是‘天翱门’中的女门徒。

叶离颜面对苏碧薇和众门人的指责,他并没有辩解什么,而是朗声道:“这里可有一女子,名为:楚姗姗?”

“楚姗姗?没听过啊….”

“楚姗姗是谁啊?”

“我们阁中的确有一位名唤姗姗的,可不姓楚啊….”

苏碧薇抬手一挥,颇有那‘天翱门’小师妹的风范,在一群平时由她教导武功的女门徒面前,她的分量虽比不过‘天翱门’三弟子谢清澜,但也是女门徒中的主心骨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叶离颜,道:“阁中并没有此人。”

叶离颜有些失落,道:“哦,那我去别处找找。”

苏碧薇,道:“且慢,你撞到我了,难道不该说些什么吗?”

叶离颜,道:“你想让我说些什么?”

苏碧薇脸色一沉,跺脚道:“你….你是未教化之人吗?这点礼数都不懂得吗?”

叶离颜,冷冷道:“不懂得,也的确没人教过我这些,我来此就是为了找人的。”

苏碧薇,微怒道:“既然如此,我等姐妹今日就教导你一番。”

叶离颜微微一笑,沉默不语,他大步朝阁外走去。

可,未走几步,便被数名女门徒给围了住。

一门徒道:“若刚刚你直接向师姐赔个不是,今日之事也倒算了,可如今,你想走,没那么容易。”

另一门徒接着道:“无礼的荒野小子,你当‘天翱门’无人了!”

苏碧薇凑上几步,缓缓道:“哎,没曾想我这‘浅陌阁’也有替人管教他人的时候,你啊,真是个胆大妄为的野小子!”

叶离颜,淡笑道:“我并不想伤你们,不想伤你们并不是认可你们此刻的做法,而是因为我不想伤女人。”

苏碧薇‘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她身边的女门徒,也前后仰笑着,可叶离颜神情自若,只因他并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可笑之处,反倒是双眼无神的微低着头,保持着那份淡笑。

“发生什么事情了?叶离颜?你怎会在此?找你半天了…”冷溶月大步走进‘浅陌阁’,道。

苏碧薇望了一眼冷溶月,直感哪哪都不顺眼,毕竟当女子看到比自己更美的女子时,的确是有些不悦的,她讥道:“你又是谁?和这野小子是一起的吗?”

这时,殇沫也走了进来,道:“她是师父的女儿冷溶月,若溶月冒犯了师姐,殇沫在此给你赔罪了。”

话落,殇沫也拱手俯下了身子。

苏碧薇瞥了一眼殇沫,道:“呦,那柳韵锦仗着是师父的女儿,平日里已经无人敢得罪了,这怎么又多个师父的女儿?这‘天翱门’日后啊,要永无宁日了…”

冷溶月,领叹道:“‘天翱门’不会永无宁日的,因为我并不会在这里呆太久,叶离颜是我的朋友,他误闯此处的确不该,但他也是找人心切,也怪我一开始没有向他言明他要找之人的去处。”

苏碧薇柳眉微皱,紧了紧嘴,道:“你是说,我对这野小子故意发难了?”

冷溶月,道:“溶月没有这意思,溶月只是说出了原由。”

苏碧薇,道:“暂不说你是不是师父的另外一个女儿,单单你身边站得这位‘天翱门’少门主就已经威风八面了,可我今日若非要追究此事呢?”

她瞅了一眼殇沫,又幽幽道:“少门主既为‘天翱门’的少门主,想必自然也是能够处理好门中事宜的,不知此事,少门主您如何决断呢?”

殇沫停顿了片刻,他望了一眼冷溶月,结舌道:“这….这….师姐,您想如何追究呢….”

苏碧薇左右漫步得走动一番,笑道:“我想….”

“不管你想怎样,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不然伤了和气,对谁都不好。”苏碧薇刚要开口,却被冷溶月直接给打断了,而,冷溶月也不单单只是打断了苏碧薇的话。

这时,‘浅陌阁’的碧莲池池水也涌出了数条水柱了,水柱上下窜动,欲有直面涌出之势。

苏碧薇望着冷溶月展直的手臂,和不断翻转的手掌,一脸惊容,一字一句道:“御水法门….”

冷溶月淡淡一笑,道:“不,这并不是什么‘御水法门’,你可以再回头看看。”

只听,‘呯~呯~呯~’数声传至,涌出的数条水柱瞬间变成了大小不一的冰柱,这些冰柱又在冷溶月握拳的刹那间全部炸裂开来,无数的冰凌在半空中飘散,透出星星的光亮…

而这光亮并非阳光的折射,但是初盏晚烛的光辉,在这黄昏之际,这般闪动得冰凌逐渐落在‘浅陌阁’的地面上,变成了一层层的冰霜,同时也刺痛着苏碧薇的心田。

在‘天翱门’中,柳韵锦自然是如仙般得第一美人,而美人终究是美人,是美人就会引来无数男子的倾慕。

可,柳韵锦毕竟是郭明轩的女儿,无论小时的柳韵锦,还是如今的柳韵锦,在众多门徒眼中,在爱慕她的同时,更多的则是敬畏,自然也多了一道难以越过的沟渠。

但,苏碧薇却不一样,苏碧薇没有柳韵锦的身世,且样貌仅次于柳韵锦,自有惊鸿一瞥的身姿,与柳韵锦相比,苏碧薇在众多男门徒眼中更加可亲,更加容易接近,只因不必畏惧她的身份,可以直接、大胆的表明对她的爱慕之情。

被同门师哥、师弟早已宠坏得她,如今又如何受得了这般羞辱呢?

更甚得是,当碧莲池上空,数条冰柱炸裂的那一瞬间,冷溶月居然分唤了叶离颜与殇沫,直接离开了‘浅陌阁’….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苏碧薇快要被气炸了,她灰着脸,紧紧咬着嘴唇,已咬得出血,大声叫喊道:“快!快找大师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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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是她吗?(三十三)(终) 夜已暮,死灰色的穹苍,沉重得压抑着眼幕,无法看到更远的景色。

而窗外的景色,无论多美,院落不管多么别致,对于‘飞云阁’的主人邢云飞而言,此时此刻都已不再重要,只因他的心情比这天色更灰暗,更沉重。

曾,守护多年的爱意,在今日之内仿佛被全部否定了,被全盘碾压了,而这碾压感,起初还只是蹭破了点皮,如今好似肉和骨都混杂在了一起,没人比他更清楚,近水楼台,不可得的痛楚。

他不敢睡下,尽管夜刚刚拉开帷幕,尽管睡下的确不失为是一种解脱的方式,但他却更怕噩梦不断,冷汗惊醒。

这噩梦,并非阴深恐怖的场景,而是他心心念念之人与他人的柔情与缠绵。

他不敢想,甚至不愿去想,只因越想越感觉到孤独。

他举起酒壶,酒水肆意而下,口鼻皆沐浴其中,此刻,他的心也已完全孤独。

若,他肯退让,愿舍去,也许不会这般,但是他不甘成全,他是个男人,是‘天翱门’的首席大弟子,他更清楚得知道比现下的孤独更痛苦的是什么…

那,会是什么?

是生不如死的彻底绝望得孤独,是能够逼人发疯得孤独,也正是他彻底失去柳韵锦,甚至连与她说说话都成为奢侈的孤独。

但他仍不愿放弃,从小心仪之人又怎能如此这般简单得放下呢?

他只能将自己灌醉,不但要醉,还要烂醉,快一些忘记掉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然后…..

然后再迎接新的一天的开始….

新的一天,自然有新的面容,新的事情,新的接触,新的话语,新的笑颜…

当然,他也清楚的知道,新的一天,或者也有新的失落,新的痛苦,新的迷醉,新的孤独…

“大师兄,你在吗?”窗外一女门徒的唤声传至。

“何事?”邢云飞眯着眼睛,酒壶犹举,漫不经心道。

“大师兄,你快去看看吧,碧薇师姐被欺负了。”女门徒,道。

“哦。”邢云飞,懒懒道。

“那殇沫甚是过分,不但护着那个什么师尊的第二个女儿,还护着冲撞了碧薇师姐的野小子呢!”女门徒,急促道。

“殇沫?师尊的第二个女儿?”邢云飞放下了酒壶,对于殇沫的名字,正是他此刻心头上的痛,而女门徒口中的师尊第二个女儿,那应该是冷溶月无疑。

他迟疑了一会儿,脑中思索着种种可能和场景。

在这‘天翱门’中,师父郭明轩并不会去教导所有门人,而入门较晚,年龄、资质尚浅的门人是直接接触不到师父的,则由谢清澜与苏碧薇分别教导,严格得说谢清澜与苏碧薇是她们真正的师父,而郭明轩,在平日里她们也会称呼为:师尊。

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都是有必要走一趟的,就算不是为了帮苏碧薇出头,能找找殇沫的晦气也是好的,而冷溶月虽是师父的另一个女儿,但师父郭明轩已然伴‘白玉水晶棺’入了‘天岚观微阁’一直未出,就算他与冷溶月发生什么不愉快,甚至大打出手都是无关紧要的。

只因,他是‘天翱门’的首席大弟子,也因少门主殇沫毕竟年幼,在门中也绝对是压不过他的。

“好,我随你去一趟,唤上你行天阳等众位师哥一同前往。”邢云飞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内心有些澎湃,他心中很清楚,行天阳等人至始至终都是看不惯殇沫的,若由他们先出手,做自己的先锋卒,他自然也能保持首席大弟子的尊荣。

“好,我这就去,我替碧薇师姐先行感谢大师兄,毕竟碧薇师姐知道您愿意帮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女门徒,欢喜道。

“行了,待我携上佩剑,我们这就过去。”邢云飞,朗声道。

…………………………

灯火在阁间晃动,远远的红火,暖暖的‘君子阁’。

通往阁院的道路上,幽静安然,没有寒风冰雪的道路也显得暖意无限,这暖意充斥殇沫的心头,只因身旁的冷溶月刚刚在‘浅陌阁’的言语,是那般的果敢,那般得迷人。

回忆着方才在‘浅陌阁’发生的一切,殇沫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只因他再次从冷溶月的身上,找到了‘冰弦’的身影。

也许,只有在临危之际,遇事之时,才能看到冷溶月展露出‘冰弦’的一面吧。

“你怎会到苏碧薇她们的‘浅陌阁’去了呢?”冷溶月瞅了一眼叶离颜,道。

叶离颜望了望前方,道:“无心之举,不知为何便走了进去。”

冷溶月自然晓得叶离颜为何有此一举,他始终心系着楚姗姗,便缓缓道:“其实,姗姗姐姐一直在应天府中,她很好,她住在我的‘海棠依旧阁’中,过些时日啊,她也将会接管应天府的‘绣芙蓉’呢。”

叶离颜一怔,道:“‘绣芙蓉’?”

冷溶月,笑道:“酒楼了,是我‘灭影门’一直经营的场所。对了,我与姗姗姐姐已结为了金兰姐妹。”

叶离颜闻言,淡淡道:“哦。那我也该走了。”

冷溶月,惊道:“走?去哪?”

叶离颜,道:“应天府…姗姗在那….”

冷溶月,道:“可你刚来,又与那秦楼客打了那么久,你这就要离开吗?”

叶离颜,道:“是的,多日来,只为这一刻。”

冷溶月,道:“‘十三剑阁’的‘秋风扫叶剑法’你已经完全掌握了,对吗?”

叶离颜,微微道:“算是吧,至少我记在心中的已经全部融会贯通了。”

冷溶月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啊,如今你也算得上是当世一流高手了。”

叶离颜,弱弱道:“这不重要…我打算马上启程,离开这里。”

冷溶月,笑道:“你就打算这般去见姗姗姐姐吗?”

叶离颜,呆愣道:“啊?哪般?”

冷溶月笑意未褪,道:“你至少要洗个热水澡,换件干净的衣服吧?”

叶离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不堪的衣衫,用手拍打整理了几下,道:“是该换一件了…”

道路旁,垂柳微摆,微风掠过三人的发髻,又吹向远处的水塘,荡起一阵浅波。

道路一头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有些混乱,但一时,却分不出来到底是几个人的。

“少门主….哦….傻子也在啊…嘻嘻…少门主啊,外面又来了一群傻子,说要找什么‘秋思阁’的宫主,你要不要去看看啊?”竹婉婷率先透出身影,唤道。

殇沫不禁瞥了一眼冷溶月,淡淡道:“哦,找‘秋思阁’的宫主啊….”

“少门主,来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刚刚我和他们过了几招,发现他们的招式纯熟,且有些剑法与招式还十分精妙呢。”梅心影大步走来,道。

“少门主,不光如此,他们的人还在不断得向这里聚集着,人数之多,无法定数。”兰雨晴,也凑了过来,道。

“这位少年,就是刚刚进入门中的客人吗?你从何处而来?你是否留意,来时身后被人跟了尾巴?”菊若雨瞅了一眼站立一旁的叶离颜,道。

叶离颜望着菊若雨,迟疑了一会儿,道:“我的确从一个利益熏心的地方而来,而来时比较匆忙,未曾留意过是否有人跟随着。”

冷溶月沉默了片刻,道:“叶离颜是我让冷瞳姐姐传令放出的,难道中途走漏了什么风声?还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殇沫,讶然道:“你的意思是?”

冷溶月,沉声道:“我怀疑此事又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殇沫,道:“黑影人?”

冷溶月,道:“极有可能,不过当下我还是先出去看看吧。”

话落,冷溶月从怀中掏出一火烛般的木桶物件,对天一扬,顿时火光四射,闪耀天际。

没过多久,冷瞳率‘灭影门’众人从天而降,跪地拱手齐声道:“门主,有何吩咐。”

冷溶月环顾了下众人,目光一沉,落在脚下,道:“替我更衣…”

众人闻言相互对望着,好似听不懂冷溶月在说什么。

殇沫也在这时惊道:“更…衣…”

冷溶月,自若道:“冷瞳你现命人去‘天翱门’山门前打探,我想,来人应是‘秋思阁’的杀手,然后你随我去….去….”

冷瞳,道:“去哪?”

冷溶月瞬间面色绯红,低头道:“是啊,去哪更衣啊….”

竹婉婷,嬉笑道:“嘻嘻…当然去我们少门主的房间内了….”

冷溶月的脸更红了,道:“你们少门主…的房间,那….那不就是….殇沫的房间吗?”

竹婉婷,幽幽道:“是啊,不然呢?莫非你要在这里更衣吗?”

冷溶月,含羞结舌道:“那…..那….”

梅心影,道:“少门主,你在此等候,我随溶月小姐前去更衣。”

竹婉婷,紧随道:“少门主,你如果不放心你的屋子被她人暂用的话,你也可以一起来啊,哈哈。”

殇沫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喃喃道:“我….不用了….我….”

“哈哈哈哈….”兰雨晴与菊若雨没有多言,只是在一旁笑个不停,毕竟在平日里能够挑逗一下殇沫,也是她们四姐妹最大的乐趣了。

冷瞳缓缓站起,回头道:“按门主吩咐,前去山门前确认来人身份!”

随后,她又面向冷溶月,道:“门主,我这就去拿你要更换的衣衫。”

冷溶月微微点头,缓缓得随着梅心影向‘君子阁’中殇沫的房间走去….

叶离颜望了一眼冷溶月与梅心影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殇沫,傻愣道:“出山门见人,还要换身衣服吗?女子都这般?”

殇沫闻言,望了叶离颜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此刻已然羞得有些难为情了,只得淡淡道:“也不是,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换身衣服了。也许,只有换了那身衣裳,才能证明她另外一个身份吧。”

叶离颜,道:“另外一个身份?”

殇沫,道:“是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并不想让‘秋思阁’的人看到她真正的容貌吧。”

叶离颜,挠了挠头,缓缓道:“还是不太懂。”

殇沫有些不耐烦道:“哎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突听远方传来另一阵沙沙脚步声,这脚步声混乱不堪,且有些脚步声与常人无异。

在殇沫看来,若稍有点轻功,或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脚步声便会和常人不同,而此刻前来的这一众人等,应是多来至浅习武学之人的。

随着众人影渐现,一道道锐利的剑锋也迎面而来,当头刺出一剑的则是那同门弟子行天阳。

叶离颜见状,指尖一扬,便夹住了行天阳刺向殇沫的剑锋,随后转头,呆望着殇沫。

殇沫也是一脸诧异,道:“你们这是?”

行天阳用力摆动下剑身,见手中长剑根本无法从叶离颜的‘逍遥指’间挣脱,嘎声道:“少门主原来在这里啊,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殇沫望了一眼行天阳,又回顾了下来的众人,道:“各位师兄,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殇沫发问之际,叶离颜也松开了指尖。

行天阳持剑后退了两步,整理下衣角,道:“何事?你不知道吗?你不但欺负了小师妹苏碧薇,还护着外人,你居然不知道因为何事?”

随行门人王钟渝,戟指喝道:“你身为少门主,平日里无所事事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一同到‘浅陌阁’内欺辱同门女弟子,你这少主门我们不认也罢!”

殇沫,急促道:“我并没有欺负师姐啊,更不会帮着外人欺负她的。只是我的朋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闯了‘浅陌阁’,我欲将其带出罢了。”

行天阳,幽幽道:“你说你并没有欺负师姐…莫非…师姐故意冤枉了你?”

殇沫目中立刻露出了难为之色,结舌道:“这…这…我真的没有欺负师姐…”

一旁的邢云飞本沉默了许久,想把这场戏置身事外的好戏,全部看完。而他此刻却嘴角微微上扬,突然道:“你是少门主,碧薇虽是你师姐,但也属于你的弟子与门人,你说没有欺负她,按理来说,以少门主的身份说出来的话,的确是有着特殊的分量的…”

随后,他的手缓缓上扬,半握拳的手掌慢慢展开,掌心也逐渐向上翻转着,他的眸子更在这一刻紧紧地盯着他自己的手掌,而他的脸上渗出着一丝淡笑,这淡笑有几分奸邪,又有几分不可言喻,总之,这丝淡笑已然让殇沫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他又道:“不过….若按年龄来讲,你觉得大家是愿意信你的话,还是应该信碧薇师妹的话呢?”

殇沫猛然一怔,内心一时起伏不定起来,苏碧薇与柳韵锦同龄,而邢云飞不但比她们二人年长5岁,还是那高高在上的首席大弟子,就算如今的他是堂堂‘天翱门’的少门主,那又如何呢?

他比韵锦师姐本就小上3岁,而邢云飞又比韵锦师姐大上5岁,这前前后后一算,那邢云飞竟然比他自己足足大上了8岁有余….

的确…在众门人眼中他还是个孩子,虽说童无戏言,但在此时此刻,他又显得那般的没有分量,微不足道…

这时,叶离颜突然一把抓住殇沫的肩头,坚毅得瞪视着邢云飞,道:“你想怎样,为何不直说?你觉得你这般绕来绕去、言中藏话的有意思吗?”

邢云飞勉强一笑,道:“我不想怎么样,只是应了同门的相邀,前来看一看。”

行天阳,紧随道:“大师兄前来,肯定是来主持公道的!就算你是少门主,也不能任由得你胡作非为!”

殇沫欲要开口,叶离颜忽得大笑不止起来,道:“主持公道?你这是主持得哪门子的公道啊….能别废话吗?不行就打一架,弯弯绕绕算是男人吗?”

行天阳,怒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邢云飞笑了笑,道:“他的胆子当然大,他应该就是碧薇师妹口中的荒野小子,也正是他率先冲撞到碧薇师妹的。”

“这小子,真是狂妄!”

“碧薇师妹那般柔弱,岂能允许被这小子给欺负了。”

“哎,可怜了我的碧薇师妹啊,竟然遇到了这般不懂礼数且脏臭脏臭的畜生。”

“你的碧薇师妹?碧薇师妹应下了你的爱意了吗?真是不知廉耻,还你的碧薇师妹,你酸不酸?”

“没应下又如何?碧薇师妹就是我的碧薇师父,你就等着瞧吧!”

“不知轻重的东西!你是让我等着瞧你被丢出‘浅陌阁’吧…呵呵呵….”

行天阳看了看一行前来的同门师哥、师弟,已然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他有些无奈,心中也不禁急躁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早已怒火冲天,大喝道:“行了!都闭嘴!若真为了碧薇师妹好,就该为师妹出了这口恶气!”

话落,他将目光移向叶离颜,沉声道:“虽然刚刚你夹住了我的剑,那是因为我太轻敌了,但这次绝对不会了!我今日必定是要教训教训你的。”

只听剑锋拔出剑鞘的“唰”得一声后,居然便没了后音….

众人再望向行天阳时,他已僵硬在了原地,只是他弓腿向前,欲有前跃之势;他手中依然紧握着佩剑,但剑身并未出剑鞘,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呆愣着,一脸惊然之色…

王钟渝出神得望着行天阳,凑了上去,不敢大声缓气般得微晃了他一下,只见本是僵硬在原地的他,被晃动后,节节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脚尖也随着坐下的贯力,高高扬了起来….

“天阳?你怎么了?”王钟渝,忙道。

行天阳未答,脸上的惊容依在,如傻掉了一般。

王钟渝见状,一脸迷茫得瞅了一眼他手中的佩剑,剑鞘完好无损,剑身也好好的插在剑鞘里面,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可,王钟渝始终觉得有哪些不对,方才明明听到了行天阳出剑的声响,如今怎会好似从未拔过剑一般呢?

他又微唤道:“天阳…天阳…”

见,行天阳仍是不动,他便顺手拔出了行天阳紧握的佩剑,佩剑拔出的那一刻,他也怔了住,面露讶异,嘶声喃喃道:“断…断了…”

一半的剑身拔出,另一半却早已断在了剑鞘中,邢云飞这时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荒野小子的可怕,他大步走向王钟渝,夺过剑柄,道:“好快的剑。”

王钟渝,闻言惊道:“剑?大师兄你确定天阳的剑身是被另一把剑给砍断的?”

邢云飞,道:“是的,断口正是利剑所致。”

王钟渝的牙齿有些颤抖,他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用力咬紧了牙关,努努嘴道:“方才….方才并未见有人出剑啊…”

邢云飞未言,而是身子直接转向了叶离颜,正对叶离颜的那一刻,他的剑也已拔出。

叶离颜,笑道:“怎么?首席大弟子要亲自动手了?”

邢云飞,道:“‘天翱门’不能再一再受辱!”

话落,他持剑缓缓走向叶离颜,可叶离颜并未拔剑应对,还是保持着微笑,静静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天翱门’的确不能一再受辱?使得‘天翱门’受辱的并不是他叶离颜,还是你们口口要维护的苏碧薇,还有你身后愚昧跟风的门人,更有你这位领头教唆的首席大弟子…”话音从天而降,人也随音飘落….

飘落的身姿犹如圣莲绽放,百合纯雅,素纱飘拂,蚕衣白面….而这声音,正是殇沫梦中的声音…

那身姿赫然站立在殇沫的身旁,只见白衣裹身,白色面具,飘逸灵动,眸中英气逼人,且自信明朗…

是她吗?对,就是她,‘冰弦’终于再次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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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武当之巅 前奏(三十四) 芳华初见深有幸,匿了踪迹恨相逢。

难辨空心倾向往?不知相伴陷情惘。

若非红日从东升,不晓困在无心城。

风拂青柳乱了影,举目痴若静守亭。

在百般肯定的感觉下,在细节举止的印证下,往往足以肯定一些结论,但人们的小心翼翼与心底的质疑,总爱挣扎一二,只为更加确定无疑,更加看清认准。

男人的着重点往往在于大局与整体,而女人看重的更多得则是一时的感觉,从一定意义上而言,若女人在一时想要的感觉没有如愿,便会沮丧失望,尽管男人日后再多言说与‘顾全大局’,则全被称为借口。

一个没有对错之分的认知与区别,在女人眼中可以轻描淡写、理直气壮的说出一些结论:若真的在乎,对方就该排除万难,努力铺好后路;当下爱了就是爱了,确定了就是确定了;该有的感觉,该有的情绪,该有的柔情蜜意一样都不能少。

而在男人眼中也可以直言出很多大道理来,这些大道理中不乏一些自认为的道德绑架与责任,如:日后会很麻烦;还未到时机;还没准备好;以后如何呢?难道日后因为现下没有准备好的事情而争吵不休吗?

眼目逐渐低落的殇沫有些百感交集起来,他收敛了那望向冷溶月早已失了神的目光,他心里很清楚,他一早便发觉‘冰弦’就是冷溶月的痕迹,只是他怕是错觉,更怕会认错。

可,他心里最怕的则是女人的计较,若‘冰弦’恢复了冷溶月的原貌与姿态,他便认不出了,便恶语相向了,便言不会娶她了,那么冷溶月是否会去纠结、会去在意,他到底爱得是不是自己本身呢?

难道,只是爱得冷溶月展示出得‘冰弦’的那一面吗?

可,冷溶月才是真实,才是真貌。

正如物有百态,人有多面一般,很容易去理解,但又很难去理解。

眼下的殇沫,只得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一件事,那便是冷溶月千万不要去计较这些细节…

夜风吹乱了垂柳的倒影,婆娑的倒影也凌乱着殇沫的心田,他有些追悔,有些惆怅,有些庆幸,又有些不知所措。

“冷溶月?你是在以‘灭影门’门主的身份说话吗?”

邢云飞的话打断了殇沫的思绪,他看了一眼邢云飞,只觉邢云飞的面部有些狰狞,而这狰狞并非真正凶神恶煞般的姿态,而是内心不安的,有些撑不下去的故作姿态。

冷溶月整理着衣袖,她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她身着的衣裳,正是那日‘秋思阁’宫主的行头。

尽管匆忙,可她的衣裳穿着的极好,并未有不妥之处。

殇沫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去整理根本不需要去整理的衣袖,还那般的细致的去整理着…

正注视之际,他的脸上忽感一阵滚烫,他快速的收回了凝视着冷溶月的眸子,再次低沉了下去。

只见,冷溶月意味深长的瞥了殇沫一眼,自若道:“哈哈,难得你能一眼便认出我就是冷溶月来。”

邢云飞,笑道:“想认不出都难啊,你身边这么多‘灭影门’的门人,且还有冷瞳亲自护卫着。想我们这‘天翱门’中,哪里会有第二个人能有如此排场呢?”

冷溶月也笑道:“对了,我方才的一席话,不是以‘灭影门’门主的身份去说的,更不是以‘天翱门’门主女儿的身份去说的,而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去说的。”

行天阳闻言一惊,缓缓道:“外人….”

王钟渝,哄笑道:“外人….外人凭什么去说这种话。呵呵…真是可笑。”

邢云飞,道:“冷溶月,我想你是太爱管闲事了吧?你不但爱管闲事,还喜欢自以为是。”

冷溶月盈盈一笑,道:“我虽是外人,现下却是这‘天翱门’里尊贵的客人,既被‘天翱门’待为上宾,那么,我说句公道话,又有何错?”

邢云飞,道:“客人终究是客人,‘天翱门’门中的事宜终归是门中的事宜,还望你不要多嘴。”

冷溶月嘟嘟嘴,又微笑了起来,道:“我说你这位‘天翱门’的首席大弟子,你今日打算将你们少门主殇沫如何处置呢?”

邢云飞闻言一怔,沉默了起来。

他左思右想,忽然发觉冷溶月的言外之意。

他作为‘天翱门’的首席大弟子,的确不能将殇沫怎么样,毕竟少门主就是少门主,就算犯了错,也是由师父郭明轩来处置的,他一个首席弟子又能如何呢?

他顿时有些懊悔,也陷入了困境,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来,若是为了给殇沫难堪,自己站一旁看着便是了,又何必多言,当起与殇沫对立的主心骨了呢…

冷溶月见邢云飞不言,又道:“你根本不能将殇沫怎么样,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你也不敢将他怎么样,不是吗?”

行天阳,喝道:“放屁,殇沫虽为少门主,但是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就要认错!”

王钟渝,大声道:“少门主没有尽到少门主的职责,不要了也罢…..”

冷溶月收敛了笑容,严肃道:“你们又何曾将殇沫当成过少门主呢?”

邢云飞等人相互对看了一眼,此时,冷溶月的这句话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以邢云飞为首的‘天翱门’门人的确没有将殇沫这个少门主放到过眼中,又何来的罢免不罢免,讨伐不讨伐呢?

………………………………….

“我!我柳韵锦至始至终都将殇沫看做少门主。”

“还有我,手下谢清澜拜见少门主。”

柳韵锦踏柳而来,落至殇沫一旁,而‘天翱门’三弟子谢清澜不但也出现了,还直接对着殇沫跪拜了起来。

殇沫见状,张口结舌道:“这…..这….谢师哥,不必这般,你这般让我如何承受得了呢….”

谢清澜的举动不但让殇沫觉得无法承受,更难为了在场的‘天翱门’其他门徒,本来是为了帮苏碧薇讨回公道的,又有大师兄邢云飞带领着,不但名正言顺,还甚是威风凛凛,毕竟要来质问的可是‘天翱门’的少门主…

可,如今谢清澜这一拜,让他们刹那间感到两面不是人起来…

谢清澜毕竟是谢清澜,他是御剑台上统帅众门人武学的谢清澜,他是门中千百少女流连忘返的谢清澜,他可能更是师父郭明轩门下武功最高的谢清澜。

是跪,和谢清澜一同拜过少门主殇沫呢?

还是,继续站在邢云飞的身后与殇沫对峙着呢?

众人心中一时也没了主心骨…

“少门主,大师兄,门中之事终究是自家兄弟之间的事,你们俩个也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都是不必言说的小事罢了。以关尘看来,当下我们还是去解决下门外来犯的莫名人马吧。”远处,‘天翱门’二弟子关尘缓缓走来,对着殇沫与邢云飞分别拱手道。

“莫名人马?!还有人敢来‘天翱门’挑衅?众人随我前去会会他们去!”邢云飞闻言,直接大声喝道。

行天阳、王钟渝等人对视了一眼,齐声忙道:“走,走,走,去看看,谁这么大敢。”

这场僵局,眼看就要难堪起来,不曾想却被关尘的一句话给打破了,打破这气氛的同时,邢云飞等人也好似找到了生机一般,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将矛头直接转向了‘天翱门’门外之人。

望着邢云飞等人赶往山门外的身影,关尘沉沉的缓了一口气,瞥了谢清澜一眼,见谢清澜仍对着殇沫跪拜着,他落目沉默了片刻,也向山门外走去。

殇沫搀扶起来谢清澜,满脸愧疚的拍打着他膝盖上的尘土,道:“谢师哥,你我平日里并未多说过话,你今日又何必这般呢?”

谢清澜,道:“师父既然让你做少门主,你就是少门主,更是‘天翱门’不容置疑的少门主,清澜只是尊师命罢了,少门主不必多想。”

殇沫凝视着谢清澜,眼中含泪,却也说不出话来。

冷溶月,凑前道:“我在想,他们能否应对得了‘秋思阁’的众多杀手们。”

柳韵锦,道:“应对不了又何如?正好让他们吃点苦头。”

冷溶月对着柳韵锦嫣然一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溶月正是那‘秋思阁’的宫主,‘秋思阁’则是‘灭影门’门下的其中一个秘密组织。”

柳韵锦,道:“那溶月妹妹更不必担心了,你的门人自然会听你的话的。至于大师兄,姐姐只是一时气话,凭他的武功也是吃不了什么大亏的。”

“哈哈,哈哈。”

远处一阵嬉笑,初涵影一副调皮的姿态,走了出来,道:“那韵锦是想让你的大师兄吃亏呢?还是不吃亏呢?”

柳韵锦瞪视了初涵影一眼,淡淡道:“他吃亏不吃亏管我什么事啊…涵影姐姐你何时到的啊?”

冷溶月,笑了笑道:“涵影姐姐一早就到了,只是一直未现身罢了。”

初涵影,道:“还是溶月妹妹厉害,什么都瞒不过妹妹的那双眼睛…”

冷溶月莞尔一笑,道:“我不但知道涵影姐姐一早就到了,我还知道啊,另一个人也一早便到了呢。”

话落,秦楼客灰着脸,低着头也走了出来。

初涵影并没有回头看,她好似早就知道秦楼客就躲在她身后一般。

冷溶月见状,微微撞了一下初涵影,眼中露出了些许微妙之意。

初涵影拍打了一下冷溶月的臂膀,虽然动作很轻,也并不明显,但脸上已露出羞涩之意来…

“那我们还去门外看吗?”殇沫,突然傻愣道。

冷溶月瞥了一眼殇沫,一面露出些许嫌弃之意,一面心中觉得殇沫这傻小子真是有些不解风情了,她缓缓道:“看呢,还是要去看的,毕竟门外之人是来找我的嘛。”

“那我们…..”殇沫,迟疑道。

冷溶月,抢言道:“我们这便同去。”

随后,冷溶月又瞅了一眼秦楼客,道:“有秦大侠在,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对吗?涵影姐姐。”

初涵影未言,沉下了头,脸更加绯红起来。

秦楼客勉强一笑,微声道:“我只负责涵影的安危,至于其他,与我无关。”

柳韵锦环顾下众人,缓缓朝山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低声道:“有些人…真让人羡慕啊…”

话落,她继续走动了起来。

冷溶月闻言,心中自感柳韵锦的话外之意来,本想再与那秦楼客开几句玩笑的,可此时此刻,她也不好再言些什么了,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殇沫,也朝山门外走去…

……………………………

漫雪扬起,折枝散乱,在这场剑光四射的搏杀中,根本分不清天际中的雪是被剑气扬起来的,还是从上空新飘落下的。

与其说‘秋思阁’中汇集了全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不如说‘秋思阁’中全是武林名宿,他们不但武功精湛,其兵器、功法各异,各自绝顶。

其中,以七杀门的叛离大弟子连秋山,青城山的叛离二弟子柳扶风,点苍派的叛离弟子林炳达,少林派的叛离弟子空荣大师,昆仑派的叛离弟子常祺,峨眉派的叛离弟子韩朝露等人极其突出,均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狠角色。

更可怕的是,还有一些蒙着面,不愿示人的杀手,他们的武功并不比从各大门派中叛离出来的弟子差,一招一式中好似还有所保留,像是并不愿暴露出太多自身功法的特点来。

身为‘秋思阁’宫主的冷溶月,虽接管着门中事务,但从未仔细打量过门中的每个杀手,并非没有机会,而是她从未在意过。

而眼下的场景,使她第一次能够完完全全的看清楚阁中杀手的恐怖来,若说连秋山的《七杀连斩》霸道无阻,那么,其他杀手的绝学更是无人能挡。

可,他们来到‘天翱门’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们是否是跟随着叶离颜的足迹前来的呢?

若是,泄露消息的、利用消息的又是何人呢?

留给冷溶月的疑问实在太多太多,她心头忽感一阵陌生感,这也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是啊,眼前的这些杀手们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而以往的‘秋思阁’对她而言,仿佛也陌生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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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武当之巅 前奏(失控) 血是鲜红的,是炽热的,必定也是澎湃激昂的。

若在平日,突见血痕,或惊悚,或警惕,或驻目,或寒意徐徐。

可眼下,血却让人兴奋,让人痴狂,让人无所畏惧。

只因,这是一群都不愿倒下的人,不但不愿意倒下,更不愿倒在脚下这般冰冷的血泊之中。

他们都知晓,一旦倒下,就不可能再站起来,甚至连装死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厮杀,而这场厮杀更恐怖的地方在于这只是一个开端,也在于就算是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也有佯装死亡、躲开的契机,可这里丝毫没有。

血红的双眼,紧靠在布满皱纹的眼角旁,跨过了眼眶,显得那般的直接、可怕…

这般场景,是前所未见过的,至少是冷溶月、殇沫等人,从未见过的。

更难以想象得是,很多人都直接的或间接的看到了冷溶月,这位一身‘秋思阁’宫主着装的冰弦,却犹如视而不见。

这般得视而不见,使得殇沫与冷溶月等人的内心中的恐惧之意不断加剧,只因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明了了,眼下的拼杀,是一场早已失控的杀戮。

而这失控的无奈神色,在秦楼客的眸子中更加凸显,他惊呆着这一切,同时,也向初涵影的身边不禁靠去。

他的本能已经透过诚实的身体,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他口中的‘只在乎初涵影’的这句话,全然通过身体毫无保留得印证着…

“唰~”

“呯铃铃~”

“唰~唰~唰~”

冰锥如雨,虽势不可挡,但扬手使出‘冰魄寒光’的冷溶月却忽然停了下来,她的眸子已经失了神,但仍痴痴地瞧着眼前的那些人。

只是,眸中好似没有聚光点般得凝望着…

也不知瞧了多少时候,她的身子猛然一惊,往后退了几步,随后脸上布满了胆怯…

只见前方,被‘冰魄寒光’击倒的一众人等,有一半以上的人均摇摇摆摆的重新站了起来,站不起来的则是在地面上拼命的挣扎,用力的扒腾着,好似一旦收了力,松了气,便再也站不起来一般。

世人都惧怕死亡,但如此拼尽全力去活着得样子,冷溶月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这些人面前,什么至高无上的武学,什么权势滔天的霸权,好似都不那么重要,对于他们而言,重要得可能只是不想被地上的雪永远埋没住身体。

他们中也有停止了挣扎的人,只是他们身下露出的是灰黄色的冻土,厚重的积雪已经被他们拨到了身子两侧,就连脚后跟处也堆满了比别处高出一节的积雪来。

冷溶月定了定神,柳眉逐渐皱起,她一跃而上,凌驾于半空,喝道:“本宫在此,尔等还不快快住手!”

‘秋思阁’的众多杀手闻言,齐齐望向冷溶月。

若在平日,听此喝唤,他们慌忙跪拜冷溶月是在所难免的,可如今,他们不但没有跪拜,反而下意识的向冷溶月的脚下聚去。

他们的动作很慢,却走得很稳;他们脸上无色,却异常冷峻。

突然,他们好似如触发了机关一般,在聚集到一定人数,在同时走到某个点位之时,均瞬间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如鱼跃龙门一般,落了又跃,跃了又落,向上挥舞着臂膀,纷纷向冷溶月的脚抓去…

一道剑光而至,过往之处,所有的人都失去着身体上的某个部位,有些是手臂,有些是耳朵,有些是手指,有些则是头颅,除了再也站不起来的,他们居然没有一人去看过自己的伤口与残身,仍是恶狠狠地跳跃着…

持剑而落的殇沫,在方才斩出那一道剑光之后,早已来到了他们聚集的正中央,尽管剑气纵横在殇沫的身间缠绕不断,但依旧无法止下他们向头顶上空的冷溶月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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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武当之巅 中篇(腐血碎骨丹) 双眸满是惊然的冷溶月有些不知所措。

她难以想象是何缘故能让这些人如此疯狂,拼了命得想要置她于死地。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好似没有任何理由,使得曾甘愿臣服于她的下属生出这般仇恨来。

殇沫手中的剑,仍未停,如道道闪电般的剑气阻隔着一波又一波聚集、跃起的人。

而此时,另外两道剑气也早已横跨人群,残影婆娑间,秦楼客与叶离颜也加入了厮杀中。

‘秋思阁’一个在江湖中被人称为‘噩梦’的神秘杀手组织,一时间仿佛淡去了所有的尊荣,打破着万人生惧的神话传说。

望着持续倒地不起的门阁中人,冷溶月早已心酸钝痛。

曾几何时,她幻想着既接下了这宫主之位,便能让这些遭受武林唾骂的叛离之人洗心革面,重获新生。

而,‘秋思阁’之所以神秘,绝离不开‘灭影门’的江湖地位与威望。

在此之前,她决定不了的事情太多,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如今,她想变一变,想由心而做些什么。

尽管,她是‘秋思阁’的宫主,是‘灭影门’的门主;尽管,她仍然要听从朝廷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义父纪纲调遣。

但,她要做的、与想要的,也许在她坐上‘灭影门’门主的那刻,便已能实现。

撕裂的呐喊,响彻天际。在空中展直了身子的冷溶月,周身已然泛起一道极寒蓝光,随着她震地落下,周边绽裂出百米冰锥,锥尖锋利且光芒闪耀,拒退着围攻她的所有人….

“为什么?”冷溶月的声音沙哑无助,她顿了顿,又鼓足了一口气,喝道:“给我个理由!是何缘故能让你们如此大胆!你们围攻的是何人,你们可知?!我现在不但是你们的宫主!还是整个‘灭影门’的门主!你们都昏了头脑不成?”

持剑呈半蹲之势的殇沫,虽也被冷溶月绽出的冰锥搁在百米开外,但他仍蹬脚一跃,跃至冰锥之巅,剑指众人,蓄势待发。

秦楼客也持剑走向了初涵影,他很庆幸初涵影方才没有加入这场混战中,这也是他出手的原因,毕竟他出了手,初涵影便不会再意气用事,不管不顾地去帮衬冷溶月了。

一脸淡然的叶离颜冷傲依旧,他的剑也正从一人胸膛中缓缓拔出,拔出后,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手中的剑在腕间不断旋转、转动,冷峻的双眸环视着倒地不起的所有人。

“宫主,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把话说开了。效命‘秋思阁’的每一个人要么是为了银两、美色,要么是为了权贵与出人头地,当然还有一些人是为了躲避追杀,但我们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来到阁中的,一直以来,我们也恪尽职守,与‘灭影门’相处的极为融洽,但…..”

此时,开口之人正是以《七杀连斩》闻名于世的连秋山,他顿了顿,再次恶狠狠地瞪向冷溶月,眼中满是蔑视,“但,近日我们才听闻,在我等毫不知情下,居然早已无意间服用了‘腐血碎骨丹’,而解药也只有宫主你才有。我等更听闻,这‘腐血碎骨丹’将在除夕前夕发作,可宫主你多日来都在应天府中,而如今又久待至‘天翱门’不出,可有将我等性命放在心上?”

“‘腐血碎骨丹’?这是何物?我从未听闻过,我也从未对你们暗自下过此毒,是何人告知你们的?难道,你们就不怕被骗吗?”对于冷溶月而言,‘腐血碎骨丹’的名字,的确是她第一次听到,她甚至不知道这丹到底是不是毒药…

“呵呵呵,宫主此话,是想赖账不认了?也是,反正有性命之危的也不是宫主,宫主当然可以不放在心上了。”

冷溶月聚眸望去,“你又是何人?”

“我的名讳在宫主眼中微不足道,小人正是柳扶风。”

“柳扶风?青城山叛离的二弟子?”

“正是,但宫主,你不该提青城山这三字,就算我再厌恶青城山,我还是活着从那里走出来了,但如今,我怕是走不出这‘秋思阁’了。”

又一人道:“何必与这小姑娘多言呢?我林炳达就想不通了,你们这些人整日里喊打喊杀的,都到了这般田地了,还那么多废话!直接抓了宫主,迫使她交出解药便是了!”

众人齐声唤道:“虏宫主,交解药!虏宫主,交解药!虏宫主,交解药!”

冷溶月柳眉紧皱,她垂目不停思索着:暂不提‘腐血碎骨丹’之事,眼前的这些人,都可以称之为多多少少是见过江湖大场面的人了,多年来均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是谁的话,能让他们如此坚信他们就是中了‘腐血碎骨丹’之毒呢?

想来,告知他们之人,定是一位江湖威望极重的前辈高人,可能还不止如此,能够欺师灭祖的他们,又何曾会畏惧什么所谓的前辈高人呢?

“你们口口声声让我交出解药,甚至连我这个宫主都成了你们口中的小姑娘,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告知你们中了‘腐血碎骨丹’之毒的?又是谁的话,让你们如此确信不疑的?”

“谁的话?呵呵呵呵,比起你这个黄毛丫头而言,‘灭影门’前门主故遗名的话,难道不值得让我们相信吗?”

冷溶月,惊道:“故遗名?我师父故遗名吗?”

“呵呵呵,怎么?不相信吗?我空荣虽是少林的叛离弟子,但平日里也是不打妄语的!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他们,还有他们,都如我一般亲眼看到,且亲耳听到故遗名的一言一语了,难道我们都是不知死活,以下犯上之人吗?我等在‘秋思阁’中逍遥快活,又何必自讨没趣,来得罪你这位宫主呢?”空荣移动的戟指,最终指向了冷溶月,恶狠的笑意也在眸子移向冷溶月之时,变成了狰恨。

闻言后的冷溶月陷入迷惘,她沉默了片刻,向殇沫望去,眸子中充满着无助,亦充满着依恋…

殇沫垂下手中长剑,在冰锥顶端划动了两下,悠悠道:“‘腐血碎骨丹’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解其毒性的方法,但是你们到底中没中此毒,恐怕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吧…”

众人闻言,均左顾右看了起来。

随后,一人高喝道:“你这个黄毛小子,又怎会知道?”

殇沫,又道:“你们也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我却能说出‘腐血碎骨丹’的由来,此丹乃是旧日‘苍琼阁’之物,其毒性是从琼州鳄鱼血中提炼而出,又掺杂着一毒草和一毒虫,两月之内不服用解药的话,全身上下的血便会变成绿色,然后身体的每一寸筋骨就会慢慢断碎而死!”

“这…..”

“这小子所说的,居然和故遗名当日所言的完全一致。”

“看来,我们不必得罪宫主了,直接抓了这小子便是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宫主现已是‘灭影门’门主,我们自然是得罪不起的,但这小子…..呵呵呵….”

当众人将话语与目光都锁向殇沫时,殇沫却也狂笑不止起来….

“呵呵呵,‘灭影门’你们自是得罪不起,但‘天翱门’你们亦是碰不得的。你们以为溶月为何会阻下这场厮杀?试问,就算你们所有人全上,又怎能抵得过我、秦楼客、叶离颜三人呢?”

殇沫低下头,又喃喃道:“溶月只是不想看到更多的杀戮罢了,你们毕竟是她‘秋思阁’的阁门中人啊…”

殇沫缓缓抬头,眼神也在这一刻变得坚毅起来,持续道:“杀掉你们全部人,并非难事,就算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们何?不过,在我看来,当务之急,应先确定你们是否真的中毒,若你们根本没有中毒,只是那故遗名….”

言至此处,殇沫不禁瞅了一眼冷溶月,“若,只是那故遗名刻意挑唆…虽然我不知他意欲何为,但对你们而言,这绝不是一件好事,也是你们无法承受的。我既知解此毒的方法,在确诊你们中毒后,自然也会为你们解毒的。”

殇沫见众人不语,踏脚一跃,背剑落下,环顾四周,沉沉道:“你们可以好好思量思量,但,当下你们别无选择!至少,我们是愿意为你们解毒的!”

众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七嘴八舌之声起伏不断,虽说什么得都有,但最终都意识到,活命的确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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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武当之巅 中篇(唯一出路) 风雪已然停歇了多次,但对于众人而言,仿佛从未停止过。

雪沙拂过众人的脚踝,缠绕在腿肚间,这柔情刹那间融化了所有的杀戮,也随着雪沙不断上扬,缓和着众人的心怀。

走出‘灭影门’的那一刻,冷溶月就想到过绝望,但那永远只是想象中的绝望,亦是自认为的绝望,只因当下的绝望如此苍白,如此无力。

接下‘灭影门’门主的那一刻,她有着美好的规划和信心,但此刻全面变成了沉默,迟迟不敢抬起眼帘的沉思。

‘秋思阁’是‘灭影门’的利器,更是整个门派震慑武林的基础,这个本不该存在的秘密组织,是整座江湖的罪恶源头,亦是仇恨的根源。

比起与殇沫在‘秋思阁’的美好初见,这个使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本就不在冷溶月的控制范围。

以前名为宫主的她,是坦然的,亦是心安的,因为她知道‘秋思阁’真正的宫主不是师父故遗名,便是母亲念顺,就算再陌生,也逃脱不了身边人的亲切感。

而如今,她面前的这些本就叫不全名字的众人,使得她彻底陌生了起来,好似路人,又好似从未遇见过,自己却又是这众人的宫主,一个不知前因后果,不知根源始末,却要承担所有责任的宫主。

她黯然地抬起眼帘,环顾着众人,众人的目光正齐刷刷的凝视着她,那凝视得眸子是那般的专注、严肃,又是那般的渴望、期盼。

忽得,她的心头猛然一阵,一股恐惧之意笼罩着她的整个心田,只因众人的神光中还有另外一种深意,那便是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的决心与生吞活剐、挫骨扬灰的怨恨。

稚嫩的年龄,承受着无法承受的局面,本就窈窕的身子不禁后退两步,她再也提不起气来,这也许是最大的困局,但她的内心绝不允许放弃,事实上,她只需咬紧牙关,杀死面前的所有人,也便能清净许多,更能避免很多后来的麻烦,至少她身边有殇沫,有叶离颜,有秦楼客,有初涵影,亦有整座‘天翱门’。

她迟迟移向殇沫,脸上覆满了苦涩,这神情绝不是她想在殇沫面前展露的,但是她却不得不展露,她渴望殇沫的主意,更想要一个准确的解决方式,因为她讨厌杀戮,心中亦坚守着接下‘灭影门’门主的初心。

那白皙的脸,和等待着她开口的神情,是殇沫独有的,也是她爱慕多时的容颜。曾几何时,嬉笑打闹,密室逼婚,各种纠缠,也不过是为了一场洞房花烛夜,一生携手不离不弃。

她想放声大哭,可现在,稚嫩的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是容易的,她的师父故遗名不容易,她的‘母亲’念顺夫人也不容易;楚姗姗、叶离颜不容易,秦楼客、初涵影更不容易,而殇沫….

他不仅背负着血海深仇,江山易主的宿命,亦要去寻找尚未可知的前途….

想到这里,冷溶月不想哭,亦不想闹,她不想过问前事根源,亦不想追问后事安排,她只想好好的过好当下。

人生容易也好,不容易也罢,只要还活着,都是要一步步地走下去的。她的眼帘再次低垂,但这次却是片刻间的神态变化,她的嘴角渐渐上扬,缓缓抬头露出淡然的微笑…

这淡笑温暖且柔腻,殇沫向她凑向两步,轻轻握住了她那早已冰凉刺骨的双手,也淡淡地笑了,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笑,亦是两人心心相融的微笑。

“他们到底中毒与否,目前尚未可知。”初涵影由秦楼客搀扶着缓缓走来。

“依照今日的形式,涵影言之有理,若他们是正常的服下那“腐血碎骨丹”的,必定会在故遗名失踪的那一刻就会起事索要解药,能拖到现在,就表明就算他们真的中毒了,也是无意间服下的。”秦楼客,道。

一双纯白如玉的双手抚落在冷溶月的臂腕上,顺着那手毫无瑕疵的手臂望去,便能清晰的感触到那双关怀且浓情的双眸,而这双眸子也永远只属于初涵影,“溶月….”初涵影顿了顿,眸子中的情感更加浓烈,这是一种任任何人都难以抵抗的柔情,“依姐姐看,如今之际,只能去少林寺找早已隐退江湖的用毒高手慧戒禅师了。”

秦楼客,紧接着道:“若慧戒都验不出来毒性的话,那普天之下也就无人能验得出了。”

这时,远处传来急迫且沙哑的拍掌惊呼声,这声音仿佛是找到了地狱了出口,亦如找到生机的枯木,“对,对啊,我师叔慧戒大师,想我空荣出身少林,怎么就能把我师叔给忘了呢!对,找我师叔,我师叔一定会有办法的….”

忽得,空荣的声音低沉起来,犹如刚升起的火苗又瞬间被冰冷的水浇灭了一般,他不但低沉难言,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可….可我是….我是少林的叛离弟子…我有何颜面再去面见师叔慧戒啊….”

这声音充斥着悔意与不甘,但却是一个将死之人最真实的心声,这心声分得清好坏,亦懂得善恶与正邪势不两立。

“我想,由殇沫的师父郭门主亲自出面,那少林派定会给些颜面的。”

“秦大哥是说,此事要由我师父出面吗?”

“至少郭明轩的名字是当下武林最鼎盛的,‘天翱门’也一直以正派的方式行事,只要郭门主肯去,此事定能成。”

初涵影俯首沉思了片刻,弱弱柔语,“若郭门主不去呢?毕竟‘玉面公子’素海棠的尸身刚找到,以郭门主现在的情况而言,不是太好…”

“涵影,你我可以代表逍遥宿海阁,溶月是‘灭影门’的门主,而殇沫是‘天翱门’的少主,我想就算郭门主不肯去,合我们三派的颜面,少林派也多少会给的。”

“嗯,溶月妹妹,到时还需要你把利害关系向少林派说得详细一些,不论是为了整座江湖的安危,还是为了救人的佛心,少林派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冷溶月与殇沫相互对望了一眼,他们知道,目前为止,此事应算是有些眉目了,至少有尝试解决的办法,而这办法也是他们当下唯能做的,亦能给她这位‘秋思阁’宫主卸下危机的方式。

她缓缓点头,又环顾了一遍众人,她的这些名义上的下属,‘秋思阁’的门人,也露出了喜悦之色,有些更是露出了烂漫无拘的心性,蹦跳窃喜不断…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武当之巅 中篇(誓言) 没有边际的银白,掩盖不住求生者的心喜悦狂,只不过他们变得愿意等待,且精力十足的去等待。

没有之前的怒目,没有之前的怨恨,没有之前的你死我活,这显然会让围攻‘天翱门’背后黑手,大失所望。

但,如今,他们这些‘秋思阁’的逍遥神仙们,也不会去计较策划这一场围攻的背后黑手到底是谁,只因他们本就是为了活命而来,并会因为活命而去。

一道石槛隔着两重天,一面依旧是寒冷的雪颜,一面则是四季如春的‘天翱门’,虽有雪痕漫过石槛的迹象,但却是微不足道、少之又少的,根本打扰不了‘天翺门’的宁静。

可,这里真的是宁静的吗?邢云飞紧盯殇沫的眸子,暴露太多燥愤,也暴露太多隐忍,他在找机会将殇沫拉入无法挣脱的深谷,只因他的荣耀与地位,被威胁的体无完肤,也因他堂堂‘天翺门’大师哥的身份即将逐渐失去意义,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

淡然的移目,再次望向山门外‘秋思阁’众人的殇沫,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好似被堵住了心口,总有一股气不顺畅,莫名的伤感。

这份伤感并不是移目前对视邢云飞的眸子所产生的,至少他知道,若今日真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邢云飞定会拼死守住‘天翺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难过,只是满脑被冷溶月的身影占据着。

与她的初见,她的身世,她成长的环境,她的苦痛与她的微笑…

若,自己的遭遇是一场宿命的话,那么冷溶月的又是什么呢?

人的一生,到底为什么而活着,也许没有答案,也许每个人都有答案,但答案的背后永远是一份执念,一份满足…

…………

竹叶沙沙作响,如海浪般阵阵翻涌,如云涌般连绵不断,这是一片丝毫没有冷溶月的痕迹的竹海,而正是这片竹海也使得殇沫的脑海中替换成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若他从未出过‘天翺门’,这女子可能会是他最亲近的朋友,甚至会是他的娘子,只因他与这女子在一起时,是快乐的。当然,除了快乐外,便是一份爱护,这爱护显然超出了同门之谊,只因他与这女子都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

年少轻狂时,谁的心中都没有定律,亦没有准则,而唯一的标准便是‘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

最简单的,也是最快乐的。

柳韵锦虽无冷溶月那般坎坷经历,但他知道他在他这位师姐的心中绝不是一个小师弟那般简单,因为师姐柳韵锦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已然说明了一切,这也是唯独见到他才会有的容颜…

思绪不断,场景替换间,他已站在了‘天岚观微阁’前,身后的那片曾经无法穿越的竹海,如今显得是那般的渺小。确切地说,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穿过的,也许这一路的确很顺畅,也许这一路仍如之前那般凶险,只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凶险,一直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

‘天岚观微阁’依旧高耸,即使再稠密的云层也遮挡不住阁身的恢弘壮丽,正如这世间的正义永远无法被掩埋一般。

“你来了?”

“是,师父,殇沫拜见师父。”

“你的气息有些紊乱,何事使你乱神?”

“‘秋思阁’的人因腐血碎骨丹之事,在山门外寻事。”

“溶月见他们后,如何?”

殇沫心中虽泛起疑问,师父郭明轩为何如此肯定冷溶月已见过他们,但他无力多问,而师父也一直都是那般如神的存在。“溶月答应他们,带他们去少林找慧戒大师。”

“殇沫,你应该知道那些‘秋思阁’的杀手是不可能中腐血碎骨丹的,只因‘苍琼阁’早已不复存在,那故遗名若有配制的方法,也便不会以权、色、金银、欲望建立‘秋思阁’了。”

“师父以前与我讲过这些过往,可每个人都怕死,在活命面前,他们都会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的确。”郭明轩语气低沉下来,似乎有意顿了顿,又缓缓道:“这世上,若解那腐血碎骨丹之毒,非韵锦的母亲若锦了…”

“师父是说少林的慧戒大师是解不了此毒的?”

“当然解不了,不过他也的确能查验出是否中毒。若‘秋思阁’的众人真的中了毒….”

郭明轩突然沉默了起来,而这份沉默也让殇沫的心中波澜不断,他缓缓跪在地上,上身也俯了下来,尽可能的用耳朵贴紧地面,他知道这‘天岚观微阁’的底阁从阁内是无法进入了,而师父郭明轩的声音也明确的是从底阁发出的。

当初,他与师姐韵锦发现底阁的存在时,还清楚得记得,里面有一封‘玉面公子’素海棠的书信及一把天岚紫霄剑的;他也记得,底阁连接阁内的机关是只能从内打开,阁内是没有设置打开底阁的机关的。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海棠姑姑那时要如何设置,也许海棠姑姑并不想让师父郭明轩看到那封她留下的最后的书信吧。

以他的年纪,也只能想到这些了….“师父,你为何不言了?你在底阁吗?你能开打通往底阁的机关吗?”

“殇沫….你答应师父,若‘秋思阁’的那些杀手真的中了腐血碎骨丹之毒,切勿让他们去叨扰你师母柳若锦….若锦一人之血,又能救得了几人啊…”

殇沫猛然一怔,他突然记起师父曾告诉过他,当年师母柳若锦为了减少对萧未遇的愧疚,是将她的手腕可破,将活生生的鲜血流入碗中,差人递给萧未遇的,萧未遇虽已疯癫,但也的确是解了身上的腐血碎骨丹之毒的。

“师父,你原来担心的是这些。”

“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遗憾,若锦便是我最大的遗憾,只盼无人再去叨扰她,毁她清修。”

“是,师父,徒儿记下了。”

“你不但要记下,还要发誓,且要发下重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许将此事说出。”

殇沫直起上身,誓言响亮且清晰,郭明轩没有再多言什么,此事也仿佛随着誓言淡去了….

“师父,其实徒儿此次前来找你,是要与你道别的…”

殇沫的话刚说出一半,便被郭明轩的沉声给打断了,“溶月是我的女儿,她的事情我知道你不可能不管,但为师还有嘱咐你几件事。”

“师父请说。”

“第一,行走江湖,切勿相信任何人,若对方是你可以用生命去呵护之人,你可以选择相信。”

“第二,此次去少林寺,无功多,麻烦多,切勿失去判断,越是棘手之事,越需冷静。”

“第三,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这武当之巅的约定,看来你也是躲不过的,你的天傲剑法虽有不足,五行之道,只习三行,但剩下的两行,也只不过是瞬间的爆发悟性罢了,你只缺少一个时机,切勿贪急。谨记,化己境为物境,融入天地山河。”

“第四,暮云烟暮门主虽奉我们‘天翱门’为主,但他终究是你的长辈,这次因为种种事情,延误了与云烟汇合,他定然心急如焚,你要亲自去向他赔礼,说明缘由,再让他帮你寻求出海的其他方法,那郑和若已出海,他也一定有办法追赶上的。”

殇沫听到这里,神情猛然暗淡,若无诸事牵绊,或许他以与父皇相见,即使没有相见,也是抱着日日的希望与渴望去迎接每一缕朝阳的,可如今….一切都好似被错过了….“是,师父,殇沫记下了。”

“还有,带上韵锦…是的,你不用多疑,无论你到哪里,都带上她,若她自己留在‘天翺门’中,她一定会不开心的。”

“师父,难道你不打算从底阁出来了吗?若韵锦留下,便能日日与你相伴呀。”

“有很多事,为师还没有想明白….为师也想多陪陪海棠,至于何时出阁…也许…永远不会出来了吧….”

“师父,你这是何必呢?海棠姑姑已逝,你再如何都是换不回她的重生的。”

“殇沫,莫要多言,有些事,你还无法体会,或许再过几年,你能明白为师的感触….对了,溶月若要做什么,随她去做,切勿阻碍,她的牵绊太多,她身上的使命也太多,你只需要相信她,对她照顾有加便好。”

“师父,你的意思是,溶月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要去做?”

“殇沫,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要去做,凡事切不可强求,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要的只是一份信任,一份支撑。溶月不如若锦那般没有牵挂,甚至有可能你与她将来对立成为对手,但切勿要记得她是冷溶月,是你初见认识的那个从未改变过的冷溶月…”

“师父…”

“你走吧。”

“师父….我….”

殇沫的内心酸楚不断,好似那雷电雨夜,闪电一次比一次劈得响亮,天空的裂口也一次比一次撕裂的厉害,而这撕裂的口子,如今正在狠狠撕裂着他的心儿,且被冷雨冰淋不止,他却毫无力气抵抗….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武当之巅 中篇(少室行) 很多时候,想懂得一些东西,是并不需要太长时间的,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即使懂得的不全面,说不出全部感受、结论,但人的共情能力是绝对不可小觑的。

如今的殇沫能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心死莫大于哀,在悲莫过于无声面前,任谁都帮不了,说不上话,只得任由师父郭明轩独自承受。

的确,师父说得对,这个过程不知道要多久,也自然不晓得何时他能走出那‘天岚观微阁’的底阁。

可能也不需要多久,但人心这东西,又怎能用时间长短去衡量呢?

正如忽然间的懂得,猛然间的觉醒,突然间的释怀…

灰黄的枯草,透着萧素。

与枯草早早融为一体的冰雪,仿佛抱着视死如归的姿态紧紧将其缠抱。

地上的雪层已然厚重,厚重到每一个脚印都沉重且深烙。

在这一望无际的枯枝坡岭中,连一只小小鸟得踪影都看不到,除了风声外,再无任何声响。

但,若你知道这条路通往的方向,是绝对想不到这里会如此萧条、冰冷的。

至少,远处有会几缕炊烟,路上会有几个结伴而行的乞丐,甚至会有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经过,但,这条路上却真的什么也没有…

萧素的背后,真的是盛世吗?就算没有痴心武学的少年,也该有几个快要饿死的乞丐的,只因这条路通往的是世人都知晓的生路。

无论是恶人,还是善人;无论是威望十足的大侠,还是简简单单的普通人,这条生路都会为他们敞开,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没有人会去质疑这条生路,正如没有人去质疑一个真正的和尚会杀生一般,更何况这条生路的尽头是那佛法无边的少林寺所在。

从四川进入开封府,漫长的道路中,殇沫也早已习惯了这份萧素,至打他告别师父郭明轩后,便于‘天翱门’外的众人朝这条生路不停地走着,没有人喊累,哪怕歇息片刻都没有;也没有人出声,哪怕是简单的只言片语都没有。

也许,众人都是无力的,但无力中又是拼死想求生的意念,只因没有人会远离这支队伍,这支浩浩荡荡,遇神杀神,遇佛屠佛的队伍。

可,队伍的行途表面上看是偶然要来这里的,但一路上的种种迹象又像是必然要来这里的。这一路实在太安静,太顺畅,安静得让人害怕,顺畅得看不到一丝有生机的气息。

沉寂在悲情中的殇沫,对师父郭明轩的事情,始终不能释怀,他不会去在乎这一路上的任何事情,事实上,他也是在权衡之计下,才走到这条路上的。

但,冷溶月、初涵影、秦楼客、叶离颜四人早已拉起心弦,他们知道,这一路可能并不安顺,但事实上却是异常的安宁,这也使他们更加绷紧着身上的每一条神经。

如殇沫一般低沉、淡然的,只有柳韵锦,她不紧不慢,随在殇沫身后,好似知晓父亲郭明轩以将她托付给了殇沫一般,但事实上,她却是一无所知的,可她已然习惯了这般的陪伴,不需任何言语与嘱托的陪伴,她只想殇沫没事,亦只想万事顺顺利利,无论殇沫做什么,都能平平安安的。

山钟远扬,这场萧素也被这清晰且持续的钟声给彻底打破了,除此之外,也打破了众人的沉寂,他们肆无忌惮地对笑着,笑声明朗且通亮,又在笑声止住的瞬间,拼命似得向前奔疾着,奔疾在前的人越发兴奋,落在后面的人也越发激昂。

那远处紧闭的寺门如是这冰雪天地中的一方火炭,虽无美酒佳肴、瑰丽佳人,却有热腾腾的斋饭,温暖的茶水,和一席拒退严寒的床铺。

这个冬天,实在太过于寒冷….

“咚咚咚”

“咚咚咚”

众人翘首以盼的寺门,却久久没有敞开,以至于奔疾在最前方的人们,逐渐失去了优先的优势,直到众人都赶来之时,那寺门仍拒客在外,没有丝毫动静。

众人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开始大声的叫喊,甚至用手中的兵器去敲打门房,是谁也无法忍受,近在眼前的生机的。

“少林寺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应该不会,这里并不是任谁都可以撼动的。”

冷溶月又回望了一下寺门,又道:“可寺里好像无人。”

秦楼客淡淡一笑,他心里很清楚,这里的确是无人能够撼动的武林泰山北斗,至于为何迟迟无人打开寺门,应该是和这一路上死气沉沉的景象有些关系的,“再等等。”

冷溶月眼波迟疑,望了一眼殇沫,“好,我们再等等。”

她很清楚,众人之所以来少林寺,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为了解决她“灭影门”的危机的,殇沫是来帮她的;秦楼客、初涵影也是来帮她的,毕竟没有殇沫与她在的‘天翱门’,这二人留下也自然没有了意义;至于那叶离颜,他若想找到楚姗姗,也定是要跟着冷溶月的。

在这些人面前,无论这少林寺的寺门何时打开,她都是要更多一份耐心的,她也懂得有些情谊,是不容辜负的。

“吱~~~”

“谁啊?”一小和尚右手扶在半扇门上,左手向上伸直懒腰,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没等他的左臂放下,他便发出一声惊恐,“啊…”他睁圆了双眼,猛然一怔,“怎么这么多人….哦…各位施主,前来少林,所谓何事?”

秦楼客微微一笑,“你好像很惊讶。”

小和尚双手合十,俯身道:“施主,前来少林,到底所谓何事?”

“什么所谓何事不何事的,我们‘灭影门’的门主,率领众人要见你们方丈,快快让开!”林炳达不耐烦地推开那小和尚,破门而入,众人也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施主,众位施主,少林寺岂是你们肆意妄为之地,这里可是佛门圣地,各位施主还请自重,自重啊。”

秦楼客上前拍拍了那已然惊慌失措的小和尚,带着笑意,道:“你莫急,不会出什么乱子的,眼下也只能请你们方丈出来了,你觉得呢?”

“是,是。施主言之有理,我这就去请方丈。”

冷溶月望着小和尚急促离去的背影,不禁吃笑,满怀喜悦地瞅向殇沫,本以为殇沫也会被那小和尚的举止而逗乐,可她没想到,殇沫依旧是一脸黯淡,仿佛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缓缓地走向台阶,跨入了寺门。

冷溶月见状,也想抬步,却被秦楼客阻下了,“溶月,从刚刚那小和尚的反应来看,这少林寺应是有一段日子没有开过寺门了。”

冷溶月一怔,迟疑了片刻,道:“秦大哥的意思是?”

初涵影嫣然一笑,“你秦大哥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这少林寺可能已连续几天没有来过客人了。”

冷溶月,道:“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初涵影又笑道:“若是他处,自然没什么问题。但若是这少林寺,自然是有问题的。”

冷溶月出神沉思了起来。

初涵影轻轻地拍了拍她肩头的冰雪,接着道:“溶月,如今是盛世吗?显然如今的朝堂虽已安定,但绝不是空前的安稳盛世,这寒冬之际,难道就没有人来这少林寺求助吗?”

冷溶月眸光放空,缓缓道:“至少山中的住户,还有一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之人,会来这里吧…”

初涵影莞尔一笑,“就算没有过了寒冬的苦难之人来此,也必定会有山民村户来此送蔬菜与物品的,这少林寺乃是举世闻名的佛家圣地,这里可不是只有几个小和尚哦,而是有很多的和尚的。”

冷溶月豁然觉醒,眸子瞬间恢复了神光,“是啊…这里这么多人,不可能连续几日不与外界联系的。”

初涵影“咯~咯~咯”笑了起来,轻柔俯身,嘴巴贴近冷溶月的侧耳,吹嘘道:“你啊,如此聪明的大门主,被那殇沫迷得已然神志不清了…”

“啊~溶月没有,涵影姐姐…你….你莫要胡说…”

秦楼客也笑了,“无论如何,此次少林寺之行,必然不会那般顺利。溶月,你记住,无论发生何事,我和你涵影姐姐都会在你身边的。”

寒冬的雪,弥漫了整个世间,使得天地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色彩。一种前所未见的寒意,也正笼罩在冷溶月的心头…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武当之巅 中篇(百口莫辩 上) 百年间,江湖中门派林立。

可无论多少门派崛起,也无论多少门派衰落,都改变不了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

如今的少林寺当然仍是不可侵犯的。

至少绝不允许泛泛之辈在此撒野。

“唰~”前方传出干脆、简洁的一声响,随着响声落下,林炳达等一众先进入寺中的人群向后飞掠,齐刷刷的倒在地上,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他们脸上的恐惧还在加剧,但他们眸子中也透出一丝狰恶与不服输,且不时的回头看向冷溶月。

这神光好似在指责,又好似在辱骂。

冷溶月顿生寒意,硬是怔住了,只因除了众人充满积怨的目光外,少林寺的一众和尚已然聚集,站在最前方的正是那威震武林的——十八铜人阵。

“来者何人?竟敢闯我少林。”只见一和尚当前一杵,禅杖四周的冰雪赫然卷起,冰雪好似流星暗器一般,击得倒地的众人不得不用手臂遮挡住面部,尽管拼命的去遮挡,仍阻挡不了身子的向后拖移,惊叫惊恐。

“原来是一群鼠辈,呵呵呵。”那和尚已然用内力,使得众人无暇招架,但他那竖长的眉头,竖长的眼睛,竖长的鼻子和那竖长的脸仍未有一丝松懈之意,虽在大笑,但其眸子中的神光紧盯着每个人的举动,仿佛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无法逃脱他的法眼。

“这位大师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是一群鼠辈。”

“你是谁?”那和尚终于将目光移向更远的地方,他紧紧注视着说话之人,且用余光打量着说话之人周边的一切。

在那和尚看来,之所以说话之人与其身边的人,没有被他的内力震倒,则是因为他们的确离得太远,远到也只是刚进入寺门罢了。

就算是他们刚进入寺门,也并不比前方倒地的众人难对付,只因他们只是一群孩子,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有余,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以禅宗闻名的少林寺,最厉害的便是度过时光的本事,一坐便是很久,甚至是一个春秋,但他们的坐却不只是坐,而是内力不断精进的过程,佛性不断提升的方式。

可,他们明白一个道理,任何武功,没有几十年的修炼,是难有所成的。

至少那和尚所注视的方向,是没有一个值得去注意的威胁,他们的确在和尚眼里只是孩子,年岁正好的孩子。

“我是谁不重要,还敢问大师你是谁?”秦楼客倾身拱手,其目光凝视着那和尚,嘴角那自信的笑意,从未散去。

那和尚又是一阵大笑,“如今,少林寺慧字辈的人已经不多了,老衲正是慧字辈的。”

秦楼客淡淡一笑,“巧了,我们正是前来找慧字辈的和尚呢。”

那和尚笑声未止,此刻他以卸去防备,只因在他看来,的确没什么可值得防备的,“施主,已然见到了慧字辈的和尚,不妨直接道明来意吧。”

秦楼客叹息一声,缓缓垂目,“可惜,我们要找的并不是你。”

那和尚猛然止笑,嘴角有些颤动,多次上扬的嘴角,在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年轻人有些气盛是件好事,但老衲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尔等众人闯我少林,已惊扰了这里的清净,还望施主道明来意。”

秦楼客微微摇头,嘴角再次泛起笑意,“我们要找的…真的不是你。”

那和尚向前几步,好似被秦楼客狂妄轻佻的举止惹怒,他那竖眉更加竖直,他那竖眼已然圆韵,他那竖脸拉得更长,“老衲乃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慧海,施主前来找慧字辈的和尚定然有事相求,可施主不但不道明来意,还私闯我少林山门。老衲已然念在你们还是孩子的份上,对你们一忍再忍,若你们再如此打哑谜,就别怪老衲按照寺规将你们驱离少林了。”

“喝,哈。”少林十八铜人齐声跨步,手中的木棍弓步下劈间震动不断,横直的木棍直指前方,震慑的方向正是秦楼客的位置所在。

秦楼客淡去了笑意,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他也向前走了两步,“我前方倒地的众人,应该正是被这十八铜人手中的木棍给击倒的吧。”

慧海,道:“不是击,而是扫。事实上,十八铜人手中的木棍并没有触碰到任何一个人,只是木棍在身前一个横扫,棍气已然能将他们击飞了。”

秦楼客闪动着眸光,仍在看着慧海。

慧海又道:“少林寺是佛门圣地,不是欺人之地,若你们再不说明来意….那…那…”

慧海话音突然止住,脸上已然露出无法形容之色,他怔了片刻,用力晃晃脖子,将眼睛睁得瞠圆,秦楼客竟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随着“嗖~嗖~”两声,那十八铜人竟齐齐倒地,倒地的动作实在太快,好似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丝毫预兆,那十八铜人亦在倒地之时也未发出分毫声音。

突然慧海身后八尺的门阁突得敞开,一慈眉善目的和尚高高跃起,他的身形依稀可见,但绝看不清他用的是何种招式,只因他的速度极快,快如闪电,只能看到光影,却看不到准确的位置。

“嘭”的一声,秦楼客显现在慧海正后方,确切地说,他的位置并不完全在慧海的后方,他还在移动,且是微蜷着身子向一侧移动。

他的腹部好似受到了重击,尽管他已在移动的过程中,直起了上身,脚跟也在用力的摩擦着地面,但他仍在向一侧飞掠,直到在一菩提树下,他才用右脚后蹬住树干,重重地停了下来。

本无法越过寒冬的菩提树,仿佛在这一刻有了精气神,残剩在枝头早已卷起的枯黄叶子,伴随着冰雪纷纷而下,枝头的荡漾就好似不断挥手的新生元婴,荡去了身上所有的寒霜冰雪,露出了全然的枝干面貌。

“施主,你的‘鬼影步’的确已到化境,但背后出手,可不是一件光明磊落之事。”

秦楼客绷了绷嘴,也似乎在紧咬着牙齿,勉强笑着,但眸子中的自信,仍未缩减半分,“你能看到我的身位,且能在我出手前制止我,还认识‘鬼影步’,想来你一定就是少林方丈慧寂大师了。”

慧寂双手合十,慈目下生出一丝黯淡,“秦孝人施主应早已不在人世了,既是故人之后,便不可结怨,不可生出结隙。”

慧海猛然一惊,他的头上冷汗不断,他恍恍地转身,看了看身后,又看向秦楼客,怔道:“他…他方才在我身后?”

慧寂,道:“是的,他刚刚在你身后,且将要出手。”

慧海惊容未退,“这…这不可能,十八铜人刚刚倒下,他又如何能到我身后的呢?秦孝人….鬼影步….”

他好似突然觉醒,猛得又道:“‘鬼影剑’秦孝人….”

秦楼客微微一笑,“不错,我叫秦楼客。”

慧海仍在出神地望着他。

慧寂,道:“不知秦施主来我少林所谓何事?若我少林能够为秦施主解惑,我们定会相助。”

秦楼客又笑了笑,“我来凑热闹。事实上,我和我们阁主都是来凑热闹的。”

慧寂缓缓凝向冷溶月的方向,眉头已有皱感,但仍是一脸淡然,合十的双手也仍未曾放下,“秦施主的阁主该不会是在这三个女娃和两个孩子之中吧?”

初涵影步伐妙曼,向前走了几下,眼波流动在秦楼客与慧寂之间,她沉默了片刻后,露出盈盈笑姿,躬身一礼,依旧是那黄鹂般的轻柔动听之音,“涵影见过慧寂禅师。”

慧寂俯身还礼,未有言语。

秦楼客拍了拍肩头,甩了甩头发,他望着身上的散落的冰雪,好似露出了一丝羞涩,至少他觉得方才被那慧寂禅师击退是件没有颜面之事,尽管他知道慧寂禅师的武功绝对是这武林中的巅峰,但他依旧不想在初涵影面前丢得半分颜面。

抚了抚两侧的垂发的他,竟有些不自然起来,但他还是开了口,“哦,除了我们‘逍遥宿海阁’的阁主初涵影外,‘灭影门’的门主冷溶月与‘天翱门’的少主殇沫此次也一同来到了少林寺。”

慧寂闻言,竟按捺不住惊容,他甚至有些瞠目结舌起来,“‘灭影门’门主….‘天翱门’少主……”

秦楼客又露出自信的笑意,接着道:“哦,还有‘十三剑阁’的后人叶离颜。”

慧寂禅师目光迟疑,缓缓展开合十的双手,缓缓放下,“叶归的后人….”

过了半晌,双方均未再有半分言语。

冷溶月见状,瞅了一眼殇沫,拽了一下他的衣角,便向前几步,俯身报了自己的身份。

殇沫虽略显迟钝,也报上了名号。

随后,叶离颜与柳韵锦也自报了家门。

本以为接下来将是一团和气的局面,可没曾想那慧海大师忽然恼怒了起来,戟指直指冷溶月,喝道:“我说我少林寺怎就半月有余未有访客,就连之前常来送新鲜蔬菜的宋大娘夫妇也未来过寺中了,原来是你这‘灭影门’的门主要来,想必在半月之前,你以命人将他们全都杀害了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武当之巅 中篇(百口莫辩 中) 厚重的冰雪,压得整个天地灰沉沉,更压着每个人的内心,无法呼吸。

雪已停,风却起。

雪沙绕梁,却丝毫撼动不了悬在屋檐下的玄冰。

这玄冰坚实且修长,如把把高悬的利器,凝视着所有人。

寺外的车轴与脚痕已被掩盖,寺内也再无新的痕迹出现。

众人站立的位置丝毫未变,在这极其压抑的氛围下,任谁都不想变得特殊,任谁也不敢移动半分。

在这气氛下,慧寂禅师的神情更加凝重,他又合十双手,嘴角升起一团热气,“阿弥陀佛。”

——如神话般的‘灭影门’,虽已易主,但杀气仍在,新任门主竟是位女娃。

——如今,威名鼎盛的天翱镖局,世人都知其背后正是那‘天翱门’,那门主郭明轩早已是这武林第一人,被江湖称为:最接近神的人。何况更有坊间传闻那‘天翱门’有朝廷的背景,一个百姓拥戴、门主无双、朝廷支撑的门派,恐比那‘灭影门’还要令人生惧。

——‘逍遥宿海阁’…..‘逍遥宿海阁’就更不必多言些什么了,那是老一代前辈高人的后人所在,单那秦楼客已然可以撼动整座少林,而他还只是用了‘鬼影步’,既然是秦孝人与夏犹清的后人,逍遥指与鬼影剑法必然也是精通的。

——至于那叶归的后人叶离颜….

慧寂缓缓遥望灰沉的天际,如他内心般愈加黯淡,他很清楚,只靠他一人,根本难以抵挡这些人,无论这些人是孩子,还是少年。

虽说英雄不问出处,可当言明了出处后,定然是一场难以避免的输局,只因这些人的任何一个出处,都不允许他们输,他们败。

“不是我…”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冷溶月神情坚毅,双手握拳,整个身子也好似鼓足了气,她缓缓前移,又沉声道:“不是我,也不是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慧海狂笑不止,但眼中的愤怒丝毫未减。

在他看来,这世间除了‘灭影门’,是没有其他门派可以做到这些的。

只因原因实在太简单,即使有人能够吓退那宋大娘夫妇,断了少林的供需。

也绝对没有人或是一个门派能阻下前来过冬的乞丐,与流浪在外醉心武学的侠客的,少林寺习惯了寒冬的客人,亦习惯了‘灭影门’的行事作风。

冷溶月的脚步未停,持续向慧海走去,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却走得很稳,只因她的背后,每一方脚印都深陷鲜明,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我不管‘灭影门’以前是什么样的,但现在我冷溶月的‘灭影门’是干净的。”

慧海又狂笑了两声,道:“干净?你这女娃可知,何为干净?”

“不偷不抢,则为干净;不欺不辱,则为干净;不伤天害理,不助纣为虐,则为干净;做好自己,不毁他人基本利益,则为干净…”

慧海仍笑着道:“你确定‘灭影门’真的如你所说般得干净吗?你用什么来作保?呵呵,无论你用什么来作保,都是没有人会去信的,因为你不但是个女子,还是个女娃。”

“这世间不单单只有对与错,世间的众生大多徘徊在非对非错的边缘。也不是以前错的事物,就会一直错下去,更不是以前对的事物,就会一直对下去。就算没人信得溶月也无碍,溶月就在这里,我‘灭影门’亦在这里,你想如何,便可如何!”

义无反顾前行的步伐下,是冷溶月那滴血的心田,更是她哽咽几次咽下的泪水,但她别无选择,也别无退路,若少林寺持敌视的态度,慧戒大师是见不到的,‘秋思阁’的众人也是救不了的…

她,唯有如此。

“我信。我以我师父郭明轩的名望来做担保,溶月说得句句属实,她接管下的‘灭影门’绝对是干净的。”殇沫纵身一跃,与冷溶月齐肩,高声道。

事实上,殇沫手心已经湿透了,沁满了手汗。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去帮冷溶月,但他绝不忍继续看她独自承受这一切。

溶月是个女娃,他亦是个男娃,女娃不可信,男娃能可信到哪里呢?

他也知道搬出师父郭明轩是件极为不妥的事情,但他宁可是件极为不妥的事情,也不愿再皱眉锁心,只单单凝望着冷溶月的背影了。

慧海笑声止住,盘起禅杖,跨步向前一跃,冷冷道:“郭明轩….老衲的确听闻过他击败了故遗名,成为了这武林的第一人,但老衲无缘相见,今日能见识一下他徒弟的本领,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

慧寂缓缓摇头,又是一句‘阿弥陀佛’,他朝着慧海的方向走了几步,“慧海休要逞斗,他不但是个孩子,其身份也足够可以代表整个‘天翱门’。”

慧海猛然转身,厉声道:“师兄,这可关乎我们少林的荣辱啊!”

慧寂缓缓垂目,仍是一声,“阿弥陀佛。”

——在江湖中没有任何东西,比荣辱更重要。

——即使遁入空门一生,也必会守下荣辱。

——这本不是一个争名夺利的地方,甚至此次出手根本没有必要,难道只是因为‘灭影门’的众人直接闯入了寺门吗?

——也许,在这个时刻,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因事已至此,便只能出手,这便是江湖。

——江湖容不得流言蜚语,但江湖又恰恰全是流言蜚语。在这个真真假假的江湖中,也唯有出手,才能证明点什么,别无选择。

高跃的慧海,佛衣摆动,衣角摇摆的速度与他的招式是相互吻合的,他的招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更没任何阴招辣手,均是一步一拳,一腿一式的实招。

刹那间,那慧海已然出了七招有余,均被挡在冷溶月身前的殇沫给躲过了。

“鬼影步”虽快,但还是可以看到残影的,但‘迅雷之速’则是完全没有缝隙的移位,可偏偏正是这无法捉摸的移位,让慧海更加愤怒,他直眉怒目,红了脸,暴了筋,整个身子紧绷到了极点。

突得一声怒吼,那慧海竟开始在殇沫可能出现得位置上不断的击出掌气,每一掌击出,地上的雪层便会炸裂见底,形成雪坑,“你只躲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打不打?啊!!!”

发怒穿冠的他,仿佛失去了理性,更别说什么佛性了,只因他每每击出一掌,便会多一份耻辱,他心里很清楚,他也一直很明白,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妙曼的雪沙,温柔且柔情,它缠绕过的地方是那么的素净而萧素。

突然间,漫天的雪沙开始加速,且仍在不停的疾舞,在这疾舞的过程中,屋阁之上居然变得耀眼起来,竟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这本是积满厚重雪层的屋顶阁檐,却在这一刻便的敞亮起来,事实上,不单单只有面前的屋阁,而是前后左右,乃至整个少林寺所有建筑的屋阁都竟已没有一丝冰雪。

阳光依然被灰沉遮盖,夜幕仍有很长一段时辰才会来临,但这一切好似已经不重要了,疾舞的雪沙正在以雷霆之速在众人的头顶盘旋,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球。

冰球在滚动着,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运转着….

慧寂眼波流动,望着那巨大的冰球,猛得眸子聚集在了一点,惊道:“‘御水法门’….故遗名…”

“不,这并不是什么‘御水法门’,而是‘冰魄寒光’。”

慧寂惊荣未定,遥望向说话之人,若他没有记错,说话之人正是那刚刚自报家门的‘灭影门’新任门主冷溶月。

——他已知道,此次少林寺可能将不复存在了。

——这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灾祸,但就连他也未曾想到过,面前这个女娃和与慧海缠斗的少年竟有如此的内力修为。

——其实,他也该想到,故遗名与郭明轩的传人定然不会差到哪里的。他也曾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他们的功力深浅,甚至还想到过这新任‘灭影门’门主的女娃,或许是一个聪明且诡计多端的人,甚至是一个比阴险之人更加阴险的女魔头…

——不然,为何她能接下‘灭影门’的门主?

——世人都知道,那‘灭影门’故遗名之下,有‘四林将’,更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十二地煞’。

——还有那近日才公之于众的‘秋思阁’,竟也是‘灭影门’麾下的组织。

——就算‘十二地煞’中的天煞没有资格做得了那‘灭影门’新任门主,可那顾长纶…

——那顾长纶可是‘四林将’之首,其兄弟顾暖雨、顾遥峰、顾微云,都是江湖中才智相貌一等一的好手,甚至可以说是四大巅峰。

——据说,他们四兄弟原本不姓顾,之所有改姓顾,则是深受那故遗名信赖,为了彰显对故遗名的敬畏,他们不好直接改姓为:故,而是取了与‘故’字发音相同的一个字做为新姓氏,也便有了四兄弟‘顾’姓的由来。

——可他们居然都没能争得过这眼前的女娃….

想到这里,慧寂黯淡下的脸,不禁轻摇,为今之计,只能他亲自出手了。

面对两人的大打出手,也唯有第三人,甚至第四人出手才能解决了。

可,那慧海仍持续发掌,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而殇沫依旧是躲闪着,且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地躲闪着。

“住手!”慧寂凌空一喝,只见千佛手在空中一划,他便已出现在慧海的肘侧,他挽下慧海的右臂,双手向其手臂上端滑动,一个弓身,那慧海便向他倾斜而去,就此打断了慧海的招式。

“师兄,你….”慧海息怒停瞋,道。

慧寂没有解释,则是将眸子凝向冷溶月,侧掌向上,停在胸前,“阿弥陀佛,冷门主若出手,我少林可承受不起啊。”

冷溶月展直双臂,双掌在身前轻柔的移动,她仍未收气,那空中的冰球也依旧在转动。

慧海猛然一怔,终于看得那空中早已多出的事物,“师兄….这…这是什么?”

殇沫淡淡一笑,缓缓走向冷溶月,“这是尽快解决你无休止的质问与驱赶我们走得最好方式。”

他知道,冷溶月定然会帮他的,所以他才会挺身而出,挡在冷溶月前面与慧海过招的。

事实上,殇沫根本就不需要冷溶月帮,就算是与那少林方丈慧寂禅师动手,他也是不需要冷溶月帮的。

但,他又必须要让冷溶月帮,只因此次前来少林寺,根本不该他这个‘天翱门’少主出手,也只因此次前来是为了‘秋思阁’的众人是否中那‘腐血碎骨丹’之毒而来的,他本不该出手,这本来就是‘灭影门’的事。

可,他又该出手,确切地说,任谁遇到了欺辱自己心爱之人的时候,都会出手,但更多的则是没有必要出手。

这看起来很矛盾,但却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了。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们的时间本就不多。我也不想毁掉少林,但这却是最好的方式,也正如殇沫方才所说。”冷溶月,凝视前方,淡淡道。

慧寂双手合十,长身一揖,“冷门主前来少林,是否有要事相商?”

“的确有要事相商,且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要事。”

“依冷门主之言,此事若让太多人知晓,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的确很严重,可能会让整个武林大乱。所以,直到这位慧海大师出手,我也不便言明。”

“既然如此,还请冷门主收了内力,我们到屋内相商。”

“这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且也是一件你举手之劳的事情。”

“可,任何事情一旦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便会变得复杂。”

“那么,慧寂禅师是想让这件事依旧简单,还是变得复杂呢?”

“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很好,正如溶月所想,我也知道少林寺是一个很讲信用的地方。”

“嘭~”的一声巨响,冷溶月面前那悬空的大冰球,居然被另一股巨大的火焰给崩离开来,只见大小冰块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散去,可没有一块落在地上。

方才悬在空中的那一硕大的冰球,居然就这样消失了,在所有人的面前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它的确出现过,只因周身屋阁上那本覆满的厚重冰雪,再也不会出现了,只能等待下一场大雪的来临…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武当之巅 中篇(百口莫辩 下) 灰沉沉的天空已不再沉重。

甚至变得有些轻盈,没有丝毫重量的轻盈。

而,这份轻盈却极为单调。

既没有霞光余晖,又没有星光点缀。

只因这是白与夜的交替,这是既没有阳光又没有星辰的时段。

陆续点亮的灯光,倒影在窗纸上闪动。

窗外,则是数百人来回走动的身影,他们显得很焦急,却绝不莽撞,好似都只能默认般得待在窗外,亦只能待在窗外。

窗内,烛光闪动,四人端坐的身影清晰可见,另外两人则是只映在窗纸上半个身影,事实上这两人并没有坐下,反倒如磐石般抱着膀子,一动不动。

一碗茶水在冷溶月的唇间沾了沾,她好似的确渴了,但她却饮下很少的茶水,事实上也只是轻轻地将茶碗在唇上碰了碰。

她显得很焦急,但她的容色却是极其淡然的,她的唇色仍是那般的粉嫩,充满魔力。

“慧寂方丈可听闻过‘腐血碎骨丹’?”她终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慧寂眉头一锁,沉思了片刻,缓缓抬眼凝向冷溶月,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大的变化,但神态中已透出一丝紧张,“有人中了此毒吗?”

冷溶月迟迟望了望窗外,道:“是的,中此毒的可能不止一个人。”

慧寂随着她凝望得方向瞅了一眼,便如弹簧般瞬间站起,合十在胸前的双手似有些颤抖,“阿弥陀佛。”

“冷门主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要来找我那慧戒师弟?”

“不是找,是求。”冷溶月顿了顿,眼目也随之低垂起来,“他们本是恶人,且是江湖中人都盼着死于横祸的恶人,但….”

“阿弥陀佛…既是恶人,那便更需要救了。”

冷溶月闻言,眼波流动,并透出万般感激来。

如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少林寺能有威名不败的地位了,所有的名望与声誉都是有其根源所在的。

正如窗外那些江湖中人只能寄托他们死于横祸的恶人们,在慧寂方丈眼里,却是最该救的。

这看来很矛盾,既寄希望于横祸加身,又为何更需要救这些恶人呢?

只因她们都默认一个事实,且能清楚的认识到一个事实,有些人死去就是安安静静地死去,甚至会找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独自死去。

而,有些人即使快要死去,他们也会拉个垫背的,甚至拉上上百个垫背的,这些垫背的不一定都会如他们般死去,但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男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女人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他们会用几百种方式去泄愤、去体验,去做那些没考虑过死亡之前,不敢做的事情。

所以,他们必须救,也必须让他们安安静静地死去。

“他们就是‘秋思阁’的人。”

“老衲已然猜到,能逼得冷门主亲上少林的下属,也只能是‘秋思阁’的人。”

“确切地说,溶月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中那‘腐血碎骨丹’之毒。”

“他们之所以会成为‘秋思阁’的杀手,就是因为他们叛离了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如今他们若转念背叛你‘灭影门’,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我本可以杀掉他们的…且是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掉…只因这也许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但他们却不能被你杀掉,一个也不能。他们可以被任何人杀死,但偏偏不能被冷门主你杀死。”

冷溶月仍低垂着眼帘,缓缓站起,站起的同时,她也将手中的茶碗向桌心推了推,“的确,所以我只能救他们。”

慧寂看了一眼慧海,慧海好似刹那间便能心领神会一般,推开了房门,直接向房外走去。

房外众人的目光,当然不会放过这位独自走出房门的和尚。

他们如伺机而动的恶狼一般,紧紧凝视着慧海,生怕这唯一的猎物在他们眼皮底下跑掉一般。

但,他们却丝毫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盯着,直到慧海消失在漆黑的后院中。

“我不知冷门主与那旧日‘灭影门’门主故遗名有何关联,但单凭冷门主方才一席话,老衲已甚感欣慰。”

冷溶月淡淡一笑,“可此刻并不是值得欣慰的时候。”

慧寂禅师也笑了笑,“冷门主的远见是常人所没有的,可这份远见偏偏出现在了冷门主的身上。”

冷溶月当然懂得慧寂禅师的言外之意,她也很清楚,以她的年龄,的确是小了些,也的确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

但,她也能懂得一些道理,若她动手杀掉‘秋思阁’的众人,势必会引起整个‘灭影门’的反叛,只因一个新任门主,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对下属动手的。

倘若她真动了手,那对与错便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灭影门’的门徒只会觉得这位新任门主定然要杀掉‘灭影门’的所有人。

因为‘灭影门’的恶人很多,该死的人也很多,无论是有意无意,还是只是遵令行事做了那恶人,也已然不那么重要了。

“念顺夫人是溶月的养母,昔日的故门主是溶月的恩师,他们也许在外人眼中也同样是该死之人,但在溶月眼中,他们就是恩同再造的“母亲”与恩师。”

慧寂禅师沉寂了良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他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仿佛内心在不断的拉扯,不断地斗争…

最终,他还是紧着眉头,看向了冷溶月,他仿佛要脱口说些什么…

但,片刻后,他又慈眉善目了起来,“冷门主既信得过我少林寺,老衲也将全力相助。”

冷溶月莞尔一笑,缓缓一揖,“慧寂方丈也不必将此事全揽在自己身上,因为‘腐血碎骨丹’一说,溶月也是刚知晓不久。”

“不错,老衲对那‘腐血碎骨丹’也是一无所知,只是老衲在早年间听闻过此毒,此毒据说是‘苍琼阁’独有,是用来专门控制下属用的,服下之后,三个月内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便会全身筋骨断碎而亡。”

冷溶月脸色忽得黯淡下来,冷冷道:“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限,也的确有充足的时间来执行受命的任务了。”

“只是,后来那‘苍琼阁’竟突然在江湖中神秘般的消失了,据说是被故遗名屠了满阁,但事后有好奇心重的江湖人士前去查看过,‘苍琼阁’中竟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只是后山之中赫然多了一座阁主柳落衣的坟墓…”

冷溶月猛然一惊,睁圆了双眼看向慧寂,“既然‘苍琼阁’内一具尸骨都没有,又是谁将那阁主柳落衣安葬的呢?”

突然,屋内传出一声叫喝,“住口!”

随后,又传出一低沉的声音,这声音虽显柔弱娇脆,但却威严十足,极具震慑,“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解毒!更确切地说,可能只是来验证一下外面的众人是否中毒,多余无关紧要的话,就不必再多言了。”

屋内的众人均露出一副惊容,眸子也齐刷刷地看向柳韵锦,她这突如其来的叫喝,她这突如其来的厉语,实在有些突然,更让众人想不明白为何她会有如此反应。

但,唯独殇沫连连干笑,手忙脚乱的在众人面前露出难为之色,他走向众人也不是,走向柳韵锦也不是,就这般左右徘徊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柳韵锦为何而发怒,事实上‘苍琼阁’的始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但清楚,更知道如何解了那‘腐血碎骨丹’之毒,但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张口说过一句话,因为他从进入这道门开始,就知道众人可能会谈及些什么。

而,众人可能谈及的内容,正是他如何都不能说起的。

他也清楚的明白,那少林的慧戒大师纵然是一位绝顶的用毒高手,也是绝对解不掉那‘腐血碎骨丹’之毒的…

冷溶月的确被那柳韵锦给吓到了,事实上,吓到她的并不是柳韵锦突如其来的愤怒,而是这愤怒是发至她的姐姐口中。

柳韵锦虽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但也是绝对不能冒犯的,至少是她这个做妹妹不该冒犯的。

她好似也瞬间知道了点什么。

冰雪聪明的她,当然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她不但知道了,反倒对自己此刻才知道,而感到懊悔。

因为她认为,这应该是她本该想到的,但她不仅没有事先想到,且还说了出来。

不但说了出来,还与慧寂方丈讨论了出来,她们谈及到了‘苍琼阁’,她们更言说到了柳落衣…

她只觉得自己真是嘴欠,恨不得立马用力掴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武当之巅 中篇(黑手 上) 拌嘴,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是人,就会有拌嘴。

但有时拌嘴来得那般的触不及防,仿佛瞬间凝固住了所有氛围,不知所措。

人与人之所以会有快乐的感觉,那便是彼此都足够简单。

而,简单有时又不是单纯的简单。

可,简单有时又是如此的简单。

就算是两个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的人在一起,也能做到简单。

至少在某一刻,某一点的共识与目的下,是绝对简单的。

对于刚相认不久的这位阿姐来说,是不了解冷溶月的。

甚至,对一些事情的知晓程度,还不如殇沫。

她也并不想如此般厉语,但她实在无法再入耳分毫有关的言论。

她已然对母亲柳若锦的容貌淡忘,甚至从来都未曾记起过,只因拥有时她还是个婴儿。

但,她能完整且无缺地体会到母亲柳若锦的气息,这气息也注定是散不掉的,因为她身上窜动着母亲的内力,这内力亦是从小陪伴她,从未离去过的。

但凡习武之人,最珍贵的便是内力,这一点任谁都是知晓的。

所以,她从未在内心中责怪过母亲分毫,只因她能时刻感受到母亲的存在与守护,解她为难,助她修行。

甚至在抚琴时,她也能感受到母亲的真气在她指尖流动。

而这些,她早已熟悉,亦早已融为一体。

柳落衣是谁?

她很清楚。

亦不敢忘。

任何一个人,都会执着于自己来自哪里这件事的,只因这不仅关乎于血脉。

从一定意义上来讲,她也是柳落衣与柳若锦的延续。

至少,她的存在,能证明江湖上曾有柳落衣与柳若锦这两位奇女子的事迹与事实。

冷溶月面露苦涩,她凝望着,眼目下垂、已沉默不语的柳韵锦已然多时,她并不是一个做错事,不敢承认的人,但此刻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迟疑的身子向柳韵锦转着,终究还是欲向其走去。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臂弯,这轻柔细腻的手,她也能立马意识到是属于初涵影的。

只是,这只手此刻很冰凉,如她的心一样冰凉。

“哈,是啊,韵锦说得没错,我们来这儿本来就是为了查证外面的那些人是否中毒的。”初涵影笑得很苍白,正如她那脸上无法掩盖的难为之色一般,无力且尴尬。

秦楼客斜了一眼初涵影,不禁‘嗯’了一声,“若外面的众人知晓他们真的中了那‘腐血碎骨丹’之毒的话,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本不该一脸严肃的去说这句话的,但他还是继续一本正经道:“所以,此刻慧戒大师很重要,也唯独少林寺中的慧戒大师的话,能让他们信服。”

他连出两语,但依旧无法缓解整个屋内的气氛,其食指也在鼻头上不停地刮动起来,沉下了眼帘…

过了片刻,慧寂,沉思道:“施主的言外之意是,无论外面‘秋思阁’的众人是否中毒,都要我那慧戒师弟一口否定他们中毒的真相?”

“不,若真的中了那‘腐血碎骨丹’之毒,也是瞒不住的。”

“那施主…有何高见?”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杂乱声,随着杂乱声响,纸窗外映出一个人的身影来,这身影正对着纸窗,背对着门外的众人,不再移动,但他的手中剑,已然离鞘。

随后,又有两个人的身影从窗外走过,推开了房门,当前的则是刚出去不久的慧海大师,他身后紧随着的则是另外一个和尚。

这和尚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至少在殇沫看来,他是那种一眼看去,便不会忘记的人。

他的眉毛很淡,淡到只有眉中依稀可见;他的眼睛很小,但却细长;他的鼻梁塌陷,但鼻头却很大;他的嘴巴很小,但嘴角两侧的皱纹却往下拉得很长,与下巴上的纹路紧紧连接在了一起,好似又恰到好处。

他一看上去就是一个恶人,且是那种心狠手辣、不讲任何情面的恶人,但他的眸子与他整个脸部的轮廓间又透出慈善之意来。

他的脸型有些偏国字脸,他的眸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眸子,可那慈善感是从何而来的呢?

殇沫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至少从未有任何人让他有过这种感觉。

但,这种慈善的感觉,纵使那和尚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脸,也会让他没有丝毫警惕感,且愿意放下所有的防备。

——这难道便是被佛法感化过的人吗?

——这难道就是被佛法净化过的容颜吗?

——少林寺的确是少林寺,这里好似能把任何不可能变为可能,亦能把任何罪恶洗净。

——这和尚莫非就是慧戒大师吗?

——他一定就是慧戒大师。

慧寂禅师看了一眼那和尚,又回顾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各位施主,这位便是你们要找的慧戒大师,他入我少林已然十年有余了。”

“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慧戒缓缓朝屋内的众人走近几步,双手合十,长身一揖,道。

众人俯身还礼,仍在看着他。

“慧海师兄方才已向我道明了各位施主的来意,我也已命人取来了数口大缸。一会儿,便能为屋外的众人检验身上的毒性。”

冷溶月,惊道:“数口大缸?”

慧戒,道:“是的,数口大缸。”

冷溶月,干笑道:“不知慧戒大师要用这数口大缸做什么?”

慧戒,道:“引血入缸。”

冷溶月顿时目瞪口呆起来,“引…引血…入缸…”

“据老衲所知,那‘腐血碎骨丹’是从琼州鳄鱼血中提炼而出,又掺杂了一毒草与一毒虫而成。”

慧戒缓缓抬眼,分看了下众人,见众人均在听,又道:“其鳄鱼血是阴凉之物,且有一定的抗毒菌作用,不但无毒且对人的身体十分有益,但若掺杂进去一毒草与一毒虫后,这鳄鱼血却能使得毒性达到极致,且不被任何药物所干扰。”

慧戒的这些言说,显然是有些前后矛盾的,至少在冷溶月看来是行不通的,“这…这似乎有些矛盾,既然那鳄鱼血能够抗毒菌,又为何会用来制成‘腐血碎骨丹’呢?就算掺杂进去了一毒草与一毒虫,难道就不会被鳄鱼血吸纳去毒性吗?莫非,这一毒草与一毒虫也有些不同?”

“女施主果然冰雪聪明,那一毒草与一毒虫,当然不是普通的毒草与毒虫。‘腐血碎骨丹’真正的含义是:腐臭的鳄鱼血,加上能够让人筋断碎骨的毒草和毒虫。”

冷溶月,暗暗道:“所以,‘腐血碎骨丹’真正厉害之处是那一毒草与那一毒虫?”

“不错,据贫僧所知,那一毒虫则是一蛊虫,且是威名一时的蛊虫。”

“是何蛊虫?”秦楼客,抢言道。

慧戒,道:“是西域蛊王——鄯誉的蛊虫。那鄯誉曾用此蛊虫在十几年前横行江湖,不仅有不少朝廷中的锦衣卫命丧于此蛊虫,就连得罪过他的江湖人士也都是死在此蛊虫之下的。”

秦楼客,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找到西域蛊王——鄯誉,就能解掉这‘腐血碎骨丹’中的一毒虫的毒性?”

一旁的殇沫连连摇头,沉声道:“我们找不到他了。十几年前,西域蛊王——鄯誉已然被我师父郭明轩与‘玉面公子’素海棠给杀掉了。”

冷溶月猛然瞅向殇沫,惊道:“这些你都知道?”

殇沫,道:“是的,我都知道。师父都与我讲述过。”

“那….”冷溶月欲再次开口,却被殇沫打断了话语,“我本不想说的,但事已至此,我就向各位明说吧,那‘腐血碎骨丹’根本无药可解。”

冷溶月在看着殇沫,但脸色已然黯淡。

慧戒,微微点着头,“不错。那‘腐血碎骨丹’的确无药可解,就算我们能找到西域蛊王——鄯誉,知晓那一毒虫如何解,也是绝找不出那一毒草是哪味毒草的。”

殇沫再次凝向慧戒,他不得不对眼前的慧戒大师出家前的身份产生怀疑,只因慧戒知道得太多了。

——‘腐血碎骨丹’是‘苍琼阁’的丹药,也许对于江湖人而言,知道得人的确会有,但不仅知道‘腐血碎骨丹’的存在,还对其丹药的成分构成如此了解的人,这世上绝对是寥寥无几的。

“慧戒大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慧戒双手合十,低头一声‘阿弥陀佛’,“不瞒施主,贫僧出家前曾遇到过两位‘苍琼阁’的门人,且是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找到贫僧时,贫僧已然看出他们的确是到了不得不找贫僧的时刻了,只因他们的筋骨已开始酥软,肢体也显现出不便来。”

“不过惭愧,那时的我,对救人之事并不感兴趣,所以任凭他们百般哀求,表明他们是因未完成“苍琼阁”的刺杀任务,没能得到解药,才落到如此地步的。我也从没打算出门去看他们一眼。”

“不过,我却对他们口中所说的中得‘腐血碎骨丹’之毒,甚感兴趣。”

这话,从如今的慧戒大师口中说出是有些刺耳的,毕竟他是少林寺的慧戒大师。

但,又恰恰他是少林寺的慧戒大师,即使他说出的话语再刺耳,也不会让人心中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因佛家讲究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只因慧戒早已是少林寺的慧戒。

“我眼看着他们双双死在我的门外后,我才将他们抬进我的屋内,划开了他们的肚子,撬开了他们的头颅,我在他们腹中找到了鳄鱼血的残留,也在他们脑袋中找到了那一依然活着且在涌动的蛊虫,但我却寻不出除了蛊虫外,他们还中了什么毒。”

秦楼客,低沉道:“大师是说,就算当年你解剖了他们两人的尸身,也没有发现那一毒草是什么?”

慧戒,低头道:“是的。但我可以确定除了那一蛊虫外,他们的确还中着一毒草的毒。那蛊虫虽然可以顺着他们的血管在他们体内游走,但若让他们筋断碎骨也是不可能的。”

“再则,他们若只中了那一蛊虫,从身体的外在看,是绝看不出来的。西域蛊王——鄯誉的蛊虫杀人于无形,这是江湖中人都知道的,且蛊虫的摄入也绝不是靠丹药,而是靠细长到肉眼都不容易察觉得铁针刺入体内的。”

“所以,当时我便断定,这‘腐血碎骨丹’除了西域蛊王——鄯誉的蛊虫外,必然还有另外的成分。可,即便我知道还有另外的毒草的成分,但我也是无法确认是哪种毒草和毒草的数量的。”

秦楼客,迟疑道:“毒草的数量…..也就是说,大师你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丹药中只有一味毒草?”

慧戒,又微微点头,“是的。那时的贫僧不但不知,更使我百般不得其解的是,无论我如何思索,都想不出这一蛊虫与毒草到底有何关联之处。”

“万物相生相克,这是亘古不变得道理,但蛊虫与毒草的结合混杂,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这也使我对这‘腐血碎骨丹’更感兴趣了,我便找机会潜入了‘苍琼阁’,想要查看究竟。”

秦楼客,缓缓道:“不错,这的确是爱毒之人最执着的所在,所以当时的你也必须要让自己搞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柳韵锦听到此处,竟眉心紧锁,神情不禁紧张起来,她瞪目结舌,睁圆了眼睛紧紧凝视着慧戒,竟说不出话来。

对于她而言,她对慧戒如何潜入‘苍琼阁’的,潜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根本不感兴趣。

而,她感兴趣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件事。

这也是她在之前厉声阻下冷溶月与慧寂言论的所在。

那便是——柳落衣与柳若锦…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武当之巅 中篇(黑手 中) 这世上,若有最美的故事,那一定是属于娘亲的故事。

只因始终有一个你看起来并不帅,却很伟岸的人经常去诉说着,有关于他妻子的故事。

故事中,总是年轻的样貌,又总是韶华的美好。

就算,故事中充满了梦幻与浮夸,仍是那般的真实、亲切。

正如柳韵锦心目中的母亲那般,在她看来,母亲柳若锦早已是脱了凡尘俗物的仙子,却丝毫没有高不可攀的感觉,反倒时常觉得母亲就近在咫尺。

“慧戒大师当年在‘苍琼阁’中可见到了柳若锦?”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若非转头看,任谁都想不出,这轻柔动听的声音是来自柳韵锦口中的。

只因,刚刚她还是一声厉喝,如今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慧戒,轻轻点着头,眼目仍一直下垂着,仿佛在回忆,又好似在为当年未出手去救那两位‘苍琼阁’的门人而忏悔,“自然见到了。”

“她…她是怎样一个人?”柳韵锦凑上几步,神情凝重而紧张起来,那眉头也在这一瞬间锁住了所有杂乱。这一刻,她已听不到任何声音,亦看不到任何事物,她只想听眼前的慧戒再次发声。

“她极美。”

“极美?”柳韵锦,呆愣了起来,她实在想听更多有关于母亲的细节,可显然,慧戒的答案并没有另她满意。

“是的,极美。若说她是我一生见过得所有女人中最美的一个,可能有一点对她不敬,因为她的美已然超出了这尘世间的所有美貌。”

慧戒,顿了顿,缓缓抬起眼目,看了一眼柳韵锦,其眼皮又不快不慢地垂了下来,又道:“你长得很像她,我想你应该是她的女儿,事实上,我从进入这房门的那一刻,我便想到你一定是柳若锦的女儿。”

柳韵锦在听。

“你母亲,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也便没有今日的慧戒,更没有你我此刻的相见。”

秦楼客、初涵影、慧寂禅师不禁凝向柳韵锦,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提到柳落衣后,柳韵锦会叫喝:住嘴了。

只因,那是她心中必须极力维护的人,也是她必须去守下的东西,是不允许有任何只言片语的诋毁与亵渎的。

秦楼客干笑了一下,短暂且苍白。

当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答案时,总是有些意外的,但他不想再言出关于这答案的任何话语了,只因刚刚在他缓解柳韵锦与冷溶月之间的尴尬气氛时,他就已不想再提及与其有关的任何字眼了。

“若按慧戒大师你这样说来,想必你当年潜入那‘苍琼阁’后,并不顺利了?”

慧戒,道:“的确不顺利,因为柳若锦的母亲柳落衣也是一位极美的女人。”

秦楼客闻言,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实在想不明白,潜入那‘苍琼阁’顺利与否,和柳落衣是不是一位极美的女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世上,若有一个女人极美,且又拥有一阁阁主的权利,会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众人在听,只因慧戒的这般言语,亦只能静静地听着,根本插不上任何一句话来。

“事实上,‘苍琼阁’的‘腐血碎骨丹’并不是每个门人都有资格服用的,因为有很多人,压根不需要服用,就会完全听命于柳落衣。”

秦楼客,突然道:“就因为她是一位极美的女人?”

慧戒,缓缓道:“是的。她是个极美的妇人,且是一个极其狠辣的美妇人。”

秦楼客,沉思了片刻,道:“若一个女人狠辣起来,绝不逊色任何一个男人。”

慧戒,道:“是的。当年我潜入‘苍琼阁’后,原本是件很顺利的事情,但我却见到了柳落衣,她独自坐在池边,梳理着她那一头秀发。她的头发很柔软很光亮,极美的秀发加上极美的背影,是任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其驻足的。”

“大师被她迷住了?”

“何止是被她迷住了,而是被她瞬间夺去了魂魄。”

“大师方才说,柳若锦已美得使人一塌糊涂了,莫非她的母亲柳落衣比她还要美上百倍?”

“不,柳落衣的美,并不全然是容貌,而是她那忧伤的神态,与忧郁且柔情的双眸。”

“也就是说,大师不但在池边看到了柳落衣的背影,还与她四目相对了?”

“是的,以柳落衣的武功修为,我的呼吸很难避开她,她也早早地发现了我。只是她一开始并没有说些什么,瞥了我一眼后,便继续梳理着她的头发。”

“女人都爱美,想必她也不会例外。”

“‘苍琼阁’并不是一座露空的阁院,而是在一细长的山洞之内,她梳理秀发的池边也并不是一个风光秀丽的地方,而是只有几方石制桌椅摆设,几面镜子与几张铺在地上的兽皮,甚至在灯火的晃动下,那水池的池水也好似黑色得一般。”

秦楼客闻言,不禁露出惊容,“想必她极其在乎自己的容貌,莫非…”

慧戒一直淡然的脸上,竟显出一丝苦涩,“是的,那时她已被故遗名抛下,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那时的‘灭影门’虽名声在外,但故遗名却是一位十分神秘的人,江湖中也并没有太多关于他的流言。”

秦楼客沉下眸子,暗暗道:“那时的她,定然伤心透了,所以才会不停地梳理头发,不停地望着池中的自己吧…”

慧戒的脸上渐渐褪去苦涩,“我原以为这般美而忧伤的女人,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可惜我错了。她梳理完头发,拽平了站起后有些皱的衣角,对我说得第一句话竟是:你想如何死?”

他缓缓抬头凝向屋顶,又喃喃道:“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这句话,这也是她唯一对我说得话。”

秦楼客,急迫道:“然后她便直接对你出了手?”

“是的,一剑刺穿了我的胸膛。”

“她只用了一剑?”

“对,只用了一剑,只因她的剑法实在太快,一剑刺出,万般残影跟随,我根本躲不过,而,她的手中剑也是闻名于世的‘苍琼剑’。”

“苍…‘苍琼剑’?与那‘灭影刀’齐名的‘苍琼剑’?”

“是的。但我躲在一石柱之后,再加上洞中的灯光黯淡,她这一剑虽刺穿了我的胸膛,但并不致命。”

秦楼客,思索了片刻,抚了抚鼻头,“当年你也是位绝顶的用毒高手了,她一剑没有将你刺死,也便给你了反击的机会。”

慧戒,沉声道:“并没有什么反击的机会。若你见过她那一剑,你绝想不到反击,而是脑海中只有逃离二字。”

秦楼客,道:“当时的情况,你逃得掉吗?”

慧戒,道:“逃不掉。但她并没有追赶我。”

秦楼客,惊道:“她没有追赶你?她已刺了你一剑,她根本不需要再刺出第二剑,她只需要将她手中的‘苍琼剑’斜着拨出,定然会伤到你的要害,只因那一剑已经刺进了你的胸膛。”

慧戒双手合十,一句佛语,“她并没有斜着拔出剑身,而是笔直的拔出的,但她却刺出了第二剑,我也是在她收剑再刺出的间隙中,逃走的。逃跑中,我曾数次回头看向她,她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已然放空,她不但没有追赶之意,连我逃跑的方向她都不曾看过一眼。”

“难道,她刺出第二剑后,见你躲开逃跑,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

“这便不得而知了,我只记得我沿着细长的山洞跑了很久,途中也遇到过‘苍琼阁’的门人,但他们都不曾阻拦过我,仿佛我从未出现过一般。”

“后来呢?”

“后来,我便来到了一间石室内,石室的药草味很重,我本就是一个用毒之人,但那石室中的味道,我竟分不出是哪一种草药来。”

“那石室内的草药定然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极有可能就是那‘腐血碎骨丹’中的一毒草的草药。”

“不,石室中的草药味道我很熟悉,但却不是某一种特定的草药,而是很多味草药混合而成的气味,其中还不乏一些腐臭的味道。”

“这腐臭味,难道就是那琼州鳄鱼血?”

“不错,正是那琼州鳄鱼血。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腐血碎骨丹’的另一个秘密,那便是这丹药中的一毒草,可能不是特定的一毒草,而是可以随意搭配的一毒草。”

秦楼客睁圆了双眼,怔道:“随意搭配?大师的意思是,那‘腐血碎骨丹’与‘腐血碎骨丹’之间也是不同的,很有可能两个同样的丹药,里面一毒草的成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毒草分别配制而成的?”

慧戒,道:“我当时也是这样想,且柳落衣也完全有这个能力。因为我说过,一个极美的女人,就算是不用任何手段,也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的为她甘愿效劳的。”

慧戒顿了顿,又神情凝重了起来,“可使我至今想不明白的,其实还有一件事,那便是我在思索这石室中的各种毒草,是如何搭配那不同成分的‘腐血碎骨丹’之时,突然有一个人竟不吭不响、完完整整的赫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且离我近在咫尺。”

秦楼客,颤声道:“什么人?”

在他看来,出家前的慧戒,其武功修为虽算不上顶尖高手,但轻功暗器定然是一流的,其内力也绝不差。

若说那柳落衣的武功卓越,这也是说得通的,毕竟柳落衣是那‘天下第一’故遗名的原配夫人,且又是一阁之主。

但,那‘苍琼阁’中,竟还有一个能在慧戒这般轻功绝对一流的人面前,丝毫不发出任何声响的赫然出现,这绝对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了。

慧戒沉寂了片刻,拉长了声音,沉沉道:“是一老佣。”

秦楼客,猛然喝道:“一老头?”

慧戒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施主口中的一老头…”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武当之巅 中篇(黑手 下) ‘苍琼阁’有一老佣的事,对于殇沫而言并不陌生。

但事实上,他也是比较陌生的。

只因,他一时也无法分辨慧戒口中的老佣,与师父郭明轩曾言过在‘苍琼阁’见到的老佣,是不是同一个老头。

——若是,当年困在‘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师父,竟丝毫没有察觉出给他送饭的老佣是一位顶尖的高手。

——若不是,慧戒又怎能恰好见到一位老佣呢?

——难道,‘苍琼阁’中不止有一位年长之人吗?

他所能记得师父阐述出的话语,不过就是柳落衣、柳若锦、萧未遇、送饭的老佣,和几位绿衫侍女,这也仅仅属于他所知的‘苍琼阁’中的一切。

——若,如今慧戒口中的老佣正是当年给师父郭明轩送饭的那位的话,那么,那老佣一定是个可怕的狠角色,只因他已然从慧戒的言语中听出了‘迅雷之速’的身法来。

事实上,能悄无声息,且能立即出现在当年慧戒大师面前的老佣,除了使用了御雷决中的‘迅雷之速’外,根本没有其他解释。

“那老佣是何模样?大师你还记得吗?”

慧戒凝向殇沫,又微微点头,“他是一个很普通的长者,既没有华丽的着装,也没有高贵的谈吐,亦没有夺人的气势。”

“更像一个打杂的下人?”

慧戒猛然一怔,迟疑道:“不错,更像‘苍琼阁’中的一位下人,且是毫不惹眼的下人。”

殇沫陷入了沉思。

慧戒却追问道:“施主认得那老佣?”

众人看向殇沫,无不露出惊容,而殇沫却沉沉低头,弱弱道:“不认得。”

此刻,他的心中仿佛升起了万丈谜团,这谜团可能是他一生也想不通的。

但,比起想不通的谜团,他心中已然泛起得不安,更让他生怯。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道:“若没猜错,面对那位老佣,你仍是抵挡不了他的一招。”

慧戒又是一怔,“是的,严格的来说,半招都抵不过。”

秦楼客,惊道:“半招都抵不过?莫非那老头比柳落衣还要厉害?”

慧戒,道:“我至少可以看到柳落衣出剑,但我却看不到那老佣出手。”

冷溶月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然绷紧了身子,“大师此话怎讲?”

慧戒,暗暗道:“我看不到那老佣出手,只因那老佣手上没有任何兵器。也因我来不及完全将双眼抬起,已被他掐住了脖子,且在瞬间我也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

柳韵锦,急迫道:“也就是那时,我母亲柳若锦出现了?”

慧戒,道:“是的。柳若锦在我即将窒息之时,出现了…”

寒风骤起,远处的夜幕中也开始沙沙作响,这声音催促着屋外众人的心田。

他们本已焦虑不安的心,似乎已不允许再等待。

他们开始来回走动,无处安放的手掌也握紧了拳头,在身前相互碰撞着。

他们躁动的言语也随之出现了,仿佛地狱里等待审判结果的恶鬼般急躁,内心也好似火山般翻涌不断。

他们很想破门而入,事实上,他们早就想一脚踹开面前的那扇门了,只因冷溶月等人已然随着慧寂禅师进去了太久了。

更因为他们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慧海带着另外一个和尚也走进了屋内。

他们当然可以猜到,后进入屋中的另一个和尚是谁。

事实上,只要不傻,都是可以看出的。另一和尚定是他们此行要找的慧戒大师。

但,他们仍不敢轻举妄动。

只因,他们不但都不傻,而且都很聪明。

在他们面前的,不仅只是一间灯光通亮的房屋,更有一个人,一个背对着他们,正对着屋窗的人,这人已经一动不动很久了。

这人手中的剑已然冰冷,但剑身上发出得寒光却从未消散过。

他们都记得这人,就算之前不认得,在那‘天翱门’山门外一战后,他们也都认得了,且很清晰地知晓,这人便是——‘十三剑阁’叶离颜。

秋风扫叶满凄凉,一剑纵横素清秋。

这是形容‘十三剑阁’的十三式秋风扫叶剑法的诗句,而这十三式剑法中的任何一式,都足可以轻易要了他们的命。

可他们实在等不起了,他们相互张望,互相审视,都想要打破眼前的等待,却又不愿当那众人中的“出头鸟”。

这时,连秋山跺脚一震,微微仰了一下身子,刹那间其脸色苍白起来,他已察觉身子的僵硬感。

他也很清楚,在这寒冬时节,他身旁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他好过到哪里去。

但他还是暗暗咬紧牙关,向屋前走了两步,“这么久了,屋内还没有商议出,为我等解毒的方法吗?”

叶离颜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旁的韩朝露,冷声接道:“莫不是那慧戒大师也解不了我等身上的‘腐血碎骨丹’吧?”

叶离颜仍是未动。

空荣大师双手合十,一句佛语,皱眉道:“各位稍安勿躁,我那慧戒师叔定然有解‘腐血碎骨丹’的办法的,各位莫急,各位莫急…”

柳扶风,讥道:“既有办法,也早该出了那屋门了吧?莫不是屋内的人,已将我等给忘记了?”

林炳达沉沉一‘嗯’,重重凑前两步,与连秋山站成了一排,怒喝道:“管他们为何在屋内那么久作甚,我们直接冲进去便是。”

一语落下,众人却突然沉寂了,也不再有人向屋前移动,而是不约而同的纷纷望向了叶离颜。

他依旧没有移动半分位置,但手中早已离鞘的剑,已然抬起,与肩齐…

柳若锦不但是郭明轩的结发妻子,更是郭明轩视为珍宝的恩人。

而此刻,这位如神女般得奇女子更成为了慧戒大师口中的传神人物。

除了盛世美颜、不可方物外,慧戒更言出了柳若锦喝阻下老佣,带他逃离‘苍琼阁’的经过。

可,慧戒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为何柳若锦当初要救下自己,难道只是因为她善良?

人往往在想不通一件事时,总是会脑补一些合适的理由,以至于这理由渐渐不再重要,其结果便是柳若锦的确救了他。

殇沫自然能理解,当年的柳若锦,为何会救下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恶人的慧戒大师,她的动机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师父郭明轩也不止对他述说过一次,当年的柳若锦是甚不认同其母柳落衣的观点和做法的。

——但无奈,柳落衣始终是她的母亲,她无法违背。

——也许,她能做得,也只能是如救下慧戒这般的事情,来避免‘苍琼阁’中不必要的杀戮了。

这时,半晌没有开过口的初涵影望了一眼窗外,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窗外众人的躁动,事实上,屋内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到窗外‘秋思阁’众人的冷言讥语与杂碎不堪的脚步声。

她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走向房门处,推开了门外众人盼望展开已久的那扇门。

房门一开,众人皆紧了紧手中的武器,齐齐朝她走去。

连秋山、韩朝露、空荣大师、林炳达四人更是紧紧地将她围了住。

连秋山的剑已出鞘。

韩朝露的剑也已出鞘。

空荣的眸子已然快要瞪了出来,手中的佛珠转动得极快。

林炳达的脸上也露出了狰狞,钢刀竖立,好似要将初涵影给生吞活剥掉一般。

‘秋思阁’的众人也正渐渐地围了上来。

叶离颜终于转过了身子,眸子已开始环顾众人。

“何时为我们解毒?”连秋山率先开口道。

林炳达,紧接着厉声道:“是不是解不了?”

韩朝露阴阳怪气,道:“若你们真解不了,那我们可就…”

“可就什么?”“你们可就什么?”秦楼客急速走出屋子,连出两语,将初涵影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初涵影并未被眼前这紧张的气氛给吓到,反倒因秦楼客的举动而娇羞起来,“你做什么啊?抱…抱这么紧…”

秦楼客面上的肌肉瞬间松弛了下来,迟迟一笑,“没…没干什么,这不是…他们要…要那个嘛…”

初涵影挣脱了秦楼客的手臂,一脸嫌弃道:“要哪个啊?”

冷溶月盈盈一笑,走出了房门,道:“当然要入洞房了,嘿嘿。”

初涵影猛瞪了她一眼,又连连对着她挤了几下眼睛,背对着秦楼客,道:“溶月,你可是我的妹妹呀,你可不能一同欺负姐姐啊。”

冷溶月乖巧地凑上初涵影,拉起了她的双手,娇声道:“怎么会呢?溶月怎么会欺负姐姐呢?秦大哥若想娶你,也是没那么简单的。”

她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秦楼客“哼”了一声。

秦楼客,忙道:“要怎么才能娶下涵影?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男人的急迫一语,总能说出女人们想听已久的真心话,此刻,初涵影却真切地听到了。

她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再回过头去,只是含羞沉默,头已低得不能再低了。

冷溶月望着两人的神情,持续娇笑着,随着笑声,屋内的众人也已全部走了出来。

这时,只听‘秋思阁’门人常祺,怒喝道:“你们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我等都已在死亡的边缘,你们居然还如此嬉笑不断。冷溶月!你还是‘灭影门’的门主吗?你还是‘秋思阁’的宫主吗?”

“她当然是,你们也切莫太过于心急,因为你们或许根本就没中那‘腐血碎骨丹’之毒。”

常祺,戟指骂道:“就算你是郭明轩的关门弟子,是那‘天翱门’的少主,你又能拿什么来保证我等没中那‘腐血碎骨丹’之毒呢?”

‘秋思阁’众人,齐声喝道:“对,你拿什么来保证?”

说话间,众人又围了上来,这次围得更紧了。

殇沫,淡然道:“我无需保证,只要慧戒大师一验,便可知晓真相。”

常祺,厉声道:“如何验?”

殇沫,道:“用大缸验。”

众人闻言,皆瞠目结舌了起来…

这时,只见空中赫然落下三十一口大水缸来,这三十一口大水缸也有序地排列在了众人的面前。

但,仍有一口水缸在空中旋转不断,只见慧戒展开双臂,在身前不停地凝聚着真气,片刻后,这最后一个水缸也赫然落下,‘秋思阁’的众人竟被震到了八尺开外。

连秋山缓缓缩回后蹬支撑身体的右脚,只因慧戒的内力实在高得可怕,连他也无法抵挡大缸落下的威力。

他抬剑直指,道:“你这和尚,若不是今夜少林寺要大开杀戒?”

‘秋思阁’的众人均已被眼前的一举给惊住了,无不亮出了武器,身体紧绷,大战好似就要一触即发…

突然,林炳达扬天大笑起来,“呵呵呵,就算我等的功力不如你们,我们也要与你们同归于尽!只因我们也有我们的尊严!”

慧寂双手合十,一句佛语,缓缓垂目。

慧戒走近众人两步,也合十了双手,长身一揖,道:“各位‘秋思阁’的施主,这数口大缸并不是用来要各位的性命的,而是来放置各位的鲜血的。”

林炳达,讥道:“放我们的鲜血?若我们不死,如何放?还不是要杀掉我们吗?”

慧戒,道:“不然,只需各位施主割出一些鲜血,滴入大缸之内便可。”

连秋山,皱眉道:“此举何意?”

慧戒,道:“中那‘腐血碎骨丹’之人,血液会变成绿色。即使中毒不深,贫僧也能从血液中验出众位施主是否中毒。”

韩朝露,干笑一声,“哦,原来慧戒大师是这般意思,我等割便是,都是刀口上舔血闯江湖的人,割出点血来,不算什么。”

随后,她又环顾了下众人,又道:“对吧?各位。”

众人未答,则是纷纷割破手腕上的皮肤,使得血液滴入了放置在各自身前的大缸中。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滴过血后,便可入厢房休息,明日尔等随贫僧一同前来查看这数口大缸便可。”

众人虽对慧戒大师的言语半信半疑,但眼前也只能暂且信下。

事实上,他们面对着打也打不过的对手,他们也只能暂时信下,这可能也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翌日,清晨。

寒露未退,朝阳未起,恐惧的唤声便充斥着整座少林寺。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无论是刚从睡梦中起来的人,还是被唤声惊醒的人,都手忙脚乱地穿起着衣裳,只因他们要朝同一个地方奔走,且要极快地奔走…

任谁只要慢一下,就好似要失去性命一般,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即使平时再讲究的人,也显得有些狼狈。

冷溶月与殇沫也同样焦急,只因他们心中已有强烈的不安感,但尽管如此,他们也要去面对。

只因‘灭影门’不能乱,整个江湖亦不允许乱。

这几日来,连连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也好似有一个幕后黑手在给他们编织着一张偌大的网,一张偌大的黑网,一个能使众人万劫不复的阴谋。

他们隐隐感到,可能最棘手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武当之巅 下篇(一) 稀薄的雪,覆满了两棵粗大的梧桐,梧桐间的屋舍昏暗且萧素。

地上也呈现出薄薄的白纱,它不厚重,只需人走过便会被驱散,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昨夜又飘下了雪,还是只是一层淡淡的白霜。

这是一座并不是很大的偏院,却坐落在少林寺正后方的左侧。

若在平日,这里是不会被过早打扰的,至少也是会在阳光四射之后,才会出现一位小和尚的。

这小和尚不是他人,则是常伴慧戒大师左右的空如小和尚。

相貌平平的空如,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机灵的和尚,甚至有些呆木,但不知为何却深受慧戒大师的喜爱。

也许是空如足够呆板,或许是空如也喜欢换做师父的慧戒大师。

两人不知何时来的缘法,但好似整个寺中都习惯了两人一进一出这座偏院的身影。

今日,本就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特殊也正是因为‘秋思阁’众人的到来,而变得特殊。

在这连余晖都未曾出现得天际下,空如的举止更加特殊了起来,甚至是绝对反常的。

“救命啊,快来人啊。”声音远远从偏院传了出去,激得整个寺内回音缭绕,不绝于耳。

也是这声音,使得厢房内的众人变得不安且焦躁,不得不疾奔而至。

慧海小步快移,神情急迫,眸中无神,他双臂断前阻下早已惊慌失措的空如,喝道:“何事惊慌?”

空如迎上,紧紧抱住了眼前慧海的双臂,仿佛早已失去方向,且漂泊多日的舟筏终于靠了岸,且是靠在了一个足够使人安心的结实宽大的岸边。

但他仍是重重喘气,眸子中满是恐惧,连连颤声道:“师父…师父他…他没了呼吸,身子也凉了…”

慧海面色惨淡,道:“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是说慧海师弟他….”

空如又惊又怕,凝望着慧海,突得潸然泪下,张口大叫:“我师父他圆寂了!”

慧海,高声道:“什么?”

空如,沉吟道:“昨夜众人回到厢房后,师父便嘱咐我一早就来唤醒他,谁知我进入屋内后,竟发现师父他面色煞白如雪,早已没了气息。”

慧海顿了顿,好似有片刻间的思索,又好似根本难以置信一般,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字道:“带我去看看。”

空如,哽咽道:“好。”话音一落,他的眸子不禁瞅向一侧,从厢房疾奔而来的众人已然无一漏席地赶了来。

他的眸子中好似出现了一丝轻松之意,就连他转过身朝慧戒的屋子走去的步伐,都变得有些迟缓起来。

屋内,慧戒安详地躺在床榻之上,任凭寒冬的棉被如何厚重,也掩盖不住这位高僧脸上的蜡白之色。

慧海跨步掀起被角,直搭上慧戒的脉搏,久久不肯松手,他的神情也越发沉重,直到一颗眼泪落下,轻轻摇起头来。

一旁的连秋山已然有些慌乱,事实上,无论‘秋思阁’已进入屋内的人,还是挤不进屋内的人都早已慌乱不堪,碎语不断。

“死…了?”

慧海缓缓站起,双手合十,渐渐抬起着头,随之也渐渐合起来眼帘,嘴中不停地默念着什么。

林炳达,冷然道:“真的死了?”

慧海仍嘴中默念着。

林炳达猛得抬起戟指,直指慧海,骂道:“是谁杀了他?莫不是你们少林寺的人不想解下我等身上的毒?就算如此,你们也不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慧戒可是你们少林寺慧字辈的高僧啊!是谁?到底是谁?给老子出来,给老子出来!”

瞬间失控的他,急促地凑上榻旁,戟指在慧戒的脖颈之上触了又触,上下移动了多次,沉声道:“慧戒大师真的死了。”

韩朝露微微一怔,“莫不是…少林寺中出了叛徒?”

空荣双手合十,一句佛语,尚未说话,慧海已然出言斥责:“各位莫要胡言乱语,此事的始末我少林寺定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少林寺也绝饶不了杀害我慧戒师弟之人的!”

柳扶风,森然道:“那我等的性命又如何说?这慧戒和尚死得如此是时候,我等岂不是也要等死?”

慧海闻言,怒目而视,朗声道:“老衲方才已经说过,少林寺会给众位一个交代的。”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佛语,少林寺方丈慧寂禅师缓缓绕过屋内的众人,合十在胸前的双手似有些颤抖,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床榻之上的慧戒,每靠近一步,眉头便皱紧一分。

林炳达要紧牙关,齿间不禁颤抖,道:“这…这该…如何是好…我等性命不保啊…”

慧寂并没有理会慌乱嘶语的‘秋思阁’之人,而是将眸子凝向了冷溶月,“阿弥陀佛,冷门主你如何看待此事?”

冷溶月神情自若,走上几步,从怀中掏出一细长银针,插入慧戒大师的喉下,道:“若我没有猜错,我手中的银针是验不出毒的。”

慧寂,道:“冷门主的意思是?”

冷溶月检视拨出的银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中毒,和我猜测的一样。”

慧海吃了一惊,颤声道:“不是中毒?那我师弟是如何死得?以他的内功修为,这江湖中还有谁能如此轻易地杀了他呢?”

冷溶月不答,又将银针插入了慧戒的腹部,自顾自地检查尸首,过了良久,忽道:“大师,你过来看!”

慧海连忙走近,冷溶月指着慧戒的尸身,说道:“你看慧戒大师的手腕。”

慧海凝目望去,只见慧戒的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瘀青,他不明冷溶月的用意,惊道:“这….这…瘀青有什么奇特之处?”

冷溶月道:“大师请再看看慧戒大师的其他部位。”

慧海依言察看,登时一怔,赫然发现慧戒的整个尸身上,除了腕上有一点小小的瘀青外,他处竟丝毫没有任何损伤与疑点。

慧海,惊道:“莫非这小小瘀青便是死因?”

冷溶月,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不过大师稍待片刻,真相自会大白。”说着她取出短刀,往慧戒手腕上的瘀青割下。

她轻轻一刀划过,众人屏气凝神,专心观看,只见浓浓的血液缓缓流出,却是久久不止。

慧寂禅师,愕然道:“不过是小小的淤血,怎能流这许多血?”

冷溶月不答,手持法刀,沿那慧戒的尸首从手腕往上剖去,刀一划过,只听慧海身子一震,颤声道:“冷门主,你看这….这是什么?”

众人闻言,急忙凑上,均目瞪口呆了起来。

一侧的殇沫面色迟疑,欲言又止,冷溶月瞧见他神色不对,便向慧寂禅师说道:“慧寂方丈,你可否先带众人下去。”

慧寂点了点头,依言带着众人走出了屋内。

眼见屋门已被带上,冷溶月,低声道:“喂,他们都出去了,你说吧,这是什么?你的神情告诉我,你已经知道慧戒是如何死得了。”

殇沫仍是左右张望着,神色不宁,迟迟不语。

冷溶月刹那间急了起来,皱眉道:“你到是说啊!莫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殇沫,弱弱道:“我们遇到大麻烦了,且这麻烦是我们无法解决的。”

冷溶月闻言,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就把话说清楚些,别拖拖拉拉的。”

殇沫连连叹息,抓头摸脸,压低声音道:“西域蛊王——鄯誉。”

冷溶月虽然料到慧戒之死定然会和中毒有关,但还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此话当真?真的是西域蛊王——鄯誉的蛊虫?”

殇沫,道:“慧戒大师手腕上的伤口和久留不断的鲜血,只能是鄯誉的蛊虫所致。只因此种蛊虫是用极细的钢针射入的,且蛊虫可顺着血管直达心脉,心乃人体之血源,自然会流血不止了。”

冷溶月,道:“殇沫,你可不许开玩笑,此事也容不得你开玩笑。”

殇沫,道:“绝非玩笑,慧戒大师的伤口与我师父郭明轩曾讲述的西域蛊王——鄯誉的蛊虫的症状完全一致,除了他的蛊虫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冷溶月沉思了片刻,低声说道:“这可怪了,倘若真是那西域蛊王——鄯誉的蛊虫,又是何人下的手呢?那西域蛊王——鄯誉早已离世多年,根本不可能是他本人出手的,不是他的话,还会有谁呢?”

殇沫,淡淡一笑,“溶月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你现下根本不必纠结于毒源,而是要去想利害关系,这慧戒大师一死,对谁有利?”

冷溶月来回走动,思索道:“对谁有利….对谁有利我倒想不出来,但对我而言,绝对是最没利的。如今慧戒大师一死,就算我是‘秋思阁’的宫主,我定然也是稳不住‘秋思阁’的门人的。”

殇沫,轻轻点头道:“这就对了,也许下毒之人,就是想要‘秋思阁’的人继续乱下去。”

冷溶月猛然一怔,道:“‘秋思阁’的众人一旦不听从我的号令的话,对下毒之人又有何好处呢?”

殇沫,沉声道:“是啊,又有什么好处呢?或者你应该想到两个人。”

冷溶月,惊道:“哪两个人?”

殇沫,小声道:“神秘黑影人与故遗名。”

冷溶月突得一惊,仿佛赫然觉醒,可又陷入了沉思,她不敢妄言什么,但所说‘秋思阁’乱下去,对谁有好处的话,那也只能是神秘黑影人和师父故遗名了。

——可,神秘黑影人为何要这般做呢?是否与那日黑影人带走师父故遗名之时,留下的“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这句话有关呢?

——若,是师父故遗名的话,他大可不必这般做啊,若他要夺回‘灭影门’的权势,溶月也是可以直接让出的啊。再则,无论怎么说,‘灭影门’也是师父一手创下的,他又何必去破坏‘灭影门’的根基呢?

——更重要的是,神秘黑影人与西域蛊王——鄯誉有何关联呢?师父故遗名与西域蛊王——鄯誉又有何关联呢?他们又是如何得到那鄯誉的独门蛊虫的呢?

——慧戒大师曾言,‘腐血碎骨丹’与那西域蛊王——鄯誉的蛊虫有关,这中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冷溶月情知如此,一时心乱如麻,久久不再言语。

殇沫看向冷溶月,也知事关重大,也深感冷溶月一时之间定然会有很多疑惑,但他还是轻声道:“溶月,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提醒你,此地不可久留。你、我,加上韵锦、叶离颜,还有秦大哥和涵影姐姐,想要离开这里绝非难事。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冷溶月没有说话,依旧在屋内来回走动着。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武当之巅 下篇(二) “你绝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真正的意图也只是在向冷溶月述说出,他们现在的筹码。

而,所谓的筹码,有时也不过是身边的至亲好友。

当自身出现危难与被人群围击之时,能与之并肩作战之人。

冷溶月是幸运的。

她有很多筹码,每个筹码都如高耸入云的山峰那般可靠。

她也清楚的知道,除了殇沫、柳韵锦、叶离颜、秦楼客、初涵影外,她还有一个巨大的筹码,那便是当今朝廷。

但,这个巨大的筹码,绝不是她喜欢的。

甚至,是她不愿碰及的。

只因那里充满了权势,充斥着欲望,蕴含着阴谋。

含沙射影的表面,也是那般一如既往的风光荣耀,甚至是富丽堂皇的。

她更不曾忘,之前在西安府内‘忘素秋’酒楼中,冷瞳递给她的那两封书信。无论是师父故遗名的,还是义父纪纲的,信中都有意让她进宫伴读。

尽管,现下师父故遗名已然下落不明,但是义父纪纲若想找到她,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过去这么久了,她并没有接到义父纪纲再来的信笺,她甚至已然将此事淡忘。

如今,殇沫的一席话,让她不得不再想起,只因无论是做皇太子朱高炽的伴读,还是做汉王朱高熙的伴读,亦是做赵王朱高燧的伴读,都会成为权势中的一枚棋子。

她不愿,也不想,但无奈,又伤感。

这伤感,仿佛能瞬间夺走她现有的全部快乐,亦能毁灭当下的所有美好…

她的肩头猛然一沉,殇沫早已微笑着凑近了她。

她缓缓抬手,紧握住殇沫拍在她肩头的手,渐渐下移至腹部,握得更紧,好似握住了全部的依托。

殇沫望着她逐渐下沉的脸,微声道:“冰弦,我还能这般唤你吗?”

冷溶月依然低着头。

殇沫,又道:“我不知你为何这般无助,或许你想到了些什么,但眼下绝没有你想象得那般糟糕。”

她当然知道眼下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甚至眼下的事情,对她而言根本就不算是件值得挂心的事。

可,殇沫可能永远不知道,她真正挂心的是什么事。

——若,命运不公,她也完好且荣耀的活了下来,且活得好好的。

——若,牵挂太多,也不过是一些恩情与感恩。

她失去了很多,亦得到了很多,这也许就是人生。

你好似永远没有理由去真正恨一个人,一件事。

只因,你想要去恨时,却如何也恨不起来;你想要满心欢喜时,又永远有着不得不顾及的心事。

殇沫的脸上又露出了阳光无邪的微笑,这笑容是她最爱看的。

这时,她的脸已然被殇沫的双手托起,这依旧是一张黯淡且沮丧的面容。

“冰弦,我们现在去昨夜那数口大缸处,也能立即知晓‘秋思阁’的众人到底是否中毒的。”

冷溶月一怔,她睁圆了双眼顿了顿,定神道:“这就有些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殇沫猛然紧了下眉头,道:“什么?”

冷溶月,道:“现下,慧戒大师在不在世已经不重要了,只是你也言过,那数口大缸已然能够说明一切,但慧戒大师又为什么要死呢?”

殇沫的双手缓缓从冷溶月的脸颊两侧落下,微微侧身,沉寂了片刻,“莫非…那数口大缸已然被人动了手脚?”

冷溶月,道:“我想不会。只因杀害慧戒大师的凶手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则那大缸的数量实在太多,凶手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那么多毒药来,且还是能让缸内的血液变成绿色的毒药。”

殇沫,迟疑道:“凶手不可能是寺外新来的人,只能是寺内原有的人。”

冷溶月,沉声道:“的确,所以慧戒大师必须死。”

殇沫,喃喃道:“凶手就混在‘秋思阁’的众人中,他知晓这一路来的所有事情,也很清楚,如今那数口大缸中的血液有没有变化,会不会变成绿色的已然不那么重要了。”

“不错。凶手很清楚众人心中的疑虑。若,慧戒大师还活着,有那数口大缸为证,再加上慧戒大师的验证后的言语,众人必然能够打消心中的疑虑。”

“如今,慧戒大师死了,即使那数口大缸中的血液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人会完全相信自己并没有中那‘腐血碎骨丹’之毒….但冰弦,我们依然要带领中毒去那数口大缸之处,不是吗?”

“是的,即使没有意义,我们也要引众人去看看。我相信,凶手一定会再次露出马脚的。”

“冰弦,你的意思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眼下,只能如此了,我们出去吧。”

殇沫看着冷溶月走出房门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欣慰,只因他知道,眼前的冷溶月依旧是冷溶月,是那个身为‘灭影门’门主的冷溶月。

东方的朝霞渐露,梧桐的斜影粉嫩且温柔。

众人的脸上不仅仅只有急促与茫然,还有几分阳光即将射出的可爱之色。

在这一片粉红的霞光下,冷溶月与殇沫眼前的众人也没有那般得令人讨厌,甚至有些亲切感,只因此刻大家的容颜上有着共同的色彩,同样的温柔。

冷溶月一言不发,直接走出了后院,向昨夜摆放数口大缸处走去。

众人也一片沉寂,紧随其后,没有一人愿意落下。

穿过薄云的朝阳,照射在大缸的边缘,那数口大缸也好似静候着众人的到来。

数口大缸处,没有一缕风,所有的一切都静然安详,仿佛慧戒大师死去的容颜那般,让人平静。

鲜血,依旧是鲜血,没有一丝变化。

众人,依然是众人,没有一分吵杂。

事实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清晰得看到大缸内的血液的。

但,众人也如冷溶月与殇沫预料得那般,根本不会再去在乎眼前的血液是否有变化。

林炳达,自言自语道:“这数口大缸真的能证明我等没有中毒吗?”

空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终是一场空,终是一场空啊。”

连秋山瞥了一眼空荣,道:“什么一场空不空的。”

他的眸子紧接着瞪向冷溶月,又道:“这能说明什么?这数口大缸真的能证明我们没有中毒吗?”

冷溶月,道:“是啊,这又能证明什么呢?该是怎样的,你们也都能看得到,能不能说明什么,你们也很清楚。”

连秋山,喝道:“我们不清楚。”

韩朝露与柳扶风紧接着道:“我们的确不清楚。”

冷溶月,大声道:“至少你们还活着!”

常祺,森然道:“难道,宫主想看到我们死?”

连秋山冷眼喝道:“她当然巴不得我们死,死了也便没有那么多纠缠了。”

突得,初涵影如翠鸟般大笑了起来,“你们真是蠢,溶月若想让你们死,你们有怎能来到这少林寺中呢?”

秦楼客,淡淡道:“的确,想让你们死,很容易。你们别忘了,你们毕竟是‘秋思阁’的人,不管你们有没有中毒,溶月依旧掌握着你们的生死。”

说话间,秦楼客凝着眸子,冷着脸,向常祺走近了几步。

常祺的脸上,刹那间露出恐惧之色,他不由地挥了几下手臂,连连后退了几步,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一大缸旁。

“唰~”

连秋山的剑瞬间出鞘,他怒视着常祺,喝道:“你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你竟能被那秦楼客的一句话,吓成这样?”

随后,他剑指秦楼客,又厉声道:“你想干什么?或许你很厉害,但若把我们逼急了,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杀掉我们。”

“或许,他真的没把握,但只要我在,你们随时都能成为死人。”

本想也拨出兵刃的‘秋思阁’众人闻言,竟都缩回了手,他们怔怔地望着说话之人,均露出紧张之色。

只因,说话这人,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他一旦说话,都是一件极其认真且危险的事情。

眼下,他不但说了话,且也拨出了手中的剑。

这剑,或许并不能算是一把剑,反倒是一把破烂不堪且有些单薄的细长铁片,但却没有人敢无视这铁片,只是这铁片在那‘十三剑阁’——叶离颜的手中。

这时,少林寺方丈慧寂禅师,双手合十,长身一揖,沉声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稍安勿躁。眼下,我慧戒师弟虽死,但这数口大缸中的血液,也并没有中毒的迹象,若各位施主,还是不放心的话,老衲也懂些药石之术,老衲可为你们一一另行诊断。”

众人闻言,均不再多言,而‘秋思阁’之人也开始左右对望了起来,没了主心骨。

突然,众人间传出一声惨叫,只见本坐下一大缸旁的常祺,连滚带爬的朝连秋山所在的方向狼狈爬去。

他一边爬,一边不禁回身,指向他逃离大缸的方向,嘶声连唤,“那里有一行血字…那里有一行血字…..”

众人急忙朝那大缸走去,而冷溶月与殇沫反倒对望了一眼,彼此轻轻点了一下头,他们好似在这时间知晓了一些东西,也好似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

片刻后,便有人大声念出了那大缸旁的血字来,“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

……….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武当之巅 下篇(三) “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

赤赤血字,在无风的天际下耀眼夺魄。

没有人再发出一丝声响,如这无风的寺院。

也没有人再去质疑什么,只因每个人的心头都好似这行血字般冰冷、恐惧。

这是一个莫大的阴谋。

阴谋中定隐藏着种种算计,而任何算计下,都是有目的,有受害人的。

但当下,已远远超出了阴谋的算酬。

过去这么久了,无论又发生了多少事,总逃不过“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这句话。

亦是黑影人留下的话。

不管是营造这场阴谋的时间,还是手段,都并非常人所能,而所有人都知晓这样的阴谋下,只会是更大的一场阴谋。

但,真正厉害之处,明明所有人都察觉出这会是一场更大的阴谋,却又不得不走进这场阴谋。

众人脚步婆娑,他们的足下转动与迟疑,并非是为了一场漫舞,而是一个个看不清的人心。

但,他们始终都有共同的方向,这方向不再是冷溶月得带领,而是连冷溶月都不得不去的方向。

“冷门主,初阁主,殇沫少主…众位施主请留步。”

唤声,将众人阻下在寺门下,眼前的这道一抬腿便能跨出的门槛,仿佛成了一道界限。

这道界限,不单单只是红尘与佛门的界限,更像是安稳与未知的抉择。

但,很奇怪得事,人们往往都会选择未知。

试问,何事又不是未知得呢?

就算能走到最后,难保不是另外一场未知。

唤声落后,只见那慧海大师促步而来,他左臂微抬,框住身前摆动的佛珠,右臂负背,拦下那若长的僧袍,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好似又突出了事端一般。

“各位施主,留步。”

他停下脚步,缓了一口气,又道:“受方丈之命,贫僧将带领少林十八铜人,随你们一同前往武当。”

冷溶月一怔,沉沉地看向慧海,柳眉也随之微皱起来。

——慧戒大师之死,的确与‘秋思阁’众人的到来有关,但也可以无关。

——因为冷溶月清楚,若那慧寂方丈下令,定要揪出凶手的话,她们也是无力反驳的,只因她知道,杀害慧戒大师的凶手的确可能在她们之中。

——但,揪出凶手重要吗?如今,慧海的举动,显然是不重要的。只因,慧寂方丈觉得不重要,不然也不会让慧海率十八铜人同往武当。

——少林寺死了一位高僧,的确要一查到底,但他们好似更在乎得是背后之人,那个背后真正的黑手,或者答案就是武当,他们不得不去。

——可,若无慧寂禅师的少林僧人,就算去了,又能怎样呢?

冷溶月的眉头已然完全紧凑起来,但她始终没有言语,仍在看着慧海大师。

“大师,你们的确该去,也有理由去,但….”

秦楼客斜脸顿了顿,摸着鼻子,眸子移向一侧,又接着道:“但不知慧寂方丈是否同往?”

显然,他与冷溶月的担忧是一致的,这种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黑影人身上的阴谋,是眼前的慧海与少林寺十八铜人难以承受的。

尽管,秦楼客没有见过黑影人,但无意中已从冷溶月与殇沫的口中知晓了一些。

无论怎样,那黑影人至少是位与郭明轩打平手的厉害角色,甚至比郭明轩更胜一筹,只因那黑影人不但可以全身而退,还能在郭明轩面前带走故遗名,这该是怎样的造诣啊!

这世上,能比‘天翱门’门主郭明轩更厉害得人,绝对是没有的。

如今,不但有了,还是位缥缈虚幻,云深不知处的人物,更多的则是富有神话色彩的臆想,只因郭明轩已是最接近神的人。

这种担忧,在慧海面前,好似有些多虑,只见他双手合十,对着秦楼客一句佛语,长身一揖,“师兄在寺中还有要事,不便离寺,还请秦施主见谅。”

秦楼客怔了下,移向慧海的眸子,已感到他脸上的歉意与难为之色。

——若按道理而言,慧海的脸上不该有歉意的,只因少林寺的确派了人一同前往,那便是慧海他本人。

——他这一脸歉意,莫非也是一种自知之明的表现?他也知晓,就算他与十八铜人前往,也是左右不了什么的。

——那就更奇怪了,既然少林寺要追究杀害慧戒大师的背后真凶,为何不倾力而出?难道少林寺中还有比慧戒大师不明死去,更重要的事情吗?

——若有,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秦楼客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这时,冷溶月斜了一眼秦楼客,舒展了眉头,眸子又在慧海的脸上迟疑了片刻,“那就烦劳大师与我等同行了。”

她的这一语极淡,且很柔情,更好似无所谓。只因她言出这句话后,便毅然决然地转身跨出了寺门,没有再回过头来一次…

今日的武当山,已非昨日的武当山。

今日的山客,也非昨日的山客。

除夕前夕,本应是举家团圆的日子,至少也该是在归心似箭的路上,只因家府之中有太多期待与渴望。

但,进入武当山地界后,这里却不断有三五成群的人流出现。

这些人不仅很是奇怪,也各个面冷如霜,眸子中的寒光更扎透着每个人的心田。

当然,这些人的心田也绝无温度。

只因,他们手中的兵刃握得极紧,他们的眉头皱得极深,他们的神态更是极其警惕。

更奇怪得是,人群与人群流动间,仿佛是相互认识的,甚至是早已熟悉之人,但却没有任何招呼,就连相互点一下头都没有,只是眼神的交错。

可,他们的眼神犹如猎犬的鼻子一般,总能分得出熟悉的味道来。

既能分出,当然不需要眸子过多停留。

也只因他们的眸子都停留在了山脚下一草棚茶馆里,注视在茶馆里一素衣女子的身上。

这素衣女子的确太过于特别,至少在冷漠穿流的人群中,她是极其扎眼的。

没有人不会去注意她。

她的面容恬静,举止稳重,头顶一缕丝发上的淡蓝色丝带格外显眼,更添加上了一抹素雅。

她的眉毛细长,大大的眼睛中闪动着自信的神光;她的手指很长,但若按照手指与手掌的比例来讲,她的腿更长,只因茶桌下,只能看到她的两条腿。

当然,她是坐着的,不但坐着,还正缓缓抬臂,将手的茶碗,轻轻地往嘴边送饮着。

也许,她并不是在饮,只因倾斜的茶碗边缘,每次触碰到她的嘴唇上后,她都会再次轻轻地拿开。

她极美,且是如静莲一般得美,众人凝视的目光,已然可以证明她是位倾倒一城的美人了。

任何人,遇到一个清雅端庄的美人,又是一副陌生的面孔时,都会忍不住多瞅上两眼的。

甚至,还会感叹几句,“这等佳人,怎会今日才见到…”

可,众人绝不是只单单地瞅上几眼,而是目不转睛的在看着她,只因她的身旁,紧靠在茶桌上竖着一把钢刀。

这是一把极其锋利的钢刀,尽管刀并未出鞘,只要是经常行走江湖的人,都是可以察觉出这把刀的寒气来的。

这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刀,更是一把杀人的刀。

江湖时有新人出,但像她这样的新人,任谁都是第一次见到,任谁都会提高警惕。

但,也总会有一些不知深浅,甚至仗着自己出道早一些,便想调戏一下她的贱人。

贱人当然是贱人,也永远是贱人。

“这小娘子…真带劲啊…以前怎就没在江湖中见过呢?”

“怎么?魏兄想要去讨碗茶喝?”

一满脸胡茬的膘肥壮汉瞥了身旁之人一眼,又色眯眯的将目光移向了素衣女子,道:“何兄的风流史在这江湖中已然成为佳话,难道何兄不想也去讨碗茶水喝?”

一横眉长脸的瘦高个,紧了紧手中的剑鞘,凝向素衣女子的眼睛也已眯成了一条缝,他并没有立即说话,好似在思索些什么。

只听他的嘴角缓缓吸着一口气,这口气在穿过他微闭的双唇时,发出“唏”得声响来,“我的确也想向她讨一碗茶水,只不过,就是不知有没有福气喝下。”

话落,他淡淡一笑,又瞅向了身旁的膘肥壮汉。

膘肥壮汉并没有察觉到他这淡淡一笑,只因早已被那素衣女子勾走了魂魄,双眼早已无法移开分毫。

“何兄,不如你我一同前去讨碗茶水喝吧?”膘肥壮汉不但没有察觉出瘦高个的淡笑,更是没有听出瘦高个方才言出的后半句的深意来,他已按耐不住,向素衣女子走去。

望着膘肥壮汉逐渐走去的身影,瘦高个接着微微一笑,也迈步跟了上去,但他跟得并不紧,他与膘肥壮汉之间足足撇出了五人的空隙来。

“小娘子一人在此喝茶,岂不有些浪费了这壶好茶?不如我来陪小娘子一起坐下来慢慢喝?”膘肥壮汉已将手中的大刀重重地放在了茶桌上,他依旧色眯眯地看着素衣女子,只不过这次,却是近在咫尺的看着。

“这壶茶并不是一壶好茶,至少比起我往日喝过的茶,它是极差的。”素衣女子仍在缓缓抬臂将茶碗慢慢送在唇边,但她脸上已露出了笑意,这是一种极为通彻的笑意。

“噢?小娘子往日都喝过哪些茶呢?莫非,小娘子是为品茗的行家?”说话间,膘肥壮汉已经一只肥大的手掌放在了素衣女子的左手上,眸光也变得辣辣如火起来。

“哈哈哈,小女子并不是一位品茗的行家,但我却是一位打狗的行家。”

素衣女子话音刚落,只听膘肥壮汉一声惨叫,方才放在素衣女子左手上的手掌,竟与身边的整面茶桌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晃动的茶碗声越来越大,直到听到茶碗掉落在地的声响后,又听到了茶桌来回晃动的声音,好似一个人在瑟瑟发抖,只是发抖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面茶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武当之巅 下篇(四) 阳光照在雪地上,没有一丝寒意。

武当山重重叠峰的雪有些耀眼,却静如仙辇。

天雪连际中,也许真的有神仙,至少在这武当山中就有一位活生生的真神。

这连绵山栾正是他的驾辇,好不逍遥、好不快意地游荡其中。

也正因为江湖中人都知道武当山中有这么一位真神,所以就算是都知道武当山之行凶险万分,他们也会肆无忌惮的前往。

这也许是种信念,更是一种信任,不会有人去怀疑在这武当山中会出现危难,这便是这位真神的威望与江湖地位。

可,上山的众人之所以奇怪,也并非一副简单的冷漠神情,则是人流中几乎可以看到江湖中所有门派的身影,无论大小帮派,亦无论强弱个体。

他们上山的目的也许是一样的,无论是听闻,还是受到未知邀约的,江湖中该来得几乎都来了,江湖中能来得也几乎全来了。

此刻,他们都正注视着茶棚的方向,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一面茶桌…

那面茶桌还在不停地上下抖动,桌脚撞击地面的声音也越来越频繁,愈来愈急促。

奇怪得是,竟无一人发出声响,连窃窃私语都听不到。

他们都在看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但手中的兵刃却早已紧握,握得不能再紧了。

突然,那之前一直跟在膘肥壮汉身后的瘦高个发声一阵颤音,这声音很弱,但却很清晰,“五…绝…神…针…”

众人仍在看,依旧无人开口说话。

事实上,这个发出颤音的瘦高个也是在恐惧呆愣了半晌后,才发出声音的。

瞠目结舌的他,好似想要说得更多一些,但又好似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

他看得真切,亦是离膘肥壮汉最近的一位。

此刻,他与膘肥壮汉的距离早已不是五个人的长度了,而是半个人的空隙都没有。

“唰~唰~唰~”一靴子踏破雪层的声音开始响起。

紧接着,“唰唰唰~唰唰唰~”越来越多的靴子踏破雪层的声音都出现了,且愈来愈密集,愈来愈杂乱起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众人已将那素衣女子给团团围了住,他们仍是面无表情,仍在看着,仍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却没有一人率先亮起兵器。

膘肥壮汉早已收起了惨叫,他咬紧牙关,却难以阻挡上下打颤牙齿;他瞪圆了眸子,脸上的青筋也已爆到了极限;他的额头上不停地渗出着冷汗,起初不停甩动的手掌,也静止了下来。

他的手掌已与掌下的茶桌紧紧钉在一起,而钉在一起的并非是钉子,而是一细长的银针。

他的手掌并非已不再剧痛,而是有比这剧痛更加让他恐惧的事情出现了。

做了二十年捕头,又做了十年恶人的膘肥壮汉,也许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件事能让他如此胆寒。

至少在江湖中提起他魏海的名头,是无人敢小觑的。

更何况他的身后一直站着得那个横眉长脸的瘦高个,便是那绿林四十二岗的总瓢把子山海剑何顺。

如今,那何顺的神情已然狰狞变色,他也不得不懊悔起来方才的冒犯。

他的眸子不禁左顾右看,漂浮了起来,在震恐的同时,他也想寻找一丝生机,没有人会在将要死亡之前,不去试图争取一下的。

可显然,无论他的眸子偏向哪一处,都是凄冷无比,冷得让他整个身子也开始颤抖了起来,只因他以为的希望,不但没有看到,反倒看到得全是绝望。

突然,他的心中好似升起了一阵生机,且随着一话音逐渐惊喜起来,只因死气沉沉的氛围中终于有人开口说了话。

而,这人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则是:“你的门人在哪?”

被人紧紧围住的素衣女子虽早已站起了身,但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问,她还是怔了一下,其嘴角却又在瞬间泛起了笑意,“门人?小女子从未有过门人。”

开口之人斜握长剑,拱手一揖,目光深沉且覆满杀意,“名人不说暗话,在下风雳门门主欧阳素栢,敢问阁下可是‘灭影门’门主冷溶月?”

素衣女子咯咯一笑,莺声道:“冷溶月?哈哈哈,我倒希望自己是冷溶月,这样我便不用来找她了。”

欧阳素栢,一惊道:“姑娘也是来寻冷溶月的?”

突然,又一人说道:“素栢兄,不要信这丫头的鬼话,我们眼前的‘五绝神针’可是假不了的!”

素衣女子含着笑意缓缓垂目,婀娜一转,走向身后的茶桌前,轻轻斟倒起新的茶水来,“我使出的的确是‘五绝神针’,但这并不能代表我就是冷溶月。”

欧阳素栢,厉声道:“就算你不是,也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素衣女子神情自若,嘴角的笑意仍未退下,她已将茶碗触碰在唇边,凝视着碗中的盈盈绿茶,缓缓道:“近日,我也听闻了很多关于冷溶月的传闻,听说她只是一位十几岁的小丫头,但做得了‘灭影门’门主。”

她手中的茶碗缓缓下移,又渐渐转身,回到了起初的坐凳边,“还听闻她的亲生父亲是那这世间最接近神的‘天翱门’门主郭明轩,而她的生母则是….”

话到此处,她竟一顿,没有再说下去,眸子中却泛起了一抹伤感来,整个人也呈呆愣状,好似勾起了心田上深烙的回忆。

欧阳素栢旋转手中长剑,右手已触碰到剑柄,沉声道:“你说这些是何意?难道是想吓退我等众人吗?”

素衣女子沉默了起来,眸中也失去了神光,她缓缓坐下,又缓缓翘起二郎腿,她没有展平皱起的裙边,而是将端着茶碗的右手轻轻地落在了腿上。

欧阳素栢,又道:“我等今日能够上这武当山,并非是要针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冷溶月,而是要找她门下‘秋思阁’之人,‘秋思阁’一天不灭,便会祸害武林一天!”

“对,‘秋思阁’不灭,武当绝无安宁。”顿时,众人竟齐齐喝应起来,并一声比一声响亮。

这时,膘肥壮汉魏海一直瞥向素衣女子的眸子,也有了一丝松懈,他掂起钉在掌心的茶桌,向一侧微挪着身子,没挪动一分,他的眸中便多一分窃喜。

就在魏海以为将要彻底远离了素衣女子之时,猛觉心胸一阵钝痛,他一直斜瞥着的素衣女子竟赫然消失了…

他的脸部开始狰狞,他的瞳孔开始放大,他的身子也开始完全挺起,他的目光更是笔直地转向了正前方。

在他眸光中一直端着茶水,稳稳坐着的素衣女子,不但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素衣女子手中的茶碗也已变成了一把寒气逼人的钢刀。

而,这把钢刀早已在他用力想要甩开钉在手上的茶桌时,被晃落在了地上。

现下,这把钢刀竟赤裸裸地直入他的胸膛,却是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地插了进去。

——她是何时站起身来的?

——她又是何时放下茶碗,弯腰捡起躺在地上的钢刀的?

——她是何时来到他身前的?

——她又是何时出刀,一刀破心的?

魏海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他也永远想不明白了。

就单单摸了一下素衣女子的手,便丢了性命…

也许,单单摸一下素衣女子的手,并不是魏海的死因,但魏海却的确是个该死之人。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该死之人呢?这世间又何止一个该死之人呢?

为何偏偏死得会是魏海呢?

这也许是一件可以让人想上三天三夜都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就算是有人想上六天六夜,也一定脱离不了魏海轻薄素衣女子的举动的。

这好似是一件很复杂的问题,只因没有人敢相信,就因摸一下手,就能丢掉性命这一事实,且是一刀入膛的必杀招式。

难道,这魏海之前便已得罪过这位素衣女子?

事实上,在素衣女子看来,她之所以要杀魏海,并不是因为魏海的轻薄一举,而是因为她极其不喜欢魏海。

女人杀人,一般理由都十分简单,那便是他该杀,让人讨厌得不得不死。

更何况,这素衣女子并不是一位简单的女子。

只因,众人在这一幕下,已然目瞪口呆了起来。

而,使众人怔住得并不是魏海的死,还是一武功招式。

那便是又一个可以代表是‘灭影门’门主冷溶月身份的招式。

——‘沾花蝶舞’….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武当之巅 下篇(五) 这素衣女子当然不是冷溶月。

就连伴起在她足间的雪沙都知道,她不是。

她也一定不是冷溶月。

只因,‘天恒门’门主辛清晓,‘白鹭门’门主徐白露,‘七杀门’门主连寄愁,‘阑珊帮’月十娘,‘月影门’寒月影,‘江月门’门主暮云烟,也在众人之中。

除此之外,更有‘华山’弟子冷宜香,‘崆峒派’天玄二老,‘峨眉派’掌门藏花师太,‘青城派’掌门静虚子,‘点苍派’余二中,‘昆仑派’掌门雪连城,参在其中。

他们也都知晓她不是。

只有,他们斜瞥真正的冷溶月,早已不止一次了,且一次比一次目光阴沉。

她到底是谁?

当然,也是有人认得的,至少顾绗——顾竹南认得。

可这顾绗乃是开封府内第一才子,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会也来到了这武当山了呢?

也许,没有人知道答案,就算有些明白人藏匿在众人中,也不会有人去点出来的。

这,便是江湖。

不到最后一刻,永远没有人会率先站出,去诉说些什么的。

眼下,她又是冷溶月,她也不得不是冷溶月。

围前的众人,缓缓后移,脚跟几乎从未抬起过。

只因,众人退得很慢,慢到身下划出得雪痕道道沉重且清晰。

众人的眸子死盯得方向,不是别处,而是素衣女子那双坚毅且狠辣得眼睛。

但,她的眼睛始终是一双女人的眼睛,且是一双极美的女人的眼睛。

面对一双这般的眼睛,众人即使生惧,心底里也都会泛起一丝亵渎之意。

在他们心中,也许从未瞧得上任何一个女人;在他们眼中的女人,也永远是男人的附属品,无论美丑,也无论出身背景。

所以,他们没有逃窜,即使素衣女子就是冷溶月,他们也没必要逃窜。

地上的雪沙开始在众人的脚间环绕,且旋转的速度还在不断地加剧。

当雪沙环绕得高度升至腰间、腿间时,他们曾只是缓缓后移着身子。

当天际间,开始落下片片花瓣,开始渲染大地之时,他们亦只是缓缓后移着。

这时,素衣女子冷峻的脸上忽现一抹笑意,“‘漫天花雨’你们自然也是认得的吧?当下我是不是冷溶月已然不重要了…”

她顿了顿,缓缓地回顾着众人,又道:“不重要,并不代表我承认我就是冷溶月,只因你们要找冷溶月与我是不是冷溶月,在我这,已然是同一件事情了。”

欧阳素栢,猛然一怔,迟疑道:“你…你这是何意?”

素衣女子的脸上退去笑意,垂着的双掌向上翻转着,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

欧阳素栢,道:“只是什么?”

突得,一道道粉色花瓣开始向众人席卷而去,只听那素衣女人厉声喝道:“只是你们若向围攻逼问我这般,去逼问真正的冷溶月的话,我素婉娴第一个不答应!”

只听众人齐齐惨叫,根本没有空余去想素婉娴到底是何方神圣之时,全身已然鲜血淋淋,东倒西歪一片。

漫天的花瓣愈来愈浓,在这纯白的天幕下,迷人且夺目,雪层上的鲜血也越染越烈,晶莹的闪烁着刺眼的血光。

就在这时,天际一闪,一空落身形,犹如利箭般垂直向素婉娴刺去,距离她头顶10尺之刻,隐匿在众人中的冷溶月猛然一吼,“不好,‘武当’李承霖!”

“呯~呯~呯~”

只见,袭向众人的漫天花雨,如涌泉般向上聚集,且已形成了冰雕,与向下冲击的剑气发出剧烈的声响来。

随后,又“嘭”得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火团将空中花雨聚累成的冰锥,瞬间冲个稀碎。

下冲的那道身形,也开始持剑不断地向上反转,躲过层层火团,侧身下落,双脚触地后,又重重后退连连,最终用剑重刺地面,才弓腿控制住了整个身子。

那道身形,逐渐露出了全貌,只见他缓缓站起,凝向早已站在素婉娴身旁的冷溶月,咬牙沉声道:“冷门主,别来无恙。”

众人闻声,无论已满是伤痕地倒在雪层上的,还是方才一跃退至最后方的,眸子都齐刷刷地向冷溶月凝去。

冷溶月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看下了向她走来的殇沫、叶离颜、秦楼客与初涵影,随之向她走来的还有柳韵锦、‘秋思阁’的众人和少林寺的慧海大师与十八铜人。

她垂脸一笑,侧身看了下身旁的素婉娴,柔声道:“这位姐姐的名字很好听,姓氏更好听。”

素婉娴的眸中闪动着说不出的光亮,颤声道:“你…你就是冷溶月?像…真像…”

冷溶月,嫣然一笑,“像什么?”

素婉娴,道:“你和她的眉宇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你比她还要美,不但美,且英气逼人,自带敬畏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冷溶月一愣,道:“姐姐,认得我?”

素婉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认得,但我见过‘天翱门’的郭门主,亦受过…亦受过素海棠的大恩。”

冷溶月,怔道:“‘玉面公子’素海棠?”

素婉娴点了点头。

冷溶月迟疑了片刻,不停地紧松着眉头,眸中早已色变,“所以,你来找我,是来报恩的?”

素婉娴又点了点头,双眸沉沉地凝视着冷溶月,“我也是来找亲人的,我身边已没有一个亲人了。”

冷溶月心头一触,酸楚不断,她当然知道素婉娴要找的亲人,就是她。

素婉娴既会‘五绝神针’、“沾花蝶舞”、‘漫天花雨’,也定然是生母素海棠的恩人。

不然,不会有第二种解释的。

从小聪慧过人,又在权势与算计中长大的冷溶月,她一眼便看出,眼前的素婉娴并不是一位好的传人。

只因,除了相貌尚佳外,她的资质实在平平。

而,她方才不但先杀了魏海,又向众人发起攻势的做法更是一点谋略都没有的表现。

冷溶月虽没有亲眼见过生母素海棠,但是听得太多关于生母的故事了。

至少,‘玉面公子’素海棠的传人,不该是这般冲动行事之人,甚至这素婉娴连是素海棠的弟子都称不上。

也正因素婉娴根本就成不了素海棠的弟子,此刻,冷溶月的内心才更加钝痛。

——她一定救过母亲,母亲也只能将‘五绝神针’、“沾花蝶舞”、‘漫天花雨’传给她,做为报答。

——她的出身也许并不好,如今的江湖,但凡是名门世家出身的,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不会没有一个亲人的。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母亲无奈流落,与这素婉娴结识呢?

——她姓素,绝不是偶然,定然是因为母亲而更改的,既改了姓,她也便就是自己的亲人。

——也许,父亲郭明轩早已问过她,有关于母亲的所有。可现下父亲却甘愿留守‘天岚观微阁’长伴母亲的尸身,都从未提过为母亲血债之事,那也只能证明,她并不知道母亲的死因。

一时,冷溶月思绪难安,百感交集,可她终究是冷溶月,她更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掩去了将要留下的泪水,定神苦笑,“姐姐,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但你已是溶月的阿姐了。”

素婉娴,潸然泪下,拼命地点头,已然说不出话来。

“冷门主,今日如此兴师众众,难道是要将我等全部歼灭在这武当山脚下?”

“呵呵呵,徐白露啊徐白露,想你也是那‘白鹭门’的一门之主,怎会说出这等胡话来…”

“连寄愁,不是我徐白露说胡话,若冷门主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你们‘七杀门’也是顺带着的事。”

“你!你…..你也未免太小觑我们‘七杀门’了!”

“连门主,我徐白露绝不敢有小觑你们‘七杀门’之意,你没看到你那大弟子连秋山在那冷门主身后吗?单单一个连秋山,我徐白露便不是其对手啊…”

“你….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连秋山早已叛离我们‘七杀门’,有与我有何关联?”

徐白露斜了一眼连寄愁,“哼”了一声后,侧脸冷笑不止起来。

“好了,徐门主你就少说两句吧,那连门主已然对你多有忍让了。在我辛清晓看来,在这武当山上,没人敢大开杀戮的。”

月影门的寒月影,娇声道:“是啊,只要武当山上的那位真神在,谁又敢大开杀戮了?”

话落,她不禁凝望向李承霖,又捏声道:“敢问这位武当的李大侠,你们的祖师可在山上?”

李承霖,迟疑了一下,道:“祖师他行踪不定,承霖也不该确定他在何处。不过你们既然身在武当山,我武当便有责任保各位安全。”

欧阳素栢闻言,笑语讥道:“保我等安全…已经有人死了,尸体还在那躺着血呢!”

李承霖缓缓向前,长身一揖,道:“就因魏海之死,我才冒然向这位素衣姑娘出手的,此事,我也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素婉娴,怒视了一下李承霖,戟指指向魏海的尸身,怒道:“是这个人先轻薄于我的!我可没先招惹他,如今他的下场,活该!”

徐白露,笑道:“是啊,李大侠,这位素婉娴姑娘说得没错,这魏海的确有轻薄之举在先。但就算是有轻薄的举动,教训一下也就是了,如今却死了人,我看就算是你祖师在这,也给不了什么说法吧?”

辛清晓,沉声道:“徐门主,慎言。张真人可不容你这般胡言乱语。”

冷溶月听到此处,不禁望向殇沫,殇沫自然也是没有听闻过任何有关张真人的传闻的,只得连连摇头。

她见状,又将眸子看向了秦楼客,秦楼客向她缓步凑近,微声道:“他们说得是武当派开山祖师爷张三丰。”

冷溶月,一怔道:“开山祖师爷?还…还活着?”

秦楼客,淡淡一笑道:“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且已是位真正的神仙般得人物…”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武当之巅 下篇(六) 没有什么是比安危更重要的了。

就算是威震天下的大侠,也一样关心自己的安危。

身在武当山,又在山脚下便死了人。

虽冷溶月已经出现,但众人也早已被吓破了胆。

李承霖并不是武当派最厉害的角色,但其威名早已响彻武林。

江湖中,哪里有不平,哪里便有正义,而正义又往往掌握在名门正派的手中。

很多时候,也就根本不需要拼个你死我活,只因江湖人不但担心自己的安危,更顾及自己的颜面。

脸面,虽最为虚无缥缈,但却是武林中人人都在乎的东西。

任谁想要出人头地,都是需要一个良好的声誉的。

有了声誉,便也有了一切。

不但可以受人敬重,且能出入各个名门望族,更能引来秦楼楚馆中的追捧。

名号一出,各行各业的掌柜也通常会给几分薄面,甚至免去酒钱也不在话下。

作为武当的青年才俊,李承霖一旦出面,无论各门各派,还是宵小之辈都会罢手言和的。

只因为,没人想要真正的互相拼命,更没人想驳去武当的颜面,而最主要的原因则是,他们也想给自己留上几分大度、谦让的美名。

也许,他们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李承霖的功力深浅,只因大多人也根本不需要见到李承霖出手,但此刻,他们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李承霖的身手。

凌空一剑,如闪电般得直冲而下,李承霖的这一剑,似问谁有把握接得住?

更不要说,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身形,是何时就那般突然地出现在了素婉娴的上空的了。

可,就是这样无懈可击的凌空一剑,却被冷溶月如此轻易得给化解掉了,而冷溶月也真的如传闻那般,只是位妙龄少女…

他们本是来找‘秋思阁’寻仇的,就算不是来寻仇的,也是想来找些晦气的,毕竟这也和他们的名气大有关联。

江湖中,已经没有人不知晓故遗名早已莫名失踪,也没有人不知晓‘秋思阁’原来是‘灭影门’的神秘暗杀组织。

他们虽惧怕‘秋思阁’,但如今‘灭影门’新任门主年幼,此次又齐聚武当山,共同讨伐,倒也没什么可担忧、可胆怯的。

然,没曾想,当冷溶月率领‘秋思阁’的众人赤裸裸地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竟还是被震撼了…

他们不会再出手,至少不会在此处出手,只因面对冷溶月等人,他们没有后路,更因为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何身为名门正派的少林寺和尚,也成了冷溶月身后的人了….

他们需要找一条退路,一条可以保全安危,保全性命的退路。

而,这条退路就是武当之巅。

似问?

这天下间,还有谁能阻止得了江湖浩劫?

唯,张三丰,是也。

张三丰在武当之巅吗?

他们不知道。

但,他们想象中的张三丰一定就在武当之巅,别无他处。

欧阳素栢望了李承霖一眼,不得不权衡利弊起来,只因这李承霖表情已然甚是难为,也根本阻挡不了冷溶月分毫。

他顿了顿,弱弱道:“不知少林派的高僧为何和冷门主一起同来。”

慧海双手合十,一句佛语,长身一揖,刚要开口。

欧阳素栢却紧接着,勉强一笑,道:“就算我等今天想向‘秋思阁’讨要个说法,也是要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主持公道的,若我等以人数强压,也又失公道,岂非也有点欺负冷门主了。”

冷溶月垂目笑靥,道:“刚刚你们已经围攻了我身旁的这位姐姐,如今你能知晓这般做是不对的,我也甚感欣慰。”

徐白露闻言,咬齿笑道:“素栢兄莫不是怕了这女娃?今日前来这武当山的,十有八九都是武林中早已成名的人物,难道我等还需他人主持公道不成?”

众人不言。

片刻后,只听辛清晓,喃喃道:“若能请到张真人来主持公道,那也是我等的荣幸啊。”

众人仍不言,眸子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冷溶月的身旁。

他们很清楚冷溶月的身旁站得都有谁,他们也很清楚此刻站到冷溶月身旁的也都是如冷溶月一般难对付的厉害角色。

也许,初涵影不足为惧,他们也太了解这个女人。

但,他们对于柳韵锦,实在不知其深浅。

就算,有些人之前参与了截杀应天府到‘天翱门’的‘灭影门’运送‘白玉水晶棺’车队,也亲眼目睹了柳韵锦出手,仍是不知她真正的武功高低。

而,殇沫与秦楼客更是前辈武林名宿之后。

若说,殇沫的师父郭明轩是这世上最接近神的人,那么此刻,殇沫与秦楼客就是他们无法撼动的真神。

这时,众人余光中的连秋山突然黯淡起来,只因连秋山与殇沫和秦楼客比起来,实在无足轻重。

可,众人中却没有一人有把握能够完胜连秋山,甚至在没有来武当山之前,他们都以是否能打败连秋山而傲首自居…

如今……….除了消沉,便是无光的灰暗…

过了良久,阑珊帮的月十娘,缓缓道:“我觉得…欧阳门主所言极是,我等还需请得张真人来主持大局…”

她的声音极小,却极具穿透力,一时回荡在整个山脚下,逐渐打破着突然静下来的一切事物。

一旁的连寄愁,猛然晃神,道:“对,我等既然到了武当山,的确是该请张真人来主持大局的。”

一语既出,众人渐渐议论纷纷,不绝于耳。

“对,对。”

“是啊,张真人绝对会给大家一个公道的。”

“既然来了,也该拜会一下张真人的。”

“我等真能见到张真人吗?听说当今圣上都难以见到他呢…”

“张真人乃是我们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圣上当然见不到了。”

“若能见到张真人,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若能得到张真人的指点,也算是我等的造化啊…”

冷溶月环顾众人,盈盈一笑,履步向前,莺声道:“溶月年幼,方才才听闻有张真人这位前辈在世,也想有幸拜访。既然各位都有此意,不如一同上山便是。”

徐白露,森然笑道:“冷门主若真到了那武当之巅,就不怕张真人灭了你这小妖女?”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江月门’门主暮云烟,从众人中走出,他走得极慢,却走得极稳,不但走得极稳,且动作幅度极大。

只因,他每过一人,便把前方的人给推向一旁,本就有些紧凑的人群,瞬间错落起来,有些被他推到的人,甚至东倒西歪,一时难以稳住身子。

他瞪视着徐白露,逐渐将脸凑近,到最后,甚至要将脸与徐白露的脸紧贴到了一起,愤怒之意也早已覆满了他的整个面容,“徐白露,不等张真人灭了冷门主,我就要先灭了你!”

徐白露连连后退,横眉冷眼道:“暮云烟,这江湖中谁人不知你与‘天翱门’的关系?若说好听点,你也算是郭明轩的一位弟子;可若说难听点,你只不过是‘天翱门’的一条狗!”

暮云烟,大笑道:“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小人,‘白鹭门’有你这样的门主,也算是不幸。”

他突然收了笑脸,忿然作色,又一字一字道:“出。招。吧。”

剑已出鞘,寒光已现。徐白露的额间也渗出了冷汗…

他绝想不到暮云烟会真的出剑,至少在众人面前不该出剑。

剑锋即出,已成无阻之势,徐白露左右闪躲,仍无法避其锋芒,只能后身一跃,腾至八尺开外。

暮云烟乘胜追击,脚尖点跃,呈终身持剑之势,再次直逼徐白露。

“住手!云烟叔叔住手!”

冷溶月突然叫喊,阻喝下暮云烟,其身形已到了暮云烟跃下的位置上。

她展开双臂,直对剑锋,自若道:“云烟叔叔,此人不配您出手。若溶月要他死,不过吹灰之间。”

暮云烟在空中急忙收起剑锋,盘脚反转落下,“溶月,你….这无极圣剑,云烟叔叔并未炉火纯青,你此等举动,万一伤到你,我将如何面对郭门主!”

他咬牙甩臂,其手中剑也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冷溶月,嫣然一笑,道:“云烟叔叔莫气,我们随他们一同上山便是。”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武当之巅 终篇(七) 空绝的峰顶。

空前的景色。

却抵不住寒冬的风袭。

更挡不住数不尽的冰凌,击打在肌肤上的痛感。

遥望、紧缩、颤抖,众人都好似没了方向。

远处的山峰,永远是远处的山峰,无止尽的白雪皑皑,无止尽的寒意潇潇。

众人相互张望,只因每每张望一次,便能减退心中的绝望与渐生的恐惧。

没有人去思考,为什么要登上这武当之巅,只因没有人有多余的心思去思索这些。

没有人去质问些什么,更没有人率先言语。

即使在这方不算太宽阔的峰顶,他们与‘秋思阁’的人擦着肩,碰到手,也只是四目相对下,又快速回眸,接着张望着…

没有人再提恩怨,亦不会有人大打出手,只因,他们既然没有在山脚下动手,就更不会在这武当之巅上再动手。

他们张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张三丰。

从永乐三年,胡广携旨前来寻他,至今已然将近五个春秋了。

无论江湖中,还是朝堂上,只闻他,未见他。

可,越是这样,越会增加人们的期待,越会有人觉得自己自命不凡,能与他得以相见。

谁不知,久而久之得见张三丰逐渐变成了一种信仰与寄托,更会燃起无止尽的希望与期盼。

正如,当下的众人,他们无不聪明过人,无不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冷溶月的对手,无不渴望张三丰的出现。

想来,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就连当今圣上都不遗余力地找寻,更何况是凡夫俗子呢?

然,凡夫俗子也永远只能是凡夫俗子,只因任谁也不知道,当今圣上要见张三丰的真正的目的,难道真的只是对张三丰祖师的敬仰之情?要向他讨教养生和治国理政之道吗?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可能连朱棣也不知道找到张三丰会发生什么,是否能真正得帮到他什么。

迷茫的众生,荒诞的世人,抵不住吹嘘,扛不住诱惑,挡不住欲望,止不住侥幸。

雪际空海开始变得暗淡,如深海般厚重且不见底的乌云逐渐下压,任谁如何仰望,只能看到破云的闪电,只能听到愈来愈响彻的雷鸣。

而,在这天雷乍现,电光闪耀中,没有任何色彩,只因天降的密稠白雪,也来不及成型,只得以无色的冰凌更加极速地落下。

厚重的乌云仍在下压,狂风也开始从乌云的中心向下席卷,众人已开始拔出佩剑与兵刃,瞪直了双眼,慌然失措。

突然,一人急促喝道:“快,快进大殿中。”

没有人会去在乎,这叫喝声的出处,只因所有人都已在声落时,用尽全力往峰顶的大殿中奔袭。

在这样的氛围中,没有门派之别,没有恩怨情仇,更没有亲疏远近…

大殿内,早已慌了神的众人,来不及拍打衣衫袖摆上的水珠,仍在张望着,而这次张望,不再是为了找寻,而是为了尽可能地去看清这大殿内的一切。

“李…承霖,这…武当之巅只会…只会出现如此天象?三丰祖师…到底在何处?”

徐白露面部狰狞,眸透惊恐,虽发出着颤声,但其声也好似在尽可能的放大着,用尽全力着。

李承霖面无表情,一边拍打着袖摆,一边望着窗外,窗外的黑风已然带起了箭雨般得飞雪,犹如一条看不到尾的雪龙,一层层地缠绕着整座大殿。

“承霖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想来这武当之巅已在云端,难免会有异常天象发生吧…”

这时,突地传来一人惊鸣,“莫非,是三丰祖师显灵了?”

没等其他人稍作反应,便陆续有人朝向殿门跪下礼拜,口中也振振有词起来。

见惯了江河湖海上,变化无常天气的暮云烟,缓缓暗笑摇头,他看了一眼殇沫与冷溶月,逐渐靠近,微声道:“少门主、冷门主,依云烟看来,这天象亦属正常,但这殿内人数众人,各怀鬼胎,更加心思难测,我等还是尽早下山为妙。”

冷溶月与殇沫闻言,互看了一眼,靠得更紧了些。

这时,秦楼客、初涵影、叶离颜也在人群中先后发现了冷溶月与殇沫的位置,逐渐走来。

可,暮云烟却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张望的眸子露出愧疚之意,他大步穿过人群,多次拽住女子的袖角,却屡屡沮丧。

在次次沮丧过后,他的脚步次次慌乱,面容更是次次无措。

沉寂的大殿在众人熟悉环境后,开始躁动起来,各持其说,议论纷纷。

半晌没有开口的欧阳素柏,猛然提声道:“不对!甚至不对!”

他突然拽住李承霖,喝道:“你从哪里来?”

李承霖一怔,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他只得傻愣,支支吾吾道:“玉…虚…宫。”

欧阳素柏,又道:“玉虚宫…也就是说,你之前并不在山上,而是从南山脚下的玉虚宫中到的山脚下的草棚茶馆的?”

李承霖,乱了眸色,微微点着头。

欧阳素柏手托下巴,迟疑思索着,“我们上山的这一路上,竟没有看到一位武当弟子,难道…”

连寄愁与辛清晓,异口同声道:“难道什么?”

欧阳素柏,大声道:“不好,我等应是中了算计,快!我们快快下山!”

众人闻言,阵脚全乱,如之前奔进这大殿中那般,又拼了命的向殿门奔去。

“吱~~~”

“呃~~~”

率先触及到殿门的人们,竟齐齐被震开,蜷缩的身体在地上反复反转,‘滋滋滋’的电流声,仍在其身子上缠绕着。

恐惧的气氛愈来愈重,望着到底不起的人们,众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得紧握手中的兵器,如散了架一般,原地不敢动弹一下。

就在这时,整个大殿内仿佛笼罩起了一层强大的压力,这压力也好似就来自殿顶的上方。

众人也如被毒蛇咬到一般,快速地扬起头来,震恐而僵硬。

突然,殿顶发生巨大的轰鸣声,整个大殿开始晃动,支撑大殿的每一根柱子也在这时覆满了电流,滋滋作响。

众人的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逐渐向在漂浮,随后伴来足以震破耳膜的雷吼声,人们开始尖叫,开始在空中手舞足蹈起来。

但,无论如何挣扎,都阻挡不了身子不断向上漂浮的现象。

众人无不面部狰狞,他们恶狠狠地看着彼此,仿佛谁都是敌人,谁都不可信任,谁都该杀该死。

“楼客,我快支撑不住了。”初涵影的唤声,迎来了秦楼客的紧紧拥抱,这拥抱让人无法喘息,却甚至温暖。

只见,秦楼客从背后环抱着初涵影,手腕在她的胸前交错,双掌上翻,抵挡着强大的向上漂浮之力。

冷溶月与殇沫也十指交叉,紧紧相握,表情逐渐痛苦而煎熬起来。

“这…我们的内力…”

殇沫点了点头,凝视着冷溶月,“对,冰弦,我们的内力正在被什么东西给吞噬着。”

“殇沫,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走出这大殿!可是,一旦我们停止运功抵抗,势必也是会被吸在空中的。”

“冰弦,莫怕,我们会有办法的。”

殇沫不禁左顾右看起来,他想试图找到解决得办法。

他的四周,与他一样在用内力去抵抗着强大浮力的人不在少数,但只在片刻间,便又有四、五个人瞬间散气,嘶吼着上扬起了身子。

他很明白,越用内力抵抗,内力便会被吞噬得更加厉害。

可,若收起内力,藏于静脉之中,又会被立马吸起,这本就是两难的选择。

一旦身子漂浮起来,很难借助脚下着地的力量,再行运气抵抗。

即使抵抗,也会比在地上消耗得内力多上两倍,还要多。

他眸光一闪,眼波流动,压尽全身功力,紧拽冷溶月向前方横跃而去。

只因,他看到了柳韵锦…

落在殿角的柳韵锦,好似触碰到了大殿壁,其身子不断地窜动着电流,她脸色已青,手筋已爆,紧咬的牙缝中也已开始渗出鲜血。

“滋~”

跃向她的殇沫,被她身上的强大电流给远远震开,霎那间散了气,身子直直上扬起来。

与殇沫十指相扣的冷溶月,拼命地拉扯着他,泪水瞬间失控。

冷溶月已然难以控制心中的情绪,她望着殿顶已被电流烧焦的尸身,哽咽着,“殇沫…你不能…若你放弃,你的身体一旦上浮,触碰到殿顶的闪电,你…你必死无疑。”

殇沫缓缓睁眼,微微一笑,自若道:“怎么会?韵锦还在,我要救她。”

冷溶月,莞尔一笑,深情地望着殇沫,“对,我们要救韵锦,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殇沫,突然笑道:“冰弦,你的‘沾花蝶舞’比起我的‘迅雷之速’如何?”

冷溶月,迎笑道:“哈哈哈,当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你的好师父已经将‘御风术’授与了我。”

殇沫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喃喃道:“甚好,甚好。”

冷溶月心领神会,道:“我们一同发力,带走韵锦阿姐,与秦大哥他们会合。”

“好!”

殇沫与冷溶月的身形也在话落间,赫然消失,携柳韵锦一同出现在了叶离颜、秦楼客与初涵影身旁。

已然快要竭力的柳韵锦,汗珠如柱,额前的丝发,早已紧紧贴在了额前,她嘴角颤抖,仿佛不停喃喃着什么。

这时,暮云烟一放一收着内力,如兔子跳动般也靠拢了过来。

他单手下压,提气全身,另一手掌直附在柳韵锦的背上,沉声道:“少主,你要顶住,云烟就是不要这条命,也定然会保住少主你和殇沫少门主的。”

内力不断地输入柳韵锦的体中,暮云烟也逐渐要紧了牙关。

柳韵锦无力地瞥了一眼殿门,又眉头紧锁地望向殇沫,弱弱道:“御…‘御电术’…结合…结合御火…‘御火真经’….击碎…击碎殿门….”

殇沫猛然一怔,赫然觉醒,如韵锦所言,击破殿门自然不在话下,可….

可,他至今也未修习过半分‘御电术’,就连‘迅雷之速’也是只悟出了其形,根本不知‘御雷决’中的真谛。

他不停地回想着师父郭明轩与他讲述的‘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经过,缓缓闭起了眼睛…

良久之后,他紧紧了十指,十指间分别交叉着的是冷溶月与柳韵锦的手指,他渐渐睁开双眼,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还是将冷溶月与柳韵锦的双手在其小腹前聚拢,随后渐渐张开手指,侧手紧握两人的手掌,使两人相握,他却脱离逐渐漂浮起身子,持续展露出迷人的笑容。

“殇沫!”冷溶月嘶吼着,泪水满面。

“殇…沫…”柳韵锦也潸然泪下,满眼充满着绝望。

逐渐上扬着身子的殇沫,整个身子开始围绕起火光,光火愈来愈耀眼夺目,直至他的头顶触碰到殿顶,他身边漂浮着得众多早已被闪电烧焦的尸体,也在一瞬间向四周浮散开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身子间窜动得电流与其身上的火花开始“滋滋”炸裂,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撕扯感正在粉碎着他每一次肌肤…

突然间,他定神凝视着下方,眸光异常坚毅起来,随着又一道闪电击打在殿顶的一刻,他借助闪电下劈的势头,浑身冒起了火焰,双掌朝下,整个身体也犹如殿外的闪电一般,直冲而下,向殿门击去。

“嘭~”

殿门被击个粉碎,冷溶月等人眼看殿门已开,还未露出心悦之色,殿外便射来万只箭雨…

箭头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在这电闪雷鸣,狂风四起的雪夜中,成了唯有的色彩。

可,殇沫已然在击碎殿门的瞬间,冲击到了殿外,冷溶月等人不敢犹豫,心系殇沫的她,更是不顾第二轮箭雨得到来,义无反顾的率先冲出。

然,冲出的那一刻,冷溶月却死死怔住了,整个身子也生生地僵持了下来…

她实在不敢相信…

甚至,想都想不到…

而,眼前的一切,竟活生生的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巅峰炼狱 物有两面,天有黑白。

然,人却是万面之首,根源的始作俑者。

人受命于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然,其思绪不可控,情绪不可阻,觉悟有高低。

一念,皆万恶。

一念,皆成善。

缥缈宫阙,白缕涂鸦,顶不住凄寒,止不住皑皑。

如履仙绝,飘带持发,挡不住傲慢,阻不住铁胆。

乌云辗转覆夜堂,百感生,意难测,万般惜命皆是空。

破天雷电压琼阁,生渺茫,炼狱砵,千命难唤行恶果。

没有第二轮箭雨,只因殇沫已然打乱了大殿外排序好的人海阵型。

被打乱的人群,高高震起,各个身体覆满电流,又被大殿顶端的强大吸力纷纷吸食而去。

第二轮箭雨还会来,只因人海阵型又被数人填补,根本没人去在意死亡。填补上的数人各个神情坚毅,整齐有速得半蹲上弦。

万箭已在弦上,蓄力待发。

单膝跪地的殇沫,俯下了整个身子,发丝与地上的雪沙缠绕,他就在第二轮蓄发的箭雨正前方。

怔住得冷溶月等人,仍无法完全缓过神来。

远处一人影穿过层层持箭人海,显得急促万分,他凝视着冷溶月高高挥手,“宫主!这里!快躲开!快躲开!”

冷溶月当然认得他,不但认得,且很清楚他的身份。

可,正是清楚他的身份,才让冷溶月更加不解。

他是每到月初,便会前往“秋思阁”接受冷溶月统一调遣的方展。

虽是曾经的往事,但冷溶月很明白他的出现代表什么。

也毋庸置疑些什么,只因层层人海组成的箭雨阵型,全部都是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方展连连叫喝,冷溶月始终无动于衷,直到少林慧海大师窜出大殿,撞到她的后背时,她才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除了慧海外,李承霖也即将艰难地跨出殿门。

这时,一支利箭霎那间射进李承霖的胸膛,他被利箭的贯穿力击得后仰一丈,紧接着整个身子被极快地吸向殿顶的方向。

冷溶月又一次呆愣住了,她不敢相信李承霖就这般死去了,她迟迟回转的脸颊也更不相信这支射向李承霖的箭是出自方展之手。

她睁圆了通红的双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眸中难掩愤怒,她恶狠狠地瞪视着还在持弓的方展,嘶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方展并没有回答她,仍旧示意让她走开殿门。

她不可能向锦衣卫出手,只因锦衣卫也同样听命于她,更因为她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义女。

初涵影也很清楚这一点,她连连拽了几下身旁的秦楼客,摆头向其示意。

心领神会的秦楼客跨步向前,左右手分拉住冷溶月与柳韵锦,跃至一旁,初涵影与叶离颜紧随跃去。

慧海见状,也慌乱地纵身至冷溶月的身旁。

他虽不知晓,眼前的锦衣卫与冷溶月是何等关系,但他却清楚,若不是刚刚他站在冷溶月的身后,射向李承霖的那一箭很有可能会先射向他。

他已不知,谁对谁错,来这武当之巅也是跟随着冷溶月前来的,可大殿内‘秋思阁’的门人也已悉数落难。

少林寺的十八铜人,毕竟只有十八人,但‘秋思阁’的门人却生生有上百有余。

他也清晰地看到,冷溶月眸中的怒恨。

可,他也同样看到,冷溶月的无动于衷。

他迷糊了,他不知所措了,他也猜不透了…

冷溶月的身世,在她继任‘灭影门’门主的那一刻,已被传得沸沸扬扬,其父郭明轩亲自现身,鼎力支持她继位的事情,也已成为江湖佳话。

被天下女子羡煞多年的‘玉面公子’素海棠,其女儿岂会不成为新的世间女子模仿崇拜的对象呢?

天下女子不但羡煞冷溶月,更清楚地打探出了她的一切——素海棠与郭明轩的女儿、念顺夫人的义女、故遗名的关门弟子、纪纲的义女。

与她牵扯的每个人,都是这江湖中最最惹不起的人物,也是这江湖中个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天下女子也不单单只羡慕她是素海棠的女儿,更羡慕着她的一切,其中也包括初涵影…

方展的手臂再次抬起,锦衣卫拉动弓弦的声音‘滋滋’作响,任何人都很清楚,只要方展的手臂一放下,第二轮箭雨便会出现。

冷溶月已不能再无动于衷了,只因殿门处,暮云烟还在想方设法的将殿内的门人拉出殿外。

‘江月门’的门人来得并不多,但就算只来一个,只要还能支撑住向上吸浮的力量,他都是想要将门人给拉出殿外的。

只因,他并不想将带出来的人,留在这里,不明不白地死去…

金字令牌,在电闪雷鸣间闪烁,冷溶月将其高高举起,一步步向方展走去。

方展眉头已然紧锁,目光黯淡且沉重,只因他知道,他躲不过这个环节了。

他从受命来此,就已想到会有当下的情形发生。

但,他的眸光仍变得坚决起来,高抬的右臂也在缓缓下落。

“住手!”

“我让你们住手!难道,你们敢抗命不成?”

冷溶月红润的眼眶中,时时泪落,但她却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在眨眼的功夫间,箭雨便会射出。

她咬紧牙关,嘶吼道:“我手中的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腰牌!还有,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就算我手中没有这道腰牌,我想杀掉你们,也易如反掌!”

方展缓缓睁开眼睛,眸子不敢直视冷溶月,用极其无力且微弱的声音,道:“溶月小姐,大人早已有言在先,今晚弟兄们不会听从你的任何号令的。”

他顿了顿,眼光闪动,神情紧张且无奈,又道:“过完今晚,溶月小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弟兄们…弟兄们绝无二话!”

冷溶月连连冷笑,道:“要杀要剐,真的全凭我吗?你们可知,方才我也在那大殿之中?”

方展,道:“知道。”

冷溶月,道:“可,你们还是射出了第一轮利箭…”

方展闻言,眸中不禁露出恐惧之色,他能听出冷溶月的言外之意是在暗指着什么,他连忙道:“溶月小姐,凭您的功力,就算是射上十轮箭雨,又能奈你何呢?弟兄们手中的弓箭,也是长眼睛的,绝不会伤到您的。”

冷溶月,苦笑道:“绝不会伤到我?箭雨一旦一出,谁又能左右?难道数万只利箭真的长了眼睛,会自动改变方向不成?”

她环视了一圈众锦衣卫,顿了顿,接着道:“大殿顶端受到雷鸣电击,本是天灾人祸,但你们这般行事,难道是想让殿内的众人都死在里面吗?这殿内之人,在义父眼中如蝼蚁一般,又能构成什么威胁呢?”

方展渐渐抬头,仰望殿顶的方向,道:“溶月小姐,殿内之人自然是威胁不到大人的,但大人命我等这般做,也只是为了协助他人罢了。”

冷溶月一怔,瞠目结舌,道:“协助…协助…他…人?”

话落,她缓缓侧脸仰望,在殿顶的方向,在那电闪雷鸣中,正时隐时现一人的身影,这人一袭黑衣,左手高抬接迎电闪,右手持掌用内力吸附着整座大殿。

若,不仔细看,是根本发现不了殿顶有人的。

可,这人….

冷溶月与殇沫几乎异口同声,惊道:“神秘黑影人!”

就在这时,人海中第一排手持弓箭的锦衣卫,突然拔出靴子里的匕首,纷纷向自己的胸膛刺去,撕心裂肺的沉吟声,震得冷溶月的心田,阵阵钝痛。

她快速回眸,眼睁睁地看着一排百余人锦衣卫纷纷倒下,血液在这雷电交加下,竟然是黑色的,黑色的液体不断流淌在雪层之上,很快也就要流淌到她的脚下了。

“溶月小姐,方展不知殿内的众人与您是何等关系,但若您在横加阻挠,弟兄们的血只会越流越多。”

冷溶月面露惊恐,眸子直直凝视着方展,愕然道:“你~你~”

她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时,方展再次抬起右臂,快速放下,第二轮箭雨齐发。

一旁的殇沫,大声喝道:“云烟叔叔,快闪开!”

暮云烟闻言,居然丝毫不动,仍在紧拽着殿内门人的手臂,不肯放开。

殇沫身体闪动,一把推开了暮云烟,万道箭雨过后,殿内传出嘶嘶惨叫,再无一人生还…

身子回闪至暮云烟身侧的殇沫,望着跪倒在地,痛哭不已的暮云烟,连续搀扶了多次,都未能将其扶起。

就在此刻,大殿内漂浮至殿顶的尸身逐一落下,先是尸体着地的声音,再是尸体落在另一个尸体上的声响,声声连绵,每一声都刺痛着冷溶月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她眸光充斥着怒火,握紧双拳,却止不住连连颤抖的双腿,但她还是纵身一跃,在空中嘶吼道:“黑影人!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殇沫见状,也瞬间跃起,持掌直击向殿顶的神秘黑影人。

“嘭~”

只见,空中火光四射,冷溶月与殇沫纷纷被击落在空中,也就在这间隙间,神秘黑影人身子一转,腾姿扬长而去…

秦楼客等人见状,一脸惊悚,这神秘黑影人居然能将殇沫与冷溶月同时击落,这好似根本不可能,就连当今武功天下第一的郭明轩也无法做到。

然,黑影人却做到了,不但做到了,且能全身而退…

可,不知是幻觉,还是在雷鸣电闪的夜幕下,无法看清。

神秘黑影人离去之时,其整个身形在空中时胀时缩,头脚也时长时短,好似整个身体就快要撕裂爆炸一般…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各随命运 平静了,一切都在霎那间平静了。

这平静有些可怕,这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从发现大殿顶端的神秘黑影人到他消失在漆夜中,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走得太干脆。

‘御电术’…

神秘身影人方才使用得是‘御电术’吗?

殇沫与冷溶月无法确定,可身后已成焦炭的大殿砥柱,只能用‘御电术’来解释了。

这世上,雷电莫过于是自然界最具有威力的力量了。

可,雷电在人们的脑海中始终是一刹那的爆发、扩散,从天际的一个点横霹,分叉而下。

然,神秘黑影人却能借用雷电的威力,将殿内众人的内力全部吞噬掉,这是何等的霸道。

电流的确是有吸附能力的,但任谁都不可能想到,其吸附能力能用在一个凡人的躯体上,还是用来吸取数百人、乃至上千人的内功修为的。

依稀的白烟,仍在殿顶升起,虽极快的被峰顶的冽风吹散,但轰塌的大殿砥柱下,却是数不尽的尸身,唤不完的武林名宿…

冷溶月倦了,事实上她已然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这大殿下,有着太多不该死得人,亦掩盖住了整个‘灭影门’最可怕的力量。

‘秋思阁’,的确是让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组织,可即便是这样一个人人生惧的组织,也在这顷刻间,全部被毁掉。

而,‘秋思阁’对冷溶月而言,虽比阁下门人没有什么感情,却也就此成为了一个她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想让‘秋思阁’改头换面,她更想让整个‘灭影门’站直腰板。

她渴望着终有一天,‘灭影门’能堂堂正正的成为她的骄傲,不再是因为阴毒狠辣,亦不再是因为弑杀残暴。

然,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只因,改变的起点,便是‘秋思阁’。

‘秋思阁’却来不及改变,就已倾覆在她的眼前。

这种感觉很可怕,虽一个捣蛋的孩子,来不及被人们认可,便无法再成长了,也终将永负骂名与指责…

微转着身子的冷溶月,脸上凝聚着太多的遗憾与沮丧,而心头更是钝痛难忍,其中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苦涩,也莫名间带有几分无奈。

——方展…方展只是方展,永远只是一个听命行事之人。

——而,方展的背后,则是义父纪纲,一个身居朝堂,日渐鼎盛的大人物。

——义父纪纲与神秘黑影人,又有什么关联与联系呢?

冷溶月就算将眸子瞪死在方展的身上,她也是想不出来的。

可,有一点她是明白的,能让义父动用数百人锦衣卫,且都配备上了精良的弓弩装备,已足够说明,方展今日所行之事,的确是义父的意愿。

“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

方展闪过冷溶月的目光,惊出一身冷汗,他的手掌已开始发黏。

他很清楚,在冷溶月如此冷峻的目光下,他随时都有丢掉小命的危险。

即使,他面对的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少女的可怕之处,“溶月小姐,想…想听什么?”

“难道,方展大人不知?你又能告诉我点什么?”

方展不禁后退几步,他紧握着拳头,全身的青筋爆裂着,面对着冷溶月进一步的厉声逼问,他只能将覆满冷汗的脸颊低下,“方展官微人卑,溶月小姐是知道的…”

“说!”

“好,我说,我说。大概一月前,也是在一场雷电交加的夜晚,大人的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影,观其身形,一个腰板挺直,一个稍有驼姿,他们见到大人并没有行礼参拜,大人却与他们议事到很晚很晚。”

冷溶月,道:“你可认得与义父议事之人是谁?”

方展,道:“从未见过,只能从其声中听出是两个男人。”

冷溶月,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方展,道:“不知,只是偶尔听到‘武当之巅’这四个字。”

他眸子上瞟,看了一眼冷溶月,又急促落下眼目,甚是紧张地又道:“方展那晚也是刚好有要事要禀告大人,走到大人房门前,便被把守的锦衣卫给拦下了,也只是看了一眼,听得了依稀话语。”

冷溶月向方展,凑上了几步,望着方展略微有些颤抖的双腿,她很清楚,方展并没有说谎,但她也实在难以从方展的言语中,听出什么来。

——难道,那晚面见义父的是一老一中的男人?

——若是一老一中,就算腰板挺直的是师父故遗名,那有些驼背的老人又是谁?——难道,神秘黑影人是位老人?

想到此处,冷溶月不由摇了摇头,她见过神秘黑影人,不但见过,还与其正面接触过,他并不是一位驼背的老人,甚至有可能还是一位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

冷溶月,沉默了,她根本想不到出这两个人会是谁…

普天之下,见到锦衣卫指挥使不必行礼参拜,又能极其熟悉地交谈的人,会是谁?

若,二人中,有一个是师父故遗名,的确是能说得通的。

师父身侧有念顺夫人的脸面,而念顺夫人与当今皇族又有着千丝万缕般的关系,就连冷溶月她自己,也是自小被念顺夫人带到纪纲府中的…

当下,无论她如何思量,除了沉默,便还是沉默,就算绞尽脑汁,仍只能沉默。

“然后呢?”一旁的殇沫,追问道。

方展猛然一怔,望向殇沫。

他与殇沫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而这一面之缘也足以能让他记下这张稚嫩的面容。

他不得不记下。事实上,身在朝堂,又为纪纲做事的他,也必须具备这样的能力,否则一旦行之有差,便会人头不保。

他拱起双手,长身一揖,道:“哦,这位小哥,我们曾在‘秋思阁’中见过的。”

殇沫,道:“我们见过?”

方展,又是一揖,“确切地说,方展见过小哥,小哥未曾见过方展。”

殇沫,道:“此话怎讲?”

方展微微一笑,全身略显松弛了下来,“当时,你是‘秋思阁’的座上宾,由宫主亲自在阁中庭院内招待,我也只是路过石廊,记下了小哥的容貌的。哦,方展口中的宫主,便是我家溶月小姐…”

“住嘴!难道你没听见吗?然后呢?”冷溶月显然已有些发怒,就算殇沫早已知晓她便是‘秋思阁’的宫主,但她仍是不想提起这段往事的。

她为何,不愿提起呢?

这世间,女子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呢?

若,这世间女子爱上一个人,可以为所爱的人做任何事,哪怕是去伤害一个对她极好之人,她们也不会去犹豫分毫的。

可,女子所爱上的人,又往往什么都不需要做,哪怕只是一些甜言蜜语,便能胜过所有。

或者,她依然在意,以真容见到殇沫时,殇沫口中念念不忘的‘冰弦’。

尽管,她就是‘冰弦’,但她仍会在意那个遮着半扇面容的自己,竟远胜以真容相见的自己…

这看上去,好似很矛盾,但在女子的逻辑中,这却一点都不矛盾,且能成立出一些道理来。

女子就是这般。

也正因女子就是这般,才令天下所有男子,都为女子而倾倒,不管是大侠,还是枭雄,无一例外。

闻声,转向冷溶月的方展,连连拱手礼拜,“是,溶月小姐。然后,数日前,我便授大人指派,集结八百锦衣卫,整装待发,来到了这武当之巅了。只是…只是…”

冷溶月,道:“只是什么?”

方展,弱弱道:“只是,最初大人的意思是,八百锦衣卫都身着便服的。可,当大人知道,溶月小姐也会来此后,怕我等与溶月小姐彼此误伤,便又传来信笺,以飞鱼服行事。”

冷溶月,突得惊道:“不对。这中间还少了一个环节!你对我还有隐瞒!”

方展连忙下跪,“溶月小姐在此,方展不敢,方展又怎敢呢?”

“你刚言,你并未见过义父房中的那两个男人是谁!又怎知要协助之人,就是那殿顶的神秘黑衣人呢?”

“哦,还请溶月小姐明鉴,方展到是,你口中那神秘黑影人已比我早到了一步,大人曾已暗号,告之方展如何接对。”

“如何接对暗号?”

“我出: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他对:江湖一人尊,武林皆同仁。”

‘除夕守岁夜,大岳武当客’,这是冷溶月一直以来听得最多的话语,从神秘黑影人挟持师父故遗名消失开始,到一路乃是少林寺中,都从未间断过。

更是,指引她前来这武当之巅的罪魁祸首。

可,‘湖一人尊,武林皆同仁’,有时何意呢?

她现在已然可以确定,方展所说的那晚进入义父纪纲房中的两个男人,有一人必是那神秘黑影人。

难道,此话的意思正是:神秘黑影人今晚吞噬掉大殿内众人的功力后,足可以在整个武林中为尊称雄,从而震慑着整个江湖,无人敢与义父作对吗?

那神秘黑影人,真的要以一人之力,去对抗整座武林吗?

就算他今后神功盖世,就真的可以做到吗?

冷溶月不信,但又由不得她不信。

她不信的是:就算如今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她自己的亲生父亲郭明轩,想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武林,也是不可能的。

她不得不信的是:她也的确无法知晓,神秘黑影人吞噬了上百江湖名宿的功力后,能增强多少功力,又能强大到何种地步。

太多谜团,也太多不确定。

也许,最后只能各随命运了。

然,她的心底,已泛起了对义父纪纲的丝丝厌恶,甚至有些羞愧。

她的命运——纪纲的义女…又该何去何从呢?

就在这时,大殿早已坍塌的砥柱,突然间被震起,其轰鸣声,如同雷电再次凝聚悬空,她与众人慌忙望去,其脸上的惊呆之状,与睁圆的眸子,久久不能松懈,整个身子也紧绷到了极点。

过了良久后,冷溶月居然流下了眼泪…

且是,如何止,都止不住的眼泪…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怒棠绽莲 渺渺墟烟,焦木浮火。

又开始絮絮雪落的夜幕下,升腾着不绝的缕缕白烟…

雪极白,烟却逊色。

然,就算是这世间最纯净的雪霜,也阻不了罪恶下的凄凉。

大殿废墟中,无光。

却能清楚得看到一灰蒙蒙的人影,赫然站起。

若无声,这人影便是孤独的。

可,震起的坍塌砥柱,已然在四散的冲击下支离破碎,巨响轰鸣。

每每断节之处,迸发出的火星也在不时炸响。

雪已漫天,寒风又起。

那人影逐渐褪去了灰朦,身体的轮廓也泛起了白光。

——是无情的皑雪,落满了她那整个身躯吗?

——是唯留的星火,温暖起她那冰冷的身子吗?

——是皎月的光辉,穿透那层云,映射着飘雪,给了她些许光亮吗?

不,都不是。

那废墟中灰蒙蒙的人影,竟是自己发出了比雪还要白净的光亮。

这光亮朦胧且扩散,但却不难看出这亮光的出处。

只因,这光亮像极了白色海棠花…

这是无论大多的雪都覆盖不住的光亮,这亦是万枝梨花也压不住的洁白体积。

冷溶月的泪水仍在淌出,她那柳眉也时紧时松着,每每一紧,便伴随着一声抽泣,也迎来齿咬下唇的阵阵颤抖。

她已意识到,刚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略了什么,而这忽略恰恰是她最重要的忽略。

然,她的眼泪并非是苦涩的,更多的则是庆幸。

她的这份庆幸,也在慧海与暮云烟的惊呼声中,体现得淋淋尽致,“海棠加持!”

本就瞪圆了双眼,注视着废墟中那人影的秦楼客,闻声后,瞬间回眸望向慧海与暮云烟,硬生生地怔了住。

殇沫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惊骇的氛围下,迟迟转向冷溶月。

“海棠加持?”初涵影面无表情地沉吟着…

慧海缓缓舒展着紧绷的脸,向前走了两步,“暮门主,见过有人施展过‘海棠加持’的内功吗?”

暮云烟微微摇头,凝视着废墟中的那人影,叹声道:“未曾见过,只是听闻过。”

慧海双手合十,一句佛语,道:“那此刻,你我应算是见到了。”

暮云烟逐渐露出恐惧之色,“可这…可这…”

他的话如哽在咽喉,迟迟无法言出,他颤抖的身体,已然展现出十足的怕意。

慧海舒缓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道:“的确,在这样的重创下,已分不清废墟中的人,神志是否还清醒了…”

叶离颜,突然道:“神志不清醒…又如何?”

慧海,道:“据老衲所知,这世上会‘海棠加持’这等内功的,只有一人,且是个死人。”

暮云烟,颤声道:“既会‘海棠加持’,那就定然是我们熟悉之人…”

紧接着,他的音声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可,即使会‘海棠加持’这种绝世功法,就算方才不会被那大殿顶端的神秘黑影人吸走全部内力,可道道惊雷闪电,再加上整座大殿的轰塌,这也是常人所无法承受的…”

说话间,冷溶月已开始大步朝大殿废墟方向走去。

只因,她不仅知道,废墟中站立的人影是谁,也赫然觉醒了久久压在心头的疑惑…

——素海棠…‘玉面公子’素海棠,怎会那般容易遭人背后暗算呢…

——就算是郭明轩,就算是神秘黑影人,就算是故遗名,想背后暗算素海棠也都是绝无可能的。

——若说,这世上除了郭明轩、神秘黑影人、故遗名外,再无其他顶尖高手的话,那么背后暗算素海棠的也只能是神秘黑影人了。只因,郭明轩与故遗名很清楚,他们是从背后暗算不了素海棠的。

然,事实上素海棠的确遭到了暗算,这对于之前的冷溶月来说,实在是一件如何想都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但,此刻,她一直看上去很矛盾的事,就这样变得全部都说得通了…

也正是她眼前,在大殿废墟中站立之人,让这一切都通彻了。

——素海棠的功力,江湖中人都清楚有多高深。既知高深,又傻傻的去暗算的,也只能是不经常在江湖中行走之人了。

——那么,不在武林中经常走动的,又武功甚高的,若说一定是神秘黑影人的话,也是说得通的。

——原来,她的生母素海棠之所以意外遇害,如今看来,竟全是一场刚刚好的巧合…

冷溶月想到这些,除了止不住的泪水外,内心也钝痛无比起来。

她很清楚,她在大殿轰塌前逃离之际,忽略了什么。

是的,她忽略了素婉娴,这个她刚相认的姐姐。

之所以会忽略,也正是因为刚刚相认,并无实质感情,亦没习惯左右。

危难之际,她只想到殇沫,也唯能想到殇沫。

然,如今能拥有‘海棠加持’内功的,却只能是素婉娴。

是的,她猜到了,就算慧海与暮云烟没有言明,她也已猜到了…

她不知道‘海棠加持’内功,都有什么玄妙,但她现在可以明确:那个会‘海棠加持’内功的,且已是个死人的,正是她的生母素海棠…

她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只因她已跨进坍塌的废墟之中,她亦真切地看到了素婉娴的面容。

那是一张憔悴,且无力的脸;亦是一张无神,且黯淡的脸。

她的脚步也愈发迟疑,愈发缓慢起来。

突得,身后的殇沫一声唤喝,“溶月,你不可再向前了!”

柳韵锦在他唤喝声中,不禁转向他。

而,殇沫也欲直跃至冷溶月身旁,柳韵锦亦开始移动起了脚步。

但,二人却被一旁的暮云烟给拦下了,“少门主!不可!”

殇沫急促地看向暮云烟,出神道:“云烟叔叔,为何不可?”

暮云烟,皱眉道:“这世上会‘海棠加持’内功的,只有已故的‘玉面公子’素海棠,这内功也是她唯有的。”

殇沫一怔,直起已微弓的腿,沉默起来。

暮云烟,又道:“溶月小姐在施展‘漫天花雨’时,之所以能发挥到当年素海棠的威力,则是因为她自小便被故遗名传授了‘冰魄寒光’的心法。”

“少门主也应该知道,‘冰魄寒光’亦是尊上郭明轩所修行的‘御水法门’。”

“云烟只听闻溶月小姐至小便是阴寒体质,但云烟猜想,当年故遗名让溶月小姐以阴寒体质去修行‘冰魄寒光’,也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亦也是为了小姐好的。”

殇沫,道:“如今,我已将‘御火真经’的心法传给了溶月,她的阴寒体质已除,还说这些作甚呢?云烟叔叔。”

“少门主,这便是云烟要说的。当年素海棠的武功造诣之高,人人得知,但无论是‘漫天花雨’还是‘五绝神针’,都是需要极强的内功心法,才能发挥出威力来的,而素海棠并未修习过‘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任何一门武功心法,她靠得正是她自创的‘海棠加持’的内功…”

殇沫,惊道:“‘海棠加持’是姑姑自创的?云烟叔叔是说,我们眼前废墟中的人,是海棠姑姑的传人?那她是…素…素婉娴…”

暮云烟缓缓点头,道:“不错,少门主。云烟已说过,我们在那大殿之内,先是内功被吞噬,又遭受道道雷电加身,然那素婉娴不仅如此,还被如此高大的大殿在一瞬间轰塌压至废墟中,难保她已神志不清,受到重创啊。”

殇沫,猛然回神,道:“那溶月岂不是会有危险?”

暮云烟向殇沫凑上两步,道:“是的,少门主。但,溶月小姐虽有危险,可素婉娴对于小姐来说,也是不得不救的。然,若素婉娴已神志不清,也定然会对溶月小姐大打出手的,只因她可能会认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溶月小姐所为。”

“云烟叔叔不让殇沫前去,是为了避免我与溶月同时受伤,无法互救?”

“是的,你们俩人必须要保全一人,就算那素婉娴对你们出手,你们也注定不会对她下得去重手的。”

殇沫闻言至止,再次陷入了沉默。

然,此刻含泪已久的冷溶月早已伸出了双手,紧紧握住了废墟当中素婉娴的手臂。

她微微晃动着素婉娴,正微唤连连,“阿姐?你可还认得溶月?阿姐?请原谅溶月,溶月没能好好保护好你~”

声声微唤,唤出冷溶月愧疚难当的悔意,而眼前的素婉娴却依旧如木头一般呆愣不动,这也使得冷溶月失声痛哭起来。

现下,她的心痛,比素婉娴刹那间疯癫起来,打在她身上千百招式还要难受。

她已不能自持的心田,在滴血;她不敢面对的回忆,也在吞噬着她的整个身体。

——想来,当年怀有身孕的母亲素海棠遇难,被素婉娴及家人所救后,母亲为了报答素婉娴一家的救命之恩,不单单只传授了素婉娴武功,亦至少将一半内力都传给了她。

——失去一半内力的母亲,怎能不被人从背后暗算呢?若暗算母亲之人就是那神秘黑影人,母亲也只能用仅留的一半‘海棠加持’内功,去护下尚在肚中的溶月了。

——而,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溶月,确切的说,母亲也是为了溶月而死的。

——如今,母亲已故,素婉娴也正在延续着母亲的所有…若站在面前的素婉娴因她逃离大殿之际的一时忽略,而变得神志不清的话…她又该如何原谅自己呢?

——不,阿姐不会有事的!‘海棠加持’也一定是一种极强的护体神功,溶月绝不允许素婉娴阿姐有事…

止不住去晃动素婉娴的冷溶月,内心百感交集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也正充斥着她的整个身体…

章节目录 第182章 家事 传承是一种精神,亦是一种使命。 若,一个人能延续另一个人活下去,则是一件幸事。 初遇素婉娴时,也许在冷溶月心中,那只是素婉娴。 陌生且无感。 不知过去,不知现下,不知所有的陌生。 无感脾性,无感情绪,无感所有的冷淡。 甚是,还会有一丝尴尬,就这般凭空多了一位姐姐来。 然,此刻的冷溶月,眸子中涵盖了太多的温情,亦是无可取代的亲情。 传承的力量,是那般的无法言喻,又是那般的无法抗拒。 素婉娴也已不只是素婉娴,而是‘阿姐’,亦是‘生母’。 冷溶月心中的苦涩还在加剧,她不敢相信一个原本好好的,且能延续‘生母’生命之人,就这般不言不语,了无生息。 她不会甘心,亦不会放弃,她停下了摇动的双手,凝气在手心,轻抵在了素婉娴的小腹之上。 早已站立不安的殇沫,瞥了暮云烟一眼,见其也在皱眉关注着冷溶月的一举一动后,他便大步朝冷溶月走去。 “殇沫,你要作甚?” 殇沫回望了一眼暮云烟,淡然道:“没事的云烟叔叔,我只是想靠近一些溶月。” 暮云烟没有再言,反倒侧手去拦下了柳韵锦。 他已察觉到,殇沫此举,柳韵锦必定也会跟随殇沫而去。 事实上,柳韵锦已迈开了步伐。 “韵锦,你就别过去了。这种事,围上的人多了,未必会是一件好事。” 柳韵锦挣了挣挡在她面前的手臂,急促道:“可,云烟叔叔,溶月已在为素婉娴灌输真气,多一人去帮溶月,难道不好吗?” 暮云烟脸上无神,慢慢摇头,道:“不用,有些事是必须需要特定的人去做的。” “可是,云烟叔叔…” “韵锦少主不必多言,先不说那素婉娴是否会突然发狂,单说灌输真气一事,我们当中除了溶月,都是不敢去尝试的,万一所灌输的真气与素婉娴体内的真气无法融合,反而会加剧她的心性变动。” 柳韵锦怔了怔,她从未见过一向说话柔和的云烟叔叔有过现下的神态,那神态严肃且坚毅,却像极了父亲郭明轩,其语气更像是命令,无法抗拒的命令。 但,她还是弱弱质问道:“为何溶月可以?我们谁都不行呢?” 暮云烟握住柳韵锦的手腕,侧脸看向冷溶月,又深深皱起了眉头,“素婉娴所习的所有功法,溶月都会,就算溶月不会那‘海棠加持’的内功,也定能从所修得相同武学中找到能够灌输真气的方法来。” 柳韵锦垂目,沉默了起来。 但,她还是在片刻后,也将眸子移向了冷溶月的身上… 此刻,没有人能够注意到殇沫的神情,他不但背对着众人,且也驻足在了冷溶月的背后。 没有人知道他当下在想着什么,他只是稳稳地站着。 然,他的眸光却掩盖不住他的内心情感。 他的眸光不仅只有深情,还有柔情,这柔情中亦充满着担忧与呵护。 这是独属于男人的眸光,亦只属于在看向心上人时才会发出的眸光… 硕大的汗珠已从冷溶月的脸颊上不止滴落下一次了,早已将巾帕附在手中的殇沫也不止一次想要抬起手臂,为其抹去。 然,他却不能,就算这样做不会影响到冷溶月凝气灌输真气,但他也不能,只因他在怕。 这种怕,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就算在面对神秘黑影人时,他都未曾怕过分毫,但如今他却真的在怕。 眉宇间已显狰狞之态的冷溶月,脖颈与头部连连颤抖着,或许她的内功很深,可一旦在灌输给他人真气的状态下,内功就算再深,也是容易气结损伤的。 她太想救下素婉娴了,在事发突然下,她亦会全力凝气,奋力挽救。 武学讲究循序渐进的过程,殇沫是深知的,他所修得‘天傲剑法’更是在他身上验证着这个过程。 但,他却不敢再等,提气御火的双手,正缓缓伸向冷溶月的腰间,这是他唯能做的,就算救不回素婉娴,他也不允许冷溶月出现丝毫损伤。 他的心中不停盘算着传授给冷溶月‘御火真经’的时间,只因他无法确定冷溶月是否已将‘御火真经’融会贯通。 ——从之前,武林各门派在雪地中围堵‘灭影门’的车队运送海棠姑姑的尸身时的情况来看,溶月已能将‘御火真经’的功法融合到自身的真气中了,不然,她又怎能将‘冰魄寒光’与‘御火真经’结合起来,以冰火之势去击败初涵影呢? ——现在,我若运行‘御火真经’的真气,灌输给溶月,她的身体应该不会有所排斥吧… 三尺,二尺,一尺…就当殇沫的双手即将触碰到冷溶月的腰间时,猛然间传来一声柔弱的话语… “溶月妹妹…” 睁圆了双眼的殇沫,望向冷溶月那刹那间喜出望外的脸颊,竟完全呆愣住了,只是那一声柔弱的“溶月妹妹”的唤语,在他脑中不停回荡着… 面对着缓缓睁开双眼的素婉娴,冷溶月动容涕零,她没有回应,脸部一紧一松,笑着,又皱眉苦涩着,她已说不出任何话来… “溶月妹妹,你没事吧?阿姐方才拼了全力寻找你,可无奈大殿突然倒塌,我就失去了知觉…” 没等素婉娴说完,冷溶月已完全扑向素婉娴,紧紧地抱住了她,“我没事,溶月没事…溶月怎么可能有事呢?” 听到冷溶月的回应,殇沫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下来,双臂渐渐垂下,露出了微笑。 远处的暮云烟,也已松开了柳韵锦的手腕,众人大步而来。 笑得合不拢嘴的初涵影,盈声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没事便好,都没事便好。” 柳韵锦,道:“是啊,是啊,都没事就好了。” 冷溶月搀扶着素婉娴走出了大殿废墟,带着笑意的素婉娴侧臂拍去了冷溶月头上的烟灰,道:“溶月妹妹,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至少我的衣服都已是黑的了,哈哈。” 冷溶月,笑道:“阿姐不丑,只是脸上沾染上了些许火炭,有几处擦伤罢了。” 素婉娴,莞尔一笑,“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回头换件衣服,洗把脸,还是能够出门的,哈哈哈。” “阿姐,你说笑了,过不了几日,你脸上的擦伤便会痊愈的。” “嗯,溶月,其实阿姐在乎的是你,你没事,大家都没事便好。” 就在这时,一深沉的声音突道:“真的没事了吗?” 秦楼客的眸子瞬间冷峻地望向了慧海,“大师,你何出此言?” 慧海‘哼’了一声,连常说的佛语都省了去,道:“我少林受慧寂方丈所托与冷门主前往这武当之巅,本意在调查我那慧戒师弟的死因,可如今不但没有丝毫眉目,还使得我少林十八铜人全部阵亡,这难道不能讨要一个说法吗?” 冷溶月闻言,放下了搀扶着素婉娴的手臂,拍了拍一旁叶离颜的手背,事实上,慧海一语既出后,那叶离颜已紧握起腰间的剑柄,露出了杀意。 冷溶月自然知晓,叶离颜此举是不想让她有任何危险,暂不论是否是相交一场的朋友,单说只要叶离颜还想找到心仪已久的楚姗姗,就必定会护她无忧,毕竟只有她知道楚姗姗的下落。 “没事,你不必紧张。”她小声知会叶离颜后,向慧海凑上了几步,又道:“那大师想如何讨要说法?” 慧海赫然伸出戟指,指向远处的方展,道:“我也看出来了,冷门主与这位锦衣卫统领有些渊源,但是今日老衲必须杀了他。” 他顿了顿,又环视了一下众锦衣卫,接着道:“还有他们,都要死。” 冷溶月望着方展与其身后的众锦衣卫,沉默了片刻,道:“大师要杀了他们全部吗?” 慧海,沉声道:“对!全部!一个也别想逃。” 冷溶月闻言,没有些许紧张的神情,反倒自若道:“他们的确是行凶者,但却不是罪魁祸首,大师若想为少林十八铜人报仇,该去找那神秘黑影人和我义父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慧海,大笑道:“冷门主终于承认了,怪不得那位锦衣卫统领大人唤冷门主为‘小姐’,原来你们都是一家人。” 冷溶月,道:“确切的说,这些锦衣卫也是我的手下,但此刻却不受我所控。” 慧海,怒道:“莫非冷门主想撇清关系不成?” 冷溶月侧脸指了指大殿废墟的方向,坚毅道:“大师难道没有看到吗?我身为‘灭影门’门主,我‘灭影门’门下‘秋思阁’之人全部死在其中,连我阿姐素婉娴也险些丧命!难道,大师真的以为溶月事先知道这一切吗?大师别忘了,溶月方才也在那大殿之内,大师亦是随着溶月一起逃离出大殿的!” 慧海用力甩动下胳膊,叹道:“哎,老衲自然知道,方才若不是跟随在冷门主身后,老衲就算不丧命在那大殿之内,也会被殿外的锦衣卫给射死,可是现在这般结果,你让老衲如何去做呢?” 冷溶月,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慧海,惊道:“我少林因此事死了那么多位高僧,我什么都不做?莫不是老衲听错了冷门主的话了吧?” 冷溶月,反问道:“那还请大师告知溶月,你能做什么?你扬言要杀了这些锦衣卫,你真杀得了吗?你一人,面对整装待发,训练有序的几百锦衣卫,你真的有胜算?就连你口中的这位锦衣卫统领大人方展,你在百招之内也是无法打败的。” 慧海闻言,不禁拍着后脑,焦躁不安了起来。 冷溶月见状,缓缓走向方展,随后猛然转身,大声道:“各位,你们当中有我的叔叔,有我的阿姐,亦有我的朋友,还有随溶月一同上山的少林慧海大师,今日之事,不光少林需要讨说法,我‘灭影门’也需要讨个说法,各位更需要一个说法。” 她的眸光不禁落在殇沫身上,四目相对下,她中断了话语,但没一会儿,她紧绷着双唇,忍住了心中所有的苦涩与委屈,侧脸而扬,重新将眸子环视着众人,接着道:“是的,我们都需要说法,但罪魁祸首那神秘黑影人已无了踪迹,而另一个罪魁祸首我的义父,溶月现下就随方展回应天府与他对质,若见到了义父,此事也定然会成为溶月的家事,溶月不可能违背义父,但溶月也定会给各位一个说法的。” 慧海,怔道:“家事?死了这么多人,难道最终只是冷门主的家事吗?” 暮云烟,道:“大师,溶月此言并无不妥,溶月回到应天府见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那自然就成了他们父女两的家事了…” 慧海,道:“暮门主,你‘江月门’也是这江湖中响当当的门派,难道真的如冷门主所言,就这般成为了冷门主的家事了?” 暮云烟,道:“敢问慧海大师,你当下是能寻得到那神秘黑影人,还是能带着少林的门人杀进应天府锦衣卫指挥使的府中呢?恐怕,这两样你都做不到吧?” 慧海,面红耳赤,道:“暮云烟!你别忘了,你们‘江月门’可是以‘天翱门’马首是瞻的!今日遇险,这‘天翱门’的少门主与郭明轩门主的爱女柳韵锦可也在其中呢!” 暮云烟不禁看向殇沫,殇沫却抬手示意不让他再与慧海争论下去了。 随后,殇沫向冷溶月走近了几步,脸上显尽难舍难离之容,“冰弦,你真的要走吗?独自一个人走吗?” 冷溶月含泪仰天,片刻平移眸子,即使已咬紧了牙关,但也止不住牙齿的颤抖,“殇沫,发生这种事情,溶月不得不去,义父做任何事都不必与天下人交代,但溶月是义父的义女,亦是这江湖中‘灭影门’的门主,溶月…溶月却需要给天下人个交代…” 殇沫,哽咽道:“冰弦,你何错之有?为什么你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呢?我们都知道,你什么都没做,你也险些丧命啊…” 冷溶月,低声沉吟道:“是啊,殇沫,溶月什么都没做,但现下溶月却已深陷其中,做不做已经不重要了。也许,这便是江湖吧…” “冰弦….” 冷溶月抬手打断了殇沫的话,她已无法再面对殇沫了,更不能再与他说一句话了,江湖中儿女情长,多半就是这般无奈又渴望。 如今,她怪不得任何人,她的生母素海棠,她的父亲郭明轩,她无从怪起;她的师父故遗名,她的义父纪纲,更是无从怪起… ——江湖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要去做,要怪也只能怪众人做着不同的事情;要怪亦只能怪命运就是这般让人受尽折磨… 想到这里,满肚子委屈的她,飞奔到初涵影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她本就不大,却要面对这般苦痛,她除了寻找点安慰与怀中的暖意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溶月,我与你秦大哥都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此次遇险,就当是我们经历了一场磨难,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的。” 初涵影话落,柳韵锦与素婉娴也走了过来,四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溶月,韵锦姐姐也没事,我们的父亲也会替你做主的,你不必一个人将全部扛在肩上的。” 素婉娴,哭啼道:“溶月,阿姐才找到你,你真的要走吗?” 冷溶月立起身子,抹去了泪水,勉强一笑,“溶月没事,我随方展走后,还烦请秦大哥与涵影姐姐将阿姐素婉娴与叶离颜带到应天府中的‘绣芙蓉’酒楼中,也不知姗姗是否将那里建好,但那里很安全,无论是‘灭影门’,还是锦衣卫,都会保护那里的。” 叶离颜缓缓走了过来,“那你呢?你不是也要到应天府吗?我们不能同行吗?” 冷溶月又是微微一笑,“不了,我怕我们一同到了应天府中,溶月更做不了任何决定了…” 秦楼客,道:“好,溶月妹妹放心,我与涵影定会将素婉娴与叶离颜安全带到应天府的。” 冷溶月对着秦楼客点了点头,又贴向柳韵锦的耳朵,微声道:“照顾好殇沫…” 随后,她大步后移,向暮云烟挥了挥手,“再见了,云烟叔叔。” 话落,她毅然转身,随方展与众锦衣卫朝山下走去… ) 章节目录 第183章 使命 没有人会喜欢离别,即使一对冤家,也绝不喜欢离别。 然,离别不但在上演,更让人感到不尽兴。 此刻,殇沫就很不尽兴。 他的不尽兴并不是体现在‘玩’上,而是渗入在骨髓中。 一股莫名的悔意也在这一刻,充斥着他的每一寸感官神经。 心中,亦有一种痛彻心扉的后悔在钝痛,他后悔之前有机会做的事情,没有去做,更后悔有机会去说的话,没有去言说。 但,这些没去做,没去说的事情,又在瞬间没了任何意义… 只因,他的心在滴血,滴着从未感受过的冰血。 冷溶月突然离去,是始料未及的,他并不担心冷溶月会一去不复返,让他痛的始终是那份胜过爱自己的关怀。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真正意义上,去为另一个人而赎罪,更何况犯错之人也绝不会感到自己是在犯错。 但,她却还是去了。 明知不可能有结果,她却不得不去,只因在命运面前,她的确无从选择,要留下替人受过的亏欠。 夜风总是那般寒冷,吹逝着地上的冰雪,却吹不散心中的凄凉。 然,寒风仍在继续,且在加剧… “少门主,这….” 暮云烟收移了眸子,他本和众人一样,都在望着冷溶月离去的方向,但他也意识到面对这场离别,最痛的人是谁。 只因,他心中也有万千不舍,但不舍绝不是痛。 痛就是痛,正完整无缺的体现在殇沫的身上。 “没事,云烟叔叔,若我们想帮溶月,日后也一同赶到应天府便是。” 殇沫并没有回头,他只是侧脸微微一笑,很平静得说出了这句话,但初涵影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绝望。 她不但能感受到殇沫的绝望,亦能体会出冷溶月的悲凉,同为女子,女子当然很了解女子,更何况年长于冷溶月的她,更能体会出身为女子的心酸与苦涩。 “殇沫,你也无需难过,我相信溶月妹妹也绝不希望看到你伤心,依我看,就算溶月到了应天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要面对的毕竟是她的义父…” 秦楼客没等初涵影话落,也忙忙应和道:“是啊,是啊,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就听从溶月的安排吧。” “我的确很希望早日见到楚姗姗,但若你怕冷溶月会出事,我可先随你去找纪纲,然后再去‘绣芙蓉’酒楼,也亦无不可。”叶离颜的剑已入鞘,一向冷峻的脸,温和了许多,他从背后拍了拍殇沫的肩膀,安慰道。 殇沫转过身子,隐忍着心中的伤痛笑了笑,他已无法再沉寂在伤怀中,即使年龄是众人中最小的,他也懂得让大家为自己担心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没事,溶月只是去做了她认为该做的事情,叶大哥你与素婉娴姐姐就随秦楼客哥哥和初涵影姐姐去应天府‘绣芙蓉’酒楼吧,你们与溶月先后而行,说不定还能赶上她们的脚程。” 秦楼客,关切道:“那你呢?” 殇沫,干笑着,支支吾吾道:“我…我可能也会去吧…” 这时,暮云烟突然凑上殇沫,将他拉至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望了众人一眼,又缓而无力的垂下了头… “各位,殇沫与我还有要事去做,我们暂时回不了应天府了,我看我们就此别过吧。” 众人一怔,彼此张望着,均露出甚是不解的神情来。 没有人知道暮云烟说得要事,到底是何事,至少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内,谁也没有听闻过他与殇沫还有什么另外的事情要去处理… 柳韵锦闻言,迟疑了片刻后,极快的来到殇沫一旁,“你与云烟叔叔要去处理的要事,是不是我不能参与?” 殇沫看了她一眼,沉默了起来。 暮云烟见状,笑道:“哦…韵锦少主你是要和我们一起去的。” 殇沫怔怔地看着暮云烟,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暮云烟要柳韵锦跟随他们一同去冒险呢? 他很清楚,暮云烟方才与他说的事情,只能算是他个人的私事,且是一件极其危险的私事。 “云烟叔叔,我想韵锦师姐就没必要与我们同去了吧?” “殇沫,当初尊上既然让韵锦陪你下山,一定是交代了些什么,你真的要让韵锦独自一人回到‘天翱门’中吗?” 殇沫赫然觉醒,脑海中一时间回忆起与师父郭明轩分离时,师父曾嘱咐过他的话语来,他深情地看了柳韵锦一眼,“韵锦师姐,你真的愿意陪殇沫去吗?” 柳韵锦,坚毅道:“是,你在哪,我便在哪。” 殇沫满眼迟疑,道:“好,以后我在哪,你便在哪。” “且慢!”良久没有开口的慧海,猛然一声叫喝,一脸疑虑的走到众人正中,“你们真的就这样要离去了吗?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秦楼客,道:“大师所说的奇怪,是哪里奇怪?” 慧海侧身指了指早已坍塌的大殿,沉声道:“我们起初进入这大殿,初感不适时,便有人质问过武当弟子李承霖,为何武当山上没有出现其他武当弟子,但从李承霖回答的神情上来看,他当时也是发现了不对之处,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什么具体的原因来,只是言明了他是从武当南山脚下的玉虚宫而来,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秦楼客,沉思道:“大师你的意思是在我们到达这武当之巅之前,武当山上的弟子均已遇难?” 慧海先是看了一眼素婉娴,又环视了一眼众人,“这一路上,先是素婉娴在武当脚下杀人,再到大家在这大殿之内遇险,的确出现了很多事端,可若说武当山上的弟子早已遇难…这…这谁又会相信呢?” 暮云烟点头,迟疑道:“不错,如今武当的声威已盖过江湖中的任何一个门派,更何况这里有张三丰张真人在,试问谁人能对武当下手呢?” “不错,依老衲看来,武当山上的弟子遇难是假,暂躲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为真。” 暮云烟猛然一怔,“不必要的麻烦?武当会有什么麻烦呢?” 慧海终是沉稳了心性,他双手合十,一句佛语后,道:“有时麻烦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麻烦,也有可能是一份恩宠。” 暮云烟闻言,更是一头雾水了,“恩…宠…大师,既是一份恩宠,又如何成为了麻烦呢?” “据老衲所知,朱棣登基之后,便多次下令想要求见武当张真人,胡广大人也来过这武当山几次,可屡屡未能见到。” “大师的言外之意是,武当山上的弟子其实是在躲避朝廷的询问,不想透露出张真人的下落来?” “阿弥陀佛,暮门主此番推断,也是可以说得通的。武当弟子是否知晓张真人的下落,我等尚未可知,但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是愿意被朝廷中人三番五次的打扰的。这便是老衲所说的,有时恩宠,可能也是麻烦。” “那李承霖为何会上山?”暮云烟一面觉得慧海的话有些道理,一面又觉得太过于牵强,反倒越来越说不通了。 “例外。” “例外?大师觉得李承霖上山来,只是一场因缘巧合的例外?” “不错,其实这也能说得通。武当弟子遍布江湖,信奉张真人的信徒们也多走动在市井绿林当中,那方展能带数百名锦衣卫提前埋伏在这武当之巅,就算他再小心,也难以掩盖众人行踪,武当山上的弟子若能提前得到消息,误认为是朝廷再次派人来请张真人,想要早早避开,也是绝对有可能的。” “所以,大师认为李承霖能前来与我等在山脚下的茶棚处碰上面,也绝对是场例外?” “不错,既然武当山上的弟子能够提前得到消息,躲藏起来,那么,身处在武当南山脚下玉虚宫的李承霖也定然可以得到消息赶来,只是…” “只是,那李承霖得到消息的时辰不对,恰恰是在我等聚集在山脚下之时,得知的消息。” “呼~”慧海长长叹了一口气,合起眼帘的他,手中不停地拨动着垂在腹前的佛珠,“阿弥陀佛,想那李承霖也该有此一劫啊,若在平时,朝廷想要找寻张真人,是断然不会去杀害武当的任何一位弟子的…” 此刻,暮云烟心中也顿生感慨,陷入了沉思当中… ——慧海的一席话,虽均是猜测,却不得不说是一种最合理的解释了。 ——人生有时就是这般的巧合,该有的劫难,任谁都是躲不过的,无论你有多好的资质,也无论你有多高的武功,该来的终究要来。 ——看来,朱棣这一生也见不到张真人了,只因李承霖的确是武当派近些年中不可多得的杰出弟子,而李承霖的死,张真人也是迟早都会知道的… “哎~”过了半晌,那慧海又是一声叹息,“如今之计,也唯等武当的举动了,他们毕竟死了自家弟子,我少林一派去寻找那作恶的神秘黑影人也是枉然,更别说去应天府找那纪纲理论了…” 是啊,神秘黑影人究竟是谁?江湖中恐怕没人知晓,若想找寻到他,更是难如登天。 暮云烟望着慧海独自下山的身影,心中升起一阵浓浓的寒意,慧海没有再说话,他也唯有这般独自离去… “暮门主,那我和涵影便带着叶离颜与素婉娴就此赶往应天府的‘绣芙蓉’酒楼了,还望暮门主与殇沫少门主一路之上多加小心,若有需要秦某的地方,日后秦某绝无半分推托。” “好,秦大侠义薄云天,云烟记下了,我等就此别过,江湖有缘再相见。” … … … 夜幕下,武当山的半山腰中,虽没了巅峰的凌厉寒风,但露已重,雾也在层层下压。 与秦楼客等人拜别后,迟迟未曾开口的殇沫,驻停了双脚,漆夜下看不到他的任何神情,只听到一阵渺无方向的沉吟声,“云烟叔叔,你在武当之巅上单独对我说得郑和还未真正出海,是真的吗?” 暮云烟拨出腰间的竹筒,饮下一口水,手腕在唇前擦动着,“是真的,这次已是郑和第三次出海了,原定的时间也的确是在永乐七年的九月,他也的确从太仓刘家港起锚,率海舶四十八号,统领官兵二万七千余人,浩浩荡荡的航行了一段。” 柳韵锦眨了眨一双动人的眼睛,诧异道:“航行了一段?也就是说并未出得远洋?” 暮云烟,笑了笑,“不错,早些时候,尊上郭明轩便与云烟提过,想借郑和出海的时机去寻找殇沫的父亲,也是为了防止郑和出海的真正目的是要去追杀殇沫的父亲,但尊上与殇沫却在回‘天翱门’的这一路上,因种种事情,屡屡耽搁,最终,云烟也是在你们护送素海棠的尸身回山门的途中,才与你们再次相见的,所以…哈哈哈…” “所以,云烟叔叔便早早对那郑和的船队动了手脚?”柳韵锦灵机一动,突然乍出此言,又在刹那间感觉不对,“不对,就算云烟叔叔你是‘江月门’的门主,也不足以能动得了朝廷的巨型海舶啊,更何况数量之众,你又如何下得手呢?” 暮云烟,猛然大笑起来,“我的确动不了朝廷的出海船队,但我与那出海的副使王景弘常有来往,此人虽是宦官,但学识之广,德行之正,也是位难得的大人物,我以‘江月门’可提供副船与出海供给为由,使得郑和的船队至福建长乐太平港停留,且在船队官兵下船修养之刻,命门人对船队的海舶做了几番手脚,才一拖至今都未曾出海的。” 殇沫一怔,道:“也就是说,我等只要赶到福建长乐太平港,即可赶上郑和的船队出海?” 暮云烟,道:“正是。” 殇沫,迟疑道:“可,云烟叔叔,从武当到福建长乐太平港行途之远,也是我们一时无法到达的呀…” 暮云烟微微一笑,自若道:“少门主不必担忧,云烟在来武当之前,便料定能在此与你们相遇,也早早吩咐了手下门人做了充足的准备,只要我们出了这武当山,至福建的这一路上,便有快马日夜供我们替换,更有干粮与水供我们饮食。” 柳韵锦闻言,撇了撇嘴,怪里怪气道:“云烟叔叔,你有这等安排的确很好,可是,若真日夜交替骑马飞奔,我等又如何受得了呢?再说女子总有不便之时…真到那时…韵锦恐怕也追不上你们啊…” 殇沫睁圆了双眼,紧紧凝视着柳韵锦,甚是迷茫道:“不便之时?不便之时是什么时候?” “哎呀,云烟叔叔,你瞧殇沫还敢问。”说话间,柳韵锦已将一张脸捂得紧紧的,侧身跺脚,娇羞到了极点。 暮云烟见状,“呵呵”畅笑起来,“殇沫,有些事情,你不该问,以后也莫要去问。至于韵锦少主的担忧,也大可不必,如今正值寒冬之际,郑和的船队也定然不会在此时出海的,出海之时啊,至少要到开春了,所以,我们也用不着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的。” 殇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虽仍不晓得‘女子不便之时’到底是什么时候,但见到柳韵锦的反应,也能察觉出定是一件很让人羞涩之事了,“好的…云烟叔叔…若按你这么一说,我们也一定可以赶上郑和出海的船队的。” “好了!”暮云烟一声缓喝,戟指指向下山的方向,“我们开始出发吧!” … ) 章节目录 第184章 等风起 永乐八年,春,无风。 福建长乐县五虎门码头,拥满了人群,百姓纷纷瞻仰着大明的百十号巨型海舶。 身在闽江口江月门八宝玲珑船之上的殇沫,遥望出海口,竟完全看不到海际。 他是见过大船的,至少他脚下的八宝玲珑船就已足够的大了,但在他眼前由郑和统领下的海舶,竟比他脚下的船还要大上五倍之多。 面对着这堵堵如墙的巨型海舶,他也曾测量过,其长足有四十四丈四尺,其宽也足有一十八丈;就算中型的海舶其长也有三十七丈,其宽更是一十五丈。 然,穿梭在这些海舶之中的,竟只能是江月门的扁舟。 事实上,暮云烟已调出了江月门的所有船舶,其中真正能随郑和船队出海的,也只是门中仅有的三艘八宝玲珑船了。 而,门中另外的一百六十艘渔船与七十艘扁舟,此刻只能用来拉送辎重与饮食,但即使如此,在现下暮云烟眼中,也是一件值得江月门炫耀的事情了。 “这风…看来今日是出不了海了…”满脸喜悦的暮云烟,站在船端,微扬脸颊,轻抬手臂,他已多次闭眼去感受风向了,就算当下他迟迟言出了这席话,仍止不住得继续感受着风的到来。 殇沫笑着看了一眼暮云烟,又遥望了下江岸边成群观望的百姓,摇了摇头,“云烟叔叔,岸边好热闹啊,我们在此已经停留三日了,那岸边不仅每日都有百姓围观,且还有不少前来做起小买卖的商贩,但今日却略于往日不同,今日啊恐怕整个长乐县的百姓都来了呢,你瞧那其中还有不少官员呢,看来今日势必要出海的…” 暮云烟缓缓落下手臂,瞥了一眼殇沫,又看了看正在熏香抚琴的柳韵锦,微微一笑,道:“韵锦少主,我命门下扁舟,载我们到岸边看看热闹吧?说不定,还能买到少主你喜欢的饰品呢。” 琴声缓柔渐止,柳韵锦抬眸看了看暮云烟,又一脸不解地看了看殇沫,“殇沫方才不是说,今日势必要出海的吗?怎么云烟叔叔想去岸边吗?” 暮云烟仰天大笑,道:“呵呵,少主,这行船啊,是有讲究的,不但要有风,还要有好风。” 殇沫闻言,抬起手臂,皱眉道:“今日的确无风,可那岸边已有迎送之势啊。” 暮云烟朝一江月门扁舟挥了挥手,只见那扁舟摇曳而来,他双手负背,轻跃而下,反身对着殇沫道:“殇沫少门主,云烟别的不懂,可在这江海之上的事,云烟还是懂些的,今日定然是出不了海的,不如你与韵锦少主下得扁舟,我们去岸边看一看,也好买下出海行缺之物,不然到了大海上啊,可什么都买不着了…” 殇沫望了一眼柳韵锦,已站起身子的她,也正直直的看着殇沫,暮云烟虽是她的叔叔,但她始终是要随殇沫左右的。 回过头的殇沫,俯身看了下如叶的扁舟后,一只小手便开始垂直摆动起来,柳韵锦立即心领神会的来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一同跃到了扁舟之上。 扁舟穿越艘艘海舶,巨型海舶之上,不但配备了火炮与巨型船桨,且持枪戟的官兵各个威武十足,有序地站列在船端,任那岸边如何热闹非凡,都不曾移动一下眸子。 “云烟叔叔,这便是我大明最精锐之师吗?” “不算,殇沫少门主所看到的,只是大明精锐的冰山一角,而他们也大多是已随郑和出过海的士兵,我们大明最强的力量,依旧在边疆守土,而真正精锐中的精锐却唯有锦衣卫。” “之前,也听溶月提过锦衣卫,但若论实力的话,单看我们在武当之巅所遇到的那上百锦衣卫来说,他们的确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所以溶月的义父纪纲真的很强吗?” “很强,纪纲之强,是这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都无法撼动的,他强于朝堂,也胜于朝堂。” “强于朝堂,也胜于朝堂…那溶月此次回去,岂不是会处处受限于纪纲?难道她不知道,回去不回去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吗?” “少门主,有些事并不是在于有没有意义…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溶月小姐虽是女流之辈,但其做派,已不比七尺男儿差到哪去了…”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她…” “少门主,你大可不必担忧,就算溶月小姐的师父故遗名下落不明,但她的养母念顺夫人还在,念顺夫人有皇家背景,是纪纲绝不敢冒犯之人。” 殇沫低头,沉默了,止不住思念的他,谁人又能体会出他的在乎与不安呢… 或许,冷溶月在哪,对于当下的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永远则是他没有在冷溶月身边,根本无法控制内心中的担忧,罢了。 这时,柳韵锦突然戟指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只见,由‘江月门’百十艘渔船组成的队列,整齐地排在一巨型海舶旁,奇怪得是这一百六十艘渔船上载的并不是食物与物品,而是一袋袋沉重的砂石,其重量已然将每只渔船压得船帮只离水面不到一尺。 更奇怪得是,眼看稍有不慎就能溅进水的渔船,反倒在江面上异常的平稳… 门中的渔船为何要载运这些砂石至这艘巨型海舶之上,暮云烟应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可他并没有立即说些什么,则是侧身用手指戳了戳殇沫,“少门主,你可知这些砂石是用来做什么的?” 殇沫挠了挠头,皱眉疑惑道:“如此这般砂石,其重量之重,用来填江补堤最为合适,可这运至巨型船舶之上,岂不是加重了船舶的自身重量嘛…” 暮云烟呵呵大笑起来,作为长辈,他并非笑殇沫见识少,而是甚感此次能随郑和出海,先不说能不能阻止朝廷找寻到建文帝,单说能让殇沫与柳韵锦多些阅历也足以值得了。 江湖之大,事端百态,其阅历与经验则是最重要的,殇沫与柳韵锦总会有独自行走江湖之时的,“好了,云烟就说与两位主子听吧。” 随后,暮云烟指了指其中的一条渔船,接着道:“砂石之重,虽已压得渔船露出水面不到一尺,一旦泛起江浪,这些渔船也有随时颠沉的可能,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百余艘渔船都沉稳之极,没有一丝晃动。” 他话语一顿,又指了指需要这些砂石的巨型海舶,道:“大海之深,难以见底;大海之广,难以见岸。风起则浪涌,且一浪比一浪高,巨型海舶需要风去航行,同时又惧怕风浪太大,唯有加重船只的重量,才能减少风浪造成的晃动。” 殇沫,道:“也就是说在大海之上,船舶越重,就会越稳当?” 暮云烟,摇了摇头,道:“这也需要精巧的计算,你们可知,我们眼前的这艘巨型海舶又称为‘宝船’,此船共有八层,最底端的两层都是需要放置上505吨左右的砂石的,而再往上的两层放置的则是载货与食物了,至于顶端的四层则是官兵与船工等等的住处。” 柳韵锦望着‘宝船’上凸出船体的五层阁楼,道:“那阁楼内,就是住大人物的地方吗?郑和就住在那里吗?” 暮云烟,笑了笑,道:“若在无风浪之时,阁楼的确是用来住人的,也是官员们议事、指挥船只之所,阁楼的第五层则是用来远眺与探寻方向的;可若遇到飓风巨浪,哪怕是阁楼一层,也是无法住人的,都需到船体内躲藏的。” 殇沫,喃喃道:“飓风巨浪…那是怎样的…很可怕吗?” 暮云烟向着扁舟之上的门人勾了勾手腕,门人便朝着江岸边的水草丛中使去,岸边远比在八宝玲珑船上看到得还要热闹,以至于他不得不放大了声音,“此次出海,你们俩会见到很多前所未见的事物,到时候我再一一讲给你们听吧,现下啊,我们也该上岸了。” 三人同时望上岸边,均露出笑颜,谁人会不喜欢热闹呢? 更何况,层层人群后,更是另有千秋,不光是众多商贩,还有茶棚说书,更有各种变戏法与卖艺,真是好不繁盛,止也止不住的喝彩与喧嚷声… ) 章节目录 第185章 江湖第一美女 虽,商贩市井都大同小异,但热闹的地方总是不会缺少欢乐。 在这朝廷海舶停歇之处,就连平时一家最不起眼的酒楼内,也是宾客满座,店内伙计就算是跑断了腿,也是绝忙不过来的。 人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妄议江湖之声,眼下,正值郑和再次出海之际,但奇怪得是,在座之人竟无一人在言说此事。 也许,郑和出海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无论是他按朝廷之意施恩各国也好,还是调解邻国纠纷也罢,都不再是让人夸夸其谈的重点的。 更奇怪得是,曾在几年前百姓热衷的寻宝记,也成了落幕的故事… 寻宝记,顾名思义,也正是郑和率领的‘宝船’所带回来的奇奇怪怪的异国土产与动物、植物,就算还有少数人在分说,可其身旁的人,也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 此刻,这家平时并无多少人光顾的酒楼中,人们却在争论着另一件事,所争之事的确也是这江湖中所有人都会感兴趣的事。 然,这家酒楼,实在也并不算是一家酒楼,事实上也只是郊外的一间三层草棚民宿,院子的确大了些,可在众多马匹与车架的停滞下,也就只显出大出民宿面积的边围来。 这本不是一个该争论当下话题的地方,但临近闽江口的这里,又偏偏成了眼下最适合争论这件事的地方… “你们听说了吗?江湖中突然多出了一位绝世美人,堪称当世第一啊。” “呵呵,从永乐年号以来,这江湖中便无了美女,就连出色的名妓歌女都没了,呵呵呵…” “就是,至从那朱棣登基以来,生性残暴弑杀,曾大杀宫女,如此举措下,坊间又有哪位女子敢领这当世第一美娇娥的称号呢…” “众位,众位,你们有所不知,这突然间冒出头的天下第一美女的名号,正是来至那深宫内苑之中啊。” 酒楼内,有人说到这里时,也仿佛将整个空气瞬间凝结,鸦雀无声,就连喘气的声音都已再难听到。 只因,满座的江湖人士已不能喘息,各个如铜铃般的眼珠子,紧紧凝视着后开口之人。 要说这位后开口之人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所以没什么特别也只因他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普通,普通的样貌,普通的束发,普通的衣着,普通的佩剑,还有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嗓音… 这般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实在无法引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时无法言语,可他偏偏却言出了这江湖中人最梦寐以求的话题。 江湖中人,行走在天地间,除了想闯出点名头之外,也自然最想得到美女佳人相伴。 可当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继续言出“听闻,当今圣上的儿子已为了这位天下第一美女,闹得不可开交。”后,很多人的脸上开始逐渐露出惊然之色,原本心头想要争一争这天下第一美女的念头,也好似被冷水在一瞬间给完全浇灭了… 一青衫男子赫然站起,拱手道:“敢问阁下,说得当今圣上的儿子,可是那太子爷朱高炽、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 “正是。” 一锦衣华服之人左顾右看一番,见众人依旧一脸呆容,大笑不止起来,“若阁下所言属实,那这天下第一美人该美到何种地步啊?呵呵呵。” 那再普通不过之人,满脸讥笑的瞥了锦衣华服之人一眼,扬脸自若道:“这天下第一美女不但貌胜天仙,且家世显赫,最难得的是如今她只是及笄之年。” 锦衣华服之人忽得止住了笑声,他好似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也慢慢变得铁青,比被人掌掴了一下大嘴巴还要难看起来。 一旁的殇沫虽仍端坐在桌前,往嘴边缓送着茶水,但他的眸子已然开始发亮,在内心的颤动下,他已快拿不稳杯盏,随着手臂微颤一下后,他面无表情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这些细节自然是无法逃过柳韵锦的双眼的,只因柳韵锦不但也在听,且已早早的将目光注视在了他的身上。 她不晓得殇沫此刻的内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她也不能体会,但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某个人与他人口中的那天下第一美女有些相似的巧合… 酒楼内,开始纷杂,七嘴八舌的声音也逐渐响起,通常绝世佳人的背后都是有些强大背景的,这也是武林中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然,这时,不少人也与那锦衣华服之人一般,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这个身影本就可怕,如今更是连提都不敢多提之人。 “这江湖第一美女啊,其父亲乃是‘天翱门’门主郭明轩,其母乃是早年间名震武林的‘玉面公子’素海棠;原‘灭影门’门主故遗名是她的师父,如今朝堂上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她的义父,更被那江湖中最神秘的念顺夫人视为亲生女儿…” 随后,那再普通不过之人又缓缓吐出得这席话,也印证了不少人心中的猜测… ——对,这江湖第一美女,便是现任‘灭影门’门主冷溶月! ) 章节目录 第186章 难堵的嘴 江湖第一美女是冷溶月? 对! 冷溶月的确是这天下第一美人,她也当之无愧。 然,这天下第一美人也可以是应天府‘绣芙蓉’酒楼中的楚姗姗,亦可以是初涵影与柳韵锦,更可以是‘天翱门’的苏碧薇。 这种箩卜白菜各有所爱之事,无论酒楼中人说出谁的名字来,都是可以去争一争的。 反正谁也没见过,就算是见过,也不可能全都见过,这种只需要用夸张言语与动作描述出来的美人,谁不能说出几个呢? 哪怕说出的是梦境中的仙子,又有谁会真正去追究呢?最后,不过也只是酒后的口舌之快罢了。 ——可,为何偏偏会是冷溶月?不但是冷溶月,且还能将冷溶月的身世说得如此详细… ——那再普通不过之人,自然也是没见过冷溶月的,只因见过冷溶月的江湖之人也都成了死人,更别说现下冷溶月远在应天府中,就算见,也当然是在应天府见到的。 ——既然在应天府见到的,此刻这人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莫非,他是能够瞬间移动地域的神仙? 然,在殇沫看来,这世上是没有什么神仙的,就算有,也只能是武当的张真人与他的师父郭明轩了。 且,就算是有神仙,现身凡尘,只为诉说那冷溶月是这江湖第一美人吗? 柳韵锦不禁打了个寒颤,眸光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只因从未离开她半步的天岚紫霄剑此刻已然被人拿起,这剑虽比不过闻名已久的苍琼剑与灭影刀,但若想轻易斩断这酒楼内的所有兵器,也是一件极其容易之事。 “说,谁让你来说出这些话的?”一步步逼近那再普通不过之人的殇沫,手中持的正是那天岚紫霄剑,他眸中已燃起杀意,“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何必引出什么江湖第一美女来?” 那再普通不过之人,没有一丝胆怯,眸光反倒更亮了,且闪动着狠辣的咒怨,“没想到在此处也有帮着那女魔头出头之人!” 殇沫的剑锋停滞在距离那人三尺之处,“女魔头?方才你口中的江湖第一美女,现下又成了你口中的女魔头了?” 再普通不过之人,道:“不错,冷溶月便是罪大恶极的女魔头!此刻,你就算杀了我,也难解江湖之人前往少林寺去证实了!” “少林寺?”殇沫,说道:“去证实什么?” 再普通不过之人,道:“他们自然要去找慧海大师,毕竟从武当之巅回来的名门正派中人也只有他,身为出家人也绝不会诳语的。” 一旁的暮云烟突然站起,噗呲一下,“阁下,可见过骑着马的和尚?” 再普通不过之人,道:“不曾见过。” “那么,阁下可曾见过骑着马的高僧?”暮云烟又笑道:“我知道,你也绝没见过。” 再普通不过之人,道:“你这是何意?” 暮云烟笑而不答。 “从武当到少林,就算慧海大师走得再快,现下也是回不到少林寺中的。”殇沫,说道:“既然慧海回不到少林寺中,江湖之人又去少林做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去证实武当之巅上发生的事情吗?” 再普通不过之人,低头沉默起来。 殇沫,又道:“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你是从何处得知的武当之巅上发生的事的?” 再普通不过之人,紧绷着脸,眸光已然慌乱,“我从何处得知的消息也不重要,既然我能得到消息,那么很多人自然也会得到消息。” 酒楼内,另一人道:“对,冷溶月在武当之巅的所作所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第二人,道:“她诱骗江湖各大门派之人,前往武当之巅,又事先命锦衣卫设下了埋伏,居然灭了江湖中几乎所有的门派,更甚的是,她这个女魔头连她自己门下‘秋思阁’的人都不曾放过一个!” 第三人,道:“如今江湖中除了少林武当,已无别的门派可言,冷溶月真是狠辣至极!” “我在问你,你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凌厉的剑锋瞬间已插进,再普通不过之人的胸膛,殇沫丝毫不顾他的惨喝声,又怒道:“你应该知道,你说不说都已由不得你!” 再普通不过之人,面色惨淡,哽咽道:“你…你如冷溶月一般狠辣至极,这里这么多江湖英雄,难道你真的能胡作非为吗?” “对!我们也已得到了武当之巅的消息,试问在场的各位均是行走江湖之人,谁没受过江湖各大门派的帮扶?这酒楼内,恐怕还有在那武当之巅被灭门的门派中的门人吧?”又一人道。 随后,酒楼中竟完全沸腾了起来,殇沫一时间也陷入了众矢之的,众人纷纷挥动拳头,握紧兵器,声声讨伐的步步逼近殇沫。 就在这时,只听“唰~”的一声,殇沫一侧的一人瞬间倒地,没人能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亦没有人看到他的任何招式,只是倒地之人的脖颈处在与地面触碰之时,猛然间炸裂,鲜血喷涌而出。 众人纷纷展臂后退,恐惧地望着倒地之人,仿佛都在一刹那间失了魂,如木头人一般… “噗嗤~”剑锋又进了一寸,再普通不过之人只感胸口又是一阵剧痛,他已站不稳了,半跪在了地上。 “说!谁给你的消息?”瞋目切齿的殇沫早已没了耐性,“我若杀你,任谁都救不了你!” 再普通不过之人,痛得口水直流,他沉吟着钝痛,咬牙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谁?书信中…并无名讳…” 殇沫的剑锋又是一进,虽这次只进了半寸,但那再普通不过之人已完全痛得倒在了地上,嘶声吼道:“书信上真的没有留下名字,只是…只是写明了在武当之巅上发生的一切,让…让想要查明究竟的人前去…前去少林寺找那慧…海….” “书信何在?”殇沫也已咬紧了牙关,“书信不会已被你销毁了吧?” 再普通不过之人,咽了一下口水,无力道:“不错,‘灭影门’…的势力遍布各处….冷溶月…又是…又是那‘灭影门’的现任门主,保留那书信…岂非随时都会招来…招来杀身之祸…” 殇沫缓缓俯身,凝视着他,“可你并没有对我说实话,若你师门无存,你大可直言说出冷溶月的罪行来!可你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故意以江湖第一美人的传闻,来使众人相信书信中所写的内容…” 殇沫顿了顿,环视了一下周身众人,又道:“单凭一封书信,且是一封没有出处的书信,又有多少人敢去相信书信中所描述的东西,毕竟‘灭影门’门主冷溶月在众人眼中仍是一个丫头!” 暮云烟,接着道:“但你方才提到你口中的江湖第一美女冷溶月的义父是那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其实是在向众人证明,冷溶月是有指使锦衣卫行凶的身份的。” 殇沫,喝道:“到现在你还不言出你背后之人是谁吗?” 再普通不过之人,狰狞道:“你…你到底是谁?” 暮云烟,忙道:“殇沫不可…”可,处在盛怒之下的殇沫,根本不会多想什么,已然说出了‘我是天翱门少门主’的话语。 再普通不过之人闻声,睁圆了双眼,直直地看着殇沫,猛然间双手紧握剑身,用力下压,殇沫所持的天岚紫霄剑已完全进入了他的体内… 然,这并不算完,只因殇沫的这一剑并不是直刺的胸口。 可,那再普通不过之人竟在剑身完全刺入体内后,又用尽最后一份力量,极快地扭转了一下身子,剑锋已触及到了他的要害,他已抱了必死之心… “‘天翱门’少门主…郭明轩的关门嫡传弟子…” “郭明轩…冷溶月的亲生父亲…” “这下全明白了,我们接到的书信虽没有出处,但‘天翱门’之人定然会去维护冷溶月的!” “冷溶月…年纪轻轻,居然真的如此狠辣,女魔头…真是女魔头啊!” 再普通不过之人,死前的这一举动,竟使得酒楼内的众人开始完全相信,莫名到他们手中的书信中的内容了。 他们又握紧了拳头与兵刃,步步逼近殇沫… 只是,这一次,他们都已咬牙切齿起来,脸上也充满着坚毅,再无一丝胆寒… ) 章节目录 第187章 起风了 酒楼外,已显萧素,临近黄昏的郊外,也不能再有多余的颜色。 夕阳尚暖,天际一色下,逐渐有了声响。 这声响异常的奇怪,本应是“哗哗”的叶铃摇动,却多了几分沉重与杂乱,更能不时地听出轻微的刮撞感。 虽已入春,但枝头也只是刚点缀斑绿,泛着青软之意的那些斑斓,实在稚嫩得让人不忍心去触碰。 然,叶声从何来? 自然从门外来。 门外可有叶? 有,不但有,还很多,一层层的叠落着,松软着,带着尘,甚至半化为土… 叶,不是新叶? 不错,不仅不是新叶,甚至还能找到两年前的残叶痕迹。 酒楼外的林子,很稀疏,有着一眼就能够望到江边的视野。 所以,这家郊外的酒楼,今日才会有很多客人。 事实上,这酒楼的生意,已经好了很多日了。 可,唯独今日有些不同,酒楼内不但灯火通明,且利光闪动,里面的人也绝不是在喝酒吃肉,而是都站着,且是一排排、一圈圈地站着。 利光在灯火中晃动,却无任何拼杀、打斗的动静,甚至有些出奇的平静。 然,平静得永远只是人,摆动的却永远只有手中的利刃。 而,利刃也绝不是上下摆动着,却是不停的在前后平移着。 的确,现在的江湖,诡诈的人之多,已是常事,谁又愿意先砍出第一下呢?除了试探,依旧是试探,且还是不断的在试探。 也对,现在的江湖,门派衰竭,已是事实,无门无派的个人或结伴的几个人,本更应该无牵无挂,快意出手,但在此刻,他们却是瞻前顾后的,犹豫不决的。 显然,他们的做法也是极其正确的,只因他们都很清楚,正对着的这位少年乃是‘天翱门’的少门主,武林第一人郭明轩的关门嫡传弟子。 然,就算这少年有着极其不一般的身份,其稚嫩感却足以让人可以去轻视,他们也下意识的近了多次步伐,但总又次次的退回原地。 他们并非是没有胆量去挑战这少年,而是心中一直在猜测、衡量着另一件事。 ——眼前的这位郭明轩的关门嫡传弟子,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在这江湖上,能与‘天翱门’少门主一同结伴同行的那两个人会是谁? ——听闻郭明轩俊颜白发,也就是说那少年一侧的男人,绝不会是郭明轩,但不是郭明轩,也不会是位泛泛之辈,只因那男人无论如何去看,都并不简单。 ——江湖第一美人到底有多美,眼下没有人知道,但那少年另一侧的少女就是极美的。 极美的少女,又偏偏与那少年是一路的,很难不让人联想起来另一种可能:这极美的少女,已有一半可能就是那‘灭影门’门主冷溶月了… 那少年脸上的怒意已淡,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并非他已惧怕,而是他万万不会想到,单单‘女魔头’这三个字,便能使他招到众人的围攻。 事实上,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全部的人,在这江湖中,他的剑若出鞘,绝不会超出三个人能阻下他,他毕竟是‘天翱门’的少门主殇沫。 但,他却不能轻易出剑,只因眼前的众人根本与他没有丝毫冤仇,甚至从未见过面。 而,他又不得不一手紧握剑柄,一手去护着身侧的柳韵锦。 那再普通不过之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后,他本已收剑,也觉得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可面对此刻的局面,他早已没了主心骨,不得不回瞥向暮云烟。 事实上,他已经回瞅了很多次了,但每一次暮云烟都在望着窗外,好似从未把众人已将他们给团团围住,当成是一件事儿。 “云烟叔叔…”殇沫的声音极小,却已忍了很久,“我们要把这里的人全部杀掉才能离开吗?” 暮云烟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不必,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追逐名利的庸人。” 殇沫“啊”了一下,他好似没有听懂暮云烟在说什么。 “殇沫…”暮云烟仍没有回头的意思,“现下,他们只要能伤到与溶月小姐沾上一点关系的人一下,就能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在江湖中夸夸其谈,树立威名了。” 殇沫,惊慌道:“那此刻溶月岂不是会更危险?” 暮云烟,还是没有回头,“不会,溶月小姐绝不会有任何危险,暂不说有秦楼客、初涵影、叶离颜三人在,单说那应天府已是锦衣卫的大本营,溶月小姐也是不会有任何事的。” 殇沫,微吐了一口气,“那我们…?”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必杀,只因就算杀了他们,还是会有很多与他们一样的人,这世上的庸人实在太多了。”暮云烟终于回过了头,垂目沉声又道:“少门主,起风了…” 殇沫一怔,“起…起风…了?” “对,起风了,我们也该走了。”暮云烟向悬钉在门框之上的厚挡帘走去,这挡帘其实也只是一张破旧的灰色短棉被,却被店家做为阻挡寒风之用,但此刻却成了阻挡他们走出围攻的唯一出口。 殇沫一脸惊然,忙道:“走….我们…我们如何…走?” 暮云烟右手掀起酒楼门框上悬垂着的挡帘,驻足在门处,回眸微微一笑,“当然是大摇大摆的直接走出去了。” 柳韵锦一脸吃惊地看了看殇沫,殇沫也同样看了看她,两人不由的又回看了下已将他们围了很久的众人,终是试着迈了第一步,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直到走到暮云烟的身旁,身后的众人仍旧是手持着利刃,在原地站着,只是脸上已显焦急之色,但他们并没有前行一步,反倒左右互相分望,好似在等着什么指令一般… ) 章节目录 第188章 逢凶化吉又遇难 “有人要杀你,明明能走,为何不能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呢?” “可,他们人实在太多…” “那你也能选择跑。” “为何要选择跑,而不是全部都杀掉?” “我说过了,这世上的庸人实在太多。可,庸人又偏偏都懂得现下的所有都来之不易,更何况他们能在江湖中活到今日,也会更加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 “所以,就算他们人多,云烟叔叔也早已料定了他们不会出手?” “他们绝不会出手,无论你武功高低,他们都没必要去得罪‘天翱门’,而你也绝不是一个人。” “莫非,他们也早已知道,云烟叔叔与韵锦师姐的厉害?” “他们不必知道。以你‘天翱门’少门主的身份,在你左右之人也绝不会是泛泛之辈,他们也都很聪明,也自然都能想到。” “可,他们不是庸人吗?云烟叔叔为何又会说他们很聪明?” “呵呵呵,庸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自认为自己很聪明。” “所以,他们只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 “要么死,要么看着,若是你,你会选哪一种结果?” “当然会选择不失声势的看着了,这样也能保下一些颜面来。” “是,连你都明白的道理,他们没理由不明白。呵呵呵。” 闽江之上,一叶扁舟在海舶间穿动,这扁舟行得既不快,也不慢,却能依稀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与朗笑。 月已垂,薄雾起,临近入海口的江面早已朦胧一片,驶动得扁舟本该无法辨别方向,但却行得极稳,没有丝毫偏差。 这便是大明的强盛,一个王朝的强盛绝不单单体现在富足上,更展现在军队的秩序上,覆满江面的巨型海舶虽看似毫无章法,其队列却大有玄机,该在哪里,就会在哪里。 每艘海舶上的士兵,该如何站,就会如何站,他们不但不会移动分毫,且手中的火把更不会动摇一下。 斑斑星火倾覆在夜幕江面,星火与星火之间的距离,几乎一寸不差。 突然,江面上一阵击鼓传来,随之阵阵鼓声响起,声声高喝赫然刺耳,这喝声极短,短到只有一个“起”字,却有势如破竹,崩山决堤之势。 一面面鲜明如血的大旗升起,赤亮的‘明’字昭然显目,随后,艘艘海舶八帆齐升,各个兵卒手持的火把,也犹如火龙,在漆夜中纷纷划动出大大的‘U’型符号。 殇沫、柳韵锦与暮云烟,刚跃至玲珑八宝船之上,便又听到铁锁链不停的在卷动得声响。 “起锚了…”暮云烟拍了拍殇沫的头顶,“若你方才真要杀掉那酒楼内的所有人的话,怕是我们也无法赶到船上了…” 殇沫平移眸子,伸手抓了一下空中的渺渺薄雾,“可有雾,还是不小的雾,这也能起航吗?” 暮云烟大笑了起来,今日他的笑声好似从未断过,无论是方才被人团团围攻在酒楼中,还是在回来的扁舟之上,他的笑声都与此刻的笑声一样清朗。 随郑和出海是他与尊上郭明轩谋划了许久的事情了,如今倒也真随了心愿,且还是带着殇沫与柳韵锦一同出海,他自然是倍感欣慰的。 至少,在他看来,能完成尊上郭明轩的嘱托,也是一件能够令他极其满足的事情了... 这份满足,也正是他能舍弃掉整个江月门不顾,都是要带着殇沫与柳韵锦随郑和出海的动力。 郭明轩对他而言,实在是他生命中太重要的一个人了,重要到神圣得不可违抗分毫… 他还在笑,“我们是要出海的,出海绝不看有无雨雾,而是看风,此刻不但起风了,且还是利于南行的好风,我们也自然是要走的。” 殇沫,道:“虽有好风,可在浓雾下,又如何辨别方向呢?” “呵呵呵,据司马迁的《史记·货殖列传》记载,在1500年之前,便有司南出现在磁山一带了,而司南就是一种可以始终辨别出南方的仪器。当然,如今我们大明,早已将其完善,造出了更加精准的罗盘。” 殇沫,惊道:“罗盘我是见过得,市井之上也偶尔有人在叫卖,可云烟叔叔,难道出海真的只靠那小小的罗盘吗?” 暮云烟,道:“如今我们刚刚离开五虎门,还在近海,罗盘自然足以。但我们一旦行驶到无际深海之中,就要结合牵星术了。” 殇沫,一怔道:“牵星术?能牵到天空中星星的法术吗?” 暮云烟,又是一阵大笑,“其实,也只不过是几个木板了。” 殇沫更是不解起来,“几块木板,如何就能牵星了呢?” 暮云烟,道:“牵星的工具叫做牵星板,而牵星板是用十二块方形木板串联而成的,又叫十二指。而每块木板的大小都是不一样的,将串联而成的十二块方形木板提起垂下,第一块比第二块会少上半寸,第二块比第三块又会少上半寸,以此类推,到最底的那一块木板时,也只有半寸长了,不过虽只有半寸长,但依旧是方形,每条边长都是半寸的方形。” “云烟叔叔,这十二指的牵星板,又是怎样牵星的呢?” “其实,所谓的牵星,也不过是确定船只在海上的位置罢了。十二块木板的中心穿一根绳子,左手执板,左臂伸直,提板到眼前。使用时先选择一块板,用左手拿着,右手牵着绳子拉直,木板的上边缘对着北极星,下边缘对着水平线,便能目测出所在海域北极星距离水平面的高度来,根据星辰的高度,便能得知船舶的具体位置了。” “云烟叔叔,我还是不太懂…”殇沫仰起头,同时举起手中的天岚紫霄剑,持平在了空中,“虽说雾气遮挡住了星辰,但在我看来,无论从哪个位置上看,都是一样的啊,星辰依旧是星辰,没什么变化啊。” “呵呵呵,这个云烟叔叔也不太懂,虽然我江月门常在江河之上,但那也只是江河,甚至连罗盘都用不到。不过那郑和与王景弘可都是牵星术的高手啊。” 殇沫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初春三月,虽已有暖意,但在这雾气弥漫天海的船舶之上,雾入口鼻,不但有种咸感,更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然,令殇沫真正心生寒意的,却不是这海上的凛冽寒风,而是他赫然觉醒了另一件事… ——身处在江月门的玲珑八宝船之上,虽也会有一些杂役被分配过来,但船上大多还是江月门的自己人。 ——可,他既在这玲珑八宝船之上,那么,此次无论是出海的方向,还是朝廷的真正用意,他也是绝不可能知道分毫的。 ——若想得知一二,就必须要蒙混到郑和所在的海舶上,以他的功力,不管是偷听,还是暗自找寻,都是可以得到一些他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的。 然,如何能到郑和所在的海舶之上呢? 殇沫缓缓转身,遥望前方,眼前浩浩荡荡的船队正犹如千军万马一般,在这海上吞云吐雾,势不可挡得驶行着… 可,他眼下,这船舶与船舶之间,却足足隔着至少千寸的距离。 风浪下,就算是到邻船之上,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也是绝做不到的。 纵使他轻功绝顶,蹬云式与迅雷之速轮番施展,就算能跃出脚下的这玲珑八宝船,到另一艘海舶之上,也是难免不会被驻守在各个海舶之上的兵卒发现的,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郑和到底在哪艘海舶之上… 这,真是一件难上加难之事,此刻也正紧紧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至少,对现下的他而言,这绝不亚于大海捞针一般… ) 章节目录 第189章 新州港 夜已露重,海上的夜更加凄冷。 初登海船难免让人有些不适,本想支起眼前那扇‘上悬窗’的殇沫,听得片刻海风声,终还是停下了伸展开去的手臂。 他本不该是这般多愁善感的年纪,怎奈心头儿却远远比同龄人承受着太多的心事儿与使命。 这些足以压垮他整个身躯的心事儿与使命,对他而言,是那般得沉重,又有那般得无可奈何。 然,在事情面前,也永远不会顾及所谓的年龄与力量。 无论怎样,该发生的事情已然发生了,正发生的事情也在继续着,很多时候,不是人去选择事儿,而是事儿会主动找上人。 他自然也明白,纵使他自己无力承担,但总要做着,且要全力以赴的做着。 窗外,‘嗖嗖’的风声很大,但并没有狂啸之势,正如他身处的这艘玲珑八宝船这般,始终还算是平稳,没多少颠感。 船阁一层,入门正厅后的四间船室,分成两两对照的格局,船室中央则是一道通往正厅的走廊,走廊上虽盏着烛火,却也是略显黯淡的。 本想走出船室,到正厅中透透气的殇沫,却发现正对着他的另一间船室房门边缘,透出着微弱的光亮,从踏出第一步开始,一阵琴声也便传出。 一步、两步、三四步,指尖一弹一回又一拨,殇沫的脚步与琴声紧紧缠绕,如轻风细雨般连成一体,成为寂夜下的独响。 “少门主!” 齐声唤下,虽唤声低沉,但一时也阻断了琴声,好似拨动琴弦之人有意停下来,想要听一听殇沫是如何回应的。 然,琴声也只是这般简单的顿了顿,虽感觉不到急促骤止,但随后传出的琴声便也成了一下、两下的轻弹缓奏。 “哦,两位兄弟还未睡下啊。”殇沫的眸子从琴声传出之处,回转了过来,移落到守在正厅内门两侧的江月门弟兄身上,“我无事,就是想来厅中透透气,饮些茶水。” 守门的两人对着殇沫拱手一揖,不再言语,又快速警觉起船内外的一切来。 壶中的茶水已凉,没有半点热气,冰凉的茶水,冰凉的瓷杯,也已在殇沫的手中握了许久。 他本想饮上一口的,即使是冰冷的,也想饮上那么一口,只因唯有喝到肚中后,才能在他孤寂的身体内产生感觉。 但此刻,端坐在椅子上的他,突然就不想饮了,只因有了琴声,他也很清楚这琴声来自柳韵锦的房间内,她还未睡。 她不但未睡,更察觉出了殇沫独自走出房门的步伐,且声声迎奏。 殇沫不知道柳韵锦在想些什么,他也绝体会不出,只是这琴声犹如柔软的棉被,覆盖着他的全身,抚动着他身上的每一处感官神经。 就在这时,他的内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丝酸楚,这酸楚正是一份愧疚。 从下了武当山,到连日来在岸边休整,又到郊外的酒楼内,再到这玲珑八宝船之上,他好似每一刻都在记挂着冷溶月,口中、心中也始终担忧着冷溶月。 然,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柳韵锦,却甚少得到他的照顾。 虽说,柳韵锦是他的师姐,但也是一个女人,且是一个比他大上三岁的一个正常女人。 师父郭明轩既然要柳韵锦伴他左右,除了托付之意外,也笃定了只有殇沫能带给她快乐。 他懂得一位做父亲的内心,正如他能体会到当初父皇为何一定要他留在‘天翱门’做少门主一般。 可,如今回想种种,他好似已经伤了韵锦师姐的心… 这一刻,柳韵锦一直以来无怨无悔的为他做得每一件事儿,也在他的脑海中开始回荡,一片记忆,一指琴声;一段琴声,一阵酸楚。 每一个男人,最初都不会懂得如何去对待一个女人,正如每个女人一开始也并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男人一样。 稚嫩的殇沫也绝不可能懂,酸楚过后,他唯能想到得也只能是今后多多陪伴柳韵锦,多多嘘寒问暖了… … … … 十日航行,船队终在一个碧海蓝天的近海海域停了下来,若不是在船上三餐依旧饮用,殇沫也根本分不清当下的时辰来。 这应是临近午饭之时,殇沫轻轻敲了敲柳韵锦的房门,房门打开后,依旧看到得是柳韵锦那恬淡的微笑。 这微笑宁静且柔情,事实上,连续多日,这样的微笑都在伴随着殇沫。 平日里,见到这微笑,也多是送上早膳与晚膳的时候,更多的则是两人一同到船舱外迎着海浪,吹着海风的惬意之刻。 只不过,殇沫与柳韵锦之间好似并没有多少言语,只是简简单单的陪着伴着,用膳时两人也是自吃自的。 就算是倚靠在船舱外的厚厚船围挡上时,也是一人轻轻地靠着,一人伸展着双臂,一边支撑着身子,一边仰望着天空… 两人也会时不时的四目相对,每到这时,殇沫也都能看到柳韵锦这宁静且柔情的恬笑。 今日,敲开柳韵锦的房门,不是为了用膳,亦不是为了到船舱外走走,而是终于到了出海的第一站“新州港。” 船舱外,暮云烟的连唤声,已经重复了太多次已到“新州港”的言语了。 “快,少门主、少主,你们两人快出来啊,我们到“新州港”了。”暮云烟指着岸边的一石头垒砌而成的石塔,又一次唤道。 走到船舱外的柳韵锦与殇沫,只觉眼前一亮,这里比起连日来在无尽海域中的景色实在犹如天堂一般,岸边草木皆绿。 只是这里的百姓有些奇怪,男子髼头,妇人撮髻脑后,肤色较黑;男子上身穿着没有衣袖的短衫,下围着好似一张丝布般的围裙,均赤裸着双脚,直接接触地面行走。 更奇怪得是岸边的房屋,一座座房屋好似巨大的兽畜的骨架,只是在骨架之上又覆盖了一层茅草。 但,即使是巨大的兽畜骨架,也绝没有一个人的高度高,出入门房都要躬身低头才可进出。 然,岸边也并不像是普通的百姓村落,只因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持有枪矛,虽看上去并不是很厉害,但也的确是有些杀伤力的。 他们没有队形,更没有所谓的列阵,随意且凌乱。 只是,手持枪矛的人群中,不乏一些老幼妇孺,他们都直直地看着郑和率领的船队,但并没有露出惊慌之色,亦没有做出进攻防御之举。 头船上的人,已陆续登陆,暮云烟也已命江月门的人,下得了系在玲珑八宝船船尾的船舟之上,“少主,少门主,我们的船怕是靠不了岸边了,只能在这里下锚了。” 他指了指岸边的几十艘巨型海舶,单单一艘‘宝船’便已占据掉了整个港口,其他海舶也根本没有再接近岸边一寸的空隙了,“不过,我们可以乘坐船舟过去。” “好啊。”柳韵锦盈盈一笑,朝停靠在玲珑八宝船下的小船舟的方向走去,殇沫却在即将迈开脚的那一刻,神情凝重了起来… 他不禁望了望停在岸边的‘宝船’,又环视了一下其他的‘宝船’。 当他将目光再次凝向岸边时,发现岸边突然走来一众人,其衣着虽与普通百姓无异,因离得较远也看不清任何一人的容貌,但领头之人气宇轩昂,也是有些威严的。 这领头之人好似与最先下得‘宝船’登岸的朝廷官员相识,垂展双臂一揖之后,双方便交谈了起来… ——这已经是郑和第三次出海了,而这里也定是前两次已来过的地方,不然,岸边似寨似村中的人,也不会熟知‘宝船’的来意,定然会有所抵御的。 ——可,既然来过此处,为何又会再来?难道前两次都没有机会彻查父皇的行踪吗?还是只是路过这里暂歇呢? ——莫非,这次前来,是为了允诺上次的再来赴约? ——无论如何,下得船去,到了岸边,定要想办法打探一二,更要在再次起航之时,想办法混上郑和所在的‘宝船’之上… … 三人到达岸边后,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叫设比奈的寨子,而领头之人则是寨中的二当家,此寨共有五六十家的寨人居住,常年镇守在‘新州港’港口。 而,寨中人的衣着确切地说也是有些不同的,就单单说这个二当家的衣衫,他头上戴着茭蔁叶做成的头冠,冠上有着金彩妆饰,这妆饰既像是一种涂料,也向是一种植物果实。 然,头上戴冠之人有三、四个,且各个妆饰色彩都不一样,其衣着虽比普通寨人要完整一些,最起码身穿的像是一件衣衫,但没到膝盖处衣衫便被完全截了去,腰部再围上各色的番布手巾,但均未见白色。 但,使得三人头疼的并不是这些寨中人各式的装扮,而是根本就听不懂的语言,仅能与寨中人交流的几个大明官员,又伴在郑和与副使王景弘左右。 三人也只能如傻子一般,跟在朝廷的人群后,缓缓走动着。 在这种情形下,殇沫也意识到,他们不仅仅是要在再次起航之时,混上郑和所在的‘宝船’之上,也要即刻想出法子,能在郑和左右出入,否则始终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于是,一个计划,此刻也在殇沫的心中逐渐酝酿着… ) 章节目录 第190章 无从下手 青梅小道,扑鼻的椰香,一旁的如捆绑在一起的观音竹,甚至高耸,却如石铁般黝黑。 很难想象长势如此高的观音竹竟只有两三节,笔直坚挺,而这条阴凉透着海风的小道,也并不能入得寨子的最深处,反倒是出寨的道路。 事实上,这个紧邻新州港的寨子,其正门另有别处,出了灌木搭建而成的寨门,依旧是能看到石塔垒成的标记——设比奈。 只不过,门前的石塔要比港口出的石塔高上那么一些。 众人驻足立等片刻,便有三五寨人从外急忙赶来,与寨子的二头目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一旁的郑和与王景弘则是连连大笑,拱了一次手像是表示感谢。 随后,西南方便又赶来了十几人,他们不但赤腿赤脚,就连上身也均是一件灰色的短衫,其腰间系垂下的丝布更是破烂得成一条一条的,却恰到好处得覆盖住了身胯。 这十几人手中都持着一短鞭,鞭身呈灰色,越到鞭尾则越黝黑,好似已使用了多年。 然,时有鸣吼的象群,却被他们手中的那根本不起眼的短鞭给驱赶着,且正迎面而来。 ‘天翱门’地处川境,在此生活多年的殇沫也是见过大象的,年幼时在萧冬叔叔的陪伴下,他不但摸过,且还骑过。 但,如此大、如此多、如此壮实的大象,殇沫还是第一次见到,更另他不可思议的是,走在象群最前端的,居然还是一头白象。 此次,随郑和出海的朝廷中人,若按品阶来说,都并不算太高。 除了正使郑和,和副使王景弘外,随船的还有通事、教谕、阴阳官、医官、工匠、庶务人员,当然也有驾驶海舶与解决海舶出现临时状况的专业人员,不过也大多没什么官品可言。 而,官兵又分为武职与作战两种,没有直接另外安排所谓的统帅,皆听命于郑和的调遣。 若说这其中有什么比较重要的官员,那当属通事与教谕了。 在驻足立等的这段时间,殇沫也听闻到些随行之人说得了几句,随行的通事是掌握着波斯语、阿拉伯语的,且很熟练;但,随行的这位教谕费信好似有些来头。 据说,他年少好学,因家贫常借书阅读,又自学通阿拉伯文,是一个既有文采,又有教养的人,且在朱棣面前写过一策书,来论朝政诸事,深受朱棣喜爱。不过,为人却是严格了些。 他自然是有资格乘坐大象的,待郑和、王景弘等九人都坐稳了象身后,一众人等便又朝着象群所来的西南方走去。 百里之途,一座石垒的大型城镇便展现在了众人眼前,其城东、南、西、北四门,皆有持利矛之人把守,虽说比不上大明的守门兵卒,但也是令人生惧的模样。 然,殇沫与柳韵锦见到把守城门之人,不但没有一丝怯意,反倒嬉笑不止起来,“哈哈哈,殇沫你看,他们的样貌好奇怪啊…” “是啊,他们不但身体奇怪、穿着奇怪,相貌也奇怪,就连手中的长矛也好似普通猎人猎捕猛兽时,才使用得工具呢。” “嘻嘻嘻,我觉得单单我们‘天翱门’啊,就能把这座城给攻占掉。” “不,不,不。我与你足矣。” 一旁的暮云烟,‘嗯’了一下,目视前方,脸上带着微笑,却微声道:“少主、少门主,谨言慎行啊。” 殇沫放慢了脚步,瞅了暮云烟一眼,“云烟叔叔,我原本是想要混到郑和的身侧的,但现下看来,是有些不可能了,但随行的有很多琴师乐师,更有舞者与侍女,可即使冒充其一,也不能在郑和身侧长久啊。” “殇沫莫急,在我看来,此处绝非我大明,郑和就算是有所动作,也是处处受限的,终究是比不过在自家中行事那般方便。”暮云烟瞥了一眼柳韵锦,接着道:“不过,以韵锦少主的样貌与身姿,假扮个随行太监,还是可以的。” “什么呀!”柳韵锦猛瞪了暮云烟一眼,嘟了嘟嘴,“云烟叔叔你要我扮太监,这也太损了些吧?” “哈哈哈。”殇沫说道:“我觉得尚可。” 柳韵锦,没好气道:“要扮也是你扮,我绝不会扮什么太监。” 殇沫,道:“我扮也是可以的,但云烟叔叔是绝扮不了的。” 柳韵锦又斜了一眼暮云烟,看到满脸胡茬的他,忍不住乐了起来。 “不过,就算郑和有所行动,也定然是在晚上。”殇沫顿了顿,思索了片刻,“进了城,郑和定是要先去见城主的,云烟叔叔可先留队伍之中,我与韵锦四下走走,先摸清楚这里的状况再说。” “郑和要见的可不是什么城主,而是国王,这座城也是有名字的。”暮云烟,指了指城墙上那根本看不懂的两个字,淡淡一笑,“你们看,这城名曰,占城。” 柳韵锦,皱眉不解道:“云烟叔叔识得这里的文字?” 暮云烟,摇了摇头,“不识得,我也是方才听到其他人言说的。” “如此,我等言语不通,又不知晓这里的文字…”柳韵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就算我与殇沫四下打探有关建文帝的下落,也无从下手啊…”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又迟疑道:“这里…这里到底有多大呢?” 殇沫,沉思道:“这样说来,我觉得我们还是紧盯着郑和的举动比较好。” 暮云烟,缓缓道:“这一点,我也有些想不明白,难道郑和出海真的只是出使列国吗?就算是他要求要到这国中的哪个地方走走看看,也是会有这里的官员陪同的,除非…” “除非什么?”殇沫瞪圆了眸子,望着暮云烟。 “除非,他能让这里的国王亲自下令找。”暮云烟停下了脚步,凝视着殇沫。 “不会…”殇沫轻轻摇头,“他不会这样做的,此次出使列国,是要彰显大明国威的。他若让国王亲自找人,也是要有一个合理的名头的。再者,若列国知晓此次郑和出海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寻找父皇的话,列国国王不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柳韵锦猛然一怔,好似灵光一闪,“这里的人有别于我们大明的百姓,若那郑和以别的名头,让国王找到形似大明的子民,齐聚王居之城共同庆祝此次出使的话,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殇沫点了点头,“若在这里找到大明的子民,的确很容易,单单肤色就是藏不住的。” 暮云烟拍了拍殇沫的肩膀,低沉着声音,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还是要从这次郑和与国王会面着手,见机行事吧…” ) 章节目录 第191章 只换一山 会面的大厅,正是国王系销俚人所在之处。 屋宇高大且深邃,顶端覆盖着一层细长的小瓦,四周的外墙砌上了一层纯白色的砖灰,其木门虽有雕刻的图案,却极其简易,但坚实且有厚重感。 初入,一席白毯倾覆在地上,上面的青丝绣花,淡雅而神秘,好似在象征着什么,毯上的图案更是有些大明寺院壁画上的韵味。 然,虽有韵味,却没有一尊神佛的图案,由似像非像的如莲花、祥云等的线条组成,而国王本人也是头戴金钑三山玲珑花冠,如大明朝杂剧中副净者所戴的头饰无异,身穿五色线细花番布长衣,下围色丝手巾。 就在这张厚毯之上,两列酒席已然备好,屋宇中两侧的兵卒虽都装备完善,却与守占城城门的兵卒没太大差异,只是身穿的服饰要略显鲜艳一些。 已端坐在酒席一侧的大臣,服饰亦是没什么太大区别,也分不出文臣武将来。 只是,其头戴金彩妆饰却有些不同,越靠近国王位置的大臣,金彩妆饰就越多彩艳丽。 然,奇怪得是,在场之人竟无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甚至整个屋宇中只要是人,就见不到一丝白色点缀。 虽席位并不多,但屋宇还算大,虽不能堂堂正正得入席,但进入其中还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殇沫、柳韵锦与暮云烟也是观察了良久随行之人的举止,有样学样,有态学态,礼拜也便跟着礼拜,最终只得分立在进门处的两侧,随他人一同一动不动地站着。 递上国书后的郑和,向外挥手示意着站在门外的大明官兵将数百口红木箱子抬了进来,官兵虽两人共抬一箱,但从脚步行走的姿态上看,其偌大的箱子极重,且被很小心的一一抬放。 这期间,郑和也说出了短短几句言语,但从国王微笑点头的神情上来看,郑和不但可以与其交流,且还能让对方感觉到满意与喜悦。 然,虽浮着笑容,但端坐在正中的国王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回话的则是国王一侧盘坐着的另一人。 这人年纪并不大,甚至比起郑和要年轻得多,但其头戴的花冠,却与国王无异,更是穿着一身白衣。 然,其白衣并不是纯白无瑕的白衣,而是略显灰淡,有黯色条纹的白衣,他举手投足间稳重至极,语速也更是不快不慢,脸上也始终带着亲善的淡笑。 盘坐在软垫之上的他,缓缓站起,他没有去整理因盘坐所造成得上卷皱起的白色手巾,只因他应该知道,这并不影响他下围需要遮挡的部分。 随着几步走动,白色手巾也便自然垂下了。他先是打开了方才抬进来的一个红木箱子,看了看。 接着,又打开了紧邻的第二箱、第三箱,站在靠门处的殇沫还来不及看清楚箱子内的物品,正中的国王便已然站起了身子,他神情有些惊呆,亦感到难以置信,心中也压着、隐藏着极大的欢喜。 只见,他走下王阶,来到第一个被打开的箱子前,捧起一匹绫绢,又拿起一方纻丝,最后捏起一串外表精美的烧珠后,才完全畅笑起来。 他向站在身旁的白衣之人点了点头,事实上,先下得王阶的白衣之人早已对着他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显然,这白衣之人就算是非常喜欢红木箱子内的物件,也是极其在意国王的态度的。 然,另殇沫百思不得其解得是,郑和所带到他们面前的这百十口红木箱子内,无论是纻丝、绫绢,还是烧珠、青瓷,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件,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也不是世人追逐的金银宝锭,但却能另他们如此这般狂喜… 国王一脸动容,眸中亦闪动着激动的光亮,他凝望郑和片刻后,好似在猛然间又意识到了些什么,竟突得收敛了眸光,神态也极快的恢复了平稳的常态… 他缓缓回到王阶之上,重新坐在了王位之上,端容凝视着前方。 白衣之人见国王的举动后,也仿佛立即领会到了些什么,随之登上了王阶,盘坐端容。 接下来的对话,也变得繁琐起来,已超出郑和独自交流的范围了,只因,通事已然走到了大殿中央,喃喃数语起来。 随后,便是郑和一句,通事一句;国王一句,通事一句,通事在这一刻也完全主导着双方的交流。 经过通事一来一往的翻译,殇沫也大致可以了解郑和与国王的谈话内容:不过是,为表大明皇帝的诚意,永结友谊之邦,特带来这数百口红木箱子来献给国王。 然,奇怪得是,当国王表示也愿献上本国的佳品,要回献给大明皇帝之时,郑和却让通事打断了国王的言语,并主动要求只换一山之物即可。 事实上,所换的一山之物,也是郑和先前来到这里时,早就看上的,且还是先前便已带回过大明朝,见证过其物的需求与价值的。 这一山之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物品,而是伽篮香,其香惟此国一大山出产,天下再无出处。 而,从国王惊讶的神情中,也可以看出,伽篮香对于他们本国而言,虽特别,但不足到珍贵的程度,只是常用于佛堂之中,使得其淡淡幽香能够静心养气罢了。 当然,伽篮香也是一种药材,国王自是知道的,但也多用于胸腹胀闷疼痛,胃寒呕吐呃逆发生之时,平时更多的也是用在装饰与制作佛珠、佛像的用途上。 然,在大明,伽篮香的价格却甚贵,常以银对换,更是官宦间与宫廷中的奢靡之物。 国王朝盘坐在他一旁的白衣之人看了一眼,脸上绽放出满意的微笑。感受到国王目光的白衣之人,除了其目光慌忙地迎上之外,还稍稍地点了点头。 “我王在位的第三十年,绝然退位待斋受戒,独自步入深山溪涧,常与兽畜时有接触,整整生活了一年时间,如今再登王位,重掌国事,已被百姓称为‘昔唆马哈刺札’。” 白衣之人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让本就似懂非懂的郑和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只因就连他一旁的通事也正齿咬下唇,低头沉思,不知如何才能翻译出其意。 事实上,这位通事也想不明白,这白衣之人说这话是何意。 可,那白衣之人见状后,却柔柔一笑,“其实,你们大明的言语,我是会些的,而郑和大人亦不是第一次来我国了,我当然也是要学一些的。哦…‘昔唆马哈刺札’用大明的话语来说,就是至尊至圣之人。” 郑和与通事彼此对看了一眼,继续沉默。 “我们祟信释敎,也就是你们大明的佛教,讲究一个‘业’字,我王在独居深山之时曾对天盟誓:若我王在位期间无道,有大罪孽,便让虎狼吃掉我王,或让疾病带走我王。但,我王不仅安然无恙的渡过了一年,且如今也成了经得住释老考验的圣人。” 郑和与通事听白衣之人说到这里,也马上明白过来,这是要夸赞他们国王的丰功伟绩与至高无上的尊荣的啊… 两人索性露出恭敬的笑容,下意识的向国王浅行一礼,表示崇敬。 白衣之人又款款道:“我与你们讲这些,是要说明这里是一片极其心诚的国土,而我王对郑和大人的真诚,也犹如对释敎的祟信一般。所以,郑和大人说要一山之物,那便是一山之物。哈哈哈。”笑意满满的白衣之人顿了顿,又猛然挥手喝道:“上战舞!” ) 章节目录 第192章 大明才女 战舞的确是有些战意的。 然,面对着一群乌起码黑、长相奇怪的一群人,即使有些战意,也丝毫没有什么震撼与观赏感。 再则,吃惯了山珍海味,见惯了天兵天将的大明出访之士,就算这战舞再有模有样,气势恢宏,也是及不上大明军队的一根脚丫子的。 众人虽会大多如此想,但出使的确是带着诚意而来,不管这个国家如何弱小,毕竟无害。 既然无害,又何必伤其颜面呢?从大得角度上来讲,也是为了大明的邦交。 大明之士也好似都明白这个道理,都静静地看着,不但看着,还在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喝彩的时候,毫不吝啬地喝出了彩。 只因,无论是从国王,还是白衣之人的神态上,都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的战舞还是信心满满,甚是满意的。 “尊敬的‘昔唆马哈刺札’国王,我们随行当中也有庶务之人,他们精通乐理歌舞,愿为国王演奏。” 王阶上端坐的国王话语极少,不知是从来都是如此,还是成了至尊至圣之人重回王位后才变成了这般,他只对着刚刚话落的郑和微笑点头,却只字未讲。 白衣之人看了一眼国王,又面向郑和摇了摇头,“歌舞乐曲也就罢了。”他突得站了起来,点脚远探了几眼门外,“你们的兵士看上去也极具威严,可就是身附着好似很重的盔甲,手中的长枪与腰间的佩刀也是甚有斤两的,不知能否舞得战舞出来。” “舞得,舞得,当然舞得。”通事急促一语后,赫然察觉郑和一脸忧虑,忙又微声问向郑和,“大人,您看…这…” 沉默不语的郑和好似脑海中正闪动着千千万万的画面,不但一动不动,还眉宇紧锁,眸中布满着愁光。 很明显,在场的大明之人是绝看不上,这个王国所谓的战舞的;然,这里的国王与白衣之人好似也绝看不上大明的士兵能舞出什么像样的战舞来。 正如,白衣之人方才那一语,只感大明兵士之笨拙,是丝毫没有一丝灵巧可言的。 仍在沉默的郑和是否也正在忧虑这一点呢?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是有人想破了脑袋也是无法知晓他到底在为何而忧虑。 只因,他是被朱棣亲自赐姓郑的大明出访正使——郑和。 能受到大明当朝圣上的青睐,其心思又岂能会被凡人看出? 若,这世上能有谁能看懂郑和此刻的忧虑,那必然只能是副使王景弘了,只因,郑和已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动作,他正悄然地望着王景弘,而王景弘也立即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 然,令人奇怪得是,站起身来的王景弘并没有走向郑和,而是向大门处走去,他驻足在舞姬与奏师面前左顾右看,片刻后,又摇起头来,他的眸子仿佛被郑和感染了一般,也开始布满了愁云。 “景弘兄…你…”暮云烟不动声色的缓步到他的身旁,小声喃喃着,但他好似根本没什么心思去顾及暮云烟的关切,直接抬臂挥了挥手,示意暮云烟不要多言。 又过了片刻,他的脸颊也开始拉紧,心里仿佛已急出火来,他很清楚,身后坐在那王阶之上的国王与白衣之人正甚是不解地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也很清楚,郑和此刻定然比他还要急上百倍有余。 “不能让大明兵士进入殿前献上战舞!”他终是开了口,语气虽极重,但声音却极小,也只能够使得停留在他身侧的暮云烟听到。 暮云烟小步凑上,忙道:“为何?” “此次出使的兵卒都是我大明军中精锐中的精锐,而他们只看到我们大明兵卒厚重的铠甲与沉重的武器,却不晓得我们大明兵卒不但灵巧干练,且训练有素,实乃天兵天将,威武雄狮啊!” “这…这有什么不好吗?”暮云烟已完全怔住了,他根本不能理解,为何如天兵天将般存在的大明兵卒,此刻怎就能成了他与郑和的烦恼了呢?“这…这不是正好彰显我大明的国威吗?” “云烟兄啊,我们此次前来,是来巩固邦交的,他们既认定了我们大明兵士笨拙,那便笨拙吧。井底之蛙自有井底之蛙的自信与快乐,而鸿鹄也自有鸿鹄的海阔天空与远见,很多事情,根本不必点破,甚至根本不必让他们察觉!” 暮云烟又是一怔,但这次却也在刹那间赫然觉醒了,“哦…景弘兄是怕我们的士兵吓到他们的国王…让他们有恐惧感…深感自危…这…好办,这个好办,云烟有一侄女,她抚琴悠扬,剑法超然,可以一试。” 话落,暮云烟已拉柳韵锦走了过来,他对着满脸吃惊且睁圆了眸子的王景弘微微一笑,“就是她。” 王景弘上上下下打量了柳韵锦一番,心中不禁嘀咕,如此貌美如仙的女子真的能试一试吗? 他心里也根本没谱,没谱倒不是他不愿意去相信暮云烟,而是此事的确关乎于大明的邦交,他实在不敢去赌,“她真的行?” 暮云烟点了点头,恳切道:“她行。”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回答了。 面对这般简单的回答,若换做他人,王景弘是绝不敢去相信的,可这回答却偏偏出自于暮云烟之口,他不了解眼前这个貌美如仙的女子,在他看来,这女子也仅仅是一个样貌出众的少女而已,但他却不能不相信暮云烟! ‘江月门’门主暮云烟,不但素有侠名,且他与暮云烟也算是老相识,更重要的是他每次嘱托给暮云烟的事宜,也从未出过差错。就连这次出海能够如此顺利,也是绝离不开‘江月门’的船只来回周转,运输辎重的。 他回望了一眼国王与白衣之人,两人看到他的目光,都正露出着和善的笑容,显然,他们并不怕久等,他们怕得是久等后却出现了不满意的结果。 他咬了咬牙,目光又凝向了柳韵锦,他眸中仍在闪动着迟疑,却不得不坚信道:“你跟我来吧。” … 从大门到王阶的距离,虽然并不远,但却很漫长,只因对于王景弘而言,这的确是一件兹事体大的事情,他亦在想着种种最差的结果。 ——就算这女子出了什么披露,国王与那白衣之人也应该不会去为难一位如此貌美的少女吧… ——就算这女子剑法超然,为大明争得了脸面,应该也不会让这里的国王下不来台吧,毕竟以国王之尊,定当是要稳住端容的。 ——这女子左手持剑,右手环抱七弦,她手中的剑的确是柄稀有的宝剑,她怀中的琴,也绝对是一张不可多得的好琴。可,她又如何做到一边舞剑,一边抚琴呢? 脚程已容不得他多做思量,他抬头间,眼前也便就是郑和了,这个与他在大明殿前与宫中共事多年的‘大哥’,平日里其实也是说不得几回知心话的,两人谈论的也多为公事。 但,他绝不会忘记,早在洪武年间就入宫为宦官,侍奉在燕王朱棣左右时的自己。 没有任何人是一帆风顺的,他也不例外。 自带学识,悟性极高的他,不但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还只能选择贱卖自己入宫。 初入燕王府时,他自然少不了被欺凌,更多的则是教他所谓的规矩,也正是这些欺凌与所谓的规矩,使得本就失去男儿身而意志消沉到极点的他,更加感到绝望! 然,他是幸运的,他遇到了郑和。 人生之所以美好,正是在命运面前还有暖心与动容。 有些人能够依靠一时,有些人却注定能依靠一世,而通常多次帮助与给予的又总会是同一个人… 无论多沮丧,都要拥有让人依靠的肩膀与能力,只因这也是仅有的满足与支撑,逃不掉! 命运多折,又充满着玄妙,两人一见如故,多番相互扶持,而早在明平云南之战中就被明军所掳的郑和,更是懂得入宫服役的艰辛与心酸。 这些过程他都经历过了,他不但经历过,且励志要做最出人头地的宦官。 若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的话,那么在宦官这一行,他便就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每个人一生中,都有很多次机会与转折点,但永远只留给准备好的,且是时刻准备着的人,郑和很清楚这一点。 只因他不得不清楚,他也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当别的宦官阿谀奉承,投机取巧时,他则是做着在众人眼中毫无意义的事情。 无论皇宫,还是燕王府,若说都是两座巨大的牢笼,也不为过,但牢笼中也自有牢笼中的资源,那便是藏尽天下书,揽尽天下物,既有这样的条件,他做个懂得利用的人,也是一种觉悟,这也自然离不开他的悟性与远见。 与王景弘的初见,其身上的戾气,正如当初的他。 他跟随在燕王身边日子久了,自然也有了识人断事的眼光,他愿意去相信王景弘,并身体力行得去帮助、去引导,并坚信王景弘绝不会辜负他。 事实上,他赌对了,第一次出海下西洋时,只有25岁的王景弘便有了超人的表现,有他的认同与深信,即使让如此年轻的王景弘独自指挥一支庞大的船队,他也是放心的。 只因他很清楚,王景弘与他的确是一样的人,身为太监,他们也只能做到如此这般了。 如今,他依然愿意去选择相信王景弘,而王景弘面对着郑和亲切且肯定的目光,也立即打消了方才心中所有的顾虑。 他突然不知从何来了万般勇气,竟直接走过郑和,直面国王与白衣之人,恭敬行礼,“国王认为我们大明兵士身裹甲胄,无法舞出战舞,那是对我们大明兵士的关爱与体谅,我们尤为感激。现我身边有一女子,不但剑法超然,琴声曼妙,且样貌出众,则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才女佳人,可为国王舞出一曲。” 国王依旧端坐怀笑,不出言语。 盘坐一旁的白衣之人,此刻竟也成了哑巴,王景弘的眼帘缓缓上瞟,才发觉那白衣之人早已像个傻子一般紧盯着柳韵锦不放,嘴角扬起的笑意,得意且痴迷… “尊敬的国王,我大明才女,愿献上才艺,还请国王恩准。” 白衣之人一怔,转正脸颊,羞涩一笑,眸光下落,又在片刻间移向赫然开口的郑和身上,“好,自然好…郑和大人过谦了,没什么恩准不恩准的,都好…都好…” 郑和自然晓得白衣之人为何会有如此变化,他瞥了一眼王景弘,王景弘则是侧身对着柳韵锦挥了挥手,随后,郑和、王景弘与通事便移身落座了旁席… ) 章节目录 第193章 人性 远处,暮云烟笑了。 笑在心中。 柳韵锦也心怀满足。 亦满足于心中。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醉翁口中的玄机。 这是柳韵锦唯能靠近郑和与王景弘的机会,不但可以靠近,且有可能得到赏识,伴其左右。 这也是柳韵锦唯能为殇沫做的事情,她终究是女子,这世上无论多优秀的女子,都会在爱上后,觉得为某个男子所做得事情还远远不够。 男子逃不脱欲望,正如女子逃不掉深情一般,越年轻,便越深陷。 若说,暮云烟只是为了不负尊上郭明轩的话,那柳韵锦则只为殇沫。 天岚紫霄剑已出鞘,淡淡的紫光已赛过国王头顶金彩妆饰的光彩。 此刻,剑是无可匹敌的,只因灭影刀早已下落不明,苍琼剑也被殇沫放置在了天岚观微阁中。 当初,放下苍琼剑的殇沫,只是觉得师父郭明轩更需要它。 即使师父根本不需要,但他却仍要舍剑,只因他要带走师父最爱的女儿柳韵锦,他已不能再带走最后一份守护与记挂了。 就算,梅兰竹菊四剑无敌于天下,亦能守住天岚观微阁,守住师父郭明轩,但他依然要这般做。 如今,天岚紫霄剑已绝无敌手,可正是因为这柄绝无敌手的剑,想要舞好它,绝非易事。 剑出,剑气现,这足以能够毁掉整座国王屋宇的剑气,又该如何隐藏呢? 柳韵锦绝非江湖一流高手那般简单,她已算是绝顶。 然,最可怕的并不是她手中的剑,而是她的自身。 殇沫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武当之巅上,素婉娴炸开大殿废墟坍塌掩埋下的砥柱时,赫然站起的情景。 然,素婉娴也并不可怕,可怕的亦是她的自身。 目前,殇沫也只能推算出‘海棠加持’是一种极强的护体神功,无论怎样素婉娴体内的一半‘海棠加持’已经爆发出来了,可柳韵锦从小拥有的深厚内力又是什么呢? 此刻,殇沫又想到了冷溶月,这个每到静下来便会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女子。 可这次想起,他却只觉得自己真该死。 面对着已出剑的柳韵锦,居然还会去挂念冷溶月,这难道不该死吗? 他很清楚,柳韵锦是为何才走到王阶之下的,但他却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去想。 不过,他也清楚另一件事,冷溶月体内的另一半‘海棠加持’内功就算是至今还未爆发出来,也是有形可寻的。 然,柳韵锦体内隐藏的内功,却如深渊般看不到底,漆黑一片。 他只能用尽全力去稳住心神,努力去回想种种可能,突然他心中升起一阵恐惧,这恐惧并不是简单得只让他不寒而栗的震恐,而是一种对人性的忌惮! 师父郭明轩曾言,柳落衣死前,面对故遗名时,根本有心无力,多次被故遗名击退,最终为救柳韵锦的母亲柳若锦,惨死在了应萧索的刀下。 现在想来,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令人生疑的事情,而这疑点可能就算是师父郭明轩诉说再多次过往的故事,也是绝察觉不到的。 ——这疑点其实也很明显,那时的柳落衣绝不可能那么弱!暂不论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学是从何而来,单论故遗名的父亲故天涯这个人,能在元朝至顺二年(1331年)单用一套无极圣剑的剑法,同时夺得灭影刀与苍琼剑这两大神兵利器,这就是一件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无极圣剑固然绝妙,但从柳韵锦曾施展时看来,无极圣剑是根本无法与御风剑法相提并论的,而柳韵锦的厉害之处,也在于她能将御风术与无极圣剑结合起来使用,从而发挥出极强的威力。 然,任何一种剑法,都是需要对应的内功心法才能发挥出极致的效果的,正如御风剑法需要御风术的心法一般。 而,没有心法辅助的剑法,也只能是剑法,即使剑气纵横,也绝不可能有毁天灭地之力。 ——师父郭明轩在讲述他过往的故事中,曾说过,萧未遇在柳落衣死前,当面背叛,并嘶声争吵过,其争吵的内容,除了受控于腐血碎骨丹之外,还提过柳落衣传授给萧未遇的御风术的功法口诀是暗自修改过的,也就是说想要修习御风剑法,定要先会御风术。 ——那么,无极圣剑呢?有没有可能,不管是当初的萧未遇,还是如今的柳韵锦都从未学会真正的无极圣剑?无极圣剑也是有着一套相对应的内功心法的,只是无极圣剑的招式太过于精妙,只学剑法其形,便已能成为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了呢? ——这又要指向苍琼阁的老阁主故天涯身上了,既然铁房秘室中有那么绝妙的内功心法,单单是御风术下的御风剑法便已如此神妙,就不要说御火真经等等了。 可,他为什么不学?他不但不学还不许故遗名学,乃至于柳落衣偷来这些心法送往铁房秘室中,让故遗名暗自修习。 ——那么,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当年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学,本就是故天涯自创出来的,所谓的无极圣剑,是否是需要将这五本绝学全部学会,才能真正的发挥出其剑法的威力来?正如师父郭明轩在这五本绝学的基础上,创出了天傲剑法…无极圣剑难道和天傲剑法如出一辙,所谓的区别只是不同的意识与感悟吗? 想到这里,殇沫已不敢再想下去了,这实在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他不敢否认,当年的故天涯完全可能是一个和师父郭明轩一样,悟性极高之人。 这也能完全可以解释,为何故天涯能在元朝皇室气数将尽的至顺二年时,能够独霸天下,同时夺得灭影刀与苍琼剑了。 要知道,至顺二年间,江湖名流辈出,所谓时势造英雄,在那样的时局下,英雄也只能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厉害的真英雄! 然,这都不算什么,更不足以让殇沫感受到对人性的忌惮,只因他心中萌生着更使人胆寒的想法。 ——故遗名当初叛离父亲故天涯,更叛离了苍琼阁去自立门户,为了稳定苍琼阁,故天涯除了将阁主之位传给了柳落衣外,是否也将其全身的内力也传给了她?只因故天涯很清楚,唯有这般,日后柳落衣才不会被故遗名欺负,才能更好的保下苍琼阁一派。 ——再则便是柳落衣与故遗名暗生情愫、委身相许之事,当时身为阁主的故天涯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呢?极有可能,故天涯不但知情,还很清楚柳落衣已有了故家的骨肉! ——有了故天涯的内力在,再配合无极圣剑,柳落衣完全可能轻易地战胜当时来犯苍琼阁的故遗名!可为何那日,柳落衣却是一副有心无力的状态呢?若她真的那么弱,为何她与故遗名的灭影门对立那么久,都有恃无恐呢?故遗名为何又偏偏不早些年来找她算账呢?非要等到自身武功巩固后,才来找她呢? 这样想来,只有一种解释,柳落衣最后一次派出萧未遇、柳若锦和师父郭明轩去刺杀灭影门的五阎王时,已然料定会引来故遗名的报复了。 ——然,身为人母的她,在故遗名还不知晓柳若锦是其亲生女儿时,又怎会让柳若锦去犯险呢?或许,在出阁执行刺杀任务之前,柳落衣已将全身的内力都偷偷传给了柳若锦,只是连柳若锦自己都未曾察觉。 这,才是能令殇沫足够颤抖的觉醒,追根究底不过两个字:女人! 女人的心思,真如那海底针、空中辰,让人容不得猜想,更使人受不住背后的真相。 ——或许,柳落衣早就想了结与故遗名多年来的纠缠了,她只想一心死在故遗名的刀下。 ——而,当初素海棠将还是襁褓的柳韵锦抱给师父郭明轩时,的确是已奄奄一息的婴儿,只因那时的柳韵锦体内所承受的强大内力,正是故天涯的内力! 然,一直隐藏在柳韵锦体中的深厚内力,其真正的来源顺序,应该是这样的——故天涯将内力全部传给了柳落衣,柳落衣又传给了柳若锦,柳若锦则是再次全部传给了自己的女儿柳韵锦… 这,便是令如今的殇沫,感到极为恐惧、又感到极为真实的人性… ) 章节目录 第194章 柳身剑拔 琴声扬 剑舞动,姿如柳,青缕裙衫拂袖边。 俏颜朦,隔白纱,玄女惊鸿定睛挽。 三寸莲,绽落塘,水镜里梨花尽消沉,身离绝百艳。 人中剑,鬼手弦,未触旁琴引绪痴牵,声匿仙神羡。 挽手扬剑,躬身谢了礼,屋宇之内却依旧静如漆夜。 她,行。 或许,柳韵锦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行。 殇沫恐惧的内心,所忌惮的人性,也就此消散了。 然,他的心头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是逐渐地、缓缓地、极轻地缓出一口气。 他的眸光侧移向暮云烟,暮云烟的欢喜已全展露在身上,事实上屋宇中的所有人都已不再是端正的站、坐姿,均是一份优雅随乐而动的斜摆与欣赏,亦少不了完全痴醉的眼目沉光。 此刻,殇沫眼中这位早已成为江湖称绝的云烟叔叔——‘江月门’门主,竟让他莫名的感到有些可怜。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且说不出为什么的感觉,他很清楚,当初素海棠将襁褓中的柳韵锦带给郭明轩的同时,亦送上了‘无极圣剑’的剑谱,剑谱当然是真的,不但是真的,且还是真真切切的真。 但,素海棠绝不会想到,柳若锦当初将柳韵锦与‘无极圣剑’的剑谱交给她时,不但料定了她不会将还是婴儿的柳韵锦带到故遗名的面前,更不惧怕她会去偷学‘无极圣剑’剑谱中的一招一式。 只因,就算素海棠学了,也只能是今日的暮云烟,绝成不了往日的故天涯,更成不了今日的郭明轩。 也许,‘无极圣剑’的剑谱在那时的柳若锦眼中,其实根本就不重要,就算那本剑谱成就了今日的暮云烟,仍旧是那般的不重要。 或许,柳若锦在决心出家为尼,远离郭明轩时,已将全部都给了自己的女儿——柳韵锦。 而,这全部,也是一个女人的全部。 所以,暮云烟也是幸运的。 他的幸运之处在于,他不但至今没有察觉出‘无极圣剑’不单单只有剑谱,还有其内功心法一事。 且,他还以今日所拥有的一切而感恩、而满足。 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直到无悔地死去。 糊涂之人,有时真的可以做个最可爱、最知足、最洒脱的人。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殇沫莫名升起的那种可怜感,也变成了欣慰的淡笑… … 国王已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只因相信神佛的人,更愿意去相信神佛的力量,在他看来,此刻的柳韵锦就具备着这种无上的力量。 这种使得国王穷极一生追其一世的力量,今日他终于见到了,他微张的嘴,已然褪去了被称为‘昔唆马哈刺札’的尊荣,此时的他,甘愿在柳韵锦面前做回一个凡人。 白衣之人已完全痴醉,他的眸子也已一刻不能离开柳韵锦分毫,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移动一下。 方才,柳韵锦的惊鸿一瞥,如浮梦三千;弦音惊起,已断绝了仙音鬼奏。 目瞪口呆的王景弘,也已说不出话来,好似一切都还未完。他并不是也被柳韵锦给迷住了,而是,他绝想不到柳韵锦居然如此得行。 不但行,且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也许,那是一段漫长的琴音剑舞,亦是一段短暂且让人能够久久回味的盛宴。 一时怔住的郑和,突然闪动一下眸光,微晃了两下脑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国王与白衣之人,沉声‘哼’了两下,好似在提醒着众人快快从刚才的表演中醒过来一般,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事实上,这时的柳韵锦已弯腰还礼多时,未见国王唤起,她也只能就这般僵持着身子。 听到郑和的询问,她心中猛然一震,仿佛久等的曙光,终于出现了一般,惊身一颤,“什么?” 她实在等了太久… 郑和,淡笑道:“你先起身吧,我想这里没有人会觉得你方才的表演,有什么不好的。” “对,对!”白衣之人赫然起身喝道:“太美了!” ‘太美了’三个字,虽实在过于简单明了,但对于白衣之人而言,就算是他曾努力学过汉语,也绝想不出比这更能赞美柳韵锦的话了,而话落的他,这次则成了站立不动的木偶,依旧是痴光未改。 紧接着,让众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出现了,国王竟也站了起来,他不但站了起来,还正一步步走下王阶,来到柳韵锦面前,将他头上的金彩妆饰慢慢去掉,亲手戴到了柳韵锦的头顶上。 这仍未完,他更是在送上金彩妆饰后,退后一步,以大明的揖礼,敬向柳韵锦。 事实上,这国王也绝不是一个不爱讲话之人,他不但爱讲话,且接下来还讲了许多话,他的汉语亦是相当流利的。 “你是释老座前的神女吗?” 柳韵锦吃了一惊,迟疑道:“应该不是。” 她的确不是,她甚至连释老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身上为何会拥有释老的无上力量?” 柳韵锦又是一怔,不知所措道:“我没有释老的力量,这是阿爹教我的。” “你阿爹是释老吗?” 这位祟信释敎的国王,这时好似除了‘释老’二字外,也绝说不出另外的什么话来了。 柳韵锦淡淡一笑,面对国王连续的询问,她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我虽然不清楚国王您口中的释老是谁,但一定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只因,我阿爹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甚至被江湖称之为‘最接近神的人’。” “江湖?什么是江湖?” 柳韵锦,笑靥着,“阿爹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最接近神的人’…你阿爹是大明的神吗?” 柳韵锦闻言,竟当着国王的面‘噗嗤’笑出声来,“我阿爹他不是什么神,也只能算是一位修真的人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阿爹被江湖称为‘最接近神的人’,那你阿爹应该就是你们大明祟信的‘释老’了。” 国王这一语,本是一句甚是可笑的话语,但却使得柳韵锦完全呆瞪住了。 只因,她绝理解不了,更想象不到,这个国家、这片国土,为何会对所谓的‘释老’如此推崇,就连眼前的国王也声声不曾离过口。 回想大明朝,百姓始终期待着一位好皇帝,一位仁德之君当政;江湖之人,永远崇尚得是力量与所向无敌的武功;凡人最多也只是去信仰武当的张三丰张真人,毕竟就连当今的圣上,也一样千方百计的在找寻他。 想到这些,她好似突然觉醒了一些东西,只要是人,都会有不同的欲望与需求,也都会去完全相信所期待、所需求的处在最顶端的成名人物与传说。 若细细体会,这并不是一种错,只因信仰与梦想,永远都没有错。 然,就算人们的向往不同,但终究是想过上更美好的生活,更满足的生活,所以,谁能让人们知足、感恩,谁也便是国王口中的‘释老’了。 她收敛了微笑,沉声道:“是的,我阿爹在我心中,永远和国王您口中的‘释老’一样,值得去深信!” 国王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已不再多问,正缓缓转身向王阶走去。 而,一旁的郑和却很清楚,国王一直追问的‘释老’的力量是指的什么,其实他也能理解,也见过一些江湖中人玄妙的功法。 但,能在舞剑间,丝毫没有触动琴弦一下的情况下,还能弹奏出美妙绝伦的琴音,这也是他第一次见,“你是用内力奏响了琴弦吗?” 他的声音极小,只因他正在说着真相,他并不想让正回到王座上的国王听到分毫。 当,有些人总结出自己的一套理论后,且这理论不但无害,还能增添几分大明朝的神秘感,他也是绝没有理由去打破的。 柳韵锦嫣然一笑,微声道:“大人猜错了,若是用内力,韵锦只会将七弦给完全毁掉的,甚至能将其摧毁得支离破碎…嘻嘻嘻。” 谈笑间,她凑上一步,又窃窃私语道:“我用的是剑气,在舞剑的同时,周身旋转的剑气无处可施展,且会越聚越多,只能将剑气化为浓厚的指力,向琴弦上驱赶。起初舞动,剑气极少,琴音便是一声一声的,随着舞姿的加快,万千剑气便能不断的被驱赶至各个弦音之上了,琴声也便自然浑然天成了,且是与舞姿完全一致的节奏。” 郑和听后,只说了一句“原来,你叫韵锦”后,就完全沉默了。 这也注定是一场持久,且难忘的沉默… ) 章节目录 第195章 不敢惹的女人 风,轻柔拂面。 像极了情人的手。 雨,缕缕长思。 像极了远处等候的人。 这如淘气孩童般的天气,烈阳与风雨时有交替,但烈阳总是常伴,气候却总是适宜,又像极了女人。 说起女人,的确是这世间最有趣的。 总有人认为,温柔以待,好言好语的女人是最可爱的。 然,事实上,通常只示以柔情的女人,偏偏是最不走心的。 是女人,就不可能没有情绪,有情绪就不可能没有脾气,有脾气亦不可能没有争吵。 但,很多男人总会错以为,与自己发脾气争吵的女人,是厌倦自己的表现,通常会选择远离,也会心生惧怕。 可,恰恰对你有情绪的女人,却又是真正对你用心的。 眼下,柳韵锦就正对着殇沫闹脾气,而闹脾气的原因,是每个男人都不会去在乎的点,但女人通常都会抓住一点不放,拼命闹腾,用尽力气询问,直到自己得到满意的答案,或是失望到底为止。 殇沫多次偷瞄柳韵锦,每次都觉得甚是可爱,只因他从小便见过太多女人这般得表情,更见过梅兰竹菊四人出现过类似的情景。 懵懂爱情的他,虽不是很了解女人,但他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因,他想起了父皇。 贵为九五之尊的父皇,通常在对待与自己闹脾气的女人时,父皇都只是笑着,开怀地笑着。 脚下,是一条通往海边的沙路,这路虽无繁杂的装饰与铺垫,却感觉比应天府的长街还要干净,只因尘入沙、土融沙,雨也渗入了沙中。 沙是细白的,沙道旁如竹的林木,其藤蔓却是垂直而下的。 当然,也并非完全是笔直的垂下,是带着自然的弯曲与缠绕,就那般地轻抚着树干而下的。 藤上的叶子,依旧是绿色的,但却与大明的树木枝叶截然不同,这叶子更像是争艳的百花下的陪衬。 然,树木顶端的枝叶,却又像极了芭蕉叶。 突得驻足的殇沫,带着温馨的微笑,摘下了藤蔓上的一粒果实,这橙灰色的果实在他手中轻轻一捏,便流出有些黏黏的果水来,“韵锦师姐,来品尝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柳韵锦双手掐腰,嘟了嘟嘴,恶狠狠地凝视着殇沫,这本是一副要继续吵架的样子,但她却保持着这要争吵到底的姿态,轻俯上身嘴巴朝殇沫的手心贴去,“啊,好凉,透心的凉。” 随后,她突得手扶了一下额头,闭眼晃了一下头,“怎么有点晕眩感…感觉从头到腹部都是凉嗖嗖的…可,口中怎又会有苦涩的感觉呢…” 殇沫沉默不语,脸上仍带着稚嫩的微笑。 “你!殇沫你!你给我吃得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让我食了此物,昏倒过去?你没想到我内力如此雄厚吧?此物根本无法让我昏厥!” 殇沫闻言,猛得褪去了笑意,‘槟榔’二字还未出口,便又迎来了柳韵锦的一顿质问,“你为什么在我给国王舞剑之时,没有露出半分笑容来?你快回答我!别想避而不答!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为我喝彩叫好,可偏偏你却无动于衷!” 他根本就不知如何去回答质问不休的柳韵锦,换做任何人都绝无法回答,难道要让他告诉柳韵锦,其体内有着至高无上的内功修为,且其还不自知吗? 这本就是三两句话,也解释不通的一件事。 他之所以能想通,做出一些合理的推断,也完全是因为师父郭明轩曾与他讲过太多过往的经历,从而又结合现下的情况而总结出的。 “你…”柳韵锦突得收敛了没好气的容颜,竟又不知为何露出了含羞之色,一字一字道:“你.难道.是怕…我会被那国王给看上,纳为王后吗?” 殇沫怔圆了眸子,不知所措地看着正撕扯着衣角,含羞扭动的她,这下是彻底不知说什么了。 “殇沫,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离开‘天翱门’时,阿父已将我托付给了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面对正低声沉吟的柳韵锦,殇沫内心一颤,他马上意识到再这样不言不语下去是绝不行的了。 于是,他吱吱呜呜的试着开了口,“韵锦….师姐….这….你…” 开口是开口了,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只因他觉得当下要稳住柳韵锦的情绪是最重要的,但用怎么样的方法才能稳定住呢? 他也是不得而知的。 果然,柳韵锦在听到他这些吱吱呜呜的言语后,反倒更是气得鼓鼓的了,一面吹胡子瞪眼,一面紧瞪着殇沫,像看着猎物一般,恨不得猎物自己能将自己给煮熟了,被她好好的饱餐一顿似得。 说来也巧,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唤喝声,唤得并不是他人,而是‘韵锦’的名字。 远远看去,五六人正向这里赶来,中间似也抬着一乘轿子。 走近后,才发现,五六人相拥着的并不是一乘轿子,而是一辆由两头黄牛拉拽着的小车。 黄牛被人影遮挡,只见有一移动着的坐乘之物,逐渐清晰地展现在了殇沫与柳韵锦的面前。 一人当前,带笑喝道:“国王有令,由国王子侄系销摩鳞,立即迎娶韵锦姑娘,望本国与大明朝永结友谊之邦,世代交好。” 柳韵锦与殇沫都已硬生生地怔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婚嫁,让柳韵锦一头雾水。 可当下,让她更伤脑筋的是,眼前这人既是来传国王的指令的,是否就等于如在传大明皇帝的圣旨那般,是需要下跪接旨的吗? ‘国王子侄系销摩鳞’。 殇沫也马上意识到,这一定是与国王同坐在王阶之上的白衣之人的名字。 在柳韵锦献剑舞的前后,那白衣之人已然被韵锦师姐给完全迷住了。 如今拜倒在其石榴裙下,求得国王应下这门婚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柳韵锦绝不能嫁给系销摩鳞。 此刻,殇沫的心里笼起一种说不出来的钝痛,他不确定这是不是爱。 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既然师父郭明轩将韵锦师姐托付给了他,他是绝不可能让柳韵锦嫁给什么所谓的国王子侄的。 然,正在柳韵锦还在犹豫要不要下跪接国王之令时,殇沫便已坚毅地凑前一步,回道:“带我们去见国王!” 一语既出,原本脸色甚至难为的柳韵锦,又气不打一处来,面红耳赤地怒声道:“见什么见!不就想让我早点嫁出去吗?追问你半天都不说话,你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我嫁!我嫁!你满意了吗?!” 殇沫一脸震惊的缓缓将眸子移向柳韵锦,他已不敢再说话,方才的坚毅之容,也荡然无存了。 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多呼吸了,生怕柳韵锦一个不乐意,一巴掌就立马能打到他的脸上。 他只能默默的自感冤枉至极,他也不过是想见到国王,告诉国王,韵锦师姐是绝不可能嫁给系销摩鳞的,哪怕国王不答应,就算是逃,甚至大打出手,他也绝不会将柳韵锦独自留在此处的。 “呵呵呵,韵锦姑娘既然答应了婚事,那么还请两位上车吧。” 来人均已俯身迎之,甚是恭敬。 这时,柳韵锦仍不忘恶狠狠地瞥向殇沫一眼,仰脸一‘哼’,率先上了车,殇沫也只能静静地跟了上去… 一路之上,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互看一眼都没有。 就这样,伴着海风,拂着额前的丝发,两人又一次来到了王居屋宇之内… ) 章节目录 第196章 逼婚 王居屋宇早已不是挤满人的屋宇了。 不但无人,甚至还显得有些冷清。 眼下,国王与系销摩鳞应是陪同郑和与王景弘一行人到了别处。 毕竟,走一走、看一看占城的风光还是有必要的。 与此同时,安排好郑和等人的居所也是他们首要的事情。 本想找上国王理论、拒绝柳韵锦婚事的殇沫,此刻也显得无精打采起来。 然,令殇沫更加棘手的,倒不是见不着国王,而是身旁一直没好气的柳韵锦。 ——她一定是吃错药了,今日怎就这般莫名其妙。 ——大概是献舞献得了,可让她为国王献舞的又不是我,而是云烟叔叔啊,要怪也要怪他啊… ——就因为她在舞剑奏琴时,我没有欢呼赞赏? ——要知道,面对着他国国王与那眸光紧盯着她的系销摩鳞,若她有一丝心浮气躁或是控制不住身体内隐藏的功力,都是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的。 ——最主要的是,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就在国王面前舞了一段剑舞后,便就成了这般了呢? 殇沫瞥了一眼柳韵锦,柳韵锦虽正着身子,但其脸颊和眸子也一直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看着,依旧是没有任何言语。 过了良久,一好似侍女的人从王阶右后方走出,恭敬一礼后,示意柳韵锦随她前往后殿。 然,使得殇沫抓狂的是,柳韵锦居然连想都没有想,便迈开了步伐,欲随那侍女走去。 “慢着!”殇沫紧追上去,一把拽住了柳韵锦,对着侍女质问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侍女显得有些着急,吱吱呜呜地说了一串话,但即使她说再多,殇沫也是绝听不懂半句的。 而,被殇沫拽住的柳韵锦,反倒面带微笑,娇声道:“你不想让我嫁人,对吗?你是不是想娶我?” 殇沫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一动不动的站着,连眸子都不敢再动一下,只因他能清楚得体会出,柳韵锦那焦热的目光,与泛起红晕的脸颊上的热度来。 他不知怎样回复柳韵锦,只能继续质问侍女道:“你想带走我的人,总要告诉我,去哪里,去做什么吧?若你说不清楚,那就找个能说得清楚、说得懂的人来,与我说!” 侍女好似感觉到了殇沫的愤怒,没有再多言些什么,而是直接朝后殿走去。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柳韵锦低头喃喃,声音极小,却也说出了心中急迫想要知道的话。 “难道,你不是吗?”殇沫突然怫然不悦起来,“师父既然将你托付给了我,你自然就是我的人,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甚至嫁给谁,我都是要管的!” 柳韵锦听到殇沫的喝声,看到殇沫的不悦后,不但不生气了,反倒变得甚是温柔起来,“噢~韵锦知道了。” 心急如焚的殇沫,没有再言,除了紧拽着柳韵锦的衣角外,多次望向后殿的方向,他知道,那侍女一定是去叫人去了,起码待会儿会来一个说得了汉语的人与他对话。 果不其然,侍女再次出现后,其身后的不远处,真的紧跟着一个人。 然,这人并不是别人,而是系销摩鳞。 他还是他,从出后殿的那一刻,便又用那痴迷到疯狂的目光紧紧凝视着柳韵锦,在这样的目光下,殇沫甚至觉得自己都是多余的人。 无论是行礼间还是说话间,系销摩鳞的目光仍旧没有移开过柳韵锦分毫,“我国王已经为郑和大人安排好了居所…哦…与你们同行的暮云烟大侠的住处,离郑和大人的居所并不远…” 柳韵锦没有说话,她面对着一直看着自己的系销摩鳞,根本也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则是始终低着头沉默。 殇沫亦没有说话,只因系销摩鳞此刻所说的,对他而言,是丝毫没有意义的。 “哦,听说韵锦姑娘已答应了与我成婚,我听闻后,非常感谢韵锦姑娘对我的认可。” 柳韵锦闻得那系销摩鳞此话,立马脸色煞白起来,“啊,没有!你误会了,我从没答应过要与你成婚。” 系销摩鳞,笑道:“我听闻过大明的女子都是有些含蓄的,你现在的回答,我可以理解。不过没事,我的寝殿可以暂做你的家,十日后,我再让亲族迎娶我们夫妇回到正在装饰的婚房之中…” 柳韵锦,面露惊容,“啊…” “哦,韵锦姑娘可能对我国的婚礼不是太过于了解,我们这里啊是先令男子到女方家,成亲完呢,过十日或者半月,其男方家的父母以及诸亲好友,再以鼓乐迎娶夫妇回家,置办酒席的。” “我对你们这里的婚礼风俗是怎样的,丝毫不感兴趣。我方才之言,也并非因为我在故作矜持与含蓄,而是实话实说,我真的从未答应过与您成婚,请您不要误会。” 系销摩鳞褪去了脸上的笑意,语气平稳道:“这不可能,我王派去下王令之人,是精通汉语的,他是不可能听错的,韵锦姑娘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大可直言不讳。” 柳韵锦,坚毅道:“你们所派之人,的确是传错了话了,我真的从未答应过。” 系销摩鳞,道:“这…韵锦姑娘你…”说话间,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紧拽着柳韵锦衣角不放的殇沫,淡淡一笑,“是他吗?是他不许你嫁给我吗?” 沉默已久的殇沫也想弄清楚,柳韵锦心中真实的想法,如今看来,柳韵锦方才应下来人所传的王令,应是仍与他赌气无疑。 “对,就是我,我不许她嫁给你!”殇沫确定了柳韵锦的心意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知道,若他再不开口,身在异国他乡的柳韵锦,还真要被迫嫁给这个丝毫不认识的系销摩鳞了。 系销摩鳞,讥笑道:“你不许?你又是何人?韵锦姑娘的弟弟吗?” 殇沫,理直气壮道:“不,我是她的主子,亦是她的丈夫!” 系销摩鳞继续讥道:“主子?丈夫?你一个孩童,真的是韵锦姑娘的丈夫吗?” 殇沫,自若道:“我并非孩童,韵锦也不过比我大上三岁罢了。再则,在我们大明朝,找个比自己大上三岁的老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也是懂得汉语之人,难道就没有听闻过女大三抱金砖这话吗?” 柳韵锦闻言,竟当着系销摩鳞的面‘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且侧身贴向殇沫的耳朵,微声道:“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下了,以后绝不许不认!” 殇沫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责怪她——‘这难道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吗?’ 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则是又死死地看着系销摩鳞。 至少,在男人与男人对峙的气势上,他也是绝不能输得分毫的。 “女大三…抱金砖….是什么意思?”系销摩鳞已完全傻掉了,他的确没有听闻过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的话。 但,他也是的确想要得到柳韵锦的,可身为曾代理过国王,掌控一国朝政之人,又怎能在此失了身份呢? 然,他的心中的确已急不可耐。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任谁都会极不甘心的。 他也听不得殇沫再说些什么了,他接着道:“好,我不管什么女大三抱不抱金砖的,我现在就命人传方才前去给你们下达王令之人过来,与你们当面对峙,若韵锦姑娘方才的确应下了王令,那么就必须要嫁给我!” 柳韵锦甚是无助地看向殇沫,她的左手也紧握住了殇沫的右手。 苦涩的容颜下,是她后悔不已的言行——她不该那般肆无忌惮的与殇沫赌气,更不该为了赌气而随意应下王令中的婚事。 可,现在好似一切都晚了... 她想求得殇沫的原谅,但她也知道即使殇沫原谅了自己,也很难过得了面前这个位高权重的白衣之人了,毕竟她与殇沫是在这白衣之人的国土之上,亦在这白衣之人的掌控势力中… … 女人,有时的确会因为怄气,而做出很多错误的选择与事情。 但,往往在出现不好的结局时,女人却又想要一个能够懂她的人出现。 除了懂她,也要毫不犹豫的去支持她。 女人,其实并不怕面对挫折与磨难,她们要得永远是陪伴与理解... 稚嫩的殇沫,当然不了解女人。 然,他却知道,无论是面前的白衣之人,还是这个国家的国王,若想要逼迫柳韵锦做出任何不情愿的事,都是绝不可能得逞的,因为他在。 只要他在,就绝不允许柳韵锦受到丝毫伤害。 他又下意识地紧握了一下柳韵锦的手,缓缓移动脸颊,轻轻地凑近她,“韵锦,你放心。没有人可以逼迫你做任何事,即使要与这个国家为敌,我也绝不会让你嫁给这人!” ... ) 章节目录 第197章 招魂幡(一) 本以为与系销摩鳞,马上就要大打出手,却没曾想,这位完全可以主导时局的权重之人却心平气和了起来。 他之所以能在瞬间平稳情绪,并不是争不过口舌,亦不是占不了半点理。 相反,被传唤而来的给柳韵锦与殇沫下达王令之人,也坚持表示了,柳韵锦是当场就应下与系销摩鳞的婚事的,甚至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过。 完全占据优势,根本不需要任何逼迫的系销摩鳞,为何能就这般突然得转变了强硬的态度呢? 殇沫对此,根本毫无头绪。 而,柳韵锦却柳眉紧锁,一举一动间都透出了极强的戒心。 实事上,系销摩鳞只是在听了前去给他们下达王令之人的坚毅言语后,就开始大笑起来,并没有再说出有关于此事的任何话语来。 这让已准备出手的殇沫,显得有些被动。 他本就很被动,如今更是极其被动了。 正如,两个人在吵架,越吵越凶,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了,这时突然有一个人竟不吵不闹了… 不但不吵不闹了,还笑颜相对,这又怎么可能再打得起来架呢? 也许,系销摩鳞自有他自己的考量,但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也只是留下了一句话,“我们暂且不论婚事,你们贵为大明朝的使节,是否赏光能到我的寝殿内坐一坐、喝上几杯酒水呢?也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殇沫与柳韵锦虽觉得他这样做,必有其心思,但身处在别人国土之上,也是没有理由去回绝一个笑脸相迎的主人的。 除了用沉默回应外,她们一时也绝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然,系销摩鳞也正是看到了她们的沉默后,才转身离去的,只因在他看来,沉默就代表着默许与同意。 … 夕阳西落,月未出。 在这没有日月的天际下,本该是一场无声的黑暗,却偏偏是这片国土上让人感到最舒服的时候。 只因,天未黑,夜未来,空气中还弥漫着花香与鸟鸣。 虽,日已西落,却绝不影响远眺的视野,甚至比白日里的视野更宽更广,只因没了耀眼的阳光照射,亦没了焦热的温度。 这如同走在白日树荫下的天气,不焦不躁,平静且安逸。 然,身处在系销摩鳞寝殿之中的殇沫与柳韵锦,却觉得甚是漫长,不但漫长且还是十分煎熬的。 事实上,她们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起初,还能看一看房内的布局与陈设,触摸一下没见过的用品与植物,虽带着略显沉重的心情,但绝不压抑。 如今,即使坐姿早已懒散的她们,竟感觉仿佛身处在地狱中一般… 桌上的茶水,已然更换了一盏又一盏;侍女也已进出了一次又一次。 但,无论茶水更换过多少次,她们都丝毫没有喝下过一口,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 也无论侍女进出过多少次,她们也从未去询问过什么,哪怕多看一眼都没有过。 她们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极大的厄运到来一般,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也不动。 只是,两人都会在片刻之后,互看一眼,四目相对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对立而坐在桌前的她们,也从随意摆放手臂,到两人逐渐十指相扣,手指紧了又紧,直到她们的手心渗出着汗,都不愿分开丝毫。 她们想着所有系销摩鳞能使出的手段。 无论是在寝殿之内施放毒气,还是在茶水点心中放置毒药,亦是她们被锁在这个寝殿之中,能想到的她们都已想过… 所以,寝殿的门窗都是敞开着的,茶水糕点她们也绝不会去碰一下的,就连她们此刻坐得软垫,也是在她们再三确认没问题后,才盘坐下来的。 这一切好似都没有丝毫问题。 然,初入寝殿中,她们并不希望系销摩鳞能够马上过来与她们碰面。 只因她们知道,只要系销摩鳞过来,就一定还会谈到婚嫁一事的。 可现下,系销摩鳞迟迟没有出现,反倒成了她们要面对的最大的一个问题。 ——是啊,系销摩鳞不来,怎么能有结论呢? ——没有结论,这婚事到底是作罢了?还是要继续呢? ——倘若,那系销摩鳞一晚都不来,她们也要在这寝殿中等上足足一晚吗? 她们心中泛起的忧虑,一层层的在叠加,没有丝毫减退之意。 但凡,只需要出手打一架,便能解决问题,她们也绝不会这般难为。 殇沫已皱紧了眉宇,深思皱眉这种事,往往也只在暮云烟的神情中出现,但今日却出现在了殇沫的容颜上。 柳韵锦也已不止一次的想要用手去舒展殇沫的眉宇,但她却一直没有勇气抬起手臂,只因她的心中有着一份愧疚。 就算,殇沫从没有因为她赌气应下婚约一事而责怪过她分毫,但她心中始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太鲁莽行事了,更过于任性了。 然,她也知道,就算是舒展开了殇沫的眉宇,未解决的事情,依旧是未解决的事情。 既然,有事情没有解决,总是需要去解决的。 她的眸光无力的从殇沫的眉宇间落下,落在了她与殇沫十指紧扣的右手上,在又沉默了片刻后,她突然眸光一闪,左手用力地拍打在了桌案上… 殇沫惊身一颤,赫然望向柳韵锦,她的眼中正闪动着光亮,这光亮也是殇沫再熟悉不过的光亮了。 那是平日里,沉稳、自信且独立的光亮,而这光亮,亦只属于柳韵锦。 “殇沫,我思量过了,其实我们大可不必这般等下去。系销摩鳞来的话,我们就一口婉拒婚事,大不了打上一架,只要你我在一起,就算面对再多的人,也是奈何不了我们分毫的。” 殇沫继续惊然地看着柳韵锦,他也想知道,平日里看似丝毫没有主见的柳韵锦,此时到底能说出来些什么,想出来些什么办法来… “若那系销摩鳞真的一晚不来,那我们就在他的寝殿中成亲!等他明日来了,我们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难道他还要硬生生的拆散我们不成?” 殇沫听完,竟完全怔住了,他好似从未认识过柳韵锦一般,已睁圆了眸子,连气都不敢多缓得僵硬了身子。 “所以,我们…”只见柳韵锦拿起一盏酒水,一仰而下,喝了个精光,“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可顾忌的。” 本以为柳韵锦只是说说而已,意在安慰他。 没曾想,他竟眼睁睁地看着柳韵锦的右手,从他的左手指间完全脱离开来,柳韵锦真的就那般开始有吃有喝起来,且还是双手齐用… 这也使得殇沫意识到,柳韵锦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可,若那系销摩鳞一直都未出现,他真的要与眼前的韵锦师姐成婚,生米煮成熟饭吗? ——他之前,也想过要娶韵锦师姐为妻,只因那时在整座‘天翱门’中,也唯有韵锦师姐真心对他,不但不嫌弃他身无长处便做了少门主,且还在平日里多番维护于他。 ——在那段日子里,无论是与韵锦师姐一同闯入后山竹海,还是遇到蛇王岚桑,甚至是掉入危险重重的地洞之内,韵锦师姐都从未放弃过他。 ——不仅如此,韵锦师姐亦愿意为他独奏琴弦,说与心事。他也曾告诉过自己,日后定是要娶韵锦师姐为妻的… 想到这里,殇沫的眸光已迷惘,就算再不懂情爱,他也知道谁亲谁近,谁对他有真情的。 他不但知道,且心中对柳韵锦的感情,也是最纯、最真挚的。 然,他又不得不在此刻想到冷溶月,那个谜一般的‘冰弦’。 初见,白纱遮面,亭中对弈更是相谈甚欢,‘天傲剑法’是因她而感悟,生命危难时亦是她挡在身前… ——冷溶月啊,冷溶月,你现在到底在哪啊… 若问,柳韵锦与冷溶月有什么区别,其实在殇沫心中,两人是没有区别的,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他又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心,他的确爱上了冷溶月… 对柳韵锦而言,他觉得应是刚入天翱门时,男女之间懵懂的感情,想要去亲近和喜欢在一起… 然,真的要成婚的话,他也只能想到是和冷溶月成婚,而非柳韵锦。 但,如果真的可以用成婚,来化解柳韵锦被系销摩鳞逼婚的话,他也是愿意去与其成婚的。 毕竟,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柳韵锦被人逼迫着去做任何不情愿的事,更何况是与一个师姐根本就不喜欢的系销摩鳞成婚呢! 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愧疚与钝痛感,使他愧疚得是,若他与柳韵锦成婚,日后回到大明朝,又如何去面对冷溶月呢? 使他钝痛的则是,事实上,他真的可以为柳韵锦去做任何事,但他却给不了柳韵锦想要的全心全意… 等了良久,都未等到殇沫有所回应的柳韵锦,口中仍咀嚼着糕点,道:“殇沫,你说是不是?你怎么不说话?难道…难道你不想与我成婚?” 殇沫抬眼看向柳韵锦,她的嘴已经停止了咀嚼,身子也变得僵硬,就连举起的酒盏也停滞在了半空中,眼眶亦逐渐红润,泪水竟要直落而下… “你今日与那系销摩鳞说的话,全是假话,全是骗我的,对吗?你说我是你的人,你说我是你的妻子,还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都是谎言,对吗?” 面对柳韵锦哽咽间的话语,殇沫猛然站起,喝道:“不对!我说得都是真的,我又何必去拿你的终身大事去开玩笑呢?” 事实上,他也只能这般说了,他之所以忽得站起,大声推翻柳韵锦的质疑,也只因他在心虚,他亦在胆怯。 但,他绝不能让柳韵锦失望,哪怕一分都不行。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让一个女人失望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与后果,但他知道,小时父皇身边的嫔妃曾为了争夺父皇的宠爱,都恨不得杀了彼此。 他不敢去赌,亦不能失去柳韵锦——这个世间对他至情至性的师姐。 若,师姐真的爱上了他,他就更加不能伤害到师姐点滴… 他平复了些许情绪,又缓缓道:“我只是在想,此事我应该与云烟叔叔商议下,他毕竟比我们要见多识广一些,又是一个老江湖…” 柳韵锦也如多变的天气一般,看到殇沫这般言行举止后,不但眼中立马没了泪水,还站起身来,很认真的思索道:“对,我们一直未见云烟叔叔,若与云烟叔叔商议,凭他与副使王景弘的关系,也定然能一起商议出无损于大明邦交的对策来。”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云烟叔叔应正与王景弘在一起,既和王景弘在一起,那必然也少不了郑和大人。难道,他们已经知道,系销摩鳞要迎娶你的事情?” “不,我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晚宴。对!国王一定是又设下了晚宴!” “师姐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明白了,那系销摩鳞在王居屋宇中突然转变了态度,莫非就已知道,晚上他们国王还要设下晚宴邀请郑和大人?然后,他好在晚宴之上,打探一下你我的虚实后,再做决定?” 柳韵锦,一怔道:“打探你我的虚实?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吗?还是询问大明到底有没有女大三抱金砖的风俗呢?” 殇沫瞥了一眼柳韵锦,只感她甚是可爱,“也许…都会问吧,但我觉得应该不会那般明目张胆地问,毕竟有关于一个女子的清誉。” 柳韵锦一‘哼’,没好气道:“清誉?他们若懂得什么是女子的清誉,就不会这般冒然的下令成婚了!才与我见一面,我也就舞了段剑舞,就成这般了,那系销摩鳞知我本性吗?真是想不明白了…” 柳韵锦当然想不明白,只因有些男人始终只爱女子的皮囊,为了得到女子的皮囊,不但会纠缠不休,还会拼命去争夺。 女子美丽的皮囊,也永远是他们的战利品。 更何况,这里的国王已把柳韵锦看成了大明‘释老’的女儿,这便又在美丽的皮囊上,更多了特别之处… … 一片空荡的沙地,迎着海风与海浪声,打破了寂夜的宁静。 杯盏中填满了一轮明月,远处的海面上,又是一轮更大的明月,甚至比悬挂在天上的还要大上一些,美上一些。 只因,悬在天上的明月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就连一丝云彩都不曾打扰过它。 而,海上的明月却好似在一直动着,有时亦好似被微微撕拉了一下,如同在与这场以篝火为中心的晚宴互动着喜悦。 黝黑的少女,晃动着植物编织而成的裙摆,竟在盈盈火光下,也是那般的动人、妖娆。 此刻,她们的肌肤也不再是黑色了,而是发着亮光的灰白色的。 晚宴的盛大,仿佛聚集了占城中所有的王公大臣,就连围着的该国兵士也比在白天郑和与国王会面时,要多上好几倍。 摆放的桌案,依旧是白天王居屋宇中的桌案,地上铺着的软垫也依旧是白天王居屋宇中的软垫。 但,桌案上的一切器皿,皆成了大明朝的器皿。 而,大明朝的器皿又是那般的熟悉且迷人,正如此刻暮云烟手中的酒盏,无论是放下,还是举起;也无论是有酒,还是无酒,皎月都好似掉落了进去一般,不肯离去。 然,暮云烟饮下一盏酒水后,脸上却完全变了神态。 ——杯中月,异人舞,欢声笑语腾篝烟。 ——酒百味,难入骨,情涩苦容思北岸。 涩得,当然是这无法入口的他国酒。 苦得,当然也是这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若不是这难以下咽的酒水,他还真会陶醉在这异国他乡中。 但,酒对于一个江湖人而言,实在是太特别的一样东西,特别是酒中的滋味,也只有江湖中人最懂。 如今,他不懂了。 不但不懂,还觉得这场晚宴刹那间没了任何光彩。 那扭动着的少女,也就又成了乌漆吗黑的了,就算篝火中的火燃起的再高,也照不亮一丁点她们的肌肤了。 然,郑和与王景弘倒是入乡随俗的挺快,不但连续对饮着这难以入口的酒水,亦与国王和系销摩鳞有说有笑,好不自在。 “暮云烟大侠,听闻你来自大明朝中一个甚是了不起的门派,还是这个门派的门主,我早就对大明侠士久仰已久,我敬你一杯。” 暮云烟举起酒杯,对着说话的系销摩鳞连连苦笑,酒杯也在空中来回顿了多次,以表谢意。 他刚要再次闷下杯中酒,便又听到那系销摩鳞说道:“敢问,与韵锦姑娘一同前来的那位少年是?” 他停滞了正往口中送着酒水的手臂,瞥了一眼系销摩鳞,又瞪了一眼端在眼前的酒水,一边笑着,一边放下了杯盏,“哦,那少年名为殇沫,是我的主子。” 系销摩鳞刹那间露出了惊容,“你的主子?”他顿了顿,好似在想着什么,随后又道:“那他也是韵锦姑娘的主子了?” 他继续笑着,“算是。以他在江湖中的身份,也自然算是韵锦的主子。” 系销摩鳞,皱眉疑惑道:“江湖中的身份?” 他,道:“对,江湖中的身份。” 系销摩鳞不可能想明白什么是所谓的江湖中的身份。 即使白天,柳韵锦在王居屋宇中已经告诉了国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他也是绝想不明白的。 索性,他也便不再追问这些,倒不如直接问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殇沫可是韵锦的夫君?女大三抱金砖?” 暮云烟‘噗嗤’一下笑了,但他也绝不会让谁看出他的这一痴笑。 郑和与王景弘闻言,也笑了,但他们也只是笑了笑,只因以他们的身份也自然不会多嘴些什么,毕竟那系销摩鳞询问的是暮云烟,而不是他们。 然,郑和与王景弘的发笑,却让暮云烟马上意识到了些什么。 ——那系销摩鳞是绝不可能知道,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的。 ——定然是有什么事端发生,但会是什么事端呢? 他也是在这一时,绝想不出的。 于是,他便装起了糊涂,闪烁其辞道:“女大三抱金砖,的确是一种不错的想法,正适合殇沫与柳韵锦。” 系销摩鳞,低沉了声音,“她们俩真的是夫妻?” 暮云烟又是笑了笑,沉默间饮下了持在手中的那盏难以下咽的酒水。 随后,便彻底沉默了… ) 章节目录 第198章 招魂幡(二) 月伶仃,影单行,透过树梢的月光,照亮着盏中酒,亦映在男子的脸上。 依旧是一件黯色条纹的白衣,靠着栏杆,对月饮酒,影下亦是孤身独醉。 事实上,他已经在这里徘徊许久了,迷离的醉眼下也让时间变得特别漫长、无助。 他也已不止一次地望向那间再熟悉不过的寝殿了。 可,不论他望上多少眼,始终都无法完全迈开步伐走过去。 因为他知道,那寝殿中绝不是只有一人,而他却只希望一人犹在。 他笑了,从头到脚地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更有些让人生惧。 ——自己的寝殿,如今却进不得,试问还会有人比他更可怜吗? 他也想不明白,为何一支剑舞,便就能使他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与骄傲。 起初也不过是一份向往,如今他心中却涌出着更多的不甘… 回想在晚宴之上,暮云烟的闪烁其辞,还有郑和与王景弘的沉默痴笑,他也能想到,此刻他正念念不忘的韵锦姑娘绝非那般简单,至少其身份是足够特别的。 ——不然,他既提起了韵锦姑娘,为何大明朝的正副使都笑而不言,暮云烟也是一副含糊不清的言语呢? ——也许,他们的确都做不了韵锦姑娘的主,也正如暮云烟所说,殇沫本就是韵锦姑娘的主人,就连暮云烟他自己也是那孩童殇沫的手下。 苦笑的容颜,苦涩的泪水,正掩盖着白衣男子心中所有的忧伤与钝痛。 然,他也绝想不明白,为何韵锦姑娘会应下王令婚事后,再与其见面,却又表现出与那殇沫如漆似胶,片刻都不想分开的举止来… ——或许,韵锦姑娘有她的苦衷? ——难道,是被那殇沫所迫,被人抓住了什么软肋? 他已不敢想,任谁在面对前后不一的结果后,都是容不得反复去思量的。 只因,越思量,越纠结;越纠结,便就越痛。 但,他却是系销摩鳞,是这片国土之上的主宰者,就算国王复了位,他的权势也已大到滔天。 沉重的脚步已迈开,一步、两步、三四步,随后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一直走到他的寝殿前,他才微微一顿身子,抬起手臂微微一挥,数十名守卫便立即出现在了他身后。 当下,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不管韵锦姑娘是否真心要嫁给他,他都是要得到韵锦姑娘的。 殿门缓缓开着,他并没有愤怒的直接踹开,只因他依旧没忘自己是谁,既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更要保持着该有的气度与风姿。 然,殿门敞开的那一刻,他却根本难以再掩盖内心中的愤怒。 事实上,是谁看到一心想得到的女人这般举动,都会狂风怒号的。 殿中,看到他赫然出现在门前的柳韵锦,竟迅速起身,表情坚毅地展开双臂,完完全全地挡在了殇沫身前,似有与他同归于尽的势头。 “你这是做什么?要保护你的主子吗?” 叫喝声,已震的整座寝殿好似在晃动,在这样的震喝下,没有人不会生惧。 但,柳韵锦却露出了更加坚定的表情,“若,因我一时赌气的行为,伤害到了你,我深感抱歉,但我也要说明,我是绝不会嫁给你的。” 系销摩鳞,森然道:“一时赌气?一时赌气应下王令婚事吗?你当这里是哪?你又当我是什么?” 柳韵锦侧身拿起立在桌案旁的天岚紫霄剑,继续展臂去护殇沫,“我没有戏弄阁下的意思,事实上,当王令传达之时,我也根本就不知道要让我与谁成婚。” 系销摩鳞,沉声道:“这便是你给我的答案?” 柳韵锦,道:“是的,这便是答案。我之所以会应下婚事,也是在考验殇沫是否在乎我,如今我已知道了殇沫的心意,所以…” 系销摩鳞,道:“所以,你便要出尔反尔,甚至要与我剑锋相向?” “不。”柳韵锦顿了顿,“我乞求你的原谅,若你真的喜欢我,那就请你成全我,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占有她,而是要给她想要的幸福。” “别给我说这些!”系销摩鳞凑前了几步,身后的守卫也紧随着进入了寝殿之中,分立两侧,“若一个男人连喜欢的人都得不到,那还算是什么男人?你觉得你真的可以过得了我吗?你别忘了,这里是哪?这儿,真不是你们大明!” 柳韵锦柳眉紧皱,身姿颤动,连续紧握、松弛着手中的天岚紫霄剑。 她很清楚,只需一咬牙间,她的右手便能拨出剑身,可当下,拔出剑身又成了那般简单的事情;无法填平她心中的内疚感,却成了一件最艰难的事情了… “她不但可以过得了你,你也绝拦不住她。”殇沫从柳韵锦的背后绕过身子,神情甚是自若,“哦,我所说的你拦不住她,是指就算你发动你全部的力量,都是绝拦不住的。” 系销摩鳞猛然一怔,仿佛听到一句梦语一般,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实在想不出,眼前的这个叫做殇沫的孩童,到底有什么底气,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在说笑吗?” 殇沫,道:“事实上,我并没有功夫与你说笑。” 话落间,殇沫的身子左右闪动,连一丝残影都无法看清般得,在数十人前一闪而过,又连一缕风都没有得回到了原位上。 随后,他拉起柳韵锦的手,便直接向寝殿之外走去… … 占城中,已无了灯火,只留下月光铺成的沙石路,即便是这样,也是有足够的视野与方向的。 然,所谓的方向,恰恰又是没有方向,她们能去哪?殇沫自己也不知道。 若,回到八宝玲珑船上,势必会被占城守卫找到的,如今之际除了跑动着,只要不被守卫发现,便就是当下首要做的了。 “殇沫,你虽点了寝殿之中所有人的穴道,但一夜之后,他们还是会找来的,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先想办法找到云烟叔叔了。” 身后柳韵锦的话语,使得殇沫驻足了下来,他拽了一下一直牵着的柳韵锦的手,将其挽入怀中,微声道:“师姐倒是提醒我了,其实我们现下是安全的,因为我们有足足一晚上的悠闲时间,不是吗?” 本就被殇沫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柳韵锦,如今又身在殇沫的怀中,更是胀红了脸,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师姐,不如我们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吧,若是困了,就找一个高出的屋顶,看着月光,美美的睡下,也是很不错的。” “啊~”柳韵锦惊身一颤,她实在难以理解殇沫这时为何还有这般闲情逸致。 一直都甚是理性的她,也绝无法理解殇沫的心境。 但,仍处在殇沫怀中的她,又不知为何,最终只从口中微微吐出了,“嗯~” … 冷清的街道,微凉的暖风,在这漫无目的地走动间,也是有不少乐趣的。 事实上,只要是和想要在一起的人牵手走着,无论在哪,都是一件非常有乐趣的事情。 偶尔,走过巷尾,也会看到闲散的鸭鹅与鸡,它们好似无人圈养一般,却又总在固定的区域走动着,点点啄地。 事实上,这里的鸭鹅并不多,甚是可以说是极其稀少的,但这里的鸡却很多,又像极了雏鸡,矮小且不大,就连最大的也不过二斤有余。 但,两只支撑身体的爪子,却比大明朝的鸡要高出半寸甚至两寸来,如健壮的长跑队员一般。 事实上,若你去追赶它,它的确是跑得极快的,但却看不出是否能比大明朝的鸡能跑些。 公鸡也是红冠白耳,但却细腰高尾,如那系销摩鳞一般傲慢无理,殇沫一个虎扑便抓住了一只,握在其手中的公鸡便挣扎啼叫,倒也多上几分可爱。 两人不知又走了多久,竟突然停滞下了脚步,只因在那正前方的房屋围墙下,放置着一植物藤蔓编织而成的背篓处,竟发现一个长着人的头发的东西,在地上磨动着,好似在吃着什么东西… 在月光下,虽看不清全貌,但两人却对这一生长着人类头发的东西,极其好奇起来。 两人也在彼此对看一眼后,决定悄然走近… ) 章节目录 第199章 招魂幡(三) 皎月下,风中已有了寒意。 这寒意并不是从外至内的,反倒是从内至外的。 只因,两人还未完全走近,便赫然发现,那在地上一直磨动的东西,不是他物,竟是一颗活生生的人头! 恐惧之色已渗透了两人的每一寸感官神经,就连拂过身子的风,也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这足以让每根汗毛都竖起,让每一个汗毛眼都能流出冷汗的场景,竟这般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了柳韵锦与殇沫的眼前… 那人头还在地上不停的磨动。 慢慢的,有着一些变化。 慢慢的,那人头居然有想要回转的动作。 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那人头又整张脸覆在地面上,继续磨动起来。 两人早已不敢动弹分毫,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就在这时,那人头竟赫然地转了过来,硬生生地仰望着她们。 随后,一点一点地向上飞动,直到与她们的眸子平衡… “啊!”柳韵锦一声惊悚,天岚紫霄剑也完全掉在了地上。 殇沫转身抱住双手捂住眸子、正冽冽颤抖的柳韵锦,纵身向后跃去,又转过身来,凝视着那已飞在半空中的人头。 事实上,殇沫也怕极了,但他却不能不鼓起全部的勇气,而他的勇气也绝不是来源于他的自身,而是来源于一种活下去的信念。 这信念亦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无论如何都要让柳韵锦活下来的信念。 双腿也在抖动着的他,在看了一眼前方后,低头闭眼狰狞了片刻,又猛然睁圆了双眼,露出坚韧的光亮来。 那是一个妇人的头颅,双眼煞白,却无珠,其面容青绿,区别于乌漆吗黑的占城居民的容貌。 在往下看,只见方才那头颅不停磨地的地方,还有粪便的残留,但粪尖已被舔平。 在那粪便的不远处,便是掉落的天岚紫霄剑。 殇沫也意识到,此刻是必须要想办法去拿到天岚紫霄剑的。 只因,他根本不可能赤手空拳的与一个头颅去战斗,只能借助外物,而这外物便只能是远处掉落的天岚紫霄剑了… 再则,他也根本没有勇气去赤裸裸的面对一个如此恐惧的头颅,生怕被其啃到自己身上的血肉不放,甩都甩不掉… 更何况,那头颅的嘴,又是刚吃过粪便的嘴… 一时间,除了恐惧,一阵作呕感也从他的腹部升起,他紧紧捂住了想要呕吐的嘴,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冷静,也必须要先使得自己平复下来。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拿到掉落在地上的天岚紫霄剑。 柳韵锦已颤抖得不能站立,殇沫也随着她的身子,逐渐蹲下。 然,殇沫却无时无刻不在紧盯着那颗浮在半空中令人作呕的头颅,只因那头颅在半空中绝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张牙咧嘴,不断地前后移动着,好似也在多次试着冲向她们。 他右手轻抚着柳韵锦,逐渐站起,手却停留在了柳韵锦的头顶,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柳韵锦还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便不会彻底崩溃,昏厥过去。 他能给的,也唯有这不离不弃的陪伴了。 但,他也清楚得知道,不能就这样等下去,他极快地环视了一圈周围。 只因,他要确定,他的周围是否还有第二颗,第三颗同样的人头… 直到他再次直面眼前的那颗头颅时,他好似也瞬间有了一丝轻松感… 任谁去面对一件极其恐怖的事物,有一段时间后,都是会有一种轻松感的,只因,已习惯了恐怖的存在。 更何况,殇沫也已确定过,周身并没有第二颗,乃至第三颗这般可骇的东西出现。 只要,眼前的那头颅没有真正的扑向她们,她们就是安全的。 于是,殇沫也便有了足够的思考时间,但无论他如何思虑,都觉得唯有‘御火真经’可以对付这怪异的鬼头。 在他看来,若这头颅真的是鬼怪,那么也毕竟是怕光的;而,就连人的身体都惧怕火烧,更别说是一颗人头了。 他也下意识地提气御火,随时准备着正面击退那头颅的攻势。 没曾想,那头颅在感觉到他左手上逐渐泛起的火焰时,竟连连后移,最后索性向正后方飞去… 殇沫一个半蹲,右手揽起柳韵锦,纵身一跃,左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天岚紫霄剑,一边挽着柳韵锦的腰,一边持剑朝那头颅追赶而去。 那头颅飞得极快,但就算飞得再快,在殇沫的‘迅雷之速’下,也是慢得不能再慢了。 连续追赶了几条巷子后,那头颅已无路可逃,活生生地被逼到了巷尾。 殇沫持剑的左手缓缓松弛着,也使得天岚紫霄剑的剑身逐渐滑动着… 突然,他左手猛得一紧,向前一震,剑已出鞘,一道剑光横劈而去,那头颅瞬间成了两半,血淋淋的掉落在地… “韵锦,韵锦,没事了,没事了…” “殇沫…” 看到危机已解,殇沫第一时间去轻唤柳韵锦,没曾想,在柳韵锦睁开双眼的一瞬间,那头颅竟又完整地出现在了半空中,“啊!……殇沫!” 一声惊恐的嘶吼后,柳韵锦已彻底的昏厥了过去。 只因,那头颅不但已完整无缺,且还是血淋淋的在半空中飘浮着… 殇沫左手一提,换做右手持剑,又是一斩,那头颅这回被斩得七零八碎,到处都是血迹,他也没像第一次那般放松警惕,而是紧紧地盯着那溅落在墙上与地上的血肉,不敢错过分毫细节。 就这样,令他匪夷所思,极其震恐的事情发生了,墙上与地上早已稀烂的血肉,先是动了一下,随后便快速地涌动起来… 突然在一刹那的功夫间,七零八碎的血肉竟极快的向一个点聚集… 不过眨眼的时间,更加血淋淋且完整无缺的头颅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东西,难道是杀不死的吗? ——不但杀不死,且一次比一次怨气沉重,是否被斩杀的次数越多,其力量便会越大呢?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师父郭明轩曾说过,任何事物都有阴阳两极,这头颅一定也有它的致命点… ——可,它的致命点到底在哪呢? 望着更加血淋淋,无法直视的头颅,这一次殇沫并没有立即出剑,而是赫然与它对峙着,他看着它,它好似也在看着他。 片刻后,那人头欲向殇沫冲袭,殇沫便提气御火,手心中的火焰越来越高,那头颅的神情也越发狰狞起来,直到它持续后往飘动,后脑紧贴在墙上后,殇沫才收了御火真气。 又过了良久,那头颅在多次徘徊冲击欲止的情况下,又猛然向倒在地上的柳韵锦袭去。 殇沫持剑直扑到柳韵锦的身上,正要举剑一斩,没曾想那头颅却从殇沫所扑的相反方向,逃离了巷尾… 本要继续追赶的殇沫,刚迈出两步,便驻足了下来,转身回望仍昏迷不醒的柳韵锦,他轻缓了一口气,自语喃喃着,“看来这次是追不上了…” 只因,他是根本不会舍下柳韵锦,而不管不顾的… ) 章节目录 第200章 招魂幡(四) 月垂,风暖,拂腰系。 皎洁的砖瓦,银色的小道,在寂夜中,声声海浪伴随着心跳,安逸且舒适。 夜已深,远处已升起薄雾,在这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刻,却有了些许寒意。 渐褪去长衫的殇沫,低头抿笑着侧手一扬,将其铺展,连抚着早已在他盘坐的腿上熟睡的柳韵锦,好似在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再次抬头仰望间,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笑靥迎着第一缕朝霞,慢慢绽开。 街道,依旧是冷清的街道。 晨风,亦带着些许寒意。 当,东方的朝阳刚露出角,如白色绸带的阳光,映在柳韵锦的脸上时,殇沫才完全察觉到,此刻静躺在他怀中的柳韵锦,为何就那般得能让系销摩鳞着迷了… 那如素雅清荷的容颜,如圣洁莲花般得姿体,的确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仙姿佚貌。 他忍不住轻抚着柳韵锦的脸颊,好似也瞬间明白了,为何当年师父会那般得痴迷于师母柳若锦了。 师父也曾言,柳韵锦几乎和当年师母的容貌完全一致… 在这一副冰肌玉骨,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的仙姿容颜面前,他竟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为何会一直忽略着柳韵锦的存在… 现下,细细去看他怀中的胴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想着柳韵锦平日里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气质… 现下,怎就那般得惹人怜爱呢? 之前,他之所以会忽略,则是整颗心都被冷溶月占据着。 然,冷溶月的美,则是真正的娇艳姿媚得美,她脸上泛起的红霞也永远似那桃花欲滴,却又绝无妖艳之气;那灵动聪慧的眸光,更好似时刻都闪动着鬼主意,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捉弄一般… 而,这也并不足以去形容完整的冷溶月,只因她还有微带酒晕的可爱,琥珀容光的丽色,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就算是一缕破衫裹身,也难以掩盖住她的雍容华贵之气,举止回眸间,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若说,柳韵锦是如冰美人一般得存在的话,那么其优雅的气质则是从内至外的、自然的散发出来的。 当然,柳韵锦也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冰美人,倘若你与她亲近熟悉后,便会发觉,她绝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然,柳韵锦就算是个无以伦比的气质御姐,但也永远没有冷溶月的霸气与威严。 只因,冷溶月在一举一动间,如女皇那般,好似万物都臣服于她的脚下,皆为她而争辉。 可,殇沫已无法再去忽略柳韵锦的真实存在了,只因他也从未让一个女子就这般得静躺在他怀中,足足睡上整整一夜。 而,男子喜欢上一个女子也绝离不开靠近与亲密举动,也唯有如柳韵锦这般静躺在殇沫的腿上时,才能有足够的时间,让殇沫看得真切,触摸得真实。 他也知道,喜欢绝不是爱上,但他至东方朝阳完全露出之际,已决定绝不会辜负于柳韵锦。 他的这一决定,也绝不是因为师父郭明轩,只因冷溶月亦是师父的女儿。 然,真正让他做此决定的则是,与柳韵锦多年的朝夕相处,与往日的真情,还有一份恐怕一生都难以偿还的恩情与情愫。 刺眼的阳光,已照得柳韵锦的眼皮完全成了粉嫩色,街道上也已逐渐喧哗。 柳韵锦朦胧的睡眼已开始被刺痛着,她下意识地紧了一下眉宇,赫然惊醒,但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去展平手背,去遮挡那正照射着她的阳光,而是一脸惊容的嘶声唤道:“殇沫!” 猛然起身的她,提起从她肩头落下的外衫,触在鼻尖片刻后,笑盈着脸,极快的向殇沫扭去,“我就知道你没事。” ——女人的鼻子通常都是很灵的,不仅灵,且更熟悉喜欢之人身上的味道。 殇沫仍在遥望着东方天际,笑道:“我当然有事。” 柳韵锦急忙挪动着身姿,上下打量着殇沫的全身,小声喃喃道:“你也没受伤啊…莫非你受伤的地方在后背?” 她又立即挺直上身,往殇沫的后背上瞅去。 “我并没有受伤,你别看了。” 柳韵锦,嘟了嘟樱桃小嘴,“那你哪里有事?” “腿啊!若你被人枕上一夜,你觉得你的双腿会不会有事?” 柳韵锦这才意识到,她仍坐在殇沫的腿上,身处在殇沫的怀中,她慌乱地站起身子,连连去捋顺着垂下的丝发,低头泛起了红晕。 站起的殇沫,弯下腰身,连续拍打着双腿,细揉着腿上的肌肉,他试着走动了一下,仍觉阵阵酸麻,咧嘴苦容。 “我看你这双腿啊,并不是因为我枕了一宿才成这般的,而是被昨晚的那会飞的人头…”她本是心平气和且略带着调皮说着话,却又在猛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渐露恐惧,惊道:“对了,那人头呢?” 殇沫直起身子,淡然道:“飞走了。” 柳韵锦,怔道:“飞…飞走了?那血淋淋的人头,真的自己飞走了?” 殇沫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已斩杀过它两次,但它都又极快地复原了全貌,好似永远杀不死一般。” 柳韵锦惊咽了一下口水,“杀不死的?莫非真的是鬼?这世上真的有鬼吗?你…真的就不怕吗?” 殇沫,自若道:“这世上绝没有鬼,那会飞且有着一副狰狞面容的头颅为何会出现,我想应该有我们尚不可知的原因。但!我绝想不到,某人会因为看到那头颅的脸,便被直接吓得晕厥了过去…” “你!”柳韵锦没好气地跺了一下脚,“我就不信你不怕,那鬼头,真的吓死我了,我从未见过那东西。” “不过,也幸好你被吓晕了过去…” “啊?” “若不是你被吓得完全晕了过去,我又怎会有机会对你下手呢?” 柳韵锦闻言,马上成了木偶一般,收敛了脸上的全部神情,张口结舌道:“你对我都…都做了什么…” 殇沫对着她一脸坏笑,“该做的都做了,该看的也都看了,当然…” “你!住口!”柳韵锦的脸上露出了无法形容的神情,有那么几分羞涩,也有那么几分愤怒,更有些许扞卫自己脸面之意… 殇沫沉默了。 沉默之际,他轻跳着,不时半蹲晃腿,东张西望着街头巷尾,完全展露出一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姿态来。 过了良久,只听柳韵锦扭捏着道:“你…过来…” 殇沫仍是眸中无神,丝毫没正视她一下得逐渐凑近。 柳韵锦对着就在眼前,且还在不时地摆动着身子的殇沫,接着道:“你说!你到底都对我做了什么?” 殇沫不答,望着脚下正前方的摊贩上的菠萝蜜与栗子,咽了一下口水。 “殇沫!我问你呢!”随着柳韵锦又发出一声如命令般的厉语后,殇沫竟‘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他的双手突得向柳韵锦的腰间里伸去,挠了数下,便跑开了身子,“当然是做了夫妻该做得所有事情了…” “你!殇沫!” ... ) 章节目录 第201章 招魂幡(五) 一时之间,柳韵锦如孩童般,高举粉拳,向殇沫奔疾而去,好似非要给殇沫好看不可。 然,也就是这般如孩童般的嬉戏,却是柳韵锦从未体会过的,曾经那个她除了一个人还是一个人,除了静静地坐着,便是静静地看着一草一木… 以琴为伴,以茶为友的她,也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了天性,这唯属于少女亦属于女孩的天性… … 昨夜,皎洁的砖瓦,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这本是在大明朝最普通不过的砖瓦,但在这片国土上,却是绝无仅有的。 两人“叮叮…当当”在砖瓦上跑动的声响,若能招引过来人,也绝招引来得是最不该来的人。 占城虽大,但王居屋宇却与百姓的居住之地相邻,简单的石墙也绝围不住市井的吵杂。 那贩卖波罗蜜与栗子的摊位,仍在升起着白烟,烟中弥漫着极浓的炒栗子的香味。 就在这清香再次扑入殇沫的鼻尖之时,他也收敛了所有的神态,静下了一切得欢笑。 远处,椰林与芭蕉叶在风中摆动,风已带着暖意,但在他的脚下,却仍是一片冷酷严寒,这严寒的来源恰恰来自一个人的脸上。 而,这个人也绝不是他人,正是那——系销摩鳞。 事实上,从砖瓦响动的那一刻,已有百名守卫围满了屋宇。 赫然清醒过来的柳韵锦也绝不会想到,昨夜,她竟在王居屋宇之上,睡了一夜。 不但,睡了一夜,且是睡在殇沫的腿上。 一夜奔逃,竟在天亮后,又回到了原处,这也根本是一件她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然,这却是事实。 事实上,她们已成为了上百人的猎物,被一圈圈的长矛给紧紧地围住了。 她看了一眼殇沫,砖瓦下仍是伺机而动的捕猎者,但她方才紧张的内心泛起的不知所措感,竟又在一瞬间突得变得轻松豁然,甚至内心极其安逸。 她仍无法理解殇沫为何会带她重回到这王居屋宇之上,但她已不会再问,就算她再想不通殇沫的做法,她也绝不会再问。 只因,她懂得了另外一个道理,两个截然不同、心性不一的人,是必然会出现彼此难以接受的做法的,正如她静如处子,殇沫却动如脱兔,但这已不重要了。 只因,她相信殇沫,且是深信。 若,女人愿意去深信一个人,无论身处何地,遇到怎样的危难,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深信之人犹在,便没什么值得去担忧的了。 就算是死,能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种最好的安排。 殇沫回眸看了一眼她,微微一笑,“这个国家,至高之处实在太少,想要完全享受到无洁的月光,也只能来这里了…” 柳韵锦并没有言语,只是对着殇沫笑着,就那般甜甜地笑着… “你们俩个闹够了没有?”系销摩鳞的脸已气得完全变了形,如冷酷的寒意瞬间聚集到了一点,赫然爆发一般,“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殇沫,道:“那你到底有没有把你自己放在眼里过?” 系销摩鳞一怔,他绝想不到殇沫会有此一问,他好似理解,又好似不解,眉头紧紧皱起的他,倾斜着上仰的脸颊,“什么?” 殇沫,道:“若你把自己放在了眼里,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你现下却在做着什么?这难道需要我提醒你吗?” 系销摩鳞,不屑地瞪着殇沫,讥笑道:“哼哈~请问,现下我在做着什么?” 殇沫,道:“我并不想与你多言,只因你从头到尾就不该有亵渎韵锦的想法!” 系销摩鳞,沉声道:“亵渎?我要娶她做这片国土上最至高无上的女人,我便就是亵渎了她了吗?” 殇沫淡笑着,一字一字道:“你配吗?” 系销摩鳞咬牙咧齿的大怒道:“我难道不配吗?” 殇沫,坚毅道:“你不配!” “对!你不配!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去亵渎大明朝释老的女儿吗?”远处,暮云烟甚是威严地走了过来,而他的身后不但有郑和与王景弘,就连国王系销俚人也跟了过来。 系销摩鳞闻声,赫然转身,处在极其愤怒下的他,本该立即下令百名守卫对暮云烟展开攻杀,但在看到郑和与国王后,他收敛了些许震怒,“怎么?难道暮云烟大侠也要来提醒点我什么吗?” 暮云烟气势汹汹地走到他的面前,冷眼相对,沉声道:“这需要我提醒吗?若韵锦是你们信奉的释老的女儿,你敢有丝毫娶她的想法吗?” 系销摩鳞,嘴角微动,“这…” “你不但不敢娶她,亦会视她为神女,只会去礼拜!去下跪!去磕头!去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暮云烟,怒眼之下,戟指高抬,指向王居屋宇上的柳韵锦,接着一字一句道:“她…大明释老的女儿!你…却敢有亵渎的想法,难道!就因为她是大明的神女,而不是你们这里所信奉的神女,你便就想要去亵渎她吗?你觉得,你真配吗?!” 本完全占据上风的系销摩鳞,竟在这一刻完全说不出话了。 他本以为在这片国土上,他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就算是倾尽举国兵力,也是要维护下他的尊严与荣耀的。 可,没曾想,如今站立在他身旁的近百名守卫,竟全部成了摆设… 他侧脸仰面又望向殇沫,这个能在一瞬之间,便能将他与数十名守卫制服的少年,难道真的是他,难以撼动的吗? 即使,脚下仍是他的国土,亦都是他的权势,但却撼动不了家在千里之外的大明孩童,他竟已到了如此这般无能得地步了吗? “摩鳞,释老之女不可欺,会为我们国家带来灾难的!”国王缓缓来到他的身旁,伸手在他的臂侧拍了拍,“放手吧。以你的身份,更应以国事为重!” 殇沫见状,高声喝道:“我们随郑和大人来此,也绝不是要生起事端的,但韵锦,也是绝容不得你这样的人可以随意侵犯的!若你一意孤行,就算是灭你一国又有何难?” 郑和闻言,心中猛然一震,稳步走到国王身侧,长身一揖。随后,仰头对着殇沫,道:“孩子,不可妄言。” 殇沫,道:“我并没有胡言。”话落,他高抬右臂,引风聚云,转瞬间便惊雷四起,轰鸣乍现,天际也完全变成令人恐怖的死灰色… 国王高抬双臂,望着沉沉下压的乌云,仰天长啸,连连下跪礼拜,颤抖着身子,早已不敢再言出任何话来… 就连那系销摩鳞也被眼前的天象给震了住,只见他双眼无神,神志呆木,好似犯下了什么无法弥补的大错一般,整个身子都散了力,瘫软晃动起来… ) 章节目录 第202章 招魂幡(六) 他,已完全无力。 但,眸中仍有一份桀骜不驯的锐利。 他本不该输,也绝不会输。 倘若,换成任何人,只要不是殇沫与柳韵锦,他也足够有实力在这片国土上,为所欲为。 一身娇宠,少年成名,未到而立之年便独掌一国朝政,他身上有太多闪光点,亦有太多骄傲。 然,现在,他却赫然曲折了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也散去了全身的尊荣… 他——系销摩鳞,已被完全打倒… 也许,他今后再难重新站起,只因骄傲的人输不起,也不允许输。 他所失去的,已不单单只是柳韵锦… 而,望着他的柳韵锦,亦是痛心的。 若在平日,一向沉稳冷静的她,是绝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自己,而牵连到他人,甚至能牵连到整个国家的。 她一定是着了迷,撞了鬼… 为何,当王令传达之时,她会有那般举动,难道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婚事、面对抉择时,才会猛然明白自己最在乎谁,最想嫁给谁吗? 还是那份早已埋在心中的情愫,被赫然激起,就那般得不管不顾起来… 但,即使她的心再痛,她也绝不会后悔这样做。 她很清楚,女子的婚姻,本就只有一次。 就算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对于宁缺毋滥的她而言,也是丝毫没有意义的。 她只是为了去验证殇沫心中到底有没有她,去证明自己有没有错爱上一个人,那时的她,也根本顾不得后果,也绝想不到会是这般的结局。 她也绝不想在殇沫面前,展现出没有丝毫矜持的一面。 如今回想,所作所为竟那般儿戏… 儿戏,并不分年龄与性格,事实上,女人只要一陷入感情中,多多少少都会行一些儿戏的事情来。 她,也不例外… 但,她之所以不后悔,则是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了… … 望着系销摩鳞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面容,她流着泪,侧脸扬去… 她已不能再去看系销摩鳞一下,哪怕再看一眼,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恶人,一个万恶集其一身的恶魔! 她已紧紧闭上了眼,泪水仍在淌,这泪水不为任何人,只为她心中的那份善良,也为她那份不顾一切的任性…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泪眼,眉宇也已皱到了极致,但她的眸中却闪动着一种说不出的光亮… 紧咬下唇间,她竟心一横,跃下王居屋宇,坚毅地走到系销摩鳞身前,“韵锦终是有负于你,而我之所以会想都不想的应下婚事,也正是如你一般,在用着我自己的方式,来证明我心中的那份爱。” 她柔身下蹲,再次凝向系销摩鳞,又缓缓道:“当然,我也可能会出现如你现下这般绝望透顶的结局。只因我亦有失败、错付真心的时刻,这就像是一场赌局,只是我赌赢了…” 她迟疑地伸直臂膀,右手轻拍在系销摩鳞的左肩之上,接着道:“但,即使我赌赢了,也只是一场新的开始罢了。正如,即便你现下失去了所有,亦是一场新的开始。我会用全部去扞卫这赌赢的成果,我绝不会比你轻松,因为余生还很漫长;你也应该用尽全力去过好以后的日子,给与你曾爱过的人一份勇敢与轻松,只因,我需要你的祝福。” 话落,她侧脸遥望天际,逐渐站起,“这并不代表全部,但却需要你谨记,你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放过自己,也放过她人。” 她的心已累了… 事实上,有些事情到最后,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胜利者,只有身心俱疲的残影,亦只有失去神采的忧容… 风已停,白云遮了阳光,当天际褪去所有死亡般的灰色恐怖后,柳韵锦的身影也在众人眼前完全消失了… 跃下王居屋宇的殇沫,并没有去追她,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遥望着她的离去。 或许,她太需要一个人去走一走,去看看碧蓝的大海,去闻一闻海风的味道了… … 郑和望了一眼殇沫后,轻轻地扶起了国王系销俚人,他重重一礼,并没有任何言语。 而,站起身的国王,缓缓向殿宇深处走去,亦没有任何言语。 渐渐的系销摩鳞也站起了身子… 良久之后,王居屋宇的周围也变得销声匿迹起来… 这时,郑和才猛得瞪了一眼暮云烟,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被一一解答了。 ——起初,当守卫来唤国王系销俚人与他时,他也曾为柳韵锦能应下系销摩鳞的婚事,而感到高兴,毕竟这是一桩有利于邦交的结合。 ——即使,守卫后面也说了系销摩鳞与柳韵锦正在发生着冲突,他也绝想不到,会是这般得严重… 无论是柳韵锦,还是殇沫,都算是他带出海的人,他亦有责任去护下每个大明子民的安全,所以在面对殇沫的狂言与疯狂举动时,他并没有立即去责怪,亦选择默认与支持。 ——可,殇沫到底是何许人也? ——怎会有呼风唤雨,引电聚雷的能力呢? ——而,暮云烟又在不明是非,尚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直言去针对系销摩鳞,这显然是尽了全力,甚至豁出了性命去帮殇沫出头解围… ——堂堂的一派之主,赫赫有名的‘江月门’门主,即使未曾与他有丝毫的交际,但他在江湖中的侠名与威望总还算是实实在在的,他为什么会那般地护着一个少年呢? ——然,暮云烟也绝不会想不出,他冒然出头,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事实上,只需要系销摩鳞的一句话,百名守卫便会全部攻杀向他,更会因此而坏了大明多年来,这来之不易的邦交的。 ——暮云烟已不是个孩子,且是一个头脑极其清楚,声名与武功都尚佳的成年男人,他根本不会去做出任何毫无章法的事情来的。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个叫做殇沫的少年,一定有着极强的背景与身世,至少,其身份绝对比暮云烟还要重得多… 想到这里,郑和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似被欺骗,又好似被利用,亦好似能够理解些暮云烟的所做所为… “这…” 郑和刚要开口,没曾想便迎来了暮云烟的长身一揖,“我知大人心中有很多疑惑之处,但云烟只能告诉大人一点,那殇沫是‘天翱门’的少门主,那柳韵锦亦是‘天翱门’门主郭明轩的女儿,‘天翱门’对云烟有恩,就连云烟如今的一身武功与荣耀,也完全可以说是‘天翱门’门主郭明轩给的。” 郑和闻言,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已完全明白了一切,但又有一个新的疑问悬在了他的心头。 ——早年间,他是见过‘灭影门’门主故遗名的,也自知世间存在着一种呼风唤雨、引电聚雷的功法的,那殇沫既是郭明轩的弟子,会这些也不足为奇,只因,一个可以挫败故遗名,且被江湖中人称为:最接近神的一个人,只会比那故遗名更强,更玄幻。 ——然,堂堂‘天翱门’的少门主,为何要混在‘江月门’的船只上,随他一同出海呢? ——‘天翱门’本就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也早听闻其是建文帝的势力,建文帝不明下落后,其萧氏兄弟也全都下落不明,后也听闻萧氏兄弟去了‘天翱门’中,这一切难道和少年殇沫都没有一点关系吗?难道…. 他瞅了一眼身旁的王景弘,王景弘却甚是自若地还了他一个对视,他很清楚,他当下的所虑,王景弘不可能没有去思虑过。 若,王景弘能够安然自若,他也绝对可以同样安然自若。 但,回过眸子的他,还是问出了口,只因他不得不去问,“你们随我出海,意欲何为?” ——他知道,就算是他问出口了,暮云烟也完全可以以出海历练历练等言语来回应他… 但,他却是郑和,若不继续问下去,始终会与暮云烟有着一层浓浓的隔阂,倒不如一次说个明白,问个清楚… “这次随大人出海,若说我们丝毫没有目的,大人也是完全不会去信的。但,云烟能保证的是,就算我们有其目的,也不会去伤害大人的,更不会去破坏大明的邦交的。” 暮云烟这一席话,竟是郑和始料未及的,既然眼前的暮云烟已表明了态度,且绝无半分敷衍之意,他也便更加直言不讳了起来,“为了建文帝?” 暮云烟身子猛然一怔,连忙拱手道:“这与建文帝何干?” 郑和,笑道:“就算是为了建文帝,也没关系。云烟,你要知道,此次已经是我率众第三次出海了,若真有建文帝的消息,是否也该早就有了吧?” 暮云烟,喏喏道:“的确…” 郑和,道:“想那‘天翱门’的郭门主能让女儿一同来,也自然是对我们没什么恶意的。”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王景弘,长叹道:“云烟啊,景弘信你,我自然也会信你,然,当下要尽快找到与占城国王修好的方法来,不能让他们对我们有半分怨言的…” 暮云烟沉默了… 郑和,又笑道:“至于…你们此次出海的目的,于我而言,其实丝毫不重要…” 暮云烟已彻底沉默了… ) 章节目录 第203章 招魂幡(七) “既然不重要,那么我就与大人讲些重要的。” 郑和望着突得张口的殇沫,一副惊容,随后又‘呵呵’大笑了起来,“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殇沫缓缓凑前,没有一丝要行礼参拜的意思,反倒脸上覆满着冷峻,“走吧,我们一同去见占城国王。” 郑和,一怔道:“见国王?继续言说韵锦姑娘的婚事吗?” 殇沫,道:“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去说他自己的娘子与他人的婚事的。” 郑和,笑道:“的确没有这样的男子,就算有也是天理不容的。” 殇沫,道:“所以,我要去与国王说的,则是对大人而言,最重要的事。” 郑和,继续笑着:“噢?” 殇沫,指了指侧身的方向,那是大明朝威武之师的所在,他仍是一脸严肃,“大人的谋略与排兵布阵的本领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所以,你并不怕殇沫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是吗?” 郑和,道:“所以,我没理由不随你同去?” 殇沫,道:“是的。你也应该能想到,就算随我去了,也绝不会是一件坏事。” 郑和瞅了一眼王景弘,两人皆笑容满面,随后他伸手一迎,“请。” … 这里,没有王居屋宇般宏扩,亦没有毯席与艳丽的装饰。 这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屋,好似大明朝镇子上一客栈的房间一般,却深在占城宫殿深处,其中亦静坐着两个眸光涣散却无神的人。 两人的脸上尽显着孤寂与沧桑,绝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正是这一国土上,最至高无上的两个人。 他们所在的房屋,也并非是可以随便进出的。 事实上,就连郑和也被守在门前的士兵给拦了住,但却无人因此而离开。 殇沫也并没有多余的问候与抱歉之言,而是直接言出了足可以震惊住当下所有人的话来,“你们的释老根本就不灵验,若他真的灵验,为何在你们国土之上,占城之中,就有鬼怪出现呢?” 屋中没有丝毫动静,就连喘气声,都好似被死静的气氛所掩盖。 但这,并不能丝毫影响到殇沫接下来的言语,“鬼怪乃是一容貌怪异,且有眼无瞳的妇人人头,横行在夜间的占城街巷,舔食着令人作呕的粪尖,还屡屡向我攻杀。即便我已斩裂那人头两次,也丝毫不能伤其分毫,只会让它更加血淋淋的展开报复。” 一旁的郑和、王景弘与暮云烟听闻至此,已完全睁圆了眸子,怔了住,他们不知道殇沫在说着什么,却又不敢去质疑分毫,只因他们谁都没有见过,谁也没有听过… 而,殇沫又说得那么形象,有理有据的。 殇沫,又道:“而你们所信奉的释老,竟就这般让鬼怪横行;而你们作为这片国土之上的统治者,不但有恃无恐,不管不顾,还因为与韵锦成婚一事,暗自消沉,难道,占城百姓在你们眼中就这般的无足轻重吗?” “你们...” “小郎君见过那夜间出现的飞头鬼怪?”房门缓缓打开,随着守在门外的士兵拜礼过后,国王一脸诧异且郁郁寡欢地走了出来,他不但阻下了殇沫的言语,且发出着惊喝的询问声。 殇沫见其走出,平心静气道:“见过。” 国王,惊恐道:“小郎君见过,还能这般心平气和说出来,实乃真正的神人啊。” 殇沫面带恳切,“但我却没办法制住它。” 国王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连连低眸晃脑,叹息连连,“占城内外,有两件怪事,多年来未能消除,这也亦是我决定退位出家,前往深山待斋受戒一年的原因。原想感动释老,除去这多年来令百姓惧恐之事,但没曾想,仍是一筹莫展,时有百姓遇害啊...” 郑和,惊道:“敢问国王,是哪两件事?” 国王突得变得心跳不止,局促不安起来,“其一,便是这飞头鬼怪,那殇沫小郎君只看到那飞头舔食粪尖,却不知它所舔食的粪尖,均是孩童所排泄的,而被它所食的粪尖也好似认主一般,只要天一亮,便会有孩童妖气侵腹,当日必亡啊。” 郑和,瞠目结舌道:“还有...还有这种怪事?” 国王一脸苦容,精疲力竭道:“是啊...” 殇沫,道:“第二件事情呢?” 国王咧嘴流泪,已不能站立,他缓缓蹲下,手撑额头,“还有占城外,有一通海大潭,潭水并不深,且清澈见底,就算是人站在里面也不过埋至下颚之处,但却极为怪异,城外有些百姓就算是骑着水牛过上百次也丝毫无事,而有些百姓只要一踏入潭中,便会被鳄鱼撕咬吞食,瞬间死在数十条大鳄的口中啊。” 殇沫,自若道:“除此之外,还有吗?若无,你们可有关于斩下完人头颅的什么风俗?” 国王,沉声道:“除此两件怪事外,再无其他。我们这儿,也的确有斩人头颅的习惯,且非常盛行,多为对待来侵犯国土之人和大奸大恶的罪人,唯斩下他们的人头才能泄恨。” 殇沫舒缓了一口气,道:“若,我能帮你们解决掉这两件怪事...” 还没等殇沫说完,迟迟未出的系销摩鳞,已冲出了房屋,他眼波流动,甚是急促道:“若你能帮我们解决掉这两件怪事,那你就是我们的真神,我们的释老!”话落,他慌忙扶起国王,两人均毕恭毕敬、满怀期待的凝望向殇沫。 殇沫,淡笑道:“无论是做你们的真神,还是做你们的释老,我都没有兴趣。对我而言,我只关心韵锦的婚事,对郑和大人而言,他也只关心大明与你们的邦交是否稳固。” 国王系销俚人与系销摩鳞,异口同声道:“无,绝无婚事一说!”他们已完全激动起来,就连话语都成了嘶吼。 国王拍了拍系销摩鳞,又动容道:“韵锦姑娘是小郎君的娘子,我等有眼无珠,冒犯了大明朝的神女,本就是我们的罪过,还请郑和大人与小郎君忘却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而大明朝与我们的邦交,若小郎君真能帮我们解决掉这两件困扰我百姓的怪事,那势必两国的邦交会更加稳固,而我国也愿做大明朝的附属之地。” 郑和舒展了眉宇,心头不禁暗喜,他不禁望向殇沫,却又泛起一丝担忧。 ——殇沫所言之事,是他根本不知道,且听都没听说过的,但通过方才的言语描述,他已感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是相当棘手,甚至非人力能够解决的。 ——那么,殇沫真的可以吗?真的能解决掉这两件足以困扰一国的怪事吗? 他不晓得眼前的殇沫是否有这个能力,但他却在殇沫的脸上看到了必胜的信念与王者的威严。 王者的威严… 这时,他竟变得痴愣起来,内心中猛得腾起一段翻涌,赫然笼罩上一阵恐惧来——王者的威严...建文帝... 他从未这般近看过殇沫,亦从未这般仔细地观察过殇沫,此刻殇沫的容颜,竟硬生生地多出了几分建文帝的残影来… 无论是他的神态,还是眉眼鼻骨,就连侧脸的轮廓都好似一模一样... ) 章节目录 第204章 招魂幡(八) 有些事,不能说。 即便是了然于胸,也绝不能说。 有些事,也不必再问。 只因,无论真假与否,都已不在掌控范围之内。 这个清晨,太多的突如其来,寒露还未退去,已让所有人感到疲惫。 不过,风犹暖,光芒也愈加强烈。 一道人影长长的映在沙石道上,缓缓移动着。 被遮盖的地面,正一点点的重新迎接着阳光;远处的地面,又一点点的被遮挡着… 像极了世道轮回,也正如那花开花谢,总有新物在不停的替换着旧物… “海日生残月,江春入旧年。” 随着一句感声喃喃,这道人影也逐渐消失在了殿宇中,也留下了太多的叹息与唏嘘… 即便,这道人影就是那郑和,也注定了万千感喟,言不由衷… 他方才已应下了殇沫的请求,只因占城国王太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来解决这片国土上的那两件怪事了。 如今,他也散去了心中所有的顾虑,他已然深信殇沫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决掉这两件怪事。 ——无论谁,若有过朱文奎的经历,且现下已成为了人上人,那么,不管面对何等事,都是会值得让人坚信不疑的… ——但愿,他就是朱文奎;也祈求他不是朱文奎… ——无论是与否,能够深信便好… … 海风如一把云梳,拂顺着柳韵锦的丝丝秀发。 海浪如一张七弦,奏响着永不间断的旋律。 剑在手中,鞘仍封着冷锋,但剑意已在柳韵锦的周身缠绕。 剑在心中,柳眉却紧锁在外,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殇沫并没有靠近,若他想靠近,一开始便会追赶上柳韵锦,绝不会让她独自离去,且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所以,此刻他也不会再靠近。 面对一个正心情不好的女人,他更没理由靠近,他只要能来,能默默陪着,便已在证明着一份在乎。 两人没有任何言语,就算到了晌午,已感饿意的情况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是,就这般坐着,听着海浪,看着远处的飞鸟。 这不知名的飞鸟,却总是要在大海之上盘旋,好似毫无目的,但又总是不知疲倦的徘徊着。 像极了她们,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就这样安静的坐着,但她们仍这般地坐着,还是没有话语。 海风中仍带着暖意,可暖意过后,又拂来了一份清爽。 殇沫迎着脸,让每一处肌肤去感触着每一寸凉爽,只因,他已经有些渴了,嘴唇也已干巴巴的,褪去了不少血色。 他不但渴了,还很饿。 他不仅又渴又饿,一直盘坐的身子,也从后背至腿肚都酸麻得难以扭动伸缩。 但,他仍不愿离去。 起初,他也绝不会想到,寻得柳韵锦后,能在这儿就这般得傻傻地坐上一整天。 但,他既然来了,就必定是要陪到底的。 若说,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柳韵锦的心情到底有多糟糕,如今他已知道了。 至少,这糟糕已然能让柳韵锦有了比他还要坚毅的意念。 不然,一个姑娘家又怎会感觉不到丝毫疲倦与累意呢? 她本就是无心之过,就如平日里一句玩笑,一次捉弄出丑一般单纯。 可,偏偏她的无心之言,触动到了她的婚姻大事。 她当然很在乎自己的婚姻大事,事实上,每个女子都会很在乎。 然,整件事情,又好似并不完全在她的婚姻大事上,只因,她很清楚自己赌气应下婚事,是为了另外一个目的,且已对系销摩鳞说得真真切切。 那么,能让她迟迟无法释怀,持续着如此糟糕心情的又是何事呢? 她已回头偷瞄过殇沫很多次,但每一次殇沫都假装着视而不见,静视着前方。 她也多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又总是在看到殇沫淡然自若的神情后,回转过了脸颊。 直到海平线上,笼起一片红霞,这红霞并不是完全是血红色的。最开始可以说是橙色的,慢慢的变成了粉色的,再慢慢的才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的。 但,即使再血红的晚霞,都掩盖不住落日的光辉,只因,落日更加血红,更加艳丽。 甚至,整片大海都被它给完全征服了,就算落日完全落尽了海中,海面上仍有一片夕红。 只是,这夕红已不再那般耀眼夺目。 “走吧。”柳韵锦竟直接站起了身子,完全没有一丝腿软的迹象,她望着海面上仅存的那一抹嫣红,“你一定饿了。” “所以,我们是要去吃东西?”殇沫板了板腰,才用双手按在沙地上,吃力地站了起来,猛然曲拱的腿,已让他走不成路,“去哪里吃比较好些呢?” “既然要吃东西,当然要去最好的地方吃。”柳韵锦缓缓凑来,在这夕阳余晖还未完全散尽,在这波波海浪响动、湛绿的海岸边,她的每一步都显尽着绝艳,裙缕间左右不停隆起的腿廓,是那般的婀娜多姿。 海风轻拂着她额前的丝发,那似起似落的青丝,似有似无的遮挡着她那淡笑着的容颜,竟有十足的妩媚。 她绝不是一个妖媚的女子,但此刻,她却是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抗拒的女人。 殇沫已完全痴迷心醉… “这里的国王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她好似已察觉出殇沫正在发软的两条腿,尽管站在她面前的早已是如木头般的躯体,就连镶在躯体上的眸子都变得痴邃,但她永远是那般的善解人意,此刻她又多了些平日里绝不会有的举动。 两只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这次是柳韵锦主动牵的。 如木头般的殇沫就算是被她牵起了手,也仍如木偶般迟迟跟在柳韵锦的身后,不敢有任何言语。 “你的手心在发烫。”柳韵锦回眸一笑,“看来,你已经有些怕了。” “怕?”殇沫怔怔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怕?” “因为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啊。”柳韵锦侧脸看了一眼海面,“夜幕就要来临了。” “啊。”殇沫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神情比之前更傻了,“我们…我们要做…什么事情啊?” “当然是要先到王居屋宇中用些晚膳了。”柳韵锦猛然驻足了脚步,她仍牵着殇沫的手,却将整个身子完全回转了过来。 在两人之间仅剩三寸距离的状态下,她正面带微笑的紧紧凝视着殇沫。 她绝非只是简单的凝视着,她眼波也在流动,妩媚且带着诱惑的流动。 “夜深后,你就要再次去面对那会飞的鬼头了…”柳韵锦的眸子闪动着光亮,一种说不出的光亮,“但,我没曾想,这次你会怕。” “啊…”殇沫猛然一怔,“你是说这个啊?” “不然呢?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哦,你说这个,我倒不怕了。”殇沫突然睁圆了眸子,“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要去彻底解决掉那会飞的头颅的?” 柳韵锦笑了笑,“因为一切都在你的脸上显着啊。”她笑得更加灿烂起来,“起初呢,我还在担忧会因为我而影响到大明的邦交,但看你一整天都那般的淡然,我便已猜出,你定是应允了占城国王什么。” “你已猜到,我会应下那国王,为他解决掉占城中那诡异的作怪飞头?” “是的,既然我们能遇到那会飞的鬼头,那么平日里那鬼头定然不会少作恶,所以那占城国王才要进入深山待斋一年,不也正是为了化解那鬼头的怨气吗?” “事实上,使得占城国王困扰的,也并非只有这一件事。”殇沫极其冷静地说,“还有一个通海大潭。” “通海大潭?” “是的,通海大潭,这是另一件诡异的事。” 柳韵锦顿了顿,眸子瞥向一侧的她,好似在想着什么,片刻后,她那冷艳的脸上充满了苦涩,“就因我的一句嫁人的言语,你就要去解决掉两件足能够威胁到你生命的事情…” 她的泪水已流下,止不住的流着。 “其实,也并不是全然因为你。”殇沫轻抹着她的脸颊,已着急到了极点,“我觉得郑和大人好似已发现了些什么,但我也说不准…” “眼下也唯有善始善终了,只要结局是好的,那占城国王与系销摩鳞能放下心结,郑和大人也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是我当下唯能做的了。”殇沫仍在极力解释,他不想让柳韵锦再有半分愧疚之心了,“所以,绝不是只因为你无意间应下婚约一事。” 不想,柳韵锦闻言,竟更加急促起来,她的眼泪已抹不净,就算殇沫的手再加快多少反复的速度,也绝抹不完。 “郑和大人…他…他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了吗?” 话语间,她早已不能自持,双手紧紧握住殇沫的臂膀,咬牙道:“那郑和打算如何做?难道,真要对付你吗?” … ) 章节目录 第205章 招魂幡(九) 夜,仍是皎洁的夜。 街道,也是昨日的街道。 柳韵锦却已不是昨夜的柳韵锦。 她仍难掩内心的惧怕之意,但眸子中却透着坚毅。 在她紧绷的身子下,腿脚虽多少还有些僵硬,但其步伐绝不缓慢,且始终与殇沫并肩而行着。 她的左手被殇沫紧紧地握着,且是十指交叉的握着。 她的右手除了天岚紫霄剑外,指尖还缠着一条细长的白色纱巾。 纱巾在微风中随身摇曳,她的丝发也在风中拂动… … 夜幕没来之前,殇沫没有回应她的询问。 如今,夜幕下,殇沫更不会再回应她任何。 不过,恰恰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才使得当下的她略显轻松了许多。 只因,她懂得,殇沫没有回应,便是最好的回应。 ——或许,郑和的确察觉出了什么,但绝不会立即有什么结论。 ——也许,郑和也只是怀疑,如微雨般的点滴怀疑。 ——有些人和事,遇到了与没遇到,好似没什么区别,该是怎样便就是怎样的,谁也不会刻意的自寻烦恼,亦不会主动为自己找寻麻烦。 当下,她也能想到,殇沫之所以应下了国王的请求,来解决掉占城内外的这两件怪事,亦不是只因为她悔婚之事。 而是,种种事情就这般巧合的缠绕在了一起,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般,让人最终不得不去选择一种做法、不得不持着一种态度。 然,殇沫与她,今夜也势必是要拿出能够解决所有事情的态度来的… 她的剑已握得更紧,揣在手中的那条白色纱巾也下意识地被微举了多次,但每一次都又被缓缓放下。 她没办法不让自己害怕,所以她才想到了用白色纱巾系在眼帘上,不去直视那恐怖的妇人头颅。 然,此刻,她却有些失望… 只因,纱巾至今都没有派上用场,那会飞的鬼头也犹如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再出现。 街头巷尾,冷清而萧素,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就连听到喘气声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眼前,完全是一片沉沉的死静… 紧闭的门户,没有一丝光亮,两人在本就不高的沙道屋舍间,就这般的走动着。 她们只需微抬一下眸子,便能看到远处那高高的椰林与槟榔树。 月光下,枝叶摆动,如夜神的百手千足一般,驱赶着所有的邪恶与怨气… …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人影在她们走动间闪了一下,惊慌失措的柳韵锦下意识地举起持剑的右手,白色纱巾也随之在她脸颊前飘动,纱尾连连拂过她耳边的丝发。 “别怕,方才闪过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影。”殇沫环顾着四周,眸中满是锐利,冷峻道:“应该就在我们前方的一个屋舍之中…” 柳韵锦,颤声道:“是那会飞的鬼头吗?” “不是。”殇沫说,“是一道光。” “一道光?” “对,一道猛然亮起的光,恰恰这亮起的光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而这道光又在刹那间被熄灭了,人影也便立即消失了。” 柳韵锦看着前方,审视了片刻,额间已渗出了冷汗,“若按我们目前的方位,极有可能是从那间屋舍内发出的。” 殇沫顺着柳韵锦的眸光望去,静静道:“我也这样觉得。” 已驻足的两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动过一下,却同时紧盯着一扇门窗,不曾移开过。 殇沫突得紧了一下握着的手,便要再次迈开步子。 已感手指被握着微痛的柳韵锦,惊恐道:“你要作甚?” “既然等不到再次亮光,那我们就只能走过去。”殇沫侧脸凝视着柳韵锦,柔声道:“不过,你也不必怕,我这次不会松开你的手,无论怎样,我始终都在。” 柳韵锦眼波流动,晶体在月光下闪动着万般柔情,她没有再言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候,她也只需要就这般得微微点点头,便就能说明了一切。 ——此刻,她已将自己完全交给了殇沫… … 屋门,自然是不需要敲的,也是没有人会想要打草惊蛇的。 可,当殇沫推动房门的一瞬间,已然发现房门并没有落锁,更像是被人早已从内打开着一般。 伴随着“吱吱~”声发出,一漆黑到极点的屋室展露在了殇沫与柳韵锦面前,那是一片未知的深邃… 这间连月光都照不进的房屋,处处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震恐感。 ——房内不可能无人,也大概不会错认方才发出光亮的方位。 两人也很清楚,走进这扇乌漆吗黑的房舍中,意味着什么。 原本在房内的人,不但仍在房内,且已习惯了漆黑中的视野。 然,刚进入屋舍的她们,其视野必然会出现一段空白与无法视物的过程。 柳韵锦已将天岚紫霄剑递在了殇沫的手中,即便手中无了防身兵器,她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仍是与殇沫并肩进入着。 她手中的白色纱巾仍在,却已变得多余,甚至恨不得能快点去适应漆黑的环境。 就在这时,殇沫又猛得挽手将她顺在了身后,只因,他们已然站在了屋舍的正中央,但他们眼前除了漆黑,仍是漆黑。 又轻又慢的步伐,两人亦像提前商量好了一般,又向深处走了几步… 赫然间,殇沫的脚下传出了第三人的惊吼声,未出鞘的天岚紫霄剑也在第一时间抵了上去。 事实上,在惊吼声还未发出之时,殇沫已然将剑身抵了出去,不但抵了出去,且还踉跄后退了一步。 柳韵锦在他这般举动下,已将全身紧贴在了他的后背之上,左手亦环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的腿脚触碰到了一个人。 一个蜷缩着身子,正阵阵颤抖的人。 这人手中的火折子已掉落,圆滚滚的滚落到了门前的月光下,柳韵锦发觉后,也立即转身捡了起来,又极快的完全从背后紧抱住了殇沫。 当火折子被吹起的瞬间,令人战栗不已的画面,也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 章节目录 第206章 招魂幡(十) 海风掠过椰林,独留“沙沙”独奏。 这也是房间内独有的声音。 谁能想到,在第三人赫然发出一声惊吼后,竟再无任何声响。 然,无声绝不是恐惧的所在。 任谁也不会见过人与鬼怪能如此的和睦相处。 这房间内,突现的第三人不但可以和鬼怪和睦相处,且还展开着双臂,眸中布满着凶光,呲着牙咧着嘴,用整个身体护在鬼怪的前面,如同在扞卫着他自己的性命一般。 而,他身后正是那诡异且会飞的妇人头颅。 头颅亦无声,也在展露着狰狞的面容… … 柳韵锦的脸色已苍白,亦是没有丝毫血丝的苍白。 她这次不但没有昏厥,且连一丝颤抖都没,但其双眼已睁到了极致,如铜铃般的眼珠子好似快要掉出来一般。 天岚紫霄剑,已露出锋芒。 然,即使持剑之人是殇沫,也未能完整地抽出剑身。 闪动的火折子下,是那刚拔出两寸的天岚紫霄剑。 剩余的剑身好似在这一刻卡在了剑鞘之中一般,任凭殇沫如何紧握着剑柄,都已再拔不出分毫。 ——他也被震恐住了吗? ——若没,为何他的身子也已完全僵硬呢? 想来,就算是柳韵锦再一次昏厥过去,他也绝不会被那会飞的头颅所震慑住的。 他并非只斩裂过那妇人头颅一次,且还是两次,每一次都将完整的一颗头颅斩得血肉模糊,亦四分五裂的飞溅一地… 但,这次,他是怎么了? … “啊” 一声惊叫响起,柳韵锦摆动手指的同时,被烧尽的火折子也落在了地上,四散着星星灰烬。 被烧到手的她,在赫然觉醒的同时,殇沫也快速晃过神来,揽过她的腰身,猛地跃出了门外。 这一刻,整个房间内又变得漆黑无比,方才那闪动的火折子也犹如最后的希望之光一般,又在刹那间熄灭了。 她们也不得不在再次陷入黑暗之时,离开这间屋舍,只因除了又要迎来短暂的丧失视野外,屋舍内也已发出了“滋~滋~滋~”的足以令人惊骇的声音。 那颗会飞的妇人头颅在嘶鸣。 猛然间,一阵雷鸣般的喝吼,伴随着一道黑影,极快地飞出了屋舍,那妇人头颅如闪电般地窜出了门外,直向殇沫扑去。 可,那头颅只是刚飞出门外三尺,又传来了“嗖~嗖~嗖~”、“砰~砰~砰~”的巨响来。 数百长矛已飞出,硬生生的将那会飞的头颅钉了回去,死死的钉在了屋舍的门框之上。 那头颅没有发出万般嘶吼,反倒眸子更加蜡白,本就无瞳的眼睛,如今也变得比雪还要艳白。 这种艳白绝不属于地狱,但却比地狱的黑瞳还要令人生惧,掷出长矛的百名守卫均已目瞪口呆,惊容如木。 谁又岂能见过这般场景呢? 一个被数百长矛扎得扭曲变形,不断飙血的头颅,其嘴角上竟在泛起着一抹淡笑。 这淡笑充满着讥诮与无视。 扬起淡笑的嘴,已不算是一张完整的嘴,任谁被那么多长矛同时刺中,都不会再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可,就是那张早已无法对称、血肉模糊的嘴角,却在挑战着屋舍之外的上百个人。 头颅下的血泊已凝聚成潭,头颅上仍在滴落着腥黏的血珠。 血珠落下时,也会伴随掉落着脸上的碎肉与蓬卷的根根丝发。 带着上百名守卫前来的系销摩鳞,如从未来过一般,霎那间失去了所有的战斗能力,像破了魂般傻看着眼前的一切。 远处,还未来得及走近的暮云烟与王景弘也如身处在梦境中一般,在他们难以置信的眸子下,其双脚已不能再前行一步。 就在这时,那被上百长矛钉死在屋舍门框之上的头颅,又发出了“滋~滋~滋~”的嘶鸣,掉落在地的碎肉,也在缓缓升起,重新恢复着原本的模样。 又渐渐的,那头颅又一震一震的在横叉门框的长矛上移动,每移动一下,前移的力道便更猛烈些;每移动一下,便会飙出一道比火焰还热的鲜血来。 它不但不觉得痛,且要完全穿过那6尺2寸长的数根长矛… 从长矛利尖处,穿到长矛的尾处,这个过程,无人能够体会是何种滋味。 然,正在进行这个过程的它,从未收敛一丝扬起的淡笑。 … “唰~” 天岚紫霄剑,终是出了鞘,且完全出了鞘。 显然,方才导致殇沫无法出剑的,并不是这颗会飞的头颅,只能是那个护在头颅前方,身处在屋舍之中的第三个人了。 此人,难道比那会飞的头颅还要可怕吗? 当然不会。 这人,也已走出了屋舍,在反复迟疑后,再次护在了那欲挣脱长矛的头颅前方。 他之所以会有迟疑,其实他也在怕,他怕的不是别人,而是系销摩鳞这个绝对的主宰者。 他也并没有那会飞的头颅可怕,恰恰他只是一介平民。 所以在走出屋舍,看到系销摩鳞后,才会要去面对抉择。 但,他即使是这片国土之上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他依旧是选择了去护着那展露淡笑的头颅。 ——是什么力量,能让他有勇气与系销摩鳞这样的主宰者对峙呢? … “嘭~” 声音干脆,却低沉。 “嗷~~~呜~~~” 声音震动,却极速。 会飞的妇人头颅挣脱数根长矛后,再次向殇沫扑去,且是从上至下的滑扑。 只因,它飞过了挡在前面之人的头顶,提升了足够的高度后,才向殇沫发起攻击的。 “唰~”天岚紫霄剑的剑气一出,那头颅“嘭~”的一声在空中炸裂。 如骤雨般降落一地的血红,瞬间染亮了整片大地,仿佛所有人都置身于血海之中… 然,在头颅炸裂之际,殇沫也高喝出了系销摩鳞的名字。 系销摩鳞终是吱吱呜呜地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他并不是对殇沫说的,事实上,他能率人赶来,殇沫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只因,他与国王都已知晓,殇沫今晚会再次寻找这颗会飞的妇人头颅的。 他能够及时接应殇沫,也在情理之中。 然,系销摩鳞亲自出马,自然也少不了大明朝的人一同前来,这也便是暮云烟与王景弘也到了此处的原因。 “咕噜咕噜球里斯,唔里马札克…”方才挡在头颅前的那人,也开了口。 这人与系销摩鳞一般,都颤抖着身子,但至少对上了话。 然,两人颤抖的原因,也绝不是同一个原因,只因系销摩鳞与这人对话后,竟逐渐恢复了神态,且屡直了双腿,褪去了抖动。 “他叫郑氏儒,世代居住在占城中。”系销摩鳞侧脸看了一眼殇沫,“那会飞的妇人头颅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殇沫凝视着还在颤抖的郑氏儒,惊道:“他的母亲怎会变成了这样?” ——这郑氏儒显然依旧畏惧着系销摩鳞的身份,才停不下一直抖动的身子。 ——系销摩鳞显然也知晓了些会飞头颅的来龙去脉,才能恢复如常的。 “他的母亲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和他始终没有再归来的父亲有关。”系销摩鳞缓叹道:“这不得不再说起那通海大潭了。” 殇沫一怔,“通海大潭?这与通海大潭有关?” “是的。那通海大潭,其实原本是我们出入海域的必经之路,只因近海只能停泊小船,而略大一些的船便会在临海沙滩处搁浅。” 殇沫好似已恍然大悟,他能明白系销摩鳞的言中之意,不过是在说大船是需要一个港口的,“如我们来时,乘坐的那般大船吗?” 系销摩鳞摇了摇头,“不,只是比普通渔船略大一些的船只,虽远远比不上你们的海舶,但却是我们曾引以为傲的战船。” “战船?” “是的,占城并不像你们现下所看到了这般安宁,事实上,多年前,也是时有战争发生的,而战场往往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海上。” 殇沫在听。 暮云烟与王景弘走了过来,也在听。 “而,通海大潭直通大海,且是崖边的深海,自然要比平摊处深得多,从那里出动战船,也是最迅速,最快捷的。” 系销摩鳞缓缓转身,凑近了殇沫,“可,通海大潭这个必经通道,也在战争中,被前来侵略的敌人所发现了,于是,敌人便伪装成我们的人,走着相同进出的道路,登上了我们的国土。” 殇沫瞥了一眼面前的血泊,他已意识到,那会飞的头颅这一次也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定然会再次聚集血肉,恢复如常的,但好在现下好似还未有任何动静,“这与我们面前被斩的七零八碎的鬼头,有何关联?” “敌人登上了我们的国土,起初是没有被立即发现的,直到占城中爆发了一次战争后,才知晓了他们是通过通海大潭进入的。” “然后,你们就在那通海大潭中喂养了鳄鱼?” “不,潭中的鳄鱼并不是国王下令的结果。我们也只是加强了通海大潭的守卫,只要来人,不论是何装扮,都会砍下其头颅,让敌人有进无出的。” 殇沫一听,心头猛然一揪,“这样很容易误杀到自己人的。” 系销摩鳞,叹道:“的确,我们的确误杀了很多自己的战士。” “其中就有郑氏儒的父亲?” “是的。他的父亲是一个身附荣耀的战士。” “于是,他的母亲就变成了这般吗?身子和头颅竟就能够分离了?” 系销摩鳞微微摇头,“他的母亲沅玛札克本是一个极其善良的妇人,恰恰他的父亲又是在深夜返回国土时被误杀的。以至于沅玛札克在得知消息后,便日夜捧着其丈夫的头颅,呆坐在那通海大潭之旁。” “硬生生地捧着一个血淋淋且冰冷的头颅吗?” “不,沅玛札克将丈夫的头颅与其丈夫的尸体摆放完好后,却发现由于脖颈处被截成了两段,所以无论她如何摆放,头颅都无法正常躺平。于是她便紧捧着,让头颅的断颈处与身体的断颈处能够吻合住。” “莫非是沅玛札克丈夫的怨气附在了她的身上?” “这很难说…起初,并没有什么诡异之事发生,但后来,沅玛札克就忽然不见了,其丈夫的尸体也随之消失了。” 殇沫,惊道:“沅玛札克是彻底不见了吗?” 系销摩鳞又是一阵摇头,“不,只不见了数月,之后便如常的出现了,白日里她也会采买、农耕,根本没有丝毫不对的地方。可…” “可?可什么?” “可,几乎是在她又出现的同一时间内,占城中便传出了夜间飞颅的诡异之事,随后便有个别幼童吵闹着腹痛。”系销摩鳞,长叹一声,“若说腹痛,也是一件很寻常的病状,可一日之内,竟能因腹痛而死,这就不得不让人感到奇怪了…” “不久后,你们占城中也便有百姓,在夜间见到了这会飞的妇人头颅在舔食粪尖?”殇沫突然道:“难道,那通海大潭中的鳄鱼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吗?” 系销摩鳞点了点头,“不错。” 殇沫,道:“那…可有什么解决的方法?郑氏儒可还说了些什么?” 系销摩鳞,低沉道:“没有。” 众人渐渐沉寂,变得一片死静,如身处在深渊之中,均低垂下了眼帘… ——这样被自己人误杀而死的悲剧并不只是在异国他乡才会发生,就算是在大明朝也会有类似的事情出现的。 ——而,面对这种事情,人们除了惋惜,更多得便是束手无策。 “通海大潭中出现鳄鱼后,你们就没有想到捕杀吗?” 系销摩鳞望了一眼又开口的殇沫,脸上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来,其中不乏愤怒之色,“当然有!” 他的语气逐渐加重,“但无论如何捕杀,都杀不尽,反倒越来越多,好似鳄鱼的源端来至深海之中一般,久而久之,便有传言说,这些鳄鱼是回归本土的战士亡灵,幻化而成的…” 他刚提到‘亡灵’二字,其身后的血泊之中便突然又发出了“滋~滋~滋~”的声响,他惊慌失措间,猛然转身,再次呆愣怔住。 展现在殇沫面前的,便是如昨夜一般的场景——血泊之上,粉碎的血肉逐渐向上升起,正缓缓地聚集着… 恐怖气氛,在这一刻再度笼罩下来,亦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 章节目录 第207章 隐恨 (上) 恐惧的气氛,死寂得如无望沼泽。 天岚紫霄剑已低垂,且是没有一丝力量的低垂。 剑身充斥着血光,如地狱深渊中的火焰耀眼夺目。 剑身本无血,却实实映下了殇沫身前血泊的光泽。 他已举不起剑,如初入屋舍当中,拔不出剑鞘中的剑锋一般。 再次复活的鬼头,狰狞变色到了极点,脸部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动,嘶鸣声更是阴沉冰骨。 但,这根本不足以让殇沫震恐,真正可怕的永远是更瘆的场景… 眼前,郑氏儒又一次的与那会飞的妇人头颅凑在了一起。 然,却绝不是像在屋舍之中那般硬生生地挡在会飞头颅的前方,而是紧紧将其抱在胸怀,如与那会飞头颅合二为一一般。 他神情坚毅,内心中也好似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这,大概也只有人类在至亲之人危难时,才会展现出这般视死如归的姿态吧… 这姿态,再次深刻到了殇沫的眸子中,亦震慑着他的心田。 在这种情形下,很多人已被吓破了胆,胆汁吐出,一一昏厥。 就算是系销摩鳞再如何下令,都是绝没有用的了。 只因,比违令更可怕的事物,正活生生的挑战着每个人的身体极限。 这是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的,虽没有面临着直接死亡,但无论是体内的每一根血管,还是每一寸神经,都已炸裂紧绷。 此刻,百名守卫已不再是守卫,则是尸首,还有着温度的尸首… 殇沫看了一眼早已挡在自己身前的柳韵锦,那伊影如郑氏儒一般坚决。 然,在屋舍之中,就曾让殇沫感到极其震惊的郑氏儒,其行为又一次使得天岚紫霄剑变成了死物,且是沉甸甸、没有丝毫威力的死物。 鬼头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势,它显然也有担忧,这担忧正是来自将它紧紧抱在怀中的郑氏儒。 就算世人都怕它,唾弃它,它依旧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仍有要去守护的人。 而,它的力量,也绝非是一个凡人的紧抱,所能够限制住的。 这一刻,郑氏儒也自然不会再顾忌任何,他也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娘亲,一个生他养他的人… 天岚紫霄剑仍在殇沫的腕下侧垂,柳韵锦手中无剑,郑氏儒手中更无任何兵器。 他们却依旧没有移动过一下,无论是柳韵锦,还是郑氏儒都有着可以豁出性命的理由。 这理由不但合理,且是这天地间致纯挚爱的理由。 … 僵持的局势下,逝去的时间已毫无意义。 对峙中,只要彼此不动,便已是最好的结果。 然,这种人人期待得结果,如多折命运一般,总在悄然无息间起着变化。 妇人头颅的脸上逐渐褪去了狠辣的狰狞,两行血泪已在无人察觉中流淌不断。 突然,它那蜡白的眼白正中,有了灵性的闪动,这也是世间最美的闪动,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人的眼珠子中流露出的眼波更加令人动容。 它的眸子极美,倘若你还未忘记自己生母的慈眉善目,就绝对能感受到它流露出得温暖与慈爱来。 它不但有了黑瞳,且还有了人间至情至性的泪水,这泪水中除了对郑氏儒的不舍外,更多的则是一份怨恨,一份多年来刻骨铭心的隐恨! 这隐恨很浓重,已深入骨髓,它赫然间冲击的方向,已诠释着它对这片国土上主宰者的极度不满。 它没有再攻向殇沫,反倒攻向了系销摩鳞。 在极速的攻速下,郑氏儒的整个身子已被拖拉得完全倾覆在了地上,他并没有嘶声裂肺的呐喊,只是双手紧扣着砂石地面,如一条卑贱到了极点的虫子一般,在地上磨动前移着身子。 他的脸色赤红,即使在黝黑的皮肤下,也难以阻挡这种无声狰狞的赤红色。 他的嘴巴已张到了极点,唇齿间粘连的口水也不止只断过一次,且还在滴滴落下。 系销摩鳞手中自然也有剑,就算没有剑,他也自然会躲。 任谁在面对随时失去生命之时,都会扔掉所有怯意与震恐,全部化为频临死亡的自保能力的。 “上啊,你们看着作甚?”连续躲闪的他,不但已无力,且嘶哑了嗓子,“快~快~投掷长矛!” 然,任凭他如何嘶吼,换来得只有守卫们的节节后退… 王景弘轻搭下展开双臂护在他身前的暮云烟的双臂,与回眸惊容的暮云烟对视了一眼后,他缓缓点着头。 暮云烟便直迎鬼头而去。 成年人之间往往不需要任何言语,一旦有了言语,定然是有一件暂时无法解决的事情出现了。 若无需言语,也往往一个眸光便能代替所有,暮云烟不但出了剑,且还施展出了‘无极圣剑’… “值得吗?”殇沫挽下挡在身前的柳韵锦的右臂,又一次十指紧扣在了一起,“若那会飞的妇人头颅还是冲杀向我,你真的要就这样替我挡下吗?” “没有值不值得。”柳韵锦完全转过身来,如梦惊醒般褪去了方才的坚毅之色,低垂下眼帘,又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露出了些许羞涩,“只有我愿不愿意去做,对于你,我愿意豁出性命…” 殇沫眼波流动,紧紧凝视着她,若非在此情此景下,他定然是要吻向她的,只因他也是个男人,面对如此深情娇羞的女子,他已不能自控。 然,他并没有这样做,也没有任何言语,更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紧紧地凝视着,每凝视一秒,便多一分坚定,也便增一分浓情厚意… 什么江湖纷扰,凡人俗世都如浮云般缥缈无烟。 只因,总有那么一刻,会让时间完全静止下来,也会让男女的眼瞳中唯有彼此,且互相爱上… … 良久后,殇沫瞥了一眼暮云烟,他身间正窜动着的那会飞的妇人头颅早已鲜血淋淋,不堪入目。 本该过去助他一臂之力的殇沫,却并没有这样做,反倒拉着柳韵锦再次进入了最开始发现妇人头颅的屋舍中。 火折子点亮了灯火,逐渐亮堂的屋舍处处透着屋舍主人的朴实与本分。 这是一间再简单不过的占城屋舍,但恰恰又是一间极其不简单的屋舍。 它的不简单之处,已无法显现在殇沫与柳韵锦的脸上,只因两人已完全战胜了内心中的恐惧。 但,无论换成何人,只要看到了这屋舍的木榻上赫然躺着一个无头的妇人身躯时,都一定会寒颤不断,心惊肉跳的。 两人的神情不但没有变化,且还走到了木榻旁,毫不忌讳地审视着这无头的身躯。 身躯也是再普通不过的躯体,就连脉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脉搏,只是脖颈本与头颅连接处,却血腥无比。 无论是脖颈内的脉搏还是血管,都血红可见。 然,断了的血管,其中的血液仍在向上流,却看不到流到了哪里,只因往上再无他物。 要知道,血管之上的头颅还在外面与暮云烟厮杀,莫非真的能隔空循环血液吗? 看似断了的血管,不但在继续上涌,且没有一滴血液滴落出来,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细管,无论头颅飞去到了哪里,其身体还会持续提供给头颅血液一般,且还能看到另外几根断了的血管在回流着血液。 两人虽还是没有说话,但看到这般情形后,柳韵锦的眸光已完全落在了殇沫的脸颊上。 殇沫自然也一时无法解释出什么来,只能侧脸微微摇了摇头。 柳韵锦见状,再次低垂眼帘,慢慢的其脸上又露出了煞白的惊恐之色来… ) 章节目录 第208章 隐恨 (下) 黯淡的灯光,火苗直上,没有一丝扭曲。 若在他处,在这样的灯火下,定是一个极其美好的夜晚。 无论品茗,还是看书,甚至舞起手中的刀剑,都丝毫不会去破坏这个夜晚的静然氛围。 而现下,面对一副活生生的无头身躯,整个屋舍像极了一座坟墓,就算是摆上再多的肥鸡美酒,也会让人毫无食欲,且会阵阵作呕的。 只因,这里不光只是死寂,整个空气中亦充斥着腐臭的血腥味。 江湖中人自然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在几个死人面前,痛饮上几杯酒水,甚至大吃大喝起来,都绝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然,血腥味也有很多种,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比这屋舍中带着粪便蒸发后的气味的血腥味更让人难以忍受。 … 屋舍之外的更远处,密如紧鼓般的步履声齐齐传来。 来的就算不是大明朝的出海精锐,也一定是这占城中最威猛的守卫。 占城本就是王居屋宇所在,如果系销摩鳞在城中出现了危险,成千的守卫聚集而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与暮云烟持续纠缠的妇人头颅,在这齐刷刷的声威下,竟连顿都没有顿过一下,且每一次飞冲反倒更加犀利起来… 喝声如雷,长矛震地,在一瞬间发出,又骤然停顿,虽仍阻不下飞颅的攻势,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对着成千守卫的到来,已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再生起惧怕了。 就在这时,妇人头颅突然顿在半空,咧嘴狰狞间,已生出的黑瞳变成了血瞳,它并没有朝列阵的守卫望去,而是侧偏着脸颊,钝视着正后方的屋舍。 这屋舍,正是它的身躯所在的地方。 此刻,天岚紫霄剑已横在它的身躯之上,且在隔着衣裳滑动… 在有着明显呼吸起伏的身躯旁,手持天岚紫霄剑的殇沫,随时都可以向其猛刺,且能刺透整个身子,但他却根本没有这般打算。 在他面前的,这与活人无异的身躯,实在让他无法下手,他也只不过是想用剑尖去感受一下这没了头颅的身子的虚实。 这比真人还要真实的躯体,确切地说,这本就是一个正常人的躯体。 然,每个人的动力源泉都来源于心脏,只要心脏还在跳动,血管里的鲜血就永远停不下的在循环。 或者,心脏也是那妇人头颅的死穴。 … 夜无声,剑无声,矛无声,人更无声。 每个人都在紧紧凝视着那顿在半空中的飞颅。 没有系销摩鳞的指令,成千的竖立长矛也绝不会改变半分姿态。 事实上,只要他们一直不动,就这般威严地站着,便已是在给足所有人勇气了。 死一般的寂静,却无法阻断一阵冷风的掠过。 夜,已是深夜,且还是最困倦,最让人感到孤单寒意的深夜。 每到这个时候,黎明便也不会再远… 可恰恰是冷风吹过众人衣角、缕发的瞬间,那飞颅赫然间怒鸣,本就血红到了极点的眸子,竟又布满了层层黑丝。 黑丝如毛细血管一般在眼瞳上扩展分裂,仿佛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划割着晶体,只是流出的血已不再是红色,而是浓黑浓黑的咒怨… 飞颅再次窜入屋舍之中,悬在殇沫与柳韵锦的头顶发出着更加痛彻心扉的嘶鸣。 天岚紫霄剑仍横在木榻之上的身躯上,且还是顶在了心脏的位置上。 飞颅没有发起冲杀,即便是下冲向殇沫,连一秒都用不了,它也没有这样去做。 天岚紫霄剑也没有撤回半分,本就不惧怕妇人飞颅的殇沫,也没理由撤回,更何况郑氏儒已紧抱着殇沫的双腿,他也退不了半步。 郑氏儒是何时进入屋舍的,已没人知道,但他却几乎是与飞颅一同再次出现在屋舍中的。 一时间,屋舍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也仿佛莫名的达成了一种共识… 血淋淋的妇人头颅依旧可怕。 天岚紫霄剑也依旧所向披靡。 本就是一场飞颅与利剑的直接较量,但在这一刻,无论哪一方所看重的关键点,都已不再是彼此相互震慑着的自身上… 使得飞颅悬顶再次顿停在半空中的原因,是郑氏儒… 使得天岚紫霄剑钝停的,亦是郑氏儒… 在占城国王与系销摩鳞眼前,这头一件关乎于整个国家安危的怪异之事,谁能想到,到了最后的抉择点,竟是在一个凡人身上。 且是在,生活在占城多年的一个普通百姓身上… … 对峙永远是持久的。 变化着的除了神情外,更多的则是心。 殇沫眉宇间的皱纹又隆起了几分,当然有隆起便有深陷,起伏间好似正在将“过去”与“将来”清晰的阻隔开来一般。 ——过去,这妇人飞颅是与其身体紧紧连接着的,她善良、勤劳,亦只是位在等待丈夫凯旋归来的小妇人。 ——将来,积怨已深,隐恨已久,头与身躯亦不再紧连,凡事恨到了极致,便已无法回头。 即使,殇沫很想知道,这妇人的飞颅为何只伤害幼童,莫非是想让每个人都感受到失去最在乎之人后的痛楚吗? 但他却不能问,即便问了,也绝听不懂这里的言语。 他只能凭借遐想,陷入沉思。 ——占城已无战乱,安宁下也再无人奋战死去,面对着城中张张熟悉的容颜,亲如一家人的左邻右舍,它或许根本不忍伤害。 ——但,当年占城暴乱,封死通海大潭的人群中,一定少不了左邻右舍之人,他们是它平日里最亲近的,亦是它整夜里最记恨的。 ——而,孩童的记忆却是短暂而模糊的,即使能认出它是谁的头颅,也一定说不清楚些什么,这或许就是它为何只伤害孩童的原因… 然,此时此刻,殇沫也已明确,通海大潭中的鳄鱼杀人之事,是绝对与它无关的… … 又过了良久,平稳心境的殇沫,已露出沉静之色,而这沉静,却是一种在掌握绝对优势与必胜信念时,才能展露出的。 屋舍中,无论是郑氏儒,还是那悬空的飞颅,其生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间,更在他挥剑的一瞬间。 对于身下的郑氏儒,他是不舍的,只因根本没必要再多平添一条无辜的性命。 而,那会飞的妇人头颅,此刻比他更不想再有其他杀戮。 ——杀戮一起,郑氏儒也必然是第一个失去生命之人… 在这样的共识下,飞颅已不禁流泪,流着与人一样的眼泪。 当然,它的眼瞳也终于变成了常人的眼瞳,明亮且令人动容。 它深情地凝视着郑氏儒,这个它唯一怕失去,且最想保护的人,亦是它唯有的亲人。 片刻后,它又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间,展露出了微笑,慈爱且亲切的微笑… “比利茶茶磬,易鲁咦。” 它一语后,还没等露出惊容的殇沫晃过神来,郑氏儒便已松开了环抱在殇沫腿肚间的双臂,哽咽嘶吼,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扑向那飞颅下的身躯之上。 猛然间,那在半空的妇人飞颅竟在一刹那滑冲向自己的身躯,狠狠撞击在躯体心脏的部位上… 只听‘哄~’的一声,郑氏儒已被震飞在一丈开外… 等他再次定神,望向其生母的身躯时,熊熊烈火早已覆满了生母整个身子。 “滋~滋~”作响的烧灼声,也在一瞬间绞钝着他心头上的血肉… 他再次狰狞呐喊,如狮吼般的唤喝声,已完全覆盖了他的所有哽咽,只剩下那撕心裂肺的悲鸣… ) 章节目录 第209章 招魂幡 终 若,一场隐恨只换来一幕悲鸣,即使再多的补偿,也阻不下一生的伤痛。 永远不变的,更绕不过死者已死,生者还生的结局。 火光如柱,‘噼啪’巨响,这是一场罪恶的终止,亦是一场罪恶的开端。 系销摩鳞的身体在发亮,在所有人都离去的屋舍前,他仍在站着,随在他身后的守卫也在站着。 事实上,他已在门前站了很久。 至少是在那会飞的妇人头颅说出“比利茶茶磬,易鲁咦”这句话前,他就已在这里了。 很显然,正在灰飞烟灭的飞颅与妇人身躯,也正是有他在,才会选择结束这一场隐恨的。 他很明白这一点,只因妇人飞颅在选择结束时吐出的那一言,他也绝可以听得真切。 但,他仍陷入了沉思,久久呆愣的沉思。 这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弑杀,也绝不能称之为:占城中的第一件怪事。 只因,他一直以来信奉的释老,或许真的不怎么灵验。 不然,国王系销俚人前往深山待斋受戒一年,又怎能得不到一丝释老的提示呢? 国王的诚心自然不容置疑,只是当下看来,没被虎狼所食,不过是多了几分运气,罢了。 燃起的热浪,已有灼热感。 守卫拉退着系销摩鳞,也将他缓缓围住,本在最前的他,反倒在一切结束后,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他仍在反复思量,脸上逐渐露出苦涩的神情… ——若,之前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他,已感自己足够完美,此刻的他,才深感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幼稚与自以为是。 他突然定神,用凌厉的眼光瞥了一眼殇沫与柳韵锦,迟迟回目,顿悟良多。 ——这一男一女,一个是他永远无法战胜的少年,一个是让他散去所有力气与骄傲的女子,仿佛都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只因他自身的这点滴执念,已在一刹那间变得渺小到了极点,甚至不足挂齿起来。 在这丝毫不冷冽的夜风中,在这没有半分瑕疵的皎月下,在这上千为他而战的守卫旁,系销摩鳞朝王居屋宇的方向,缓缓走动着。 他看到了皎月,看到了脚下的路,看到了两侧的民房,更看到了身侧的椰林槟榔树… 突然,他的眉头赫然皱起,驻足了下来。 他回过了头,回过了身子,更回过了步伐,极快的向瘫软在地的郑氏儒走去。 他刹停在这个早已心神俱疲,毫无生机的男人面前,俯下了身子——那高贵且骄傲的身子。 也抬起了他那主宰一国百姓生死的手臂,轻抚在了郑氏儒的肩头,缓缓蹲下。 “‘比利茶茶磬,易鲁咦’,这是你母亲的临终遗言,有这样的母亲,你不该如此绝望,她是伟大的,也诠释了所有的母爱。” 他凝视的眸子,波动轻柔且绵长,眼前的郑氏儒也好似成了他的至亲兄弟,“是我的不对,我没有管理好这片国土,才让这等悲剧上演…忘了吧…忘掉这一切吧…” 他缓缓站起,遥望东方,“黎明就要来了,我也会谨遵你母亲的遗言:黎明终会来,结束了。” … 蜕变,永远不在一帆风顺中展现,势必要在磨难与钝痛中产生。 系销摩鳞没有回去,所有人都没有回去,他们脚痕踏遍了长夜,也迎来了第一缕晨阳。 然,他们眼前的通海大潭,却并没有接收到一丝光辉,仍暗沉涌动,而涌动也永远在深处,潭面上亦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哗~哗哗~” 一双腿脚走下了大潭,粼粼水波中仍泛不起任何光亮。 成千的守卫却早已慌乱不已,惊魂不定,这走进大潭之人并不是他人,正是系销摩鳞… … 若说,这通海大潭有什么特别之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一样是被沙土地围绕着,一样是在天际晴空下。 正因为有这般的一样,系销摩鳞才不惜孤身犯险,走下了深潭… 如今的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只因他已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而活。 为了什么而活? 这个困扰人们一生的问题,或许很多人到死都想不明白;也或许很多人在半途中突然否定掉了原本的所有,但他绝不会,他会一直朝这个方向走下去… 潭水已漫过他的腿肚,他的内心也一定在惧怕着,会有百十条巨鳄突然来袭,但他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连一丝退缩的神情都从未出现过… “这潭水不是咸的。” 殇沫望了一眼突然开口的王景弘,淡淡一笑,“其实,这里的景色也是极美的,这一山而隔的大潭,山外是大海,山内是大潭,山体又绝不是简单的山体…从这里看去,它仿佛是一扇巨大的门窗一般,可以直望到深海天际。” 殇沫身处的地方,刚好能透过山体上巨大的缺口,无限延伸出视野。 “这眼前的山体,呵呵呵,更像是我们大明朝的一座巨大的石拱桥,的确极美,鬼斧神工啊….” 殇沫又是一笑,“那么,副使大人,可还看出了什么来?” 王景弘,道:“不该有的,这里有。该有的,这里…还有。” “不错,至少这面巨型旗帜,不该出现在这里。” 殇沫身处的一侧,正是这面巨型旗帜的所在,旗高六丈六尺,旗杆黝黑,如普通的军旗一般,但也有不同。 不同的是,普通的军旗,旗面虽也是长三角形的,但只占据着旗杆上半部的位置,旗杆则细长独立。 然,这面巨型旗帜,旗面却几乎占据了整个旗杆的高度,从地面到飘动的旗面的上下距离,只有三尺。 事实上,这面巨型旗帜,展露在外的旗杆也唯有这三尺,再往上便就是旗面了。 王景弘缓缓凑上,手握旗杆,晃动间通海大潭的边围开始渗入阳光,但也在潭面上出现波光后,他突然色变,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殇沫猛然大笑起来,“呵呵,副使大人,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王景弘,沉声道:“不错,这便是阴森诡异的所在…但…” “但什么?” “该有的,这里也仍旧有。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通海大潭的底部一定有淡水的源泉,且还不止一处。不然也不会能够抵挡住阵阵海浪的侵袭,至少这潭水多少应是有些咸的。” 殇沫微微一笑,“副使大人,的确眼观大局,处处为民谋利啊。若,这大潭之下的淡水能够利用起来,足够占城百姓取之不竭,但,大人却绝不敢再动这旗杆一下了,哈哈哈。” 王景弘皱眉疑惑,道:“可…可这也说不通啊。” “或许,的确说不通,但这可能也是唯一的解释。”殇沫向潭边走了两步,唤喝回来潭中的系销摩鳞后,问道:“巨鳄吃人的事件,是否只在正晌午的时候发生?” 上岸的系销摩鳞来不及甩去身上的潭水,便已完全怔住,“好像…是…” 殇沫,又追问道:“这通海大潭下,是否仍是尸骨累累,从未清理过?” 系销摩鳞,迟疑着神情,“是…” “那这旗….” 系销摩鳞,急促道:“哦,这不是一面普通的旗子,而是‘招魂幡’。” ‘招魂幡’,顾名思义也正是为了安抚大潭中数不尽的尸骨的灵魂所用,这是人们对死者的敬畏,更是对死者的怀念。 然,在这通海大潭中,留下尸骨最多的并不是占城百姓的,而是来犯占城的敌人的。 “恐怕,也是为了让占城百姓能够铭刻住多年前的那一战吧?” 系销摩鳞,低沉道:“是的,虽然已过去多年,但流过的血,留下的恨,绝不能忘。” 殇沫,道:“所以,这‘招魂幡’也便有了两种含义,一来时刻提醒着后人多年前的耻辱,再一来也便是籍慰那些被误杀的自己人了…” 系销摩鳞,轻点着头,“不错。” 殇沫瞅了一眼王景弘,深吸了一口气,“这的确不是一个可以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理由,但也不得不说这占城中的第二件怪事,也算是就此结束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向了殇沫… 殇沫自若的淡淡一笑,“这通海大潭的东边是这面巨大的‘招魂幡’,西面便是那如石拱桥般的山体。白日里无论是早晨,还是傍晚,这潭面都是见不到阳光的,唯有烈阳悬顶,晌午之时,潭面才会被阳光照射。” 他缓缓走向围观的占城百姓,“而,在你们之间一直以来传闻的,骑上水牛过潭,理亏者被鳄鱼所食,理直者就算过上十次,也安然无事。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但凡被鳄鱼所食的人,都是在正晌午过潭的,而过上十次都不曾遇到鳄鱼的人,则大多是在上午或者傍晚过潭的。”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通海大潭中的鳄鱼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最多不会超过三条,且潭底也的确另有乾坤,只因鳄鱼也只能适应淡水。” “当然,你们多年来所分析的是否理亏的结论也是有些道理的,上午与傍晚骑水牛过此潭的人,通常都是一天中刚出门的人与要回家的人,出门则是为了生计,回家则是为了休息,自然也没什么别的心思,也定都是些勤勤恳恳,整日赴忙之人。” 围观的百姓,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殇沫,仿佛在看着稀世美人一般,任凭他如何绘声绘色的诉说来龙去脉,其神情都未曾有过丝毫波动。 但,一旁的系销摩鳞也听得真切,“你这一说,好似有些道理,没有阳光,潭面上自然便没有深黑的倒影,没有深黑的倒影,潭中的鳄鱼也自然无法立即察觉出所在的方位来。” 殇沫闻言,身子猛然一震,顿时面红耳赤起来,脸上扬起的尴尬之色,是绝不能让柳韵锦、暮云烟和王景弘察觉出的,只因他已然意识到,身旁的一众百姓是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言语不通啊… 王景弘,皱眉道:“所以,正如殇沫所言,这可能是唯一的解释了,但也是最说不通的解释。” 柳韵锦,面露诧异,将一直看向殇沫的眸子,移落在了王景弘的身上,“如何又是最说不通的解释呢?” 王景弘,道:“事实上,只要是在白天中,无论是否有阳光,只要人畜下得潭中,都是会有倒影的,不但有倒影,也会有水波的变化,只要巨鳄在潭中,也定会察觉到的。” 柳韵锦,轻点着头,思索道:“也是。不过在阳光下,倒影的确会深暗得多。” 王景弘,喃喃道:“或许,这里的鳄鱼会有所不同?” 早已围上干巾的系销摩鳞,缓步来到‘招魂幡’下,用力将其拔起,身后的守卫也随手接了去。 微风中的潭面,也立刻荡起着粼粼水波,耀眼夺目起来。 “这已不重要了,我会命人先阻断大潭与大海的连接,然后挖出潭底的所有尸骨,无论是我们的,还是敌人的,都会将其好生安葬。这潭下若真有淡水的源泉,也定是要用来造福占城百姓的,至于巨鳄,必杀之。” “若这潭下真的另有洞天,你也是永远抽不干潭水的,你又如何将尸骨取出,将巨鳄屠杀掉呢?”殇沫望着系销摩鳞,说,“不如,我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系销摩鳞一愣,道:“你有办法?” 殇沫干笑一声,“有。” … ‘龙吸水’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施展‘御水法门’的殇沫,其头顶也呈现出了一座‘水拱桥’,桥的一头是通海大潭,另一头便是浩瀚海洋。 起初,看到这般情景已呆傻的众人,也在良久后,鼓起了阵阵掌声… 虽然,殇沫的‘御水法门’在他们眼中如同仙法鬼术,但也终究明了殇沫是在给予着他们帮助。 他们手舞足蹈,唱着跳着,脸上的笑容犹如一场盛大的泼水节一般。隆起的水柱,其散落的水珠也正挥洒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大潭见底,数百尸骨已被潭泥覆盖,只能看到沙土碎石间得斑斑白骨一角,但更令人震撼的是,这潭底竟有着一条足有十尺宽的暗河,从河水的流速上来看,应是从高处流下的。 而,正对着通海大潭的至高处,便是郑和初见国王时,所求的盛产伽篮香的那一山。 王景弘见状,猛然大笑起来,“这就说得通了!想必这条暗河便是平日里巨鳄盘踞的所在,甚至是一条从山上到大潭的通道。早晚均见不到阳光的潭面,巨鳄又更在黝黑的暗河中藏匿,的确没有足够好的视野,也唯有在正晌午烈阳倾覆潭面之刻,才能有伤人的条件了…” 一语后,霎那间觉醒的系销摩鳞望着暗河,沉沉地点了点头,深感认同。 事实上,潭中也的确没有发现巨鳄的身影,但手持天岚紫霄剑的柳韵锦已然守在了暗河出处,守卫们也纷纷下得潭底,挖着埋骨… “巨鳄既没有出现…看来,你们日后要加强这里的守卫了。” 系销摩鳞,道:“副使所言极是,这里自然是要加强守卫的,以后我也会亲自来这里守护着百姓取水的。” 王景弘,领叹道:“是要等以后的…至少要让水流将潭底的尸骨怨气全部冲刷干净,才能再下命让百姓前来的。” 系销摩鳞,沉吟道:“不错…的确是该多等些时日,来净化这一潭之水的……谁能想到,这曾经的埋骨之地,如今却能成为百姓的生源所在,且这潭底暗河之水,还是圣山之上的山泉圣水…倒也少了百姓上山取水的奔波劳累…” 王景弘,又猛然大笑起来,“呵呵,我看这通海大潭啊,日后是要成为你们的圣潭的。” 系销摩鳞冁然而笑,久久凝望着潭底暗河,其眸中流动着如水波般的目光… ) 章节目录 第210章 月下独歌 月下,殇沫的心头波动不断。 他身处在一座巍峨雄壮的阁楼前,而这阁楼偏偏又是在大海之上。 却出乎意外的平稳,亦是出乎意外的平静。 若说,他脚下的这艘海舶是这世上最雄伟的,那丝毫也不为过,而伴随在船头一侧的,也只有柳韵锦,更只能是柳韵锦。 海舶南航已有一段时间了,从新州港驶离之际,便被郑和唤上了这艘大明朝最威武的海舶之上的殇沫,一直都静静地站在这里,从未动过分毫。 身侧的柳韵锦,无论奏响过多少次琴声,亦没有远离过丝毫。 占城内,发生的种种,仍历历在目,除了内心百感交集外,使得殇沫体会最深的也唯有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霸业… ——若,父皇还在位,一切都不曾便过,是否能有大明如今的盛世,这般浩荡的出使呢? ——若,终有一日,唤作他自己来承受这一切,主宰一国的兴衰,他是否又能做好? 百姓疾苦,各种滋味。一折王令、皇诏,便能改变千千万万普通百姓的命运与生活,藏匿着种种隐恨与欢喜,更能颠覆一国的存亡与兴衰。 这也是他第一次深感,皇权并不是一场私欲,更不是深仇大恨的终结物,而是一份责任,一份莫大、甚至大过天的责任。 阁楼内的灯火永远是这海际之上最辉煌的,阁楼的东南西北更有着千百灯火,构成了这大明朝最势不可挡的海舶方队… 他在看… 他久久的看着,这永远都望不见尽头,也永远不会让人感到孤单的海舶方队,该是他的骄傲吗? ——或许,原本是,现在不是。 ——也或许,原本是,现在更是。 这,也许是最难以领悟的一件事,他的年龄更限制着这场领悟,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现下的他,根本没有能力掌握天下皇权,就算是一座小小城镇的权势,他都是无法做到无怨无悔、称心如意的。 此刻,他身后阁楼内正发生的事,也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意义。 他侧脸淡淡地笑着,就算他知道暮云烟、王景弘与郑和已在里面商谈了许久,他依旧要露出那最淡然、最轻松的微笑。 “师姐,可否再弹奏一曲?”他仍含着笑,说,“刚刚我有些出神,如今想好好听一听这世间绝美的琴音了。” “我指下的琴声,并非是这世间绝美的。”柳韵锦看了他一眼,双手轻抚在七弦之上,“但我手中的剑,却只为你而战。” 海风吹拂着鬓角的丝发,轻柔且爽朗。亦在有情人如此的柔声坚毅的话语下,他除了继续展露着笑颜,已无需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 星月移动,夜色流转。 柳韵锦已歌出了三曲,当下的第四曲,便是她自谱的‘天雪随风’,这本是她琴剑合一的杀招,也曾在运送素海棠的白玉水晶棺的途中,杀敌无数。 但此时,却掩去了所有杀意,显尽着万般柔情,殇沫也不禁随哼起来… 月下、星下、风下,海上,楼阁前。 两人四目相对,笑靥对迎,诉不尽的温情,展不尽的情愫。 这世间的一切,永远不是那么的无缘无故,只是在某一刻、某一点上,对方便已进入了自己的心田,往后种种,不但不会遗失,且只会越烙越深,越想越沉迷… … “呵呵呵…两位少主这般琴瑟和鸣,想来就缺两盏红烛与一张大喜了…”楼阁的灯光逐渐扩开,暮云烟畅快淋漓地走了出来,“若尊上见到你们这般情笃,定然也会很欣慰的,呵呵呵。” “云烟兄既称他们均为少主,那的确不是什么所谓的兄妹了。”王景弘也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殇沫与柳韵锦,说,“两位少主,两方势力,若能合婚,过上平常百姓的生活,也是极好的。” 暮云烟又是一阵大笑,“可,他们是注定过不上寻常百姓的生活的。” 王景弘也笑道:“呵呵,那便请这两位少主随心而为。” “好一句随心而为,若能随心,也算是最大的幸事。”郑和驻足在阁楼门前,遥望星空,脸色不禁低沉,“或许,他们这般年纪,所随的心,还未定;所随的道,更没有方向…” 暮云烟,继续笑道:“大人又何必这般感慨,之所以一切未定,才有磨练的空间,更是年少的最好证明。我们又何曾没有年少过呢?” “是啊,我们都曾年少过,亦见过这世间所有的灰暗与磨难…”郑和低头沉笑,又沉吟道:“只有尽心尽力,毫无遗憾的渡过了年少,才能明白自身该持的道。” 突然,一高喝的声音传出,“郑和大人,您所持的道,又是什么呢?” 高喝之人并不是他人,而是殇沫,他虽不知道暮云烟与郑和、王景弘都在阁楼中谈了些什么,但他却愿意相信暮云烟,是绝不会伤害他与柳韵锦分毫的。 再来,若暮云烟走出阁楼时,郑和没有出手,那么也绝不可能再有机会出手了。 现下,殇沫与郑和的距离,虽中间隔着暮云烟与王景弘,但也不过百米有余,想要擒住郑和,对于殇沫而言,也绝非难事。 对于,一个已绝无机会再出手的人,无论三人走出阁楼前都说了什么,都已绝无意义了… “我心中的道…”郑和紧紧凝视着殇沫,又向前走了几步,说,“为一国的兴衰,为坚守一人的信念。” 殇沫,微微一笑,道:“所以…” “所以,此次出海你可以都在我身边。”郑和没有让殇沫把话说完,便抢言又道:“你在占城中做得那些事,我已可以完全相信你是一个一心为大明,且绝不会伤害大明的人。” 殇沫又是淡淡一笑,“我跟在你身边,作甚?” 郑和也笑道:“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与我喝喝茶,谈谈天下之事也是可以的。” 殇沫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能够主宰周身所有海舶之人,他逐渐沉默了起来… ——上百条海舶,二万七千余人的大明精锐部队任由这个人调遣,暂不说其他,就单说早已驶离的新州港占城,若想灭其一国,也不过是这个人的一声令下,罢了。 眼前的这个人,也绝不会想不到,就算有再多的大明精锐随航,只要这个人在殇沫身边,在一艘海舶上,甚至就算是隔着几艘海舶的另外随便一艘海舶之上,殇沫都是可以轻易的取下这个人的性命的。 此刻,殇沫的沉默并不为别的,只为这个人的气魄与胸襟,这个人也的确是能够代表朱棣出使列国的不二人选。 只因,这个人就是郑和,也唯有郑和。 “哦~当然,我们也能听听琴曲。”郑和见殇沫沉默不语,抬臂轻指向柳韵锦,说,“这个姑娘所弹奏出的琴声,甚是绝美。我想,你与我都是没有理由去拒绝这般绝美的琴声的。” “的确。”殇沫说,“我们不但没办法去拒绝这般绝美的琴声,我更没办法去拒绝这般绝美的人。” 郑和大笑了起来,“所以,你是可以一直守在我身边的?” 殇沫,道:“当然可以。至少你这艘海舶上,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还有。” 话音至此,柳韵锦也好似突然间明白了点什么,她凑前向郑和躬身一礼,“那么,就让韵锦再为大人与殇沫弹上一曲吧。” “甚好,甚好。” … ) 章节目录 第211章 爪哇国 日月交替,海风两变,却无半点飓风狂浪。 海舶之上的生活,自在惬意。 事实上,悠扬琴弦拨弄云涌,天海之下品茗幽香,三五知己谈笑风生,无论哪一种都实乃人生畅事。 而,在这海舶龙首之上,也少不了各式糕点与美酒佳肴。 每每饮下一口茶,再配上一口糕点,都能看到柳韵锦安逸悠然的恬笑。 郑和、王景弘与暮云烟把酒言欢间,也畅尽了天下事。 这儿的每个人都好似带着三分微笑,绿衣裙缕的侍女虽薄汗轻衣透,但也在笑靥中流转。 这本不该是让人感到燥热的季节,至少若还在大明的国土之上的话,依旧是那桃花含苞欲放之时。 南航是要去更远的地方,却也完全调换了季节。 在这本就不适应的天气下,殇沫的举动却又让人更不适应。 他不但没有减去身上的衣衫,亦没有饮过一口酒水。 他站在甲板的端头,扬着头,迎着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已站立很久,久到足能够让任何人都感到奇怪。 人一旦奇怪起来,就会有种莫名的孤独,且是不苟言笑、心事重重的孤独。 这种孤独是无法被唤醒的,也是无法被驱逐的,只因暮云烟已唤了他多次,他也已挥手言拒了多次。 可,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柳韵锦好似一直在默认着他的举动,至始至终都未曾唤过他一次,依旧是侧脸的恬笑,享受着大自然万千美景与海风的无限轻拂。 她很了解殇沫,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一点。 她也默认了是殇沫的人,在占城之中很多人也看在眼里。 但,就连郑和与王景弘都已意识到殇沫再这般继续站立下去,难免会生出尴尬之感的时刻,她却仍没有任何走向殇沫的举动。 除了抚琴,便是在品茗间食着糕点,只是她这次并没有再将铫子架在火上,好似已不再需要沸水来冲开那炒青绿茶。 茶是她本就随身带的,她也独爱这苏州府的味道。 这种茶虽比不过贡品阳羡茶,但其扁平光滑、香鲜味醇的特点也是少有的,更何况它还很耐泡,且是香高持久。 她当然也很了解这种茶,抚下多曲琴音后,也唯有此茶能让她仍感香醇。 然,此刻她已不想再饮,铫子内渐凉的水,已被她盛入了灰色的小茶壶中,随后继续抚出着琴声。 琴声又止,郑和、王景弘也已在谈笑间斜瞥过殇沫多次,暮云烟似有似无的接着两人的话语,脸上不免露出着苦笑。 身为长辈,暮云烟已感到不自在,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殇沫会一直不吭不响地站着,连一口酒都不喝。 ——莫非,殇沫还在担忧着自己的真实身份? ——还是,已察觉出郑和话语间的言外之意来了? 虽然,郑和并没有与殇沫多言些什么,但作为此次出海的正使、最高统帅,却对一个带着稚气的少年,不但说出了‘自身该持的道’这般话,还允许殇沫跟随在他身边,这本就是很令人费解之事。 如今,殇沫的格格不入,好似在暮云烟眼中又成了理所应当。 可,他当下又该如何来缓解这种尴尬的局势呢? 他不得不再次呼唤,即使仍被拒绝,他也要这般做,只因他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少门主,坐过来饮上几杯吧。”他挥手唤着殇沫,道:“酒可是好东西,更何况这酒还是极美的酒。” 殇沫回瞥了一眼暮云烟,:“我不饮酒。” 暮云烟,道:“从不饮酒吗?” 殇沫,道:“儿时饮过,但现在从不。” 暮云烟,淡笑道:“或许以后你会爱上美酒的。” 殇沫,淡然道:“那就等以后再说。” 闻声间,自知无法缓解局势的暮云烟,瞥了一眼柳韵锦,早已停了弹奏的她,正在轻抚着琴桌上的那盏小茶壶,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甚是安然的优雅姿容。 突然,她站起身来,身前的那盏小茶壶也被她拎了起来,她走的很慢,却又走的很轻盈,也在步履间持续抚动着小茶壶的边缘。 她的双脚虽是在朝着殇沫走动着,但她并不急迫,甚至比起已独自站立在甲板端头多时的殇沫,她更在意她手中的那盏小茶壶,只因她已低头看了多次。 “心静自然凉,是父亲所修大道的入门,又称:窥径。”她淡淡一笑,说,“在这种天气下,你还未出汗,已属不易了。” 她的声音柔软且温和,也在话落之时,将手中的小茶壶递在了殇沫的手中。 小茶壶中的水已凉,也是她抚摸过多次后,确定凉下了才决定递给殇沫的。 接过茶水的殇沫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这么久了,也的确是该饮一些茶水了。” “那是自然,人怎么可能不饮水呢?”柳韵锦盈盈一笑,说,“你慢些饮着,我将你的外衫脱去吧。” 殇沫饮了一口茶水,“我还是要找个机会,回到八宝玲珑船上换件单薄的衣裳比较合适。” 柳韵锦猛然一顿,双手在殇沫的肩头停下了动作,脸上瞬间泛起了些许红润来。 片刻后,她又缓缓展平了殇沫本已被她撩起的领角,渐渐遥望远方,舒缓心田间,道:“我想,你很快就有机会能够回到八宝玲珑船上了。” 殇沫诧异地看着柳韵锦,柳韵锦却对他吐了吐舌头,露出一副调皮可爱的姿态… … 远方,散去薄雾处,岸边已有人群走动,浅岸舟筏上撒开了斑斓渔网。 一个皆不见城郭,男子髼头,女子椎髻,上穿衣,下围手巾的另一个国度,展现在了眼前。 其百姓的穿扮虽与新州港的人相似,但却少了头饰,腰间也多了一两把短刀,均是赤脚行走。 浩瀚的海洋之上,大明的巨型海舶方队,已以铺天盖地之势斩破了最后一层云雾。 云雾完全拨开之刻,岸边的人群也全部停滞了脚步,目瞪口呆地凝望着海面… 在这一刻,他们好似忘记了身处在何地,忘记了该做什么,更忘记了拔出腰间的短刀,眼中只有犹如天神降世般得数百仙居神阁… ) 章节目录 第212章 短刀 刀,九短九长之一,九短之首。 刀,四大名器之一,百兵之帅。 若,世人见了这里的刀,便绝不会再夸赞大明朝的刀一句。 而,这值得夸赞的刀,却又是最不起眼的短刀,且被插在最不起眼的人腰间。 没人会在初登异地时,不去注意具备威胁的物件。 然,值得到访的大明之士注意得恰恰便是刀。 瓜哇国,古称阇婆国。 杜板,也便是殇沫等人下得海舶之后,踏入的地方。 若说这里是一座村寨,却没有一间像样的屋舍。 若说这里是一方荒凉,却到处都是铺满细藤簟与花草席的商贩。 商贩所叫卖的东西,与大明市井无异,也有猪羊牛马鸡鸭等常见的家畜,更有芭蕉子、椰子、甘蔗、石榴、莲房、莽吉柿、西瓜等常食的瓜果。 但,这皆不是重点。 重点永远是人人腰间插着得那两把短刀,从三岁小儿到百岁老人皆佩戴着一两把类似的短刀,刀柄也大多用犀角、象牙做成,且雕刻着人形鬼面的图案。 这,本是令人生惧的图案,却又雕琢的极致且细腻,处处透着灵巧与灵动。 但,这些似乎也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则是,无论是何人佩在腰间的短刀,皆是用兔毫雪花上等镔铁打造而成的。 响松风于蟹眼,浮雪花于兔毫。 ——烹茶有三沸之法,而蟹眼便是指:第一沸即如松风响起,水面浮起如蟹眼似的小气泡。 ——兔毫,便就是兔毫盏,又称建盏,宋代时所用的一种黑釉瓷茶盏,因纹理细密状如兔毫,又专供宫廷斗茶、品茗之用,故得名。 如此讲究的两种技法与工艺,再配上那上等镔铁,融合而成的锋利无比的短刀,怎就会出现在这个连城墙栅栏都没有的地方呢? 这也是连郑和与王景弘都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但就算再想不明白,众人也只能跟随着远处赶来的接引使者,慢慢的朝陆地更深处走去。 走有千步,便至一名为新村的地方,这里的人极其奇怪,所奇怪之处并不是同占城之中的百姓相同的衣着穿扮,而是他们皆懂汉语,且中原历代铜钱皆可在这里通用。 又行千步,便又到了一处名为苏鲁马益的地方,这是一个到处充满杀机之地,也是腰间佩戴的短刀最有用武之地,但凡有人以手触摸到另一人的头部,或买卖之时财物不公之刻,便会立即拔出腰间短刀拼刺。 就连贩酒吃饭之地,醉酒之人发癫,或彼此话语间稍有不合、抬杠之时,也会拔刀相向。 这里好似是一个杀人不犯法,且每日都会死上几个人的地方。 虽说出手之人并无深厚的内功与精妙的招式,但用最直接、最简单直戳与划刺杀人,也是一件极其令人胆怯之事。 “殇沫~”柳韵锦已不止唤了一次殇沫的名字,她的身子已紧偎着殇沫,左臂也将殇沫的右臂挽得死死的,右手所握的天岚紫霄剑仿佛就要被她握出水来。 天岚紫霄剑当然是握不出水来的,若真有水,那也只能是她手心中渗出的冷汗… “呵呵呵,这地方,老子喜欢。”暮云烟反倒很是兴奋,他一边大笑,一边左右望着,就好似到了江湖中人的乐土上了一般,“这难道是一个只要有丝毫不开心,便能随意杀人的国度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王景弘一脸淡然,说,“云烟兄,见怪不怪了。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云烟兄,在我们还未见过这里的国王之前,你还是莫要出手的好。” “呵呵,我出什么手,我一来没有与这里的人做买卖,二来也没有进入一家酒馆里饮酒,三来也并未与这里的任何一人高谈阔论,我又为何要出手呀。”暮云烟的脸上展露着止不住的畅快之意,“景弘兄,想必是多虑了。” “看来,我们夜晚要加强些守卫了。”郑和沉下声,侧脸对着随从道:“传我将令,命大军驻守在各自所在的海舶之上,然后挑选一对精兵强将前来护卫。” 随从折回杜板传郑和将令之刻,众人则也到了最终之地——满者伯夷。 这里虽有高三丈有余的砖垒城墙,但城墙所围面积并不大,一眼便能望到边际,且走入城中,国王所居之所也不过是宽两百余步的屋宇。 屋宇内设有两道门,过了这两道门后,便是如阁楼一般的层层叠造台阶,每高三四丈的台阶上便已卽布以板。 屋宇内的瓜哇国朝臣盘膝而坐在花草席上,屋顶则是横跨的坚硬木板,且木板与木板之间有着不大不小的缝隙。 在这半露天的屋宇最高处所坐的,便是那瓜哇国国王。 国王髼头带金叶花冠,身无衣袍,下围丝嵌手巾一二条,再用锦绮或纻丝缠之于腰间,一脸严肃。 但,见过郑和递上去的国书后,便立刻褪去了所有威严,反倒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听人来报,有一望无际的庞然大物降临近海,原来是大明的来使啊。” “在下郑和,奉陛下圣旨,出使列国,永驻友谊之邦。” “好说,好说。我瓜哇国与大明交好多时,也时有出访进贡,今得见大明来使,甚慰甚慰啊!来使请坐,请坐。” 桌案上,除了饮水外,便是数不尽的槟榔,坐下后的殇沫望了一眼郑和,见其与国王相谈深切,也回落了眸光,心中不禁猜想——也许这槟榔可能便是瓜哇国招待贵宾之物吧… … 一番客套后,郑和便在国王的应允下,命人打开了早已抬至屋宇之中的数口大红箱子,没曾想国王见到箱子内的物品后,不禁感慨起来,“来使可知,我瓜哇国人最喜你们的青花瓷器,幷麝香、销金纻丝、烧珠之物,今日你们还送来棉麻绸缎,真是天恩浩荡,天恩浩荡啊。” 郑和捧手一礼,没有言语。 国王,又道:“想我国土之上尚存昔日大元朝将领开采出的圣潭,圣水依旧甘甜清澈。只不过,那时则是大元朝的史弼、高兴两位大将前来征伐我阇婆,今日则是大明的郑和大人你,前来出使我瓜哇啊。” “国王此言,郑和也早有耳闻,传言元朝史弼、高兴二将,前来征伐,僵持一月都未能登岸,船中所载的淡水均已耗尽,将士们也在濒临死亡的边缘。于是二将便在海滩之处奋力用长枪插地,终得涌出甘泉,形成小池,才保全下了前来征讨的将士们的性命啊。” “的确,如今大明的皇帝陛下能够广施仁政,与诸国交好,则是一位旷古明君啊。” “元朝暴政,弑杀残虐,百姓民不聊生。太祖承天命,怜百姓,将其彻底推翻,建立大明,现下已传承三位君王,国号永乐了。” 国王缓缓站起,礼拜西北方,“永乐大帝,必能让大明的百姓丰衣足食,亦能让我等邦国免除战乱啊。” “景弘见国王言语间,也是一喜爱和平之人,但我等一路前来,此处街头巷尾时有人行凶杀人…”王景弘顿了顿,瞥了一眼郑和,见郑和依旧从容端坐,便继续道:“想必瓜哇百姓有这样的举动,也必是有原因的吧?” “不错,其中的确是有些缘由的。”国王,低沉了声音,说,“副使有所不知,我国百姓,有一半人是来自你们大明的广东沿海之人,他们初来此地,自然免不了与原本就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发生冲突。” “冲突过后,他们也要休养生息,扎根在此的。随后也是历经了多番磨合,才有了如今的瓜哇。久而久之,瓜哇国内人人尚武,且短刀从不离身,这也便是元朝时史弼、高兴经月不得登岸的原因了。” 王景弘,惊道:“难道,在我们瓜哇国杀人不犯国法吗?” 国王仰天大笑,“当然触犯国法,但国法却另有规定。” 王景弘,道:“是何规定?” 国王,道:“凡拔刀相刺之人,强者为胜,若戳死了人,只要能逃上三日的,便可以不偿命。若逃不过被抓的,则会被立即处死,而瓜哇国处死罪人的方式也绝不是砍下其头颅,而是用短刀刺其腰眼或软肋。只因我们将自己的头颅看得很重,也是尊严的所在,平时也是不得有人触及的。” 王景弘,一怔道:“只要逃上三日便可免死罪…这又是怎样的说法呢?” 国王垂下眸子,沉声道:“我瓜哇是微不足道的小国,而在这般小国中找寻出一等一的侍卫来,本就是一件不易之事。能逃脱掉前来执法的一等一侍卫的罪人,也必然是有些真本事的人,何况还要逃藏上三日之久。这种罪人即便是杀了人,一旦遇到敌国前来征讨瓜哇,也必然能成为守卫我瓜哇国土的头目将领,所以才特别惜之啊,也自然是杀不得的。” 殇沫闻言,赫然跳了起来,大声道:“这也便是瓜哇百姓腰间所佩的短刀,如此精良的原因所在吧。” 国王聚眸而望,道:“不错,百姓所佩短刀不但非百炼钢、上等镔铁不造,且还雕工花纹制极细巧,只因他们都明白,所佩短刀乃是时刻扞卫他们性命的物品,不可有半点马虎啊。” “呵呵呵,有趣有趣。”殇沫,笑道:“我喜欢这里,因为足够简单,不过…” “不过什么?”国王,说,“少年有何话,不妨明言。” “若,处处杀戮,处处提防。”殇沫,降低了声音,似有些忧虑,“百姓又如何安居乐业呢…” 国王猛然沉默了。 片刻后,竟又猛然狂笑不止起来,“这位少年也甚是有趣,甚是有趣啊。”国王大步走到了殇沫身旁,指了指屋宇之外,说,“你只看到了他们的杀戮,却不曾看到他们的自律与谨言慎行,没有人会故意找死的,所以他们平日里反倒更会掂量着自身的分量,避免出错生出事端的。” 话落,他的眸子也渐渐移向屋宇之外,意味深长道:“事实上,瓜哇国的百姓极其重诺守信,言出必行,民风也相当淳朴,且各家各户殷实富足。单单说你们曾经过的新村,就有千余家各处番人在那里做买卖,其金子、宝石等番货,也是常卖之物啊…” 殇沫随之望去,他突然觉得匆匆一过之时,根本就没有真正看清楚这片国土的真实面貌。 如今,他想走出去,好好地逛一逛,转一转了… ) 章节目录 第213章 缺口 质朴之地,处处充满着安定与满足。 没有浓妆墨彩的街道,没有巍峨雄壮的楼阁屋宇,但即使这里什么都没有,仍不影响它的繁华与静谧,还有人们扬在脸上的微笑… 好似贫贱小夫妻的生活一般,美好且多彩。 这亦是一个处处随意的地方,也处处印证着坐无坐相、吃无吃相的洒脱。 国人不但席地而坐便可叫卖物品,且还侧卧歪身,姿态各异,就连吃食的模样也是让殇沫极感不适应的。 事实上,无论在大明朝的哪里,都不会出现不用碗筷吃饭的情景,而这里不但见不到碗筷,人们还在吃食前咀嚼槟榔,漱出槟榔渣,连着口水的槟榔渣落在人们的双手中,反复搓洗,去除着手中的灰尘。 这并不是一件极其作呕之事,至少在这里绝不是。 只因,人们不但这样做着,且还是多人围在一起都这般做着,然后用盘子盛满米饭粘粥,浇上酥油汤汁后,便直接用手指插入饭中,往口中送食。 跟随在殇沫身后的柳韵锦,已不止作呕过一次,这种进食的方式也是她绝不能接受的。 想来,饭馆中应有些不同,至少最大最热闹的酒楼中,绝不会这样随意的。 “我想,我应该无法享用这里的美食了。”柳韵锦遥望前方,说,“或许,进入前方的酒楼中,我会有些食欲。” 殇沫一脸坏笑地瞥着柳韵锦,她连连作呕的模样,足以能够让殇沫笑出声来,“我觉得你进入那酒楼后,一定会与人大打一架,不但要大打出手,也绝会动刀动剑的。” 柳韵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取笑我吗?” 殇沫慌忙摆手摇头,道:“不,不,不。绝不是在取笑你,我只是提前想到了结果。”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或许这里酒楼中与酒楼外进食的方式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柳韵锦闻言,已急了,“难道…难道,我还不能好好的吃一顿饭了吗?” “或许也能。”殇沫捡起身前布满灰尘的树枝,干脆地折成了两段,“至少我们可以做一双筷子出来。也可以问酒家要一处隔间,或者单独的房间出来。” 望着殇沫手中脏兮兮地两段树枝,柳韵锦已有些无力,散了架的身子与嘟起的小嘴显尽了委屈。 … 这绝不是一间真正的酒楼,却有着宾客满座的生意。 在这只有两层高的、一眼望尽后最像酒楼的酒楼中,柳韵锦只看了一眼,便已完全绝望。 人们进食的方式不但与酒楼外无异,且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一种是带着冷峻,且覆满杀气的独自进食;一种则是二三围坐,有说有笑的进食,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在用手直接撮入口中而食的。 酒楼内也的确有单独的房间,在热情好客的店小二引领下,二人也正往楼上走去,选了一处临街的屋子坐了下,殇沫手中那已折成两断的树枝也终是要派上用场的。 事实上,这里除了没有单独的碗筷外,所上的餐食还是有些美味的,只因两人已将店小二能说出口的菜,都点了个遍,且暗喜着店小二能够听懂他们的话。 然,只食了片刻,两人却均已呆住。 让两人怔住的并不是案上的吃食,而是窗外的景象。 两人也绝不会想到,他们身处的这唯有两层高的酒楼,却能尽览满者伯夷的风光,在揽尽的风光中,他们也发现了两件怪事。 远处,有一群形貌甚是丑陋,且长相怪异的人,不但披散着头发、赤着脚,且还在用火烤着蚂蚁、昆虫、蚯蚓之类的秽恶之物,所烤之物只要露出通红的光来,就便直接送进嘴里咀嚼吃掉。 这好似是一群生活在地狱深渊中的人一般,更在光天化日下过着如鬼般的生活,一阵带着眼泪的作呕声,已让柳韵锦吐出了吃下的所有食物,她躬曲着身子,整个上身已趴在了桌案上,眸光中也露出了说不出的意味来… 她已后悔,为何偏偏要往窗外看了… 然,殇沫在意的却是另一件怪事,那便是整座城中最喧闹之处,如擂台赛一般的比试。 但,这也不能完全算是擂台赛,却也带着比武招亲的样子。 在这没有擂台的场地中,却围满了上百人之众,中间的空地上只见两男子各携着妻子与女奴站立在那里,随后妻子与女奴手持三尺短木棍立于正中,然后两男子各握一根削尖的竹轮进行互戳,场面极其血腥。 另殇沫不可思议的是,想要分出胜负则是需要两个男子彻底将一方戳死而定,胜者与死者家人均能得到一枚金钱,但死者之妻与女奴却要随胜者男子而去,成为胜者男子的战利品。 这样的厮杀,不但有擂鼓助兴,迎来人们阵阵欢呼,且还在持续进行着,仿佛人命根本就不是人命,女人也丝毫没有任何选择与尊严。 殇沫似已完全呆了,他不禁紧握住了拳头,嘴角也在逐渐地颤动,他根本没有见过比秦楼楚馆中更加卑贱的女子。 这里的女子,就算是正妻家妾,也正像货物一般被人随意领走…欺凌着… “这…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殇沫突然拍案怒喝连连,“我本已对这里有些好感,没曾想在百姓殷实富足的生活下,还有这等拿人命为儿戏的杀戮!” “殇沫,我们回海舶上吧。”柳韵锦低沉且颤声道:“我已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刻了。” “这么有趣的地方,你们真要走吗?”突然,一阴森的声音从房外传来,随后便是“嘭”的一声,房门破开的巨响,“这位姑娘,你真的不想在这里多呆了吗?” 柳韵锦紧了紧下颚,坚毅站起,瞪视着来人,“是的,我绝不想再多呆一刻了。” 来人沉沉一笑,挥手间,7、8名壮汉瞬间步入了房中,“我想姑娘总会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的。” 柳韵锦握起竖在桌案旁的天岚紫霄剑,怔道:“你认识我?” 来人又是一笑,道:“不认识。但你却在我的房间中,那必定也便是我的人了。” “噢?你确定这个房间是你的房间吗?”殇沫脸上露着淡笑,手中仍拿着又折了一次的两根树枝,夹着菜食,“我只知道,我们在一家酒楼中吃饭,且是店小二将我们带到房间中的。” “筷子…”来人瞅了一眼殇沫,这也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殇沫,但他已惊了住,“你是唐人?” 殇沫继续夹菜,往嘴里送,“不是。” “那你怎会要用筷子进食?”来人思索了片刻,“如今,中原之地已是…” 殇沫,抢言道:“大明,大明建文帝的天下。” 他本不该说出父皇的任何来,但他却已对这来人产生了兴趣。 “大明…建文帝…”来人沉吟了片刻,突然定神道:“大唐已不复存在了?” 殇沫,道:“是的。事实上,大唐已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不过,我已猜出你是唐人。” 来人,沉声道:“我既是唐人,也是西番之人。” 殇沫,道:“西番各国吗?不过无论你来至西番的哪个国家,都已不重要了。” 来人,惊道:“此话何意?” 殇沫,道:“死人来至哪里,要到哪里去,你觉得还重要吗?” 来人猛然一怔,慌忙拔出腰间短刀,挥刀间身旁的七八个壮汉纷纷拔刀直逼殇沫。 却又在一刹那间,那来人竟已完全怔住了… … 短刀已被震至一旁,直直地插在房门上,这短刀正是来人方才从腰间拔出的短刀。 来人的眸子已在发亮,只因短刀除了仍在颤动外,刀刃上也多出一个偌大的缺口来。 ——这短刀,本不该有这般的缺口的。 ——只因,这把短刀并不是一般的刀,而是唐刀。 “你可知,这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来人喃喃说:“刀从我手中脱出,只能说是我没办法握紧…刀仍在颤动,也只能说是你们的功力强过我太多…可…可刀上却有了缺口…有了缺口…这缺口…这缺口…” 殇沫,自若道:“这缺口能说明什么吗?我们也并未使出全力。” 来人,道:“可,使这把刀有了缺口的,却是你身边的这位姑娘。” 殇沫,道:“她并不是你口中的姑娘,而是我的娘子。” “但…但…”来人赫然怒吼,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但,我带来的人,已全部死在了她的剑下。” “你觉得你未死,只是运气好吗?”殇沫说:“事实上,只不过是他们挡在了你的身前罢了。”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来人恶狠狠地看着殇沫,说,“但,我也不能放过你。” 殇沫耸了耸肩膀,道:“我想,应该是我该考虑是否放过你吧?” “废话少说。”来人狰狞道:“你敢随我去一个地方吗?” “你说的那个地方,一定有更无坚不摧的唐刀,对吗?”殇沫缓缓站起,“除了唐刀,还有什么?你最好给足我去的理由。” “还有唐刀的锻造工艺,你也说了,大唐早已覆灭,那么如今的大明一定没有锻造这种短刀的工艺。”来人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还有,我要堂堂正正的赢你,如窗外那般,用削尖的竹轮赢你。” “为什么不是在这里?”殇沫,说,“难道别的地方与这里比斗的方式不同吗?” 来人,道:“完全相同,你的娘子也必须要站在你我的正中央。” 殇沫,道:“那我又为何一定要随你前去呢?” 来人,森然一笑,“因为方才死的那七八个人,则是七八个番人头目的儿子。” “殇沫,别去。”柳韵锦已紧紧握住了殇沫的臂腕,恳切道:“别去。这人本就来得莫名其妙,直到现在我还无法想明白,他为什么要招惹我们,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们占了他的房间吗?” 殇沫微微一笑,抚去了柳韵锦的双手,“不,韵锦,我们要去。不但要去,还要现在就去。” … ) 章节目录 第214章 永恒的热血 这,绝不是一处偏僻,且充斥着杀戮的地方。 也绝不是一处隔绝的岛屿。 这个地方,已大大出乎了殇沫的预料。 在杀了来人带来的七八个随从后,是谁也绝不会再跟着来人走的。 就算是走,也一定是做好了最差的打算,不是要完全毁掉对方,就是想完全毁掉自己。 或许,殇沫也不曾认真想过,为什么要跟着来人走。 他只是在来人的话语间、眸光中,寻找到了那么一点点信任的感觉。 这感觉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像极了男女间的一见钟情,更像极了一见钟情后的夜晚,魂牵梦绕。 这亦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来人那般奇怪。 … 远处,稻穗在烈阳微风中摇曳,这是一种米粒细白的稻穗,却也有一望无际的辽阔。 孔雀与珍珠鸡在田间穿梭,没有人会在意它们屡屡低下头在啄着什么。 周边没有成片的椰林,反倒是有几棵散落的槟榔树,但若将所有散开的槟榔树全聚集在一起,也绝可以成林成阴。 眼前,是最不起眼的屋舍,就算是大明朝最不起眼的茅草屋都要比它大气一些,可就是这最不起眼的屋舍,却布满在殇沫的周身。 倒挂鸟、五色花斑鸠、槟榔雀、绿斑鸠时时啼鸣,更有罕见的白鹿与白猿被人圈养着,再往深处走,更多的则是猪羊牛马鸡鸭。 但这里却没有驴,亦没有大白鹅,这两个世间最美味的佳肴,竟和这里毫无关系。 更使殇沫感到怪异的,那便是这里的人了。 这绝不是绿林匪寨,只因无论是人们脸上扬起的笑,还是相互问候的柔语,都绝没有一丝霸道与强势。 这儿,仿佛是仅有的天堂,至少比那些长相丑异,以蚂蚁、昆虫、蚯蚓等为食的鬼怪要强上上百倍。 这里也没有商贩,只因人们的双手间,永远或多或少地捧着各式的水果,就好似能买到的人人都有,能贩卖的人人也不缺。 然,这里却也并不是别处,只要殇沫与柳韵锦再走上几百步,就能见到郑和与王景弘了,只因这便是满者伯夷的王居屋宇所在。 虽离王居屋宇不过只有几百步的距离,但这儿却是殇沫与柳韵锦之前没有发现过的村落,或许是因为这座村落还要比王居屋宇偏南方一些吧… 可,来人将他们带到这里,又岂能有胜过他们的把握呢? 就算他们被上千人围着,只要缓缓向王居屋宇的方向退防,一旦遇到上了岸的大明精锐将士,再多人也是无用的,更何况暮云烟也在那里。 “这就是你要带我们来的地方?”殇沫已在笑,带着些许讥讽的笑,“或许,你也是时候告诉我们,你是谁了。” “你为何要笑?难道,你已经确定我赢不了你了吗?”来人回瞥着殇沫,眸光深邃且幽暗,“我想,你若知道我叫什么后,你便也绝笑不出来了。” 殇沫说道:“那你叫什么?” 来人回过眸子,“我姓萧,萧凤逸。” 殇沫闻言,果然已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了,也已完全怔住了。 他咀嚼良久,嘴角开始微微颤动,低声喃喃着,“萧凤逸…萧凤逸…” 萧凤逸驻足了脚步,完全回过的身子,恰恰停在了这座村落的正中央的位置上。 他仿佛在等着殇沫能够再多说点什么,只因他的眸子早已完全凝落在了殇沫的身上,眸中也正闪动着光亮… “事实上,我们都是唐人,不论如今谁做了皇帝,我们都不能忘记先祖的遗愿。” 殇沫缓缓抬头,与萧凤逸四目相对,缓缓沉吟着,“先祖的遗愿…?” “是的,先祖的遗愿。”萧凤逸恳切地点了点头,“你能来到此处,难道不正是要完成先祖的遗愿吗?” 殇沫不禁惊悚一震,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已竖起,面对着自报名为萧凤逸的来人,他已想到了萧左,他也已在猜测着萧凤逸的真正身份。 ——这人难道也是父皇的旧部吗? ——萧凤逸…萧风、萧月、萧秋、萧冬四位叔叔可曾与这人一般都是萧左叔叔的亲信呢? ——难道…萧左也在这里?那父皇…父皇是否也在这里… “你…”殇沫猛然定神间,刚要脱口,却又被萧凤逸的大笑声给怔了住。 “我还是要与你比试的,如你方才在酒楼上看到的比试一样,我们之间必须要死一个人。”萧凤逸突然神色大变,他还在笑,只是笑声已低沉,眸中已有一抹悲伤,“虽然,我们之间的比试已完全没有意义,但我仍要与你决斗。” 殇沫,缓缓道:“为什么?” 萧凤逸侧脸微微一笑,“你身边的姑娘手中有着更锋利的剑,我又何须再要腰间的短刀呢。” 殇沫,道:“你难道真的以为你能赢过我?且能够带走韵锦,带走她手中的剑吗?” 萧凤逸的眸光移落在天岚紫霄剑上,“不然呢?你又为何要跟我来此?” 殇沫,淡淡一笑道:“为了更加无坚不摧的唐刀,还有锻造唐刀的工艺。” 萧凤逸又是一阵大笑,“这里的确有比我腰间更锋利的短刀,但你却也根本不需要。” “不错,我并不需要。”殇沫说,“事实上,大明朝也不需要。” “但你还是来了。” “唐刀的确无坚不摧,但其锻造的工艺也并非已失传,若苦心寻找,还是可以找到的,只是已无必要去找。我之所以能来,却是要找到你为何要找上我的原因的。” “显然,你并没有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你只是在意我姓萧。”萧凤逸冷笑道:“是啊,这世间都知道唐刀无坚不摧,却也没人想要真正的去找寻其锻造的工艺,只因它太无坚不摧,注定也是要消耗很多材料的。” “不错,将士们配备的永远是可以大批量锻造的兵器,并不需要多年磨一剑,就算谁都明白经过多年磨出的剑一定是最锋利的,但人们却根本不在乎。”殇沫的眸子已失神,似已有些痴了,“人们只会去认同多数人都认同的结果,也只会去接纳多数人都接纳的东西。” “所以,你身旁那位姑娘手中的剑,并不是多数人都能够拥有的。” 殇沫微微点头,“不错,因为它只有一把,就算苍琼剑与它一般锋利,也终究不是天岚紫霄剑。” 萧凤逸也微微点着头,“是的,苍琼剑也只有灭影刀能够与其抗衡,也绝非什么所谓的天岚紫霄剑可以般配的。天岚紫霄剑虽强,但却注定了孤独。” 殇沫缓缓定神道:“你来这里并没有多少年,也并非是回回人的后代,不然你怎就能够知晓苍琼剑与灭影刀呢?” 萧凤逸,领叹道:“这两把元朝末年间才出现的两件神兵利器,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话落,他不禁痴笑,又道:“我是否是回回人的后代,西番各国的商人;我是不是并没有来这里多少年,这答案啊,并不在我这里,而在你那里。” 殇沫,惊道:“在我这里?” “是的,在你那里。”萧凤逸继续笑着,“‘盘龙镶白玉,号令百官朝。’你若听过这句话,便一定知道为什么会在你那。” 殇沫沉默了。 他已不得不沉默,萧凤逸的确也与萧左一般,是死忠于父皇的人。 他不知道,在这世间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在努力地做着他根本无法知道的事,甚至这些人也根本就不姓萧,萧或许只是他们的统称与代号… 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将父皇留给他的‘盘龙白玉’拿出,只因他尚有疑虑——萧凤逸又是如何确定他的身份与他的行踪的呢?难道,仅凭他与父皇样貌有些神似? 就算这一点,就连郑和都在怀疑他是否与建文帝有关系,但绝不能因此就证死了他真正的身份… … 海风缕缕吹过发梢,人们始终微笑走动,只是太阳已偏西,也变得大了许多。 萧凤逸也已不再是一个人,他身后早已多出了七八人,这七八人就像是今日在酒馆中率先冲杀上殇沫的那七八人一样,只是样貌各个成熟内敛。 在殇沫脚下这座番人二三百家的村落上,萧凤逸此刻身后的那七八人正是这座村落的头目,亦是这个国度的头目,他们也是辅助这里至高无上的王的得力干将。 他看在眼里,感慨在心。在这一刻,他内心中的父皇是多么的雄才伟略,富有才干。 他心中的父皇,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父皇,最好的皇帝。 他已流泪,流下了炙热的眼泪,他好似看到了支持父皇还朝的千军万马;也好似看到了父皇正在落日的海际线上向他招着手… 可,他还是快速地抹去了泪水,一跃冲天而去… “蹬云式…”萧凤逸笑道:“虽然不是我想见到的物件,但却是我甚是怀念的招式。” 他沉寂了片刻,再次凝向殇沫,眼波流动,道:“你我已不必再比试了,只是我们之间仍是要死去一个人的。” 殇沫诧异地看着他,“为何?”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命数。”萧凤逸,喃喃着:“你要找的人并不在这里,也不在沿海列国中…” 殇沫已瞪圆了眸子,一脸惊然,“啊…” “是的。我们没有找到他…”萧凤逸笑了,看着海际夕阳笑着,“我相信他一定还在故土之上,且安安好好地活着…” 话落,他已倒了下去,含着笑倒了下去… 就算柳韵锦已出了手,也没能拦下他倒地的速度。 短刀,紧紧地插入了他的体中,刀口正是他平日佩刀的腰间。 地上,他腰部的血还在渗出着,与天边的晚霞连成了一片,亦连成了永恒… ) 章节目录 第215章 已逝不可追 手在抖动,剑在晃动,双唇亦在颤动,柳韵锦的身姿已摇曳,摇曳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中,“他死了?” 柳韵锦的泪水已不能自持,脸上也露出了无法形容的神态,这神态是那般的无助,那般的悲凉,“他死了…”她的眸光从面前的七八个头目身上回落,恰好落在了殇沫那里,“他刚才还好好的,真的有必要死吗?” 殇沫的脸已煞白,白得如鲫鱼的肚皮那般,亦冰冷到了极点,“他本不必死的,”他咀嚼的嘴似已不受控制,“但他却还是自己杀了自己。” “为什么?”柳韵锦又加重了声音,重复道:“为什么?” “因为他心中那曾经的美好,”殇沫咬紧了牙关,身子也已颤抖着,“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意义,‘曾经的美好’或许便是他一直活下来的意义。” “曾经的美好?”柳韵锦再次移动眸子,移落在萧凤逸那冰冷的身体上,“那该有多美…又该有多么不可追…” “他是位大人物,且是位忠心耿耿、只守一人的大人物,”殇沫顿了顿,缓步向地上的血泊走去,“他也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到处胡说八道的。” 柳韵锦一惊,瞪圆了眸子,道:“可活人,也是可以闭口不言的。” “是的,活人也是可以闭口不言的,”殇沫突然淡淡一笑,充满着讥诮,“但更多时候则是什么都不知道,且甘愿做个傻子的活人。” 他没有在讽刺任何人,而是用淡笑挖苦着他自己,只因他已懂得了萧凤逸为什么要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他… 柳韵锦已有些听不懂殇沫在说些什么了,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是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你回正身子便能看到…”殇沫遥望海际,海际上仅留的霞光也已不见了,“曾经的美好,一定很美,正如这刚散去的霞彩,就算你拼了命,它也不会再回来了…” 柳韵锦回正了身子,看到得并不是什么傻子,而是那七八个年龄已将近半百的头目。 “你们可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杀了自己?” 七八人一同摇头,均道:“不知道。” ——他们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柳韵锦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拔出你们腰间的短刀?”她看那七八个人已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怔住,接着道:“毕竟,他是见了我们后,才自杀的。” 七八个人左顾右看一番,均低头沉默了起来… “这便是他们还活着的原因,”殇沫说,“事实上,萧凤逸在死之前,是有足够的距离与机会杀掉他们的。” 柳韵锦赫然觉醒,道:“难道,萧凤逸自杀,只为要守住你的身世?” “也不全是,”殇沫俯下身子,捋顺着萧凤逸有些散乱的头发,“他也说了,那人并不在这里,也不在沿海列国中…” “那人?你的父…” “是的,他显然已经到处找过了,”殇沫抬头看着始终没有移动过一下的那七八个头目,“他是有能力找遍列国的,他也知道我要找的人并不会去十分遥远的地方的。” “不错,”七八个人中的一人道:“主公的确带着我们找了很多个国家,就连最不起眼的小岛也是找寻过的。” “但你们始终不清楚,你们的主公在找着什么,不是吗?”殇沫沉寂了片刻,又道:“既然你们奉萧凤逸为主公,自然也是不会去问他要找什么的…” 又一人道:“我们知道…其实,我们知道主公是在找一个人。” 第三人道:“不过,具体找什么人,我们的确不知道。只知道是位唐人,是位和你们肤色、形体一般的唐人。” “是啊…无论是这里,还是更远的地方,只会有唐人,”殇沫将萧凤逸刺入腰身的短刀拔了出来,斜插到了他自己的腰间,“无论是这里,还是更远的地方,永远也不会有大明朝的任何一个人的…” 七八个人似已怔住,好似从未听过‘大明朝’这三个字一般,又一次左顾右看了起来。 “你们会将你们的主公好好安葬的,对吗?”殇沫缓缓站起,凝望向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与萧凤逸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他选得人总是不会错的。” 七八个头目中的一人道:“我们当然会好好地安葬主公的,他不但救过我们的命,还授我们武学,更传我们更加坚韧锋利的唐刀技法,就如同我们的再生父母一般。” 第二人道:“我们不但会好好安葬主公,以后还会听命于你,就算是死,我们也会这样做。” “为什么?”殇沫仍在看着他们,“我既没有救过你们,也未曾授过你们功法,更没有什么精湛的锻造工艺,你们为什么要听命于我呢?” 第三人道:“因为主公是见到你后才自杀的,且是当着我们的面自杀的。” 殇沫,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第三人道:“你们不是仇人,因为你们并未动起手来。你们既然不是仇人,主公却愿意为你而死,那你一定是主公誓死要保护之人;也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人。” “你们不必听命于我,永远都不必。” “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们不够勇猛?” “不,”殇沫微微地摇着头,“你们不但各个勇猛刚强,且还几乎掌握着我脚下这一国的全部兵力,不然又怎会帮到萧凤逸找遍沿海列国的唐人呢?又怎能辅佐我脚下这一国的王君呢?” “既然你都能想到,为何不肯我们听命于你呢?” “因为你们要活下去,”殇沫转身走向柳韵锦,轻轻牵起了她那透白纤细的手,“就算你们不怕死,也要活下去,因为你们心中也有‘曾经的美好’,它并不在别处,而是在你们的脚下。” 七八个头目,异口同声道:“我们的脚下?” “对,你们的脚下,生你们养你们的地方,”殇沫说,“任何一个人都会去怀念故土的,只因故土上有值得想念的人…而…你们的主公萧凤逸所怀念之人,只是暂时找不到了,所以他也便不会再去留恋故土了,只会想要极力找回他心中那‘曾经的美好’。” 突然间,殇沫又淡笑了起来,郑重地审视着他眼前的这七八个头目,“对了,你们的汉语已说得足够好了…” 话落,殇沫携着柳韵锦缓缓远去,在这没有太阳,亦没有月亮,却始终没有一丝黑暗的天际下,他们的影子极短、极淡。 两人步伐每每交错间,脚下的影子也会紧紧的融为一体。 任凭海风如何吹过,都无法将他们的身影吹散… ) 章节目录 第216章 海中五屿 灰蓝天际的一侧,鱼肚白泛出了一条弧线。 这本是一个漫长的夜,如今却又变得极其短暂起来。 正如,已睡下的柳韵锦,她曾依偎在殇沫怀中,总觉得有说不完的柔声细语,有用不尽的漫漫长夜,足以能让她享受着有着温度且永远用不尽的柔情。 可现在,夜就要结束了。 鱼肚白还在不断扩大,它终会占领整片天际。 然,就在它还在扩散之时,岸边已闪动着另一种银光。 海舶之上的殇沫侧脸凝视着斑斑银光,他本就没有睡去,或许是因为柳韵锦一直靠在他的怀抱里,也或许他也根本就睡不着,可当这另一种银光出现后,他也更无了睡意。 这银光并不是什么奇特的物件发出的,而是和他腰间一样的短刀,在众将士手中闪烁出的光亮。 他恨透了这光亮,也恨透了这能让爪哇国引以为傲的短刀。 但,他却偏偏挥不掉短刀的残影,整夜都未曾淡忘掉的残影,如今竟完整的、众多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这刀真是好刀,”登上海舶的暮云烟,眸中闪动着光亮,“这刀用来防身是再好不过的了。” 王景弘淡淡一笑,“云烟兄若喜欢,就取上几把吧。” 暮云烟笑了起来,“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取上几把的。”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下,均发出了明朗的笑声。 在这初亮的天际下,两人的朗笑声,打破了所有的沉静,却迎来了脸色甚是沉重的郑和。 他本不该有这般神情,只因他刚拜别了迎送使团与爪哇国王,也只是刚刚上得海舶之上。 从岸边到海舶的这段距离也根本不长,且还是乘坐着‘江月门’的船舟,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沉下脸的事情发生。 然,他的脸色不但暗沉,且还透着些许伤感,他也并没有说出什么话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还在装箱的足有上千把的短刀… 过了良久,一直注视着他的王景弘,终是忍不住凑近了他,“大人…” “景弘啊,我们由此西进就能到达五屿之地了,”郑和阻下了王景弘的话,遥望着西方,“也许,这上千把短刀可以用在那里。” 王景弘猛然一惊,“五屿?”他瞪圆了眸子看着郑和,“满剌加国吗?” “不错,正是满剌加,”郑和说,“那里如今并不太平...” 王景弘,疑惑道:“满剌加国王早已在我朝三年时,就已被陛下封了印诰,如今那里怎会不太平呢?” 他又低头喃喃着,“且我们在第一次下西洋时,就已经生擒了满剌加的海盗首领陈祖义,按道理来讲,根本不可能还存有对满剌加王国不利的因素啊...” “是暹罗国,”郑和凝视着王景弘,沉声道:“景弘啊,这次出海前,我曾接到陛下的密召,封满剌加国王的印诰在两年前就已被暹罗国夺了去。如今的满剌加无了陛下封的印诰,不但国不成国,且要年年供奉着暹罗国四十两金,亦饱受着暹罗国时有时无的征伐,岛上的百姓苦不堪言啊。” 王景弘思索了片刻,突然眸光闪动着光亮,急促道:“莫非,大人是想…” “是的,这次出海,我不打算再去暹罗国了,那里民俗嚣淫,好习水战。其王还时常命守下部族首领讨伐邻邦,”郑和拍了拍王景弘的肩膀,随后俯身触摸着身下箱中的短刀,“此次,我们与暹罗国必有一战。” “可大人,暹罗国并未曾与我们大明交恶,我们若为了满剌加与其刀兵相见,是否有点出师无名了?王景弘缓缓低头,脸上似带着遗憾之意,又道:“那暹罗国所产的黄速香、罗褐速香、降真香、沉香、花梨木、白豆蔲、大风子、血竭、藤结、苏木、花锡、象牙、翠毛等物,皆为上品;在其上水镇子上,更有我朝娘娘们喜爱的红如石榴子般得石头…” 郑和,缓缓道:“你是否已答应了哪位后宫娘娘要给她们带回些那红石榴宝石了吗?” 王景弘,如实道:“是应允了些,但景弘仍愿一切听从大人的指令。” 郑和,轻叹道:“就算我们的海舶到了暹罗国,也是要乘坐小船到其城镇上与他们做买卖的,且我们大明朝的铜钱他们也不收,只认金银的。如今,暹罗国更是连陛下亲封给满剌加的印诰都敢夺,已足见有了轻视我们大明朝之意了,我们也并非是完全出师无名的。” 王景弘沉默了,他的目光遥望向更远的大明海舶之上。 而,他所望之处,亦是郑和此刻同样在遥望的地方——上百艘随行海舶之上,将士们仍在搬运着装满爪哇国短刀的大箱子... “那一箱箱的短刀,也绝非是什么长治久安之物,爪哇之地固然是要用这些短刀扞卫国土的,但也终是留下了只能用这些短刀解决问题的种种陋习,”郑和重叹了一声,“且爪哇国内还生活着一群如鬼怪般的人,爪哇鬼国之称亦是一时无法根除的...” 王景弘不禁心头一触,“这便是大人方才深感伤心的原由吧?” “不错,”郑和的脸色更加暗沉了起来,“若一国中有着种种陋习,终是会苦着黎名百姓的...” 他接着道:“我们此次出海,意在安定邦国,前两次出海我们也已得知那暹罗国是最不安的,若他们日后不断侵占邻邦,先不说最终能不能威胁到我们大明朝,单说对其邻邦的安定,便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啊。” “就算我们打赢了到处征伐邻国的暹罗国军队,可那满剌加也已不再是一个国家了呀。它也仍旧会是受着那暹罗国所管控的五屿之地,”王景弘说着说着,突然瞪圆了眸子,“莫非,陛下要再册封一次五屿?” “是的,”郑和拱手左上,“出海两次,陛下已对列国的情况了如指掌,此次出海,我不但带着陛下的圣旨,也带了双台银印与冠带袍服,势必是要在五屿建碑封城的。” 王景弘,沉吟道:“更加名正言顺的满剌加国,也定能遏制一些暹罗国的野心的。陛下还是意在防止暹罗国独自做大啊…” 一语后,郑和猛然一脸严肃起来,沉声道:“圣意绝不可妄测,亦不可违背。你如今已知晓一切,照办便是。” 王景弘闻言,眸中刹那间露出了惊恐之色,迟迟点了点头,终是低垂了眼帘,再次沉默了… … ) 章节目录 第217章 龙之九子 天海东南,云涌与海舶连成一片,赫然降世,如乌云遮面,势不可挡。 箭雨倾天而下,覆满了岸边足有百丈的沙土地上。 随着,火炮如雷,轰鸣四五下后,岸上的所有人都木鸡般,痴傻了一片… 大明朝的海舶已均屹立在近海,且下了锚,横跨在天海一线,成排的火炮亦对准了岸上的所有生灵。 在郑和看来,或许方才岸上正发生着的并不是一场战争,只因没有任何一场战争会是这般景象。 没有气势如虹的人马对冲,也没奔疾如飞、犀利无比的战车乱撞,亦没有弓弩刀枪的拼杀。 事实上,更像是四处流窜的逃兵;张扬舞爪的马贼强盗,却在只有十人左右的恶行下,硬生生地演变成了无法阻挡的杀戮。 岸上的百姓也在反抗着,可他们手中那又黑又长且顶端带着钩状铁器的长杆,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兵器。 相反,百姓所面对的这十余人手中,均持着精铁长矛,挥动间“嗖嗖”巨响,好似只需轻轻抛出,便能刺死一整片无辜百姓一般。 然,正是这十余根精铁长矛,却足以能够震慑住上百的百姓。 就算,岸上的所有人都又被大明的力量给震惊了住,依旧阻不下前来掠夺的那十余人左手中鸡、鸭、羊的身躯扭动… 这是罪恶的铁证,亦是弱土之地的悲哀。 郑和的拳头已重重地捶在了了望台上,他所处的位置,已是他脚下海舶的至高处,“一味屈服,终是换不来尊严的!年年进贡的那四十金,亦是换不来真正的安定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屈服,”王景弘戟指遥望岸边,“可这里又偏偏是一处荒凉之地,根本也就种不出任何农作物来,只因这儿的土地全是沙土地,且还都是碱性重的土质。” “碱性重的土质…”柳韵锦一脸惊容,“那又是怎样的土地?” “那是根本种不出任何农作物的土地,”王景弘,说,“就算强行种下,也必须种在常年被雨水冲刷过的高地上,但即使是在高地上种了农作物,也必长不出饱满的谷子来的,只能是又虚又小的谷子。” 郑和回望着柳韵锦,沉声道:“不错,景弘所言极是。前两次出海,我与景弘也到过这里,虽然没有过多停留,但也看过这里的田地,确切地说这儿的整片国土之上几乎是无人耕作。” 柳韵锦,怔道:“国土…我们面前的海岸,便是你们先前说的五屿吗?这里既无人耕作,那这里的人平日里又是靠什么来充饥的呢?” “对,这里便是五屿,也就是满剌加,”王景弘,说,“岸上的百姓以沙孤米做饭;而五屿上的溜山也是海中凸起的珊瑚礁群,这里土地贫瘠,灌溉困难,居民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米谷。” “沙孤米?”殇沫,疑惑道:“那是什么米?” “沙孤米,其实根本不算是谷米,只是一种可食用的淀粉,你也可以把它想象成是一种能吃的如豆般大小的颗粒,”王景弘扬手遮面,望了一眼头顶的太阳,“五屿之上的山野中有一种树,名为:沙孤树,而沙孤米就是这种树的树皮,经过处理后,在太阳底下暴晒而成的可以做饭的食物。” 郑和突然叹道:“看来,我们此次前来,不但要在这里建碑封城,亦要在这里建立粮仓与补给存放场地,也是为我们第四次出海做准备啊。” 王景弘,应道:“在这里建仓存物,的确是最好不过的了。只因这里所处的位置太过于特殊,无论是我们第四次出海在这里补给,去更远的国家;还是第四次出海返程时,回到这里休整,再返回大明,都是最佳的中转之地。” 话语间,一旁的暮云烟已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只因他实在想不明白:郑和既已下令万箭齐发,且还放出了火炮,可为什么就是迟迟不上岸呢? 他也已眼睁睁地看着岸上欺辱满剌加百姓的那十余人,慌乱不堪地逃离而去… 本想上得岸去,好好地教训一番那手持精铁长矛的十余人的他,早已按耐不住了性子,“景弘兄,你与郑和大人说了那么久,为什么我们就是不上岸呢?” “上岸,”王景弘笑了,带着些许无奈的淡笑,“这岸啊,我们还真暂时上不去。” 暮云烟一怔,道:“为啥?” 王景弘已笑出声来,“你看岸边的海水中是什么?我们的将士又在用长枪猛刺着什么?” 暮云烟凑前了几步,定睛望去,只见体高三四尺,四足立在海中,且覆满如龙身一般鳞片的生物,正屡屡向大明的将士进攻。 他赫然傻了眼,事实上,任谁见到了传说中的“龙”后,都会震恐连连的。 不错,真是华夏子孙祖祖辈辈心心念念,且能翻云覆雨的龙。 而这“龙”又并非是真正的龙,虽有龙头,却无龙身,其身更像是一只又肥又大的乌龟。 它除了见人就龇牙撕咬外,背上还长着一排锋利的尖刺,一个摆身便能将围攻它的大明将士甩出船外。 然,大明将士脚踏的船,也绝不是一般的小船,乃是“江月门”往返于大江之上的江船,虽现下已是周旋在各个海舶间的运输船,但也有着足够的长度与宽度。 可见,那龙头龟身的生物,力道之可怕。 “这…这是什么?”暮云烟沉吟着,“这…这是龙吗?” “面圜睛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红,”王景弘朗朗道:“传说龙之九子,真龙中有蟠龙、蛟龙、螭龙、虬龙;与真龙截然不同的还有应龙、蜃龙、夔龙、鼍龙、螯龙。” “而,我们眼前的这个生物便是鼍龙,”王景弘接着说,“相传,鼍龙到了一万岁时,就能褪壳成龙。它的壳中有24根肋骨,每一肋骨中都有一颗夜明珠。一万岁时,24根肋骨便是节节珠满,就能化龙而去了。” 暮云烟,瞠目结舌道:“这龙头龟身之物…竟然…竟然是鼍龙…” 王景弘微微摇头,又笑道:“它的确是长着如龙一般的头,但却绝不是龟身,等它高高跃出海面之时,你便会看到它的身体更像是一条巨鳄。” “巨鳄…”暮云烟赫然觉醒,“怪不得它甩动背上的一排利刺时,能有那般威力,又如鳄鱼摆尾般轻盈、矫健…” “可…”暮云烟的眸子迟迟瞥向王景弘,接着道:“可我们如何破?就这样看着?” 王景弘甚是自若道:“就这样看着…事实上,我们除了看着,也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话落,他戟指向前,指着鼍龙的脊背,又道:“我们的长枪与弓箭也是永远都刺不透它的。” “火炮…用火炮轰…它…”暮云烟迷惘着双眼,他的声音也暗沉了下去,“难道,它也轰不得吗?” 郑和闻言,猛然笑道:“呵呵呵,轰得,它自然是能轰得的,但对付它,也是不必浪费我们的火炮的。” 暮云烟整个人已完全傻掉了,“那我们…真就这般看着…?” 郑和,缓缓回道:“对,看着…就这般看着…” … ) 章节目录 第218章 驯龙师 烈阳悬空,炽热感已浓。 这并非是已到晌午,却是比大明朝任何一地的晌午都要令人焦躁。 暮云烟已深深地体会到:有时等着看着,也是需要莫大的耐心与心性的,只因,他的内心已抓狂了多次。 早过不惑,已近知天命年岁的他,此刻,反倒竟不如殇沫与柳韵锦那般气定神闲。 盘坐在几案旁的柳韵锦,正用纤细的手指,夹搓着茶粉。 她那甚是优雅的身姿前,竖着的杯盏,已被她举起了不止一次。 每一次,都是将冲好的茶水轻递向殇沫,而殇沫也绝已不止只喝了一杯了。 然,几案上也是有干炒的茶叶的,且还是上好的贡品,但柳韵锦依然愿意细磨着茶粉,只因在她看来,茶粉冲泡出的茶,是要更加细腻香甜的。 突然,岸边传来一阵哨响,哨声绵长且有着起伏的波动。 只见岸上,一身穿细花青衣长袍之人,从一顶颜色鲜亮但却是再普通不过的轿子上下来,脚上那双灰色的皮鞋尤为显眼,细白番布缠头也好似有意的在遮挡着发际线。 但,奇怪的是,哨声虽是从他的口中发出的,但却又不是直接发出的,他的双手拱在嘴边,双手间也好似在捏着什么东西,绿莹莹的如一片叶子。 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哨声没响起多久,那海中的鼍龙便就停止了攻击,大明将士虽与其搏斗了许久,也未曾有一人真正负伤。 近海临滩处,本是清澈见底的,却在刹那间乌黑一片,阳光越是强烈,海水也便越浓黑。 猛然间,海中扬起千层浪,卷覆着白沙直向岸边倾去,一头巨大的生物赫然出现在天际间,腾跃在海面之上。 接着,另一头同样的生物也高高跃起,又接着第三头又在前两头生物落海之际,也腾飞了起来… “这…”暮云烟的脸色已煞白,就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这…这…海中…海中竟有三头…三头鼍龙…” “事实上是四头,”王景弘笑着说,“另一头很快便会出现的。” 没等他话落,不远处的海面上就真的腾跃出了第四头鼍龙,其造成的暗涌,居然能让数百只海舶轻微晃动了起来… “真…真的是…四头,”暮云烟斜瞅了一眼王景弘,战战兢兢说,“幸好我们…我们没有炮轰它们…” “呵呵呵,云烟兄啊,你啊,”王景弘大笑道:“我随郑和大人前两次来到这里,便就见到了这四头鼍龙,只要它们一听到这里的国王的哨声,无论这四头鼍龙是否在一起,都会陆续出现的。” 暮云烟,赫然觉醒道:“怪不得你们任由手下的将士与那鼍龙搏杀,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我们大明的将士是不会有丝毫损伤的。” “将士们与那鼍龙僵持了那么久,肯定也会留下点磕磕碰碰的淤青的,但我们的将士的确不会因此而丧命的,”郑和,说,“不过,景弘有一点是说错了的,如今的满剌加没有国王,只有部族头目,而这部族头目也是需要我们来重新授予他国王头衔的。” 王景弘,缓缓道:“这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吗?” “是的,”郑和,说:“我们在此建碑封城后,碑文附近也定是要插上我们大明朝的日月旗的,至少要让暹罗国来犯之人知道,他们若再想征伐满剌加,就必须是要踏倒我们大明的旗子后,才能进入这片国土的。” 王景弘,道:“我大明国威必是不容侵犯的,等我们在此建仓存物后,也定是要留下些许守兵的。” “此次,我们没有出使暹罗国,那暹罗国王也定会生出种种猜测来的,”郑和,缓缓道:“不过,若我们在满剌加建碑封城的消息传入暹罗国王耳中后,他自然也会想明白其中的原由,也自会衡量是否要不要再来侵犯满剌加的。” 众人闻言,皆点了点头。 … 哨声使得四头鼍龙纷纷现了身,也使得四头鼍龙逐渐离了去。 当海面上彻底恢复平静后,满剌加人并没有立即迎接大明朝的使团登岸。 他们不但置大明使团而不顾,还在岸上竖立起成排的木栅来,圈上了大片土地,如城墙一般,还分搭了东南西北四门。 而,这用木栅围起的城墙中心,正是一条大溪,但溪水的流速却极快,下流直入海中。 又过了良久,岸上的人们也越聚越多,但看上去却反倒更加忙碌了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暮云烟屡屡点起脚尖,遥望道:“这竖起的木栅遮挡了视线,我们也根本看不清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啊…” “云烟兄~既来之则安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王景弘按下暮云烟的身子,说,“事实上,方才若没有鼍龙挡下我们,我们完全是可以乘坐着舟筏,直接从海上进入岸上的大溪中的,入了河溪后,也便能直达满剌加的腹地了。” 暮云烟,迟疑道:“这样说来,那四头鼍龙不但没有成为满剌加的祸害,还成了守护着满剌加的神兽了?” 王景弘,点头道:“至少,没点斤两之人是不敢来犯这里的。” 暮云烟突然喝道:“这世间之物,真是玄妙至极,妙哉妙哉啊!” 他话音还未落,岸上便赫然响起了阵阵鼓声,鼓声如一道触不及防的响雷一般,刹那间轰鸣震耳… 郑和不但没有被这鼓声惊到分毫,反倒大笑不止了起来,“呵呵呵…满剌加还是原来的满剌加,没有丝毫改变。我大明天朝既受这般重礼,也不枉我大明天子对这里的挂怀了…” 随后,他缓缓走下了望台,向着周边的海舶挥了挥手,悬在众海舶之侧的船只便纷纷被放落至了海面上,“走吧,我们也是时候该上岸了…” 跟随着郑和、王景弘一同上岸的殇沫,看着满剌加人们的张张笑脸,第一次觉得大明朝原来是那么的强大,一种自豪感也不由而生。 这自豪感,绝不是因为他是皇族血脉,而是每一位大明百姓看到当下的此情此景后,都能感觉到的骄傲与尊荣… 他环视众人,发现这里的男子方帕包裹着头,女子撮髻脑后,其下围的白布手巾和上穿的色布短衫,与占城百姓的穿扮是几乎没有太大区别的。 但,他却看到了足以令他兴奋的建筑,且还很多,那便是有着阁楼隔层层次的房屋。 虽说这房屋顶端并没有铺上整齐的木板,但其高度也高过了四尺之上,比起占城中的民居,至少更像是能住人的屋舍了。 这有着阁楼层次的房屋,则是用椰子树劈成的木条搭建的,木条外又围上了稀布,稀布外又用藤蔓固定,顶端则是铺上了如牛羊草棚般的干草… 就在这时,殇沫的右手不禁向后探去,欲拉起柳韵锦的手,想要去眼前的房屋中走一走、看一看,却猛然发觉柳韵锦并未在他身后。 此刻,柳韵锦不但没有在他身后,且压根也就没有走下过海舶。 殇沫一时慌乱间,向来路奔疾,直至海岸浅滩边,才发现柳韵锦正端坐在方才海舶主舰的了望台上。 海风中,她的裙缕袖摆轻轻摇曳,如仙独坐,翩若惊鸿… … ) 章节目录 第219章 风韵 烈阳更烈,海风却更凉。 殇沫太需要海风的拂过,只因每次吹过,都能体会到从头到脚的凉意。 但,尽管如此,他的额头与脸颊仍有止不住的刺热感。 柳韵锦也仍在坐着,且是闭着眼,依旧坐在那海舶至高处的了望台上。 这也使得已站立许久的殇沫,不免露出些许焦急之色来。 可,他却至始至终都未曾发出过任何言语,从再次登上这艘海舶主舰到现在,他都默默地站在柳韵锦的身侧,静静地守着,且是一动也不动地守着。 因为,他知道,他绝不能开口,更不能去唤醒柳韵锦。 只因,他已看到,且能够看得很真切,一团团白净的光亮正从柳韵锦的头顶升腾着。 他是见过这种比雪还要白净的光亮的。 这犹如白色海棠花一般的光亮,正是在武当之巅时,素婉娴从大殿废墟中赫然站起后曾发出过的。 他不但不敢说话,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他很清楚,柳韵锦一旦爆发出隐藏在体中的内力,绝不会比隐藏在素婉娴体内一半的‘海棠加持’内力威力差,甚至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只因她体中隐藏着的,则是其母柳若锦的全部功力… 然,他也并非什么都没在做,全身的真气已在他体中游走,每当真气全部聚集在掌心中时,他又不得不让聚集的真气再次游散至全身各个经络处。 就这样,他反复了多次,但他始终没有停下真气的运行。 他也在怕。 ——若说,这世上还有他怕的东西,那么一定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功,亦不是什么凶猛狠辣的生物,而是人,且是他在乎的人。 ——他看重柳韵锦,正如看重他的性命一般,甚至比他的性命还要重。 此刻,他根本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任何人都会对未知的领域感到恐惧,更何况这未知的力量,已绝不是他可以轻易控制的了的。 他,唯有这般默默地站着、看着… … “你听到了吗?” 柳韵锦突然开了口,她的声音平缓且轻柔,嘴角亦扬着微笑,这是一种很享受的感觉。 而,这感觉也绝不是美味佳肴与珠光宝气能够带来的,她的容颜上也根本没有一丝痴恋,反倒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神态。 在这种神态下,能够使人不去贪恋,且还能露出享受的感觉的,也唯有自然。 大自然有太多的奥妙,而每个人亦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 殇沫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就算他已展露出了诧异的神情,眸光也聚集到了极点,仍是就那般静静地站着。 他并非心中没有疑问,只是他想更加确定一些,是否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就要在这一刻出现了… “风的韵味…方才岸边的哨声,竟能引起风的共鸣…” 殇沫在听柳韵锦的话,就算他听不懂,亦在听着。 但,他的身子已开始向后退了几步,他张开了双臂,双腿也似弓非弓起来,展开了能够随时击出内力的攻势。 片刻后,他凝视的方向,已抬至了半空。 只因,柳韵锦也已冉冉升起,她仍闭着眼,嘴角亦抹着微笑;她的双臂自然垂下,手掌却微抬翻转,掌心朝向着殇沫;她的双腿也很自然地垂着,但双脚却向下倾斜着… 她的裙摆在风中飘动,她的秀发在风中凌乱,她身下的‘天岚紫霄剑’也在极快地晃动着,发出急促且慌乱地碰撞着剑鞘的声响… 突然,她的身体在空中缓缓旋转、侧动着,好似一片叶子在海风的吹动下,摇曳起来。 然,无论她的身体如何摇曳,都始终没有扭曲、弓缩一下,依旧是下垂着双臂,下垂着双腿,也仍旧是带着一抹微笑。 风还在吹,一阵比一阵柔情,又一阵又比一阵猛烈,在这骄阳似火的天际下,她的身子竟飘到了海面上,最终缓缓地躺落了下去。 她的身体并没有沉入海中,而是紧贴在海水之上,随着涌涌潮汐起落着。 她也并没有被来潮拍打到岸边,而是就那般随着涌朝隆起,又降下,她的身体依旧像极了叶子… 过了良久,猛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她旋转着身子从海平面上腾起,但她的身下已不再是空的,而是一波更比一波高的海浪。 更令殇沫不可思议的是,她所在的位置直到海岸边,竟露出了浅滩底的银色沙石。 她的身子好似阻隔掉了海水,还劫下了潮汐,更使本该拍向岸边的浪花,全都聚在了她的身下。 更奇怪的是,她的周边,无论是海面,还是海岸边都没有一丝变化,仍是原本的模样,只有她身前的浅海在发生着变化,赫然将海水一分为二,截成了两段。 她正对着无水的海岸,她的背后是隆起的阵阵海浪,海浪中除了鱼群在朝她跳跃外,那已被驱离而去的四头鼍龙竟也围了过来… … 殇沫身体已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他也跃出过海舶多次,但每一次回落海舶后,又在掌心聚满着真气,再次跃出。 他也始终没有出手击出过真气,只因海浪中的那四头鼍龙不但没有攻击柳韵锦,且还与鱼群一般在其身下跳跃嬉戏。 突然,一头鼍龙高高腾起,接过柳韵锦的身子,欲朝深海窜去。 殇沫连忙再次跃起,顿在空中,掌心御火,就在将要击出内力的那一刻,却猛然听到了柳韵锦的“嘻嘻~”盈笑。 这时,已站在一头鼍龙头顶的柳韵锦,终于完全睁开了双眼,她没有一丝恐惧之色,反倒蹲下身子,抚摸起了鼍龙头顶的鳞甲。 四头鼍龙纷纷发出着低鸣,载着她徘徊在浅海游荡,好似有意的在海中转起了圈圈来。 “哈哈哈,真好玩,”柳韵锦一边笑着,一边望着殇沫,“殇沫,你看它们多可爱啊…” 已再次飞回海舶甲板上的殇沫,对着柳韵锦淡淡一笑,双手合拱在嘴边,喊道:“它们和你已经做起了朋友了吗?” 柳韵锦继续笑着,“是啊,它们好像都很喜欢我呢。” 殇沫,喊道:“你是否觉得你体内有什么莫名的真气在窜动着?” 柳韵锦笑得更大声了,“没有,我很好,我能如常地运行真气啊。” 话落,只见她戟指一挥,身前赫然隆起十丈海浪来,鼍龙驮着她迎浪而上,又从浪尖直扑而下,溅起了千层浪花… 浪花过后,先前被她隔开的浅海也恢复了正常,不再是一分为二的‘奇景’,亦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殇沫紧紧盯着、看着她,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这便是一直藏在柳韵锦体内的强大内力吗? ——这便是‘苍琼阁’铁房秘室中那五本绝学结合而成的威力吗?就单单只是能够驾驭得了鼍龙吗? ——可,这如同师父郭明轩一样强大的内力,也未免太过于温柔。 ——武当之巅的素婉娴从废墟中站起,是那般的令人震恐,但此刻,比‘海棠加持’更具有杀伤力的内力却在柳韵锦身上体现得这般淡然… ——莫非,此刻爆发出的,只是柳韵锦所说的领悟出了风之韵的真谛?根本就不是柳若锦强行输送给她的内力吗? 毕竟,柳若锦传她内力之时,她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 柳若锦的内力到底是什么,有多强大,殇沫也根本无法确定... 他想着想着,猛然定神,再次紧锁住了眉宇,双眼也瞪圆到了极限,脸部表情亦恐惧到了极点。 只因,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一个不但可以震惊整座武林,且还能与神仙比肩的秘密。 这秘密并非是什么惊天宝藏,而是一种前所未有、旷古烁今的武学功法… ) 章节目录 第220章 忧患 然,这武学功法恰恰是这世间最没用,又是最有用的功法。 它不是其他,正是轻功。 说起轻功,在殇沫看来,萧月叔叔的‘蹬云式’已是这世间最绝顶的了。 可,若用‘蹬云式’与师父郭明轩的‘迅雷之速’相比,那自然也是无法比拟的。 ‘蹬云式’更像是武当派‘梯云纵’的延伸,且是一套完整的轻功功法,绝不仅仅限于一纵跃之间,而是真正的可以达到月下无痕,水上无波,人过无声的效果。 施展之后,也只取决于气息的长短,若气息长,便可长时间飞檐走壁,跃墙翻脊;若气息短,中途当然也是要有些许停歇的。 然,‘迅雷之速’则是完全依靠强大的内力,‘御雷决’也本就是一门极其霸道的内功心法,即使可以达到全身瞬间移动的效果,但也是在全身内力驱动下才能做到的。 事实上,能够使用‘迅雷之速’的人,并不意味着腿脚上的功夫有多强,甚至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腿脚上的功夫。 但,此刻,柳韵锦在体内隐藏内力的爆发下,所领悟出的轻功,却是真正意义上的轻功,也是真正意义上轻如薄叶的功法。 想到这里,殇沫陷入了沉沉的追忆… 他想到了还在‘天翱门’时,与行天阳师兄的那场争斗,也想到了柳韵锦在御剑台上为他击出的那一道御风剑气… 但,他的思绪终是停留在了萧月夜闯君子阁与竹琬婷一场较量后的话语上… ——纵使萧月叔叔的‘蹬云式’再厉害,想要完全停滞在半空中不动,也是需要憋足了气的。 ——这世间,无论任何人,在施展轻功之际,都是要不断的纵跃,不停的运动着才行的。 ——可,眼下的柳韵锦显然已经摆脱了憋气的限制,在能够自然呼吸的前提下,亦能做到整个身体漂浮在半空中,根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 在他的认知里,施展轻功在空中停滞漂浮,短时间内,根本不算是一件难事,但长时间这般,则是根本无人能够做到的。 只因,一旦憋不住了气,有了喘息,身子便会直落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当下江湖中憋气时间最长的也唯有云烟叔叔‘江月门’中的‘潜江龙’曹胜,传闻他能够在江底停上足足一个时辰。 但,那也终究只是传闻,且也绝非是漂浮在半空中。 然,柳韵锦体内隐藏了16年之久的强大内力,为何偏偏会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呢? 难道,真的只是如她所言的,只是听到了岸上的满剌加头目的哨声后,感受到了所谓的风韵? 突然,殇沫的眸子露出了一丝欢喜之色,只因他突然意识到,师父郭明轩所学的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学,本就是融入自然的一种功法。 就算风、雨、雷、电、击,有多么令人震恐,也不过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 他不禁将眸子又缓缓地移向了柳韵锦,犹在鼍龙头顶盘坐的她,依然笑得那般可爱,整个身体所体现出的那种畅快,也是不言而喻的。 他盯着海面上的柳韵锦痴看了良久后,终还是微微一笑。 他淡淡地、柔柔地笑出了声来… … 当,殇沫得知柳韵锦身上隐藏着其母柳若锦的全部内力后,他每日都在忧患当中度过,这也绝是他不敢提及的一件事。 而,现如今,柳韵锦突然身体异常,如同隐藏内力爆发一般,且爆发得毫无征兆,毫无章法,却也毫无杀伤力,更以超凡绝世的轻功形式展露了出来。 不管如何,如今柳韵锦的身体毫发无损,这最终本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儿。 从一定意义上讲,这也绝对是一件值得欣慰的结果。 只因,无论是从柳韵锦的行为,还是从她释放出的招式体现来看,都像极了师父郭明轩的功法... … 微凉的海风,吹拂起海边少年的丝发,在这异国海岸的一畔,他的眸光闪亮且柔情。 在他那通往心灵窗口的双眸中,映射的竟不是眼前的天蓝海阔,而是一片竹林深海。 他眼中的竹海,也当然不是寻常的竹海,则是‘天翱门’独有的那片禁地。 在那片禁地中,他第一次与她说话,而说得第一句话,却是简单地轻唤出了“师姐”二字。 若无这声轻唤,便也无后来的共闯竹海禁域,更无相知相守地辗转于‘天岚观微阁’的过往。 此刻,依裙微摆的天岚紫霄剑仿佛更加耀眼起来,好似也莫名的赋予了更加深刻的含义。 算是一件‘定情信物’了...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都是从说出第一句话,才开始接下来的故事的,所以谁先开口并不重要,重要的永远是有了第一句话,就会有第二句、第三句… 然,现下的殇沫却沉默了。 只因,任谁回忆起与心中那特别之人初见、初语时,都绝不会有任何话语的,除了沉醉,便是痴醉… “你不觉得奇怪吗?”白衣裙缕流动,三两青丝轻拂在肩头与脸颊间的柳韵锦,独立在海舶的船舷之上,她的笑,恬静且干净,“你一定在好奇,满剌加头目的哨声,怎就会能使我感受到风的韵味的…” 殇沫淡笑着凝望着她,在听着。 “或许,这的确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情,但我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柳韵锦缓缓抬起手臂,飘逸的袖摆缓缓掉落,她的肌肤如珠如玉,“也许,你只能感受到风,但我却能感受到风的气息与生命,它是那般的婀娜多姿,又是那般的柔腻多情。” 殇沫也已试着抬起手臂,去触摸着风的‘衣摆’,他什么都没摸到,但却想起了师父郭明轩的一段话,一段关于‘御风术’、‘御风剑法’的一段话。 可,他刚要再往深处想,就被柳韵锦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你也一定会想到‘御风剑法’,但我所感受到的风的气息与生命,也绝不是‘御风剑法’的要领,可以等同的。” “微风起式,飓风击杀,身姿缥缈,灵动闪烁,”殇沫默念着,“风有大小,而剑法却也随着人的情绪波动与心绪而变化着。” “这正是‘御风剑法’的要领,但也强调一个‘御’字,”柳韵锦,说,“可,风的变化,也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它是需要经过微妙的重组与另外的力量进入后,才能产生变化的。” 她轻姿一跃,飘落在殇沫一侧,天岚紫霄剑也在她那嫩白如玉的腕间翻动一周,轻巧如枝柳,“其实,当那满剌加头目吹出哨声后,就已不是哨声的原音了,其声在风中传扬,自然也加入了风的气息,而这气息却又是千千万万的细微力量组成的。” “细微力量?”殇沫疑惑道:“你是说,是这些细微力量才使得那哨声能与鼍龙之间产生共鸣的?” “不错,”柳韵锦缓缓闭眼,缓缓地深吸着气,“这里面有海浪撞向海岸的波动声;也有远处风撞击在珊瑚礁体后,折返回来的气流;还有岸上人们聚集踏步劳作时,挥舞出来的震动声;亦有我们眼前的大明海舶倾覆在那海际上,与大海之间的阻流声…有太多太多的波动、震动、引流、抵流等等的力量存在了。” “韵锦师姐,莫非这些…你都能感受到?” “是的,它们都在我的耳中、心中,它们亦有生命与力量。” “所以…” “所以,我所能感受到的,已超越了‘御风剑法’的‘御’字要领,”柳韵锦逐渐看向殇沫,“事实上,在我这里,‘御’字已变成了‘控’字。” “你是说,你能控制住你所说的这些全部的细微力量?”殇沫一脸惊容,与其四目相对,急迫道:“你刚刚能与那四头鼍龙在海中嬉戏,正是控制住了这些力量了吗?” 柳韵锦突然一阵盈笑,眼前的殇沫也好似在刹那间变成了三岁孩童一般,问着三岁孩童的问题,有着三岁孩童的痴傻与可爱,“不是控制,而是融为一体。最终的结果,却又与‘御风剑法’的要领相似了。” 殇沫已彻底糊涂了,这既已超越了‘御风剑法’的“御”字要诀,却又与‘御风剑法’的最终要领相似,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全新的感受与体会呢? 现下,他所能理解的,且始终不变的,也唯有师父郭明轩曾教导的‘万变不离其宗’这句话了,“归根究底,还是自然。” 他,继续道:“只是,你已可以完全与大自然的力量融为一体,所以方才你的身体才能如一片叶子那般,随风飘落;你既然能如叶子,自然也能与鼍龙互通意识。” 柳韵锦依旧笑盈盈着,没有任何回答,好似是在故意捉弄着殇沫,想要让他彻底抓狂起来一般。 没曾想,过了片刻,殇沫自己竟突然释然了,不但收敛了所有焦躁与惊容,且还缓缓地往后退着步子。 只因,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最真实且可靠的事情。 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比真实拥有、可以依靠,更来得实在了。 就因为他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也瞬间生出来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出招吧,用尽你的全力出招。” 柳韵锦,猛然一怔,“什么?你要与我过招吗?” “是的,”殇沫已在聚集着周身真气,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坚毅的神情,根本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记住,你要全力出招。” ——在他看来,不管柳韵锦感受到了什么,领悟出了什么,都绝不是最重要的。 ——他所关注的也永远是一直以来就隐藏在柳韵锦体内的那可怕内力。 ——如今,这内力是否已与她自身的真气融为了一体了呢? ——只要能够确定,柳韵锦从小隐匿在体内的内力已爆发了出来,便也就了结了他心中的所有忧患… 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比过招的方式,更能摸清楚一个人的内力到底有多强了... ) 章节目录 第221章 桥亭下的过往 溪盈桥亭悠,月下采灯烛。 这本应是一个幽静的夜晚,却因大明朝使团的到来而变得多彩。 没有四散的烟花炮鸣,亦没有高亭楼台的张灯结彩,有的只有扬起的笑容和竖竖红烛。 红烛,是大明朝的红烛,也是大明百姓拜堂成亲的喜烛。 如今,随着大明的威武海舶,来到了满剌加,来到了这个国度的人们手中。 或许,这里的人们根本不知道,这些红烛代表着什么,却也彰显着他们的心情与欢悦。 这是一场最质朴的晚宴,只因,这晚宴也根本不是什么晚宴,而是盘踞在二十余间木亭前的欢聚。 这与白昼间最大的区别,也并不是只有人多,也不是多出了什么稀奇的商品。 这里依旧是诸物买卖的所在,亦还是满剌加头目居所前的木桥连亭。 只是,此刻不再有急促的走过,也不再有贩卖的吆喝,亦不再有吵杂的市井声,唯有不肯离去的脚步,不愿离开的人们。 烛光悬映在河溪间,也映射在了柳韵锦的脸颊上,她正在那大溪河水之畔,放逐了手中的一盏七彩水灯。 片刻后,火红的烛光拍打在她的脸上,满剌加的人们向她缓缓聚集着,她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围困而感到恐慌。 只因,向她走来的人们不但面带微笑,且人人手中都捧着喜庆的红烛。 红烛在闪烁,微风也在继续吹,只是这风早已是冷风,昼夜温差极大。 一旁的殇沫打了个实实的冷颤,哼了一下鼻子,道:“看来,我们是要回去多拿些衣物了。” 柳韵锦不怀好意地瞥了他一眼,猛地‘噗嗤’一笑,“这夜,的确是有些凉的,不过我还好,至少没有像你,脸都冻得青紫青紫的。” “你!”殇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柳韵锦,侧脸嘟囔道:“还好意思说,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哈哈哈,”柳韵锦已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可是很敬重我们‘天翱门’的少门主的,也实实是应了你这位少门主的要求…不…不对…是应了你的多次请求,才勉强按你说的做的…” “你还说,”殇沫又狠狠瞪了一下她,满脸嫌弃道:“谁知道,你如今那么厉害,比那四头鼍龙都要凶猛。” “也是,如今本姑娘不但比你生得好看,还比你武功高,只是轻轻地出了一掌,你便脸朝地摔出了数丈远,”柳韵锦斜瞥着殇沫,高傲讥道:“不过,这也难怪,谁让我是你师姐呢…” “师姐,就一定会比师弟的武功高吗?”殇沫忽然一怔,低沉了目光,他的脑海里再次显现出柳韵锦出掌的瞬间,“不过,你一直隐藏在体中的内力能够被激发出来,也是绝好的…” 柳韵锦一脸惊容,直勾勾的看着他,“什么?我体内一直以来的内力…被激发出来…” 殇沫淡淡一笑,看向桥亭处的一片繁华,“你觉得,凭借一曲哨声,便能让你领悟出师父的‘观微’境,是否是件寻常事?” “绝不,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达到爹爹的境界的,”柳韵锦拼命摇着头,再次肯定道:“就连故遗名也绝无可能做到。” “但,有人却做到了,”殇沫缓缓地看向她,“我一直在想一个答案,一个曾经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答案,不过现在我想通了。” “什么答案?”柳韵锦一怔,又追问道:“谁做到了?” “这都已不重要了…不过如今倒是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了,”殇沫紧紧注视着柳韵锦,审视着她的任何微动,“当然,这个故事你也可以当成是虚构的。” 柳韵锦沉默了,她正更加迷惘地看着殇沫。 “一直以来,我都在猜测一种可能,确切地说,也是师父郭明轩所忽略掉的细节,”殇沫轻挽起柳韵锦的手臂,两人缓缓地坐下,坐在那溪水河畔,望着那根根被点燃的红烛,“你的外祖母为何会死去?且还偏偏是败给了故遗名。” 柳韵锦,诧异道:“为何?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若说之前,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但如今便也足以能够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了,”殇沫顿了顿,说,“与你过招,我只是被你强大的内力震飞了出去,事实上并没有受丝毫内伤。” “这与我外祖母的死因又有何关联呢?” “师父曾说,当年故遗名去讨伐‘苍琼阁’之时,你的外祖母柳落衣根本就没有与故遗名争斗多久,便败下了阵来。我曾以为是因为柳落衣的武功实在太差,但后来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外祖母是故意败给外祖父的?” “不,你外祖母是真的不敌你外祖父,这是事实。但,若是你与你父亲郭明轩过招,你会败得很彻底吗?” “父亲的功力自然是当世第一,可若真的与父亲打起来,我觉得我至少还是可以保证全身而退的。或许说,就算是我受伤了,也绝不会受多重的伤。” “是的,虽然我如今的武功已不及师姐你,但若与师父过招,我亦是可以全身而退的。更何况,师父也会念及到师徒的情谊,亦不会出杀招。” “你的意思是说,外祖母就算是败给了外祖父,也不至于无力还击而死去?” “事实上,故遗名的确也对柳落衣手下留情了,而你外祖母柳落衣之所以会死,也绝不是你外祖父故遗名杀的,她是为了救你的母亲柳若锦而死的。” “为了救我的母亲?可我外祖父连我外祖母都舍不得下重手,又为何能对他的亲生女儿下手呢?” “不是他亲自出手的,而是他手下弟子自己的意思,但他也是默认了的。只因他当初也根本就不知道柳若锦正是他的亲生女儿。” “所以,罪魁祸首杀害外祖母的就是外祖父手下的那位弟子?” 殇沫抬起右手,在柳韵锦的肩头轻拍着,微微点了点头,“但,韵锦,这并不是重点。” 柳韵锦显然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已挺直了上身,欲要站起身来。 殇沫极其温柔地平抚着她的后背,“重点依旧在,我与你过招后,我并没有受伤,只是跌落之时,我的脸先着了地,磕到了脸。” “呵呵呵,”一秒前还怒火压胸的柳韵锦闻言,竟‘噗嗤’一声又大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并没有受内伤,只是摔到了脸…你用不着反复强调的。” 片刻后,她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喃喃沉吟着,“你并没有受内伤,这的确也是最大的问题…” “是的,你从小便知,你体中有你母亲柳若锦的全部内力,隐藏在你体内的这强大内力不但从未反噬过你,还让你比其他师兄弟更能掌握‘御风剑法’的要领,你可想过是什么原因?” 柳韵锦微微摇头,眸光已放空,“未曾想过。” 殇沫,道:“只因,一直隐藏在你体内的强大内力,与‘御风剑法’同属一脉,确切地说,你体内一直藏匿的内力中,本身就包含着‘御风术’。” 柳韵锦,道:“这也并不奇怪,我母亲想必也是懂得‘御风术’的,更何况她还将‘无极圣剑’的剑谱也留给了我呢。” “可,你母亲传与你的内力,绝非只有‘御风术’那般简单。” “你是说….” “不错,当年你的外祖母柳落衣之所以不敌故遗名,则是因为她在故遗名来征讨‘苍琼阁’之前,便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了你的母亲柳若锦。只因,那时柳若锦还未曾与故遗名相认,她能如此做极有可能也是为了不想让你母亲柳若锦有任何损伤的。” “所以,我刚出生后,母亲传给我的功力,其实便是外祖母的全部功力?” “不错,你我过招,你明显内力已强过我,但我却并没有受伤,其原因也在于你的内功与我的内功本就是一脉的,又均是大自然的力量,就算当时我会有损伤,也会在‘御风术’的自愈下,没事的。只因,这本就是你我身体早已熟悉的功法。” “可,就算我如今身上有外祖母的全部内力,也是绝强不过你的啊…你与父亲一样都修习了‘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世功法啊,更何况还是父亲亲授于你的…莫非…” “是的,韵锦…你此刻已想到答案了,不是吗?” 殇沫,接着道:“故遗名的父亲故天涯在离世之前,都是由柳落衣侍奉的,她不但谨守着身为媳妇的本分,亦在故遗名离去后,撑起了整座‘苍琼阁’。而,故遗名之所以会选择离开他的父亲故天涯,从而出走,则是因为故天涯一直反对他修习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世法门。为什么故天涯会反对?又为何故天涯能够同时夺得名震天下的灭影刀与苍琼剑,你应该也想到答案了吧?” “因为,外曾祖父故天涯本身就修习了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学,他知道那五本绝学的凶险所在,便不许外祖父再学。只是,在外曾祖父临终之际,却又将他自身的全部内力都传给了外祖母,也就是说,一直隐匿在我体中的强大内力,正是来源于外曾祖父的…” 殇沫,微微点着头,“看来,你已全部猜到了。故天涯临终之际,身旁唯有柳落衣,为了答谢柳落衣对他的照顾,他也唯能将毕生的功力传于她了。而你之所以能听到满剌加头目的哨声后,能感受到风韵,则是因为你在体内强大内力的基础上,悟出了师父郭明轩的观微境界。” 柳韵锦,惊道:“你是说,我如今与父亲的功力一样….” 殇沫,再次点头,“是的,所以你能将我击飞,这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你其实本就拥有五本绝学的全部修为,而你平日里所修的亦是这五本绝学中的‘御风剑法’,所以一切的一切才能这般顺理成章,你也并没有因为从小身上就有的强大内力,对自己造成过任何损伤…” 柳韵锦沉默了,沉默在这异国他乡的桥亭下,沉默在这盈盈溪河的闪烁旁,更沉默在她至今才知晓的过往中… 斑斑红烛仍在闪动着光芒,满剌加的人们也仍在载歌载舞,大溪河一侧的屋宇亦没有熄灭灯火… ) 章节目录 第222章 脚下的探子 浅滩椰林,磐石深处,数百人依草而卧,许久未曾动过。 不远处,大明朝近万名将士已列开了阵势,刀枪的光芒足以与日争辉。 日月旗下的郑和,凝视着一旁的另一面旗子,这旗子由王景弘亲护,金龙图案在风中卷动得更加威严。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意,不止没有笑,更是冰冷到了极点,好似就算神佛来了,都要灭在他们手中一般。 神佛,当然不会来,他们所等的也并不是神佛,而是暹罗国的军队。 可,他们的脸上已逐渐露出了失望,他们已意识到,今日不会有任何人会来了。 哪怕是暹罗国的一个普通百姓,也绝不会来。 “看来今日我们是多心了,”暮云烟笑着瞥了一眼郑和,“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会自寻死路的。” “可,我们还是要这般站着,不但要站着,且还要拿出所有的气势站着,每位将士都绝不能松懈一分,”郑和的眸子如鹰眼般,环顾着四周,他的眸光移动的极慢,慢到哪怕是一根草,都是要看得真切的,“或许,暹罗国的探子就在我们瞧不见的某个角落。” 死寂的四周,一只飞鸟都不曾来过,变动的云层,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无论云层聚散多少次,都遮挡不住烈阳的刺热。 这一切,暮云烟当然也看在眼里,只因他已说出了第二句话,“我们已经等了四个时辰了,从天一亮到现在足足四个时辰了...” “或许,你还在幻想着能好好的施展一番拳脚,如今怕是你这位江河大侠已没了任何兴致了,”王景弘,略带着讥诮,道:“不过,我们的确还是要继续等的,只因还未到申时。” 暮云烟闻言,更按耐不住性子了,急得已跳了起来,“什么?真的要等到申时吗?” “是的,”王景弘,说,“非到申时不可。” “昨夜,我们的确与满剌加头目商定,今日申时后宣读大明皇帝的圣旨的,可也是为了与暹罗国的军队好好地打上一架啊,”暮云烟手脚并用,道:“可,事实上,我们非但没有看到有任何人来犯,就连一只鸟都不愿再从我们眼前飞过了。” “那不是更好吗?就连飞鸟都在畏惧着我们大明将士的锐气,”王景弘,缓缓道:“我们虽没看到暹罗国再派遣一人来,但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这儿等他们。” 暮云烟,没好气道:“他们既然知道我们在此等候,便更不会来了,除非他们是傻子。” 他,又道:“昨夜和你们在王居屋宇中与那满剌加头目商议了那么久,外面那般热闹的欢庆晚宴我都不曾去看过,现下还要陪着你们晒着烈阳,你们就不会变通一下吗?宣了诏,授了印,马上建碑,也好继续庆祝啊。” 王景弘,微微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们要做的不止这些。我们不但要达到足能够震慑暹罗国的气势,亦要帮助满剌加重新建立国度。”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直接杀过去,杀到暹罗国的王城中,”暮云烟回眸看了一眼在浅滩边嬉戏打闹的殇沫与柳韵锦,“我们现下可不单单只有军队,还有三个江湖中绝顶的高手,直捣暹罗国王城易如反掌。” 王景弘,长叹道:“凡事若都能如云烟兄你说的,打上一架,用武力解决的话,也反倒简单了…” “他们不来,也正说明他们已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往后满剌加国依旧是满剌加国,任谁都将不可小觑,”郑和突然聚神向远处望去,眸光闪动,“不过,也是该让人给暹罗国国王带个话了。” “带话…”没等暮云烟继续开口,远处浅滩的巨石草丛后,一大明将士已揪起了一名黑衣人,赫然站起。 这黑衣人也并非是真正的全身黑衣,只是脸上围着黑巾,穿着黑色短布衫,下也围着黑布手巾,使他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黑衣人的,则是他那黝黑的肌肤。 “若比起打探军情,我想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斥候,是可以与我们大明相比的,”王景弘,沉声道:“不过,我想暹罗国应该不止只来了这一个人。” 暮云烟猛然一怔,“这不可能,没有人能逃过我的双眼与双耳的,我之所以迟迟没能察觉到那黑衣人,也是因为他实在离我们太远了。” “对,这便是说不通的地方,”王景弘,自若道:“他的确离我们实在太远了。” 郑和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那么远,也只能看到我们的动向,却永远无法知道我们的意愿,只因他是根本听不到我们在说着什么的...也许,那黑衣人能够告诉我们更多吧...” “不见得,或许,我们抓到得这黑衣人根本就无法与我们交流,”王景弘,说,“但,在我们周边也一定会有一个可以与我们交流的人存在的。” 暮云烟,不耐烦道:“让我们将士将那黑衣人带到我们身边问话,便是了。他难道会不知道其他同伙的所在吗?” “或许,他真不知道,”柳韵锦施施而来,行间不时甩着手臂上的水珠,撩展着浸得有些湿的裙缕白纱,“他们一共有三个人,而你们只是抓到了一个,且是最有机会跑掉的一个。” 暮云烟已完全愣了住,他出神地瞪着柳韵锦,嘴也似张非张得成了傻子,片刻后,他才沉吟道:“少主…少主你莫非…早就知道暹罗国来了多少个探子?你…你不是一直在和少门主在海边玩闹吗….” 柳韵锦,莞尔一笑,戟指指向方才黑衣人藏匿之地,偏左前方的五丈之处,“第二人在那里。” 大明将士听后,疾跑而至,果然找到了第二个人。 这时,先后被抓到的两名黑衣人已全部被带到了郑和的面前。 可,就当郑和刚要开口发问之际,柳韵锦又道:“然,这第二个人,却也只是传递消息的人,确切地说,他只是联络第一个人与第三个人的中间点。” 众人闻言,皆目瞪口呆了起来,一阵令人恐惧的寒意也正从他们的脚底升起,直逼向他们的大脑… 这本就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任谁看到了第二个黑衣人所出现的位置,都会感到震恐的。 只因,这位置已离大明将士阵列的地方,不足七丈。 显然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的话,那么他一定就在大明上万精锐的脚下了… ) 章节目录 第223章 沮丧 第三人就在脚下? 任谁得知,自己脚下可能藏匿着一个敌国的探子后,都会慌乱至极的。 阵列在最前排的大明将士,已在驱逐着身前的草丛,就连暮云烟也在似有似无地在身前扫荡起脚来。 他的这一举动,自然是逃不过殇沫的双眼的。 事实上,就连柳韵锦所说的三个来自暹罗国的探子,又何曾逃离过他的眸子。 他之所以不动声色,比柳韵锦还要有耐心,正是要让那三个探子看到大明朝的决心。 无论是列阵的威武雄狮,还是郑和与众人的交谈,都是让这些探子有足够的把握,来确定大明朝誓要扞卫满剌加的。 不过,他的脸色此刻却有些黯淡,这黯淡则是完全来源于暮云烟的沮丧。 暮云烟并没有修习任何内功心法,这已是他早就知晓的事实了。 可,这世间最可怕的往往不是真相,而是过程。 暮云烟所经历的每一个过程,都是那般刻骨铭心,亦是那般得名正言顺。 他是名震天下的‘江月门’门主,他亦是万里江域的主宰之人。 他出身平凡,却极具正义,他没有绝世神功,却也自创了一门与划桨无异的套路。 他苦心经营,以德服人,创下了水贼畏惧的正义之师。 他广交豪侠,结识了师父郭明轩,亦得到了‘无极圣剑’的剑谱。 他剑法大成,不忘本初,继续替黎名百姓守卫着万里江域,太平无患。 这或许,就是他的一生,平凡却又足够辉煌的一生。 平凡,只因他的确是平凡之人。 辉煌,只因他奉郭明轩为尊上。 若说,郭明轩是这世间最接近神的人,那么在他的心中,他的尊上郭明轩就是真神,亦是所有精神力量的集聚。 任谁,修习了心中真神给的一套绝世剑法,都会满腹自信的,坚信不疑着自己的实力的。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当世一流高手了,只因真正的‘无极圣剑’可能正是‘天傲剑法’;而‘天傲剑法’却永远不只是‘无极圣剑’。 但凡练武之人都会明白,耳目的灵慧,则是随着内功修为的提高而提升的。 正如,柳韵锦能早早觉察到暹罗国那三位探子,且能够明确知晓他们的位置所在,便已足够证明,她的内功造诣已今非昔比了。 而,暮云烟却丝毫无法察觉,更可悲的是,一个自认剑法超群,完全可能引领群雄之人,却根本没有一丝戒备能力。 除了明刀明枪,他能立于不败之地外,一切阴暗对他而言,仍与普通人一般,处于弱势。 本就怜惜他的殇沫,紧紧凝视着他,看着他容颜上的微妙神态,那姿容是那么的无力且失落… 本就已打算将师父郭明轩传授与自己的五本绝学中的一门绝学再传给他的殇沫,此时,这意愿更加强烈了起来。 殇沫想不出,为何当初师父郭明轩只传授了他‘无极圣剑’的剑谱和剑意,却没有传给他任何一门足以辅助剑法的内功心法。 也许,任谁都有失意之时,暮云烟遇到郭明轩时,正是郭明轩的失意之时。 殇沫努力地回忆着师父与他曾讲述的过往,他好似也逐渐理解了一些东西… ——当初,师父将‘无极圣剑’传与暮云烟之时,本就是为了保全暮云烟的性命。 ——师父之所以没有传授给暮云烟任何一门内功心法,绝不是因为师父不肯传授,而是因为师父根本无心传授。 ——任谁在心情极度糟糕的情况下,还会有心思去教徒弟呢?更何况,当时的师父也不过是一个年少轻狂、遗失所爱的可怜人… … “大家不用找了。”柳韵锦满脸盈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击出了一枚石子,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时捡起的石子,亦没有人知道,她又是何时击出的。 只是,在距离郑和只有不足两丈的草丛中,第三个探子已自己站了起来,他的右手紧紧按在头顶一侧,但仍止不住淌淌血流。 鲜红的血,在天际烈阳的照耀下,更加艳丽。 但,却也艳丽不过他身上的另一种颜色。 他并不是黑衣人,而是绿衣人。 确切地说,他是与草丛一样颜色的人,衣裳一样,头发一样,肤色也一样。 不光如此,他亦是最先开口说话之人,“你就是被占城国王奉为大明神女的那位姑娘吧?” 柳韵锦一顿,“噗嗤”笑道:“我难道已经在列国中这么出名了吗?” 她又是一顿,低落了眉眼,囔囔道:“或许…我已比溶月妹妹还要有名气了…” 殇沫瞬间瞥了柳韵锦一眼,他绝想不到为何她会又多出这么一句话来。 或许,这便是女子吧… “我们承认,我们是暹罗国派来的探子,但我们也只是打探一下大明军队的动向,绝没有冒犯之意,”绿衣人不禁抬眼多次瞅向柳韵锦,每一次又极快地落下了眸光。片刻后,竟突然跪了下来,“还请大明神女饶命。” 眼前,已不止绿衣人跪下了,另外两个黑衣人也跪了下来。 这或许便是传言的力量,一个足够美丽善良的姑娘,竟在传言下,完全质变了身份,已转变了自身的气场。 “你们该跪的,并不是韵锦姑娘,而是他。”王景弘唤得满剌加木头前来,挽在跟前,“你们只要向他行拜国王礼,便可安然无恙的回到暹罗国去。” 柳韵锦并没有说话,且还在洋洋得意的自醉中,但尽管如此,她已胜过说出了这世上最具有威严的话。 只因,即便是王景弘开了口,给了这三个敌国探子能够活下去的选择,他们的眸子瞥向的方向,仍是柳韵锦,他们畏忌的亦只是柳韵锦。 但,良久后,他们终是选择了继续活下去,“小人们,拜见满剌加国王,还请国王陛下放过小人们的性命。” “看来,事实与我想得没有区别,他们当中一定存在着一个可以与我们交流的人,只要有这个人在,不但可以传达回我们大明军队的动态,更能传达回我们大明朝的意愿与决心,”王景弘缓缓地说着,缓缓地看向了郑和,“大人,是时候让他们回去带话了。” 郑和向前了一步,眸光深邃且带着对众生的敬畏,神情威严亦带着冷峻,正犹如神佛降世一般屹立在三个跪地不起的探子身前,“每个生灵都值得敬畏,每个国度都不容侵犯。我大明一向守信重诺,既然在多年前已授封了满剌加国,那么我们也定是要扞卫我们大明所敕封的国家的,你们既在几年前夺走了满剌加国的双台银印,但却夺不走我们大明朝的一诺!你们回到暹罗后,告诉你们国王,若敢再犯此处,我大明军队定然灭你们一国。” 郑和每说出的一字一句,都使得跪地的三人阵阵颤抖,身子颤抖到极限后,三人便成了连连叩拜。 地上,在这海阔天蓝的烈阳下,竟赫然多出了三片湿沙土地,没有人知道这三片微小的湿地,到底是跪地三人的鼻涕酣水,还是被吓出的冷汗… ) 章节目录 第224章 一路走来 总有喜悦 申时。 鼓声如雷,喝声如排山倒海般涌起。 上万杆长枪震地,似万马奔腾般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 此刻,烈阳下的大明将士已完全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兵天将,势如神佛难抗衡。 在他们身后,爪哇国的短刀,已紧紧握在了满剌加国人的手中。 短刀,依旧是这世上最锋利的短刀。 而满剌加人,已绝不再是任人欺辱的满剌加人。 巨石丰碑的立起,亦是他们再次挺直腰板的象征。 这结果,是殇沫与柳韵锦愿意看到的,可她们却已早早地离去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因所有人都沉浸在阵阵欢呼与呐喊中… … 月下的桥亭映射出的倒影,仍旧红艳动人。 斑斑红烛亦在闪动,只是今晚的风更柔,声更静。 伊影在水波中皱起,小石头正向大溪河中央跳动,这条河已足够美丽,只因在石头的次次划过水面间,都能将映下的美好变得更加生动。 然,无论殇沫抛掷出的小石头掠过多少次水面,终是要彻底沉入水中的。 正如,此刻的柳韵锦无论笑得有多开心,终是收敛了所有微笑,亦垂下了眼帘。 “我们此次跟随郑和大人出海,或许已变成了一场徒劳。” 殇沫斜瞅了一眼柳韵锦,淡淡一笑,左手轻柔地握住了她端方在裙缕上的双手,又回望向了方才掷出的小石子沉没的水面上。 他当然理解柳韵锦话中的‘一场徒劳’是何意,但他并不想去接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只因,在这世上,任何言语都无法代替精神信念的相互传递,她在替他感到惋惜,他亦用握住她双手的方式表述着不必在意。 这,或许是人世间最长情的表达,两个人在一起也绝不是只能通过挑逗、可笑的言语,滑稽、无实的行为,才能将快乐留下的。 事实上,精神的满足则是所有人都甚是看重的,只因它有心中想要的回应,亦有言语与举止无法取代的互信与坚守。 “沉下小石子的水底,会是怎样的呢?”殇沫缓缓凝向柳韵锦,“我能将它扔出,但我却不知道它现下是否喜欢那个地方。” “它会喜欢的,”柳韵锦的眸子突然迷离,道:“当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的时候,只能试着去喜欢。” 殇沫笑了,开着口大笑着,“命运固然无法选择,但却能选择自己想要的方向。就算是跌入了河谷,也是有机会被暗涌重新冲出来的。” 柳韵锦,怔道:“你还要继续寻找?” “是的,事实上,我从未放弃过寻找,亦等了很多年,”殇沫缓缓点着头,说,“萧凤逸的话,固然是真的,但却不是绝对的。” “你是说,你父皇依旧可能还在外海列国中?” “不,我只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该相遇的人,一个也不会错过,”殇沫遥望向远方,似已有些痴了,“正如,我与师父郭明轩;也正如,我与师姐你…” “是啊,我何曾没有想过,此生或许都要活在孤寂中…” “所以,只要还活着,还能呼吸,便一切都还有希望,”殇沫的眸光再次凝落在柳韵锦的身上,温柔且炽热,“至少,没有遇到,便能期许更好的遇到。只要他还活着,也便胜过了所有。” “她也还活着,”柳韵锦沉静的容颜,已低垂得掩去了所有绝艳,眼眶中也似已闪动着泪光,“我和她也定会有相逢之日的。” 殇沫的话语,使得本就爱将心事全部埋藏起来的柳韵锦,想起了她的母亲柳若锦,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独守孤芳阁的自己… 晶莹的泪珠,打湿着她的裙缕,也冰冷着她的心田。 她不知道她所念的人在哪里,亦不知道她所念的人过得好不好… 然,一向倔强不服输的她,却在殇沫的面前哭了,不但流下了眼泪,亦拥进了殇沫的怀中。 一个女子能在一个男子面前流下眼泪,或许,这世上也唯有女子自己才能懂得里面真正的含义了… 不过,这个夜晚也注定是没有他人前来打扰的,只因岛上的所有人都沉入在了举国的狂欢中。 … 起航已在即,这再一次的起航,也注定要缩减一部分大明海舶舰队的战力。 只因,要有人留下。 留下的大明将士的脸上,似已展露着些许不情愿,只因他们很清楚,他们是大明朝精锐中的精锐。 然,只要能跟随郑和出海的将士,哪一个又不是精锐呢? 满剌加国虽无谷米,但畜肉、禽肉、水产、瓜果还是有的,它们正被将士们一一搬运上了海舶。 而,郑和也为满剌加国留下了大量的谷米、蔬菜,只因更远的航程,需要更加强健有力的体魄,也是自然离不开禽畜肉与蛋食的。 岸边,有逐渐聚拢着停滞下来的大明兵士,他们的眸光中有着万般不舍与千般情愫,只因他们要留下来,在满剌加国建仓储物,亦要帮助这个国度建立起属于它自己的军队。 而,能陪伴他们的却只有从海舶上搬运下来的那一筐筐,一箩箩冬瓜、黄瓜、菜瓜、小瓜、葫芦、茄子、萝卜、胡萝卜等等的大明朝蔬菜… 但,这似已足够,只因只要有这些蔬菜在,亦能品尝到家乡的味道。 ... 突然,原本听令在郑和身旁的一将士,在主舰海舶上欢悦地挥舞起手臂来,接着从主舰至海岸边的各个海舶上的将士也逐渐欢喜雀跃起来。 这并不是简单的一种欢悦,而是令人振奋,且狂喜的欢悦,只因已有将士们在海舶之上狂舞,就站在那至高的了望台上狂舞着身姿。 片刻后,停滞在海岸边,被选中留在满剌加国的将士们也猛地高高跳起,这本就是一瞬间的变化,也本就是一个指令传达到了他们耳中的眨眼工夫。 他们落了又跳,跳了又落,波波海浪已被他们的双脚踏乱了浪花的涌动,震乱了海浪的声响… 而,不变的也永远是他们脸上展露出的狂喜之色,这与海舶上将士们脸上在扬起着的欢悦是一致的。 他们是兄弟,更是亲人。 他们知道,他们只是暂时分离,终会再次相遇。 只因,郑和已决定,回程返回大明朝时,还要在满剌加国进行补给,也能好好看看留下来的将士们所创造出的种种成果… ) 章节目录 第225章 哑鲁国 天海一线,风淡云薄,大明朝海舶舰队已行驶了四个昼夜。 虽,已有两千之众的大明朝精锐留在了满剌加国,但上百艘海舶每日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满剌加国毕竟是小国,就算补给了那里的畜肉、禽肉、水产、瓜果,也终是有限的。 面对着捉襟见肘的食物,郑和已将目光对准了苏门答刺国。 “你看,我们向西南再行驶一到两个昼夜,便可达到苏门答刺国了,”郑和声音低沉,似有叹息,“到了那里,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准备一番、补给补给了,那儿毕竟也是个不小的国家。” “永乐三年,那苏门答刺王苏丹罕难阿必镇遣使阿里入贡,我皇昭封锁丹罕难必镇为苏门答刺国王,赐印、金币。永乐五年,苏门答刺再次派遣使者到我朝入贡,可随后苏门答刺国就遭到了那孤儿国的侵略,”王景弘,顿了顿,“那一次战争,苏门答刺国王中毒箭身亡,而王子苏干拉尚且年幼,如今,恐已无当初那般富庶了。” 郑和,叹道:“想那以脸上刺三尖靑花为号的那孤儿国,也不过是一小国,竟有这么能耐。不过,你我所知的,也是两年之前的邸报了,如今的苏门答刺国或许已有所好转。” “若无能征善战的军队,恐怕这两年中,也难以幸免会遭到那孤儿国的时时侵扰啊,”王景弘若有所思,道:“不过,尚有另一小国,我们可先去。” 郑和突然回神道:“你是说哑鲁国?” “正是,哑鲁国虽也是小国,却无征战,它南是大山,北是大海,西连苏门答剌国界,东有平地。更难得是它与满剌加国一样,国内有着一条若长的淡水河,”王景弘缓缓转头,朝西方望去,“既有平地,又有淡水河,那么种植旱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郑和,缓缓道:“不错,那里既紧连着苏门答剌国界,其气候与地质定也无异,米谷、牛、羊、鸡、鸭,应当充裕。” “苏门答剌国之所以能遭受到那孤儿国的侵略,也不过是形势所迫。毕竟那孤儿国国土不广阔,百姓也唯有千余家,又无什么特别的土产,长期以往除了掠夺,也别无他计啊。” “那我们便先到哑鲁国,也好打听一下如今苏门答剌国的情况,”郑和看了一眼王景弘,又道:“苏门答剌国毕竟也是与我们有着过往邦交的国家,其王也是我们大明皇帝陛下诏谕即位的,此次也定是要前往出使的。” 王景弘的眸光逐渐深邃了起来,“大人是说,若那孤儿国还在对苏门答剌国发动着战争,我们也是必须要出手相助的?” 他说话极沉、极慢,话语中却满是战无不胜的信念。 在他眼中,大明朝是云端上的天朝,亦是独霸天下的主宰。 可,郑和却沉默了,其脸上虽无半分焦虑,但也明显不想再说下去与此有关的话题了。 或许,面对这种突发的战事,就连郑和也没有做好打算。 不过,他的内心却是不想让任何一个国度燃起战事的,就算是有征伐出现,他亦是要调停战争的... … 广天阔海一眸收,却收不尽大明海舶的舰影。 已超越浩浩荡荡之势,只能用倾覆天地来形容。 众多海舶犹在大海之中,又如何能够倾覆得了天下呢? 海已无岸,天已无边,海舶既是岸,海舶既是边。 这已无法用感官来形容的磅礴之势,印证在了哑鲁国海岸边每一位人们的姿体容态上。 他们,没有目瞪口呆。 他们,没有膛目结舌。 他们,更没有试图防御。 他们在奔疾着,在那碧海蓝天的银色沙滩上奔跑着。 他们亦手舞足蹈着,在奔跑的同时,又蹦又跳,挥舞着双臂,好似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摆动一般,根本无法压制住内心中的振奋... 他们之间也时不时的相互拍打着,争相指了又指郑和所率领的海舶舰队。 片刻后,开始有不少人向陆地深处踉跄跑去,应是想唤来更多的人来目睹,这无边无际的海上楼阁。 只因,无论他们在沙地上摔倒多少次,都未曾合拢过笑盈盈的嘴角。 这笑,是发自内心最真切的笑。 当,人们遇到无法抵抗,如同神佛的事物出现后,除了这般笑着,便只能是跪拜了… 良久后,一黑漆座驾缓缓而来,牵引着座驾的并不是强壮的大象,亦不是雄姿的骏马,而是三头黄牛。 一头在前,另外两头略滞后,齐头并进。 让人感到稀奇的是,这座驾顶端,旋卧着两只遍身灰毛的“大蝙蝠”,如猫儿一般大小。 “那是飞虎,”王景弘遥指黑漆座驾,脸上覆满了惊喜之意,道:“它是一种能飞的生物,但也绝飞不高远,只因它的翅膀是肉翅,如皮囊一般连在前后足上,当前后足同时张开后,肉翅也便可以完全展开了,可乘风缓降。” “从这里看上去,这飞虎应是一种极其可爱的生物,”柳韵锦,盈笑着,“就是不知,到了它身前后,看得全貌,是否还会有可爱的感觉了。” 殇沫,道:“王大人,对这飞虎甚是了解,莫非之前便见过?” “哈哈哈,并没见过,只是从书中看到过,”王景弘说话间,不禁瞅了一眼郑和,“没想到,曾经郑和大人借阅与我的书中之物,今日真能见到实物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国度啊,”郑和似乎根本就不曾在意过王景弘口中的什么飞虎,他缓缓抬手,指向了陆地东侧的一大片平地,“旱稻,全是旱稻,有旱稻的地方便离不了鸡鸭牛羊,看来我们是来对地方了。” “从他们身上的裹布来看,这里应该有蚕商,”王景弘,说,“那裹布不同于满剌加国的短衫手巾,而是棉布。” 暮云烟,惊道:“这能说明什么吗?” 王景弘,笑道:“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证明两点。” 暮云烟,忙道:“哪两点?” “这里有桑树,有人家养蚕,却不会煮茧抽丝,只会做棉。” “另外一点呢?” “这里紧邻苏门答剌国界,而苏门答剌国又紧邻着那孤儿国,这三国应均是如此,棉布裹体。” “就这些吗?”暮云烟猛然瞪了一眼王景弘,道:“那我也可以看出一点,这里的屋舍与那满剌加国的差不多,那么,苏门答剌国与那孤儿国的民居屋舍也应是如此的。” 郑和突然大笑了起来,“暮大侠真是眼力过人,眼力过人啊。不过,景弘之意与你所言之意,却是大不相同的。” “有何不同?难道,我说错了?” 郑和微微摇了摇头,含笑道:“你并没有说错,甚至说得极对。不过,景弘之意是说,我们可以用最少的代价,来置换他们众多的食物了。” 暮云烟,已完全怔了住,他绝想不出,王景弘的话与他的话有什么区别来。 “景弘啊,煮茧抽丝的技法,他们可能是短时间学不会的,到了岸上还是要多多找寻他们急需的货品啊,”郑和,顿了顿,“能用金银最好,如今整日在大海之上的我们,金银反倒是没多大用处的。” 王景弘心领神会间,点了点头,便向前迈出了两步,“大人,我们该上岸了。” “是啊,该上岸了,”郑和舒缓了一口气,脸上终是又露出了笑容,“哑鲁国王已下了座驾,我们的确不能让他等太久。” “他是在向我们行拜礼吗?”殇沫,说,“他这拜礼如同我们大明百姓参拜神佛的模样,只是没有跪下,但也一定是最诚挚的重礼。” “哈哈哈,不管行得是什么礼,至少,我们是受欢迎的,上岸吧…” 王景弘拱手俯身接令,向了望台下走去… ) 章节目录 第226章 银沙软滩 鸣锣击鼓声,响彻天地。 人们在笑靥下载歌载舞,在烛光下喧声闹。 然,无论人们如何畅言欢谈,总与手中碰撞的酒碗声一致,恰在一个节拍上。 这,并不是一场盛大的国宴,反倒是一场最最普通的婚宴。 但,今夜,婚宴既是国宴,国宴即是婚宴。 对于一个小国而言,就算是如此普通的婚宴,也足以有国宴的声势。 这声势,正是哑鲁国和睦且安逸下的缩影。 … 哑鲁国的国王与国人皆是回回人,他们对郑和一行人的到来,除了吃惊,更多得便是惊喜。 吃惊的是:从未见过处在云端之上的天朝国人。 惊喜的是:处在云端之上的天朝国人,竟来到了这里。 这似乎也并不冲突,只因无论是吃惊,亦是惊喜,都足以让这些回回人感觉到了莫大的荣耀与尊荣。 看着一件件、一箱箱来自天朝的饰物,他们已在心中下定了要与大明朝交朋友的夙愿,只因,无论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任何一件饰物,都是他们愿用尽一切,都想要置换的。 它们实在太美,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难以想象,这些来自大明朝的物件,亦是次次刷新着他们的视觉神经… … 红蜡烛,蜡烛红。 这染着盈盈火苗的蜡烛,此刻已变成了永恒。 所有能成为永恒的东西,也必定是能够美好到极致的瞬间。 哑鲁国人们从未见过,这根根红烛同时燃起后,竟有这般的光辉,而光辉下亦闪动着种种憧憬与美好。 火,是人类的文明起源,它不仅仅是用来烧煮食物的,亦能在燃起的斑斑火苗中看到希望与力量。 就在这场婚宴上,新娘露着一半身子,光着脚,她虽只围系着丝嵌手巾,但一举一动却也是极其端庄淑雅,迟迟来到了郑和与哑鲁国国王前,行着拜礼。 郑和与那哑鲁国国王亦是第一次盘坐在一起,但郑和却也在事先,为新娘送上了大明朝的祝福。 原本,新娘所佩戴的项佩金珠与腕金银装,已完全换成了大明朝新娘的鸾凤钗环、凤冠霞帔。 大明使团中的每一个人,亦与哑鲁国人一般,持着以槟榔荖叶线编制成的草花,伴随着妆饰彩船来祝福着这对新人。 并在哑鲁国声声竹筒鼓声与大明放出的火铳声中,使得这场婚宴的气氛完全燃了起来。 郑和知道,这哑鲁国并没有白来,只因他已在国王的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补给之物,亦庆幸着能享受到这一场非家却似家的欢庆宴。 … 静海岸边,银月暖照。 白纱软滩已与月洁同色,但人影依旧是漆黑的人影。 人影在火光的闪动下越发阴沉,最终人影与人影终是重叠在了一起。 汇聚成了软滩上最具黑暗之地。 这已不是第一次突现鬼祟之人了,事实上就在婚宴持续的第二个夜晚,殇沫已然发现过一次有人在此接头。 但,那夜是深夜,深得不能再深的深夜,甚至在他看到接头人后,只是坐卧在枝头饮了一壶酒,便就能欣赏到一场别样的海际日出... 然,今夜,却是刚入夜不久之际… 哑鲁国的婚宴,一般都是要持续数日的,具体到底能持续多少日,没有人知道。 但,殇沫却知晓,在这样欢庆如同国宴的婚宴夜晚,是不会有人会在意,这远处的银滩上在发生着什么的。 他之所以会知道,也不过是有些厌倦了热闹,想寻一栖净土。 初来之夜,一人一酒壶,这亦是他第一次喝酒。 只因,除了酒,在那偌大的婚宴之上,便也找不到第二道饮品了。 今夜是他第二次前来,两人两壶酒。 只因,柳韵锦早已在第一次便就找寻到了他的去向,她并非要管着他,看着他,她只是不曾习惯,没有他在的时光。 知趣的她,第一次并没有打扰他,她甚至认为有时就算错过一场与心爱之人共饮的夜晚,也是一件好事。 男人嘛,通常都不大喜欢太粘着自己的女子,更何况殇沫还是一个玩性很大的少年郎。 可,第二次她已不想再错过,就算烦到他,她也绝不想错过,她捧着两坛酒,静静地躺在了他身旁的一枝铺满了月光的树枝上。 那树枝很细,她捧着的那两坛酒,也绝不是真正意义上地捧着,而是举着,哑鲁国又怎会有大明朝那般精致细琢的酒壶呢? 不过是两个似陶非陶的土色酒坛,而酒也绝非是什么好酒,离开大明朝后,又怎能会有好酒呢? 粗重的酒坛,不太顺口的烈酒,当这两样东西同时存在时,好似也不会有人会有好心情。 但,柳韵锦却不同,她不但心情极好,且还在举着酒坛间,躺下得极稳,身下的那细枝也根本不曾动过一下。 她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殇沫的心,却能控制得了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她虽比殇沫的酒量好,却也不会留在婚宴上痛饮,只因,她根本不愿殇沫再次独面孤独。 “今夜的景色,与昨日的不同,好似浪声有点大,喘息声有点急,”殇沫懒懒地侧脸咪笑,他那带着柔意且调皮的目光,凝向了柳韵锦,“还是师姐好,又安静,又娇艳,不过,就是这一直举在师姐手心上的那两坛酒,与师姐裙缕的颜色甚是不搭了。” 殇沫口中的浪声自然是真的海浪声,喘息声亦是真的喘息声,只是那喘息声却绝不是他与柳韵锦发出的,而是远处银月软滩之上那两个鬼祟之人发出的。 “这两坛酒既然与我裙缕的颜色不搭配,那么师弟可愿喝掉它?”柳韵锦仰头瞥了一眼远处银滩,笑盈盈地回眸,道:“哈哈哈,我从不曾想过,师弟会在这异国他乡学会饮酒,平日里啊,就算是硬着灌你,你也是绝不会喝的。” “难道,这里除了酒,还能找到其他喝的吗?” “已不能,若是前两日或许还能,但这两日是绝不会再找到其他的饮品的了。” “只怪,那些人已喝到了尽兴,通常喝到尽兴的人,也唯有酒才能使得他们更尽兴了。” “是啊,他们也根本不需要它物,有酒就够了,”柳韵锦的盈笑一直未退,抬手微拨,一坛沉重的酒便飞了出去,“师弟,接酒!” 酒,自然也是没有封口的酒,亦是从未洒露过一滴的酒。 “啊,好酒~”殇沫痛饮了一口,酒水倾面而下,“真是好酒!” 柳韵锦坐起了身子,甚是优雅地抿了一小口,又甚是优雅的讥诮道:“真不知,师弟口中的‘好酒’二字是从何而来的...” “与想对饮之人一起饮得酒,自然便是‘好酒’,”殇沫依旧慵懒,道:“难道,师姐不觉得是‘好酒’吗?” 柳韵锦含笑,微微摇头,“我并不觉得这是好酒,至少比起我们‘天翱门’的酒水,这里的酒便就差上好多,但我却觉得今晚的景色,绝对是绝佳的景色,只因师弟便是这景色。” “哈哈哈,我看师姐你啊,没饮几口就已醉了,”殇沫微微支起上身,遥望向银滩,说,“今晚绝佳的景色,在那里...” “那两人的确是绝佳的景色,”柳韵锦轻轻捧腮清笑,说,“不过,却也不比昨夜的美上多少。” “不,师姐,”殇沫已完全直起了上身,道:“昨夜的两人是我们所熟悉的,而今夜的这两人却是我们更加熟悉的。” 柳韵锦一惊,一脸茫然地望向殇沫。 “事实上,昨夜的也不过是给郑和大人带来书信的大明军中斥候,”殇沫,缓缓道:“今夜的,却是…却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他说着说着仿佛已有些痴了,没人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是他的眸中已露出了柔情,脸上亦显现出了难舍之意… ) 章节目录 第227章 月是冷月 (一)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会成为最不想见到的人,但比起仇人,最最不想见到的往往却是故人。 没有人想要见到故人,且还是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的故人。 就算,已是朋友的故人相逢,也难免会引来潸然泪下,亦难免要面临再次分别。 所以,很多人相见不如不见。 然,今夜,好似并不是一场能够让人潸然泪下的夜晚,亦不是一个适合分别的夜晚,只会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夜晚。 只因,刀光已在海岸软滩上闪烁,那是比皎月还要闪动的银光。 此刻,正在与海岸边那两名鬼祟之人拼杀的,并不是已上岸的大明精锐,反倒是驻守在海舶之上的大明守军。 可,几轮拼杀后,大明将士似乎并没有占得丝毫便宜,亦有受伤、败退之象。 好在,留守在海舶上的守军亦不在少数,随着片片舟筏落下,已荡起了阵阵波澜。 潮涌已更急,却也已更乱。 突然,一火红的烟花直冲云霄,在那至高的天际中绽放出了全部的生命,它并不绚丽,却也无人能够忽略它那艳红的光芒。 “我们走吧,”殇沫突然站起了身子,右手附在了树干上,酒坛却仍极稳的停滞在他的左掌心中,“这里已不再适合饮酒了。” 他还未尽兴,还想再继续饮下去,但海岸边的打斗声,显然已经坏了他的兴致。 可,真的只是那打斗声,让他无法再安静地饮酒了吗? “你已有些心烦意乱了,”柳韵锦似已看出了些端倪,她那恬静的脸上似也微现了些许自嘲之意,“有些事,逃不掉的,更何况这又是一件真实展现在你眼前的事儿。” 在那一飞冲天的火光下,将要引来的不仅有守在婚宴上的大明精锐,更引来了柳韵锦的一丝羡煞。 若,方才海岸银滩上的打斗,只是两方不同阵营间的相互杀伐的话,那么,火光升空的那一瞬间,乍现的‘飞鱼服’,已让柳韵锦与殇沫的心中有了不同的变化。 柳韵锦的心中难免有些黯淡,酸痛的黯淡神伤... ——那黝黑的‘飞鱼服’,那般的明目张胆,难道...“她”来了… … 这,本是一场精彩的大戏,就算是大明朝内部的权斗,原本应也丝毫不会与殇沫、柳韵锦有丝毫关系。 事实上,作为旁观者,能够在远处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这场杀伐,也是一件极为畅快的事情。 不曾想,殇沫早已在火光乍现之前,心中便已有了波动。 只因,除了‘飞鱼服’外,他更记下了一些身影,一些招式,一些习性。 他似乎心中早有答案,早就知道那两名鬼祟之人的身份。 他已无法平静,甚至连酒都不想再饮下去。 酒并没有错,他也绝没有饮到尽兴。 只是,火光中乍现的‘飞鱼服’,已完全确定了他心中的结论。 他心中所寄挂的女子并没有出现,出现的只是其名义上的手下之人。 此刻的他已然沉默,沉沉地站着,沉沉地闭口不言,甚至已忘记了他仍在树上,手中仍举着一又重又丑的酒坛… 然,他这样的举动,已足以能让对他彻底倾心的女子,彻底伤心了... ——终是,眼前人比不过一个只是有可能出现的人... 柳韵锦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只因她不仅同样知道那两名鬼祟之人可能是谁的手下,且也已经说出了“有些事,逃不掉的…”的话语来... … 迅雷的疾奔,闪电般的反击,无论多么强的人,在大明精锐如此快速的增援下,都会瞬间失去还手之力的。 但,奇怪的是,两名鬼祟之人被擒拿后,只是从二人的衣襟中分别搜出了两张如帖子般的物件,便被放走了。 这奇怪的行为,却又更加让殇沫如散了架一般,无力地松散了整个身子,他已举不得那沉重的酒坛,酒坛落地的声响,亦引来了王景弘的眸光。 那两名鬼祟之人,也正是王景弘亲自下令放走的。 殇沫与柳韵锦,亦都知晓,王景弘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根本不会惧怕任何。 他之所以选择放走那两名鬼祟之人,定也是在权衡之下,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 他已带笑走来,步履之轻快,面容之淡定,与平常无异。 他驻足时,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细细地看着散落一地的酒水,且还用布靴踩了踩已七零八散的酒坛碎片。 他仍在微笑,负手间,遥望了下海边,他知道仍守在那里的大明将士,还在等候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但,他好似并不着急下指令,只因他在又一次转眸间,已开了口。 “这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但却是喜酒,饮起来也自是会带上几分香甜的,”他缓缓仰头,“若,景弘扰了两位少主的雅兴,景弘愿意再为两位少主送来两坛新的酒水。” 柳韵锦从树上跃下,躬身一礼,忙道:“无妨,无妨,王大人言重了。我们也只是碰巧在这里饮酒赏月罢了。” “今夜的月色的确迷人,”王景弘逐渐收敛了笑意,似已变得严肃起来,“可,就算今夜的月色再皎洁,也是照亮不了殇沫少门主的心田的,不是吗?” “她来了,对吗?”殇沫,突然道:“你放走的人,正是她的人,对吗?” “看来,殇沫少门主喜欢站在高处与人讲话,”王景弘自若地笑道:“但,景弘仍不知,少门主口中的她,是谁?” “在这样的月色下,说出得她,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吗?”殇沫缓缓跃下大树,也将头扬了起来,但他望向的方向却是头顶的那一轮冷月,“如此冷的月,却偏偏又是这般的明亮,真是月如其人,冷...不过溶月…” 王景弘,惊道:“噢?少门主还识得溶月小姐?” “不但识得,还刻骨铭心,”殇沫,缓缓道:“不过,没曾想,王大人也会称呼她为:溶月小姐。” “我想,无论是在朝堂中,还是在江湖中,大家都会尊称她一声,溶月小姐的。” “的确。以她的身世、背景,这世间又有谁人不畏呢…她为什么会来此?她也出了海?” 王景弘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事实上,我也只是知道三个消息,且其中两个消息,还是刚刚才知晓的。” “王大人口中的三个消息,第一个定然是昨夜便得知的苏门答刺国的消息,而我更关心的却是后两个消息。” “可,你关心的这后两个消息,似乎又与第一个消息有些关联,”王景弘,顿了顿,继续道:“苏门答刺国王,被那孤儿国花面王用毒箭射死后,其王妃便下令,如有勇士能够替国王报仇,且能保卫苏门答刺国的,便愿意下嫁,做其妻子。” “美色、权利当前,定有勇夫尝试。” “不错。但,却不是什么勇夫,而是一个老渔翁。” “老渔翁?”殇沫一怔,道:“苏门答刺国中的一个又老,又只会捕鱼的老渔翁?” “是的,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打败了那孤儿国。” “就算那老渔翁能够阻下那孤儿国的侵犯,我想,也定然是杀不掉花面王的吧。” 王景弘,淡淡一笑,“殇沫少门主猜错了,那老渔翁不但打败了那孤儿国,且还诛杀了花面王,其部众也皆被伏诛,现那孤儿国已不敢再侵扰苏门答刺国了。” 殇沫,面露惊恐,张口结舌道:“真的只是一个老渔翁所为吗?” 王景弘面色严肃,点头道:“是的,且苏门答刺国的王妃已应诺嫁给了那老渔翁,并尊那老渔翁为老国王。” 若在平日里,殇沫是绝不愿相信这种事的,他也根本想不出是怎样的一位老渔翁,竟有这般能耐,做到了就连身强力壮的年轻勇士都很难做到的事情的。 然,这话却又偏偏是从王景弘口中说出的,殇沫又不能不信。 只因,王景弘绝对是一个可以信赖之人,更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来欺骗他。 然,老渔翁与冷溶月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两个消息,又怎就与现下说的这第一个消息有所牵扯呢? ——莫非,冷溶月前来,是为了要帮那孤儿国对付老渔翁? ——这,似乎又是一件绝说不通的事儿… ) 章节目录 第228章 月是冷月 (二) 如此反转的国家兴衰之事,竟完全掌握在了老渔翁与花面王,两人手中。 没人见过这两人,也正是因为没有见过,才更让人觉得疑点重重。 然,更让殇沫与柳韵锦感到疑惑的是,已被王景弘下令放走的那两名鬼祟之人,在登上岸边船舟后,竟又折返了回来。 他们先是看了看远处的殇沫与柳韵锦,随后便紧紧凝视着王景弘,跨步走来… 他们要做什么? 既然,已被放走,又为何不走呢? 他们已越走越近,就连喘息声也越来越紧凑了起来… … 整齐的步伐声再次响起,这从远到近骤雨般的声势,也意味着当今纵横海域之上的最有权势之人就要来了。 殇沫没有再次开口,他已被身后的景象给完全震撼住了。 这世上,任凭哪个国度的军队,能在闲散的碎步间,行出如此磅礴之势来呢? 唯,大明朝的军队。 或许,唯郑和所率领的军队… 突然,刚走到王景弘身前的两名鬼祟之人发出了一声沉吟,在这沉吟间,鲜血已顺着嘴角而下,片刻间便有一人赫然倒地。 这绝没有半点犹豫的了结,死前最后发出的低声自语,也自然不是挣扎惨叫,而是坚决的命令。 一人在命令另一人,自绝。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既然,在被放走的情况下,折返了回来;又在完全靠近王景弘的情况下,选择了自绝。 这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因他们看到郑和的到来? 然,自绝的命令,却没有得到完全执行,只因另一鬼祟之人不但没有同样死去,还面目狰狞地抱头蹲了下去。 他蹲得很沉,已蹲得不能再低,他的身旁正是已死去的同伴,他连连怒吼,嘶声痛哭,情绪已然失控。 他在怕,他在怕着死亡。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特别是当人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 ‘飞鱼服’崭新依旧,青秀的飞鱼图样亦没有消散威严,但却已被染了血,鲜红的血。 “你为什么不自尽?”王景弘探身触了触已死之人的鼻下,自若地侧目向早已全身颤抖的另一鬼祟之人,道:“难道,你牙缝中没有夹着含有剧毒的纸包吗?” “夹了…我们每一个人都夹了…”他逐渐恢复了平静,垂头抽泣着身子,尽管用尽着全力,但发出之声却也颤到了极致,“正因为我齿间有毒包,所以我更能体会到死前的痛苦。” 王景弘缓缓直起身子,轻拍着他的肩头,缓眸移向远处的海岸线,“你的同伴没必要死,你也没必要死,只因你们知道的,我们都知道;还有,就算你们登了这海岸,也绝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不过,”王景弘突得一阵叹息,转身背对而走,“你可是我大明朝的锦衣卫,你不但没有执行同伴的指令,且还在面对死亡之时,抛下了你唯一的同伴。” “大人!大人饶命!小人王洋,只是奉命行事,我与秦昊也是初登海岸,便被你们留守的人发现了,的确如大人所言,我们并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王景弘转身,紧紧凝视着眼前向他求饶之人的容态,眸中却闪动着些许悲伤,他没有再言,好似这一刻也已不必再言什么。 “你叫王洋?” “是的,郑和大人,小人正是王洋。” 王洋颤声依旧,拖动在地的裤缕上已覆满了泥土,但他还在爬动,嵌入指尖的泥土也已越来越厚重。 郑和瞅了一眼王景弘,又迟迟地将眸子移落向王洋,道:“奉谁的令?” “奉…”王洋闻声,身子颤得更剧,不停地环顾着众人,眸光惊慌且躲闪,“奉…千户大人的令…” “哪位千户大人?” “奉…奉…奉…大人,我不能说,说了…说了…与死无异!” 郑和,猛然拔剑,道:“你觉得你不说,便不会死了吗?事实上,今晚你说与不说,已无任何意义,你们锦衣卫的行踪我已知晓,而你也只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王景弘迟疑地抬手,拦下了郑和手中的剑,眸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王洋分毫,“你们之所以折返回来,是因为你们知道,没有带回去有用的消息与死无异;你们被我们发现后,能够安然无事的回去,亦是必死的下场,对吗?” 王洋,颤声道:“对,王大人说的都对。正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的下场,才决定折返回来,求王大人为我们指出一条生路的。” 王景弘,道:“那你的同伴,为何又突然间咬破了口中的剧毒?” 王洋,道:“只因,郑大人赶来了…” 王景弘,皱眉疑惑道:“郑大人…难道,我能为你们指出一条生路,郑和大人便不能为你们指出一条生路吗?” 他话音刚落,身子赫然一震,忙又惊道:“莫非,你们锦衣卫此次出海,是为了刺杀郑和大人?所以,你的同伴见到郑和大人后,便有了自绝的行为,且还下令让你同样咬破口中的毒包,身死?” 王洋连忙再次求饶,道:“王大人料事如神…我们也只是偶然间听到千户大人提了一句要刺杀郑和大人的言语,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们见到郑和大人前来,以为郑和大人已得知了刺杀消息,要来处决我们,才有了自绝一举的,求大人要命啊!” “刺杀郑和大人…”王景弘惶然间,连退了数步,他满脸哀容,举目望天,不禁喃喃,“这些年,郑大人又何曾碍到了你们…难道,他纪纲还显手中的权利不够大吗?你们是大明的锦衣卫,郑大人又何尝不是大明的朝臣呢…” 郑和缓缓看向王景弘,一只手抚其肩头,皱眉道:“景弘,我知你为何而痛,但,若问这些年我妨碍到了纪纲什么,也唯有我手中的兵权了,只要出海不止,我手中的兵权便就会一直存在。” “大人,上万大明精锐也只是护你航行罢了…怎就能够招来如此嫉恨呢?”王景弘已无力,他的身子无力,心更无力,但他终是又质问王洋,道:“事到如今,还不愿说,是哪位千户大人吗?” “是…是…方展…方大人…” “方乾、方展两位方氏兄弟中的方展?”郑和眉头紧锁,深思道:“不对…不对…方展只是一个千户,绝不可能…” 王景弘,惊道:“大人是指?” 郑和,道:“飞鱼帆舟、纪字帆旗,绝不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能够用得的…” 锦衣卫出现在近海的消息,郑和已从斥候的口中得知。 “飞鱼帆舟…”王景弘猛然一怔,“他们竟然动用了飞鱼帆舟…” … ) 章节目录 第229章 月是冷月 (三) 夜雨极冷,刺骨的苍穹大地更显孤寂。 这本不是一个让人感到孤独的夜。 只因,它从未停止过响动,且还是不停的、沉重的、极速的在响动。 天际的骤雨,无人知道它是何时来的,更没有人知道它会何时走。 倘若,这夜雨是唯一的陪伴,那站在远处紧紧跟随着殇沫的柳韵锦又算什么呢? ... 他,已失态。 但,他已绝不再是一个容易失态之人。 然,他也的确如发疯了一般,持续腾飞奔疾着,好似要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真气,才肯善罢甘休。 对他而言,王景弘还未言出的那两个消息,早已不再重要。 只因,郑和所诉的消息已覆盖了全部。 已来不及思索,亦来不及犹豫的他,如今已站在了苏门答刺国的国土之上。 在施展‘迅雷之速’下,他的衣襟本可以完全不沾染一滴雨水的。 但,现下却已湿个尽透。 只因,他已停了下来,无力地停了下来。 使他停下来尽情享受着这场夜雨侵袭的,也唯有那远处不停地呼唤着“殇沫”的声音。 那声声凄凉的声音,正是柳韵锦发出的... ... 湿漉漉的柳韵锦,湿漉漉的大地。 这个处在海岛上的国度,骤雨的来临太过突然,突然得犹如‘飞鱼帆舟’的消息一般。 ‘飞鱼帆舟’也绝不是一般的帆舟,它也根本称不上是帆舟。 事实上,它是一种另样的海舶,只是形状细长,像极了云梭,更像极了一根手中的绣花针。 它在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上,曾以绣花针飞刺的速度掠过,只是那般的掠了一下踪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算殇沫当下如何拼命寻找,都再也找寻不到它的任何踪影。 他有些痛恨脚下的大地,只因,这里太过于平静,平静得连一丝多余的声响都没,除了雨碎大地的响动外,其他的一无所有。 他期待有其他声响,哪怕是一顿痛骂,一句羞辱,也能藉慰一下他患得患失的内心。 过了良久,他的身后竟如他所期待般,发出了另一种响声,这声音湿泞泞、冷凄凄、粘重重,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他知道,这是柳韵锦发出的,只因他已从柳韵锦的唤声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柳韵锦在缓缓向他靠近。 可,他却不知,她的容颜早已憔悴不堪,肤色也已蜡白到了极点。 她不停颤抖的身姿,却终是颤不掉侵染全身的雨水。 只因,雨未歇,且更凉。 摇曳的身姿在雨水的光影下闪动,她已拼尽了全力,一步步、一晃晃迎向着殇沫。 她已太累,还未完全靠近,便已瘫软在了殇沫的后背上。 她体内那一直隐藏的内力,虽已被激发了出来,但终是未能来得及完全融会贯通的。 她已疲惫,疲惫到丝毫不曾察觉出,能够追赶上施展‘迅雷之速’的殇沫,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不知,自己现下的功力有多深厚,甚至不知如何去使用。 殇沫也绝不想让她知道,只因当她知晓一切后,也便会知晓曾几何时,她的母亲也同样拼尽着全力,想要守护她… 伤痛...人生最难的、最煎熬的,岂不就是这些发自肺腑的伤痛吗? … 夜更深,雨更急,风也逐渐有了呐喊。 深过半靴的脚印,在地上深烙且成积。 积出的椭圆形的小水洼已连成了片,长长的仍在向前延伸着。 这本不算是一条太过于泥泞的道路,却走出了漫长的沉重脚步。 只因,四周实在太静,死一般的沉静。 风雨,似已无声,阵阵喘息声,激红着殇沫的脸颊。 在这唯有一影大地上,这一身影也变得沉重且横阔。 只因,在这大地上,并非真的只有一影,柳韵锦已被殇沫挽臂抱起在怀中,沉睡了下去。 虽是沉睡,她的脸上却始终覆着一抹苦涩,这是一种无法言语的苦涩... 突然,殇沫又一次纵身跃起,持续凌空,他那冷峻且坚毅的眸光,好似从未变动一下,死寂地凝视着前方。 他环抱着的双臂也终是未动过一下,就连多次蹬跃屋脊都是那般的小心翼翼。 他飞跃过脚下各个如同小楼的房屋,是那般的急促,亦是那般的了无方向。 然,这里的房屋,也绝没有大明朝那般的房顶。 其房顶,只是用椰子、槟榔树干劈斩而成的条片,以藤札缚,铺上藤簟而成的。 用藤簟封顶,自然是能够遮雨蔽日的,但殇沫似乎并不满意,他也多次低垂下眼帘,去一次又一次地凝视着柳韵锦的脸。 那是无力闭目,且奄奄一息的脸。 也许,他正在找寻一处能够完全配得上柳韵锦的房屋。 至少,这房屋要足够漂亮,足够温暖。 只因,他紧绷在身上的衣衫已被夜雨夺去了全部的温度,柳韵锦也已冷咳了数次,每一次都是那般的凄凉,每次都足能让他揪心、钝痛... 无光的夜幕,阴沉的天际,他的眸光中猛然有了波动,这波动晶莹而闪亮。 他的双眼终于肯望向别的方向,且还是望向了刚刚飞跃过的身后。 他的身后,是一团花海,但这花海绝不是生长在地上的,而是处在半空中的。 纵身回疾间,他赫然发现,脚下的花海竟是一屋宇的房顶。 花海下,铺着的藤簟也如竹席一般平整,且绿得惹人怜爱。 骤雨下的夜幕,虽无闪电雷鸣,但也足够可以感受到这屋宇的艳丽。 他毫不客气的弓腿落下,毫不客气的蹬开了屋门,屋宇内虽一片漆黑,但阵阵花香已扑面而来。 这是一座足有四层高的屋宇,这高度,也是他一路而来看到得最高的了。 他并没有直接走进去,反倒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他所在的位置应是这屋宇的第三层,只因第四层则是一间阁楼,围着木栅、挂着彩色棉布挡帘的阁楼。 就在他正准备移落眸子,跨进屋宇之中时,一寒光钝器突然迎面而来,他侧身一转,伸腿一踢,只听一声落地震响,便迎来了一女人的声音。 这女人的声音极柔,且充满着关切,但却也是殇沫绝听不懂的声音。 落地之人在女人的柔声下,极快地站起,向一旁极速掠去,又闪身回到原位,高臂一甩,便又发出了细小铁器飞疾而来的脆耳低鸣声。 这似乎是一种暗器,也好似是一枚铁针。 但,无论它是什么,殇沫都是绝不敢冒然去接的,只因,他已无手去接。 他的手,仍在支撑着怀中柳韵锦的身躯。 “我的人,需要休息,”他又是一个侧身闪躲,仍是一脸冷漠,说:“我的人,不但需要休息,且还需要在你们这里休息。” “你是汉人?”女人猛然一怔,惊悚道:“汉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殇沫没有回答。 或许,在他看来,已没有再言的必要,只因,他已缓缓走入了屋宇之中… … 屋宇内,数盏灯光逐渐亮起,琳琅满目的摆设,乍现在殇沫的眼前,他并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拖着沉重的步伐,直到床榻旁才道:“这是你们方才安睡的地方?” 女人一脸呆木,迟疑低吟道:“是的。” “换掉。” 女人一脸迷茫,张口结舌道:“换掉…换…掉…什么?” “换掉铺盖,我的人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他缓缓移目,冷峻的眸光中已覆满了杀气,“换掉后,你们便可以出去…” 他刹那间中断了话语,只因他的眸子已完全移落在了那身处一旁的女人身上,不禁顿感心慌无措,全身麻木得早已不听使唤起来… ) 章节目录 第230章 月是冷月 (四) 这绝不是一张女人的脸,甚至绝不是一张人的脸。 可,这又是一张人的脸,且还是一张精致到了极限的女人脸。 女人镇定且优雅,湛蓝色的眸子覆满着柔情,好似夜空繁星,闪烁且深邃。 若是,拿一块顶级水晶来做比较的话,也绝会在她那双瞳下瞬间失去所有姿色的。 可,她的姿色又岂只是一双夺人心魄的眸子,还有那江南佳人的婉约婀娜… … “你的人…”女人向前一步间,右手也微微抬了一下,却又心怀忌惮地垂了下,“你怀中的…应该是你的女人,她的确是病了…” 女人能再次开口,显然已对殇沫来此的用意了然于胸,她虽仍不敢有太大的姿体动作,但已然侧脸嘱咐了仍时刻保持着攻势的老翁几句碎语。 老翁的眸子紧锁且专注,就算是女人与其交流的话语间,也丝毫未曾移开过殇沫一下。 直到女人话落,又连连轻碰了几下他的手,他才将紧握的长杆松弛了下来,平放在了案桌上,转身缓步走出了门外。 他的动作极轻,轻到仿佛是在赤脚行走一般,没有任何声响。 可,他放置在桌上的长杆却是通亮的,亮得甚至有些刺眼。 这本不应该是一个能有如此亮度的物件,只因方才灯火未燃,殇沫初入门房时,这长杆应是乌黑的,与漆夜一样黑得了无踪迹。 然,漆夜中的东西,也自然会是乌黑色的,就算是一根能够燃起火苗的蜡烛,在漆夜未燃时,也一定是乌黑色的。 但,殇沫的目光再次审视着这根长杆的材质,却仍无法忽略它时时闪动着的光亮。 只因,女人的那一头秀发,实在太美,如秋叶一般金黄,却也绝不是秋叶就能够形容的。 就好似无数片覆在一起的秋叶,被人剪成为长长的细柳,柔滑且平顺的垂了下来… 可,也绝不是完全的直垂,头顶的丝发仍有睡下过的蓬松感,额前也掩盖不了秀发的缕缕卷动… 灯火下,金黄色的丝发在耀眼夺目,被映射的乌黑色长杆,其中段也随着不停地闪动着光芒。 过了片刻,女人缓缓收敛了眸子,她已发觉殇沫瞬转的目光,她完全侧过了身子,拿起了案桌上那根乌黑色的长杆,顿了顿,好似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侧身下的她,鼻梁也完全凸显了出来,这绝不是大明朝女子会有的高度,唯有哈密地区的女子才具备如此高挺的鼻骨。 对于哈密地区,殇沫是有些印象的,在永乐二年间,朝廷曾诏封统治哈密的安克帖木儿为忠顺王,两年后又设了哈密卫,封指挥使、千户、百户等官员头衔,由畏兀儿人马哈麻火者任指挥使,又派汉族人周安为忠顺王长史、刘行善为纪善,共同辅政。就此,哈密国也成为设有明朝“羁縻”卫所的王国。 这些在儿时,由萧月叔叔转诉给他的大明朝朝局的变化,他也是绝不会轻易忘掉的。 只是,眼前这女人,想必绝不是哈密国的人,无非是具备一些哈密女子的特征罢了… “哦,你在看这个吗?这是用天降陨石打造而成的,”女人迟迟转向殇沫,手持着乌黑色长杆,夷由道:“方才攻向你的就是这根长杆,事实上,它也只是根鱼竿…” 这长杆的确是一根鱼竿,在漆夜中飞疾向殇沫的如铁针一般的暗器,也的确是这鱼竿线上的锋利鱼钩罢了。 可,这长杆却也的确是由玄铁打造而成的,也印证着女子所说的由天降陨石制成的话语。 殇沫,聚眸道:“所以,老渔翁的确是一个又老又只懂得垂钓的老渔翁?” 女人,一怔道:“是…你已见过他…他也已出去…去拿你所需要的新的床榻铺盖了…” “所以,你真的下嫁给了他?” “是…你是否已知道我是谁了?” 殇沫缓缓将柳韵锦放在了床榻之上,轻抚着早已被那冷雨打湿的丝发,这根根丝发已然遮住了柳韵锦的颜;更如黑色疤痕一般,紧粘在了柳韵锦的脸上,“她早晚是要换身干衣衫的,不如就先用你们躺过的铺盖,先擦去雨水吧。” 女人不禁凑前了几步,关切喃喃道:“女子最受不得凉,你这样是不行的…” 殇沫侧坐在了床榻边围,回女人道:“所以,你的衣衫可以借与韵锦穿,且你还能亲自为韵锦换上,不是吗?” 女人缓缓点头,沉默地凝视着柳韵锦那早已惨白如蜡的容颜,逐渐紧锁起眉头。 突然,殇沫又道:“可,单凭这一根玄铁鱼竿,也是绝打不败那孤儿国的。” 女人猛地瞪圆了眸子,迟迟道:“是…打败那孤儿国的并不是这根玄铁鱼竿,而是捕鱼的渔网…” 殇沫淡淡一笑,“这便对了,不但用的是捕鱼的渔网,且还是偌大的渔网,亦是提前埋在两国交战之地的渔网。” 女人再一次点了点头,脚步欲向床榻前再次挪动,却终又是缩了回去。 “事实上,你不应该怕我,”殇沫回眸道,“我不但是个微不足道的少年,且还是一个需要你帮助的人。” “我知道…你口中的这位韵锦姑娘一定对你很重要…”女人已有些慌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而慌,只是话语间,早已不能连成一句完整的话了,“可…可不知为何,我能感受到,你的…你的威严…你是有能力在轻易间杀掉我和老渔王的。” “老渔王?”殇沫缓缓站起,缓缓出气,缓缓道,“你委身于老渔翁,是重诺;你唤老渔翁为老渔王,是重义。想来,你们这苏门答刺国往后一定会安顺起来的。” 女人沉默了。 “你可以过来了,事实上韵锦的身子早已在发烫,”殇沫低沉了声音,“她的身子本是冰凉无比的,现在却在发着热…如火般得炽热…” 女人似已更加慌张,也许她比任何人都不想让柳韵锦出任何事,“发…发着热…我…我…这便给韵锦姑娘换上干爽的衣衫…” “嗯,也让你的老渔王进来吧,”殇沫瞥了一眼门外,上扬了一下嘴角,“新的铺盖想必是早就拿了过来,他只是迟迟不肯进来,此刻的门外,想必也早已不止他一个人了…” 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已然引起了殇沫的注意,只是这细碎的脚步声也只是些细碎的脚步声罢了。 丝毫没有一点习武之人的痕迹,多半是苏门答刺国的守卫,盘踞在外。 但,现下这些已不重要了,老渔翁只需将新的铺盖送进来。 而,殇沫眼前的这个女人——苏门答刺国的王妃,已值得殇沫去信任… ) 章节目录 第231章 月是冷月 (五) 朝阳东升,万物荣光,眼前的一切由朦胧变得清晰,也由清晰变得朦胧。 这是一个极美的地方,美到仿佛身处仙境,且还是花神的地界。 百花争艳,覆满了整间屋子,就连饮用茶水的杯碗都是用如艳欲滴的粉嫩喇叭花代替的。 屋内的一切都在天亮后一一清晰。 屋外的众人却在天亮后一一朦胧,只因,他们已在门外站立了一宿... ... 绿藤系千花,摇曳迎缕榻,闭月佳人兮,沉容落夕霞。 在这缠满蓝粉小花的妆台,映射着殇沫的丝丝疲倦,他也的确是倦了,身子也已沉了起来。 然,这又沉又倦的身子,却抵挡不住那床榻之上赛过夕霞的容颜,除了红润,便是这世间女子最美艳的全貌。 褪去蜡白之色的柳韵锦,使得殇沫轻缓着气息,慢步来到依旧是围满花藤的窗前,他想让这满屋的芬芳再浓烈一些,推开了窗,借了微风与暖阳。 微风与暖阳亦毫不吝啬的纷纷而来,殇沫也在微笑着吸下第一缕清新空气后,定神聚起了眸光... 窗下,百名守卫如山岗般站立,他们手中没有银亮的长枪,也没有寒气逼人的短刀,而是负背着白色渔网,与比肩而立的铁棒黑钩。 殇沫虽看不清这白色渔网的材质,但却能察觉出这绝不是用来捕鱼的渔网,只因它的网孔很大,大到足够半个手掌的大小;铁棒黑钩也绝不是普通的鱼钩,只因,那黑钩也足有中指般大小。 这样的守卫,这样的装备配置,使得殇沫不禁猛然回眸榻前,他眸光所到之处并不是床榻之上的柳韵锦,而是床榻旁的天岚紫霄剑。 庆幸得是,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顿时,一种毅然决然的被坚定选择的感觉,从他的心头升起,温暖着整个身心。 ——昨夜,雨很大。 ——昨夜,床榻之上的她拼尽了全力,倒了下,但,天岚紫霄剑却从未被遗弃过,亦从未从她的手中滑落。 或许,柳韵锦很清楚,她受尽冷雨,拼尽全力的意义在哪里。 她也是绝不能失掉手中的剑的。 有了手中的剑,她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有了手中的剑,昨夜的那场疯狂,才不会失去所有意义。 这柄就连殇沫都完全忽略掉的剑,竟在尚不察觉的情况下,安然竖立着,它本就是为了保护殇沫而来到此处。 或许,这剑竖立的姿态,也是由殇沫无意摆放的。 然,他不会想到,现下能看到这柄剑,能成为他完全宽下心来的所在。 只因,他根本不能保证,若手中无剑,他是否能躲得过门外的斑斑渔网与铁棒黑钩。 这世上,绝没人能够保证能够完全躲得过,就算是他的师父郭明轩在场,也绝不能保证能躲过这样配置下的守卫围攻。 想要躲过且战胜门外的守卫,也绝不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就可以的,至少要是天岚紫霄剑,也恰好此刻他能够握住天岚紫霄剑… … 白茫大地,已无了一丝红润,烈阳也早已带走了最后的朝霞。 天地间,本是亮白的景象,却让殇沫感到有些不安。 他已不止一次去探触柳韵锦的呼吸与掌心的温度,经历过夜雨的侵袭,柳韵锦虚弱的身子已再也经不起折腾,甚至连灌输真气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御火真经’太过于炽热,他根本无法准确的判断出,柳韵锦体内积蓄的内力到了什么程度,除了静守,则全是无奈。 这份不安,胜过了屋外围满杀气腾腾的守卫。 事实上,他是有把握战胜这些守卫的,但他却没把握判断出柳韵锦何时能够醒来。 这种不安就好似在等待一场难以避免的灾难,没有人会知道灾难会何时来,以怎样的方式来,会造成多大的损伤... 可,偏偏又明确的知道,这的确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灾难... 突然,屋外奏响了紧凑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整齐且有序,但却不是朝屋内的方向而来的,反倒更像是朝远方在集结着。 屋外,王妃与老渔翁也不再只是痴站着了,尽管白色的貂绸披肩早已覆在了王妃的肩头,她们本是打算一直这般在屋外等下去的,不管等多久,她们都已决定要去等。 至少,她们要搞清楚一件事情,一件可能关乎于一国存亡的事情。 ——大明朝的子民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到这里的,就算是来,也绝不会是殇沫与柳韵锦这样的绝顶高手。 事实上,此时一消息已到了王妃与老渔翁的耳中,但这消息似乎也更加加剧了二人的恐慌。 只因,昨夜便被人莫名地占据了自己的住所的她们,现下又得知海岸上来了一群声势浩大的,且敌友难分的天兵天将,又怎能不让她们极其震恐呢? 王妃的容颜上覆满着愁云,但也只能是眉眼间些许的纹路变化,她已不敢有太大变化的神态,这也是她多年来早已习惯的隐藏方式。 只因,她很清楚自己是谁,自己一人的表情变化能够带来怎样的影响... 缓缓移眸间,她已连续两次望向了屋门的方向,她很想知道屋内的情况,至少那个躺在自己床榻上的大明女子,是否已安然无恙,是她现下最想知晓的。 但,她终还是紧了紧肩头上的那白色貂绸披肩,向海港的方向走去。 她并非孤影,老渔翁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守卫们也一直跟随着... 然,随着她们离去后,仍在屋内的殇沫却反倒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孤影,无了任何寄托与危机感的孤影… … 窗外,吹过一缕微风,这微风中是期待已久的凉意。 窗间,花瓣在微风与呼气间,摇曳。 殇沫已站在窗前很久,久到没有人去注意,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多久。 但,他的肚子已在控诉着饥饿,久久的饥饿,这是一种从饿到无感,又感到饥饿;从又感到饥饿到又无感的过程。 柳韵锦还未醒,几案上的茶水已被饮尽。 只是,这茶水并非是酒,哪怕是再拙劣的酒也好。 他已爱上了酒的味道,一个从不饮酒的少年,如今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酒,这本就是一件极其说不通的事。 可,世间的事情,又有几件是可以完全说得通的呢? 或许,在他昨夜与柳韵锦在枝头上饮酒时,便已开始爱上了这味道。 也或许,是在更久前,他就已闻过了太多得这种味道。 甚至,他可能本就是一个酒鬼,只是迟迟没有发觉罢了... 不过,这都不算是一种可悲,只因他很清楚,自己此刻就是想要饮些酒。 当一个人明确的知道,当下自己想要什么的情况下,又怎会感到可悲呢? ... ) 章节目录 第232章 月是冷月 (六) 冰冷,漆夜。 从头到脚的冰冷,从上到下的漆夜。 无论如何奋力奔跑、挥舞手臂,都斩不破一丝黑幕。 这种让人惧恐的感觉,绝不止只出现过一次。 喘不过气的无尽深渊,挥不去的身影与嘱托,根本找寻不到一缕光亮,哪怕是落日的余晖也成了一种奢求。 可,心中的场景,那个围满杀戮的茶馆,竟在此刻也成了一种极其美好的追忆。尽管,那时他只有6岁,面对着从未见过的凶狠流寇,也是第一次感受着死亡,步步突破着生机的底线。 但那时,至少还有光,至少还有陪伴着他的父皇,至少接过的盘龙白玉是暖暖的。 而现下,所有的一切都聚集成了凄冷,就连下意识触碰着怀中的那盘龙白玉也都是冰凉无比,且是阵阵刺骨的冰凉。 坠落… 无尽坠落… 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更糟糕的处境了。 只因,他自认为最糟糕的处境已变成了向往,美好的向往。 也只因,方才他身处的漆夜,如今就连站立、奔跑的着力点也完全消失掉了,有的只有快速的沉落... 然,他已停止了挣扎,他好似理解了一个这世间最质朴的道理:有时,所认为的困境,甚至死亡威胁,其实都不应算是真正的绝境。只因,绝境的背后,还有绝境,比死亡更让人恐惧的则是看不到一丝光亮。 任凭无限下坠着身体的他,也比任何时候都变得冷静,冷静到足可以闭上双眼,去完全体会着这场跌入无尽深渊的快感,这种没有支点、没有阳光,就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有的黑洞,他却淡然着心境,舒展着气息,甚至开始展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已绝非是6岁时的他,他也不是那个随着父皇到处逃亡的皇子。如今,他是拥有着一切自信的殇沫… 若说,这世上最玄妙、最不可思议的东西是什么,那一定是人的意念,这种强大到无边无际的精神力,没有人知道它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当他完全释怀的这一刻,身体下坠的速度竟赫然迟缓,甚至在某一刻骤然停止,他感受到了温度,暖心、带着希望,足可以把他从无尽深渊中拽上来的温度… … … ... 窗外,西际再次泛起余晖,缕缕清风也活跃了许多,摇曳的花姿,摇曳的枝叶,摇曳的帘布、摇曳的红纱烛火。 事实上,这一天还未过去,也根本没有迎来夜幕,可孤寂的屋内却显得格外清冷,这是无论用多少鲜花嫩叶都掩盖不住的清冷。 冷冷的床榻,冷冷的天岚紫霄剑,冷冷的身躯,殇沫冷冷地跪坐俯身睡在床榻边围,他仍在守护着他想要守护之人。 昨夜未眠过的他,也的确需要迫切的美梦一场,可只扒覆在床榻边围便睡下的他,又怎能会有好梦呢? 然,这世上最让人暖心的事情,又恰恰就是守护与被守护,只因无论哪一方都拥有着无限的温度与炽热,柳韵锦已将无力的纤细玉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正微微的弯曲着手指,占据着他手背指尖的每一条缝隙,且还在试图用着力,紧紧拽着。 也许,只有完全握紧这张手背,柳韵锦才会安心。 只是,她有些无力,甚至有些晕眩,她苏醒了,但她却没了一丝光彩。 … 余晖下,吵杂声越来越大,这来自屋外的声响掩不住人们的喜悦与振奋,更遮不住爽笑与欢声。 万枪震地的磅礴声,瞬间惊痛着还在睡梦中的殇沫,这种让人求生必须活下来的警觉钝痛感,充斥着他的每一根脑神经。 他赫然醒来,下意识的去握身旁的天岚紫霄剑,却也在这一刻,他停滞了所有动作,只因再无力的拽握,都是有着一定力量的,他的右手已不能离去,柳韵锦也绝不允许他的右手轻易的离去。 尽管,使他从万丈黑幕中逃脱出来的并不是眼前已苏醒的柳韵锦,而是屋外那冷兵器的钝地之声,但他也瞬间明了,在他身处无助漆夜时,那暖心、带着希望,足可以把他从无尽深渊中拽上来的温度,来自何处了。 他笑了,望着同样在对着他笑的柳韵锦,他痴痴地笑着。 无论,屋外发生着什么,是否存在危险,哪怕能够威胁到生命,已然不重要了。 只因,更重要的人已经安然无恙,最在乎的人只要无事,剩下的任何事情,都已不再是事情了… … “我想,应该是他们来了。” 柳韵锦侧摇着脸,轻轻地摩擦着殇沫的手背,脸上覆满着柔情与满足,一个女人的满足感,有时竟这般简单,这般纯粹,“我也希望是他们来了,因为我饿了,哈哈。” 她笑着,皮且可爱的嬉笑着,她的确饿了,但丝毫不影响与心中的情郎嬉笑。 “我扶着你去窗外看看?”殇沫缓缓站起,虽在中间略微停顿了一下,但他还是微笑未减地站起了身子。 无声的忍受着双腿的痛麻感,他侧挽右臂,向床榻深处挽去,但终是未能将整个手臂倾覆在床榻之上。 只因,柳韵锦已在向他摇着头,继续带着三分皮与三分可爱地轻摇着头,“我…我要你…抱我过去看,但你可以先将天岚紫霄剑放在我的手中,以防会有危险...” 殇沫也微摇起了头,带着暖笑与柔情地微摇着头,他的眸中似有光,他的手臂也变得柔软且有温度,“我想不必了。天岚紫霄剑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他下意识地回眸一眼窗台,又缓缓回过眸光,“屋外,若真是来抓我们的人,也应该早就冲进来了。” 他随即用左手点了点柳韵锦的鼻头,“再说,我是见过这里人使用的兵器的,但…” 话说一半,他不禁笑了起来,完全咧开嘴角的笑,“但,这里的人使用的武器,实在不能算是武器,呵呵呵...所以,方才钝地的利刃之声,也应该是我们大明朝的兵甲长枪。” 柳韵锦也不禁笑了起来,也是完全咧开嘴角的笑,“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这里的人到底使用的什么,来做为自己的兵器呢?” “我抱你去窗台,你便知道了。” 两人互相抵着额头,继续笑着… ) 章节目录 第233章 月是冷月 (七) 一场危机,就这样在两人的笑靥中消散。 这,像极了多舛的命运,磨难中永远有着希望,希望中也永远有着阻碍。 柳韵锦在笑,和暮云烟一起笑着,她好似从未淋过冷雨,也好似从未病倒过。 但,只有殇沫知道,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留在她的脑海中,就算宴席上摆满着丰盛的佳肴,也绝不能让她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忘掉。 郑和等人的到来,化解了他们的危机,也无需再去思量王妃是否会记恨他们等等的事情,更能够使饥饿得他们美美的饱餐一顿。 然,不能忘掉昨夜那场夜雨与伤痛的,又何止是柳韵锦? 在这王妃花阁外的盛大迎使宴上,更加忘不掉执念的,却是殇沫。 他的心已沉,咀嚼食物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他向另一桌佳肴挪了几步,这样柳韵锦的笑容他才能看得更加具体、生动;这样,他也便能够躲过些柳韵锦的目光与察觉。 眼前,这个陪着他淋过寒雨,经历了长途跋涉的女子,依旧在笑着,含着美食笑着... 此刻,她整个身子的欢悦,是绝不同于单单脸部的欢笑的,上下形成一体,肢体与笑靥和谐且舒适。 昨夜已经过去了,新的夜幕也要到来了,但殇沫的心却始终没有过去。 尽管,他已拼劲了全力去寻找,甚至途中根本没有理会过一直在他身后苦苦追随的柳韵锦,但他还是没能见到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飞鱼帆舟,到底要到哪里去? 身为锦衣卫的王洋,既然说出了锦衣卫千户方展的名字,那么就足够证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的确有所行动的。 郑和的判断也绝不是没有道理的,飞鱼帆舟,纪字帆旗,也的确不是单单一个方展就能够用得了的。 这些,足能证明很可能就是冷溶月的迹象,已让他无法压制思绪。 他有些不甘,也多多少少有些气馁,但内心中更多的却是一份担忧… 他的脸上依然扬着笑,苦涩到了极点的笑,他咀嚼食物的动作也在这一刻更加慢了起来,仿佛口中满是苦瓜,又涩又苦的苦瓜。 他的笑,是做给柳韵锦看的;他心中的苦,却是真真正正无法抑制的苦。 ——冷溶月…柳韵锦… 他的脑海中第一次同时出现这两个女子的名字,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妹的名字。 ——他到底喜欢谁? 分不出,分不清,更道不明。 以他的年龄,又怎能搞得清这种事情呢? 这,困扰着多少英雄豪杰一生的问题,却又是任谁都逃不掉的问题… 当下,他只知道,若冷溶月有危险,他会拼命去救;若柳韵锦有危险,他亦会舍命去护。 找不到冷溶月,他会着急;弄丢了柳韵锦,他亦会万念俱灰。 人生,有时就是这般的奇怪,越是想不明白的问题,却偏偏能够占据着全部,让人无病呻吟着,让人半死不活着,更让人心力交瘁着… 好在,郑和与王妃的交谈,好似很融洽。 王景弘的只言片语间,也透露着老渔翁对大明朝的向往与崇敬。 如今,已是王妃夫君,苏门答刺国国王的他,甚至表达出了要亲自出使大明朝的意愿。 在这样的意愿下,笑声只会越来越欢快,越来越大声。 这,也意味着殇沫昨夜惊扰,占据王妃王居的行为,并没有影响到任何,更影响不到两国的邦交。 这,也是唯一一件能够让他宽慰的事情… …. 门窗再次推开之时,已是又一日的朝阳。 窗外的景色,自然也不再是昨日的景象。 殇沫遮了遮似火的朝阳,默念着可能起得有些晚了的猜测。 远望起远方层层云雾在山体间流动。 这雾很浓,也很低,低到遮不住朝阳,挡不住眸光。 或许,那如花神居所的王妃屋宇,应是还有些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奥妙。 至少,昨日没有感觉到焦热,远处也并没有压得让人窒息的雾气。 .... 用过早膳,拜别了暮云烟,他与柳韵锦再一次携手漫步。 两人的神情,却没有漫步中本该有的悠闲,好似带着各自的心事与难以开口的隐愫。 “殇沫,方才用膳时,听王大人说,我们眼前的这些雾气并不是真正的雾气,而是有毒的瘴气,我们是不是不能太靠近这些气体啊?” 殇沫,淡淡一笑,侧脸凝视,“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柳韵锦,乖巧点头,一抹微笑,“好了,全好了。” “其实,我们所看到的瘴气,是覆在山林中的,这里的岩石缝穴中盛产硫磺,所以山体上寸草不生,且整座山体都是焦黄色的。” “嗯,方才王景弘大人,也提过这些。还说要带回去些硫磺呢。毕竟除了炼丹药外,使用火器也是需要大量的硫磺的。” 殇沫,道:“也只能是硫磺了...” 柳韵锦,诧异道:“什么?” 殇沫戟指向前,淡淡道:“苏门答刺国虽地广辽阔,但能耕种的土地并不多,且大小麦的品种都没有,只能种植些旱稻,虽是一年两熟,但也的确算不上丰裕。” “是啊,这里的蔬菜,也只有葱、蒜、姜、芥。靠山的土地上,遍地都是胡椒。这里的鸡与鸭啊,还与我们大明朝的差异甚大,最大的鸡听说足有七斤呢!鸭的脚极矮,最大的却也有五六斤呢…” 柳韵锦不停喃喃着,好似要把听到的、见到的都说出来,但,事实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 只因,她最想说的话,始终还未说出口。 至于,为什么说不出,她也不清楚,也许是女人的嫉妒心,也许是一份莫名的醋意。 可想要说的话,却总是偏偏的躲不过。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不说,都是无法阻挡殇沫继续付之行动的。 “你还在想她吗?”她终是开了口,提及到了她内心中最不愿提及的事情来。 殇沫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停下了脚步,眸光停滞在了远方。 片刻后,他道:“郑和大人本想在此能够好好的补给下海舶上的所需的,看来这次又要失望了...” 柳韵锦,低声道:“补给之事,总会有办法的,这里的人家不是广养黄牛吗?除了乳酪外,黄牛本身也是食物啊…可…”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侧脸看了一眼殇沫,又低吟道:“可…若是到了南浡里国和锡兰国后,仍然见不到溶月的话,你还要继续找吗?” 殇沫迟疑地回头,痴痴地看着柳韵锦,傻傻地沉默了起来。 柳韵锦低垂眼帘,嘟着小嘴又喃喃道:“用早膳时,你不是都向王大人问清楚了吗?从这里出发后,我们会先到南浡里国,再到锡兰国的…” “韵锦…我…” 柳韵锦,勉强一笑,“呀,没事儿了,溶月是我妹妹,我自然也是想要见到她的,你既然要找她,那找便是了嘛。” 殇沫,迟疑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她…毕竟,她极有可能在为她的义父纪纲做事…” 柳韵锦,柳眉微皱,心头不禁苦涩,“若,溶月真的要杀掉郑和大人,你会阻止她吗?” 殇沫,急促道:“不!我想溶月绝不会,她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柳韵锦,道:“本已父女相认,本该姐妹相伴,但溶月妹妹的确牵绊太多,正如她说的,有些恩情是无法磨灭,也无法忘怀的。” 殇沫,道:“若,此次飞鱼帆舟上的真的是溶月,那她出海的理由也只能是受命于纪纲。所以,我要尽快找到她,只有尽快找到她了,她才能有新的理由…” “新的理由?” “对,新的理由。一个不杀郑和大人,一个违抗纪纲命令的新理由。” 柳韵锦,顿时柳眉紧皱,似脸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若,我们阻止了她,她没有完成刺杀郑和大人的任务的话,那她的义父纪纲会不会为难她?甚至…甚至杀掉她呢?” 殇沫,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次沉默比之前更深,更沉… ) 章节目录 第234章 月是冷月 (八) 人,都是会变的,越是经历过苦难与失去之人,就越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如在欲望与权力的驱使下,如中毒般越陷越深,就算到了制高点,也不曾会有过一丝轻松感。 但,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幸运之人? 对,能够经历苦难是一种幸运,只因,更多的人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一生的。 殇沫并不是一个经历过万苦千难之人,即使他是个落魄的皇子;即使他失去了将来或许能够拥有的整座江山,他也绝不算是一个极其悲惨之人。 只因,他如大多人一样,在失去的同时,也在得到,得到中更有恩宠与偏爱。 事实上,他与父皇朱允炆在外逃窜的日子,终是可以轻易数清的。 这个时期也并没有太久,而随后,他一直得到萧氏兄弟的照顾,更有师父郭明轩的恩宠,梅兰竹菊四剑的侍奉。 至于偏爱,他眼前或许只有柳韵锦与冷溶月,但绝不能代表他这一生中仅有这两个人的偏爱。 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也在发生着变化,这变化是一直都有的,但此刻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确些。 出海,本为寻找父皇踪迹,可在接连遇到的人与事中,他已逐渐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父皇其实根本就未曾离开过大明朝的国土。 本该无欲无求,跟随着郑和早日回朝的他,如今却又被疑似冷溶月行踪的消息,牵肠挂肚了起来。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致命的毒药吗? 本是一场有趣的相遇,平常无奇的对话与或许有些波折的经历,却在别离后的这段时间里,演变成了一种相思与难以自控。 这种无法自控的情感一旦出现,便会使人不由的变成另一种状态,会患得患失,会日想夜念,牵牵绕绕,情根难断。 日子越久,积累的情感便会越浓,只因很多时候,情感的付出,绝不仅仅体现在行动上,更多得则是在内心中。 … 灰暗的灯火,灰暗的窗台;灰暗的天际,灰暗的浊酒。 这如酒一般,越放越醇、越久越香的情愫,已使得殇沫痴站了许久。 他手中的酒一直沉着,没有重量的杯碗,也开始有了些许重量。 他的双眸已有些发涩,沉沉的发着涩。 本该一饮而尽的酒水,却在他的痴站与发涩的眸子下,显得有些凄凉。 只因,即使再拙劣的酒,也希望有人去懂,也希望有人能够将自己一饮而下。 然,殇沫的呆愣停滞,也绝不是只因一个女子,而是为了心中逐渐泛起的几个自问。 当然,他的内心中无论有多少个自问,也自然都是围绕着冷溶月展开的。 但,这些自问中,却有一个已然压在了他的喉间,使得他已无法饮下手中的浊酒... ——他为什么要阻止冷溶月刺杀郑和? ——他又该如何阻止? ——难道,在他心中,郑和的生死,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已经重要到可以让他与冷溶月反目吗? ——即使,纪纲是冷溶月的义父。一个完不成任务,甚至无用的义女,又能否继续得到纪纲的恩宠与重视呢? 或许,在出海之前,这个问题根本就是一个绝不用去想的问题。 只因,郑和是朱棣的人,且是朱棣身边最受重视的宦官、家臣。 能让朱棣失去郑和这个臂膀,本就是一个有利于父皇朱允炆的事情。 可,现下他已犹豫,或许连犹豫都是一种牵强。 因为,当他得知郑和会在此次出海的途中遭到刺杀的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已决定要护其周全了。 在他看来,郑和是一个好人,而好人也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好人”二字可以代替所有的。 ——无论,郑和是谁的人,他都是一个一心为大明,精忠报国之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本该卑微到极点的宦官,却做着最伟大的壮举,最有担当的国事。 ——郑和对他也丝毫没有过任何敌意与杀意,即使郑和已察觉出来了一些微妙的关系,甚至察觉出他那无法掩盖的样貌与气质,都从未有过丝毫冒犯之举。 ——当初,之所以随郑和出海,则是怀疑郑和利用出海固邦的由头,来搜寻父皇朱允炆的下落。可事实上,郑和真的是在做着稳固邦交的国事,至少目前看来,是没有任何疑点的。 在他的心中,他不敢说郑和是一个雄才伟略的大人物,因为他更喜欢王景弘多一些,王景弘也在此次出海的过程中,充分展现着过人的光芒,但王景弘却又是郑和最信任,最重用之人。 ——一个可以容忍下属盖过自己光芒的人;一个只要能够有利于大明朝好的人;一个能够统帅大明海舶与几万兵将的人,怎能不是一个“好人”呢? 在这个世上,本就有很多无法说明白、道清楚的事情。 就拿这苏门答刺国的老渔王来说吧,他就已被郑和身上散发出的魅力所吸引,就算是多饮了些酒水,也是不必多次恳切说出要回访大明朝的请求的。 只因,单凭随郑和上岸来的这些大明兵将,是根本无法招架得住苏门答刺国众多守卫手中的大渔网与长铁钩的。 老渔王想要活抓郑和,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然,想要破解大渔网与长铁钩这种奇怪的兵器,对于大明来访的众海舶而言,同样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只需调转船头,连番炮轰便可,就算是要灭了这苏门答刺国,也是不在话下的。 确切地说,已足够占得先机,完全能够先擒住一方最高统帅的老渔王,是根本没有必要在郑和面前过多卑微的。 可,奇怪的是,就算老渔王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老渔翁,可他一侧的王妃也甚是迎合郑和与王景弘,喜悦之色也绝不是装出来的。 只因,王妃似乎已忘了昨夜殇沫直闯王居屋宇之事。什么半夜被殇沫撵了出来,不但在外淋着雨,还要让堂堂一国之王的老渔王去拿新的铺盖之事,好似也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也许,郑和这样的强者,无论到哪里都是强者吧。也或许,正义之人,无论到哪里都是无所畏惧的,也都能展示出自身的魅力与自信吧。 想到这里,殇沫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夜是深秋的夜,还身着白日里如夏天般炽热气温下的短衫的殇沫,怎会感受不到寒意呢? 然,这寒意,却也发至他的心底… ) 章节目录 第235章 月是冷月 (九) 望窗迎风间,已过五天。 内心空落得没有方向,殇沫的脚步似也沉了许多。 丝毫不愿过多走动,每每只回应柳韵锦一个淡笑的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也许,世人有时就是这样,通透着内心,却又忽略着内心。 既,期盼着想要的事物快些到来,又胆怯着想要的事物慢点来。 每到这时,人们都会以‘还未准备好去迎接’来做为借口。 但… 真的是没有准备好吗? … 虽已过五日。 但,大明军队丝毫没有要集结的举动,或许在友好的国度里,无需慌乱,更无需急迫。 这里,本就是极其融洽的氛围,柳韵锦已抚出琴音,暮云烟也煮上了茶水。 郑和与王景弘,好似与王妃有着说不完的言语。 而,那老渔王,或许是因为实在无法与之交流,却也一天比一天变得憨厚可爱。这是一种只知傻笑,却时刻流露着亲切且和善的可爱。 从风土人情,到地质变化;从朝堂制度,到百姓百态。世间种种卷册成书,诉不完,弃不下。 只因,所诉的卷册书籍,乃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两个大明朝最有威望的两个人。 任谁在听诉这两个人的言说下,都会不禁沉迷,更何况是早就对大明朝心中敬重的王妃呢? ... 苏门答刺国虽无充足的稻谷,但这里的每个人也绝不会因为填不饱肚子而抱怨。 每个人,当然也包括上了岸的与还未上岸的大明精锐。 偶然间,还能见到,大明的军需官在用金银细软与当地人做着黄牛与乳酪的买卖。 更有海舶之上的艺人、歌姬,试用着当地的工具,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传授煮茧抽丝的方法。 或许,她们想把大明的缲丝方法,传授给当地人。 可,有些无奈的是,当地人却好似根本没把抽离出得那细如丝发般的丝线,放在心上。 这本就是个优雅且细致的工艺,到了苏门答刺国后,在这里好似又多了份讲究与文雅。 冠绝天下的苏杭丝绸,也绝不单单是薄如蝉翼、轻若烟雾,更是权贵与身份的象征。 当地人之所以没有太放在心上,则是那抽离出的条条丝线,在他们眼中,也只能是条条丝线,根本联想不到会和大明朝的轻纱素衣,能扯上什么关系... 轻纱素衣是衣中精品,就算当地人见过,也一定会觉得那是用天之云、海之珠,制作而成的。这抽离出来的蚕丝,甚至有时连肉眼都看不清的蚕丝,怎能会是制作轻纱素衣的材料呢? 事实上,他们也是充满着好奇心的,也并非是完全的没有兴趣。他们只是觉得没有分量,不实际,远不比做棉来得实在。 对于有些人而言,就是这样,他们并不需要太多的复杂,只想着眼前最实实在在的东西。 然,任何华而不实的背后,其实有时是有真材实料的。 抽离出的柔细蚕丝,恰恰是大明朝无与伦比的丝绸所必需的材料。 这不仅仅是眼界的限制,更多的则是被大明来访人士,本身就穿着的丝绸锦缎衣裳所迷惑的现状。 只因,衣裳实在太美,美得犹如天物;条条蚕丝实在太微不足道,还不如身上的一根毛发来得显眼… … 没有刻意留心日子,亦没有努力记下里程。 在不知不觉、毫不在意中,众海舶又再次踏上航线,不曾有人在意在海中航驶了多久。 四面汪洋,脚下起伏不定,就连悬在头顶的天际都成了另一片海域。 那时而云卷的白棉,变化着形态,彰显着奔狂,却使得众人甚感不适。 这天际,本不应是让人感到不适的所在,但在海舶之上的人们却也实实在在的胸闷着、头眩着。 海上,浪涌很大,却无强风,亦无强雨。 碧海晴空下的浪涌翻滚,本也是出航在海上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身处在海舶之上的人们,却也感觉到有些不同。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似海中有一磅礴大物,在来回翻滚着身子,卷动着海水… “海中好似有莫名的强大吸附力…” 郑和停下了来回环视的眸光,赫然定神,“这不同于平日里的浪涌,但也不是景弘你说的吸附力,而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在实实晃动着…” 王景弘连连端平手中罗盘,朝海舶下望去,湛蓝的海水依旧如蓝天碧玉,却也顿时让他细思极恐起来,“莫非,我们现在…始终在原地…没有向前移动过…” “不,我们仍在向前航行,只是航速极慢,”郑和跨步走到掌旗官身旁,“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众海舶在郑和的一声令下,卯足了全力,全速前进着,在这样的状态下,海舶似也平稳了不少。 此时,暮云烟朝郑和投向钦佩的目光,却也忍不住有些想要作呕的身体反应,他缓缓拿起两盏茶水,这是他亲手泡制的,可不料茶水仍有微晃感,他瞬间移开了眸子,向一侧瞥去。 通常,人们在目视任何来回晃动着的物体时,大多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感的。 可,越是微晃,小到不能再小的晃动间,却能使人的视觉神经发生极强的晕眩感。 更何况,他还在本就不算稳当的海舶上。 “郑大人,饮些茶水压一压吧,”他又将另一茶盏递向了王景弘,“景弘兄,你还好吧?你也饮着吧...” “为今之计,我们要尽快上岸,”王景弘接过茶盏,来不及饮用,便戟指一方,“就是这个方向,按照罗盘的这个方向,应是南浡里无疑。” “南浡里?”暮云烟,惊道。 王景弘缓缓饮着茶水,缓缓道:“是的,南浡里。南浡里国,东接黎代,西与北临大海,海中有帽山,山之西是南浡里海;国南边是山,山之南又临海,盛产‘真香’。” “‘真香’…‘真香’…”郑和若有所思间,又欲言又止着。 突然,他眸光一亮,喝道:“对,就是南浡里了。传我令,全速向南浡里航行。” “不是,两位大人….你们所言的南浡里国到底在哪啊?那里的‘真香’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暮云烟,踮脚远眺着,“就算那‘真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可这前方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啊…” “哈哈哈,云烟兄,莫急。”王景弘淡笑间,拍了拍暮云烟的臂膀,再次抬臂指去,“以我们现在的航速,永不了多久,你便能看到凸显出来的山体了。而郑大人所言的‘真香’,并非是‘真香’的本身,而是那南浡里国的帽山上既盛产‘真香’,也定然会有不少香气独特的草药的。” “香气独特的草药?哦...我明白的,大人的言外之意是可以在那里找到很多治愈晕船的良药...在这茫茫大海之上,你们还能如此准确的辨别出来方向,真是让人佩服啊...”暮云烟痴痴凝望着向前,“多希望能快一些看到那山体啊...” 一旁,柳韵锦盈盈一笑,散落的裙摆轻拂周围,自然皱起、展开,端坐之下,她双臂轻柔缓抬,如玉的手指渐落在琴弦之上,“到南浡里固然是需要些时辰的,可韵锦的琴声却是不需要时辰的。” 话落间,琴弦动,琴声起。 殇沫缓步凑上,与她暖心一视,淡笑持续。 只见,他坐落一旁,拿起一杯茶盏,侧身遥望空际,眼帘已似闭非闭,脑袋也已似晃非晃起来。 突然,巨大的海舶猛然一顿,航速赫然降下,只听阵阵作呕声后,数百艘海舶在一瞬间错落出了距离,王景弘一个飞身夺下掌旗官手中的旗子,向了望台登去。 暮云烟一脸惊容,望着王景弘的一举一动,“这…这…怎么回事?” 一旁的郑和也凝望着王景弘的背影,却没有发出任何言语... 海舶上的所有人,此刻都没了任何言语… ) 章节目录 第236章 月是冷月 (十) 也许,海水是有方向的,只是太过于一望无际,所以没有人能分得清它流向的方位。 但,无论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绝不是此刻海水的流向,脚下的这片汪洋海域绝对也是有问题的。 有着强大吸附力,且来回翻滚的海水,并没有使海舶有什么损毁,却也使得众海舶犹如蝼蚁一般,任其掌控着。 海舶上的人连连作呕后,终是无法再忍,一泻松骨。 或许,无论是水手还是杂役,甚至是大明朝的随海精锐部队,早就在忍耐着晕眩的痛楚了。 不然,也绝不会同时爆发出来,爆发出来后亦全都歪地不起,蜷身狰狞。 这世间的事,通常就是这样,若人人都能忍住,坚持到最后,倒也没什么事端发生。 一旦有一人松懈,先倒了下,后面绝对会接二连三的还有人相继倒下。 更何况,这本就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作呕。 任谁看到、闻到,吐出的污秽,都是忍不了身体的自然反应的。 事实上,就连郑和与王景弘也先后蹲下了身子,他们的动作一致,均抱着头,继续沉默。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吐,则是身处在船阁外,并非在船舱内,但他们也是绝不好受的。 “倘若,我们不去抵抗这海水翻涌吸附的力量,那么我们最终会漂到哪里去?” 暮云烟缓缓抬起左手,瞅了一眼话落的殇沫,食指与中指轻拂在鼻下,分捋着两侧的胡须,“恐怕,我们仍会在原处不停地晃动着。” “还会在原处?”殇沫有些不可思议,他虽不懂江河湖海上的事情,但以他的理解,就算在一目到头的小湖泊上,停下的船只,也终会自己漂到岸边的,“难道这海水真的没有流向吗?” “这海水当然有流向,”暮云烟抬目远眺,仍没有停止捋顺着胡须,“这海水来回翻滚,左右摇动,便就是它的流向。” “事实上,这种流向是对我们极其不利的,就算我们的海舶再巨大,也终是受不住这样的来回挤压的。” 暮云烟的眸光似已有些忧患,殇沫的眸光却顿时惊然了起来。 “难道,这种上下翻滚的吸附力,不会停下来吗?”殇沫已有些呆了,如孩童般得呆了,他的心中也瞬间多了许多问题,极其想要找寻到答案的问题,“任何力量总要有个头吧?海水果真会一直这般持续翻涌着吗?” 暮云烟缓步向海舶边围移动了几步,已觉吃力感,“也许会一直这样,但我们首先要搞清楚,海水中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停止了前行的海舶,已然晃动的更加剧烈。 “难道,我们要跳到海水中看一看吗?”殇沫猛然一跃,至海舶一侧的顶端,垂目间,面对着未知且湛蓝的深海,他刹那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在作怪…” “小时,我听过父亲读书,书中似有一种将所有战船都用铁锁相连的做法,能够使得众战船抵抗风浪,减轻晃动,”柳韵锦轻盈凑上,若有所思间缓抬着手臂,就在那白色绸纱制成的袖摆将要滑落至肘间时,她突得停下了动作,只因她在某一刻瞬间放空了眸光,“想必…我们是无法做到了…” “是的,我们是无法效仿曹丞相的做法的,就算我们愿意被火烧赤壁,也是找不到偌长的铁锁的,更何况我们四周的海舶也已拉开了较大的距离,”暮云烟微摇着头,“还有,就算殇沫你跳下去,也定是找寻不到能使海舶上下晃动的原因的…” “为什么?”殇沫,惊道:“莫非,云烟叔叔已知道了海水中莫名力量的所在了吗?” “不,我并不知道。但,绝不是海中有什么怪物,否则它也早该出来了...这,更像是来至海底深处的力量...” “来自海底深处的力量....?” “是的,海底深处的力量,”暮云烟跃身至了望台,站在了海舶之上的至高处,戟指喝道:“你看!这方圆百里的海域,均在晃动,且浪涌的力量是一致的,我们应该还在这莫名力量的边围,根本还未进入中心点!” “边围…”殇沫的神情赫然剧变,但在他惊骇的容颜下,似已感觉到了些许什么,他也已无法再完整的言语了,“若…没有…猜错…...这力量…这力量应该是…某种我们尚不可知的…浑然天成的…大自然的力量…” “大自然的力量?”柳韵锦慌了手脚,失了花容,急促道:“除了天地间的风雨雷电击外,另一种大自然的力量吗?” “是,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巨大力量,”殇沫说,“亦是我们根本无法抵御的力量,只因它来自大海…” 这世上最广阔的当然是大海,天空虽然比海更广阔,但却是人们永远无法触及到的,能够搅动整片海水的力量,自然也是渺小的人类只能听天由命的力量。 “应该是巨型漩涡,”王景弘突得站起,随着一声作呕后,他还是开了口,“唯有海中的巨型漩涡才能造成这样的失重感,这绝非只是简单的上下翻涌晃动。” “现下...我们虽不能效仿东汉的赤壁之战,铁锁连船,但我们至少还能期待一样东西的到来…”仍下蹲着的郑和,没有任何动作变化,他的声音无力且低沉,“我们应该离南浡里国很近了,只是我们的肉眼暂时还看不到陆地…罢了…” 王景弘俯身连抚着郑和的后背,尽可能的想要他舒服些,自己却也在继续隐忍着,时时紧缩着牙关,“那南浡里,本就在苏门答刺国西侧,千家人口的小国,自然不是那么显眼的…” “或许,那南浡里国的确是小了些,但是郑和大人方才所言的我们能够期待的东西,应是已经来了…”身处在了望台之上的暮云烟,竟赫然露出了微笑,“起风了…且是大大的好风...” 此刻,他的微笑没有半分虚假,是那般的温暖、真切、渴望... 他缓缓转动着身子,他的手臂缓缓抬起着,他的脸颊也迎向了逐渐猛烈的海风… ) 章节目录 第237章 月是冷月 (十一) 帽山之上,百余人如大猿般来回飞跃,这百余人绝不是身负什么绝世轻功之人,只是善于攀爬,能在山地陡坡间如履平地般得上下移动。 而,帽山也只不过是一座大平顶的峻山,其山之西全是大海,往日从大海西处来此的船只,均以此山来辨别方位,到了此山,也便到了南浡里国。 然,大明朝的众海舶并没有直接停靠在山下。 事实上,众海舶停靠之处则是在南浡里国的东南海岸,只因帽山底处有两丈深的浅水滩,其范围甚广,且无规律的生长着海树。 这里也是绝停不了如大明朝海舶一般巨大的船舰的。 但,这两丈上下的浅水区,与有错的海树,却又是普通船只的最佳登岸口。 因为,够平稳,能够轻松地上下人,亦能很轻易的将船只拴在海树上。 郑和一行人,能来到此处并不是偶然,他们本就要来采摘草药,用来救治海舶上因晕船和受不得颠簸而头部眩晕之人。 他们是顺着东风而来,可是上岸已半日,却仍未见到这里的东道主。 “这山间的百余人来时,均没有精气神,才在山间半柱香的功夫,便能行动如常,如飞檐走壁一般了。” 暮云烟显然是有些兴奋的,他的兴奋之处并不是百余人有了神气,而是一种自愧不如的欣赏。 甚有自知之明的他,是绝做不到这般在山体间来回穿梭的。 王景弘淡淡一笑,望了他一眼,“只能证明我们来对了地方,这帽山上降真香的气味,已能解除晕船所致的眩晕症状了,更何况山上还有很多其他珍贵的草药。” 暮云烟,远眺间,微微点头‘嗯’道:“我们虽离得较远,看不出全貌,但还是能看到很多稀少的草药品种的,想来当地人应是不太熟悉这些草药的作用,任凭风吹日晒、雨淋霜打,无人问津啊。” 王景弘突然沉下了脸,沉声道:“这也便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暮云烟,恍然回眸,双眸凝向王景弘,惊道:“这应该没什么可奇怪的吧?当地人才疏学浅,不识得珍贵草药,也属正常啊。” “不,景弘所说的并不是这些草药,”郑和向浅水滩又凑上了几步,俯身撩起一掌海水,在鼻下嗅了嗅,片刻后,翻掌使得海水倾落,“这里应是有千家人口的,甚至还要多余千家。” “是的,苏门答刺国的王妃是绝不会欺骗我们的,我们前两次出海,还有此处人口的相关记录,自是没错的,”王景弘也凑了上去,凝望着偌大的浅水滩,“西来过洋的船只,我们虽不能确定是来自哪个国度,但平日是应也是有的,但今日却没有看到一只。” “西来过洋的船只并不一定是从西方来的,只是这帽山是最佳辨别方向的山体,船只在这里登陆也不足为奇,”暮云烟仍是一头雾水,却也片刻间明白了点什么,“两位大人的言外之意是…” “是的,我们登陆已半日有余,却没有遇见南浡里国的一人;我们也在帽山之下停滞了许久,亦没有见西来的船只,”王景弘的神情更加深沉了起来,“若不是,与我们海上的遭遇有关?” 郑和,缓缓道:“事实上,这里的西方是西洋,又称那没洋,已无任何国度。西来的船只是绕行而来到这帽山下的是可以说得通的,但是若那大海上真的有巨型漩涡的话,那自然也应该不在西方的西洋中了...” “可惜的是,我们将要去的方向也不在西方,”殇沫突然道,“西方我们不去,西方亦没有巨型漩涡,而我们下一步要出海的东北方位,很可能就是海上漩涡的所在。” 郑和‘嗯’道:“也唯有在东北方位,这一切才能说的通了...” “原来,郑和大人方才捧起一掌海水,是要感受下海水的涌动啊,”柳韵锦嬉笑着说,“可你又在鼻尖闻了闻,又作何解呢?” “翻滚过的海水,应全是凉的,至少不会是温温的。” “是的,如同用木棒搅拌大缸之内的水一般,将上方被太阳晒过的水搅到了下方,上下的水温便会一致了。” “海水中亦没有藻类的气味,毕竟这两丈深的浅水底,还是有很多珊瑚的。” “也对,浅水底有珊瑚,深水底亦会有珊瑚,这浅水处既没有断裂漂浮的珊瑚,亦没有藻类的气味,且至清至蓝,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郑和,缓声叹道:“我方才已说过,这里向西出洋已无国度。若海上的巨型漩涡真的在东北方位的话,南浡里国的人也会很快察觉到的,只因他们也需要互通有无,而紧邻的苏门答刺国、那孤儿国、黎代国等,与其物产基本相同,所以他们自然更偏爱东北方位的国土产物。” 柳韵锦,道:“南浡里国的东北方位是哪里?” “锡兰国,”王景弘说,“乃是地广人稠,较为富饶的大国。” “既是大国,自然物产丰富,这里的人与锡兰国人互通有无,也是再好不过的了,”殇沫思索道,“现下,我们也只能先找寻到这里的当地人,了解情况后,再做打算了。” “嗯,只能这般了,”郑和挥手间,传令兵士已至身前,“传我将令,将采摘的草药运上海舶后,救治仍因晕船而头部眩晕的人,然后,出动一半兵力去寻找南浡里国的国人。” … ) 章节目录 第238章 月是冷月 (十二) “阿菰喇楂,我便是王。” 世人常言‘对牛弹琴’,若不解其意,那么在这南浡里国内,便能充分的理解‘对牛弹琴’的真谛。 郑和下令出动一半的兵力去寻找南浡里国的国人,但可笑的是,竟出现了‘灯下黑’的结局。 其,帽山脚下便有当地居民二三十家,只是他们均集居在山的背面,不与人常往来,且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南浡里国的国王。 这是无论你带多少通事,都绝没有用的事情。 永远得到的回答都是“阿菰喇楂,我便是王。” 就算是时隔一日,再次询问,也不过是换了个更加肯定自己是王的言语罢了。 通事们带着“阿菰喇楂,我亦是王。”的翌日回答,只觉甚是可笑的上报给了郑和,郑和除了沉默,也只能是沉默了。 显然,这二三十家的当地人之所以居住在帽山脚下,想必也是为了互通有无时比较方便罢了。 毕竟,能够确定南浡里国在海上的唯一标识,也就是这二三十家当地人头顶上的这座大平顶的帽山了。 然,值得欣慰的是,大明兵士也在这个国土之上,找到了王居屋所。 在士兵的带领下,展现在郑和一行人面前的,这所用大木头搭建而成的小楼,便是国王所居住的地方,这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任谁看到楼下任由牛羊牲口自由活动,来回穿动翻滚,且还是有意圈养的画面,都绝不会感到有任何威严的。 楼下,亦没有什么装饰,就连一块最简单的遮布都没有... 但,楼上却是异常整洁的,四边均以细条木板遮挡,且曲折下多出屋所的部位,造工极其细腻。 无论坐卧还是用膳,其国王均在这所楼上。 又是半日的交谈,郑和从国王的口中得知了类似于‘地渊’一说,这国王口中的‘地渊’也不难理解。 说白了,就是地上破了个大洞,海水均流入洞中,入而不返。且此现象,已在海上出现了一月有余了。 正因为‘地渊’的出现,让南浡里国王感到十分不安,甚至认为会有被其吞噬掉整个国度的危险。 他也已早早的撤离了岸边所有守卫和百姓,且禁止百姓再出海捕鱼。 同样,在拜访完南浡里国王,其国王同意前往大明朝进行出访朝贡后的夜晚,王景弘也因‘地渊’一说,而感到惶恐不安。 这也是王景弘第一次向郑和提出了要分开出海的策略,“现下,我虽不能确定南浡里国王口中的‘地渊’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我已感觉到,那定是一种十分可怕的自然现象。” “南浡里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国家,若这里的国王都对那‘地渊’震恐至极的话,那我们势必也是要引起重视的,”郑和叹声道,“但,就是不知道‘地渊’在海上的具体位置,我们又当如何防范呢?” “‘地渊’所在之处,定然会伴随着异常的天象,可我担心的是…”王景弘顿了顿,声音更沉了,“来时,我们身下的海舶在海水中摆动的样子,足以说明这股力量的强大,若到了我们能够目视的距离处,恐怕再想改变方向就已晚了…” “景弘,你的意思是?” “分开而行,”王景弘突然站起,背对着郑和,更加严肃了起来,“你我不但不能同在一艘海舶上,且到了锡兰国后,更要将整个大明出使的海舶分成两拨,分开出使其他国家。” 郑和迟疑道:“分开不是不行,但出使的国度必然会受到限制,远远没有集中一处,来得安稳。” “是啊,分开固然是有一定的危险的,暂不说海上的情况千变万化,就单说兵力上,若遇到大国突然敌对,便就不好应对,”王景弘缓缓转身,缓缓道,“但危险与安全也是相对的,我们分开后,即便是遇到危险,也只折损一半的兵力,并不会影响我们完成陛下赋予我们的使命。” “你口中的危险,指的是什么?并非人为的危险吗?” “是的,人为的危险,我大明兵将绝不会怕,就怕….”王景弘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恐惧之色,“若那‘地渊’真的是能够泄入磅礴海水的‘地渊’,那么已泄入的海水定然会有再次喷发出来的出口...” 郑和猛然惊道:“你是说,有进便会有出?” “是的,万物循环,十二地支也皆有轮序,泄入地中的海水,是不可能永远在地下的,”王景弘说,“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也只能等我们再次出洋,真正看到‘地渊’后,我才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暂且不说‘地渊’一事,就只说分开出使他国的做法,其实也是可行的,能够大大缩短我们的行程,”郑和拿来手绘海图,逐渐展开,分别指了指图上的位置,“你看,我们从锡兰国分开,你出使加勒异、阿拨巴丹、甘正里;我自率宝船出使小葛兰、阿枝、古里...” “大人….这….”王景弘急促道,“小葛兰与阿枝国倒没什么,可那古里国可是西洋大国,虽永乐五年,您奉旨赐其国王诰命银印,升赏各头目品级冠带,但若他们真的与您动起手来,也是不可小觑的呀!” 郑和侧身将腰板挺直,拱手向东朝拜,“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熙皡同风,刻石于兹永示万世’的碑庭不倒,我们就要做到真诚信任他们。” “大人….” “景弘不必多言。你来看,这里榜葛剌,还有这里卜剌哇、竹步、木骨都束等国我也是想去看看的,”郑和接连指着地图上的各个国度,最后将手指移落到了大明朝疆域的下方,“苏禄国,我们返回时,也是可以路过的。” 王景弘,感叹道:“大人心系我大明,此次出海定会为我大明带来昌盛永固的邦交的。只是大人,你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郑和,领叹道:“这是我等的使命,亦是我等的荣耀。至于那‘地渊’,无论它是何物,都阻挡不了我们大明朝海舶前进的方向的…” … ) 章节目录 第239章 月是冷月 (十三) 阳光依旧明媚,海水依旧呈现出多样的斑斓。 岸边,除了搬运货物的人之外,亦多了不少带着笑容的当地人。 南浡里国东南海岸边,这个原本看不到一人的国度,异常地敞开着怀抱,甚有欢庆的举止。 毫不吝啬的牲畜与水果,摆满了岸滩的莲花降,就连犀牛也被当地人赶了过来。 大明朝的海舶每到一处,通常都是有三种贸易方式的。 其一的朝贡贸易已得到了南浡里国王的肯定,且愿意随宝船向大明朝朝贡。 而,当地盛产的降真香,又以莲花降最为出名,只因形似莲花,气味更有莲花的余香,自然也是朝贡大明的不二之选。 第二种贸易方式便是将宝船上早已准备好的丝绸瓷器等,用来置换出海的必需品,显然在这里,是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的。 在这个鱼虾甚贱,米谷稀少的国度,对于百艘大明海舶而言,根本没必要动用太多的大明产物。 何况,这里还认可且使用铜钱,也便更没必要进行物品之间的置换了。 然,第三种贸易方式却成了两国人民最欢呼雀跃,且各个乐开花的所在。 事实上,民间互市贸易是无论大明朝的宝船行至何处,都备受欢迎的方式。 他们相互把玩着稀奇未见过的商品饰物,又相互用充满好奇与惊喜的眸光,在打量着用双手绝抬不起来的大家伙,除了笑着,还是相互笑着… 这是一种没有任何优越感与高低贵贱的氛围,亦是一种最和睦、最令人羡慕的场景。 无论多么古老落后的国度,都会有自己的物品与产物;也无论多么文明繁荣的国家,都会对未见过的饰物生出喜爱与留恋。 一张精致的红木妆台处,集聚着一大半的南浡里国百姓驻足,她们所留恋的或许并不是红木妆台的材质,而是铜镜中的自己,那是永远如何去看、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绝看不厌的自己… … 本打算到了锡兰国再与郑和分乘海舶的王景弘,现下显得十分忙碌,他的忙碌并不是在搬运收拾着哪些物品,而是已连续登上了不下十艘的宝船了,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而这东西好似也应是本就在某艘海舶之上的。 当他乘坐‘江月门’的船只登上第十二艘宝船上时,没过多久,他便微笑着从船阁中走了出来,挥手摆动示意间,好似再也不需要继续乘坐‘江月门’的船只在众海舶间来回穿梭了... 随后,传令兵士来到了郑和身前奏报,“郑总兵,王大人说要与您分乘宝船,且他乘坐的宝船会先行带航,您乘坐其他宝船在后方,即可。” 郑和点了点头,并没有言语,只是向着还在挥手的王景弘眺望了一眼,王景弘等待郑和的这一眸已许久,他始终没有移动在海舶上的位置,便是为了这次向郑和再次挥动手臂。 王景弘要与郑和分乘,那么殇沫一行三人,自然也会分乘,毕竟在他们的潜意识中,郑和与王景弘此次出海依然有是为了寻找建文帝的可能,就算再微乎其微,他们也不愿放过每一次细节的变动。 至少,先行在众海舶前方的头舰,是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众人所看不到的事物的。 但,谁跟随着王景弘,谁又跟随着郑和,也自然成了三人的主要话题。 “我与景弘兄交好,我一会儿便登上他所在的海舶,你们二人跟好郑和大人就是了。” 殇沫对暮云烟的言语,显然是有些不认可的,但他却没有立即反驳什么,则是瞅了一眼柳韵锦。 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的柳韵锦,正凝望着被众海舶完全占据着的海际,她的脸上似有着微笑。 她眸光清澈且闪动,一抹阳光也在她的左脸颊上停留了下来,这是一种比阳光更亮丽的绝艳。 殇沫的眸光或许有些深了,深到终于被她有所察觉,她回眸间的浅笑,更让殇沫顿感心痛。 这心痛不为其他,而是一种担忧。 他自是知晓柳韵锦是绝不会同意与他分乘海舶出海的,就算与所有人分开,柳韵锦都不曾想过要与他分开。 这或许有些矫情,却也是一个女子真真切切的潜在心声。 不曾想过,之所以是不曾想过,则是连一点念头都没动过,连一眼迟疑都不曾有过,好似就是那种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不分开。 这种理直气壮的在一起,恰恰是殇沫难以立即开口的所在,只因他已在心中下了决定,他要独自去与王景弘同乘一艘海舶。 他的决定也自然是有着他的道理的。 在他看来,王景弘之所以与郑和分乘,愿意领航,则是在畏惧着所谓的‘地渊’。 暮云烟的武功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其内力却也算不上深厚。 柳韵锦的内力自然绝顶,但他更想要去保护柳韵锦,就算他心心念念的是冷溶月,他也的确是与柳韵锦有着深厚的感情的,至于这感情是什么,他不想去探究,他只想她没事。 良久后,他终是沉了眸子,垂下了脸颊;沉了声,低了气,道:“我去王景弘的海舶上吧,云烟叔叔你护好韵锦,与郑和大人同行。” 柳韵锦顿时一脸惊容,诧异地望着殇沫。 她此刻的神情,也是殇沫早就预料到的。 但,殇沫不曾想的是,当这眸光真正投向他的时候,竟是一种惶然无措到了极致的感觉… 他沉寂了片刻,逐渐露出淡笑,这淡笑有些僵硬,却也带足了温柔,悄然侧脸间,他的淡笑已不仅仅只有温柔,还多了一抹温暖,“没事,我只是担心你。若在海上真的遇到‘地渊’,我也足够能够应对,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柳韵锦显然对这说法极度不认可,她的神情已慌乱,眸光已急促,就连肢体动作也散了形,“正因为可能遇到‘地渊’,正因为可能会有危险,我们不是更应该在同一艘海舶上吗?” ——是啊,女子有时要的很简单,不过是同承担、共苦难,紧紧连在一起,她们听不进所谓的担忧,就算是再富丽堂皇的担忧,她们也绝听不进,只因任何担忧,在她们看来,都是一种要舍下她们的理由… 殇沫并没有直面柳韵锦的回应,之所以没有回应,则不是因为他知晓,此刻他无论如何回应都是错,而是他已说出了心底最真诚的言语,最想要说的话语。 他唯有继续淡笑,带着温柔与温暖的继续淡笑... 只是,他的眸光已不敢再凝聚在柳韵锦的身上,就连停留到一侧,都显得无处安放… 面对这种情形,作为长辈的暮云烟定然是要再去肯定他自己先前的决定的,可在他欲要再开口之时,已被殇沫挡了下。 只见殇沫挥了挥手,直接向‘江月门’的船只走去… 若,他回应了柳韵锦的质疑,那么,这时的柳韵锦就一定会追上去,紧抓住他的臂膀不放的... 但,他没有回应,那么他仅说出的言语,便也在柳韵锦的心中有了另一种含义… ——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但要舍下她,是否还多了一份厌烦呢? 女子终是女子,多想永远会止下她行动的脚步,从而猜测着种种最坏的结果与可能… ) 章节目录 第240章 月是冷月 (十四) 这是一次带着牵挂的远航,在眸光可视间,若隐若现着好似又不是的身影... 它的距离并不漫长,却也变成了最遥不可及的期望。 牵挂之所以是牵挂,只因永远牵一人心,挂一人怀。 身处百航之首上的殇沫,这才体会到,原来担忧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望而不可即,可视而不可见,可观而不可言,才是真正最痛的存在... 事实上,男子一旦担忧一位女子,并不是她处身安全,有人守护,便能减轻挂怀。 这世上,亦有许多种担忧,哪怕她安好无恙,也会担忧。 安稳时,担忧;危难时,担忧;望之,担忧;见之,担忧,不见,亦担忧... 既然,怎样都担忧,为什么还要分开而行呢? 难道,放在自己眼前,摆在自己面前,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这可能便是这世间最矛盾,又最难懂的事情,却也映射出了男子与女子最大的区别,女子在分离时已生护,男子却在分离后才知悔… … 海连天际,天际连海。 海即是天,天即是海。 时而放纵心朗,时而忧患绝望。 这是人心在控诉,亦是大海的高唱悲歌。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一种灾难的来临,这样的等待,要比一无所知、突然遭遇,更加备受折磨。 既,期待早点遇到;又,希望晚点到来,最好,永远与其错过... 浪涌仍在加剧,众海舶却不再难行,海中的浪涌好似已非是上下翻滚、左右夹击的形态。 海舶在航行中,有时反倒觉得甚是流畅,就算也有遇到较大阻力之时,也只需卯足力气全速前进,亦能快速度过。 头顶依然碧空万里,只是这万里的碧空,没有一丝云彩,好似另一片倒挂的海洋,倾覆在上。 “王大人,我虽然是第一次随你们出海,但我能感受到你的航海技术,已远远超过了郑和大人,”一直目视前方的殇沫,缓步凑上王景弘,他的眸子没有丝毫变动,看似一身轻松的他,言语却渗出着谨慎,“依你所看,我们是否真的会遇到那南浡里国王口中的‘地渊’?” 负手在后的王景弘,没有侧眸,眸光所凝之处亦在正前方,“我若说,我们已在‘地渊’的范围之内了,你信吗?” 殇沫的脸色突得沉了下来,惊然侧脸,他终是移动了眸光的方位,完全倾在了王景弘的脸颊上,“您是说…我们已进入了‘地渊’之中?不对…不对...我们所视的海面上,并无异常,怎么会已在‘地渊’的范围之内了呢…” “既然‘地渊’是一个巨大的海上漩涡,那么就自然有极快的海水在周边漩动,漩动起来的海水自然也会形成正负两极,向一侧转动越快,那么另一侧也会同样的急速,”王景弘,沉声道,“难道,你不曾发觉,我们脚下的海舶,时快时慢的航速吗?” “那我们为何不马上逃离出这个范围…?” “因为...方向。” “方向?” 王景弘,又向前移动了两步,他身处的位置已在海舶的最前端,他双手覆在宽实的船帮木栏之上,缓缓道:“我们虽然是在南浡里国的东南海岸登上的海舶,可也终是绕到了南浡里国帽山的南侧,只因从帽山南侧出海,再向东北航行三日有余,才能到达锡兰国…” 殇沫,一脸茫然道:“难道,非要走这条航道吗?就不能直接从南浡里国的东南海岸直接出洋吗?” “你看,我们面前的这一望无际的大海,其实它并没有所谓的航道,无论你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都是行得通的,”王景弘的声音已更沉,“但是,我们虽然有辨别海上方位的能力,却没有辨别海底地势的能力…” “海底…地势…” “不错,海中亦有地势,与我们平日里所走的道路是一样的,”王景弘的眸光似已放空,“海中会有平地、会有丘陵、会有高山,亦会有沟壑…如我们这般巨大的海船,最怕的不过是浅滩与岛礁…” 殇沫猛然觉醒道:“所以,我们要走最熟悉的航道?” “所谓最熟悉的航道,不过是众人都去选择,且经常走的路线罢了,”王景弘微微一笑,“你是否以为我与郑和大人带上通事去拜见那南浡里国王,只是为了谈论邦交事宜吗?其实,我们也详细询问了再次出海的航道。” “这也是南浡里国的帽山,能够成为海上地标的真正原因?” “没错,帽山之所以能够成为在海上辨别方位的地标山体,其意义并不单单是在说明南浡里国的所在,更多的则是为了更好的知晓自身在海上的位置...” “那我们….那我们何时会见到…真正…真正的“地渊”…?” 王景弘,若有所思道:“我想,我们何时能见到天上的云朵,便也能见到‘地渊’的中心所在了…” “云朵….” “是,云朵…” 这个昔日里常见的天际灵动精灵,在现下却真真切切的成为了一种奢求,一种急迫想要见到,又恐惧至极的缥缈事物… … 抬眼间,海舶已航行了两个夜晚。 使得殇沫抬眼的并不是刚退散的睡意,而是海上的朝霞,他的手臂已遮在了眼前,那东方的朝霞,今晨却没有一丝温柔,亦满是刺辣。 然,朝霞又何曾失去过温柔,又何曾变得这般令人讨厌? 可事实上,今日它不但没了温柔,亦霸道异常。 任谁两夜未眠,用疲惫至极的眸光去迎接第一缕朝霞时,都会觉得它不近人情的。 又是身处在等待恐惧到来的一天,天亮了本是人们迎接光明的开始,但对于殇沫而言,却只是天刚亮,亦要继续等待整整一天的煎熬,快点过去… 当,美好的事物,变成了折磨;当本是希望来临,变成了恐惧加剧,那么,这世间也不再有美好可言,亦不再有希望可期。 这磨人心志、摧残意志的等待,足以使人疯狂,也足以使人满心悲凉… ... 突然间,视野之际的海面上,海水赫然变了色彩,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在海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漩涡,这足有三五里大的漩涡正在吞噬着海上的一切。 骤然间,电闪雷鸣声不绝于耳,这绝不是普通的电闪雷鸣的声响,而是在远方巨大的漩涡上空,盘滚着万丈云层,这云已不是普通的云朵,而是漆黑如邃的‘恶魔’。 ‘恶魔’不停的眨动着眼睛,每条眼缝是那般的修长,那般令人恐怖。 它每一次眨眼,都似要与天决裂,分天裂际… 如若没人见过末世,这便是末世;如若没人见过天毁地灭,这便是天毁地灭。 这,天崩地裂般的剧烈震响,已让整片大海颤动,众海舶亦阵阵随声轰鸣。 殇沫已呆了,足足的呆了,纵使他身负天下无敌的功法,也在这天地造物之主的眸眼下,颤抖着血肉身躯。 他已慌了,他彻彻底底的慌了,他的手已在不自觉地挽向王景弘的臂膀… 他已不再相信自己,纵使他是身份至高至荣的皇子,他亦从内心里就已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存在… 一下,两下,三下… 连挽三下,手臂都接连落空的他,已完全扭曲变形了整张脸,他猛然回侧脸颊,顿感惊骇无措… 他瞪圆的眸子赫然无光,这天际仿佛也一下子完全变成了灰黑色,他的眸中唯有浪涌,巨大的、足足能够倾覆整只海舶的涛浪... ——王景弘,不见了… 本在他身侧的王景弘,竟在他毫不察觉的情况下,犹如瞬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 ) 章节目录 第241章 月是冷月 (十五) 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绝望,只因你还能去感受、去伤怀。 当下,寂灭的空间,九感的丧失,全部凝聚成了呆木,来不及直面死亡,却正在迎接着死亡,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这种死一般的气氛,笼罩着每个人,早已超脱了寻常的眼、耳、鼻、舌、身、意,前六识;更与未那识、阿赖耶识、阿摩罗识永隔。 所有海舶已停滞,而停下的永远是人力,停不下的永远是‘地渊’的漩动。 随着漩动的海水,百艘海舶已正向‘地渊’的中心缓慢移动,这是一种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移动,只因此刻静止下的不仅仅是海舶上的每一人,就连时间也就此冻结。 突然,隐藏在殇沫体内的阿赖耶识赫然觉醒,这是蕴藏着所有前世今生的记忆,并可摆脱六道轮回、超越生死的意识,亦是有情根本的心识。 在这样的心识催动下,他的脑海中连连闪动着初入‘天翱门’,拜师郭明轩后,阅得的‘无尘阁’藏书架上的道家着作来。 当初,晦涩难懂、完全硬生生记在脑海中的文字,现下已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片刻后,他又似有似无的听到了些许唤声… 这唤声绝不是从他周身发出的,而是从目际天海处的‘地渊’正中传扬而出。 这也绝不是一般的唤声,而是那早已深埋在心底的柔声呼唤… “冰弦…” 他还记着‘冰弦’这个称呼,这是他在‘秋思阁’初见冷溶月后,为其取的名字。 亦是他念念不忘的名字,他想大声用自己的名字去唤醒这心底的名字,可是他却做不到… 就算心识觉醒,超脱了生死轮回,却阻不下远处‘恶魔’的逐渐吞噬。 纵使他心中埋藏着万般情愫,却也始终动弹不了一下。 僵硬的身子已不再是他的身子,最可怕的是,他连一丝寄托都没有,哪怕是一柄剑,就算是‘天岚紫霄剑’仍在他手中也好,但他却将剑留给了柳韵锦。 他太需要一种力量去唤醒已完全不属于他的躯体了,就好似人们总要定下个目标与方向去奋斗、去前行一般,可事实上,当所有人都陷入恐惧当中时,又何来的目标与方向呢? 一人独醒又如何?谁又能在众人皆醉的环境中存活呢? 就算是装疯卖傻、袖手旁观,也要先成为一个冷漠且冷血的人。 显然,他并不是,他心中有情,亦有牵挂。 ... 死寂的氛围,依旧死寂。 绝望的眸光,依旧绝望。 就在这只能等待着死亡渐渐逼近的一刻,殇沫的眼前突然闪烁出斑斑生机来,那是灵动且带着希望的活物,那是一排好似大雁的鸟类,正在从他头顶横空飞过的生机… 他不禁将目光投向鸟儿飞起的地方,竟发现王景弘正赫然站立在那了望台上,双手仍在放飞着鸟儿的王景弘,神情自若且淡然,他的身影伟岸且泛着光芒。 这是天地间唯有的光芒… 这天地间,竟真的有英雄… 英雄绝非已末路,而是只在危难处… 众人在一一飞向天空的鸟儿展翅间,也逐渐恢复了意识,一排排的鸟儿亦在天海间展翅闪烁,它们好似成了这天际唯一的色彩。 “哦,你不必这般看着它们,这是箭鸟。”王景弘突然道,“殇沫替我传令下去,众海舶依然跟紧我们的舰船,必须以我们为中心,不得散开!” “我…我吗?”殇沫沉了声音,吞吞吐吐间透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确不敢相信,一个连自己都不愿再相信的人,又怎么会去相信他人,甚至要去相信一群飞鸟呢?“我…我真的可以吗?” 王景弘低头望着他,淡笑道:“你的武功修为应在暮云烟之上,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就像你会知晓我的航海技术会比郑和大人的要好一样,这是一种无需多言的事情。” 的确,这世间有太多无需多言的事情了,比如你根本不需要去了解、去接触一个人,便能知道他的实质与本性;也比如你根本不需要去试探、去猜疑,便能通过眸光的对视去肯定一个人对你的情感。 这也许是种阅历,更是一种阅人无数的经验;而眸光的交流,却也等同千言万语的真诚言说,眸光不单单可以对话,更能说出深藏在心底的言语来。 或许,这本就是无需过多废话,就算需要,也不过是更真实的接触,更准确的验证。 “怎么,还用我教你如何做吗?用真气换出声来,即可,”王景弘望了一眼仍在迟疑的殇沫,又侧脸低望向另一边,“传令兵何在?!掌旗官何在?!” 在王景弘的连续叫喝下,殇沫低头挪动了一下脚步,他的身子沉重且疲惫,好似被某种力量吸走了全部的精气与气力,但他也猛然发觉,身体总算是能够随心而动了… 一声呐喊,震响了天际,这呐喊声突破了天崩地裂的声响,攻破了死亡的气息,在遥遥千里间回荡,也在遥遥千里间回响。 这是殇沫的呐喊,自然迎来了柳韵锦的回应。 在这空前死寂的海面上,两人的相互呐喊声,好似春风一般苏醒着万物,唤回着每个人的朝气… 然,殇沫却在呐喊后,又将目光沉沉地移向了还在了望台上的王景弘,这个仿佛神佛一样的男人,就算在传令兵与掌旗官相继登上了望台后,也没有展露出一丝慌乱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被人称为最接近神的师父郭明轩在场,面对着如此恐怖的深海‘地渊’,也难免能做到如他一般淡然自若… ——他真的只是一个宦官吗?一个从生理上并不完整的一个人,竟能比一个身怀绝世功法的皇子,还要镇定… ——他放出去的箭鸟,能起到怎样的作用呢? 眸光偏移间,殇沫的眸子定格在了箭鸟的身上,这状似海雁,却比海雁要小;这嘴儿尖尖,却又红红的;这脚后斜而展,却又短又绿;这尾处凸出一根细长如羽箭般的羽毛,就算带上这根羽毛,整只箭鸟的长度也不过一尺左右… 无数只箭鸟在上百艘海舶上盘旋,好似在确认着什么,又在盘旋数次后,飞向更远的地方,有的消失在了天际间,再也没有回来;有的就算是又重回到了视野中,反倒又朝着消失不见的其他箭鸟飞向的方向飞去… 望之,百思不得其解的殇沫,高声询问道:“王大人,您方才言出,这些是箭鸟。它们又有何用处呢?” 王景弘并没有立即回答殇沫的话,他好似与传令兵和掌旗官交代着很多事宜,却也在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之时,大笑了起来,“我若说它们能替我们带航,你可愿信?” “能为我们带航…”殇沫,迟疑道,“王大人是说,我们要凭借这些箭鸟为我们带路…走出…走出‘地渊’的范围?” “是的,这是一种生长在我们七洲洋的一种鸟类,船到海洋中后,它们见到船只便会飞过去,在船上之人的头顶盘旋,然后再飞鸣至它们栖息的岛屿之上,”王景弘侧面遥望,他凝望的方向正是箭鸟集体消失的方位,“它们不仅能带我们走出‘地渊’的范围,还能带我们顺利到达锡兰国。” “掌旗官,传我将令,众海舶向后奋力行驶,”王景弘突然严肃了起来,“若海水阻力太大,不能后行,也要全力踩踏,不得让船夫有丝毫懈怠!就算出现了舰头不停转动的情况,也要快速调整方向,向‘地渊’的反方向行驶。” 一旁的掌旗官应喝后,他拍了拍掌旗官的肩膀,便缓缓走下了了望台,慢慢的再次来到殇沫身边,“怕吗?我们真有可能会死在这‘尾闾’之中。” 殇沫赫然惊道:“您说什么?海上的漩涡不是‘地渊’,是‘尾闾’?” 几乎在同时,传令兵快步奏报道:“王大人,主舰之上的郑总兵想知道前方海域上的大漩涡到底是什么?” “回郑和大人的话,前方海域是‘尾闾’,乃是海眼泄水之处,”王景弘轻叹道,“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 殇沫,慌乱道:“这是《庄子·秋水》北海若曰中的记载,我自是知晓的,师父也为我讲解过这些记载,但…我们看到的…真的是‘尾闾’吗?” “是的,我们面前的正是‘尾闾’,”王景弘,说,“在南浡里国初闻‘地渊’一说时,我便想到了应是海水的‘尾闾’处,天下之水的泄入地。” “遇到‘尾闾’,寻常船只定是必死无疑的,”殇沫抬头望了望,不停在变换着指令的掌旗官,“就算是我们如此巨大的海舶,想要全力逃脱‘尾闾’的范围,也是避免不了船舰头的不停旋转的。” 王景弘,微微一笑,“事实上,我们已经无法辨别方向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在这天崩地裂的乍响,与万丈乌云的遮挡下,都是辨别不了海上的方位的。” “那我们….” “我们只能等…”王景弘再次遥望天际,“等我们放出的箭鸟回来,在这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原地不动。” 殇沫闻言,赫然觉醒,原来每一个似神佛之人,并非是没有惧怕的,只是他面前的王景弘,实在懂得太多,脑中的知识太过于渊博,才能做到无所畏惧的。 也许,知识在日常生活中只是能够给人带来便利,但在危难时,知识却能够拯救众生,完全做到临危不乱的去应对所有。 … 过来良久,在那一望无际的天边,成群的箭鸟再次重现,他们不约而同的朝向王景弘直飞而来,相继在他的头顶盘旋,最后又陆续朝飞来的方向,滑翔而去。 无数只箭鸟,来来往往,以王景弘为集聚点,往返在海际之上,将海舶与一个方位连成了一条线。 王景弘见状,接连大喜,戟指喝道:“掌旗官,朝箭鸟返回的方向,全速前进!” “得令!” 他的喜悦已难以言表,连续翻覆着手掌,并相互搓摩着,“太好了,殇沫,你知道吗?这些箭鸟已经找到人了,它们只有在找到人迹的时候才会返回的。你看它们返回又飞去的方向,那里一定就是锡兰国的所在。而,这个方位也恰恰不在‘尾闾’的后方。” “若在后方,我们可能会困在海上,对吗?”殇沫说,“‘尾闾’的力量实在太大,我们不能向前,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其抗衡向后行驶,侧面行驶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王景弘,道:“是的,这是我们唯一的结局,也恰恰是我们所需要的方向。” “唯一的结局…需要的方向…”殇沫闻言,猛然心头一触,刹那间钝痛无比,“那么…谁又为她指明这方向呢…” 王景弘,诧异道:“什么?她是谁?” 殇沫淡淡一笑,飞跃而起,落在海舶船头之上,“王大人,还请您告之韵锦,我已先到了锡兰国中。她听到这些话后,自然也便安心,不会再担心我的下落了。” “什么?”王景弘,连连惊道:“你要做什么?” “我?哈哈哈…”殇沫回眸一笑,再次腾跃而起,“我去做另一件能够让我自己安下心来的事…” 话落,他便朝着已在海舶一侧的‘尾闾’正中方向,腾飞而去… 王景弘疾奔凑上,却已为时晚矣,只能傻瞪瞪地望着殇沫离去的背影,万般的不知所措起来… “疯了...疯子...那可是这世间最深邃的‘尾闾’啊...哎...” ) 章节目录 第242章 月是冷月 (十六 终) 殇沫如身处梦境一般,被‘恶鬼’压制着身体,梦呓着心中的名字。 就算,用尽全力,也全然无法与当下的力量抗衡。 反倒越是用力,则越觉失重感,身子也好似万虫咬食、千蚁爬行,无孔不入、覆身贴肤。 但,这也是一个人最能集中全身精神力之刻,殇沫的眉头已皱起,绷紧着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 失重,旋动。 在极强的吸附力下,他的身体正在极快的旋转,好似也成了另一方独立的旋涡,失控着,却又耗尽着仅有的力气... ——生命就要这般结束了吗? ——这‘尾闾’的深处,是否正是那万劫不复的地壳深渊... 视觉的眩晕感已到了极限,这是无论怎样都再难看清楚任何事物的疲惫,唯有等待死亡… 一次次鼓起力气,一次次狰狞散力,殇沫终是随了水涌,任凭身体在无尽深渊中盘旋、转动。 然,此刻他却也更能听到一直深藏在心中的声音,这声音不仅仅熟悉,且不绝于耳,他本就为了这个声音而来。 为了这个声音,他宁愿跳进这无穷无底的‘尾闾’之中... 他已无助到了极致,这种感觉并不是想象中的绝望与死寂,反而使得意识变得更强,更坚毅了起来。 耳边,那一直连绵不绝的声音,好似在次次呼唤着他那早已冰冷的心田,他缓缓地展开了双臂,展平了双腿,躺直了身子,慢慢地露出了隐藏在他心底的那久违的淡笑… 这时,他如叶摇曳的身体,突然受到来自海底深处的一股莫名冲力,整个身子赫然向上升腾,且极速偏离着‘尾闾’的中心点... 这股冲力极大,毫不逊色‘尾闾’中心点的下吸力,顺力而上的他,脸上的淡笑更加浓烈起来,他的脑海中时时闪动着师父郭明轩珍藏在‘天翱门’无尘阁中的本本道家卷宗,逐渐握起着拳头,蹬直着双腿,聚拢着手臂… 他猛然睁开双眼,‘嘭’的一声,整个身体刹那间窜出了海面,在这‘尾闾’的上空赫赫升腾,他目视着脚下那如灭世一般的恐怖漩动,又缓缓抬眼藐视着头顶的那万丈惊雷,他开始仰天狂笑起来… … 翠蓝色的山体在大海中绚丽多彩,好似在诠释着海洋的万般变化,亦似在展现着另一个美好国度的来临。 而,这翠蓝色的山体并不孤单,它的周边也陆续盘落着三四座山体,只是旁落的山体没有它那般绚烂,以至于海舶上的众人足以忽略掉那座最高大、最高耸的山峰。 王景弘的头舰也是在驶进那座山峰的阴影处后,才使得他不由地望向那座山峰的峰顶的。 然,在他看向那峰顶后,也似有似无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嘴角便喃喃道:“应该是到了…这应该就是“莺歌嘴山”了吧…” 他的手臂,随着他脸上逐渐展露的淡笑,也缓缓抬了起来,此刻旋在空中的箭鸟已能看清楚始末,箭鸟飞行的航线已完全展露了出来。 “传令兵!”他突然喜悦转身,淡笑着的脸上,似也露出了无比的自信与从容,“告之郑和大人,我们已到了锡兰国的边缘了,从箭鸟往返的航线来看,这里的人就居住在这“莺歌嘴山”上。” 头顶排成两队的箭鸟,一队从海舶处朝“莺歌嘴山”的半山腰处飞着;一队则从“莺歌嘴山”的半山腰处往海舶的方向折返着… “大人,这鸟儿…”传令兵望着天际,迟迟结舌道:“这鸟儿…真的能够…替我们在海上导航啊…真的带着我们找到了我们要到的地方了...” “呵呵,这箭鸟并非是可以为我们导航,而是它们能够寻找到人迹后,便会折返,而我们所航行的方向便是锡兰国的方向,它们也自然寻找到的是锡兰国方向的人,”王景弘已笑出了声来,“当然,这也不排除有返回南浡里国的箭鸟,可显然我们的运气并不算太差,虽是无法准确辨别出海舶在海上的方向,但那深海‘尾闾’上空的万丈云层后,定也是太阳的所在...” “我们...也算是走对了方向,没有出现误差的,”传令兵说,“至少没有折返回南浡里国…这还不是多亏了王大人您的海航技术嘛…” “说来忏愧,其实并不是我的海航技术有多么高明,只是我们的海舶就算处于再危险的处境之中,我也是会刻意的去留意方向的,盘算着船头到底旋转了几下等等的细节,”王景弘缓缓地走向海舶阁楼旁,将挂在阁楼檐上的一布袋子取了下来,随之从袋子中抓出一把如米粒般的东西,随意挥洒着,“但我们能完好的来到这里,还是归功于这些箭鸟啊…” 旋在天际的箭鸟在王景弘挥手散落袋中颗粒后,陆续落在了海舶之上,纷纷啄食了起来。 “去吧,去告诉郑和大人,我们该上岸了,”王景弘侧脸瞥了一眼还有些惊呆的传令兵,仍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再不去,你可就要延误军机了哦。” … 碧空如洗的天际,浅绿色的海水如镜似画,在这幅唯美的“画卷”中,唯有一处凸起的浅灰色珊瑚礁显得格外不对称。 这与景不对称的珊瑚礁,虽坏了唯美的这“画卷”,但对于殇沫而言,却犹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它完全承载住了殇沫的身体,殇沫的全部... 对于一个在死亡下寻到一丝生机的人来说,要拯救的已不单单是那冰冷的躯体,更要救赎下他心中的希望与寄托。 而,希望与寄托,恰巧也正是一个人活下去的全部。 眼帘上的沙粒在海风的吹拂下,轻柔散落。 这本毫不起眼的沙粒,此刻,也变成了唯一的温柔,唯有的触碰。 然,这触碰的感觉很奇妙,不但没有温度,且还有些僵硬。 殇沫只觉眼皮痒痒的,却无力睁开,更无法去分辨出使得他眼皮不适的,到底是那些黏在眼皮上的细细白沙,还是那没有方向的海风。 只因,白沙是冷的,海风却是暖的。 他的意识犹在,大脑亦清醒异常,储存着他身处在‘尾闾’之上,面对天崩地裂、惊雷嘶吼的冰冷画面;也有心中泛起的涟漪唤声与耳边师父郭明轩的敦敦教诲。 但,这都不足以是能够令他对着恐怖如地狱之眼的‘尾闾’,发出狂笑声的原因。 真正能够让他畅怀狂笑的,反倒是他看到了一物。 这是他的身体升腾到‘尾闾’至高点,将要与那万丈惊雷碰撞时,赫然看到的东西。 这东西不是别物,而是他千里遍寻、朝思暮想的一艘船。 可奇怪的,就只有这一艘船,且还是最特别、最令人瞩目的‘飞鱼帆舟’。 ——在这无穷无尽的深海中,最孤独的大概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艘船了。 然,‘飞鱼帆舟’却永远不可能成为独有,就单单船头上悬挂的‘纪字帆旗’也便不可能让它成为独有。 可,他却很确定,真的只看到了一艘船… ——难道,她已经出事了吗? 他仍未完全醒来,但触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清醒到他已发觉,正有陌生的生物正在向他聚拢,却不知为何,这些生物却始终没有扑向他... 此刻,灰色的珊瑚礁上渗出了深褐色的黏体,这黏体顺着礁体流下,慢慢流到海水中,与海水触碰后深褐色变成了深红色,又在完全流入海水中的那一刻完全消散,无了踪迹… 他受伤了,且是很重的伤… … 原本以为已至锡兰国的王景弘,在上岸的那一刻,竟有些后悔了。 他实在不该上岸,更不该让郑和、暮云烟、柳韵锦与将士们一同上岸。 他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羞涩,这是羞到了极点,想把头埋进沙土里的羞涩。 航线是他带的,号令是他传的,众人也是跟在他的身后,陆续上得岸。 可,岸上全是无衣赤体的民众,这等有伤风化的场景,怎能不让他感到羞愧呢? 随他上了岸的大明朝人士,很快也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这是很难不被发现的不对,当陆续出现在面前的赤身男女越来越多的时候,但凡是来自大明朝的人均驻足下了脚步,且是目瞪口呆的驻足下了脚步。 柳韵锦与随行的女子,更是尖叫连连,连捂带跑的逃至了岸边… 可,就算她们捂住了双眼,逃到了岸边,也已被方才的场景吓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着… “这里…莫非是裸形国?”同样停下了脚步的郑和,用臂肘戳了戳王景弘的后背,声音极小,“我们还是在岸边休整一下吧,毕竟我们的海舶在来时太过于颠簸,很多人已甚感不适了…” “啊….哦…”王景弘猛然一惊,侧脸望向郑和,逐渐定神道,“哦…裸形国…我记得书中曾有记载,昔日释迦佛从此过海,因海中雾气也带着海水的咸气,使得释迦佛感觉身体有些发黏,便在此登岸脱衣,入陆地上的淡水塘澡浴,不料却被这里的当地人盗走了衣服,随后,释迦佛询问他的衣服何在时,当地人因贪图释迦佛的珍宝袈裟,私藏后而拒不承认偷盗的行为,释迦佛便在愤怒下念了咒,从此但凡是这里的人便都不能穿衣,一旦穿衣,便会生烂疮。” “是,我好像也想起来了这段典籍记载,”郑和说,“只是没曾想到这裸形国...真的存在。” “是啊,这里的人居住在山腰洞穴,且行动如兽畜一般,好似根本不会站起来走路…而他们居住的山,自然也不是“莺歌嘴山”了…若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眼前的这座高山应该是按笃蛮山…”王景弘连连轻叹着,“若不是在海上遇到了‘尾闾’,我们随箭鸟而来,还真发现不了此地。” 王景弘,又道:“不过,大人也莫急,我们尚且至海岸边休整,从这里调转船头往西,行驶七日左右,便能见到真正的莺歌嘴山了,见到莺歌嘴山后,再行三两日到佛堂山,也便到了锡兰国码头,别罗里了。” “嗯,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吧...” … ) 章节目录 第243章 飞鱼帆舟(一) 灰色的滩边,涌动着灰色的海浪,次次冲刷,次次如旧,永远不变的灰色。 斑斑星辰,点缀在空,却点不亮满地的灰朦。 时时波动的浪尖上,偶然闪烁起晶莹,这晶莹是月的眼泪,亦是月的余晖。 皎月悬空的夜晚,通常是宁静且安详的,但在这里却到处充斥着恐怖,与一股股腥臭的气味,任谁来到这里都会生出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只因,月不在天海之际,始终是那般的高高在上,那般的冰冷寒心。 眼前的灰色,也并不是日落后,月初悬时的灰色。 事实上,夜幕已沉,只是潮汐下那圣白如雪的白滩,太过于无暇,根本无法遮挡。 这漆夜里的白滩,只能是灰色,眼前的一切亦只能是灰色。 ... 突然,灰色的海滩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这微弱的一动,却也是不得不令人察觉的一动。 在这一动下,浅滩中便开始扬起了歌唱,歌声似少女莺鸣,似舞姬轻吟… 在这如梦似幻的咏吟下,海滩上逐渐呈现出了一道黑影。 这是人的影子,也是一个散了全力,直不起腰身,甚是柔软的人影… 她缓缓的来到礁石旁,缓缓转身轻靠,本无法直起的腰背,此刻正正地贴在礁石壁上,缓缓滑落着身子… 一声轻叹,显尽凄凉。 她终在坐下时,展平了双腿,后脑连同腰背一起完全靠在了石壁上。 她那似抬非抬的眼帘,无神地望着她方才爬起的灰色海滩上的位置,竟有些痴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一月、一滩、一人... … 过了良久,灰色的海滩上,终于有了另一番动静,只见一人在海滩上蠕动着身子,好似没有双腿,但移动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他一只手臂背后,另一只手臂微微上抬,手中握着一精致的水袋,水袋上闪烁着比皎月余晖还要闪动的光泽。 他来到背靠礁石壁的那人身前,甚是恭敬地递上了手中的水袋,背靠礁石壁之人接过水袋后,并没有饮用,而是反复抚搓着水袋上的一颗偌大的祖母绿宝石。 这是一个精致的女子水袋,且还是一个一般人根本用不起的水袋。 比起饮用水源,可能这颗依旧泛着光泽的祖母绿宝石,才是那背靠礁石壁之人当下最想要的。 只因,她在抚搓间,背靠礁石壁之人的眸光已更痴、更醉了… 片刻后,在地上蠕动之人,完全直立起了上身,他用手指点了点背靠礁石壁之人的臂膀,然后侧身指了指已在浅滩搁浅的帆舟,神情关切,眸中有话,却无声。 “哦,帆舟上的确是有充足的食物的,”背靠礁石壁之人终是开了口,“不过,海煞,此刻我吃不下…” 话落,背靠礁石壁之人抚了抚额头,好似在示意着头痛难耐的感受,地上蠕动之人有些沮丧的沉下了上身,缓缓转身,似要离去。 背靠礁石壁之人见之,突然急迫着又道:“对了,海煞,你的同伴若是饿了,可以到帆舟上,取些食物吃。我已完全苏醒,她们也不必再为我歌唱,唤我心智了。” 地上蠕动之人闻言,快速回眸,脸上扬起着暖心的微笑。 他连连点头,好似在诉说着:我正是海煞,那个最可爱、不曾离开过分毫的海煞… 随后,他又直起了上身,似在唱着短暂的歌谣,这歌谣极短,却极其动听。 歌谣过后,海岸边也彻底恢复了平静。 然,海岸边的平静却没有持续多久,便赫然从大海的深处发出阵阵极其恐怖的声响,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似也带着凶狠的撕咬与嘶吼声。 在这一刹那间,海岸边血红了一片,一群海鲨凶猛地攻击着海煞的同伴,相互拼命撕扯着。 背靠礁石壁之人见状,吃力地扶着石壁站起,踉跄地奔向海边,她根本不允许让这世间最可爱、不曾离弃过她的海煞及其同伴出事… 尽管,她早已筋疲力尽;尽管,她也不清楚她到底在这片灰色的沙滩上躺了多久,但她却很清楚,她当下要做什么,要怎样去做。 她摇晃不稳的身体此刻已如磐石;她散尽全力的手臂,已聚拢凝气,她要赶走这些无故扰乱平静的群鲨,她要杀掉它们… “嘭~”随着一声巨响,鲨群瞬间散去。 可,海煞与同伴也在霎那间不知了踪影… 她并没有出手,事实上她已全力以赴的在出招,但在最后一刻却突然散了真气,她实在太虚弱,太无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 不久前,她已感受过一次,她根本不想再感受第二次,却没曾想,这种感觉就这般再一次来临,且是那么突然,那么直接… 然,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因她已安然转身,甚至是满心欢喜地转过了身… ) 章节目录 第244章 飞鱼帆舟(二) 这世上有一种情愫,它既莫名,又玄妙。 无论两人分离多久,亦无论是否亲近,只要声音出现,只要眸光相对,就足可以完全去信任,完全心安。 这仿佛是前世积满了太多的浓情厚意,攒够了考验与同甘共苦的情愫,竟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在这种情愫下,她根本不曾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她在乎的永远是那深烙在心中的声音与眸光,以至于她被击倒在岸边,才赫然清醒,当下必须要带着钝痛去面对现实中的一切。 “你不会武功?”赫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殇沫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或许,你还是个聋子,一个带着鬼王面具不敢示人的聋子…你可听到我方才的言语?她…在哪?” 她没有回答,只因她已无法回答,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过,她却很庆幸,使得她庆幸的不是其他,而是她脸上戴着的那张阴深恐怖的鬼王面具。 在她看来,这张鬼王面具足能够让她去避免那些不知道如何去说的话,更可以真正的做个聋子、做个哑巴…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也并不想知道你是谁,”殇沫负手步步逼近,突然戟指向前,“我只想知道,那浅滩边‘飞鱼帆舟’的主人在哪?” “你的嘴唇已裂了…”可她面对着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殇沫,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说话呢,“你的手臂还流着血…在痛吗?” 殇沫猛然一怔,眉头也已皱到了极致,在他眼前这个吃力且缓慢站起的人,其身形与姿态是那般的熟悉,那般的心心念念;却又是那般的陌生,那般的难以置信。 ——冷溶月没必要带着鬼王面具,更不可能是个男人。 ——就算冷溶月身负着特殊的使命,需要用面具遮挡住面容,可声音怎会变成了男人的声音了呢? “你是?”殇沫没敢直接开口,他只能去试探,试探着他心中的答案,“你是冰弦吗?” 冰弦,一个只有他与冷溶月才懂得的名字,他在这一刻就这样痛心地唤了出来。 “搁浅在那里的的确是‘飞鱼帆舟’,帆舟上有水源和食物,”她已流泪,钝痛的流着泪,但藏在面具后的泪水,又怎能被人轻易地发现呢,“也有包扎用的药物…” “你到底是不是冰弦?”殇沫突然发怒,大声叱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话落,殇沫一个箭步凑上她,挥手去摘她脸上的那张鬼王面具。 没曾想从未失过手的殇沫,这次却失手了… “沾花蝶舞…”殇沫怔怔地望着躲过、又因体力不支而重新倒进海水中的她,“纵使你不是冰弦,也一定是冰弦的故人…” 她这次并没有再吃力的站起,而是任凭岸边的海水冲刷着她的整个身体,却用仅余的力气,从靴子中掏出了匕首,“冰弦…闻其名,应该是个女孩吧?我可是个男人…” 殇沫没有再逼问,他已不能再逼问,他何尝不是拼着一口气,用尽着全力支撑到了现在,更何况在他眼前的匕首是那般的锋利,那般的无情,“你要自杀吗?就因为我道出了你是冰弦的故人?” “我并不想死,”她深情且坚毅地望着殇沫,“但如果你非要强行摘下我脸上的面具的话,我不但会刺死自己,且还会在死前毁掉我面具下的容貌。” “哼~哈哈哈,想必你也是锦衣卫的人吧?”殇沫连连冷笑,“你们锦衣卫行事都这般吗?她行事也会这般吗?” “我叫飞鱼,纪飞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纪飞鱼已站起,轻松的站起,她的声音依旧是男声,粗扩且沙哑的男声,“在我看来,你说的话,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纪飞鱼...‘飞鱼帆舟’、纪字旗号...”连连冷笑的殇沫,突感一阵阴深恐怖之意,只因他看到了一群不知所云的人形生物,竟然在他毫不察觉下露出了水面,且搀扶起了倒在海水中的纪飞鱼,“这些是…” “南海鲛人…” “南海鲛人?”殇沫惊道,“上身是人,下身是鱼尾的南海鲛人?” “正是。” “这岸边的阵阵腥臭气味,也是从这些鲛人身上发出来的?”殇沫疑惑道,“可他们又怎会在这里?南海鲛人,不应该在南海一带吗?” “这阵阵腥臭气味,是因为他们很多人已受了伤,且伤口还在恶化,”纪飞鱼顿了顿,“他们也当然是在南海一带活动,但是‘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定然会在此。” 她既然已经在殇沫的面前自称是:纪飞鱼,那就好好做好纪飞鱼该做的事便是,可就算她真的是纪飞鱼,她也不想再欺骗殇沫任何。 面对一个自己在乎的人,面对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又怎么忍心去欺骗呢? ——‘纪飞鱼’的名字,已是一次欺骗,她已不允许有第二次。只因单单这一次,便已让她甚感罪恶深重了… ——可,她又该如何去说呢?难道直接告诉殇沫,这南海鲛人的头领海煞,其实就是‘灭影门’‘十二地煞’中的海煞吗? ——‘灭影门’自是万万不能提及的,不然她也根本就无法再做纪飞鱼了,当下她只是锦衣卫的纪飞鱼,和‘灭影门’无任何关联。 殇沫,惊道:“‘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定然会在此…这话何解?” “世人只知‘飞鱼帆舟’在海上的速度极快,且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象征,每次出海也有众多船只护卫,且每个船只上都是锦衣卫中的精锐,”纪飞鱼,说,“但,没有人会知道,‘飞鱼帆舟’为什么能在海上极速的行驶。” “难道…”殇沫赫然觉醒,“难道是因为这些南海鲛人…这些鲛人其实是纪纲的人?” ——南海鲛人自然不可能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人,纪纲也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控制南海鲛人。 然,南海鲛人却不得不是‘灭影门’的人,只因他们只能通过成为‘灭影门’‘十二地煞’的海煞,才能避免被沿海的渔民捕杀,且还能受到‘灭影门’的势力保护,更何况‘灭影门’与朝廷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也能避免朝廷的侵扰。 这也是多年来他们与‘灭影门’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飞鱼帆舟’之所以快,是因为帆舟不等风,不用桨,而是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南海鲛人在海中推动而行的,”纪飞鱼有意避开了一些回答,“所以,‘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当然会在这里。” 殇沫,突然意识道:“你们也遇到了海中的‘尾闾’?” “‘尾闾’?海面上的那个天崩地裂般的巨大漩涡吗?” “对,那便是‘尾闾’。” 纪飞鱼瞥了一眼殇沫,没好气道:“当然遇到了,不然我们又怎会如此狼狈,如今又怎会这般无力的任凭你摆布呢…” “怎么就任凭我摆布了?你言语处处犀利,且用自杀来阻止我的行为,如今你们又是人多势众的局面,我始终是一个人,怎么我就成了恶人了呢?” “你!”纪飞鱼狠狠地瞪了一眼殇沫,“你已经把我推倒两次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没有武功,且还同样遇到了‘尾闾’,再说,我也根本没有用全力击出掌力…”话落,殇沫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之处,“不对,就算我没用全力,你也不可能承受得住我两掌,你不但会武功,且还和我的武功同路!你就是冷溶月!” “哈哈哈,”纪飞鱼闻言,狂笑不止,仍用粗狂沙哑的男声说,“溶月小姐乃是我们指挥使大人的义女,我会点与你同路的武功,自然也有可能是她传授的啊,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此话一出,纪飞鱼便感说错了话,因为她比谁都知道,殇沫身负的任何一门功法都不是平常人能够随随便便就能掌握的,她极快地收敛了笑容,接着道:“对了,你是怎么躲过‘尾闾’,来到这里的?” 她要想办法转移话题,她不能再给殇沫任何继续往下思量这个问题的时间了。 “也罢,不管你是谁,与溶月有关联的人,我都是不会伤害的,”殇沫,说,“我是如何来的,你也看到了,骑着一群海鲨来的,本来我是要死于这群海鲨的口中的,但没曾想,我余剩的功力足以能够降服它们,并且在它们的带领下,成功的寻到了‘飞鱼帆舟’。至于我是如何摆脱‘尾闾’的,其实我并没有摆脱它,而是融入了它。” “融入了它?怎么融入?我与海煞为了脱离‘尾闾’的吸附力,还牺牲了几位鲛人弟兄,若不是海煞他们拼尽全力拖动‘飞鱼帆舟’,把我放置在这海岸边,去除掉那极度晕眩的晕船反应,恐怕我就算没被‘尾闾’吞没,也早在帆舟上晕死了!” “这个我不知道如何与你细说,总之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纪飞鱼灵机一动,她要继续让殇沫完全将思维转换至这个话题上,只有这样殇沫才能完全不去想为何她能够承受住殇沫两掌的原因。 只因,原因实在太简单,因为她会‘御火真经’,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冷溶月。 “恐怕,你也只是说一些大话罢了,还融入了‘尾闾’中…我看你如此的精力旺盛,功力丝毫无损的,你是根本就没有遇到那海上的大漩涡吧?” 殇沫闻言,立马急了,“道家典籍,你读过吗?你知道阴阳两极吗?你知道那‘尾闾’有多大的吸附力,就会有多大的反冲击力吗?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船只在临近‘尾闾’的范围时会出现上下来回颠簸的状况吗?” “我不知道!”纪飞鱼,突然伤怀起来,“我只知道,随行护卫‘飞鱼帆舟’的锦衣卫船只均已全军覆没…” 殇沫,缓叹道:“这也难怪,我入‘尾闾’后,也认为自己死定了,后来在完全放弃活下来的念头下,才感受到了海底的强大反向冲击力的。事实上,‘尾闾’心眼的吸附力周边,会有一周的反向冲击力,只因没有被吸附进心眼中的力量,会受到撞击海底,反弹回来,也便形成了相对应的反向冲击力。” 他偷偷望了纪飞鱼一眼,他虽然不清楚那张鬼王面具下的纪飞鱼,当下是怎样的神情,但纪飞鱼既然在听,且没有打断他。 他便又索性继续说了下去,“在‘尾闾’边围时,我们的海舶上下左右颠簸,有时甚至难以前行,正是因为这两股力量在海中抗衡,一面是极强的吸附力,一面则是同样强大的反向冲击力。不过,我也在冲出海面的那一刻,完全感受到了这世间最强大的大自然力量,我的功法本就是要结合大自然的力量的,所以即使我有损耗功力,也能有如今的残余力量。” 话落,纪飞鱼仍没有任何回应,她好似定格在了那里一般,一动也不动。 “你…你没事吧?”殇沫,小心翼翼地说,“哎,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你的锦衣卫兄弟是为了护卫你而死,你就应该更加振作起来,更加…” “你为何要跳进‘尾闾’中?”纪飞鱼突然发疯似的大吼了起来,“那么大的海上漩涡,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主动跳进去,你脑子有病吗?!” “你…你的声音…”殇沫竟在这一刻听到了冷溶月的声音,这声音清晰且真切,“你是...溶月..” 纪飞鱼听到殇沫经历‘尾闾’的全过程后,竟关心则乱,忍不住发起火来,她根本不会再意识到用粗扩沙哑的男声再去哄骗殇沫了,她的第一反应,在这一刻已完全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 章节目录 第245章 飞鱼帆舟(三) 这本该是一场相拥,却成了突然陌生的冷漠。 纵使,殇沫泪已失措,仍看不到那张鬼王面具下的昔日卿颜。 眼前,只有那如黑洞般的眸子,且是没有一丝光彩的眸子。 内心的钝痛,措不及防的失落,如何能抹平心中那难以忘怀的点滴回忆,更何况回忆中的画面是那般的美好。 ——此忆何时勾。云端府、有光轻拂,无觉身过。 ——三逢眸光漫漫路,行过心荷熠生姿。转角容、百感纷落。 ——未曾雨露风转亭,犹空空、一厢残惑梦。缠指柔,与一喏。 ——清泉窄石双鲤涩。 ——恨相见、吻触疾反,继遇续躲。 ——月下影沫深邃蛊,拒思牵魂夺魄。 ——待归数,互为心锁。 ——还怕波折惧磨难,再精坚、水镜难抵浊。 ——诉衷肠,泪失措。 “摘掉那可恨的面具,”殇沫的声音已生颤,颤得心痛泪浊,“我只想看清楚你的脸,哪怕只是一眼。” 他的微抬的手臂,无力且无措,本想再次凑上,紧贴在冷溶月的身前,但他却未敢迈近一步。 相比面具下的那张渴望见到的容颜,他更惧怕她手中的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他已不能失去,任谁都不能彻彻底底的失去一个苦苦找寻的恋人。 冷溶月沉默了,她从无意间暴露身份的那一刻,便已沉默了。 她并不是还在掩饰什么,她也已掩盖不了什么了,她只是不想去解释。 只因,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告诉殇沫,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亦根本无法说出自己的苦衷与身不由己。 在这个昔日以命相护的少年面前,她是那般的无能无力。 她也知道,无论她说什么,眼前的这个少年都一定会来阻止她。 若,再多解释都避免不了一场争论与责怪,那么她宁愿欠下一个解释,一个奢求原谅的机会。 只要她不言不语,那么就能给殇沫留下他自以为的遐想与猜测。 殇沫总不会把她想得太坏,永远都不会。 ——断肠皆因相思故,千里途,万般苦,一念相思成伤。 ——勿别离,轻慢舞,伊人回首莫相忘。 她已向浅滩中走去,几次回眸间的不舍,没有人能为她见证,就算流下再多的眼泪,那迟迟未摘下的鬼王面具亦能遮挡住一切真相。 她终是登上了浅滩中的‘飞鱼帆舟’,这艘世上象征着杀伐决断的权利帆舟。 她选择离去,无声的离去… 这一幕下,殇沫已急了,他已不得不急,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去奢求一份淡定,更何况他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纵身飞跃,浪涛起。 他还是被挡在了海浪之下,海煞率领的南海鲛人也已将他团团围住。 鲛人的攻击并不弱,甚至是海中的霸主,只要入了海,这世上便就没有人敢与它们多做纠缠,但殇沫却始终无视着它们的存在。 只因,他的双眸从未移开过一分一毫冷溶月的身影,此刻,他的眉头已皱得不能再皱,他的双拳已握得不能再握,他的双腿也如石柱般笔直且坚硬。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已高得不能再高的海浪,任凭海浪慢慢高过他的头顶,挡下他的眸光,他停滞在海水中的身子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审判,一场随时迎接着高腾海浪倾覆而下的毁灭。 他渴望这倾覆而下的海浪能够淹没他的全部,包括身体与万般痛感。 可,他却迟迟等不来海浪的倾覆,亦感受不到一场锥心刺骨的冲刷,来带走他的全部。 只因,在那翻腾的高耸海浪间,他还能依稀的看到冷溶月的身影,和她心力交瘁的样子。 ——她颤抖的身子还在缓抬着双臂聚气凝水,单薄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殇沫的面前,也本该不是这高高的海浪,只因,他比谁都清楚冷溶月的功法;他更清楚的知道,就算面前的海浪再高再大,亦不能阻下他任何。 ——这世间,没有人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也正因为他面前聚起的是海浪,而不是层层冰锥,他才更加没了勇气。 ——‘冰魄寒光’就是‘冰魄寒光’,何时成了‘御水法门’... ——唯有散了气的‘冰魄寒光’,才能凝聚出万般无力的‘御水法门’来。 这一刻,他知道冷溶月在凝聚着仅有的真气,亦在尽着全力来阻下他... 他又怎能舍得辜负… 他又怎能不去成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乘着‘飞鱼帆舟’以极快的速度离去… 独自留下的他,也只能任凭眼前那又高又大的海浪,稀碎散落,阵阵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 是啊,她走了,他面前那高耸的海浪怎能不碎掉呢... 是啊,她走了,他眼前空无一人的海面,只能使得他嘴角泛起的淡笑,愈加浓烈... ) 章节目录 第246章 锡兰国 这应是世间最有声势的场景,亦是这世间最有力量的呐喊。 上万兵将列阵待发,气势恢宏,在他们身后,便是连绵不绝倾覆掉整个海面的大明海舶。 在这别罗里码头海岸,大明军威震慑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惊慌了每一个锡兰国守卫。 别样的蓝天,没有一丝云暇,天水一色间,大明朝的一切成为了这里的独有,霸占着视野间的全部缝隙。 然,这并不是要迎来一场弑杀,他们只是在海上待了太久,太需要上岸活动一下筋骨了。 雄壮的操练,威武的呐喊,每个人都在尽可能的舒展着身体的每一个关节,喊出喉间的最后一口气。 突然,在大汗淋淋间,他们彼此对望狂笑,犹如至亲兄弟般相拥、打闹。 他们太需要出一场汗,来抵制久待深海,侵染入体内的寒气了。 只要出了汗,身体也便彻底通透了... … 而,与这些兵将一同早早下得海舶的通事们,却没有这般朗笑,且还在拼命地追寻着当地的守卫。 或许,对于平日里不经常锻炼的通事们而言,去追赶当地的守卫,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更何况跑掉的当地守卫与野人根本没有区别。 他们上身赤膊,下身围着看起来有些脏的色丝手巾,将其系在腰间,且在腰间又缠上了数圈布条。黝黑的身子,看不到一丝毛发,就连头部也缠着白布。 过了良久,追寻不到当地守卫的通事们,无精打采的陆续漫步而回,他们偷瞥了一下王景弘后,纷纷摇头而过,索性坐在了海岸边发起了牢骚。 “看来,我们的通事大人们,是无功而返了,”郑和回望了一眼在海岸边七嘴八舌的通事,淡淡一笑,“景弘啊,这里可不是一个小国啊。” “锡兰国地广人稠,仅次于爪哇国,但这里却是甚是富饶的,”王景弘迎着笑,说,“不过从方才跑掉的当地守卫来看,这里应是没有什么争端与战争的,更不必人人如爪哇国那般佩戴着短刀了...” “佛国多半如此祥和吧,”郑和,笑道,“不过,我们吓跑了当地守卫,也便没了向导了。” “永乐五年间,我们第二次出洋时,曾在这里的佛寺布施了金、银、丝绢、香油等,”王景弘,缓缓道,“就算已过去了几年时光,我们还是可以自己寻到路的。” “这里的河流众多,水流丰富,我记得我们上次也是从此泊船登岸的,”郑和突然眉头一皱,“不过,景弘。这次我们带多少人面见国王呢?” “兵士百人,庶务千人,”王景弘回望了一眼上万名大明兵将,“至于他们,就驻扎在此吧,我想百名兵士护卫我们足矣。” “也好,带太多的兵士,总是有些不妥的...要彰显我们大明朝的国威,除了打打杀杀外,毕竟我们的重点还是要将我们的风俗文化传播出去的嘛。” 郑和斜望向一侧,又道:“这些庶务人员中,聚集着我们大明朝各方面出类拔萃的人士,舞姬与乐手也都是当世一绝的。” 王景弘,微微点头,“嗯”道:“那大人,我们出发吧。” … 佛国锡兰,处处透着佛教文化与传说,离别罗里码头不远处的海边山脚下,便有一个印有长二尺许的足迹,相传:释迦佛从翠蓝山而来,从此处登岸,脚踏此石,留下了足迹。 足迹中央,有水泽,且常年不干,当地人皆来此撩水洗面拭目,清净身心。 且在这光石足迹旁,便有一座佛寺,内有侧身而卧的释迦佛,底座则用沉香木做成,周边还妆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纷华靡丽。 佛寺中,还供奉着释迦佛涅盘的舍利子等物,甚显庄严。 当地人拜佛的姿势也是不同于大明朝的,他们双臂展直在前,双腿直身于后,胸膛与腹部皆紧贴着地面而拜,好似‘五体投地’的姿态,也象征着敬佩到了极点。 然,更奇怪的便是距离这里向北,再行四五十里的王居之城了,这里的人将大象与牛看得极其重要,特别是牛,不但不能私宰,且只要有牛死,便会将牛的主人活埋来偿命。 就算是生命终结,自然老死的牛,其主人也要缴纳牛头和巨额金银才能赎其罪过。 平日里,当地人将牛粪烧成灰,涂抹在身子上。 每日清晨,当地人都会将牛粪用水搅拌,均匀的洒涂在房屋的地面上,然后拜佛。 他们虽不能食用牛肉,却可以饮其牛乳。 而,这里的王居所在,更是有着与大明朝神话传说有关的一个典故。 在王居屋宇的侧面有一座大山,此山侵云高耸,山顶亦有一个深约二尺,长约八尺的脚印,这个脚印可是相当厉害的,厉害到连郑和与王景弘都傻掉了眼睛。 按照锡兰国国王系锁俚人氏的介绍,这个脚印乃是人祖盘古的足迹。 既然是盘古的足迹,那么这座大山也自然不俗,山上无论是碧玉、青玉、祖母绿、子母绿、助水绿、屈没蓝、窟没蓝、水蓝宝石、蓝晶等宝石一切皆有。 每当下起大雨,山下的沙滩上,便能捡到不同的宝石,当地人也习惯地称捡到的宝石乃是佛祖眼泪凝结而成的。 佛祖怜爱世人,每次下雨,便是佛祖在哭泣,会降下宝石来救助穷苦大众。 大山下的海水中,亦有一片雪白浮沙区域,它高于海面,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只要有光照在这片白沙上,便会光彩四溢。只因,盛产珍珠的海螺蚌常常聚集在此。 锡兰国国王,每隔几年便会命人将这里的海螺蚌取来放置在挖好的水池中,为了不影响珍珠的成长,唯有在海螺蚌自然腐烂后,才会取出珍珠,所有珍珠也必须纳入官府。 除此之外,其国内,除了没有大麦与小麦,米谷、芝麻、绿豆皆有,牛羊鸡鸭亦是不缺。芭蕉子、波罗蜜、甘蔗、瓜茄、蔬菜等也一应俱全。 可,这里无论是饮品,还是食物,都有些发甜、有黏感,只因,这里无论是油、糖、酒、酱,皆是由其盛产的椰子制成的。 当地人更是无酥油、牛乳不食饭,没有这两样搭配,可以说是根本咽不下饭。 且,在吃饭时,当地人都会躲藏起来,好似不能被他人看到自己在吃饭一般。 平日里,他们亦是槟榔不绝于口... … ) 章节目录 第247章 晚风 ) 章节目录 第248章 多变 ) 章节目录 第249章 独留 ) 章节目录 第250章 公敌 八方寒光起,东西万人灭。 凌霸路堂的剑气,如严冬中的冰雪一样无情、冷酷。 没有人知道,此刻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是,一剑影在向四周挥动着,挥动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极其迟缓,但却极稳,极厉。 面前,一剑影在不断移动,长剑寒如冰锥,闪动着夺命的光,使人围了又退,退了又围,无不散步拖挪,无不探身注目,围攻之人手中的武器覆满了寒霜一般,僵硬、且使人阵阵冷颤。 可,就算是围攻之人手中握的是“又锈又钝”的兵器,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放下,反倒是一个比一个握得更紧,更有力量。 没有人想死,特别在这个时刻,手中紧握的便是生命,亦是唯有的依靠。 ... 这是一条通往王居的路堂,也是锡兰国最神圣、最奢靡的路堂,可这条路已无了颜色,更无了往日的处处佛光普照。 只因,现下这里只有一种颜色,那便是白芒如柱的剑光。 然,确定的说,这里也绝不止一种颜色,只是另一种颜色无人会去注意,已无人会去在乎。 是怎样的杀戮,能让众人对地上流淌的血河,能够视而不见? 他们只在乎剑光挥动的方向,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如何去在乎,都避免不了死亡,亦改变不了任何。 这条东、西路堂,早已被成百上千人给完全堵死了,在西边的人正在向东缓挪步伐,东边的人也在向东缓挪着稀碎的步子。 只是,西边的人是在前进,而东边的人却是在后退。 剑光一起,便会有成排的人毙命,且还不只是一排,有时甚至还是两排、三排。 但,他们却没人愿意离去,就好似明知会死亡,却依然要这样做一般。 而,他们也好似约定好了一般,无论前面有几排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就会立即将尸体拖到路堂两侧,拖动的速度极快。 他们不敢慢,丝毫都不敢慢,他们比谁都清楚,下一个倒下的人就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所以他们要快速回到原位,继续紧持着兵刃,继续探身注目着持剑之人。 在他们的四周,甚至南、北的屋墙、门窗之上,全都是耀眼、恐惧的色彩,那便是血,仍在往下流动着的鲜血… 事实上,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也正是因为习惯了才会这般娴熟,才会这般死守。 只因,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 … 至从郑和与王景弘分率宝船远航后,便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柳韵锦的身上,只因她是唯一留下的大明朝的人,也只因一袭白衣、仙姿惊鸿的她太过于耀眼夺目。 而她又偏偏要走堂穿巷,海边、佛寺;屋宇、山林,能去的她都会去,能走的她都会走。 起初,还只是三两人跟随在她的身后,一直走动着、从未停歇过的她也不曾将这三两人的尾随放到过眼里。 中途,这三两人也试图着与她交流,可她仍没有将其放在眼中,就算有人凑在了她的身旁,她依旧目视前方、冷冷走过;甚至还有人索性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她便会如移形换位一般,直接掠过身形,继续前行。 随后,跟随在她身后的人,便越来越多起来,甚至有人直接想向她动手。 或许是很多人即使向她动手,也碰不到她的缘故,便开始有人陆续直接与她刀兵相向。 她的剑,也随之开始出鞘... 但,在这种情况下,仍不影响她打来野味进行充饥,就算锡兰国中的所有人都不愿意施舍给她一粒米谷,她还是可以做到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甚至可以生着火,慢慢的烤着吃,缓缓的躺着喝。 可,到了最后,她已经不能吃也不能喝了,只因她的周身已经围满了人,且是时常一条道路上都望不到边围的人。 这些人如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的向她攻杀,顶在前面的死去,后面的补上。 无论她的身前、身后,都是如此。 杀不完的人,越聚越多的人,其中甚至还掺杂进来了当地的平民百姓,可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只因她但凡出现一丝松懈与放松警惕,锋利的兵刃便会刺穿她的胸膛,乃至整个身子的各个地方。 想杀她的人实在太多,数不尽的兵刃,皆在天际下泛着嗜血的寒光。 这些举起数不尽兵刃的人们,也好像在找着一丝机会,一丝渺茫到从未察觉到的机会,但他们却很坚韧,就算找不到任何机会,也要这般对峙着... ... 今日,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个机会。 他们开始兴奋、开始疯狂,开始更加猛烈起来。 显然,没有任何人想要放弃这样的一个机会——一个出人头地,可以全国瞩目、全域称神的机会... 其实,几日前这个机会已经彰显,所以死人才会倍增,血色才能成为唯一。 只是,他们直到现在都不敢去相信一件事,那就是一个女子,居然能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况下,存活如此之久,且还能招招毙命,剑气丝毫不减。 可,他们也开始越来越不信邪,他们知道眼前的女子终是要倒下的,也许只在一瞬间,或许就在此时此刻。 ——就在她即将倒下,失去全部力气的时候,抓住时间,用利刃刺穿她的胸口,只要成为第一个刺穿她胸膛的人,便能成为最荣耀的“真神”! 她已没有机会充饥,哪怕是喝上一口水的机会都没,只因连日来,想要成为“真神”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 章节目录 第251章 释迦佛侍女 (一) 王的路堂,通往王的方向。 这早已不再是昔日无比荣耀的路堂,而是血淋淋,人人恐惧的死亡之路。 柳韵锦仍在,她每前行一步,都能让亚烈苦奈儿狠狠颤抖一下。 此刻的亚烈苦奈儿早已坐立不安,无论拳掌在胸前重握了多少下,都始终没有松弛下他那紧张到了极点的眉头。 他知道,有个大明朝的白衣女子就要来了,那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且没有停止过一下步伐的恶魔。 他不解,为什么这位大明朝的白衣女子要来? 莫不是已知道了他心中盘算的秘密? 他有些不可思议,亦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可思议的是他心中盘算的秘密,是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更不会被一个大明朝的女子知道。 他不知所措的是那个大明朝的女子到底是什么? 他也已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每种可能都足以证明这女子根本就不是人,甚至可能是深海中的怪物! ——一人灭一国…这怎么可能…这绝无可能…没有人会相信...这世上也根本就无人会信... 传令兵已一次比一次慌乱,也一次比一次紧迫。 他索性连连挥手,让早早就聚集在殿堂中的兵将将他团团围住,这些兵将已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此时,围在柳韵锦身前的众人也终于向后转身疾奔,他们疾奔的方向正是这个国度最神圣的地方——王的所在之处。 拼尽全力的众人填满了国王所在的整座殿堂,在人挤人的情况下,他们狰狞着身子,凶猛地推开还在半进着身子的兵士,才勉强狰狞着身体将殿堂大门重重关上。 没挤进殿堂的人,早已不单单是锡兰国的兵士,亦有不少锡兰国的青壮百姓,他们的眸光变得更加坚毅,陆续回身,再次顶在了柳韵锦的前方。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他们之间也逐渐没了一丝缝隙。 直到这时,柳韵锦终是停下了数日来未曾停滞过一下的脚步。 只见,她持剑向前,发出了数日来第一句喝声:“不想死的,走开!” 他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们也能意识到这是最后的警告,他们中已有人放下了武器,不愿、也不想通过侥幸的运气,当什么“真神”了... 然,也有很多人正在咬紧牙关,将兵刃持平在身前,眼中绽裂着血丝,极力嘶吼着向柳韵锦做出了最后的冲杀。 寒光再起,冲在最前的众人,身体赫然炸裂,连嘶吼的狰狞都未曾留下。 ‘天岚紫霄剑’已出鞘多日,缠绕剑身的紫气早已变成了血红色,好似在印证了这场杀戮的用时之久,死亡之多... ... 很多时候,一旦褪去了风轻云淡,便就会迎来五岳颠覆。 无论初衷为何,对于现下的柳韵锦而言,早已不再重要。 一剑寒光众人倒,她的身前,已出现了下跪的人群。 剑身斜垂,在这刹那间,她的眼前,唯留一道紧闭的大门。 然,她的身后,却仍聚满了数不尽的人海。 终是在人背后,依旧有数不尽想要斩杀她的人们,仍存着始终不灭的欲望与侥幸。 一剑身前起,王居殿堂的大门炸裂,上半扇门轰然倒塌,下半扇门仍在坚挺。 第二剑又起,下半扇门赫然崩裂,殿堂之内的上百之人均已后腾仰倒。 这上百人已无法再站起来,只因这上百人已形成人叠人、人压人的局势,根本不会再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更何况压在他们最上面、起初顶在殿堂大门最前方的数排人,早已成了永远醒不过来的死人。 柳韵锦缓缓向前移动了几次,又一次斜垂剑身,准备踏入这最神圣的王居殿堂内。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也绝不可能想明白,她想踏入这王居殿堂,只是想找一个人,一个或许会出现的人... 只因,在这锡兰国内,也唯有这王居殿堂内是她还未曾走过的地方... 可,刚准备跨进去,她的后面便突然乍现一层厚重的冰墙,冰墙轰隆隆的砸在了地面上,与她身后仍在等待机会将她杀死的人海完全给隔了开。 随后,便是数个鲛人从天而降,迎来整片、整片的海水持续淋头,滴滴落下。 她从未见过鲛人,领头的鲛人也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容貌,反倒还有几分俊朗。 她没有丝毫怯意,任谁连续数日都在杀人,都不会再有任何怯意的。 她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有些不可思议,心中不禁自问着她从不知晓的未知领域。 ——这世间真的有人鱼… ——鱼真的可以离开水… ——这些人鱼到底是敌是友…难道也是要来杀我的… 她再次举剑,她也只能举剑。 剑身上的水滴顺着那修长的臂膀流向她的肩头、腰窝,咸咸的海水让她的臂膀开始如灼烧般刺痛起来。 她并没有受伤,更没有出血,但她却感受到了痛感... 猛然间,她开始头晕目眩起来,整个身子也开始变得无力且柔软... 好似毫无知觉的身体,瞬间知道了累,知道了痛,也知道了抗拒她的意志。 她顿时用手中长剑插在身前,来支撑住自己的整个身子… ——她不能倒下,她太清楚倒下的后果是什么了… 努力再次抬起脸颊的她,怒视着眼前的数个鲛人,就算是死,她眸中的倔强也绝不能允许她没有一点尊严的死去。 至少,她心中还有愤怒,血液中还有最后一丝刚强… … ) 章节目录 第252章 释迦佛侍女 (二) 有时,一个人不能有感觉,一旦身有感觉,便会引发出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或深爱、或伤痛;或悲凉、或喜悦。 柳韵锦是麻木的,至少在没被海水当头淋过前,她早已变得麻木,支撑着她的只有心中的信念,亦唯有骨子里的坚毅。 可,从天而降的海水不但使她的头脑清晰了起来,也淋湿了她的整个身子。 一袭白纱犹在,却不再飘逸,更渗入了海水,滋痛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麻木没了,真实的感觉便会出现,感觉又往往是内心与身体最不可磨灭的部分。 ——她真的已撑到了极限… 可,就当她寄希望于她这份最后的一丝刚强时,挡在她眼前的数个鲛人竟侧身向一旁走去。 不修边幅的走姿,甚至根本就算不上是在走路,但这些鲛人却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越走越远,越晃动,身影也便越模糊… “你真的太累的。” 柳韵锦猛然一惊,拼命的摇动着愈发模糊不清的头脑,皱眉定神,一恐怖的鬼王面具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她紧咬着嘴唇,吃力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知道你要苦苦寻找的人并不在这里,至少不再你面前的殿堂中。” 柳韵锦身子不禁前倾,挪动了几步,随后‘天岚紫霄剑’再次重重地插在了地上,“你怎知…怎知我在找人?” “因为你要找寻的人,却是我想要躲避的人。” 柳韵锦紧绷着身子,使得身体尽量笔直,她手中的剑已在缓缓抬起,沉默着用着全部的力气,好似只要再次张口多说一句话,‘天岚紫霄剑’就会立即掉落一般。 “你不必紧张,我对你无半分恶意,”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略显急促,声音却依旧平缓,“若我想出手,你早已死在了我的手上。” “那你想怎样?” “只想扶你去休息,”带着鬼王面具之人,说,“去一个只有我,且不会有任何危险,亦没有任何人打搅你的地方休息。” “你是男人…”柳韵锦顿生抗拒,发出了身为女子来自心底的抗拒之声。 随后,她连退了几步,手中剑始终不曾放下过,她无力却又用极短的话语,问道:“你卑鄙…想要趁人之危吗?” “是,”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竟然直接承认了,且在向她步步靠近,“如你这般仙姿国色,想不趁人之危也实在是件难事。” 柳韵锦狰狞着身子,终于将剑身举得与肩齐,她柳眉紧锁,厉声道:“若你真这样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方才已经说了,你真的已经太累了,”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突然出现在了柳韵锦的身侧,一把紧搂住了她的腰身,左手也同时握住了她持剑的臂膀,“你我之间没必要你死我活的。” “你…”柳韵锦急忙侧身,左手下意识的去推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的身子,右手也不再强行举剑,只因臂膀已被人紧紧抓住,是否持剑已无了意义,“你放肆!” 接连推了几下后,柳韵锦并没有挣脱掉身子,却在左手推出最后一次后,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她紧紧凝视着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的眸子,看了许久许久…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去看对方的眸子。 但,她最终还是倒在了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的肩头,没有了任何再次醒来的迹象… … ) 章节目录 第253章 释迦佛侍女 (三) 银月海岸,细浪淘沙。 一方木台,木梳独放。 几日前,冷溶月便命鲛人在此搭建了这方木台,而这方木台也终会在不久后被夜潮埋没。 事实上,这木台已经被汐水冲刷过多次,且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净朗。 现下,木梳已经开始在木台上微微流动,如微风吹过柳叶,如情人撩过发梢。 月已在海面上独大,潮汐也将木梳卷浮在了海浪尖,它在海浪上彻彻底底的摇曳着。 若,任凭这木梳随波逐流,很快便会消失不见,根本无人晓得它会在哪里再次出现。 但,一只蜡白如雪的手,突然间穿透层层海浪,紧紧将木梳抓起,渐渐举高,抬至半人高的空中。 死寂的海岸上,也在这时,多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半人半鱼的人影,他的身子摇曳走动,犹如方才在海浪尖的木梳一般。 他并没有发出过一句言语,静静的来到一光亮的礁石旁,静静的将木梳放下,又静静的消失匿迹。 这一切都是那般的安静,就好似这半人半鱼的人影从未出现过,就连他走过的痕迹,也很快得被海浪冲淡。 冷溶月一直都在这一光亮的礁石上,但她好似没有任何感知,亦好似根本没有察觉过身旁有过任何变化。 她一直在望月,冷溶月在望月。 沉浸的眸光,死沉且时时闪动着光亮,没人能分清楚,到底是她眼中有光,还是皎月映射出的余晖。 她就像是在思索着一件难以释怀的心事,就那般只是在简单地看着月亮。 她喜欢这样的沉静,只因唯有在这般沉静的氛围下,她才能与自己对话,聆听到自己的心声。 她早已习惯了如此,尽管曾经的她也是一个话很多的女孩。 想来,女孩的话一向都不会少,可奇怪的是,如今的她却很难再言出过多的话语了。 甚至,她也开始厌烦热闹,无论是人来人往的吵杂,还是盛宴歌舞中的华丽,她都已不再喜欢。 就算在满是灯火、烟花、笑颜的上元节,她都不曾笑过。 尽管,她的身边有很多人陪,尽管她并不孤单,但她却始终笑不出一下来,只是如今日这般痴痴地望着一处,一望便是许久许久… … 夜阑人静,海水已覆满了整片银白沙岸,但银白之色并未褪去,光闪闪的仍在流动。 只是,比之前的更加晶莹,更加通透。 汐水也会疲倦,它好似只满足于吞噬掉浅滩,并不想与已抵触到的礁岩争得高下,只是浪头一遍遍地轻抚着岁月留下的岩体。 这时,冷溶月身下的礁石已完全淹没在了海水中,但她却丝毫没有半分焦急,她仍在看月。 皎月似也更大了些。 片刻后,她自若地脱去了外衫,她已习惯了面无表情的自己。 俯下垂柳之姿,木梳被缓缓拿起,只见她轻盈一跃,恰好落在了早已搭建好的木台之上。 木台虽已匿迹,但她落上之后,也刚好露出腰身以上的部分,以下的则全在海水之中。 她本想静静的用海水擦擦身子,却无奈月光已射在了她的脖颈之上,撩过水的右手偶然摸到脖子上,手已足够晶莹剔透,却也输给了脖颈肩头处的玉白之肤。 她并不介意海煞是否仍在暗处看着她,正如她坚信海煞绝不敢在这时来偷看她一眼一般。 她仍面无表情,却在举头投足间显尽雍容华贵,惊鸿绝艳。 木梳已在她的发间滑动,却没有丝滑到一梳见底的干脆,反倒梳得极慢,却也没丝毫卡顿。 她仍不忘望月,眸中似也在绽放着光亮,她还在继续往下梳着那看上去并不柔软、亦不较硬的乌黑秀发。 这一梳,好似梳理着世间所有的起起伏伏,梳尽着人间所有的岁月沧桑… 突然,远处的灯火在漆夜中晃动,这晃动并不强烈,甚至是微乎其微的移动了一下,但却使得她的眸子中立即充满了欢喜之色,举手展臂间原本放置在礁石上的外衫已向她飞去,丝毫无措的裹在了她的身上。 灯火处,并不是渔火村落,而是在‘飞鱼帆舟’上。 轻盈踏水上得帆舟的她,顺势捡起了船头上的鬼王面具,她并没有立即进入帆舟的阁室之内,却好似很在乎戴上面具后的妆容。 可,面具是戴上了,一利剑也已横在了她的面前,这利剑是从阁室内猛然窜出来的,她也并没有躲,连手指都未曾动过一下。 她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如方才望月的眸光一般,看着持剑之人… 利剑并没有再进一步,她很清楚,这利剑并不是一柄普通的剑,而是‘天岚紫霄剑’。 她也很清楚若被此剑刺中的后果,但正如她知晓此剑的威力那般,她也料定了这剑会自己放下。 “你还是喜欢胡闹,我是不懂你的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着什么…”持剑之人喃喃一句,便淡然转身进入了阁室内。 “你已认出了我?”冷溶月倍感疑惑道,“要知道我已经完全遮住了容颜,你也能认出我?” “好了,溶月妹妹,”持剑之人回眸一笑,“那日你搂住我的腰身,我连推你几次后,就已发现你是位女子了,后来倒在你的肩头,就更确定是你了。” “为何倒在我肩头后,就能更加确定是我了呢?”冷溶月,惊道,“韵锦阿姐,我们好似从未这般亲近过。” 持剑之人正是柳韵锦,她已昏迷了许久,比上次在苏门答刺国王妃居所中昏睡得还要久。 “气味,”柳韵锦,说,“我们都是女子,想必你也知道女子对气味很是敏感,你身上的气味我是记得的。” “就…就上次运送我母亲的‘白玉水晶棺’到‘天翱门’的途中,我们相互拥抱过一次,你便就记下了我身上的气味?” “是的,淡淡的海棠气息,还有一种你身上原有的脂粉味,”柳韵锦缓缓坐下饮下一口茶水,“你应该只会用特定的这一种脂粉吧...至于,淡淡的海棠气息,也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柳韵锦接着询问道,“是来找殇沫吗?” “不…不是,”冷溶月微微摇头,干笑着说,“我是来专门照顾阿姐的啊,阿姐不但很累,还需要好好调理下身子。” “妹妹不必多心,即使你是来找殇沫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柳韵锦缓缓上抬眼帘,眸中满是柔和,“事实上,殇沫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你…” “不曾忘记过又如何…”冷溶月眸光突得暗沉下来,神情似已痴了,“只有阿姐在他身边才是最合适的,至于我…我从不想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柳韵锦,怔道:“麻烦?” “不止有麻烦,甚至还会有危险…” “难道…难道‘飞鱼帆舟’的出现,真的是为了刺杀郑和大人?” 冷溶月勉强一笑,“阿姐已经在这‘飞鱼帆舟’之上了,这船上只有我一人又如何刺杀得了郑和大人呢?不过,看到阿姐那日在王居路堂之上的气魄与神情,就算我要刺杀郑和大人,也已不再担心殇沫会有什么危险了…” 柳韵锦的心头猛然一揪,忙道:“妹妹,能告诉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阿姐,请恕溶月不能告之,”冷溶月再次微微摇头,“有些事,你不知道得好。” “阿姐,当务之急,你要养好身子,你的身子养得越好,你和殇沫便会越安全,”冷溶月又喃喃着,“事实上,你我都需要好好养一养身子了…” 柳韵锦缓缓在她的身旁坐下,接连抚摸着她的头发,逐渐将其环抱在了怀中,“这阁室内应有尽有,阿姐相信,我们俩个都会在此养好身子的。” 怀抱中的她,依旧带着那副鬼王面具,面具仍是恐怖的面具,却也在这一刻变成了孩子般的玩具,一副丝毫没有杀伤力的玩具。 此刻,鬼王面具也是该去下了,它不但阻隔着姐妹两人的身体,亦阻隔着姐妹二人的心,“溶月,让阿姐好生看下你的脸...” 鬼王面具缓缓退下,柳韵锦却看到了满是悲凉的泪颜,泪水一滴滴打湿着两人的群衫,冷溶月的内衫本就是湿的,如今更是冰冷的。 柳韵锦没有再追问什么,一句都不会再问,她比谁都清楚,在任何事面前,她怀中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她为这个再次相逢的妹妹缓缓褪去衣裳,又找到阁室内自认为这个妹妹会喜欢的衣裳缓缓的为其换上。 然后,两人背靠背,一起向皎月望去,这一望便是整个长夜,整段柔情。 … ) 章节目录 第254章 释迦佛侍女 (四) 日子就这样过着,没人去细数,也没人去刻意记下。 往往不去数、不去记的日子,却又是最难忘、最值得珍惜的时光。 在这‘飞鱼帆舟’的阁室内,两姐妹心照不宣的彼此照顾着,却没有一句话,有的只是微笑,有的只是一起看月亮。 柳韵锦为冷溶月次次熬制米粥,都会加上些许皮蛋,用得是大明朝的大米,亦是大明朝的皮蛋,当然也会有稍许海中的鱼肉。 鱼是冷溶月钓的,她虽不懂得做饭,但却甚会钓鱼,且掉得都是又大又美味的鱼,除此之外,她也会运行‘御火真经’为柳韵锦疗伤。 她并不知道,其实柳韵锦的功法已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化境,至少早已不是她这个妹妹能够超越的了。 但,她还是会在柔柔的海风中,提气御火,做着当下她认为对一个人好的事情,且日日如此,从未间断。 柳韵锦也从未拒绝过,不拒绝并不是因为还需要疗伤,而是柳韵锦很喜欢这个妹妹的双掌紧贴在自己背上的感觉,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妹妹的温暖与亲近。 当然,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恢复到了怎样的程度。也许冷溶月永远不会知道,‘御火真经’与‘御火真经’是可以互相通融的;也永远不会知道,治疗内伤最快的其实并不是‘御火真经’,而是‘御风术’。 冷溶月自然也会‘御风术’,且是父亲郭明轩亲自传授给她的,这一点也是在其双手紧贴在柳韵锦的后背上灌输真气时,柳韵锦才发现的。 柳韵锦之所以不点破,而是因为明着是冷溶月在为她输送真气,实则是她早已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倒向流转回冷溶月的身体内。 冷溶月的‘御火真经’灌输进她的体内,在她身体内循环一个周天后,她便会转化为‘御风真气’再流转回冷溶月的体中,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事实上,两个人都已完全康复,且内功修为也在逐渐提高,只是两人从不觉得够了,姐姐觉得妹妹的真气还不够,妹妹觉得姐姐的真气还未完全恢复。 两个同样都会为彼此去着想,都同样想为对方好的心思,也便汇聚成了这世上最暖心的相处… … 可,今日,柳韵锦在熬好自己煮的鱼肉皮蛋粥后,开始触碰起‘天岚紫霄剑’的剑穗了,这些日子,她从未触摸过,甚至连正眼看过一眼‘天岚紫霄剑’都未曾有过。 细细喝着鱼肉皮蛋粥的冷溶月,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她本就是女子,又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的女子,怎么可能会错过这微小的举动呢。 然,她并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而是将鱼肉皮蛋粥如往常一样,喝了个精光,抹嘴张笑间,依旧娇声去夸赞柳韵锦熬得粥好喝。 柳韵锦也会如往常一样,淡淡一笑,微微点头,然后收拾碗勺去清洗。 今日,她洗得很慢,依然是两个人的碗勺,却总也洗不完。 她在期间,已经不止一次瞅向冷溶月,在她眼中,冷溶月不但可爱,且还是这世间最好最美的妹妹。 她也想要多次开口去说些什么,但又屡屡垂下眼帘,将本就洗干净的碗勺又洗了一遍,就这样反反复复着。 冷溶月倒也极其配合她这位姐姐,不仅不做声色,且还表现出一副极致慵懒的模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拿起鱼竿继续垂钓。 这些日子,她都是这般度过的。 然,片刻后,她还是开了口,很平淡,很自然的开了口,“对了,阿姐。有两件事,我想说给你听。” “啊…”柳韵锦猛然一惊,停滞了洗刷碗勺的双手,她就好像早已料定了这突如其来的言语一般,虽怔了一下身子,却也庆幸她的这个妹妹终是要开口了,“妹妹想告诉我什么,阿姐都会好好听的。” “哦,也没什么。就是你在‘飞鱼帆舟’上昏迷不醒的期间,我去见了一次亚烈苦奈儿。” “亚烈苦奈儿?”柳韵锦又是一惊,“这锡兰国的王吗?妹妹见他作甚?” 冷溶月回眸一笑,侧脸望向柳韵锦,“告诉他,你是天神啊。” “天神….” “是的,天神,无上尊荣的天神,”冷溶月朝着柳韵锦吐了吐舌头,说,“不过,是天神的小跟班,并不是天神本神。” 柳韵锦直起身子,一脸茫然,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勺,来到了冷溶月的身旁坐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阿姐,你难道就不好奇?这么多天来,就没有锡兰国的守卫前来寻你?” “你这一说,这些天的确没有守卫来寻过我…”柳韵锦皱眉思索,道,“按道理来说,那日我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自是要来找我寻仇的啊。” 冷溶月‘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在这锡兰国啊,是不会有人找释迦佛的侍女寻仇的!” “释迦佛…侍女…”柳韵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然听傻了,“什么释迦佛侍女啊…” “锡兰国之所以是佛国,是因为他们崇信释迦佛,而你那日血洗王居路堂,在他们眼中就如天神降世一般了...我也就顺理成章的告诉那亚烈苦奈儿,你是来自我们大明朝的释迦佛侍女,拥有无上的神力…” “这…之前我在占城国时,就已经被殇沫他们说成是大明朝‘释老’的女儿了…如今在此处,又说我是释迦佛侍女…那...亚烈苦奈儿他也信?” “他当然信啊,我阿姐不但美若天仙,且每出一剑都有着如天神下凡般的威力,他怎能不信呢?”冷溶月,说,“再说了,以我的身份告诉他,他就更加相信了。” “你的身份…”柳韵锦猛然一怔,问道,“你…你什么身份?莫非…你动用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 “这个…这个就不与阿姐细说了…”冷溶月突然吱吱呜呜了起来,随后又道:“事实上,亚烈苦奈儿是有派人来查看过这里的,只是他们见你在‘飞鱼帆舟’之上,又由我在悉心照料,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疑心了。” “可…可我却杀了亚烈苦奈儿手下那么多兵士,他真的能善罢甘休吗?” “他不敢不善罢甘休,我们大明朝被奉为天朝,天朝自然也出天人,天朝的释迦佛侍女理当所向披靡!” “不对…不对…”柳韵锦柳眉紧皱,侧眼打量着冷溶月,道,“你应该还说了别的,至少说了我是你的人之类的话,不然为什么亚烈苦奈儿暗自派来的人,看到你在照看我,便就打消了对我的捕杀了呢?” “阿姐想多了,以你的武功,那亚烈苦奈儿就算想抓到你,也是绝无可能的事,”冷溶月突然一顿,“再说…你身边还有殇沫…殇沫的功力也自是无敌手的…” “殇沫?”柳韵锦,愕然道,“释迦佛侍女之事,我可以不再多问,但是殇沫又是怎么回事?你既提到了他,那么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是,我见过他,不但见过,我们还出过手,”冷溶月,低声道,“不过,我并没有把他怎么样,阿姐是知道的,我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 “他…他在哪?”柳韵锦的情绪已动容,不能自控的眸光也在开始泛滥。 冷溶月咬了咬嘴唇,不知是提到了殇沫后,心痛的折射反应,还是不知如何更好得回答柳韵锦的原因,她的下嘴唇已快被自己咬出血来,“算了,给你说实话吧阿姐,我今日见你触摸‘天岚紫霄剑’,我就知道你是又想去找寻殇沫了,其实你不用找,他会自己来‘飞鱼帆舟’处的。” “啊…”柳韵锦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他会主动来我们这里?” 冷溶月很确定地点着头,“是的。他肯定会来,他不会轻饶了我的,他现在应该做梦都想摘掉我之前戴着的鬼王面具!” “啊…”柳韵锦已经被彻底弄迷糊了,但她也不想再多问什么,只因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秘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妹妹冷溶月呢,“好的,看来妹妹早就把我的心事给看透了…” 冷溶月,盈盈一笑,道:“谁让你是我的阿姐呢,是吧?嘿嘿。” “你啊,小小年龄,心机手段颇深,我觉得啊我应该感到庆幸...”柳韵锦用手指狠狠地点了一下冷溶月的额头,恨恨地瞥着嘴,说,“庆幸你是我的妹妹,不然我真的会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的!” “怎么会呢…你永远都是我的阿姐…阿姐想见殇沫,我当然要告诉阿姐,殇沫自会来的嘛…”冷溶月紧紧靠在了柳韵锦的肩头,缓声道,“只是,若他来了,我还是要重新戴上鬼王面具的。” “为什么啊?” “阿姐,殇沫只适合你,殇沫只有和阿姐你在一起才是最安全、最幸福的,溶月知道阿姐对殇沫的心思,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师弟,溶月都懂,都明白…但是,阿姐,你以后就会明白我今日的话了…” 她又接着轻声道:“阿姐,殇沫只属于你,请你不要离开他,更不要因为我而离开他…因为,我注定只会给他带来厄运…我何尝不想和他在一起,可是…我更在乎他能否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话落,她的泪水已流下… 柳韵锦轻轻蘸着她的眼泪,多次抚平着她的眉宇,泪水也不禁滴落着… … ) 章节目录 第255章 三人同舟 灰蒙蒙的天际,灰蒙蒙的海岸,一切都显得那般沉重,那般压抑。 浅滩中死寂一片,没有一缕风。 在这世上,若黑、白是纯粹的,那么眼下的灰色便是最令人恐惧的。 无日无月,无声无息,又是一个日月交替,万星隐匿的时刻。 事实上,今日就算是正午,阳光也未曾射透过云层,照耀过大地。 远方,忽现一人影,这人影时时后看,步履蹒跚,显尽了不情不愿。 他的脸是灰色的,他的身子是灰色的,他围着的衣衫亦是灰色的,就连他手中的兵刃也是灰色的。 可,他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恰恰他不但是位男子,且还是位正值壮年的男子。 而且,他的手中也从未放下过紧握着的兵刃。 通常,能让一个男子不情不愿的向前走着,大多都是遇到了不该遇见的人,不该知道的事,才会这般的。 眼前,这男子不仅不情愿,还在跨步间瑟瑟发抖,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惧怕着什么,难道是在惧怕着他身后跟着的那位少年吗? 两人已渐渐走近。 然,他身后的少年也本不该是能让他感到恐惧之人,只因这少年不但手中没有兵刃,还有着一副和颜悦色、丝毫无害的面容,亦比他要矮上一节。 但,这世间中的事,常常都是这般的没有道理可言,就好似一个妙龄少女,偏偏要嫁给一个老汉;一俊朗少年,偏偏要护着一位垂暮妇人一般,没有丝毫道理可言。 然,在这世上,往往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又偏偏都有着充分的道理,只要你愿意去了解,必定能感受到最强烈的道理来。 可笑的是,江湖上是没有多少真正愿意去深入了解下去的人的,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愿信自己的耳朵,就是不会去信本质的真实。 就好似真实到底是什么,根本就不曾重要过一般。 更可笑的是,那些大多数只愿去信自己眼睛和耳朵的人,通常都会活得很好,至少要比愿意去深入了解下去的人,要活得好得多。 现下,那一身灰色的男子已骤然停下,在他抬起戟指的一刻,他的脸上似也在露出着笑容,这并非是赏心悦目的笑容,而是一种倍感轻松、有着侥幸、且想笑而不敢真正笑出来的笑容。 他身后的少年,或许已找到要找的东西,少年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轻松与释怀,对于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而言,这一丝轻松与释怀之色,已然代表着笑容。 少年沉默了,低下头久久的沉默了。 一身灰色的男子也在这时,反复尝试着向一旁移动着身子。 他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又开始尝试着向一旁跑动,还时不时地侧脸顿停着跑动。 终于,这一身灰色的男子,脸上彻底露出了灿烂的笑脸,这是极其侥幸,让人恶心到了极致的笑脸,他也如一头被完全放出畜圈的野猪一样,连滚带爬的向远处飞奔而去。 他不见了,但他灰色的武器却落在了地上,而这武器却也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丝光泽,微弱到极点的光泽。 皎月现空,连红日都不曾冲破的云层,皎月却在这一刻,轻易地冲破了。 可,地上的武器,就算是闪动着皎月的余光,却也印满了耻辱与不堪。 只因,这武器是兵器,士兵的兵器。 … ‘飞鱼帆舟’在月下轻轻晃动,虽也已能感受到微风的轻柔,但却不是这微风造成的。 一赤裸上身的男子,从海面上乍现,他双手趴着‘飞鱼帆舟’,没有言出一句话。 只因,他好似不能再说话,他的猛然出现已让帆舟上的一女子睁圆了双眼,甚至已握紧了剑,只是剑还未出鞘,两人硬生生的眉眼对峙着。 他知道,这剑是可以随时出鞘的;他也知道,只要这剑一出鞘,他便会必死无疑。 他不会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无缘无故的死去,就算是冒犯了一个仙姿惊鸿的女子,也不足以用性命来偿还。 冷溶月也已伸出手臂,挡在了握剑女子的身前。 她也知道,她只要伸出手臂,坐在自己身旁等候着月亮出现的阿姐,就不会再拔剑了。 她也没说话,一句都没有,只是对着赤裸上身的男子点了点头,就连眸光对视都不曾有过地微微点了下头,那赤裸上身的男子便瞬间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他…他是谁?”惊魂未定的柳韵锦依然紧握着剑,一柄可以斩尽万物的‘天岚紫霄剑’,“他是你的人?你的人都在海中?” “嗯…是的,我的人不但只在陆地上,也会在海中,”冷溶月盈盈笑脸侧颊相对,“不过,阿姐放心,他们只在该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也是绝不会出现的。” “他们?”柳韵锦虽已放下了‘天岚紫霄剑’,却又免不了猛然一怔,“这帆舟之下,有很多你的人吗?” “嗯…可以这样说,但阿姐,他们是绝不会偷看你洗澡的…哈哈哈…” 冷溶月一脸坏笑的站起身来,走进阁室之内,拿起桌上的鬼王面具,戴在了脸上,又沉声道:“可是,阿姐想见的人,已经来了。” “我想见的人…”柳韵锦猛得跳起,喜悦之色不觉绽现,“殇沫吗?他在哪?” “他啊,恐怕现在已离你不足十尺的距离了。” 柳韵锦闻言,飞奔向船头,碰巧与缓缓走来的少年撞了个对眸,“殇…沫…” “韵…师姐…”本就面无表情的殇沫,此刻脸上更加没了任何表情,他已完全傻掉,就连喘息声也赫然骤停,“溶…月…” 三人再次相见,谁也不会想到会是在这种氛围之下,三人的内心也在这一刻悄然无声的发生着变化。 冷溶月已更冷,她侧脸,双臂交叉,抱于胸前。 柳韵锦也在霎那间散去了脸上的喜悦之色,她缓缓垂下眼帘,内心也莫名的升起一丝尴尬感,且愈来愈浓重。 殇沫已不知所措… 至于,他埋藏在心中、还未找到‘飞鱼帆舟’前的愤怒与怨气,也早已荡然无存…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时不时的有些嗡鸣… … 三人同舟,韵锦煮粥。 这的确是到了煮粥的时辰,柳韵锦却也在似有似无地回避着什么。 或许,她也并不是有意在避,她只是习惯了跟在殇沫的身后,伴在殇沫的一侧。 冷溶月没好气的看着月亮。这时,只要稍有点头脑的男子,都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是最不能惹的。 可,就算现在是再不能惹她的时刻,殇沫也是想与她说说话的,哪怕一开口便是“惊雷暴雨”,他也想开口。 只因,他的心中太多疑问,太多问题,他不得不问,却又不敢多问…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与韵锦师姐一起都在帆舟上?” 冷溶月不答,头都不扭地沉默着。 “你知道我要来?也知道我肯定会寻找‘飞鱼帆舟’的,对吗?” 冷溶月依旧不答。 然,也正因为冷溶月一直沉默了,反倒让殇沫敢说更多的话了... “不过,我这一路走来,甚感有些不对,无论我走到哪里,这锡兰国的百姓都躲着我,守卫也避着我,我在他们眼中就好似是一头怪物,随时会吃人的怪物,你们来时,也如此吗?” “没把你围个水泄不通,乱刀砍死,已经不错了,你这是托了阿…”冷溶月终是勉为其难的开了口,可当她想说到‘阿姐’时,却骤然停顿了下,“你这是托了你韵锦师姐的福了,还是好好谢谢人家吧!” “我托了韵锦的福?”殇沫勉强一笑,“这话从何说起啊?” “刚刚还带着师姐的称呼,这么快可就直接喊上韵锦了?”冷溶月侧身跺脚,厉声道,“我看你是在平时都这般叫习惯了吧!没大没小的!” “我…”殇沫又一次呆傻痴怔,他能感觉到冷溶月已更生气了,但他却不知这气又是从何而来,索性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我寻遍了整个锡兰国,都未曾找到你们,最后不得不挟持一名守卫兵士…” 他的眸光瞥着冷溶月,继续说:“可那守卫好似知道我为何要挟持他,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我却能感觉到他连连向远方挥指的意图,便随着他,找来了这里。” 他顿了顿,又道:“没曾想,还真找到你们了,哈哈。” “我是该夸你聪明吗?”冷溶月没好气的猛然回眸,气嘟嘟的走进阁室,在又宽又大的船室内找到一临窗的位置坐了下,依旧抱着双臂。 殇沫紧追上去,“我没想着让你夸我聪明,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难道,这里的守卫早已知道‘飞鱼帆舟’就停靠在这里,你们也在这里吗?” 冷溶月又沉默了。 “溶月,你不想我问你为何而来,那我不问便是。只是我觉得这锡兰国甚是奇怪,我们还是要有所防范的啊…” “我又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溶月,我为何要告诉你?”冷溶月又是猛然侧脸,虽看不到她面具下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甚是嫌弃,“你找过来就找过来呗,那你就好好的和你的韵锦师姐说说话,你和我说个没完作甚?” “好了,溶月,别闹了,”殇沫缓缓蹲下,就蹲下冷溶月的身旁,他晃了晃冷溶月的双腿,一脸可怜相,“你的声音就是溶月,为何要这般不认呢?” “我就不认,我根本就不是冷溶…”她刚说了一半,殇沫那可怜滴滴的样子已然深入她的心田,她的心头不禁一阵酸楚,微微蹬腿道:“你走开…” ——她知道,她怎么可能承受住殇沫这般的可怜劲呢? ——她也知道,她不承认自己是冷溶月只是不想回答更多的问题,避免更多的麻烦。 ——她亦知道,殇沫是个有足够耐心的人,至少对她是有着足够的耐心的,她除了否认,亦只能是否认。 还好,此刻柳韵锦已走了进来,端着两碗刚熬制好的热粥,“殇沫,你应是许久没吃过故乡的热粥了吧?来,这是你的。” 柳韵锦看着殇沫接过热粥,又将另一碗放在了冷溶月的面前,俯身间,两人眸光瞬间相对,她便立即察觉到了冷溶月的心意,随后,万般无奈地缓缓摇着头,直起了身子。 “韵锦,这粥好喝,好像我们回到了大明朝一样,哈哈哈。” “嘴里喊着韵锦,嘴里再喝着韵锦的粥,怎么可能只感觉到像是回到了大明朝呢?那不怠有去到了天宫云阙的感觉?”冷溶月狠狠地瞪了一眼殇沫,“再喝上两口韵锦的粥啊,恐怕你还会有在天宫云阙中过一辈子的想法呢!” “你…”殇沫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碗,侧脸凝视道:“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我就想知道你为何会出海,会到这里!你有‘飞鱼帆舟’,到这锡兰国,怕是不费吹灰之力,我可是硬生生的游过来的,还没一点好气受!” “你游过来的?从我们海外孤岛初遇后,你一直跟着‘飞鱼帆舟’游过来的?”冷溶月‘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你找过来用了如此之久,的确像是游过来的,哈哈哈。” 她又猛然沉脸,喝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飞鱼帆舟’在海上行速如此之快,你游着能追得上?别以为说你是游过来的,我就会可怜你!” “起初,我靠真气是能够跟上的,然后靠着鲛人在海水中残留的血液味道,也是能知道大概方向的,最后的确是彻底没了头绪与方向了…”殇沫,说,“不过,最后我到了一个全都赤身裸体的部落,看到死了很多人,是你干的吗?” “殇沫,你说的赤身裸体的部落,应该是裸形国…”柳韵锦话落,眸光不禁落在了冷溶月的身上,“我随郑和大人到那里时,并没有在那里多做停留。你怎么会杀了那么多那里的人呢?” “哎,我一开始没打算出手的,就算他们那般不雅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是打算立即走的,”冷溶月连连叹道:“可是,当时‘飞鱼帆舟’刚靠岸,海煞他们都在海中,我一个人率先登了岸,可能是他们看到就我一个女子的缘故,就不管不问的直接攻向了我…” “可能是他们看到你势单力薄吧…”柳韵锦思索着,说,“我随郑和大人到那里时,他们也是将我们率先下得宝船的人给围了起来,好似要展开攻势的…但最后可能是见我们人多吧,就一直围着不动。” “看来,那裸形国的人是都把我们当成侵犯者了,”冷溶月说,“可我连再次回到帆舟的时间都没,他们就一个个扑上来了,还都没穿衣服…海煞他们也立即对他们展开了攻击,我也只能攻杀他们了…” “可,我在海岸边他们的尸体中,找到了一张很模糊的地图,”殇沫说,“是你留下的吗?” 冷溶月摇了摇头,说:“是裸形国国人画在动物皮上的粗略地图,不是我留下的。当时,一阵攻杀后,海煞觉得他们的住处一定会有食物,我们就去了他们的巢穴中,找到了一些立即可食的水果,也顺便找到了那张地图。” 殇沫,疑惑道:“你这‘飞鱼帆舟’上不是有食物吗?” “都是些生米、生肉,要煮得!大哥!”冷溶月恶狠狠的道:“若不是帆舟上的水果都被我给吃完了,我才懒得上岸呢!” “哦,你不会煮饭,这事我倒忘了,”殇沫暗自窃喜,眼前戴着鬼王面具之人,正逐渐暴露着冷溶月的特点,“溶月也不会煮饭,嘻嘻。”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溶月!”冷溶月又是一瞪,朝向柳韵锦说,“海煞他们都在海中,他们自然不会上得帆舟煮饭的,再说他们也不敢上帆舟,毕竟尊卑有别。后来我与海煞他们拿着食物与地图来到了帆舟上,我展开地图一看,就立马丢回了岸边。” 柳韵锦,不解道:“为什么要丢回岸上。” 冷溶月,道:“那地图根本就不算是地图,就是一条用白色石头画上去的一条线和两座山峰,然后两座山峰后,又画了个好似释迦佛的图案,仅此而已。这么简单的图案,我也没必要拿走,一眼就能记下了啊...” “的确,”殇沫点了点头,说,“我到了裸形国,拿到海岸边的地图后,腾到至高处,便能按照地图上所画的,隐约看到一座高山了,也自然能够找到这里了。” 冷溶月,不屑道:“你也知道地图上释迦佛代表着锡兰国?” “当然,锡兰国是佛国嘛,这我还是知道的,”殇沫瞥着冷溶月,说,“方才你还要夸我聪明呢,才过多久啊,这会儿可忘了?” “聪明,聪明!就你聪明!行了吧!” “好了,好了,”柳韵锦连连相劝,“你们俩个都没事就好,就别争了…” 殇沫,一脸嫌弃道:“都到这个时候,她还不承认自己是冷溶月!” 冷溶月,跳起嘶吼道:“我就不是!我是谁,我都不可能是你口中那个叫得肉肉麻麻的溶月!” … ) 章节目录 第256章 一念之间 (上篇) ) 章节目录 第257章 一念之间 (中篇) ) 章节目录 第258章 一念之间 (下篇) 碧海苍澜,翱鹰展翅,风卷云舒。 湛蓝的海岸边盘踞着大明朝海舶,凌霸着天际,占据着所有生物的视野。 超两百艘的巨型宝船,每艘宝船的载量都在一千多吨,其精锐部队共两万五千余人。 宝船有八层,从第四层至顶端的甲板一层,沿船舷两侧各设有20个炮位,突兀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火炮。 甲板上,大明朝精锐手持长枪,腰胯大刀,背负弓弩、箭羽,赫然耸立,如天神降世,显尽威严。 在他们脚下,分配着黑漆铁弓20张、黑漆铁羽箭20支;摆锡铁甲20副;弦40条、火攻箭20支、神机箭20支、火叉20把;碗口铳4门、手铳筒16个、蒺藜炮40个、火枪20条。 对于拥有此等精良装备的大明朝军队而言,绝可世界称雄,无人能阻。 然,此刻这些盘踞在此的磅礴之物,倾覆海面的天神武力,却也如‘海市蜃楼’般存在着,只因,除了威严还是威严,纹丝不动的威严。 为将者披坚执锐,征战;为王者运筹帷幄,诛心。 这写尽大明朝宝船气势的言语,在这一刻也因无征战、无诛心,显得荡然无存。 远方,熊熊烈火依旧高燃炸响;眼下,数万名大明朝精锐仍旧屹立挺拔,昂首站立着。 ... 一只旋空的讯鹰正在展翅下盘,这是一只通体白羽的讯鹰,虽不比苍鹰巨大威猛,但在阵阵嘶鸣后,它朝下俯冲时的锐利眸光,也足以嗜血杀人。 一宝船的船尾舵楼上,分立着两个人,一个如将军装扮的男人,与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 这男子目光锐利,宽鼻阔嘴,脸型略四方,这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 那黑衣女子无法看清容貌,只因一张鬼王面具赫然彰显,其身材高挑,腿修长,十指纤纤,每每挪姿摆步间均带上三分雍容华贵之气,与三分唯我独尊之态。 这两人同时在向同一个方向望着,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却没有任何言语。 片刻后,如雪的讯鹰终是落到了黑衣女子的肩头,这女子并没抗拒,反倒将脸颊一侧与那讯鹰的白羽紧贴微动,如与亲人般的撒娇,也如与亲人般的相互安慰。 只见,她缓缓抬起左臂,右肩顺势下搭,双手取下了讯鹰爪踝上的信笺。 信笺在她手中缓缓展开,她的脸上逐渐露出了说不出的淡笑。 随后,她依旧远望着远方,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只是右肩头猛然往上一耸,讯鹰赫然腾飞,她的右手也在这一刻将信笺过肩往后递送。 李实接过信笺,看了许久,他仍是没有任何言语,却终是将眸光凝在了眼前这黑衣女子的后背之上... ... 事实上,锡兰国的五万军队是有偷袭过海岸边的大明朝宝船的,这一点从甲板上蓄势待发的士兵身上已然体现的淋淋尽致。 但,谁也没有想到,足足五万有余的锡兰国军队,只是进行了一次冲杀,便被打了回去,更可笑的是,宝船上两万五千名大明精锐根本就未曾下过宝船,这一次冲杀也便结束了。 首冲,即是完结。 本该率领大明朝精锐乘胜追击的李实,却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传令全军戒备,死守宝船。 就算锡兰山中的火焰已高过山林,他也无视般的静静地看着那另一片汪洋,那是一片火光冲天的汪洋。 他不可能想不到,郑和与王景弘已遇险,甚至是四面楚歌、背水一战的绝境。 但,他却是做到了一身淡然的自若,能在这种情况下,一身淡然的人,本就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然,就算他再不简单,也好似都没有他眼前的那位戴着鬼王面具的黑衣女子可怕,只因他对那黑衣女子不但唯命是从、毕恭毕敬,还甚是恐惧。 甚至,在那黑衣女人突现他身旁后,他便立刻跪地参拜,黑衣女子不抬手还礼,他绝是不敢起身的,就连眸光向上瞟一下都未曾有过。 此刻,他不说话,并不是没有话说,就算之前没有话要说,但当他看过从黑衣女子手中递过的信笺上的内容后,心中也就不可能没有疑惑了。 他的内心已有太多的疑惑,这些疑惑已让他的全身出满了冷汗,每一寸肌肤都在被冷汗侵染着。 可,他还是不敢说话,哪怕是一个询问都不敢;哪怕是呼吸声略大一点,他都不曾有过丝毫勇气。 然,他却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这也是他冷汗不断的原因。 他很清楚,不出兵的后果,但他更清楚出兵的后果。 这本就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在这世间,只要一个人心中还有欲望,还想活着,就不可能不去权衡利弊。 而,在这权衡利弊间,则是权利的强压与个人性命的苟且。 有些事,他是不能多想的,也容不得他去多想,他唯有默默承受着这一份担惊受怕,这一份性命由天。 可,事实上,他的性命并不由天,若由天,至少还有一丝侥幸,还能赌上一把运气。 此时,他的眸光所凝聚之处,便是主宰他的生死与一切尊荣的地方,这地方不是别处,而是黑衣女子的身上。 一个朝廷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居然要将一切都赌在一位女子的身上,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可笑,甚至在全身出过冷汗后,眸光中已然展露出一份从容,一份庆幸来。 使得他从容的是:眼前的这位黑衣女子并不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使得他感到庆幸的是:眼前的这位黑衣女子虽代表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实则却是冷溶月。 冷溶月就是冷溶月。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也终是大小姐,一个少女是不可能没有心事的,恰巧这位大小姐偏偏又有着诸多的心事。 ——关于这位大小姐的一切,虽多为江湖传言,但也是有过半的真实信息的。 ——就算郑和与王景弘的生死并不被这位大小姐所看重,但柳韵锦与殇沫的生死,这位大小姐是不会置之不顾的。 ——甚至,‘江月门’门主暮云烟的生死,在这位大小姐心中也是多少有些份量的。 突然,想到这些的李实,好似已知道了所有的结局与答案,也好似在从容间,同时寻到了一丝轻松感... 就在这时,岸边另一武将装扮的男子,正率一小队十人左右的大明朝士兵朝着宝船的海岸边疾奔而来。 跨前一步的冷溶月,自若地打量着疾奔而来的武将的一切,这武将目光虽显迟钝,但浓眉大眼,眼白长,鼻头微钩,鼻孔饱满,唇薄齿白,确是另一位锦衣卫指挥佥事何义宗,无疑。 随后,只见她缓缓负手,虽还是没有转身朝向李实,但终是缓缓开口道:“事实上,你与何义宗的运气还算不错。想必,回到大明朝后,必是要加官进爵的。” 李实躬身一礼,道:“大小姐若下命,我便立即可以集结大军。” “当然要集结,且要集结上足足两万五千人的精锐军队,”冷溶月双拳一握说,“一个不留,特别是阻隔康提王宫与海岸道路的锡兰国军队,他们已不能再活在这世上了。” “是!”李实侧身挥手,传令兵随即相继挥动旗子,宝船之上的所有士兵娴熟的弯腰捡拾装备,以迅雷之势在岸边极速集结着。 “你还不去?”冷溶月突然转身,瞪视着李实,“你在等什么?” “等大小姐最终的指令,”李实虽已猜到结局与答案,但却根本不能确定结局与答案,面对冷溶月,这世上也根本就无人敢确定所谓的结局与答案,他在慌乱间连忙跪下,“是杀,是救,还请大小姐明示。” “看来,义父让我对你直接下达命令,而不是直接对那何义宗下达指令,还是有些道理的,”冷溶月缓缓转身,“至少你还知道问,做事情只有问清楚了,才不会犯错。” 李实,沉默了。 “信笺你已看过,郑和与王景弘已然攻破了康提王宫,虽已攻破,也挟持了亚烈苦奈儿及其全部家眷,但五万锡兰国军队人数何其多,他们想要突围走到这宝船上,也绝不是一件易事。” “至于,信笺上提到的所谓的大明朝释迦佛侍女,也是你日后绝不可提及的事情,”冷溶月又道:“因为,这是我早早安排的,也是我亲自去安排的。” 李实,道:“是,属下明白。” “有些时候,一些声势还是要有的,不但要有声势,且还要是大声势,至少能有震惊朝野,使得众人称赞的声势,”冷溶月说,“你应该猜到信笺中提到的大明朝释迦佛侍女是谁了,那的确是我同父异母的阿姐——柳韵锦。” 冷溶月渐渐遥望天际,继续道:“这是一步险棋,却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棋,连我都不敢想象,曾屠杀了那么多锡兰国守卫的阿姐,还能在再次出现后,被那锡兰国人当成神佛一般去跪拜,即使她不出剑,只是站在郑和与王景弘的身旁,那锡兰国人也是万般不敢再动弹一下的。” 突然,冷溶月笑出了声来,“这便是所谓的佛国!” 李实,道:“大小姐运筹帷幄,区区海外蛮野之国,怎能与大小姐正辉。” “你起来吧,”冷溶月又突然反转语气说,“你可明白,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将要起身的李实,闻得她语气中的变化后,猛然一颤,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是...是大小姐信任属下...” “你应是习惯了这般说话,至少习惯了这般小心翼翼的说话,”冷溶月,说,“事实上,若郑和真的殒命在此,你是怎样的结局,你应该很清楚,保护出海正使不力,你觉得义父会保得下你吗?” 李实,惊慌失措道:“属下...属下不敢妄议。” “我方才已然说过,你与何义宗的运气还算不错,要想守下这份运气,不但要护得郑和与王景弘的安全,且还要灭掉这锡兰国,打出我大明朝的国威来,”冷溶月,顿了一下,“也只有这样,你不但可以保下自己的命,且还能回去加官进爵,而我...也想保下我想保护之人的命,所以...” 李实,忙道:“所以,小人回去后,不会乱言,也绝不会提及到此事!” “不,你要言,你不但要言,还要大肆宣传,”冷溶月又一次缓缓转过身来,“但你要言的却是这锡兰国军队的战斗力是怎样的不堪一击!” 李实,战战兢兢道:“是,李实明白,李实知道如何去做了。” “去吧,何义宗已在岸边看着我们了,谨记,此战不但要胜,且要大胜,更不能有过人士兵损伤。” “得令!”站起身后的李实,躬礼缓缓回退,他似还有话要说,他退得很慢,慢到足有思量要不要去说、该不该去说的犹豫时间,他终是咬了咬下唇,骤停了脚步,道,“大小姐如何回朝?还需要李实做些什么吗?” 冷溶月微微摇着头,微微道:“我自是乘坐‘飞鱼帆舟’回去,但是有些人却要留在这里...可,这已与你无关了...” 话落,她又不禁望向远方,喃喃着,“打了大胜仗...我们的皇帝陛下得到消息后,会不会亲自到海岸口迎接郑和大人呢...或许,有些人已注定不能再随宝船回去了...” ... 作为曾经跟随朱棣在靖难之役中出生入死的大人物,郑和虽英勇无畏,但也被围在了康提王宫之内,正全力与锡兰国军队周旋。 得知王城失守,且国王与其家眷全部被俘的锡兰国军队,已全数赶回了康提救驾。 此外,锡兰国的百姓也全都加入了救驾的队伍中。 锡兰国正在举一国之力,营救着亚烈苦奈儿。 而,郑和与王景弘身边,原本2000人的大明精锐,如今已剩下了不足800人。 待李实与何义宗率领两万五千名装备精良的大明之师赶到康提时,也只得在外围冲阵。 眼下,在那昔日王居路堂之上,郑和与王景弘亲率的不足800人的大明精锐,死守在康提王宫之内,王宫的外面则是全民皆兵数不胜数的锡兰国人,已达至少十万之众... ... ) 章节目录 第259章 为君忧 (上篇) 晚风已柔,晚霞更柔。 思绪如无边的大海。 心乱似轻拍在海岸上的朵朵浪花,无止无尽。 杯中荡漾着愁容,那渐泛开来的波纹,似在颤动。 冷溶月在流泪,这泪水来得有些奇怪,亦有些触不及防。 她根本没想流泪,只是在本不该出神的时候出了神。 她不仅出了神,还进入了深邃如海的愁思中。 右手中的酒杯已被紧揣在了掌中,左手也已拂去了再次欲滴的眼泪。 她笑了笑,苦苦地笑了笑。 只因,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此刻伤心的样子。 至少不该让眼前的这些妙曼的舞姬,和始终带着幸福笑容的乐手看到。 她本就是在这里寻欢作乐的,只因她的心很冷,手脚也始终是冰凉的,面对着未知的天际大海,她有说不出的空洞,道不明的孤独。 ——她想要热闹些,想要再热闹些... 她脸上的那张鬼王面具已去下,桃粉依旧的脸颊上,也多了两道黑灰道痕。 这道痕是她自己抹上去的,她比任何人都厌烦那张鬼王面具,却也比任何人都不愿去正视她自己最真实的那张脸。 她以船工苦力的身份,混熟了周边宝船上的所有庶务人员。 她大概是懂得如何和她们相处的。 此刻,她也只是一个船工,而庶务人员中也不过是些乐手、采买、舞姬与歌姬等。 拥有着不相上下的身份,原本所有的枷锁与拘泥现已不在。 在这碧海晴空下,上百艘的大明朝宝船上,只留下了她们,也唯留下了她们,又有谁会再给她们附上枷锁与限制呢? 有她们在,宝船也便会无事。 冷溶月也是以聚集戒备的名头,召集了大部分的人员,来到了离海岸边最近的这艘宝船上的。 人多无事,总是有些无趣。 她们便开始舞动起了裙摆,唱起了歌谣,奏起了乐章,喝起了平时只侍奉将领的美酒。 冷溶月就坐在船头,懒懒地仰卧在船头,她手中有酒,耳中有乐,眼中有舞,心中被满是苦楚... 李实率领两万五千名大明朝精锐之师已离开了三日。 在这三日中,她已如当下这般过了两日半的时光。 期间,她也感受过畅怀一笑,面对着载歌载舞的大明朝百姓,她当然也会由心而发得去开心、去畅笑。 然,这三日的每个夜晚,却又都异常的漫长。 起初,她并不觉得漆夜为何这般难熬。 只是夜越深,她便越开始不安,好似身上有着上千只蚂蚁在爬动,也好似心头被一重重的物件给紧紧的压着。 这是她无论喝再多酒,都挥之不去的不安,这也是她无论换了多少次姿态后,都无法安睡的难眠。 尽管,她知道,这世间能伤到她的人,屈指可数。 尽管,她也知道在这锡兰国之内,她绝无敌手,但她却仍说服不了自己那颗时刻在躁动着的内心。 夜已渐深,人也渐散。 她再次告别了短暂的白昼,回到了漆黑的孤寂中。 海风依旧轻柔,汐声依旧动听。 她左肘撑着身子,依旧慵懒的用右手举着杯酒。 她迷离的眸光,望着当空皓月,星海斑斓,却好似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只觉每一颗星辰都像家,却又不是家。 只因,她触不到,亦感受不到一丝家的温度。 即使,天上悬挂的那颗最大最亮的星,都是那般的遥不可及,冰冷如霜... 她有些想念阿姐柳韵锦了,想念阿姐怀抱中的温度,怀念‘飞鱼帆舟’上的那间阁室。 或许,现下的她,只要拼劲全力奔疾,回到‘飞鱼帆舟’上,还能感受到阿姐身上那些许未散的气息。 但是,她并没有那样做,只因她很清楚,她要的不仅仅是气息,她要的还有很多很多... 女子通常都会想要得多一些的,只因思绪多,情绪多,又偏偏要将感情看得很重很重... 她也不例外,她也从未例外过... ... “门主,你已醉了,你这样会极其危险的,很容易遭人暗算的。” 冷溶月勾头,平视眸子,看到突现在眼前的海煞,先是笑了笑,然后将左肘缓缓倾斜,完全躺在了甲板上,伸着一个大大的懒腰,慢慢闭上了双眼,脸上终是带着一抹淡笑。 “他们要回来了吗?”她的声音低柔且慵懒。 “没,”本想来到冷溶月身前,为她盖上披风的海煞,在缓缓挪动间,又收回了念想,低着头说,“他们还在对峙着...” “装备如此精良,且还是两万五千名大明精锐,怎会还在对峙着...”冷溶月收敛了笑容,变得面无表情起来,“那李实在干什么?” “他并没有大肆进攻,却也的确在进攻着,”海煞说,“他将两万五千名大明精锐,分列出了多种阵形,但无论多少种阵形,大抵都是一样的。” “哦?” “前三排均是手持手铳筒、火枪的士兵,中四排则是手握黑漆铁羽箭、火攻箭、神机箭、火叉的士兵,后面的则全是手持长枪,背负弓弩的士兵。” “他这是何意?”静躺着的冷溶月,依旧紧闭着双眼,依旧面无表情地说,“这般排兵列阵的,也应该早就结束这场战争了啊...” “李实好像并没有那么着急,他似乎更在乎大明士兵的性命安危,”海煞,说,“他让大军排开了阵形后,先是让前三排的士兵进行了一轮射击,便停了下;然后就只是让中四排的士兵陆续射出箭羽,而后面持长枪负弓弩的士兵,始终是没有任何动静的,只是步步跟随着前行。” “进攻没那么猛烈,的确不会招到锡兰国军队的致命反扑,但也害苦了康提王宫之内的郑和大人了,”冷溶月缓缓坐起,缓缓道,“康提王宫外的攻势如何?” “康提王宫的宫墙早已破,王景弘持刀挟持着亚烈苦奈儿,虽说锡兰国军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时不时的也是会有一些利器陆续抛在空中的,被抛出的利器,免不了会刺入坚守在康提王宫之内的那不足八百人的大明士兵身上...” “有殇沫、柳韵锦与暮云烟在,想必就算有利器从天而降,也是不会造成多少损伤的,”冷溶月的脸上略带着疑惑又道:“可他们三人为何不攻杀出来呢?若他们三人想要杀出来,试问又有谁能阻挡得了呢?” “他们不攻杀,自然也是有一定的原因的,”海煞缓叹了一声,说,“因为堵在康提王宫最前方的是一群当地的女人与孩童,而锡兰国军队则在这群女人与孩童的身后。” “什么?”冷溶月,惊然道,“这锡兰国军队的男人们,竟然让女人和孩童顶在最前方?” “是的,这也便是殇沫、柳韵锦与暮云烟,迟迟不肯出手的原因。” “卑鄙!”冷溶月赫然将拳头捶在了身旁的甲板上,侧脸皱起柳眉,“那些女人和孩童还真是执迷不悟,依旧祈求着释迦佛的怜悯之心,阿姐既然已是她们心中的释迦佛侍女,当然是绝不会出手伤害她们这些无辜的百姓的。” ——面对这种情况,无论柳韵锦是不是释迦佛侍女,都是不会出手的。 ——殇沫与暮云烟亦不会出手去攻杀无辜的女人与孩童的。 但,冷溶月却也言出了锡兰国军队的男人们,为什么会让女人和孩童顶在最前方的理由。 不过是在赌——赌柳韵锦的怜悯之心罢了。 ——在那锡兰国军队的男人们眼中,殇沫与暮云烟也许根本就不是威胁,尽管暮云烟一直在拼杀,而殇沫终是没有出手过几次的,最有威胁的也唯有一剑斩绝迹的柳韵锦了。 海煞已沉默,任何利用善良与良知的做法与行为,都会让一个正常人沉默的。 更何况,这些做法与行为还是堂堂的锡兰国军队做出来的... 他虽是鲛人,却也有着一个正常人的思维。 过了良久,冷溶月又迟疑道:“若按照李实的这种打法,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恐怕几天下来都不会有结果的。” “也许,他在等,”海煞,淡淡地说,“等郑和大人他们能够突围出来的那一刻。” “等个屁!”冷溶月愤怒站起,甩袖道:“李实根本就不清楚,郑和大人率领的2000名大明精锐,早已不足800人了,这么少的人数,如何突围!” 随后,她又喃喃道:“不让他有过多的士兵损伤,他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来确保无一士兵阵亡吧...” “是的,其实这场战争的关键,还是在李实那里,”海煞,说,“毕竟,他的身前是没有女人和孩童的,且他是在锡兰国军队的正后方。” “康提王宫之内,应该是有食物的吧...”冷溶月突然平静了下来,沉思着道,“李实他们也自是带得有随身作战的干粮的...那么,夹在正中间的锡兰国军队与锡兰国百姓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况下,也是撑不了几天的。” 海煞诧异地看着冷溶月,他只觉得眼前的冷溶月,思绪实在变得太快,太让人无法捉摸了... “在这段时间内,我也是可以做些其他事情的,”冷溶月嘟了嘟嘴,闪动着眸光,“云烟叔叔的‘江月门’这次共出动了几艘八宝玲珑船?” “三艘,这两天门主你在宝船之上,我与手下的鲛人便在宝船底下的海域内,我可以确定八宝玲珑船只有三艘。这三艘船,在巨大的上百号宝船当中,也是很容易能够分辨得出来的。” “这三艘八宝玲珑船,是不是能值很多的银两?” 海煞猛然一怔,出神地看着冷溶月,迟疑道:“应该...是...能值很多银子吧...” 冷溶月右手抚在下颚处,“嗯”道:“那毁掉岂不是有些太可惜了...” 海煞,惊道:“门主...你要...毁船吗?” “现在我又不想毁了,”冷溶月微微摇着头,“可不毁...又怎么能让这三艘船,完全消失掉呢...” 海煞已完全呆傻,他实在不知道冷溶月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突然,她一个机灵,赫然道:“你拿上锦衣卫指挥使令牌,传我将令,命李实派出传讯兵随时与我保持通信!对了,让他多派几个人回来,人少了不但危险且还会不够用!” “门主,你要做什么?”海煞呆若木鸡的脸,已全无表情,“你觉得我可以见人吗?我不但不可以见人,没人会去相信一个鲛人的...可,就算你把令牌交给宝船上的其他人去传令,也是万万不妥的。” 冷溶月的脸猛然一沉,撇了撇小嘴,“也是,让你去,那李实未必相信,即使你手中有令牌,也是鲛人之身,不便露面的。若让宝船上的其他人去,我的身份不但有暴露的可能,还会让那郑和与王景弘另有其他揣测,从而在回到大明后,也会在朝堂上大做义父纪纲的文章...” 海煞又一次沉默了,他本想继续问问为什么要让多名士兵回来充当传讯兵的,只因,前方的战事消息都已在他手下鲛人的掌控之中了。 可,瞬间低落的心情,已让他无法开口... ——鲛人从古至今都备受人类的歧视,更在一段时期内,成为人类捕杀的对象。 ——而,鲛人浑身是宝也是事实,无论是滴泪成珠,还是用鲛油做成长明灯等等,人类总是能找到很多有道理的理由去对他们进行着杀戮。 ——这杀戮有些是皇权,不能违抗;有些却也只是贪婪的人性。 他之所以栖身‘灭影门’,为‘灭影门’长年效力,也不过是想保下一族平安,罢了。 可,鲛人就是鲛人,始终不是真正的人类。 正如冷溶月所说的,即使他拿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又能怎样呢? 他是不可能让很多人知道鲛人的真实存在的,也是绝不能就那般赤裸裸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卑,不能为人、见人。 更多得则是他根本不相信人类的人性。 在这个世上,他只信一人,那便是冷溶月。 信冷溶月,也绝不是因为冷溶月是现任的‘灭影门’门主。 因为,他至少从未真正信任过前任‘灭影门’门主故遗名,终是有所防范着的。 然,冷溶月在他心中却很是不同,虽说这个乳臭未干的女子足智多谋,心机城府也极深,但其手段却并不算毒辣。 不毒辣,并不是因为她的实力不足,而是在她的内心中,终是有着一份稚嫩的善良与人情味。 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稚嫩会褪去,但他始终相信,冷溶月是不会辜负身边真心对她好的任何一个人的。 事实上,他已将她当做了亲人... 也把她当做这人世间,最亲的依靠... ... ) 章节目录 第260章 为君忧 (中篇) 冷溶月突如其来的叹息声,打破了海煞的沉思。 当,海煞再次将眸光凝向她时,却见到了她最为可爱的一面。 只见,她挠头摆姿,嘟嘴皱眉,好似在反复思量着什么… 海煞不禁“噗嗤”一笑,“呵呵呵~门主啊,你可是‘灭影门’的门主,这江湖上最让人恐惧之人,你这般姿态是在作甚啊...” “你说,我现在能去见李实吗?八宝玲珑船只要在,那么殇沫他们就能回到大明的国土上,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跟随着郑和回朝呢?” “门主,你这是何意?他们不能回归大明吗?” “不能,不能,不能!”冷溶月气呼呼地说,“阿姐在这里闹的动静还小吗?她到底杀了这锡兰国多少人,我是数不过来了,也足能以引起大明将士的注意了吧?” “你以为释迦佛侍女只会被锡兰国的百姓所崇信吗?恐怕现在我们大明的将士们也要对她高看几眼呢,更何况她还那么美,被奉为天人也不足为奇…她若随大军回朝,是免不了势头过大与愈加添油加醋的传言的。” 她又接着道:“这还只是阿姐,那殇沫与云烟叔叔呢?在这一路上,鬼知道他们都做过什么惊天动地之事,这三人就算再不起眼,现下也足以成了众人眼中的真神了!” 海煞,弱弱道:“那...门主...你是要让他们永远都回不了大明朝吗?” “不是要让他们永远回不了大明,而是要暂时避其锋芒,更何况此次锡兰国之战若大胜,陛下很可能会亲自迎接郑和大人班师回朝的,殇沫又怎么可能与陛下相见的,这也是绝不能的…” 冷溶月停滞下了走动,又掐腰道,“我本想让李实多派几人回来,运送蒺藜炮和火炮去前线战场,快速结束这场战争的,顺便让回来的几人告诉那李实,一旦郑和大人回到宝船上,就立刻差人到那三艘八宝玲珑船之上,提前将船开走的…” 海煞,膛口结舌道:“将...船...开走...” 冷溶月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那八宝玲珑船能值很多银两吗?我就算是不毁船,也要让人将它开走啊。” “哦,也是,也是,”海煞已不知如何去接冷溶月的话了,但他还是疑惑道,“那和你现下去见李实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溶月猛然将右手掌贴在了额头上,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无奈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我是谁啊?我是冷溶月啊,我冷溶月出马,都亲自去前线战场了,还能没个结果吗?我去前线之时,也必是此次战争结束之刻!” 海煞赫然觉醒,“哦~门主的意思是,你去之前,要把殇沫他们的后路全都断了,然后再去?” “是,想必那八宝玲珑船上还有少许‘江月门’的门人吧,要先想办法让他们离开,去其他宝船之上,”冷溶月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其声也变得又微又柔,“这次回朝之后,我势必要大肆宣传此次出海的丰功伟绩的,以便促使陛下尽快让郑和大人第四次出使西洋...” “第四次出使西洋....”海煞已然目瞪口呆,喃喃着,“这…还没回去呢…门主你就开始谋划着让朝廷下一次出海的事宜了...” 冷溶月迟疑了片刻,若有所思的低声回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偌大的海洋...若没有郑和大人...殇沫他们也是绝回不了大明朝的...” ... ) 章节目录 第261章 为君忧 (下篇) 眼看,李实已出兵有四天时间了。 但,战事仍是一片僵持。 冷溶月早早得便登上了‘江月门’的八宝玲珑船,望着空无一人的甲板,她并没有立即唤醒还在沉睡中的‘江月门’门人。 事实上,她起身的时辰要更早些。 早到,东方的晨曦还未展现。 早到,吩咐了海煞打来了清水,清水应是锡兰山上的佛印圣水。 至少,天未亮前的圣水,总是要更加纯净一些的。 她先是细细地梳理着长发,轻柔地抹去脸上的两道黑灰道痕。 随后,她便想要换一身衣裳了,至少是一身平日里她能穿得出去的衣裳。 但,她却发现,如此简单的事情,在现下却变得如此艰难。 宝船上,并没有适合她的衣裙。 至少,那些舞娘、歌姬的绣裙是绝不适合她的。 所以,就算是她完全露出了自己昔日该有的容光,也还是一身黑衣,一身连阳光都照不透的黑衣。 但,这黑衣的衣料,也是唯一能符合她身份的衣料,而这衣料也绝不是船工、舞姬们平日里可以穿的衣料。 然,这身黑衣也好似漆夜中的她一样,深邃且空洞,凄冷且孤独。 一缕阳光刺痛着她的双眼,连续几夜没有好好睡觉的她,又怎能承受住这世上最耀眼的光芒呢? 她轻拂起了胳膊,裹在臂膀上的衣衫虽没有袖摆,却也能足够遮挡住刺眼的光。 再刺眼的光,也有穿不透的地方。 比如,她已抬起的那仍是漆黑色的袖缕... ... 无论,冷溶月出现在哪里,都会自带着威严与光芒,这已是江湖上不争的事实。 ‘玉面公子’素海棠已死,她也自然成了下一个‘素海棠’。 这江湖上所有女子都会羡煞的那个人。 她就好似东边的晨日,也好似未褪的白月,耀眼且妩媚。 ‘江月门’的门人,自是认得她的,事实上就在她出现在八宝玲珑船上的那一刻,三艘船上的‘江月门’门人都已陆续走了出来。 她在逐渐簇拥向她的‘江月门’门人眼里,是极其富足的。 这富足,绝不是单指财富,更代表着一切——身世、武功、人品、美貌,亦有自带的荣耀。 她也一直习惯得做着别人眼中的那个足够富足的冷溶月。 至少,在这样的目光下,她不会感到凄冷,亦不会感到孤寂。 她的话,也如圣旨般好使,至少对于眼前的‘江月门’门人来说,是这样的。 她不但在只言片语间就劝得‘江月门’门人登上了别处的宝船上。 还与他们约好了不返回大明的国土上,是绝不会再多看一眼八宝玲珑船的约定。 她的理由当然也很充分——她要征用这三艘八宝玲珑船。 没有人会去质疑她这样的理由。 只因,一个足够富足的人,无论说出怎样的理由,都是充满着道理的。 她也不担心,‘江月门’的门人会将看到她,出现在这锡兰国的事情,给说出去。 只因,门人终究是少数,大明朝的那些将领们,又怎会去轻信一些江湖上的小人物的话呢... 人去船空,她开始抚摸着八宝玲珑船的阁台与门窗,她曾依稀的听人说过,她的父亲郭明轩与母亲素海棠曾在这船上见过面。 只是,那时还没有她,她的阿姐柳韵锦也只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曾经就哭啼在她母亲‘玉面公子’素海棠的怀抱中。 那时,她的父亲并不知晓她的母亲早已对其倾慕。 那时,她的父亲也不知她母亲的一生结局。 那时,她母亲更不会想到自己会怀恨而终… 或许,她并不能十分确定母亲那时是否已对父亲心生爱慕,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母亲所怀恨的,一定是未能见到她安好出生时,皱皮哭脸的样貌… 既是缺憾,就不再言说,无论如何言说,缺憾始终都是缺憾。 但,她的内心大概是能体会到些许美好的画面来的。 她能感觉到,就算母亲素海棠并没有在一开始就爱上父亲郭明轩。 但,她也是可以肯定,母亲最终也是心甘情愿地委身于父亲郭明轩的,绝不会有半点勉强。 ——‘玉面公子’素海棠又怎会去勉强自己? ——就算,当时素海棠面对的是故遗名,也绝不会收敛其内心的半分倔强的。 冷溶月好似突然觉得自己与母亲很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韧性,一样的隐忍、有度量,一样的被人所恐惧着、又被人所称赞着... 也一样的孤独、凄冷,只能独自承受着心中的一切委屈与情感。 她大概也已想到了自己的结局,爱而不得、无法言说,同样怀恨而终的结局... 此刻,她莫名的也想为殇沫生个孩子,最好也是个女孩,但她的内心却又贪恋着能陪这个女孩久一些,再久一些… 最好,能看到这个女孩爱上心仪的男子;最好,也能看到这个女孩出嫁;最好,还能看到这个女孩生下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她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她是在为母亲素海棠鸣着不平… 也或许,她只是想代替母亲重新走一趟这人生的道路。 这也将是她自己往后的道路。 若,真能这般去走,也许人生会畅快些;若,真能这般去走,也许此生便没了缺憾... ... 皎月不经意的升起,海际也在不觉中变得平静。 一船、一人、一影。 冷溶月已在月下漫舞,她不知何时开始的,正如她也不知道为何而舞,要舞到何时一般。 她依旧是一身黑衣,依旧是连月光都照不透的深邃与凄凉。 突然,天降骤雨,云层虽厚重悬顶,却出奇的将月光独留在天际之上。 且听这风雨,聆听这浪涛,审视雨凝成洼中的初颜,回首昔日的荒唐举措。 她已错过太多次真实的自己,也已无奈太多次真实的自己… 在这人世间百般受限的恩情与权谋中,她知道,她就要彻底迷失掉了她自己… 她依然在漫舞,在风雨中漫舞。 ——曾几何时归来去,疲姿拖步疏。 ——萧叶凄堂桌色无,锥心缓退、月下婆娑故。 ——孤鸣卷动枝头措,阔窄无归处。 ——泪迎风雨欲零落,遍踏稀碎、昨日宁寂路。 她终是倒了下去,旋转着身姿倒了下去,倒在了冰凉的雨中,亦倒在了她母亲昔日的温情之中... ... 等她再次醒来,她已在八宝玲珑船的船室之中了。 没有寒冬的锡兰国,船室内却生起了炭火,炭火燃得很温柔,没有发出过一声‘噼啪’响动。 掀开厚厚床被的她,仍是一身黑衣,有些潮却不湿的黑衣。 她大概是将这身黑衣给慢慢暖干了,她也大概是出了一场全身发烫的热汗… 不然,床被怎会没有一丝寒气,且里面都是暖暖的呢? 又柔又暖的床被,或许一开始并没有立刻被盖在她的身上,但这炉火定然是早早就生起了的。 只因,炭已全灰,灰中通红,已淡去了所有的黑色与冷漠。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但她知道窗外的时辰绝不是清晨,也绝不是黑夜。 她是被热醒的,厚厚的床被,未灭的炭火,高悬的烈日,已干的黑衣,都已然在告诉着她,她已经睡了很久,或许还绝不止一个昼夜。 她赫然起身,却又在双腿搭下床榻的那一刻,挪正了身子。 她并不是忘了自己想要去做什么,而是忽然察觉她的内心都空了。 没有任何意义的空洞… 她眼前的一切,也都是那般得无意义... ——就算她为殇沫做再多的事,再为其布局谋划,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是冷溶月,是真真切切的冷溶月。 ——纪纲的义女,念顺夫人的“女儿”,锦衣卫的鹰犬,一个根本就做不了自己的人。 而,殇沫就是殇沫。 永远不会有半分模糊的殇沫。 ——一个失去大好江山的皇子,一个一心寻父、为父雪恨的殇沫。 她们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会走到一起呢?又怎能走到一起呢? 遥想,曾在风雨中漫舞,妄想着自己能为殇沫生一孩子的冷溶月,突然笑了,咧着嘴,紧绷着身子,用尽着全力笑了… 她笑出了万般痛楚,笑出了血泪落下… … 一直守护着她的海煞,大概是听到了这凄凉的笑声,他已推开了船室的门,摇摆着身姿来到了船室之中。 他并不是空手来的,不但不是空手,且两只手上都各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树枝的端头则是已经烤得黑里吧唧的海鱼。 他知道冷溶月的心情并不是太好,这一点从他进门的那一刻便已察觉。 或许,从他听到冷溶月凄凉的笑声中也便已得知。 但,他还是笑盈盈地凑上了冷溶月,面对着冷若寒霜、毫无表情的冷溶月,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褪去过一丝笑容,反倒越笑越甜,越笑越可爱... “门主...我虽不会煮粥,但我还是会烤鱼的...这鱼虽说是烤糊了点,但里面的肉绝对还是鲜美的…嘿嘿…” 冷溶月不答,低垂着眼帘,环抱着双腿,静静地坐着,坐在那温暖至极的床榻之上。 “门主,你是知道的,海煞一向办事比较牢靠,这鱼真的可以吃,我也加过盐了...” 冷溶月依旧不答,却用凌厉的眸光瞥向了海煞,这如刀锋一般冷酷的眸光,重重地落在了海煞那张笑盈盈的脸上。 海煞仍是一脸盈笑,保持着那张可爱至极的笑脸,又说道:“不瞒门主说,这鱼已是我烤的第十七条和第十八条了,先前的那几条,里面嫩白的鱼肉都被我烤成黑色的了,还有几条被我烤得连鱼骨都不剩了...” 说完,他又憨憨一笑,斜着头,垂了眼,多上了几分娇羞与难为情。 过了良久,冷溶月的眸光才逐渐变得柔和,她伸直了腿,挺直了上身,重重的仰着身子,伸了个深深的懒腰。 她又侧脸瞥了一眼海煞,利落的蹬上靴子,走动间她拍着身上的衣衫,又展平了几下,大气地走到了桌几旁,提壶倒着水。 在这提壶倒水间,她再次侧眸瞅了一眼海煞,海煞已将身子移向了她,且还是那副笑盈盈的脸,正直直地对着她,好似在等待着什么,而这份等待中满是渴望与纯净。 “那...本门主就尝尝你烤得鱼?” 海煞笑得更灿,再次扭动凑上,“我就说门主一定会品尝我烤得鱼的,也不枉费我烤了那么多条,还连累了那么多条鱼尸骨不存的...嘿嘿~” 冷溶月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她左右手接过了烤鱼,狠狠地咬上了一口,“真盐!你若是开烤鱼铺子,大概是会亏本的。” “我不怕亏本,因为我只会烤给门主一人吃,门主只要愿意吃,海煞便就不会亏本。” “也是,本门主怎么会让你亏本呢?这两条我全都要吃下去!”话落,冷溶月朝着海煞嘟了嘟小嘴。 直到这一刻,海煞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了下,他知道他心中的‘灭影门’门主冷溶月,已彻底回来了… 然,他的心中又升起了另一份担忧来。 事实上,冷溶月已昏睡了两夜一天。 而今日,已是李实出兵援救郑和的第六天了,且早已过了一半的时光... ... ) 章节目录 第262章 海煞 (上) 烈阳斜上,风已逝。 焦黑的路面,死寂的道路。 黏黏的灰烬与焦木,在靴底附了一层又一层,如走在积雪之上,如踏过铺满松枝的山林。 路是黑的,林木也是黑的,但漆黑下,是那比寒霜还要厚重的血迹。 血腥味在烈日下发散,充斥着鼻头与心脏,却找不到血到底在何处。 海岸口通往王居路堂的这段路,应是冷溶月走过得最深邃、最恐惧,又最让人作呕的路。 只因,这条路上只有黑白双色,再无其他色彩。 然,冷溶月还在一步步地走着,她没有退缩,亦没有腾跃,想要极快通过的意思。 她好似要将这条路完完整整的走完,仔仔细细的走完。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炯炯有神的眸光直视前方,毫无表情的脸上柳眉微皱,仍是一身黑衣的她走得极稳极慢。 她的步子,也更像是刻意迟缓下来的。 或许,她知道她的靴底已经黏满了“黑泥”,她应是可以感受到愈发沉重的步履的。 但,她还是一步一步极稳地走着,就好似不得不这般一样。 突然,她的脚下一划,长长的划痕在这地面上赫然绽裂。 她一个向上翻转,稳稳地落下,她却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那道划痕,继续前行着。 就好似,她的脚下从未有过这一滑,从未有过向上的那一跃。 事实上,就算她不曾向上翻转,也是绝不会滑倒的。 只因,她的手上紧握着一杆长戟,一杆比她还要高出很多,且泛着寒光的长戟。 她大概是不想使得长戟接触到地面的,她的这一向上翻转的动作,也好似并不是为了防止滑倒而做出来的,反倒更像是为了避免长戟触碰到地面而刻意为之的。 长戟一直负在她的背上,她的背部并没有固定长戟的系带与麻绳,她是一直用手持着长戟、反转着手腕,紧贴在后身行走的。 这般姿态,脚下一滑的第一反应,必定是转正手腕,将手中的长戟往地上一横,来支撑住快速倾斜的身子的。 但,她没有这样去做,不仅没有这样做,在她向上翻转的那一刻,靴底粘附的厚厚的“黑泥”也如扩散的冰凌一般,向前、后甩去。 她仍是那般极稳的走动着,一人,一影,一长戟。 然,就在她身影渐远后,使得她脚下一滑的那道路痕中,却突然冒出了气泡,那是又黑又红的气泡。 气泡又在瞬间炸裂,又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终是又变回了黑灰色的路面。 路痕深深,依在。 那一刻,也如阳光破去漆夜一般,乍现出了黑色以外的颜色。 那掩盖不了血红,犹如人的心头血一般燥热,亦充斥是杀戮后的一股燥热... 此刻,冷溶月的内心处,也有着一份燥热,这份燥热却并不来自杀戮,而是来自于她一贯喜欢抑制的情绪与深藏的情感中。 事实上,她是个极爱脸面之人,脸面对于她而言,就好似比她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她不怕受苦、不怕磨难、更不怕江湖人如何对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但她却怕极了失去脸面… 她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这般在乎脸面的,也许,她打小身上就附上了普通女孩不曾有过的尊荣。 可,这份尊荣,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里面到底都有什么。 嘲笑、讥讽、蔑视,如无赖一般得打量她的眼神和见到她如见到魔鬼一般的恐惧眸光... 她承受了太多太多,她本不该承受的东西,但这还只是外人带给她的感受。 她自身也有着异常的孤独与凄冷。 最可笑的是,她本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孩,聪明的女孩永远逃不脱种种古灵精怪的想法与做法,她的内心隐藏着话本与书籍中的各种角色与样貌。 以至于,她在初见父亲郭明轩时,细细的称之为:公子... 她想与心中的“公子”好好地、安安静静地说说话,品着茶、轻柔的按照她心中的话本内容,对上一次话。 “茶水虽好,只是夜静多思,饮多了难免会彻夜难眠。” “所以,你并没有饮。” 这是她与父亲郭明轩初见时的一段对话,她是知道饮多茶水后,定会彻夜难眠的。 但,她还是请郭明轩进入了‘海棠如旧阁’中,并为其斟上了半盏茶水。 “你唤我公子,可知我是何年岁?” “我自知您是前辈,不过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这‘海棠如旧阁’的,定然也不是常人。如何称呼也只是我随口唤出罢了,不知公子深夜叨扰,所谓何事?溶月是否能解公子心中的疑惑?” “你并不像是一位只是金钗之年的女子。” “像与不像,绝不在于年龄与年岁,而是在心。” “在心?的确在心,若八旬老翁有着孩童般的心境,确实是无法防备暗算杀心的。” “可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这些是她与父亲郭明轩初见后的另一番对话,其实,那时的她,是根本无法确定郭明轩是否会出手伤她的。 但,她偏偏又是一个极其骄傲的女子,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就算当时郭明轩出手,也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能将她给杀死的。 那时的郭明轩大概是不懂女人的,若他懂,他便会知道,那晚他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是一个多么寂寞且无助的女子。 这样的一个女子,那晚,她的面前终是出现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陌生男人。 就算,年长一些,就算武功深不可测,就算这个陌生的男人就是她的生父,又怎样呢? 她只是想说说话,想要好好的与人说说话。 可,若想与人好好说话,就必须要先找到相同的身份,至少不能有年龄与本领上的任何悬殊。 ——所以,唤其公子。 ——公子所问,小女子也必当知无不言。 显然,与父亲郭明轩的初见,并没能让冷溶月好好地说完一场话,至少没有把心中的话全都说完... 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遇到,能让她好好说话的人了… 能够好好说说话,对她而言,也着实是一件很讲究缘分的事情。 首先,对方要是一个能让她有欲望说话的人。 其次,则是对方要能足够配合她,好好地说上一番话。 最后,便是对方对她的耐心了,事实上,是对她言语的耐心,是否愿意与她长聊下去,甚至疯聊下去... 她知道,这样的人很难遇到,所以,她也便不喜欢多说话了。 却,终是也爱上了听别人与她讲话。 再到后来,她认识了顾遥峰,也认识了顾暖雨。 这两人虽都是‘灭影门’‘四林将’中的核心成员,但也与同为‘四林将’中的顾长纶与顾微云有些不同。 顾长纶与顾微云,好似从未把她看在眼里过。 就算,顾长纶曾受故遗名之命,做过她几天师父,但是这个师父也是有一些逊色的,很快便被她给超越了。 且是各个方面的超越。 然,她是冷溶月,好似超越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或许,冷溶月无法超越一个人,却能被一些人拿去说笑。 可,谁让她是冷溶月呢? 她生来就注定要比任何人都强,要比任何人都饱受争议… 所以,顾长纶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顾长纶,即使他在冷溶月面前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依然从未把冷溶月当成一回事过… 然,顾微云更是不屑与冷溶月多说一句话,每每见面他都是侧脸昂头,冷冷走过,就好似冷溶月是他仇敌的女儿,是这世间最被人看不起的女子一般。 与冷溶月关系最好的是顾遥峰,她也习惯唤他为遥峰哥哥,他不但愿意和她说话,且还会做很多小木人送给她。 也许,顾遥峰不会知道,冷溶月的闺房中摆放的都是他做的小木人,更不会知道这些小木人是怎样一天天陪伴着冷溶月长大的。 若说,‘四林将’最奇怪的还要算是那顾暖雨了… 冷溶月也习惯了唤他为雨哥哥,但她却也不经常这般去唤。 因为,她永远不知道这位雨哥哥何时是心情好的,何时是心情不好的。 顾暖雨天生孤冷,他也配得上这一份孤冷。 只因,一向话很少的他,却是‘四林将’中武功最高的。 他没有固定的武器,也可以说在他手中任何一物件,都可以当做武器。 而,他也是那一种一眼望去,便能深深烙刻在别人心中之人,只因他天生一头青丝,与全黑头发的常人本就有些与众不同。 冷溶月很少主动与他说话,通常遇到他时,冷溶月都会先在他的身旁似有似无的停留一段时间。 若,他先开口说话,冷溶月便会与他聊上许久许久。 若,他不先开口说话,冷溶月也知道,就算自己主动和他说话,他也绝不会理会自己的。 然,她与顾暖雨的对话,其实也算不上是一场对话。 可,偏偏两人一旦聊起来,却又能聊上很多很多… 只因,冷溶月绝对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哪怕一句话不说,顾暖雨也不会觉得尴尬。 事实上,并非冷溶月不愿意说话,而是根本接不上他的话。 他最常说的是:“海棠花还是开了....” “阳光还是照下来了...” “这啼鸣的鸟儿,还是昨日的那只吗?我看,应不是,或许已有了不同。” “丫头,你还是你,依旧未变...” 想来,任谁一开始就去说这些言语,都是没人可以接下去的。 就算是硬接,也会被那顾暖雨所嫌弃,转身就走的。 因为,他又是一个极其通透的人,活得通透,想法通透,做人更通透。 硬接的话,往往是最不走心的话,也往往是能够让人直接离去的话。 或许,能否接上他的话,对于冷溶月而言,根据就不重要,重要的永远都是有人愿意和她说说话... ... 海煞,是冷溶月接替‘灭影门’门主后,才熟知的。 他也是冷溶月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他也是唯一一个总把冷溶月当成一个小女孩来看待的人。 试问,这天下间,谁又敢把‘灭影门’门主冷溶月当成是一个小女孩呢? 他就敢。 即使,冷溶月在暴怒之时、愤语之刻,他也总是能够保持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容,不断去哄着她。 冷溶月也自知,如今的她已绝不是一个小女孩了,甚至她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通透,最可怕的女子。 但,她不知为何,她很喜欢海煞来哄她,不知疲倦地哄着她。 无论高兴也好,还是伤心也罢。 海煞也总是能把她哄好,好似永远不会离开、放弃一般... ... 她也曾责骂过海煞,不但责骂过,且还把海煞骂哭过。 她本就是‘灭影门’门主,训斥一番属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训斥海煞,永远不是因为海煞犯了错。 大多都是因为海煞实在是一个太过于谦让的一个人。 若说,这‘灭影门’十二地煞中,天煞与鬼煞绝对是其中最恶狠、最厉害的人物,而十二地煞也一直都是‘灭影门’中绝密的存在。 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但冷溶月却不止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天煞与鬼煞又抢走了海煞的功劳之类的事情。 然后,被人抢走了功劳的海煞,也从不辩解,反倒顺势承认都是他人的功劳… 起初,冷溶月也是没有见过海煞的,但,她也逐渐从别人嘴中总结出,海煞是十二地煞中最懦弱、最好欺负的一位。 直到有一天,她首次站在了‘飞鱼帆舟’之上。 她首次见到了这个从海中突然出现的男子。 这男子,面目清秀且内敛,上身强壮且白皙,下身... 下身则是鱼身... 这男子说话很温柔,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据说已经活了百年,可从他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来。 这男子一开始也并不是一个爱笑之人,总是谦卑且和气的回应着冷溶月的话语。 久而久之,冷溶月也便不想再多与他说话了。 只因,她分不清楚,海煞的话,有多少是因为她是‘灭影门’门主而刻意说出的。 她辨别不了真伪,亦分不出有几分虚情假意来... 然,海煞在与她长久相处后,却反倒对她越发重视了起来,甚至是唯命是从。 但,她还是分不清真假来,她一度怀疑,海煞之所以这般对她唯命是从的温柔言语,只是因为她是‘灭影门’的门主。 纯粹是为了奉承她。 见惯了阿谀奉承的她,也自然是不爱听海煞说话的。 她也始终觉得海煞说话不够直接,总是碍于她门主的身份... 可,就在一次冷溶月心情极其不好的时候,面对着海煞又一次唯命是从的谦卑与听上去很牵强的‘阿谀奉承’后,冷溶月这一次彻底爆发了… 但,就算在这一次爆发中,她也终究无法分清,海煞到底是真的对她毕恭毕敬,还是不得不为之的重视... … ) 章节目录 第263章 海煞 (下) 有时,人与人之间一旦说了极重的话,是根本挽回不了局面的。 也是根本无法再改变任何的,甚至足以伤透对方的一切尊严。 海煞也是第一次在冷溶月的面前,直接卷尾而去,遁入海中。 就在冷溶月庆幸,终于看不到这个只知道“阿谀奉承”的讨厌鬼时,他竟然在片刻后,又腾出了海面。 他仍是一脸盈笑,摆动着那可笑,又无法直起的鱼尾,就这样又重新来到了冷溶月身前。 还未消气的冷溶月再次看到他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愤,索性提足了真气,想要给他致命的一击。 海煞却在这一刻缓缓地展开了双臂,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自若的迎接着这致命的一击。 “你就这样准备迎接死亡吗?”当时的冷溶月很是疑惑,她皱紧了眉头,又道:“或许,你与我全力一拼,还能保下性命呢...你这样做只会必死无疑...” 海煞却缓缓睁开双眼,笑了,眸光清澈且干净地笑了,“我大概是想不出违背你的理由,也想不出与你出手的道理来。” 那时的冷溶月更加疑惑了,“出手还需要道理吗?” 海煞,柔声说:“在我这,是需要道理的...既然,没能得到门主的赏识,大概也是死有余辜吧。” 当时的冷溶月闻言,并没有暂缓愤怒,反倒狂风怒号道:“怪不得,别人都欺负你,你也算是懦弱到了极点了!” 那时的海煞并没有立即回复什么,而是慢慢地低下了头,但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那一抹纯净极致的淡笑。 过来良久后,他以极其微弱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生而为鲛,大概是我最不情愿的事情了吧...” “自古以来,鲛人都是牺牲最大的弱者,我虽也不情愿化身在他人麾下,但我却并不后悔这样做...亦不后悔奉你为主...” 他缓缓抬起头,又缓缓道:“你是冷溶月,是‘灭影门’的门主,纵使我听天由命,也愿赌一赌自己的命运。” 说完一席话后,他已流泪,泪水流至他的脸颊后,便开始快速坠落。 “泠~泠~”数颗珍珠也在这一刻,在地上来回滚动。 珍珠皓白通透,清脆且圆韵,犹如海煞那双纯净的眸子一般。 一颗珍珠在地上弹了数下后,恰好滚到了冷溶月的脚下。 冷溶月的瞳孔也在这一刻赫然收缩,她呆滞了许久许久,才缓缓俯身,捡起脚下的珍珠,淡淡地看着,淡淡地转身,淡淡地离去... ... 从那以后,冷溶月依旧会对海煞板着脸,也依旧会生气耍小性子,但她最终都会因为海煞而笑,发至内心地去笑。 她好似知道,无论如何海煞都是不会离开她的,也无论如何海煞都是会哄她笑的... 很多时候,她们两人也好似能够体会到彼此心中的共鸣那般,哪怕是一个眼神,哪怕是一个动作,都能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正如,现下已是李实出兵援救郑和的第六天下午了,冷溶月在从海煞口中得知自己确切昏睡的时辰后,便跃下‘八宝玲珑船’,朝康提王宫走去。 在她跃下‘八宝玲珑船’之前,她只是侧脸望了望船室一角竖着的一杆长戟,便直接握在了手中。 海煞也曾唤停过她的步履,仍是用着那般轻柔的声音,说道:“门主,这长戟,不如一柄剑好。” 长戟,当然不如一柄剑好。 冷溶月用剑,不但身姿轻盈,而且更容易施展出自身的武功心法来。 这一点,海煞是知道的。 但,冷溶月却回眸一笑,淡淡道:“长戟才能舞出“战擂鼓、奏凯歌”的气势来,难道你忘了?我冷溶月一旦出场,势必是要结束这一场战争的,而这一战争,也注定是我大明朝的一场辉煌国战。” 海煞没有再言,依旧温柔地笑着,那笑容依旧是最纯净、最无暇的浅笑... ... ) 章节目录 第264章 战擂鼓 奏凯歌 ‘漫天花雨’从天而降,恰逢海风四起,纷繁飘散。 一席黑衣在花宇间翩翩落下,正落在大明朝两万五千精锐之师的正前方。 李实、何义宗早在遥望间,便已跪下,俯首横剑,恭迎着冷溶月的到来。 她终是来了... 她的眸光先是扫了一眼前方的敌军,又猛得向后快步二三,拱手作揖。 她这一揖,深且厚重。 只因,两万五千名大明朝精锐也都朝她陆续跪了下来。 李实、何义宗作为领军将军,他们跪拜之人,自然也便是大明士兵要跪拜的人。 然,冷溶月很清楚,她自是受得住李实与何义宗的这一拜的,但她却受不起眼前的这两万五千名大明精锐的全体一拜。 士兵,象征着一国的威严与脸面,怎能向她跪拜呢? 别说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就算是她的义父纪纲亲临,也自当是受不住这浴血奋战的大明朝精锐一拜的。 “你们快起来,你们根本没必要跪我,”冷溶月已有点慌乱,甚至有些惊慌失措,“李实,快让他们都起来。” “得令。”快速站起后的李实,振臂一呼,“起”字响彻天际,两万五千名大明精锐齐齐站起,长枪钝地之声回荡路堂。 “何义宗你现在率领一队人,先回到宝船上驻守!切记,一旦看到郑和大人往宝船上撤离,你便亲自率人占领‘江月门’的那三艘八宝玲珑船,不得让任何人登船。而你,也便命人驾驶着八宝玲珑船随郑和大人他们一同起帆,返回大明朝。” 何义宗先是一愣,疑惑地看着冷溶月,他的心头也在这一刻涌出了千百个问题来,可他还是缓缓抬臂,缓缓倾身,缓缓道:“得令。” “你将三艘八宝玲珑船开回大明朝后,‘江月门’在其他宝船上的门人,自会再驾得这三艘八宝玲珑船驶回‘江月门’的。”冷溶月的眸光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得凌厉起来,她已转回身子,再次面朝了锡兰国的军队。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率人守在那三艘八宝玲珑船之上。”何义宗挥手间,他与一小队人便已离去... 冷溶月却也在这一刻沉默了... ——在她的面前,大概是锡兰国所有的子民了吧... ——这人数的确早已不是简单的五万锡兰国军队了,至少要多出了超过两倍的当地百姓。 这些当地百姓,是无辜的,也自是无错的... 守家卫国又怎会有错呢... 可,郑和大人有错吗?她身后的两万五千名大明朝精锐有错吗? 好似都没有错... 每件事情,甚至每段感情,到了最后,往往都会便得没了错。 若说错,只能说错的是人心,是那亚烈苦奈儿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本性。 亚烈苦奈儿大概是不会想到,他如此的做法,会有怎样的结局的。 至少,从目前看来,他依然是有着必胜的决心的。 这里毕竟是锡兰国,锡兰山下的锡兰国。 释迦佛佛法普度的锡兰国众人,怎会不胜呢? 好似也根本找不到不胜的理由来。 但,这一场战争,真的能如他所愿,取得全胜,并掠夺掉大明朝宝船之上的所有财物吗? 显然,他已有些动摇了,任谁在被刀锋顶着脖颈将近六天六夜的情况下,其内心都会有所动摇的... 可,他并不想求饶,更做不到向郑和求饶。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向大明朝求了饶,他便会失去锡兰国国人的所有爱戴与信任。 真到那时,王已非王,又怎能继续坐稳王位,执掌一国大权呢... 他仍在抱着最后的希望。 至少,康提王宫外还有五万锡兰国大军,足以横扫一片的锡兰国百姓... ... 冷溶月手中的长戟渐渐凌空。 她的身子也在渐渐转动。 她的眸光又完完全全地扫了一次身后的每一位大明朝的士兵。 各个风华正茂的年龄,各个强壮体魄的身姿,各个眸光坚定且透着英勇无畏的虎胆。 或英俊,或魁梧,或不凡,或腼腆,或冷峻,或沧桑.... 这一个个的容颜仿佛也在这一刻,正一笔一笔的描绘在她的心田之中。 突然,她展直了右臂,手持的长戟已举到了最高处。 她振奋着身子,嘶哑着喉咙,猛然呐喊道:“将士们,你们都是大明的好男儿,而我却只是一个戴着鬼王面具无法示人的普通人,但我也如你们一般,都是大明的子民。如今,我大明的总兵、出海正使郑和大人被我们面前的锡兰国军队所围,我们是救还是不救?” “救!救!救!”长枪次次顿地,高喝次次响起。 在这天际之下,震恐着鸟飞绝,震荡着乌云散,震惊着郑和与王景弘等康提王宫内的每一位大明朝子民的心田。 “好!”冷溶月用刀锋一般的眸光掠过李实,李实快速低垂了眸光,拱手后退,“传我将令,持手铳筒、火枪、黑漆铁羽箭、火攻箭、神机箭、火叉的将士们,跃上王居路堂两侧的房屋之上向前射杀,后面的将士们握平你们手中的长枪,随我冲!!!” 冷溶月背负长戟,一人当先,冲在前阵,势不可挡。 在她的眼中已没有敌军与当地百姓之分,已冲杀出的身子也不允许她有丝毫退缩,她要的只有胜,且还是大胜! 她继续嘶吼着嗓子,连连挥戟,“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她身后的大明朝将士们,震天回应,“杀!”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杀!”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杀!”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杀!” “靖康耻,犹未雪。” “杀!杀!杀!” “臣子恨!” “杀!” “何时灭!” “杀!”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杀!杀!杀!”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冲!!!”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杀!杀!杀!” 她每出一声,必然能听到身后的两万五千名大明朝精锐的回应,就好似身后的将士们永远都在,永远不会舍弃她一般;也如漆黑中,一个连唤“妈妈”的女孩,她不需要和“妈妈”说些什么,只想简单的听到“妈妈”的回应,知道“妈妈”就在她的身边便好... 气势恢宏的冲杀,无人能阻的神兵天将,在这一刻是所向披靡的。 更奇怪的是,冲杀的大明士兵竟无一人受伤。 或许,是因为在王居路堂两侧,房顶之上冲杀的大明朝将士们,利用远程利器,不但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且还占据了所有的地利。 或许,也真的应了那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言语。 眼前的锡兰国军队果真不再是口头上的不堪一击,而是成了真正的不堪一击! 锡兰人也在这时,逐渐向康提王宫的两侧退散,这条东、西走向的王居路堂,也唯在康提王宫前方有一条南、北的岔口。 康提王宫前,本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东、西则是路堂民居,南、北则是昔日的繁华市井。 康提王宫内,早已看到‘漫天花雨’的殇沫、柳韵锦、暮云烟列阵在前,起初不敢大肆攻杀的他们,看到原本围在王宫前的妇女、孩童陆续被其身后的锡兰军队冲散后,也终是能够尽情的拼杀一场了。 郑和与王景弘也在这一刻缓缓走出了康提王宫,亚烈苦奈儿的脖颈上依旧横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锋,王景弘也将其抓得紧紧的。 他们眼前的锡兰国军队已渐渐可以看清了人数,退守康提王宫南、北两侧的锡兰国士兵却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慢慢的,殇沫已能看到了冷溶月,在那人缝间,依稀透着残影挥动。 他赫然止步,出神地望着这个杀红了眼、拼劲着全力的女子。 ——她狠起来,还蛮漂亮的... 又在猛然间,他好似意识到有哪些不对。 他又连连斩杀了两名欲向他靠近的锡兰国士兵后,终是在一怔间赫然觉醒... ——冷溶月并没有施展任何自身的功法,她挥出的每一戟均是戟戟到肉,次次挑骨。 ——她为什么不施展自身的功法呢? ——她方才不是已用了‘漫天花雨’了吗?为何不继续用了呢? 或许,‘漫天花雨’只是海风四起中的漫天花雨,并没做为致人死亡的暗器杀招。 ——她仍在刻意地隐瞒着身份,就连武功身法她也想要隐藏,她的脸上还是那张永远摘不下的鬼王面具... 殇沫想要极力地向她靠去,就靠在她的身边,就守在她的左右。 他想大声问问她,‘为何时到今日,性命攸关之刻,还要去隐瞒着所有,难道,冷溶月真的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人吗?’ 他在朝她疾奔,斩杀着每一个阻拦在他身前的敌人。 至少,他不怕施展出来身上的任何一种功法... 哪怕是施展出来毁天灭地的‘御电术’,他也在所不惜... 奈何,锡兰国军队依旧在顽抗,即使上万之众已被逼到康提王宫两侧的南、北路堂之内,依旧有不知死活的人陆续涌上。 很难相信,这是六天六夜都未眠、未食的人能有的顽强。 锡兰人好似在用尽着生命,去扞卫着自己的国土。 突然,冷溶月脸上的鬼王面具赫然掉落,一利刃也狠狠地划过了她的脸前。 “溶月!”殇沫奋力震吼,赫然跃起,横刀一挥,眼前数人瞬间四分五裂。 就在他缓缓落地的过程中,冷溶月的面容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双眸之中... 青丝与微风轻拂,身姿与长戟缠绕,浩空无月,人间却有月。 冷溶月还是冷溶月。 冰弦还是冰弦。 那眸光如水般静柔,如星辰般闪动,闪动着丝丝忧伤,丝丝灵动,丝丝无奈,尽显着所有的深情与孤凉... 她也看到了他,高高跃起的他,又怎能不被她看到呢... 然,谁也没有想到,冷溶月掉落面具的那一瞬间,竟没有做出片刻停留,便高高腾跃起身子,踏过房顶,向远处跃去。 ——她要逃吗? ——今时今日,她还是要逃吗? 来不及思索的殇沫,振臂一展,右脚踏地而上,追了上去。 “殇沫...”柳韵锦一声轻唤后,也腾跃而起,紧追其后。 暮云烟横臂一挥,斩尽最后一波锡兰军队的冲击,也跃身而起。 腾至房顶高处,暮云烟回首下望,郑和与李实的距离已不足百米,锡兰国仍在东、西王居路堂之上的士兵,也大多已被早早跃至两侧民居房顶的大明精锐,手持着远程利器所限制着行动... 锡兰人,已有绝大部分人不能再动,哪怕再动一下,便会立即被利箭穿膛... 望着大局已定的暮云烟,朝着王景弘淡淡一笑,也终是腾飞而去... ... ) 章节目录 第265章 一人独醉 碧空万里,如镜海泽。 无人烟,无波澜,无奏歌。 空寂中一缕水波在大洋的中心绽开着浪花,随之便是屡屡向后方两侧扩散的花纹。 这花纹极淡,且片刻无痕。 但,新的花纹又很快出现,亦很快散去。 极速的‘飞鱼帆舟’独驶在这天际下,偌大的船上,却唯有一人。 一个千娇百媚,肆意摆姿,已然醉了的女子... 她已醉了多时、多日,却还是不曾离弃手中的酒坛,就好似誓死都要抱紧的‘聚宝盆’一般。 她的身旁洒落着酒壶与酒碗,溢出来的酒水早已无了踪迹。 想来,她一开始饮酒,也是愿意一口一口的小酌的,但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将盛酒的器皿全部弃掉,换成了如今直接捧着酒坛痛饮的姿态。 也许,她只想更加畅快一点... 只因,喝酒本来就是一件让人畅快的事情... 或许,她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醉... 但凡举坛痛饮之人,都能明白不省人事的沉醉才是她们最想要的... ... 很多时候,人的心中都会有很多苦痛,但每一份苦痛,通常也往往只有两种结局。 要么,将苦痛转移,转移到能使自己开心的人和事上,从而去淡忘之前得万般种种。 要么,让苦痛沉醉,日日将苦痛深埋,连心头痛到猛然苏醒的机会,都不能给。 帆舟之上的女子,大概是选择了后者。 醉了,也便不会感到痛,不会感到苦。 至少,她不用去遗忘,怀念之时,还能尽情的去释放一下这锥心刺骨的钝痛。 但,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是无论怎样痛饮酒水,都存在着清醒如初的意识。 想要完全失去意识,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所以,这世间有些苦痛是真的痛,刻骨铭心的痛。 ... 然,这世间最庆幸、最欣慰的也便是在面对心中种种苦痛时,能有一人能够站出来,陪着自己一同痛饮。 显然,‘飞鱼帆舟’之上的女子,是幸运的,只因海面上已升腾出一人,一个面目清秀,拥有着强壮肌肉的男人。 这男人并不完全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鲛人。 但,能有人陪着喝酒,是人是鲛,根本也就不再重要... “海煞,你怎么上来了?”冷溶月醉眼迷离,龇牙苦笑,“你不用拖船吗?想来,在海中拖船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至少是有事情可做的...” “门主,你又醉了,你怎么可以入海拖船呢...”海煞缓叹着,“帆舟刚过洋流,目前已无阻力,我就想着上船来陪陪门主...” “陪我啊?”冷溶月身子一摆,却无支点,从坐垫上翻滚而下,“哈哈,你是不是也想喝酒啊?还说要陪我,其实就是嘴馋了...哈哈...” “门主,你要当心身子啊...”海煞将她缓缓扶靠在桌几旁,缓缓说,“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等何去何从呢?” “何去何从...”冷溶月喃喃着,“一开始每个人或许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但最终也好似都知道了自己该怎样何去何从...哈哈哈,何去何从...不过是个选择,罢了...没那么认真...没那么认真的...” “很多事情到头来,的确只是一个选择,但是门主,很多时候能选择的人或事又往往是独有的,若变了,就会全都变了的,也就哪哪都不对了...” 冷溶月无力地展望着前方,“是啊,都不对了,都是错的了...我出海是错,与他见面是错,率领大明军队去解救郑和大人也是错,跳下山崖坠入海中更是错....永远解释不清的大错特错...” “门主,总有一日,殇沫少侠会明白门主你心中所有的苦痛的,”海煞轻抚着冷溶月的头发,用着极其轻柔的声音,说,“你跳崖之前,都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海煞吗?” 冷溶月长长的“嗯”道:“也没发生什么,就是我一直飞跃,一直逃啊逃,殇沫、阿姐与云烟叔叔在后面一直追啊追...追到了锡兰国王居屋宇侧面的一座大山上,追到了佛脚印的洼潭处,就...就无路可逃了...哈哈哈...就没路了...” 说到这里,她已落泪,痴笑着落着泪... 片刻后,她的双手紧紧捧在耳边,埋着头,晃着头,流着泪,“然后,我转身看了他们一眼,看到他们每个人的神情,就好似有千百句责骂、有上万句指责,我的心也随之痛极了,再然后,他们各个都皱紧着眉头,步步向我逼近,好似要狠狠地把我抓回去,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根本解释不清任何...最后...” “最后,你就从崖上跳了下来...”海煞,轻柔地说,“幸好,我见门主上了山,便命手下的鲛人在崖下守着门主,不然可就麻烦了...” “很麻烦吗?”冷溶月缓缓抬头,泪眼朝向海煞,“我也给你带来了麻烦吗?” “不!不!不!门主没有给我带来任何麻烦,”海煞连连摇头摆手,“我是说,门主从那么高的崖顶跳下来,就算崖下是大海,也是会摔出一点内伤来的。” “你不是接到我了吗?” “我是接到门主了,但是门主可能不知道,我们是如何接到你的...” “如何接的啊?很难接到吗?” “属下的鲛人兄弟,先后腾起身子,一个腾到另一个身上,层层上腾,尽可能的在至高处接住门主,但是门主坠落之时向下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以至于腾到最高的鲛人,并没有完全接住门主....但....” “但...怎样....我跳崖的那一刻,并没有想到你们会在海中接到我的,我也是报着必死的决心跳下去的...就算跳下去,也总比被殇沫抓到要好...被他抓到,我不但没脸面...也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向他们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门主怎么会死呢?有海煞在,是定然不会让门主死的,虽说腾至最高处的鲛人兄弟没有接到门主,但也减缓了一定的向下冲击力,我在海中再腾起一涌浪花,进一步减缓门主身体向下的力量,在海水中,我也便能直接接到门主了呀。” “还说没给你们带来麻烦,我单单听上去就很麻烦了!”冷溶月的神情似已更加凝重。 海煞淡淡一笑,“那是因为门主不知道,你对我们来说,有多么得重要。若你死去,我等便无良主,就算重新依附新的势力,也难免不会出现任人宰割的一天。” “你们就这般信任我吗?”冷溶月沉沉地凝视着海煞,“就不怕有一天我也会对你们出手,给你们造成伤害吗?” “你不会,”海煞又笑了,“海煞自是不会看错门主的,因为我至少能看透你,却无法看透你的师父故遗名...” “你怎么看透我的呀?”冷溶月,说,“在你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是个善良的人,”海煞柔声缓道:“你不但善良,心中还有一片纯净,是一片不屑于任何污秽的纯净...” 冷溶月慢慢趴附在桌几上,“那又怎样...殇沫永远不会知道的,在他眼中我永远是一个城府极深且百般恶毒的女子...” “门主可否想过,在锡兰国的山崖上殇沫他们并不是在指责你,而是想要劝下你,不想让你一个人再去承受任何,他们皱紧眉头,也只是不想让你再向前一步,因为前面就是悬崖峭壁了...” “也许吧....但在没有得到我为什么会出海,为什么会出现在锡兰国等等的这个无法言说的答案之前,他们始终是对我抱有疑虑的...” “那又如何?”海煞,说,“就算有一天,门主真做了对我们鲛人不利的事情,我们也会原谅门主的,因为我们知道,门主定是有苦衷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到时,我们也依旧会继续信任门主的...对于殇沫他们,在海煞看来,就算门主暂时无法解开他们心中的种种疑虑,但他们也是同样信任门主、关心门主的。至少,门主的确做了很多为他们着想的事情啊...” 冷溶月将脸颊一侧紧贴在桌几上,嘟了嘟嘴,“事实上,我也把他们都留在了锡兰国,连一条船都没有给他们留下。他们见我跳崖,应该是会去崖底寻我的吧...” “可他们若寻不到我,会不会去原本‘飞鱼帆舟’停靠的海岸边继续找寻我呢...”冷溶月微弱地说,“可,我们也终是驾驶着‘飞鱼帆舟’离了去...” “没有关系的,他们日后也会体谅门主的用意的,门主不是已在谋划让郑和大人第四次出海了吗?” “是有谋划,但成不成....也不是我能...完全左右的...” “海煞只想说,只要门主保持心中的那一份善良与纯净,终会得偿所愿,远离所有的伤害与误解的...” 冷溶月未答。 “门主,你可知,这世间如你这般拥有着无上权重之人,且还能够保持住一份善良与纯净的,已少之又少了...” 冷溶月仍旧未答。 海煞低垂眼帘间,又是柔情一笑,他接连抚摸着冷溶月的头发,随后,又轻柔的为冷溶月盖上了绸毯,静静地看着、守着... 良久后,他侧身缓缓地拾起洒落在船板上的酒碗,从酒坛中舀了一碗酒,慢慢地饮着,细细地饮着... “门主...你太累了...好好的睡一觉吧...一切都会好的...” ... ) 章节目录 第266章 故府突变 永乐九年(1411年),满剌加国王拜里米苏剌,率领妻子等大臣,共540多人来到了大明朝,受到朱棣的盛情款待,并在拜里米苏剌回国之时,赐于他大明朝优良海船,让其用于守卫疆土,健全海防。 这也进一步巩固了两国的邦交,使得郑和在满剌加修筑的城墙和仓库,更好的供大明朝使用,从而做为大明朝出海的一个重要的海上补给站点。 同年八月,郑和率领众宝船回归大明朝。 礼部、兵部联名向朱棣请奏,对锡兰国康提王宫之战的有功将士754人,按奇功、奇功次等、头功、头功次等,各有升职,并赏赐钞银,彩币锦布等。 而被封赏的这754名将士,便是随郑和奋死抵抗在康提王宫内生擒亚烈苦奈儿的754人。 他们亦是率先随郑和下得宝船的2000名大明朝精锐中,幸存下来的754人... 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何义宗也因此次锡兰国之战,升任锦衣卫指挥同知。 锡兰国国王亚烈苦奈儿,更在大明朝群臣的议奏下,被朱棣释放,遣送回国。 事实上,遣送回亚烈苦奈儿的官员手中,也有一道任命锡兰国贤者‘邪把乃耶’为新一任国王的圣旨。 但,在亚烈苦奈儿被俘之后,锡兰国中已经选立不刺葛麻巴思剌查执掌国事。 没曾想大明朝诏书一到,那不刺葛麻巴思剌查只能立刻退位,请‘邪把乃耶’即位。 从此“海外诸番,益服大明天子威德”。 ... 冷溶月也借助此次朝野一片欢腾、庆祝国强民富的契机下,出动手下所有暗影女侍,协同在朝官员,大肆渲染郑和出海的功绩。 一时间,朱棣龙颜大喜,不但下诏命郑和在来年的十一月进行第四次下西洋,且受命王景弘到闽、浙沿海招募大批水手和造船工匠,在太仓、长乐、福州、泉州等地督练水师、监造海船、修建天妃宫。 然,就在冷溶月深感一切尽在掌控时,暗影女侍中她最为信任的冷瞳却给她带来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同时,她也因没能完成对郑和的刺杀任务,要面临着义父纪纲对她的兴师问罪... ... “此事为何现在才报?”冷溶月的神情诧异而震惊,她的双眸直直地注视着冷瞳,“你确定是师父故遗名本人吗?” 冷瞳拱手,眸光坚定道:“属下已多次向当时在场的门人确定过,是故门主无疑。” 冷溶月沉寂了良久,才又喃喃道:“师父至从被神秘黑影人带走后,已消失了那么久,怎就会突然回到故府中了呢...且还带走了‘灭影门’所有在江湖中能够数得上号的高手...他想干什么...” 她左右走动,连连思索,猛得骤停下脚步,又道:“我问你,最近江湖上可有什么大事件发生?” “没有,至从武当之巅一役后,江湖上几乎所有的门派均已遭受了灭顶之灾,小姐你执掌的‘秋思阁’也在那一战中全部损失殆尽,难道小姐你忘了吗?” “没忘,武当之巅上发生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冷溶月的眸子瞬间无光,垂下了眼帘,沉默了许久后,又微声道:“想来,从那一役后,这江湖上也是绝不会再出现什么大事了...就算是出现了一些事,也是不足以能让师父带走‘灭影门’的那么多高手的。” “如今的江湖,虽然新人辈出,但终是青黄不接的阶段,各个身手也都是平平无奇的,”冷瞳,说,“无论‘灭影门’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要比这些新人强上百倍、上千倍的....” “不过...听说故门主到‘灭影门’后还做了另一件事,但却是一件极小的事,小到一开始我询问门人事情的经过时,他们都没有谈起过任何....只因,在他们眼中这件事实在是一件根本不起眼的事儿,”冷瞳顿了顿,又接着说,“现下想想,冷瞳还是觉得应该让小姐你知道的。” “何事?” “故门主带走了一直关在牢房中的萧未遇和应萧索...” “萧未遇...应萧索...”冷溶月猛然一震,惊然道:“这两个打我出生前,就被囚禁在‘灭影门’暗牢中的两个人,师父怎么会突然要带走他们呢?那应萧索听说只是断了一臂,可那萧未遇早已是个神志不清之人了呀...师父就算带走了他们,也已没什么大的用处了啊...” “这一点,我也始终没有想明白。但比起‘四林将’与‘十二地煞’而言,他们两人的确是微不足道的。” “海煞一直在我身边,‘十二地煞’已缺一人....‘四林将’全都跟随着师父走了吗?” 冷瞳,道:“没有,‘四林将’中的顾遥峰与顾暖雨因当时没在门中,所以没有被带走。” “遥峰哥哥与雨哥哥在平日里私下的感情最为要好,他们二人应是一同外出历练去了吧,”冷溶月缓慢的说道,“说是历练,其实他们二人不过就是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了。” 说完,她不禁展露出了笑脸,这两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能够让她感到最暖心的二人,且是打小就深刻在她心田上的二人。 “更奇怪的是,故门主将‘灭影门’那么多人带走后,竟在江湖上全都了无音讯了,就好似凭空消失在了一般。” 冷溶月快速收敛了笑容,急促道:“师父,何时去的‘灭影门’?我义母念顺夫人也一同跟着走了吗?” 冷瞳,说:“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了,三日前,故门主突然回到应天府‘灭影门’中,根本没有任何过多的言语,只是让故府的人都跟着他走,但是小姐的义母念顺夫人却独自留了下来...” “我义母没走...”冷溶月一怔,说,“义母与师父的感情极好,她怎么会没有跟着师父走呢...” “这一点,我也十分疑惑,我也曾亲自去拜见过念顺夫人,可夫人却对我只字不提,好似根本不愿多说此事。” “三日前...是我刚从海外回到大明朝的时候...恰恰也是那个时候,师父便带走了‘灭影门’中的所有的高手...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吗?” “小姐,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冷瞳赫然道:“故门主在得知你回朝的消息后,想要继续掌管‘灭影门’,所以就提前带走了门中的所有人,毕竟小姐你是现任的‘灭影门’门主...” 冷溶月缓缓摇头,缓缓道:“我觉得师父大可不必这般做,因为他若想重新接管‘灭影门’的话,我也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再者,我这几日都是皇宫大内之中,今日才到了义父的纪府上,义父又怎会轻易放过我,不给我安排其他的事情做呢...师父更是应该清楚我这里情况的,所以,即使师父不带走众人,也是可以直接向‘灭影门’的众人发号施令的。” 冷瞳慢慢地点着头,“是啊,就算小姐你是‘灭影门’的门主,也是很少去管门中之事的...还有,故门主是看着小姐你长大的,也是不可能不清楚小姐你的性子的,又怎会趁小姐你不在之时,如此大费周章的将‘灭影门’掏空呢...” 冷溶月迟疑了片刻,道:“想来,我要抽空亲自回到故府,去问问我的义母念顺夫人了...义母之所以没跟师父走,应是发现了什么...” “那会是什么呢?”冷瞳思索着,“莫非,夫人察觉出了哪些不对之处?这不对之处应该也只是夫人的猜测与感觉吧...不然,夫人是不可能不去阻止故门主的行为的...” “难道...”冷瞳又猛得瞪圆了眸子,惊道:“难道,夫人怀疑故门主并非是真正的故门主...所以,便没有随他而去?!” “这不可能!应天府中的故府就是‘灭影门’、‘灭影门’就是故府这件事,其实,在江湖上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师父既能带走那么多门人,自是师父本人无疑。只因故府中人,也根本不是只跟随师父一两日的人,而是数年、甚至几十年的都有,他们是不可能认错师父的。” 冷溶月话落,朝着门外的天际望去,也就此沉默了,逐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又过了良久,冷瞳拱手道:“小姐,冷瞳要告辞了,你今日本就是要面见纪纲大人的,冷瞳若在纪府多耽搁,恐有不便。” “对了,冷瞳姐姐,婉娴姐姐和小莲姐姐呢?”冷溶月唤下冷瞳,急切道:“她们两人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她们两人也一直和我居住在一起呢,”冷瞳回眸一笑,“你的婉娴姐姐也一直按照你的吩咐,在你出海的这段时间内,假扮着你呢...” 冷溶月缓叹着:“她们两人安好便好...当初让婉娴姐姐假扮我,实在是因为我出海之事是一件极其绝密的事情,而婉娴姐姐恰恰又会母亲(素海棠)的所有武功,就算与人动起手来也是不容易露出破绽的...” 她提到母亲二字后,面前的冷瞳竟突然怔住了,瞬间无了神采的眸光,也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似已被往事缠绕,为岁月而痴惘... ... ) 章节目录 第267章 威震苍琼 (上) 八月,纪府。 至从纪纲掌管大内亲军与诏狱后,早已成为了权势熏天的亲信重臣。 他以灭除建文帝的旧臣为契机,大势敛财,笼络人心。 ‘秋思阁’不复存在后,他更是私自招募了大量的亡命之徒,干着诸多见不光的事情。 一时,朝野上下,贼是他,抓贼的亦是他,用严刑苛法,诬陷诽谤,铲除异己。 可,他偏偏又极受朱棣的宠爱,王侯将相皆不敢与其争锋。 平日里,他也是一向行踪不定的。 没人知道他在哪,也没人知道他具体都在做什么。 就算,今日冷溶月来到了府上,也难免见不到他的人,打探不出一丝他的消息来。 打探不出消息,并不是因为纪府无人。 相反,纪府无论是下人还是护卫,都要比应天府其他官员府中的人手要多得多。 只是,偌大的纪府永远是安静的,就连猫狗的叫声也在此成了绝迹。 广阔的庭院,盛开着五色的花,花瓣有多少片,这里忙碌的下人也就有多少个,但无论再多的人,都永远是一片死寂。 人如草木,景如画;有生机,却无声息... 在府上待久了,不免觉得花色渐冷,人颜更冷。 就算,烈日当空,燥热秋鸣,也抵挡不了正堂中的凄冷。 冷溶月似已觉得乏味,冷得乏味... ... 在这纪府,郑言是府内唯一一个可以近距离接触到纪纲的人。 他今日却并没有随纪纲出府,而是在府内来回巡视着。 他大概是看到了庭院中的冷溶月,挥手支开身后一众护卫的他,正朝冷溶月走来。 冷溶月也看到了他,他出现在庭院的那一刻,冷溶月便已看到了他。 但,她好似对这个郑言并不感什么兴趣,依旧俯身拨动着片片花瓣,闻着扑鼻的花香。 “大小姐,你来了,”郑言驻足,躬身一礼,说,“纪大人现不在府中,但今日也定是会回来与大小姐你相见的。” 冷溶月没有看他,继续赏着花,却也暗暗地回道:“看来,你已通报过了。” “不,不,不,”郑言瞬间显得有些慌乱,他根本无法预料,冷溶月一开口便是质问,“我只是刚巧路过这里,看到了大小姐...” 他已连他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也只是刚巧知道义父今日定会回来的,对吗?”冷溶月缓缓转身,右手捏着一片刚摘下的花瓣,在鼻头上轻嗅,随后走到石凳旁坐了下,“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如此之多得巧合吗?” 郑言上翻眸子,连瞅了冷溶月数眼,手和脚早已无处安放,看似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我并不介意你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你既身为纪府护卫头领,看好来到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也是你的分内之事,”冷溶月低垂着眼帘,拨弄着手中的花瓣,“但你也不必这般违心迎合,事实上在我踏入纪府的那一刻,你便已知道了...难道不是吗?” 郑言一脸惊然的跪了下来,他是知道冷溶月的厉害之处的,无论冷溶月怎样的年幼,他都从未小瞧过这个眼前的大小姐,他也的确早就知晓冷溶月已来到了府中,“大小姐,若郑言冒犯到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恕罪!” “说吧,你给义父传得信上,是如何说的?”冷溶月渐渐平视眸子,直直地落在了郑言的身上,“想必你也见到了与我碰面的暗影女侍了吧?” “郑言...郑言只是飞鸽传信纪大人,如实相报大小姐您已回到府中,正在与‘灭影门’的暗影女侍商谈事宜,”郑言浑身冒着冷汗,他很清楚,就算他是纪纲最亲近的护卫之一,冷溶月若想杀掉他,纪纲也定是不会过多询问的,“至于大小姐与那位暗影女侍都说了些什么,郑言一概不知,也只字未提过...” “你到底是一概不知,还是只字未提?”冷溶月的语气已变了,变得凌厉且充满着杀气,“这两个结果,毕竟是有些区别的,你应该不会分不清吧?” 郑言闻言,吓得连连叩首,结舌道:“是...是一概不知...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是断然不敢偷听大小姐与暗影女侍之间的谈话的...” “想来,这些都已不重要了,就算被你偷听到了什么也根本不重要了,”冷溶月缓缓站起,缓缓向郑言靠近,探身道:“这段日子,我师父故遗名可来找过义父?” 郑言猛然一怔,“故...故门主...故门主不是早就在江湖上失踪了吗?怎会来找纪大人呢?” “真的没有找过!?”冷溶月沉沉地凝视着郑言,右手上的花瓣也黏在了中指与大拇指之间,花瓣的花尖也正正的对准着郑言,“关于‘灭影门’前故门主的事情,你都知道什么?” 她渐渐地又加重了语气,“说!” 郑言平持着一双早已恐惧到了极点的眸子,身子连连颤抖着,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女子若想杀掉他,一片花瓣已然足够,“我说!我说!大小姐切莫冲动,切莫冲动...小人只是得到线报,故门主三日前去了应天故府,带走了‘灭影门’中的一干人等,好似要重塑旗帜,恢复‘苍琼阁’往日在江湖上的尊荣...” “‘苍琼阁’?故天涯与柳落衣的‘苍琼阁’吗?”冷溶月迟疑道:“可,就算是要重建‘苍琼阁’,也是‘苍琼阁’少主柳韵锦的事情啊...这与我师父故遗名何干?难道...师父想为外孙女重新建阁?” “重建的...的确是故天涯与柳落衣原先的‘苍琼阁’,故门主如此大得动作,带走了‘灭影门’中那么多江湖早已成名的高手,纪大人也是有所察觉的,生怕会出什么乱子来,可...” “可什么?” “可,我也曾去过‘苍琼阁’的旧址,里面空无一人,甚至也根本就没有找到有人去过的痕迹,就算我百般打听,江湖上也根本无一人知道故门主要将‘苍琼阁’建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带着那么多高手到底去了何处...” 冷溶月沉寂了片刻,又猛然道:“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故门主要重建‘苍琼阁’的消息的?” “在甘肃一带,我们驻守在那里的锦衣卫发现了很多被残害的武林人士,其中还不乏有一些原本‘灭影门’中的高手...我记得被残害的有一个好像姓...”郑言吞吞吐吐间,已皱紧了眉宇,“姓顾的...” 冷溶月赫然道:“姓顾?是顾暖雨?还是顾遥峰?” 郑言摇着头,说:“都不是,好像叫什么...微云的...对...顾微云...还有一个好像是极其盛名的人物,却已被人砍了四肢,面目也被划得狰狞可怕的...据说...据说他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十二地煞’中的鬼煞...” “顾微云与鬼煞?”冷溶月急促道:“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已经死了,他们本就被折磨成了将死之人,只是还留着一口气罢了,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既能留下一口气,也能逃脱出来,却终究免不了死亡...这...师父怎会对昔日忠心于他的人下得如此重手呢...”冷溶月连连思索着,突然话锋一转,“不对,他们能出来,且被锦衣卫发现,一定是有理由的,他们临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据那里的锦衣卫来报,当时顾微云是拖着鬼煞的身子行走的,可那顾微云虽说看不出有什么明面上的伤,却也脸色苍白,嘴唇全紫着,好似中毒颇深,他们也的确说了一些话...” “一些什么话?” “好像说什么故遗名已不是当初的故遗名了...他们要去拜见冷门主...对!大小姐,他们嚷着要见你最后一面。” “他们要见我?短短三日,他们便能从应天府的故府中,去到甘肃一带,这怎么可能...”冷溶月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疑云,“就算是我,三日之内也绝是到不了甘肃的...” 郑言,说:“想必,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也自知是在死前见不到大小姐的,所以他们才在将死之前,用尽全力吼着一句话,好像是说:“至此,灭影门与苍琼阁势不两立之类的言语。” “势不两立...怎么可能会势不两立呢...就算师父要重掌‘灭影门’,也大可不必与我势不两立啊...难道,师徒的情谊与抚养我长大的恩情都全然不顾了嘛...”冷溶月的神情已黯淡,弱弱道:“顾微云与鬼煞在临死前这般怒吼,定然是想引起暗之影的注意的,也好让暗之影传讯于我,让我多加提防的...” “大小姐,这件事本就疑雾重重,我也并非是要有心隐瞒大小姐的,只是在尚不知晓全貌的情况下,小人也不敢直接报给大小姐啊...”郑言一副极度委屈的样子,微声说,“万一事情不实,根本不是这样的,那么大小姐一定会怀疑,是我有意挑拨你与你师父之间的关系的...” ... ) 章节目录 第268章 威震苍琼 (下) “锦衣卫各个哨岗都备有快马良驹,亦有训练有素的信鸽,消息快一点也是自然的。暗之影受命于暗影女侍,至少,现下我还没从冷瞳的口中听到与其相关的任何消息...想必,我也很快会得知这一消息的...” “那是自然,大小姐也定然会得到这消息的,”郑言说,“只是你说巧不巧,大小姐你今日刚到纪府,我也便在一大早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这未免有些太巧合了吧...” 冷溶月缓叹了一声,“巧不巧合的我不知道,但就目前而言,看来我要亲自回一趟故府了...” “大小姐要走?”郑言慌乱站起,“可...可纪大人就要回来了...若纪大人回来,见不到大小姐,小人又该如何交代呢...” “门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义父自是能够体谅溶月的,事到如今,我已不得不查明究竟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底气十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溶月是想要义父如何体谅你啊?” 冷溶月渐渐回正已转过的身子,渐渐地垂目低手,一片艳红的花瓣从她的手指间翩翩落下,她已走不了了。 这世上,若纪纲想要留的人,是根本就走不了的。 “溶月,到底出了何事?”纪纲已大步走了过来,他抚摸着冷溶月的肩头,急切道:“无论是何事,只要溶月告诉义父,义父定然会护溶月周全的。” “溶月的周全,想必是不需要义父相护的,”冷溶月低声说,“但溶月的门人,现下应该是十分需要溶月的。” “嗯?”纪纲将眸子转向郑言,“到底发生了何事?” 郑言紧贴在纪纲的耳边说了良久后,只见纪纲猛然向上抬臂,让郑言退下,他又说道:“那故遗名先前之所以能成为江湖上第一大门派的门主,也全是得到了我在朝廷上的权势,如今他不但暗自掏空了‘灭影门’,还将念顺夫人独自留了下来,这老小儿应是活得不耐烦了!” “目前,还只是传言,并没有确定任何,但是义父,短短数日间‘灭影门’昔日的好手就已有两人没了性命,若此事属实,就算溶月要面对自己的师父,也定是会为门人讨回公道的。” “那自然是要讨回公道的,我纪纲的女儿又怎么可能受他人的气呢!不过,现下这些事也根本就不重要,死几个门人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纪纲瞥了一眼冷溶月,又道:“溶月啊,郑和是怎么一回事?如今见你一面,义父都觉得甚难...” “想必,这三日来,义父也应该听了不少朝堂上的传言吧,义父也一定质问过了李实与何义宗了吧?” 纪纲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些亦不重要,我想听我的溶月如何说。” “那锡兰国的国王亚烈苦奈儿的确没什么本事,纵使他坐拥五万之众的军队,在大明精锐之师的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冷溶月渐渐将眸子凝向纪纲,“这一点,义父应该很清楚,这世上又有哪个国家的军队,能与我们大明朝的火铳与火炮相抗衡呢?” 纪纲淡淡一笑,“这一点我自然很清楚,但我也很清楚我的溶月若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也是根本不需要什么火铳与火炮的。” 他随后又道:“义父想听实话。” 冷溶月缓缓抬起下颚,缓缓闭上了双眼,微声道:“她也在...她与‘江月门’的暮云烟都随郑和一同出海了...” “她?”纪纲,诧异道:“她是谁?” “柳韵锦...我那个同父异母的阿姐。” “她怎么会在?若说,‘江月门’的暮云烟在,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上百艘宝船靠人力是无法在海上补给的,去依靠‘江月门’大江上的船只进行运输辎重与物品,也是必然的。可那柳韵锦...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郑和的身边呢...” 冷溶月脸色暗淡且沉重,“想必,是觉得好玩吧...‘江月门’的暮云烟本就把父亲郭明轩奉为尊上,他带着自己尊上的女儿出海游玩,也是极有可能的...” 冷溶月提到了郭明轩后,纪纲沉默了,他打内心里是排斥郭明轩的存在的,想来任何一个养了十几年且视为己出的孩子,提到了自己的生父时,养父都是不可能不去忌惮的。 “哦...这也难怪...我的溶月心地善良,又怎会去伤害自己同父异母的阿姐呢,只能算那郑和有些运气吧,”他顿了顿,又道:“没事,没事,这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溶月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回到义父的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我在不能私下对郑和出手的情况下,那锡兰国的军队又在我们大明朝二万五千精锐之师面前不堪一击,且义父你私信联合的亚烈苦奈儿又没用得被郑和活捉了去,自然也就成了这般结局了,”冷溶月,说,“不过,我已谋划让郑和再一次下西洋了,圣旨已下,来年的十一月便能再次起航。” 冷溶月转身,表现出一副极其沮丧的样子来,又道:“等来年郑和出得远洋后,我定会取下他的性命的,不过,却的确还需要让义父再多等待一段时间了...” ... ) 章节目录 第269章 权势 ) 章节目录 第270章 应天故府 故府,依旧是处处弥漫着海棠气息的故府。 这本应该是冷溶月最熟悉的、最暖心的地方。 只因,她曾经在此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童年。 可,这美好,当初她并没有察觉到,只因,那时她的内心,无时无刻的不在被孤独与凄凉占据着。 如今,故府曾带给她的美好,已略去了所有的孤寂,她所怀念的却也只是曾经的那份热闹。 这里本就是一个极其热闹的地方。 至少,之前是。 这里之前的人,也绝不比纪府得少。 且,也实在要比纪府热闹上百倍、上千倍。 还是人人平等的热闹,人人畅饮的热闹,人人可以畅谈的热闹... 事实上,在故府中是没有所谓的下人的,更没有那些如木头一般打杂、听差之人。 这里有的只有门人,‘灭影门’的门人。 冷溶月打小就喜欢这故府中的热闹,虽说这热闹与她无关,这热闹也绝不属于她,但她却也能凝注地听上许久,看上许久。 她的师父故遗名,其实并不是一个极其严肃之人。 因为,曾经的‘灭影门’一向顺风顺雨,永居在江湖第一门派的位置上,也实在没什么能值得他不高兴的事情发生。 至少,在冷溶月的印象中,她的师父故遗名只是常常陪伴在义母念顺夫人的左右,他们并非夫妻,但却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心事。 想来,两个经历一生沧桑的人,的确会有很多的话可以说,且一直维持着相敬如宾、互不冒犯的关系。 在这世上,也许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就只想找个能说说话的人,且是能好好说说话的人。 世人所在乎的那些权势、武学、名望、地位,都好似已不再重要。 至少,冷溶月从未见过师父故遗名在府院中练过一次武功,多半只是在房中自行打坐。 这也是她打小就极其佩服师父的地方,一个被称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却根本不需要练武,且整日只是陪着能好好说说话的念顺夫人喝喝茶、赏赏花、喂喂鱼,便能稳坐天下第一的宝座如此之久。 这般得天下第一,或许也是近百年来,甚至近千年来唯一一个轻松自在的天下第一。 然,现下,故府的热闹已不在了,府前也已空无一人。 之前,那些推牌九输掉的门人,通常都会自愿前来护卫府门的。 但现在,已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没剩下了。 故府一庭三院犹在,庭中的荷塘,红鲤依旧在翻越。 虽已临近中秋,荷叶之上的莲蓬顶也都展开着圣洁无比的莲花,莲花极美极艳,却也总是无法掩盖住海棠花的芬芳。 念顺夫人已不在房中,她最有可能待的地方,也唯有那海棠花散发着芬芳的地方了——那经年屹立在孤单与寂寞中的‘海棠如旧阁’内。 那是冷溶月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念顺夫人最爱去的地方。 无论,黑夜还是白昼,她都愿意去,只要一得空,一睡不着,无论什么时辰,她都会到那里待上许久许久。 她会为年幼的冷溶月在漆夜中盖好被禄。 她也会在院中赏着海棠,饮着淡酒。 她更会在海棠群芳中舞动着妙曼身姿,卷起那漫天花雨,如雪骤降... 想到这里的冷溶月,已窜入了‘海棠如旧阁’中,她身姿矫健且无声,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施展轻功入阁,她的脸上满是急促、慌乱、惊恐与不知所措。 就好似眼下的故府被仇人灭了满门,她在极力地寻找着幸存者一般,唯恐慢上一步,就错过了最佳救助幸存者的时间。 然,片刻后,她脸上的那份急促、慌乱、惊恐与不知所措,竟也在一瞬间全部消散,渐渐的变成了淡然地自若,随后,她那刚刚平缓下来的眸光,又覆满了柔情与动容。 她已看到了念顺夫人,这个此刻她最想见的,这世上曾经最关心她的‘母亲’——念顺夫人。 昔日的‘母亲’,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糟糕,甚至仍不失往日的那份优雅与华贵。 眼前,念顺夫人侧躺在床榻之上,细白的床纱在微风中缓缓摇曳着,床帘间垂下的缕缕红坠子,也如阁外的海棠花那般艳红、动人。 而,念顺夫人也不只是在简单的侧躺着身子,其手中也好似在用力捧着、抓着什么。 走近后的冷溶月,突然怔了住,久久地怔了住。 只因,念顺夫人用力捧着、抓着的并不是别物,而是床榻上的被禄与枕巾,她将被禄与枕巾拽在鼻下,正闭着双眼、流着泪,全神贯注的缓嗅着... 她虽流着泪,但她嗅得是那般的认真,那般的享受,好似嗅到了美好的曾经,嗅到了还是少女时的自己。 冷溶月知道,念顺夫人正嗅着的正是冷溶月她自己用过、盖过的被禄与枕巾。 或许,那些物品之上,真的还留存着她自己身上的气息。 但,冷溶月也明白,那被禄与枕巾上也绝不止她一个人的气息。 因为,打她记事起这被禄与枕巾都未曾换过。 且,每次清洗这被禄与枕巾时,都是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念顺夫人就急冲冲地来到了‘海棠如旧阁’内,然后,好言劝醒仍在睡梦中的冷溶月,将被禄与枕巾取下,亲自去洗,却又洗得极缓极慢... 冷溶月也看过多次,她清洗这被禄与枕巾时的样子,那是一种小心翼翼到了极致的样子,揉不敢多揉,搓不敢多搓,就连拎起晾晒时,都舍不得去用上什么力气,就那样极慢的、极缓的,一点一点的在竹竿上将其渐渐展平,渐渐拉得匀称。 冷溶月也不止一次询问过她,‘为何不更换成新的,至少街上的店铺中已有了更加好看的布料与花式,这么多年了,也实在是时候换一换了’,但她总是轻柔地告诉冷溶月,‘旧得好,旧得不但温暖,而且不会划伤皮肤,因为用了多年,布料也早就万般柔顺,万般懂得覆盖之人的身子了’。 那时的冷溶月不曾违背过她丝毫,因为实在没有理由去违背她,她总是万般柔情的百般对待着冷溶月,母亲该做的她会做,母亲不该做的她仍会做。 讲故事、哄睡觉,哼着小曲安抚着被噩梦惊醒的冷溶月,她都倍加用心。 就算是两人相互拥抱,她也抱得倍加得紧,好似生怕冷溶月感受不到她怀中的温度。 只是,她讲述的故事永远都是那几个,她哼的小曲也永远都是那几首。 慢慢的,长大的冷溶月也逐渐明白,她所倍加珍惜的并不只有冷溶月自己,还有一个叫做素海棠的女子。 而,她讲的也是关于素海棠的故事,她哼的更是关于素海棠的小曲,就连她亲授给冷溶月的武功,亦是素海棠曾经会的武功。 若不是因为冷溶月天生寒体,她也绝不会让故遗名将‘冰魄寒光’传授于冷溶月。 传授‘冰魄寒光’也只是在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因天生寒体的冷溶月,幼小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四散在肢体内的寒气。 所谓的‘冰魄寒光’,不过就是‘御水法门’,只是在极寒体质的冷溶月的施展下,变成了‘冰魄寒光’罢了。 而,‘冰魄寒光’也只是能将冷溶月体内的寒气全都凝聚在一起,不再四散而已,所以冷溶月常常凝聚着冰锥与矮矮的冰墙,也不过是将凝聚在一起的寒气,发散出来罢了。 只有发散出来,所聚集的寒气,才不会冻伤冷溶月。 当一个女孩,自认为自己有御水成冰的魔法时,其实这个女孩是根本不会知道,她只是有着天生都无法根除的疾病罢了... 其实,天生寒体的冷溶月也并非是无法医治的,她也不止一次在念顺夫人口中听到去责怪师父故遗名的言语。 起初,念顺夫人责怪师父故遗名,也只是因为整天下来都没有出过太阳,念顺夫人洗后的‘海棠如旧阁’内的被禄与枕巾还未干的缘故。 她也只是想让师父故遗名用‘御火真经’将其烘干,可当故遗名真的运功去烘干被禄与枕巾时,她又唠唠叨叨的让师父故遗名这也当心,那也小心的,生怕把被禄与枕巾给烧毁了去。 再到后来,她也提过让师父故遗名将‘御火真经’传授给冷溶月,但故遗名总是万般无奈地拒绝着,总是说着:‘溶月还是个女娃,如今能够凝聚体内的寒气已算是极好的了,那‘御火真经’本就不是平常人所能练的功法,一旦冰与火在溶月的体内相互冲撞,溶月的身体极有可能会瞬间炸裂的。’ 然后,师父故遗名又会百般耐心的与她说着人体爆炸的原理,什么当人体内的水分少于多少时,又处在高温的环境下等等,就会发生人体爆炸的一些听不懂的言语来。 她也自是不会去在乎故遗名口中的那些所谓的原理和道理的,也总会在最后,一脸嫌弃地责怪着故遗名,‘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技艺不精,传不了功法,突破不了呗。’ 这时,故遗名总是一脸无辜的,苦笑着;有时甚至甩袖直接离去,但无论他怎样生气,都只是一时的,从未动过真格,真正的去动过气... ... ‘海棠如旧阁’处处充满着回忆,也倾满着美好,冷溶月已走到了床榻旁,她轻轻地抚摸着念顺夫人那长长的秀发,“母亲,你吃饭了吗?你都一直在这里吗?” 她的声音极柔,且微弱,她并不想让眼前的念顺夫人知道,她已经来了许久,站了许久,看了许久,更不想将自己看到其在流泪的事实,说出来。 她已不是这阁中那个年幼的冷熔月了。 她已长大,已懂得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更懂得了如何去哄这个打小就哄着她自己去安睡的母亲了。 念顺夫人的身子猛然一颤,她赫然抬起身子,皱眉含泪间已将冷溶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母亲...” 她突然在发出两个字后,骤然停下了言语,只因她的言语是泪语,含着泪的泪语。 她好似根本不想让冷溶月知道她已在流泪,她只是顿了顿,短暂地顿了顿,又道:“母亲还不饿,溶月刚回来是不是饿了,母亲这就去为溶月煮碗面,溶月打小就最喜欢母亲煮得面了...” 她环抱着冷溶月的手臂,有去擦拭眼泪的动作,冷溶月虽看不到背后的一切,却也是能感觉得到的。 既然,自己的母亲想要极力掩盖一些东西,那么自己倒不如随了母亲的愿,“母亲这一说啊,溶月真觉得有些饿了,那我就再吃一次母亲煮得面?” 念顺夫人缓缓松开环抱中的冷溶月,逐渐露出暖暖的微笑,她正直了上身,手指在冷溶月的鼻头上一刮,“说什么呢?什么叫再吃一次我煮得面啊?溶月什么时候想吃,母亲就什么时候给你煮,永远都会给我的溶月煮面吃的...” “是,是,是,”冷溶月嘟了嘟小嘴,冲着念顺夫人恬然一笑,“溶月什么时候想吃,都会回来让母亲给溶月做的。” 念顺夫人连连点着头,极快地下得床榻,站了起来,她慌乱地抚顺着裙缕,哼了一下鼻头,“溶月等一会儿啊,母亲这就去为你煮面,”说着,她朝阁外走去,又在猛然间回头,“溶月可不许乱跑啊,就在阁中等着母亲。” “好,”冷溶月微微一笑,眸光中闪烁着早已动容的光亮,“溶月哪都不去,就在阁中等着母亲...” 话落,念顺夫人走了出去,似带着万千喜悦走了出去。 冷溶月望着她那倍感喜悦的背影,逐渐流泪,逐渐一塌糊涂的流着泪... ... ) 章节目录 第271章 一碗面 面是需要一根一根的吃的,现下的冷溶月也在一根一根的吃着面。 她轻挽起手中的竹筷,将面一条条吸入口中,她只吃面,从不喝汤。 她从小都是这样去吃面的,无论煮面的汤多么鲜美,她都不会端起碗去喝上一口。 在她的眼里,吃面就是吃面,是不需要喝汤的。 她的这一吃相,也让念顺夫人露出了暖暖的笑意。 这笑意发自内心的暖,就好似在冰冷的漆夜中找到了唯一的一盏亮光,而这亮光却又是爱不释手的所在。 “你还是这般,丝毫未变,”念顺夫人柔声说着,“打小你就不愿意喝上一口汤,但恰恰面汤才是最美味的。” “既然母亲说汤美味,那么溶月就喝上一口。”冷溶月刚要捧起面前的碗,却又被念顺夫人拦了下,她在冷溶月的手背上轻轻一点,轻轻道:“未变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你又何必非要喝上一口汤呢?” “是啊,未变的,当然是最好的…不变的人,不变的物,也是这世间最值得留恋的东西,”冷溶月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碗,缓缓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变了吗?” 念顺夫人瞬间出了神,好似在刹那间陷入了沉思中,她当然知道冷溶月口中的他,指得是谁。 只是,这个“他”好似真的已变得陌生,且难懂了。 良久之后,念顺夫人的脸上又露出了一抹淡笑。 这是充满着回忆的淡笑,也是对于曾经的故府甚是暖心的一笑,“他之前也是一个暴躁之人,有着誓与天下争雄的壮志,他的手下从未有过怜悯,他的足下也从未有过退怯…” “在溶月的眼中,师父他恰恰与母亲说得截然不同,他虽有威严,但和气且谦逊,大度且开明,他不会因为门人的吵闹而责备,也不会因为门人的争吵而生气,”冷溶月缓缓地说,“他总是带着笑、含着笑,用那平稳得不能再平稳的语气,与门中的每个人去说话,甚至在劝和门人之间的纷争时,依旧是那般得和颜悦色。” “人有时的变化,也有好的一面。世人都去辱骂着变了得人心,但我却很欣慰能看到变了得他,”念顺夫人缓缓站起,向窗台走去,好似想要捕捉住曾经的点滴,哪怕只是一个回忆中的画面,“可如今,他好似又变了…” “如今,他这再次得变化,已让母亲你觉得陌生了吗?”冷溶月急促道:“几日前,你看到得师父故遗名,到底是怎样的?” “已是面目全非的故遗名了…”念顺夫人背对着冷溶月,喃喃着,“还是那张脸,没有一丝变化的脸,但走路的姿态已少了曾经的稳健与威严;身上的气息也没了往日的亲和与温暖;说话的声音也已更加沧桑、老迈...变化最大得,则便是他身上的武功修为...” “武功修为?”冷溶月一脸惊容,缓缓靠近念顺夫人,“师父的武功修为又精进了吗?” 念顺夫人缓缓转身,对着眼前的冷溶月缓笑着,“不是精进了,而是深不见底…比昔日武功天下第一时的他,更加深不可测。” “连母亲都感受不到他的武功修为到底有多深吗?”冷溶月追问道:“师父的武功难道不是一向都很强的吗?” ——冷溶月是知道,高手与高手之间,的确是能感受到彼此的内力变化的。 ——无论是剑气,还是功力,其实,在一开始决斗时,便已能知晓强、弱。 “几日前的他,我只感受到他已拥有着比深渊还要深邃的内力,根本探不到底得内力…”念顺夫人已陷入了迷惘,“而他的武功,曾经也的确很强,但后面也是有些变化的…” “怎样得变化?”冷溶月已怔圆了眸子,“难道…师父的武功修为也有一段大大减弱的时期吗?” “当然,你眼中那个和善且说话平和的师父,也是自知武功修为已非巅峰,才逐渐变得没有往日的戾气的,”念顺夫人说,“不知溶月是否还记得,你的生父郭明轩擅闯‘海棠如旧阁’那晚的情景?” “溶月当然记得,我那日唤父亲为公子的场景,溶月一生都不会忘记,”冷溶月低垂着眸子,声音变得柔和且充满着回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 “其实,那日你师父故遗名,便已不再是你生父郭明轩的对手了…”念顺夫人脸上附上了些许沮丧与苦涩,“看似他与你生父战成了平手,其实他已然尽了全力,且还是靠着年长,比那郭明轩多领悟了数年五本绝世法门的心得,才勉强战平的。” 冷溶月猛然一怔,迟疑道:“所以,那日师父才那般宽容,竟允许父亲郭明轩能在故府中来回走动搜寻,且肆无忌惮得出言不逊?” “是的,别说郭明轩是他的女婿,就算那郭明轩是他的亲儿子,他也是绝不允许别人对他那般无理的,”念顺夫人说,“这已不单单只是江湖第一大门派门主的威严了,更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但,师父那晚还是忍下了,无论师父的心中有多少个不情愿,他还是忍下了。” “是的,有些事,不得不忍,”念顺夫人长叹道:“他是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已不是当初的故遗名了…身为武林第一,使人闻风丧胆的‘灭影门’门主,他也不能在那晚倒下…” “那晚,师父一旦败于父亲郭明轩的剑下,就一定会引来江湖上连绵不断的纷争的,”冷溶月的眸光中已满是惊恐,“更有可能引起门中那些想要取得代之他位置的门人躁动。” “是的,那晚,他已并非是巅峰时期的故遗名了,但‘灭影门’却依旧是巅峰时期的‘灭影门’。” “无论是‘四林将’,还是‘十二地煞’,甚至就算是当时‘秋思阁’声名狼藉的杀手们,只要那晚继续对师父出手,都是有可能把师父打败的。” “不错,就算是那晚,我对你师父再出手,遗名都是无力再招架的...” “一旦师父倒了...一切也就乱了...江湖也就全乱了...”冷溶月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眉头愈发得紧皱,她的心中也充满着疑惑,且是如何去想都想不通的疑惑,“按道理来说,师父是最早在‘苍琼阁’铁房秘室中习得那五本绝世功法之人,怎么会出现不敌父亲郭明轩的情况呢...” “更何况当时师父手中还有灭影刀在手...”冷溶月连续追问道:“母亲,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致使身上的内力变得如此得弱的?” “因为什么?”念顺夫人连连苦笑着,“大概是因为独孤吧...” “孤独?” “是的,孤单....”念顺夫人似已心碎,她哽咽着,“这世上任何一个强者,甚至是任何一个骄傲且要强的人,都是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孤独与脆弱的…” 冷溶月已沉默。 “但恰巧,我却有幸看到了遗名的孤独与脆弱...”念顺夫人说,“遗名本可以不去救你的,但在我的百般哀求下,他还是救了...” 冷溶月闻言,瞬间万念俱灰,脸色骤变,她露出了难以想象的神情,弱弱道:“救...我...?” 念顺夫人缓缓闭上双眼,微微点着头,“是的,救你。你体内也绝不止你母亲素海棠的一半内力,更有你师父故遗名大半的内力。” 冷溶月已流泪,已万般痛楚的流着泪… “那是…你母亲刚遭逮人暗算的一个晚上,她拖着沉重的步伐,额头上滚落着偌大的冷汗,捂着肚子,流着血,一步步地踏入了应天故府中…” “那晚,她并没有直接回‘海棠如旧阁’中,而是在门人的搀扶下找到了我,在她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只是笑着,眸中满是希望的笑着,然后就晕倒在门人的肩头...” “我至今还记得你母亲素海棠最后看到我后的眸光与那一抹欢喜之色,在知道她将一半的‘海棠加持’内力都护在了腹中时,我也在第一时间唤得了遗名过来。” “可,当遗名过来后,你母亲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但她还是不忘紧紧地抱着她那偌大肚子。” “死人生子,这本就是这世上最凄凉的事情,但随着你母亲的身体逐渐僵硬,聚集在她腹中的‘海棠加持’内力也在不断得散去…” “为了保下你,遗名先是运功将你母亲腹部留存的内力移至还未出生的你身上,但就算如此,当时你的气息也已极其微弱…” “渐渐的,你母亲的身子彻底冰冷僵硬了起来,而你却还在那躯冰冷僵硬的身体内,暗算你母亲素海棠之人,不但震碎了你母亲的心脉,更震碎了你那还未成形的双肺...” “那时,你才那么小,却只能躺在你母亲冰冷的腹中,我知道,你也快要撑不下去了,甚至你的每一条血管都好似在被一一冻结着...” “在万般无奈之下,我就只能去求遗名,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我最爱的女儿素海棠就那般地倒在了我的面前,我是绝不允许你也就此死去。” “没想到,遗名真的去救了,不惜耗费全部的内力,去不断的往你母亲那早已冰冷的躯体内灌输着真气,来供养着你的小生命,随后,我便刨开了你母亲的腹部,取出了你。” “你出生后,在我的手中无声且冰冷,但你的头好似还在微微动着,我来不及多想就把你塞入了我的怀中,而后在屋内生满了火炉,过了好久好久,你终于在我的怀中哭了起来...” “我是女人,我是知道的,刚出生的婴儿只要能哭出来就会没事的,但是后来才发现你不能受到一丝磕碰,一旦磕碰受伤,你的血液便会快速凝固冻结,难以循环,这就是你从小便知晓自身的极寒体质…” 念顺夫人连续说完了整个故事,早已痛心悲凉,泪不能啼。 她缓缓抬起连连颤抖的手,抚摸着冷溶月的脸颊,她已痛得不能再痛,即使身子早已蹲下,也止不住的颤抖,止不住的冰凉。 冷溶月也早已跪在了她的身前,一样得流着泪,一样得痛心疾首着… 但,冷溶月的眸光中更多了一份感激,多了一份温情。 过了许久许久,母女两人慢慢相互搀扶着来到了桌几旁,桌几上的那碗面已凉。 好在面条大多已被冷溶月吃光了,只留下了半碗的汤… 她想都没想得将那早已冰凉的半碗汤一饮而下,泪水已然止不住的在流… 她的脸上却也露出了最灿烂的微笑来,“这汤...果然好喝...” 念顺夫人百般心疼得夺下那已空空的碗,哽咽着,“其实你根本不必内疚,这也只是你母亲与你师父的一个选择罢了。” 冷溶月失声道:“这般恩情,怎能只是他们的一个选择,可以诉说得了的呢...” 念顺夫人缓缓抱着冷溶月,缓缓地晃动着身子,就好似曾经在哄着幼小的冷溶月入睡一般,“起初,我也想不明白,为何遗名要那般去做。海棠是你的母亲,母亲护下肚中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本性,而遗名却是可以有千万种拒绝去救你的理由的...” 冷溶月不言,静静地享受着念顺夫人怀中的母爱与温度。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大概是因为孤单的,”念顺夫人说,“人其实很奇怪,年轻时争破了头去抢功名、威望,后来有了功名与威望后,便又变得孤独且又难以推心置腹了...” 她连续道:“那时的遗名,曾看着自己爱过的女人柳落衣,死在他自己的面前,又难以与他自己的女儿柳若锦相认…本就孤独的他,更是凄冷的。但强者也终是想要得到一份藉慰的,而那时的我,便是他唯一的寄托,他也断然不会让我有半点失望,从而日后去怨恨他的...” 冷溶月缓缓道:“是因为师父已经喜欢上了你吗?” 念顺夫人柔柔地笑着,又柔柔地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喜欢才算得上珍贵的,更多的则是懂得,我懂得他就已足够了;他愿意信任我,与我说说心里话,也便足够了。” “懂得....?信任....?” “对,懂得,信任,”念顺夫人说,“一个强者是不可能见人就去说自己心中的苦楚的,强者终究是强者,但我却是那个有幸听到他心底最深处言语的人,所以...” “所以,在我小的时候,乃至师父还未被那神秘黑影人带走之前,都能经常看到他与您一起品茗、赏花、钓鱼...”冷溶月说,“那段时期,就算师父的武功修为难以恢复,也一定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吧...” “我也希望那段日子是他最开心的日子,而我在那段日子中,也只是尽可能的去陪着他,尽可能的去聆听着他的每一句话,”念顺夫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但现在,那段日子已经成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过去了…” “为什么?” “因为,遗名又变了,这次他的改变,也是世人皆去厌倦、唾弃的改变,他已不再可爱了...更不再需要我去懂他了…” “可爱....”冷溶月惊道:“难道,前几日他回到故府中,没有半分要带你走的意思吗?” “再强的男人,在懂得他的女人面前,都是可爱的,甚至是一点即酥的,”念顺夫人快速收敛了脸上的些许笑意,又猛然露出几分憎恨来,“他并没有半分要带我走的意思...甚至连一句话都没与我说过...也许现在的我,在‘灭影门’的众多高手面前,根本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旧人...” “怎么可能呢?或许是师父不想让你随他同去经历危险...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呢?” 念顺夫人淡淡一笑,“不可能的,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是很准的,等你再大一点便会知道,有些事,有些情感是如何隐瞒,都瞒不住的…” “那师父若让你跟他走,你会走吗?母亲。” “大概是会的,因为女人通常都是最念旧的…即使,明明知晓他已经变了,也是会跟着他走的...” ... ) 章节目录 第272章 苦寻 (上) 这世上,一旦离了爱情的女人,且还失去了想要聆听在乎之人言语的机会后,都会变成这世间最孤独的女人。 念顺夫人已是这世间最孤独的女人。 但,她却能坦然面对这份孤独。 ——一个已到暮年的女人,早已足够能面对余生的所有冷眼与孤寂。 她望着冷溶月,冷溶月在笑,她也在笑,但她的心中已暗暗做了决定——她要离开这故府,离开这个她万般留恋的地方。 只因,她并不想将这份孤独感带给冷溶月,更不想让冷溶月整日陪着已然万般孤独得自己… 这时,阁外突然传来了一男人的声音,没人知道这个男人是何时来的,到底来了多久。 但,这个男人好似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这个母女都将心事诉了个遍得时刻。 冷溶月认得出这声音,这声音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才与他分离不久,阁外孤影一人,那人便是纪纲。 “夫人,还是随我回纪府吧。” 念顺夫人并没去回复他,只是对着冷溶月轻柔一笑,“他说的没错,我也是该离去了。” “母亲为什么要离去,难道非去纪府不可吗?”冷溶月紧紧握住念顺夫人的手,急促着说,“你留下来,我会让暗影女侍守在这里的,暗影女侍虽不如‘灭影门’先前的那些高手厉害,但也是足能应付江湖上的一些宵小之辈的。” “那你呢?”念顺夫人柔柔地笑着,“那你岂不是往后每日都要念着故府、念着我?这样终是会心累的…” “怎么会呢?母亲自身的武功并不弱,再加上暗影女侍,是根本不需要溶月过多担心的。” “暗影女侍是你母亲素海棠唯留给你的亲卫,她们也是遗名从来都了解不深的一群人,所谓的‘锦绣芙蓉’,‘锦’为地名村落,‘绣芙蓉’乃是酒楼,亦是暗影女侍与暗之影的盘根所在…但这群人也是永远无法见光的,她们一旦见了光,也便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与力量了...” 冷溶月慌乱道:“暗之影人数之多,足以能够护卫母亲的安危,你可知道,这些年间,暗之影中又有多少姐妹长大,进入了暗之影的队伍中...” 念顺夫人轻抬中指,微“嘘”道:“这一点,溶月不必与我说,这是完全属于你的力量,也是真正的一群为你着想的势力,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底细与具体人数。” “连母亲你都不能说吗?”冷溶月已流泪,痛心的流着泪,“我刚吃完母亲煮的面,母亲就要与我分离吗?” “溶月,你将要面对什么,母亲很清楚,纵使当年你的生母素海棠也是在这群暗之影的保护下,被奸人所暗算致死的,所以没有绝对安全的部署与地方,这世上的万般诸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处处小心谨慎的。” “溶月明白,溶月只是不想刚与您相见,就要分别...” “怎么会是分别呢?”念顺夫人仍在温柔地笑着,“我就在纪府中,溶月可以随时去看望我,再说,我离开这‘海棠如旧阁’也是要带走你床榻上的被禄与枕头的,有它们陪着我,足够了…溶月不是也早就想要换新的了吗?” “溶月不要!溶月不要新的!”冷溶月万分哽咽地说着,“溶月会用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去更换的。” “要更换的,自古只有新人来,哪里会念旧人好呢?”念顺夫人柔声说着,“你若用一辈子,那么我就不能带走它们了,要知道它们已是我在这世间最珍贵的物件了...” 在念顺夫人眼中,最珍贵的物件早已不是什么翡翠珍珠、金银珠宝,而是一双旧了多时的被禄,一张几乎快要洗烂的枕巾... 这也许就是人世间最悲凉之处吧,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一生都留着那昔日的被禄,昔日的枕巾呢... 冷溶月已沉默,她已不得不沉默。 既然有些东西留不下,那么就微笑着与其别离吧。 海棠如旧,朵朵纷落,如天际在哭啼,如岁月在狰狞… 一男一女就此消失在了这‘海棠如旧阁’的阁院之中... ... 处处苦楚,处处寂落,处处伤怀,处处又是那般得充满着“温度”。 ‘海棠如旧阁’,如旧的海棠林,如旧的阁院,如旧的缕缕阳光,如旧的微风,细细吹过... 漫步海棠下,散乱了心头绪。 拨不正的枝头,诉不尽的沧桑。 ‘海棠如旧阁’已空,故府已空,‘灭影门’已空。 但‘灭影门’绝不会就此消失,只要冷溶月在,一切都仍旧会在。 她猛然凝神,眸光变得异常坚毅,踏脚而上,跃至阁楼之巅。 只见,她高抬右臂,高声一喝,“出来!” 数名暗之影乍现在了阁楼之下,齐声跪拜,“门主!” “传我‘灭影令’,但凡我‘灭影门’之人,只要想要回来,我都既往不咎!从即日起,全力在甘肃一带搜索故遗名的下落,不得有误!” “谨遵门主令!” 数名暗之影,瞬间匿迹,冷瞳也在这一刻走进了‘海棠如旧阁’的阁院之内,“小姐,你已准备好了要与故门主一战了吗?” 冷溶月落下眸子,凝视着冷瞳,“想必,你也得到了消息。” “是,我不但得到了消息,也反复确认过,且手下的暗之影,也已找到了顾微云与鬼煞的尸体。” “他们的尸体是怎样的?” “鬼煞的确被砍了四肢,划毁了容貌,但使得鬼煞失去生命的却是另外的原因。” “想来,顾微云也并非是中了剧毒而死的,”冷溶月说,“以师父故遗名现在的功力而言,杀个人,又何须用毒呢?” “小姐猜得没错,使他们二人致命的真正原因,都是被人吸干了内力,没有内力的顾微云自然脸色苍白、双唇发紫,因为他已没有丝毫内力去维持身体所需的温度了。至于鬼煞,他一向以神出鬼没的功法而闻名,想必是砍下了他的四肢,他才不会再躲闪,才能被人好好的去吸干身上所有的内力吧...” “神秘黑影人...”冷溶月已回想起了曾在武当之巅上发生的所有事,那是她绝不敢回想,且直到今日依然倍感恐惧之事,“师父的确还与那神秘黑影人在一起...” “冷瞳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故门主带走了‘灭影门’中的所有好手,难道只是为了让那神秘黑影人去吸干所有人的内力吗?小姐在武当之巅时,冷瞳虽未在小姐你身旁,但也是能从那少林慧海大师的口中得知一二的。” “应该不会...”冷溶月说,“既然师父有心振兴‘苍琼阁’,自是需要大量的人手的,那顾微云与鬼煞可能也只是不服管教才有如此的下场的,毕竟师父是前任‘灭影门’门主,一些人依旧念着我这个现任‘灭影门’门主的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当下看来,师父他们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处了,”冷溶月继续道:“那便是昔日的‘秋思阁’,毕竟那里有着永远花不完的金银珠宝,阁中的众美娇娘们也应该不会独自离去,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她们,又怎会那般容易离去呢?” “昔日的‘秋思阁’固然应有尽有,但是‘秋思阁’之所以能够存活,也是离不开纪纲大人的支持的,至少有一段时间一度传言,那里面的财宝都是纪大人平日里收敛的私囊,故门主若要把‘秋思阁’当做重建‘苍琼阁’的大本营,纪大人又怎会答应呢?” 冷溶月轻盈跃下,“事实上,纪府的郑言早已得到了线报,义父自是能够想到顾微云与鬼煞既然能在甘肃一带出现,也势必是要将目光锁定在昔日‘秋思阁’所在之处的。” 冷瞳猛然一惊,道:“莫不是小姐你要亲自去一趟那‘秋思阁’?可是小姐,那已不是曾经的‘秋思阁’了呀...” 冷溶月抬臂阻下了冷瞳的言语,“我毕竟是‘秋思阁’的宫主,宫主不单单代表着我拥有‘灭影门’的所有势力,更代表着我也拥有着义父的所有权势。若,我现在去禀明义父,要去一探那‘秋思阁’,你觉得义父可否愿意出兵助我?” 冷瞳道:“纪大人自是愿意的,毕竟这些年来,他所有的财富与经营都在那里。” “我想,义父也是求之不得的,”冷溶月说,“如今,我手下只剩下暗影女侍与暗之影了,我也没必要让你们跟着我去冒险,我率领锦衣卫前去,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冷瞳拱手道:“怕是小姐还忽略了什么,那海煞依旧唯小姐马首是瞻,还有那顾遥峰与顾暖雨,也自是各带一方势力的枭雄,我已传令暗之影,全力召回顾遥峰与顾暖雨两人了。” 冷溶月摇了摇头,道:“海煞所在乎的永远是鲛人一族的兴衰,出海临海的作战,自是缺他不可的,但要远赴甘肃境内,他也是有心无力的…至于遥峰哥哥与雨哥哥,将他们召回后,就命他们重整‘灭影门’的旗鼓吧,此次去甘肃也自是用不上他们两人的。” “那我...冷瞳愿意请战,跟随门主一同前去!” 冷溶月望着已经有些颤抖的冷瞳,自是知道此次出行的凶险所在的。 若单说师父故遗名,她尚且有把握应对,毕竟师父也是会念些昔日的师徒旧情的。 可,那神秘黑影人… ——那神秘黑影人,又到底是谁呢? ——若,那神秘黑影人早已凌驾在师父的权利之上,自是少不了一场恶战的。 良久后,冷溶月,沉声道:“我知你的担忧,但是如今的‘灭影门’已是名存实亡的‘灭影门’,也是极其需要你参与重建的,遥峰哥哥与雨哥哥的势力自是犹在,但是想必光靠他们二人也是有些说不过去的,也是需要暗之影的协助的。” 冷溶月拍了拍冷瞳的肩头,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将部分暗之影,转到明面上来,进一步整合绣芙蓉酒楼中的隐藏力量,来充实现在的‘灭影门’。” 冷瞳迟疑道:“暗影女侍虽还是18名,但暗之影已不是曾经的1800人了,如今陆续出‘锦’地,加入暗之影的人数早已过百,想必这些年间,暗之影的人数早已超过了2000人,若让一半暗之影转到明面上,来充实‘灭影门’,也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不,”冷溶月摇了摇头,“暗之影只能转到明面上500人,且要进一步加强训练,她们将来要面对的可能更多得也是明面上的人和事。” 冷瞳逐渐皱起柳眉,倍感疑惑了起来,“为何小姐只要500人?充实‘灭影门’难道不是人数越多越好吗?” 冷溶月淡淡一笑,“500名貌美如花的女子,难道还不够热闹吗?” “你大概是忘了,暗之影可都是由女子组成的。将来的‘灭影门’,还是要以遥峰哥哥和雨哥哥的人马为主的…” 她接着道:“若,门中女子的人数压过了遥峰哥哥和雨哥哥的人马,而他们最顶上又是我这样的一个小女子做门主,那可想而知,这两位哥哥往后的日子不但难过,且还很憋屈呢,哈哈...” 冷瞳闻言,也畅笑了起来,她好似已忘记了所有的危机,她的眸光也终是稳稳地落在了冷溶月的身上。 现下的她,已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冷溶月一定是可以再次复兴‘灭影门’的。 ... 冷溶月与冷瞳谈话间,已逐渐走出了‘海棠如旧阁’的阁院,没曾想,故府中却已莫名来了成千上百名客人。 但,这些客人确切地说,也并不算是客人。 然,这些客人的到来,也只能说明一件事,对于甘肃一带发生的事情,是绝对有人比冷溶月更加心急的。 当先之人,也是冷溶月所熟悉之人。 只见,他挺胸跪拜,身后的成千上百人也陆续跪了下来,“大小姐,小人知道‘海棠如旧阁’是大小姐的闺阁所在,所以小的们一直未敢进入,只能在此等候着大小姐您出来了…” 冷溶月,讥诮道:“呦,这不是方展方大人吗?不知方大人何时对我如此恭敬了?难道这次没有再私自领授义父的其他指令?” 方展慌乱道:“方展不敢,想必大小姐对昔日武当之巅上的事,还心存余悸,但方展也只是谨遵纪大人的指令行事,还望大小姐莫怪。” 此言一出,冷溶月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沉声道:“那日在武当之巅上出现的神秘黑影人,已不受义父的掌控了吗?” “是的,那神秘黑影人至武当之巅一别后,就再也没有与纪大人联络过,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初,义父之所以与他合作,想必也只因他答应了义父,要灭掉江湖中的所有门派吧?”冷溶月的语气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可那日,他也灭了我手下‘秋思阁’所有的门人!” 方展,颤声道:“事实上,那日的行动,也是由故遗名故门主亲自做了担保的,不然纪大人也不会去全然相信一个始终蒙着面的人的。” “你那日曾说过,义父的房中出现过两个人影,一个腰板挺直,一个稍有驼姿,还说从未见过这两个人的身影,如今怎么就能确定,其中一人是我师父故遗名了呢?” 方展,说:“方展之所以能来到此处,也是得了纪大人的命令,他只是告诉方展,那日见他的两人,其中一人就是故门主,且还向他做了势必会灭掉江湖所有门派的担保,事实上,武当之巅上所发生的一切,也一直都在纪大人的掌控之中,只是...” 冷溶月,淡淡道:“只是,如今这两人都没了踪迹,就连平日里最听义父话的师父故遗名,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对吗?” “是的,正如大小姐所言,”方展,说,“其实,找不到他们两人也并不算什么,但是近日在甘肃一带发生的事情,已不得不引起纪大人的防范了,毕竟‘秋思阁’乃是在纪大人的扶持下所存在的。” 冷溶月喝道:“现在你们急了?不就是义父担心他的万贯家财嘛!” 方展连连哆嗦,惊恐道:“大小姐,不可妄言!这毕竟是可能要掉脑袋的事情…” “行了,你也别给我说那些有的无的了,当初你率领众锦衣卫到武当之巅上设伏时,也没见你这般胆小怕事!说吧,义父让你如何去做!?” “纪大人让我等全听从大小姐您的调遣,到甘肃昔日的‘秋思阁’所在之地,查明究竟。” 冷溶月肘道:“真的全都听从我的调遣?” 方展,坚定道:“是!但凭大小姐吩咐。” “好,既然如此,去‘秋思阁’的这一路上,但凡你有不听话之时,我便杀掉你,绝不会再像在武当之巅上那般轻易得放你离去了!”冷溶月顿了顿,“还有,要去‘秋思阁’,只有眼前的这些锦衣卫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更多的人。” 她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展,又道:“至少要有一万名锦衣卫随行。” 方展顿时膛口结舌,他连连上抬眼帘,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一...一万....锦衣卫....这...这怎么可能呢?” 冷溶月转身,负手朝故府大堂的方向走了几步,“我不管,我就要一万名锦衣卫随行,何时人数齐了,我们就何时出发!” 方展连滚带爬的凑上冷溶月,哀求道:“大小姐,一万名锦衣卫是绝无可能的,那么多锦衣卫离京,必定会引起朝廷的注意的…” 冷溶月不答。 方展连连皱眉思索,随后又恳求道:“要不这样....在应天府中我们可先带离3000名锦衣卫,然后在去甘肃的这一路上,我们再陆续调离多地哨岗处驻守的锦衣卫,也一定是可以到达一万人的…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也行,这一路上要途径那么多的哨岗,也不失是一种办法,”冷溶月又下瞥了一眼方展,“你身上可有义父的令牌?” “没...没...”方展疑惑地抬头望着冷溶月,“大小姐,您…您不是有锦衣卫指挥使令牌吗?” “我有是我有,可万一途中再出现个什么临时调令什么的,那可怎么办?”冷溶月回头瞅了一眼冷瞳,冷瞳便一个跨步,将方展整个人撂平在地,在他身上接连检查了好几遍,随后朝着冷溶月摇了摇头。 冷溶月这才放心得淡淡一笑,“方大人,你现在就去召集人马吧…我回阁中带些衣物,我们随后便出发!” ... ) 章节目录 第273章 苦寻 (下) 中秋,甘肃,微雨。 本该是秋暮夕月的景色,却不知为何迎来了一场雨夜。 这雨不大不小,不急不缓,似春露,似柔纱。 已集结了5000名锦衣卫的冷溶月,很清楚这5000名锦衣卫意味着什么——比江湖草莽要规整,比大明朝军队还要具有杀伤力。 而,这5000名锦衣卫也保留着所有负身的精良装备,腰胯间横跨着利剑,路人也不难看出这一行人不但不好惹,且根本就是惹不起的。 即使,冷溶月已让他们换上了素衣,换上了江湖人士的行头,还打上了‘灭影门’的旗帜,但明眼人只要仔细去看,无论其神态还是身姿,根本就不是‘灭影门’门人能够有的肃杀之气。 虽已有了5000人马,但离冷溶月原定的一万名锦衣卫的人数,还缺了一整半。 她好似并不着急,不但不急,且每到一处都好似要刻意得多做些许停留。 但,她也并不是每个地方都会停留,至少在进入甘肃前,她都是率领着众人快马而行的。 想来,中秋之际,也是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她故意在进入甘肃后营造出点声势,也是打算做给江湖人看的。 可,恰逢细雨,反倒也没能引起当地人的多大关注,反倒在投宿客栈之后,增加了不少麻烦。 要知道,5000人的队伍,就算放眼整个区域的客栈,也是绝塞不下的。 然,就算如此,她的目的也已达到了,该关注的她们的,即使她们隐匿而行,也是会有人去关注的;不该关注她们的,即使她们敲锣打鼓,也是绝对会去无人问津的。 就好似她明明知晓,即便是进入了甘肃境内,也是离‘秋思阁’甚远的,恰恰从凤鸣山月牙泉出行,反倒会更近一些。 但,她本就是至南而上,远近与她而言,也自是由不得她去选择的。 她从应天府出来时,也曾想到过此行种种的结局,或落空,或免不了一场厮杀,或无功而返... 就算如此,她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陆续带走了庄浪卫、古浪所、凉州卫、镇番卫、永昌卫、山丹卫、甘州5卫、高台所、镇夷所、肃州卫、等15卫所的另外5000名锦衣卫,与她先前就集结好的5000名锦衣卫,恰好也汇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一万人马。 为了凑齐这一万人,她不惜绕道、多行,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凑齐这一万名锦衣卫。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整整一万名锦衣卫跟着她,且还下令让众锦衣卫们变了妆容,打着‘灭影门’的旗号。 也许,她的内心很在意师父故遗名将‘灭影门’掏空的举动,本就年轻气盛的她,怎么能不去在乎呢? 她毕竟是现任的‘灭影门’门主,江湖上的一些脸面,她也自是要的。 但,她却不说,关于师父故遗名的这一举动,她一个字都不曾提过。 就好似故遗名从未出现过故府一般,更好像故遗名根本就没有掏空‘灭影门’众数高手这一事儿... ... 雨依然在下,好似没有尽头。 柔风、细雨、和一片并不算完全灰沉的天际。 若,此刻下得是一场骤雨、暴雨,或许也早就该迎来烈日骄阳了。 可,现下偏偏下得是柔雨、微雨,以至于她们在精疲力尽间,脚下还多上了几分泥泞。 这里的路本就不算好走,步入峡谷密林后,更显湿漉。 她们的靴子底大多已渗了水,脚丫子走起路来,已有些湿黏... 她率领着身后的一万名锦衣卫,已进入了眼前这神秘幽长的绿色峡谷中多时,她们的四周除了重峦叠嶂的山高深谷外,便是那蔽眼遮帘的茂密植被。 而,在她们视线左右的悬崖石壁之处,也时时能看到大小不一的溶洞洞口。 有的溶洞口很大,却不深;有的溶洞口很小,却深邃。 冷溶月知道,她要找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溶洞口,亦有着内藏万物的空间。 或许,这里不单单只有一个这样的溶洞,但是‘秋思阁’所在的溶洞位置,冷溶月也自是不会忘记的。 这世上,就算所有人都能忘掉其所在的方位,冷溶月都绝不会忘。 不单单只是因为她是‘秋思阁’的宫主,更因为那里是她以‘冰弦’的身份与殇沫初见的地方,更是她让殇沫懵懂‘天傲剑法’的所在。 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秋思阁’已经到了,她的眼前,也已逐渐出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色... 她曾来过多次,且次次都会记下入口处的所有景色。 可,奇怪的是,眼前的景色,的的确确已是她再熟知不过的景色,但‘秋思阁’的入口,反倒不见了... 她轻盈一跃,腾至苍天古树之上,望着青岭峡谷间升腾起的那既单薄又厚重的云雾,不由地低垂下了眼帘。 ——她曾想过很多种当下的结局,但无论哪一种,都绝不会是她现下所要面对的结果。 ——昔日,那个偌大的溶洞口,‘秋思阁’的入口处,怎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这消失,就好似‘秋思阁’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 就好似一场虚无的梦境... 而她,也只是在梦境中做了一回那‘秋思阁’的宫主,也只是在梦中与殇沫在‘秋思阁’中相遇... 片刻后,她不得不再次睁圆了眸子,环视着身下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峭,竟赫然发现,在她脑海中深刻的方位,现下已然成了一方陡立的峭壁。 那峭壁苍老且布满着丝滑的苔藓,四周没有任何散落的碎石,也没有任何毁坏过的痕迹,是那么得自然,那么得浑然天成。 她实在想不出,是怎样的力量、怎样的人数,能将昔日‘秋思阁’的入口,变成了如今的绝迹的。 她也想不出,是怎样的速度,能在短短半月之余,就能将阁中的所有金银财宝搬运一空的。 这绝非人力可以完成的,就算是人力可以完成,也至少需要上十万左右的人马,才能勉强办到。 她的师父故遗名,就算是那昔日的天下第一,也终究只是一个江湖人士,又如何能有十万人马呢?又是从何处收来如此之多得手下的呢? 难道,单靠他带走的那些‘灭影门’的众数高手吗? ‘灭影门’中的‘四林将’她是清楚的,虽四人各有一林的势力,但每一林也不过千余人,而所谓的林也只是各自占据的绿林山头、水泽湖泊罢了。 更何况,如今的‘四林将’跟随师父故遗名而去的,也唯有那顾长纶了。 即便,那顾长纶是‘灭影门’‘四林将’之首,其地位仅次于故遗名与冷溶月。 即使,那顾长纶再工于心计,算无遗策,但,单单靠他一人,也终究是能力有限的。 再说那‘灭影门’中的‘十二地煞’,就算她不清楚一向神秘的‘十二地煞’到底有着怎么的各自势力,但鬼煞已死,海煞未走,剩下的‘十煞’就算都如海煞那般自统一族,也是绝不会超过三万人众的。 在苍天古树之上的冷溶月,沉寂了许久许久,突然,她觉得好似有哪些地方不对,她的目光逐渐移落在了方展身上。 只见,她翩翩落下,一步步向其靠近。 方展已然慌乱,无论任何时候,冷溶月只要将眸光凝注向他,他都会手足无措,甚至不禁在内心中震恐着... 在他的眼中,冷溶月就好似一个心性未定的少女,脾气万变的女魔头,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些小情绪与只言片语,便会在瞬间取下他的头颅的。 就像这次,他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为何冷溶月非要集结一万名锦衣卫前来。 ——难道多一人,不行吗? ——难道少一人,也不行吗? ——难道集结的这一万名锦衣卫都能用得上吗? 他想不明白,无论如何去想都不曾想明白过。 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这次行动本就是要照看纪大人的私物才来的,无论这私物是多么数额巨大的财富,还是多么有杀伤力的江湖势力,都是没必要这般明目张胆、兴师众众的。 可,他眼前的这位大小姐不但不避其锋芒,好似也不怕引得朝廷的瞩目,更让他无语的是,他也将冷溶月非要率领一万名锦衣卫随行的消息,飞鸽传信给了纪纲。 但,纪纲只回复了他四个大字——‘一切随她’.... 如今,这行事甚是没有章法的大小姐,竟又在久久找寻不到‘秋思阁’入口的情况下,将一双深邃且灵动的眸子看向了他,他的心中似已燃起了火焰,这是足能够将他燃成灰烬的火焰。 “方大人,你是朝廷中人,你应该知道,如今在朝廷中能与义父相抗衡的势力都有哪些吧?” 方展迟迟望着逐渐开口的冷溶月,脸上的恐惧之色也在“嗯”的一声中慢慢消散,他的内心也不由升起一份庆幸来,这庆幸也只是冷溶月没有将未寻到‘秋思阁’入口的怨气,撒在他的身上而已... “想来,现在没人能与纪大人相抗衡吧...”他顿了顿,挠了挠头,又“唏”道:“若有,也只能是皇家了。” “皇家?”冷溶月若有所思着,“你是指太子、汉王与赵王吗?” “当然,不过也可能是皇帝陛下本人。” “陛下?”冷溶月缓缓道:“当今陛下,应该不会对义父如此得大费周章的,他至少还是十分宠信义父的;太子殿下也并非是暗地里搞这种小动作的人。至于那汉王与赵王,汉王封地在云南,又是战功赫赫的皇子,自是有些势力的;那赵王虽也有封地,但常年赖在应天府不肯走,在朝堂之上有些同党自是在所难免,但若说私下的势力,也是绝比不过汉王的。” “可,无论是赵王,还是汉王,都是没理由去得罪义父的...正如义父所说,他们极力拉拢义父还来不及呢,又有什么理由去与义父作对的?”冷溶月又道:“难道,师父故遗名敢公然挑衅义父,不想再受制于人...或者,现在的师父,已得到了另一方势力的支持?” 方展,弱弱道:“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师父就算是在昔日,也不会去做这般不懂得利害关系的事情的,”冷溶月沉声道:“如今,如此这般得行径,只能说明师父已经完全臣服于那神秘黑影人了,且那神秘黑影人也已然强到了无法估量的地步...已全然不需要朝廷中的任何一方势力支持了...” “大小姐口中多次提到的那神秘黑影人...莫非就是当年挟持走故门主之人?”方展,说,“若真如此,那神秘黑影人的武功,的确已强到了不必再去避讳任何的地步了...” “但,那神秘黑影人就算是当年挟持走师父的武林至强者,他也绝不可能单靠着武功,就能独自去完成某一件事的,”冷溶月的眸子渐渐凝向了峭壁之上,开始闪烁起光亮,“至少,‘秋思阁’中的财富,是他当下所拥有的势力,所搬不完的...” “传我将令,挖!”,她戟指当空一指,凌厉地指向正前方那布满苔藓且苍老的峭壁之上,又道:“后排锦衣卫听令,取下弓弩,随时准备战斗。” “是!”在众锦衣卫的齐声应喝下,数百锦衣卫拔出腰间的佩剑,朝着峭壁扑了上去。 可,峭壁终究是峭壁,又硬又大的一整块石头,在没有掘山工具的情况啊,单靠剑砍也是完全砍不动的。 就在众人挠头摆姿,围在四周打转时,突然一人惊吼道:“大小姐,这石壁的后面有一条偌大的缝隙!” 冷溶月闻言,一个跨步窜了过去,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确定,那缝隙便是昔日‘秋思阁’的溶洞入口。 她不禁顺着缝隙朝上望去,赫然发现了石头与石头之间相互摩擦过的划痕。 还有一些卡在缝隙中,或已掉落在地的细小石块。 她渐渐后退,又向眼前的那块峭壁的更高处望去,这山谷虽没有高至上千米的落差,但是五百米的高处总是有的。 而,眼前的这块峭壁也绝不是从至高处滚落下来的。 就好似有人在半山腰,将这凸出的一块峭壁直接横霹而下,刚好落在了溶洞的洞口前一般。 可,这世间,又有谁能有如此的功力呢? ——她的师父故遗名大概是不可能了… ——能霹下如此巨大的峭壁石块的,在如今的江湖上想必也只有父亲郭明轩与那神秘黑影人了… 她马上意识到稍后定会有一场恶战,因为她要面对的只能是那个高深莫测的神秘黑影人。 但,她并没有犹豫,亦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即使,她这个万全的准备只是一个女子随口说出的一语,但一万名锦衣卫终究是一万名锦衣卫,就算敌不过那神秘黑影人,也是能够与其抗衡一段时间的。 她朝着身后的众锦衣卫挥了挥手,瞬间又凑上了近千人。 “百米之内不可站人,其余的人给我推!” “嘿咻~嘿咻~嘿咻~” 峭壁在一点点的松动,滚落的石块也陆续砸在了位于底处的多名锦衣卫的身上,但却没有一名锦衣卫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动作。 峭壁已开始向外倾斜,只要再持续用一段力,便可将那挡在洞口的峭壁石块给完全推倒。 就在众人眼看着那偌大的峭壁就要彻底倾斜时,却突然感觉到身侧有一股强劲的气流,窜了出来。 这气流极其强劲,且速度极快。 其力量也如牦牛一般。 伴随着峭壁‘轰隆’一声巨响,推倒峭壁的上千名锦衣卫也在瞬间向左右两侧飞散… 他们飞散的姿态五花八门,七倒八歪,身体均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惨叫一片。 ——能让训练有素、铁骨铮铮的锦衣卫嘶吼惨叫的,想必也定是那神秘黑影人了… ——他已出现了吗? 然,冷溶月却猜错了… 只因,一人影已站在了被推倒的峭壁之上,这人不是他人,正是她的师父故遗名... ... ) 章节目录 第274章 天下二三 (上) 故人相逢,或许不单单只有喜悦,也会有憎恨与仇怨。 然,冷溶月在见到故遗名后,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憎恨与仇怨。 她有的只是冷漠,如黑夜冰雪一般得冷漠。 当,飞雪不再是锦衣华服之人眼中的浪漫时,它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一场致命,甚至,灭绝人性的灾难。 正如,此刻故遗名正一字一字说出口的言语那般,就好似一场冰雪灾难降临,也在一下一下地冻结着冷溶月体内的每一根血管,乃至心脏中枢。 只因,他说出的每一字都冰冷刺骨,每一字都凄厉得像是万口刀锋,字字恶狠,字字使人震恐,他的手上也握着足以能让天下人恐惧的一口漆黑色的宝刀——灭影刀。 就这样,灭影刀再次出现在了这江湖之上... 冷溶月终于明白,那日在应天故府‘海棠如旧阁’中,念顺夫人与她说的话语间得含义了... ——师父的确变了,虽然她没有见过师父是怎样从满是戾气,变成和颜悦色的,但她却亲眼见到了师父是怎样从和颜悦色,变成另外一个人的。 冰冷、淡漠、桀骜、自负、霸道、苍老... 她眼前的师父故遗名,正如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魔鬼一样在怒吼。 且,还是用灭影刀的刀锋,直接指着她的正脸在怒吼着,“臭丫头,你想死吗?我数三下,若我还能看到你们,那你们便都要死!” ——都要死?一万名锦衣卫真的能在一瞬间全部都死去吗? 在这样的怒吼下,在这样的恐吓下,她根本不需要念顺夫人口中,所谓得一个女人的直觉了。 单是这赤裸裸的言语,便已能让她感受到师父故遗名,真的是变了... ——不!这根本不是变了! ——她眼前之人,根本就不会是师父故遗名!也不可能是昔日的师父故遗名! 难怪,念顺夫人不跟着他一起离开应天故府,这样的他又怎能让念顺夫人跟他离去呢? 当,一个女人不再愿意跟一个男人走时,绝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不想走,而是根本就无法找到再跟他走的理由,丝毫理由都不会再有... 细雨无声,灭影刀刃,无雨。 就连血液都不会沾惹上一滴的灭影刀,又怎会愿意留下雨滴呢? 灭影刀依旧是灭影刀,永远泛着阴森、鬼魅黑气的灭影刀。 倘若有阳光,最起码它还能发出一丝寒光,一丝乌黑的寒光。 倘若,故遗名还顾念一丁点师徒情谊,他也会在这一刻唤出一声“溶月”的,哪怕是唤得一声“冷溶月”的全名,也至少证明他们之间是相识的... 可,他的言语与举动,充满着不相识,更代表着不相知。 冷溶月很难想象,她眼前的明明就是自己的师父故遗名,却怎就已判若两人了呢... 昔日的容颜,昔日的体貌,昔日的声音,就算这声音已然显得苍老,那也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绝不妨碍他就是她的师父啊! 那一席长衫披风,依旧是雍容华贵的黑色,也依旧是暗红色的花纹在他身上嵌着,那花纹极美,如游龙戏凤,如九天云阙。 然,就在什么都一样,什么都未变的情况下,她的师父故遗名却已不再与她相识了... ——若是伪装,这一定是天底下最钝痛的掩盖,掩去了内心的情感,盖去了曾经的点滴。 ——若不是伪装,难道是那神秘黑影人给师父施了咒,下了蛊吗? ——或许,那神秘黑影人向师父许下了余生得万千繁华,武林中最绝顶的武学,不然,又是什么样的诱惑,值得一个人能够与昔日的爱徒,瞬间陌路的呢? 好似都不是,好似一切也都不对。 不是、不对的,永远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任何感觉与感触... ——在冷溶月的心中,师父故遗名虽贵为武林第一人,但也绝不是一个贪恋权势,六亲不认之人,否则他为何会救下还未出生的冷溶月,他又怎能甘心无任何名分得陪伴念顺夫人如此之久呢... ——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父亲郭明轩在他面前肆意妄为的,他不过是始终顾念着其女儿柳若锦,与其外孙女柳韵锦的情分,罢了。 ——正如念顺夫人所说的,他可以不再是昔日武功处于巅峰时期的故遗名,但他的‘灭影门’却一直都是巅峰中的‘灭影门’,一直拥有着武林至高权势得他,又怎能容忍任何人在他面前放肆呢... 冷溶月已不敢再想,也绝没有时间再想。 只因,站在那倾倒的峭壁之上的故遗名,已然出刀。 这一刀也是鬼神皆灭的一刀,方才前去推倒那峭壁的上千名锦衣卫,已然倒在了她的眼前... 然,她眼前的这上千名锦衣卫,也不止是简单得倒下了身子,而是在瞬间四分五裂、血肉模糊,与细雨泥泞化为一潭,换染了整片大地的颜色。 而,故遗名也只是如此简单得挥了一刀,便就使得眼前的大地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师父!”冷溶月嘶吼着,“师父,我是溶月啊!” 故遗名未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阴恻恻地笑着,好似死神那般屹立着不动。 片刻后,没等冷溶月过多反应,他又直接挥出了第二刀... 刀光凌厉,且霸道,正直直的对着冷溶月袭来。 冷溶月知道,这一刀她是躲不过的,即使用尽全力躲了去。这一刀袭过,她身后的众锦衣卫也将全部殒命。 “不能再死人了...真的不能再死人了...”她咬紧着牙关,不停地喃喃着,却终是默默地紧闭了双眼,用尽着全力去凝聚真气... 天际下的雨滴,在不停的向她身前聚拢着,一滴一滴地筑起着冰墙。 这时,她身后的众锦衣卫也弓弩齐放,纷纷射向故遗名。 故遗名从倾倒的峭壁上跃下,持刀一横,只见那倾倒的峭壁,瞬间在空中旋转着,欲要去抵御射向他的万千箭雨。 片刻后,双眼紧闭的冷溶月,突然置身在了一片静寂当中,她下意识地怀疑,她是否已紧张的丧失了听觉... ——若,不是丧失了听觉,难道她已经死了吗? ——与她身后所有的锦衣卫都已不在人世了吗? 她的心中已然空寂,脸上也失去了所有神采,她仍在尝试去听着周围的一切声响,哪怕是一滴雨声也好。 可,细雨终究是细雨,又落在了这植被茂密的深谷中,又怎会有声呢? 然,她身后的众锦衣卫,已是比大明军队还要装备精良的精锐之师了,难道也只发了一次弩箭吗? ——怎么就听不到第二轮箭雨射出的声音呢?就连上弦的音声都未曾出现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终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耸立在她面前的那堵厚重且高大的冰墙,冰墙也并未碎。 ——方才,师父故遗名挥出的那一刀斩偏了? ——这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她是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凌厉的刀光,直直地朝她袭来的。 ——对于纵横江湖几十载的故遗名而言,他的任何一刀都不会有丝毫偏差的。 她仍不敢向后看,她的内心甚至已开始作呕,她已不能再面对死亡。 此次,她本就是打着‘灭影门’的声势出行的,她已绝不敢去面对独留她一人存活的结局。 百般挣扎后,她猛然蹬直身子,咬着下唇,眸光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直跃而上,腾至面前的冰墙之上,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莫名得平静。 这平静,更来源于她的心中... 只因,她的眼前本就变得平静了起来,故遗名依在,依旧紧握着灭影刀... 但眼前,也赫然出现了另外三个人... 这三个人,也是这世上最能让她感到平静得三个人。 秦楼客、初涵影、谢清澜,居然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 ) 章节目录 第275章 天下二三 (中) 仲秋之际,微雨林谷。 雾气已大,更显湿漉。 原本还值得欣赏的山景,此刻好似已变成了一个迷阵,充满着各种玄妙迷阵的迷阵。 在这迷阵中,却有着近万人,但说话的却永远是那几个人。 “你居然能挡下我这一刀?”故遗名已怔住,迟迟地怔了住,“你到底是谁?” “谢.清.澜,”谢清澜面无表情,不快不慢地说着,“‘天翱门’门主郭明轩座下三弟子,谢清澜。” “呵呵呵~‘天翱门’....”故遗名猛得大笑起来,“你也学了苍琼阁铁房密室中的那五本绝世功法?要知道,这世上能挡下我这一刀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的。” 谢清澜笑了笑,原本冷峻的脸上,又多上了几分鲜亮,“事实上,你这一刀并不算难挡。” 他的话语,仍旧极稳,且不快不慢。 故遗名突然收敛了笑容,又怔圆着双眼,“你说什么?我这一刀竟在你眼中如此得弱…吗?” “是的,很弱,”谢清澜回眸望了一眼,屹立在冰墙之巅的冷溶月,缓缓说,“不光是我,她也能挡下,只是...” 他缓缓回正了眸子,低头间又是微微一笑,“只是,面对着一个‘为老不尊’,且对着自己徒弟下手的师父,她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为老不尊’?她不知所措…”故遗名的双眸渐渐阴沉,其声也已更加低沉,“你这是在说我吗?” “当然,现下在场的,能做她师父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吧,”谢清澜,说,“你难道不是冷溶月的师父吗?” “我是,”故遗名的眸光变得深邃,永远见不到底的深邃,“但,也可以不是。” “师父,”冷溶月柳姿飞跃,来到谢清澜的一旁,“您到底怎么了?师父...难道,你是被那神秘黑影人夺走了心智吗?” 故遗名的眸光移落在冷溶月的身上,侧身走动着,他也并没有将目光一直停留在冷溶月那里,仿佛就好似简单地扫了一眼。 而,他更多得则是看向着一侧,眸中似在思索,也好似在想,应该如何去回复冷溶月的话… “试问,在这个世上,又有谁能夺走我的心智呢?” 随后,他的语气突然加重,再次将恶狠狠的眸光,投在了冷溶月的身上,“纵使岁月再煎熬,我的心智都不会变,永远都不会变!” “但,你会老,”一直未开口的秦楼客猛然开了口,“你不但会老,还会变得痴傻...当然,你手中的刀也会慢下来...” 故遗名闻言,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就好似秦楼客的这句话已触碰到了他心底的痛处… 他已慌乱,甚至双手也在连连颤动着,他赫然怒吼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又是谁?” 他渐渐闭上双眼,舒缓了一口气,也在闭眼之时,左手紧紧地抓着自己右手腕… 他的右手上,依旧是那让世人恐怖的灭影刀,“也罢...无论你是谁,只单凭你说得这句话,就已然能够代表你有多无知、多愚蠢了...” “是吗?可我也只是想说些实话,”秦楼客淡淡一笑,“在我看来,你的刀不但可以被人轻易地挡下,甚至你连再次挥刀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他的语气渐渐缓慢下来,“即使,你手中的刀,是那名震江湖的灭影刀...” “呵呵呵~好!好!好!”故遗名连连咧着嘴,大声张笑着,连连说出了三个‘好’字后,他的眸光也已变得阴狠毒辣了起来,“看刀!” 一袭寒光再次击出,寒光过处枝叶席卷,微雨骤停… 无论是叶子,还是雨滴,都好似已融为了一体,都朝着一个方向,极速窜去。 谢清澜纵身一跃,持剑在空中一挽,这一挽并不算轻柔,却也并没有用出多大的力气。 他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哪怕再多挽一下手腕都没有。 他的招式,是那般得干净利落、简单且直接。 正如,他方才挡下袭向冷溶月的那一刀一样,只是一下,只是一招,赫然凌厉的刀光,便就此消散了... 所以,冷溶月才会在那一刻听不到任何声响,因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声响。 ——只是挽下手腕,又能有什么声响呢… “你....”故遗名的双手又在似有似无地颤动着,他紧绷着脸,紧绷着身子,紧绷着体内的每一条神经,一字一字地说道:“你的剑法,是那郭明轩新创的剑法吗?” 谢清澜缓缓摇着头,缓缓道:“并不是,师尊只教我读书,只是让我带领着众师弟,在御剑台上练习本门的基础剑法。” “这样说来,你的剑法是你自创的吗?” “也不算是…事实上,师尊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喂招,比剑。” 故遗名,惊然道:“那郭明轩亲自给你喂招?” 他紧接着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又道:“难道就只是喂招吗?没再教你别的?比如那‘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世功法,你一本都未学?” “没有,”谢清澜,说,“我也没资格学,我并不是师尊的嫡传弟子,我只是师尊多年前在路上捡来的孩子。”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故遗名连连震恐着:“你什么都没学,怎么可能化得掉我的招式,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又森然道:“是要让我使出全力一击吗?” 话落,他抬头看向天际,接着道:“即使在这阴雨天气下...即使我体内的功力还未....” 他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骤然停下了言语,阴恻恻地又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就在他笑间,其身子猛得挥刀一转。 却,也在刹那间,他的身子又完完全全得僵硬了下来。 他的眸光在瑟瑟发抖,他的身子也在瑟瑟发抖,他亦在此刻瑟瑟发抖地喃喃着,“原来...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的,都是真的,”只见,秦楼客已凑在了他的身旁,持戟指硬生生地夹住了灭影刀,“还有,你也的确很弱。” 没有人看到秦楼客是何时来到他的身边的,更没有人看到秦楼客是怎样用两根手指就能如此轻易得夹住灭影刀的。 眼前的情景,就好似突然就成了这样,也好似原本就是这样。 就在这一瞬间,故遗名竟赫然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他左掌猛然击出。 即便如此之快的一击,也能让秦楼客瞬间察觉,瞬间做出反应,秦楼客的左掌也迎了出去。 只听“嘭~”的一声,他们身后的山体赫然晃动着,山石连续滚落着。 他们周身的树木枝叶,也在刹那间变得枝叶凋零、连根折断... … 故遗名已不见。 秦楼客却被震飞到了八丈开外,就连初涵影、谢清澜、冷溶月也在这一掌下,同样被震飞了起来。 “楼客!”初涵影快速爬起,来不及拍打身上的泥水,便窜到了秦楼客的身前… 此刻,秦楼客已然口吐鲜血,神情呆愣,动作迟疑…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在嘴唇下重重一抹,然后,怔怔地望着手上的血迹,久久没有说话... ... ) 章节目录 第276章 天下二三 (下) ‘秋思阁’已非昔日的‘秋思阁’。 空荡而杂乱的阁内,甚至连一丝回忆都不曾留下。 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只是,景无,人去,物匿迹。 它仿佛又回到了远古的时代,它只是一个偌大的溶洞,充满着寒意的巨大溶洞... 昔日的桥阁已不在,昔日的石亭与水塘也已被掉落的乱石砸毁、堵上。 若说,还剩下些什么,就只是些女人用过的物件,与那还依稀芬芳的胭脂气与酒气。 秦楼客又吐了一口血,这已是他进入‘秋思阁’后,吐得第三口血了。 他们之所以要进入阁中,也只是因为唯有进入这‘秋思阁’中,他才有可能得救。 早已花容失色的初涵影,心绪已然凌乱,如她现下的头发那般,丝丝凌乱着。 她紧紧抱扶着秦楼客,泪水也已掉了又掉,眉头更是皱了又皱。 就管如此,仍旧止不住秦楼客连连颤抖的身子,和已无半点温度的煞白容颜,退去着全部的血色。 “溶月妹妹,你不是说这里有很多名贵草药吗?”初涵影急促道:“那些草药在哪?” “我...”冷溶月逐渐低垂了眼帘,逐渐沮丧着,“如今‘秋思阁’已变成这般模样,我也不知道现在那些草药在哪了?” “这可怎么办?”初涵影四处张望着,就好似在寻找着最后一抹光亮,她很清楚若她找不到,她便会失去这世上最深爱着她的人,但她却无力,脸上更显尽着无奈,“这可...怎么办...” 一直在一片废墟中持剑找寻着任何一丝希望的谢清澜,此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大步朝初涵影与秦楼客走来,他轻扶起秦楼客的左手,触着脉搏看着许久许久,“他左手的经脉已断,心肺也好似已被震裂了...恐怕....”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初涵影的情绪猛然失控,她一把推开谢清澜,怒狠狠地搀扶着秦楼客,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动着,她走得极慢,却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在咬着牙切着齿,就这样她来到了冷溶月的身边,一把拽住了冷溶月的衣领,“溶月妹妹,我们是姐妹,你要帮我,我求求你!帮帮我!” 她赫然下跪,一直依靠在她肩头的秦楼客也瘫软在地,她缓缓侧脸,满是钝痛地看了一眼秦楼客,又缓缓抬头,凝注着冷溶月,一字一字道:“若他死,就算我们是姐妹,我也要让所有人陪葬!所有人!” 她用那充满血丝的眸子,像看待不共戴天的仇人那般,死死盯着冷溶月,一张一弛的重缓着气,她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变得越发困难。 “原来...你如此得在乎我...”瘫软在地的秦楼客一点一点地狰狞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坐了起来,他轻轻依偎着初涵影的肩头笑着,侧脸与初涵影的脸颊轻擦着,“你是爱我的,对吗?” 初涵影泪流如柱,柳眉也在一张一缩着,她煞白如蜡的脸色,嘴唇也在颤动着,身子亦在不停地颤抖着。 突然,她双手扶正秦楼客,侧脸瞪圆了眸子,五味杂陈地看着秦楼客。 她的柳眉仍在持续张缩,她的眼眶也在一点一点地拉长着,“对!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你一直都是我心中那个高不可攀的师父!我从不敢去爱你!我也根本想象不到,我要如何去爱你!能不能对着你耍无赖、撒着娇!能不能对着你去诉说心中事儿!甚至,我作为你的徒弟,能不能与你共饮一杯合欢酒,我都不敢去想!我从来都不敢去多想...” 她已哀毁骨立,她也已无力挣扎,低垂了眼帘的她更已痛彻心扉。 突然,她再次抬起了那双万念俱灰的眸子,又一次捧住了秦楼客的脸颊,随后便吻了上去。 她吻得极深,吻得极用力,秦楼客嘴角的血迹已被她全部吻去。 过了良久,她竟又赫然站起,愤怒地看着秦楼客,眸光中满是憎恨与抱怨,喝道:“可,这又怎么样呢!就算我一直爱着你,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我已经把你这个师父的名头踩在了脚下,踩得支离破碎,也已懂得了该去如何爱你,又有何用!” 她又猛然地抱头痛哭了起来,唉声道:“你死后,我会下嫁他人,嫁给这世上最没用,最肮脏,最没志气的一个男人,我会不离不弃的跟着他!任凭他打!任凭他骂!就算他对我百般凌辱,我都不会离弃于他!只要你敢死!我就敢这般去做!” 本是一番恶毒的言语,但秦楼客却含着泪,笑出了声来,他一滴一滴地落着泪,一声一声地笑着,“呵呵呵...在这个世上,倘若有天我不能再护下你的周全,那我也便枉为男人,枉为人师...” 他的语气也在逐渐加重,变得凌厉且充满着对命运的不公,“我更枉为秦楼客!只属于初涵影的秦楼客是不会倒下的!更不会让初涵影输的!” 已抱头再次跪下的初涵影深情地望着他,猛得将他再次抱入怀中,两人抱得极紧,就算喘不过气,也要如此紧紧地抱着... “没曾想那故遗名的功力,居然如此得深不可测,”一旁的谢清澜缓叹着,“之前他连出三刀,想必都是在有意隐瞒着他的真实功力,现下想来,那三刀他恐怕连三分的功力都没使出来。” “你想说什么?”冷溶月迟迟地看向他,迟迟地道:“你是想说,我师父有更深的阴谋与计划?其实,他是足可以将我们全部都给杀死的?” 谢清澜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眼前的这位秦大哥的功力应该在我之上,而他的功力我也曾听过江湖传言,是与师尊郭明轩不相上下的,即便那已是过去的事情了,但如今这位秦大哥的功力就算已抵不过师尊,但也是这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了...” “我已许久没有见过父亲了...”冷溶月暗自神伤了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师父了...不曾想这一见,竟是一场师徒的陌路...” “如今,你还愿意叫那故遗名为师父?”谢清澜,说,“就算他向你出刀,还重伤了这位秦大哥,你依然当他是你师父?” “你呢?”冷溶月面无表情地说,“若有天,父亲郭明轩也这般对你出手,你还当父亲是你的师尊吗?” 谢清澜沉默了,但他的心中也已有了答案,因为他已发觉他方才问出了一个多了愚蠢的问题。 ——他知道,若师尊郭明轩也对他这般出手,他不但不会还手,还会将自己的整条命都交还给师尊。 “其实,师父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我还是百般痛爱的,也因我母亲‘玉面公子’素海棠的缘故,我欠师父的又何止是一条命呢...” 冷溶月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她的眸光也逐渐闪动起了光亮,她赫然欢喜道:“对了!我的闺阁!纵使‘秋思阁’已被毁于一旦,但我的闺阁或许能够幸免。” 谢清澜已怔住,他根本不知道冷溶月在说什么... ——她的闺阁....难道是那‘灭影门’中的她的房间吗? 没等谢清澜回过神,冷溶月已向‘秋思阁’的深处窜去。 没过多久,她便兴冲冲地捧着一个甚是精致的盒子又窜了回来,她的轻功本就不弱,又私下学会了父亲郭明轩的‘御风术’,她这一来一去间,已如微风。 她焦急地蹲在秦楼客与初涵影的身前,打开了盒子,盒子内不但有人参、雪莲、灵芝等名贵药材,还有几颗乌黑发亮的药丸,“涵影姐姐,我能救秦大哥了...” 还在紧紧抱着秦楼客的初涵影赫然侧脸,怔怔地看着她。 “这些药丸,乃是以前师父为我炼制的救命药丸,因为我从出生后,就是天生的阴寒体质,所以,这些药丸也是当初师父为我专门备下的,你快让秦大哥服下吧,”冷溶月急促地说,“其实我的‘御火真经’是能够重续人体的经脉的...但,秦大哥伤得如此之重,也是断然不能直接用‘御火真经’医治的,所以,我才让你搀扶着秦大哥进来,我们必须要找到这些药丸来做为重塑经脉的基础。” “真的吗?”初涵影一把拽住冷溶月的手,“你真的可以救楼客?” 冷溶月重重地点着头。 “好,好,好,”初涵影抚摸着紧紧依靠着她的秦楼客,破涕为欢地喃喃着,“楼客,你有救了,你有救了...” .... “秋思阁”的石室内,秦楼客已躺在了床榻之上,石室中本用来取暖的炭盆,上面也架起了药壶,缕缕白烟正向上升腾着。 初涵影静坐在床榻一侧,轻抚着床榻之上的秦楼客的手掌,没有说过一句话。 很难置信,石室外早已被毁成废墟,且什么都没剩下的‘秋思阁’,竟还有这样一处石室。 这石室被石门阻隔着外界,这也便是冷溶月所说的闺房了。 事实上,这里也并不算是她的闺房,只因石门外原本还有一间屋阁,木制的屋阁,但没人想到,这木制的屋阁内却还有着这么一间石室内阁。 “这便是你所说的闺阁?”谢清澜轻敲着一侧的石壁,“这石室的确隐蔽,想来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找到这里...” “这间石室也只有我和师父知道,而外面的那间屋阁,才是我在此处的真正的闺阁,”冷溶月缓缓地说,“但,这里为什么没有被人毁掉,也是我一时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谢清澜,道:“莫非,是那故遗名一时大意,忘记了这里?” “不,绝不会,”冷溶月缓缓摇头,又缓缓道:“先前,师父每次来到这‘秋思阁’中都是在此处与我会面商谈事宜的,而这里也绝不单单只是一个全然密封的石室,你再往前走两步,扭动竖着的那个盏台,便能打开另一扇石门了。” “嗡~”的一声长响,一石门赫然展开,谢清澜望着一眼,惊然道:“这是外面?” “对,这是另一处林谷。” “那么,这‘秋思阁’中是否还有另外一处出口呢?”谢清澜惊然未定道:“若无,会不会那故遗名还在这‘秋思阁’内?他是在我们的眼前消失的,他能够片刻消失,也只可能是比我们更早地窜入了这‘秋思阁’中了...” “不会的,”冷溶月摇了摇头,“在这‘秋思阁’的正殿后方,也有一处出口,那是连接后山的出口,当初,我与殇沫初识后,我也是在那里让他领悟‘御风剑法’的...那出口处,常年都会刮着很大的风...” “‘御风剑法’?”谢清澜,说,“莫非,你也会师尊的五种绝世功法?” 冷溶月又是摇了摇头,“不,我并不全会。事实上,我在与殇沫相识时,一种都没学过。” “那你是怎样让殇沫领悟出‘御风剑法’的?”谢清澜,怔道:“在你不懂不会的情况下,却能使他人领悟出这门武学的真谛来,这好似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应该相信,是有这个可能的,”冷溶月微微一笑,“你也应该知道,其实父亲是一位最不会教徒弟的师父。” 谢清澜已彻底呆愣住了,但没过多久,他却也大笑了起来,“呵呵呵~师尊郭明轩的确是一位最不会教徒弟的师父,但师尊却也能让弟子们自悟出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武学来。” 他又道:“想必,‘御风剑法’也是在少门主殇沫对你说出‘御风术’的心法口诀后,你才能让他悟出的吧?” 冷溶月点了点头,“不错,不止是‘御风剑法’,“御水法门”也是在他给我背诵口诀后,我才使他悟出窍门所在的。可,这两本绝世功法,于我而言,也是有些不同的...” “哪些不同?” “当殇沫背诵出‘御水法门’的口诀后,我才发现,原来师父故遗名在我尚幼之时传授于我的‘冰魄寒光’,其实就是殇沫口中的‘御水法门’...” “你师父之前直接将那‘御水法门’改了名字与叫法,想必也是有着一定的深意的...” “是的,之所以改了叫法,也是全然为了我好,因为我不可能御水,只能御冰,这也是我天生体质的原因...算了...事已过迁,不提也罢...”冷溶月顿了顿,好似已不愿过多提起往事,“但我知道,父亲更讲究一个‘悟’字,他常说,‘但凡不是自己悟出的东西,就算他人再怎样灌输,也是始终不能全解其意的。’” “是的,这就像我悟出‘圆天经纬诀’一般,也只是师尊在给我一一解析出道家的各种典籍后,我才自行悟出的。” “那你的剑法呢?” “也是自悟的,我的这套剑法叫做:‘经纬十三剑’。” 冷溶月猛然一震,惊道:“‘经纬十三剑’?莫非只有十三式吗?” “是的,只有十三式,且每一式都极其简单,但每一式却也蕴含着宇宙洪荒的万千变化。” “哈哈哈,你也算是一位武学奇才了,”冷溶月笑道:“对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得如此及时,且还能替我挡下师父故遗名的那一刀的呀?” “为了殇沫,”谢清澜,说,“你这一路的声势,可谓已闹得武林人人皆知了,还赫然打着‘灭影门’的名号,说来也奇怪,现在还在外面的那近万名锦衣卫,还真心甘情愿的让你就这般去造着‘灭影门’的声势?” “他们自然是愿意的,我毕竟是他们的大小姐,”冷溶月淡淡一笑,说,“这‘秋思阁’也本就是我的地方,我也是这‘秋思阁’的宫主,他们也自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又不是带着他们来送死的。” “但,他们也已死了几千人,”谢清澜,说,“连连损失几千名锦衣卫,你是否还能回去交差呢?” “能不能交差,要看以后的发展,”冷溶月,说,“至少我知道,‘秋思阁’内的那些珠宝玉器与稀世物件,并不是师父能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全部移走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走远?而‘秋思阁’里的所有东西,此刻还在这重峦叠嶂、植被茂密的某个山谷中?” “他们的人,走远没有走远我不知道,但‘秋思阁’内的那些财物,必定是还未被运到远处的,”冷溶月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因为有些东西,我知晓是跑不掉的...对了,你为何要来找殇沫?” “听闻郑和大人已从海外回朝,殇沫也定然是已回到了大明的,但他却没有回‘天翱门’的任何消息,而你恰在此时又造出了如此巨大的声势,前往这‘秋思阁’中...我就想来碰碰运气,没曾想刚好赶在故遗名出刀之刻...” “门中出事了吗?”冷溶月诧异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秋思阁’的所在的?你之前来过这里?” 谢清澜点了点头,“这本是我不愿说的,想来找到少门主殇沫后,再与他商议的...” “至于,‘秋思阁’的所在,我不但不知道,且还从未来过这里。我只是在进入甘肃后,便一早就赶上了你的队伍,默默地跟着你,罢了。” 他的声音已变得逐渐暗沉,他接着道:“大师兄已生了心魔,且他的心魔也在日益膨胀...” “大师兄?”冷溶月猛然一惊,“邢云飞吗?” “是的,邢云飞,”谢清澜,说,“师尊依旧未出‘天岚观微阁’,如今门中事宜也由大师兄一手主持着,但他却已不是当初的大师兄了...” 冷溶月,道:“此话怎讲?莫非...他想独掌‘天翱门’吗?” “不,他还不敢,但他已经开始排除异己了,也卸去了我在御剑台上传授众弟子剑法的职责。” “可....可殇沫...”冷溶月吞吞吐吐道:“可殇沫与柳韵锦都被我留在了海外...” “什么?”谢清澜瞠目结舌道:“都被你留在了海外...” 冷溶月,叹息道:“哎,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向你解释吧,总之我是为了他们好,郑和大人也已授诏明年会再次出海的,那时也定然会接他们回来的...” 随后,她又出神地喃喃着,“偌大的海洋...若没有郑和大人的指引,就算他们有船只,也定是回不来的...” ... ) 章节目录 第277章 恰逢这微雨 (上) 谢清澜是为了殇沫而来,亦不是为了殇沫而来。 他所在乎的,只是‘天翱门’一门的命运与兴衰,也只是想要一个可以扭转这场命运与兴衰的支点。 在他眼中,殇沫便是这个支点。 身为‘天翱门’少门主的殇沫,当然是除郭明轩外,最有可能掌控住‘天翱门’的人选。 就算这个‘天翱门’少门主依旧年少,但至少还有柳韵锦在其身侧。 柳韵锦是师尊郭明轩的女儿,也是‘天翱门’大师兄邢云飞最爱之人,想必也是能掌控住一门的局势的。 纵使,就连柳韵锦也无法左右‘天翱门’的局势,也是能让那邢云飞收敛不少戾气的。 可,初涵影呢? 冷溶月眼前的这位涵影姐姐,她又是为何而来到了这‘秋思阁’的呢? 这世上,也自是有很多事情,不必去过多言说的,只因,有些情谊与感情也是不由言说的。 ——初涵影当然是为了冷溶月而来,不但是为了冷溶月而来,且是干净纯粹的,只是为了冷溶月而来。 ——她不但来了,也实实地帮助了冷溶月退去了那故遗名... ——但是...她所付出的代价,也着实是大了些... 这世间,一个差点就失去了最爱之人和这世上最在乎之人的女子,难道所承受的代价还不算大吗? 在冷溶月看来,这代价已然足够大了。 就算,这代价也隐忍出了初涵影与秦楼客之间多年的爱慕与守护,但要真正去面对可能瞬间失去一切的时,也实在不如两个人继续隐忍着好... 至少,还能继续相互陪伴着... 至少,两人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共同走。 尘世间的所有事,想必都是有得必有失的。 此刻,冷溶月已决定要去做一件事,也注定了不能再守着她面前的这位至情至性的涵影姐姐了。 本想与她的涵影姐姐多说说话的她,已在步履迟疑,柳眉张弛间,终是带着些许失落,离了去... 初涵影依旧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依旧是那般得静守在床榻边,只是守在床榻边。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美好,当一个人十分明确当下要做什么,万分确定自己心中的目标与守护时,难道不也算是一种美好吗? 当然算是,且还是这人世间最真挚的一份美好... ... 途经‘秋思庭’,冷溶月又望了望那早已被碎石填满的昔日水池。 水池边的亭台,已不在。 曾经她与殇沫就是在那亭台之中初遇,且下着一盘使她终身难忘的棋局的。 人生如棋局,世人也皆是棋局上的棋子。 她比任何人都深刻得知道,做一枚棋子的感受,她已做了很多年的棋子... 细数岁月,她打小就是生母‘玉面公子’素海棠的替代品,也自应是念顺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躺在那张多年来都未曾换新过枕巾与被禄的床榻之上,逐渐长大的... 她也自是义父纪纲手中的一枚棋子,纪纲之所以肯认作她为义女,也绝对是看在念顺夫人拥有着极其特殊的身份上。 逐渐长大的她,亦逃不过纪纲精心布局的权斗之中。 她亦当然是这江湖种种恩恩怨怨下的棋子,不然,她为何能做得上那‘灭影门’的门主与这‘秋思阁’的宫主呢? 残败的‘秋思殿’,被毁的正厅,她曾在这厅中见过多少张丑恶的嘴脸,多少个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江湖名流与朝堂官员... 那时的她,还是少不更事的她,在稚嫩的心智下,却要装饰成这天下最英明神武的宫主,这本就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情。 或许,这悲哀也是一种幸运,又有多少人能够与她那般,拥有着如此得历练与成长呢? 但,有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她好似从未过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亦从未选择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道路。 就算现下的她已穿过正厅,来到了后方的石门出口处,缕缕丝发也已被大风刮得凌乱不堪,她依旧在做着行不由衷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八月的大风并不算冷酷,她也并没有为此而感到过多的悲伤。 “这一直飘落的微雨,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一直随在她身边的谢清澜,望了一眼石门外,“正如你说过的,这后山的风的确很大,但纵使再大的风,也刮不走这微雨下的足迹的。” 冷溶月淡淡一笑,“就算没有这足迹,我大概也是能够找到阁内丢失的财物的。” 谢清澜缓缓地凝注向她,一脸惊然地沉默着。 “我对这里实在太熟悉了,”冷溶月含笑喃喃着,“我毕竟是个女孩,就算昔日的我,贵为这‘秋思阁’的宫主,也依旧无法遮去一个女孩爱到处跑、到处玩耍的天性的,从此入得林谷,朝西北行上一个半时辰,便有一个村落...” “你的意思是,‘秋思阁’内的各种财物,极有可能被运到了那里?” “是的,”冷溶月侧脸,莞尔一笑,“不如我们就顺着在微雨中留存的脚印,一直走下去,必能到我说的那个村落处的。” “就我们两人?” “不,”冷溶月摇了摇头,她望向林谷深处的眸光渐渐深邃,“不光我们两人,还要带上‘秋思阁’入口处的那一万名锦衣卫,”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想必,一万名锦衣卫如今已不足7000人了吧...但,若能带着他们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丢失的财物,也是能够向义父交差的一种方式...至少在众目睽睽下,见到的物件,是假不了的。” 谢清澜迟疑了片刻,说:“用找回的‘秋思阁’财物,换那殒命的3000多名锦衣卫的性命?” “是的,至少在义父的眼中,足够了,”冷溶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凉,“在义父的眼中,每个人都是有价钱的,只要价钱好,再多条人命都是值得的...” “或许,我在义父的心中也是有价钱的吧...”她低垂了眼帘,声音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又道:“人一旦有了价钱,就不值钱了,性命也就不再是性命了...” “是的,这江湖上正是因为有着种种的价钱,才会有那么多得杀戮的,”谢清澜低沉道:“但,可笑的是,我们自己永远都没办法去选择自己的价钱,可能有时你我的性命只值上一两银子,有时却又能值上千金万两,这好似根本就没有什么定数,又好似每个人都被明码标价着...” “所以啊,每个人都想变强,都想拥有权势,只要足够强,足够有势力,便就能到达一个未知的价钱上,”冷溶月淡淡地说,“当所有人都出不起价钱去买你的命时,你的命也就没有人会夺走了...” 谢清澜微微一笑,他已察觉出了冷溶月的心伤,亦感受到了眼前这位女子难以想象的成长历程,他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份凄凉... ——这女子虽贵为师尊的女儿,却也实在承受了太多太多本不该她现下所要承受的东西。 想到这里的谢清澜,又笑着微摇下头,道:“那么,你我的性命当下又值多少钱呢?” 冷溶月勉强一笑,“在我看来,我们俩人的性命,还未到别人出不起价钱的时候,所以,你我的性命也是不值钱的。” 谢清澜大笑了起来,冷溶月也随之畅笑着... ... 不知名的村落,近七千人的突然到来,使得村落中的每一个人都展露着最淳朴的恐惧。 这也是世间最纯净、最本质的恐惧,却亦是最不需要恐惧的恐惧... 冷溶月静静地看着他们,细细地看着这村落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眸中不仅仅充满着恐惧,亦都充满着坚毅与种种的不屈服。 这或许,也便是价格的魅力吧,也正是世人皆追求名利与财富的所在。 想来,故遗名不但来到了这里,且还以不同的价钱,收买了这里的每一位村民。 每一位村民也自持着故遗名给予他们的价钱,为其守护着一些承诺与秘密。 这本应该是这世上最合理的买卖,有人出钱,有人办事,也是这千百年间最合理的交易。 但,这些村民却不知道,他们最该恐惧的其实并不应该是冷溶月与谢清澜,还有那近七千名锦衣卫。 而是,应该去恐惧给予他们钱财的故遗名。 可,这些村民哪里又会懂得这些道理呢? 这世间,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一些道理的。 很多人亦不会明白,恰恰是给予他们财富与价钱的人,才是这世上最危险至极的人。 冷溶月已凝视了这些村民许久许久,她并不是在想着如何去撬开他们的嘴,说出‘秋思阁’已失财物的下落,而是在想着如何去劝服他们,让他们跟随着她,离开这个村落。 这或许也是这世间最难之事,恐怕更是这世间最令人不解之事。 她不禁自嘲,不禁可悲,原来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并不是杀戮,而是如何让眼前的所有人都能去相信自己... 她该如何去开口呢? ——难道要直接告诉这些村民,师父故遗名势必是要回来,杀光他们所有人的吗? ——无论今日,她是否能带走存留至此的‘秋思阁’财物,这些村民都终是要迎接死亡的。 ——只因,没有人会留下任何见不得光的行踪与痕迹的。 也无论这些村民今日是否能抵挡住冷溶月的收寻,他们都已难逃一死。 谢清澜也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 他不但不着急,还翘着二郎腿,侧躺在了一个磨盘上,细细地品尝着葫芦舀勺里的山泉水。 磨盘上还留着粮食被碾碎的粉末,他也不止一次用手指去黏起这些粉末,往嘴里送了。 只因那残留的粉末,有着他怀念的味道,这味道中不仅仅有他颠沛流离、四处讨饭的童年,亦有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一份香甜。 粮食当然是香甜的,百姓以粮为天,粮食又岂能不香甜呢? ——难道,眼前的村民早已忘记了这份香甜的滋味了吗? 他不禁去想,不禁预想着这些村民的某某结局,或许,他的阿爹阿娘也正是这样的一群村民,因为个别人的贪婪与私欲,才被迫丢了性命的。 他好似又是幸运的,只因儿时的他,尚且能够流浪,甚至还能够苟延残喘着,亦能遇到救下他、知遇他的师尊郭明轩... 这时,他的心头已满是痛楚,他赫然直起了身子,纵下磨盘,他没有说一句话。 ——他很明白,再多的财富,都是换不来可以完全发自内心的这一份香甜的味道的。 他跨步向一农户的房中走去,片刻后,他高抬一沉重的箱子走了出来,箱子正正地压在他的肩头,亦好似压在他的心头之上。 “嘭~”的一声,他的剑鞘已挥开了箱子,箱子盖反转在侧的这一瞬间,满满一箱的金银珠宝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环视着众村民,微声道:“这些金银珠宝,你们真的认为可以护得下吗?” 早已被锦衣卫团团围住,且聚集在一处的村民,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只是每个人的眸光都变得惊讶且惊恐了起来。 他们没有打开过箱子,也从不知道箱子里都装着什么,只知道有人莫名地搬来了一口口很沉重的箱子,且在微雨中留下了很多无法抹去的足迹。 “或许,留下这些箱子的人并没有走远,但这些箱子里的任何一件物品,都足以能让你们好好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谢清澜又道:“但,他们给予你们的钱财,在这些箱子里的每一个物件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 村民们纷纷将手摸入自己的长衫之内,好似每个人手中都攥着什么。 “他们用极少的金银细软,给你们引来了灾祸,但庆幸的是,此刻将你们紧紧围上的并不是一伙强盗流寇,而是我们大明朝的锦衣卫,锦衣卫的职责本就是为了除暴安良、铲恶锄奸。当然,锦衣卫中也有好有坏,但坏人是永远不会给予你们任何逃亡的机会的。” 村民们已开始自乱阵脚,彼此张望着,完全无了主心骨。 谢清澜见状,又持续道:“这么多口箱子,如此多的财富,留下这些箱子的人,又怎会轻易放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呢?这些财富已引起了朝廷锦衣卫的到来,留下这些箱子的人,也势必会回来杀人灭口的,因为能被朝廷锦衣卫盯上的,也只能是赃款!” “大人的意思是,留下箱子的人会回来杀掉我们,让我们无法透露出他们的行踪吗?”村民中当前一人惊慌道:“那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谢清澜没有再说话,他已将眸光移在了冷溶月的身上。 他知道,这些村民的性命,现下也只有冷溶月可以救赎了... ... ) 章节目录 第278章 恰逢这微雨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