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渣了美人师父》 章节目录 第1章 我的师父要来杀我了 雪山之巅。

这里遍地都是厚可及膝的积雪,目之所及,皆是无边无际的白雪皑皑。

秦寐语仰脸看了看那漫天飘落而下的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簌簌而下。

雪似乎是越来越大了,有雪落在她的长睫之上,她眨了眨眼睛,微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垂眸静立良久,秦寐语伸手去接那飘落的雪花。几颗小小的雪花飘然落在掌心,她欣喜地收拢掌心,缩回手,静静地看着。

可惜的是,雪花停留的时间太短。还不待秦寐语来得及细看,就已经化作了水,混着她掌心的血,成了淡红色的血水,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慢慢滑落了下来,滴在她脚旁的雪地上,瞬间在雪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秦寐语垂睫,视线追逐着血水的无声滑落,看到自己的脚边全是斑斑血迹。

这些,都是她的血。

是了,她快要死了……

那些以四大门派为首的各路豪杰,几乎是倾全派之力意欲置她于死地,如今已经围剿她几天几夜了,她杀了很多人,逃到了这雪山之巅。

远处隐约传来那些嘈嘈杂杂的呼喝声,咒骂声,还有叫嚣声,真是聒噪得厉害。秦寐语充耳不闻,她安静地仰脸看着远处那洁白的高耸入山的雪山,长长叹了一口气,继而举步走进旁边的一处山洞里。

这里是她待了三天三夜的地方,里面什么都没有,秦寐语走到山洞中唯一一块被她拂去积雪的石块上盘腿打坐。

那些名门正派忌惮她设下的阵法,也只能在山脚下叫嚣一二,无人敢上来。

三天了,那个人竟然还没有赶来……

按照脚程算,今天,应该到了。

思及此,秦寐语的嘴角浮上一抹似痛似喜的笑意。

自她被夺走佩剑,废去修为之后,她和她这位师父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不,是见过的。

她秦寐语滥杀无辜,恶贯满盈,是人人喊打的女魔头。而他,是刚正无私,人人称颂的正人君子,不恨苦地最受人敬仰的仙雅居士。除魔卫道,是他的使命,诛杀她这般的邪魔歪道,是他的职责。

因为她这位好师父的不遗余力,她这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想起不恨苦地,秦寐语的眉尖蹙起。

那里,给了她这辈子最愉悦无忧的日子,而她踏入地狱,也是从那里开始。

不管她是遗憾还是厌恶,那里,终究是回不去了。

不恨苦地的掌门萧风衾,是个相貌端正的大胖子,或许是因为自己身段臃肿的缘故,最是喜欢看身形矫健且腰瘦的少年舞剑。

他对秦寐语一直还算不错,所以当年闯出不恨苦地的时候,她没有对那个胖掌门下重手,即使他刺了她一剑。

秦寐语知道,这个以前会给自己糕点吃,笑得眼睛眯起来的胖掌门是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秦寐语丧尽天良,恩将仇报,杀死了不恨苦地的掌门之女萧千夜。

真是笑话!

她秦寐语如今是人人喊打的女魔头,仍旧不知道自己当年是何时何地杀了那个爱唧唧歪歪的臭美花孔雀!

她承认,她是一直都很讨厌那个萧千夜。

仗着自己有爹爹疼爱,在不恨苦地无法无天,极其嚣张,三天两头往晓风残月居跑。

整个不恨苦地的人都知道这个掌门家的娇娇女,对住在晓风残月居的清濯真人楚卿芫有好感。秦寐语作为楚卿芫唯一的一个徒弟,对这件事,自然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让一只唧唧歪歪的花孔雀做她的师娘,她秦寐语就算是脑袋被驴踢了也不愿意。所以,不恨苦地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秦寐语和萧千夜极不对付,几乎一见面就掐架。

可,她秦寐语行事再鲁莽放肆,也不会单单因为此事就杀了那只花孔雀。

她是看不惯萧千夜那个娇娇女的做派,可她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她秦寐语为何要杀她!

有句老话不是说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冲着那个胖子掌门的面子,她也绝不会行事如此绝决。

何况,萧千夜想做她的师娘,也要楚卿芫点头愿意。依着她对自己这位好师父的了解,楚卿芫要是对那只花孔雀有半点好感,她秦寐语把自己的头割下来给萧千夜当凳子坐。

只是,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抵不过事实。

那天她醒来的时候,萧千夜就死在她的身边,她手里的剑还刺在萧千夜的心口处。人死了,流了满地的血,她的身上也全部都是。

秦寐语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身子已经僵硬的萧千夜躺在她身边时的样子,两只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满是不敢置信,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不需要任何人验伤,即使她秦寐语的剑没有插在萧千夜的身上,她也是注定逃不掉的。

萧千夜是死在秦寐语最为得意的一招“落花飞月”之下。

这招,是她秦寐语自创的。

记得那年门派弟子之间较量,她以这招自创的剑招惊艳四座,就连她的师父楚卿芫也是面露诧异。作为不恨苦地的掌门萧风衾可是对她赞誉有加,赏了她不少好东西。羡慕妒忌之人多的是,唯一表现最明显的就是萧千夜那只花孔雀,当场就甩了佩剑,哭着跑了。

落花飞月,是自上而下的招式,中剑之处的伤口四周犹如绽放的花瓣,最后剑所击之处,是在伤口正中,伤口整体看起来像是一朵绽放正盛的却无比血腥狰狞的花!

证据确凿,她秦寐语浑身是嘴也无从辩驳。

于是,她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犯,且杀的是掌门唯一的爱女。

如此残忍之举,简直是人神共愤。

不恨苦地的所有徒众吵着要杀了她,千刀万剐,以命相抵。最后是薛庭竹为她求情,听说他跪了三天三夜,头磕得都流血了,才换来将她暂押冰火狱潭。

这一关,就是整整五年。

五年的时间,她被关进去的时候还是一个明媚单纯的少女,可如今……

秦寐语把手举到自己眼前,看了看自己那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眸中冰冷一片。

五年不见天日的生活,日日夜夜受尽苦楚和欺辱,她是如何挨过来的,她可是一日都不曾忘记!

……

突然,胸口骤然传来一阵刀绞般的剧痛,秦寐语不设防,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她无力地倒在冰冷的石块上,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这般噬心痛楚的情况之下,秦寐语的嘴角却是浮上了一抹笑。

是她布在山脚下的阵法被破了,这全天下,能破此阵法的只有一人。

是她的好师父来了……

外面的嘈杂之声渐近,秦寐语缓缓睁开眼睛,她没有理会那些,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冻得冰冷的饼子吃了起来。

这个饼子是她最后的食物了,秦寐语很认真地吃着,就像是在吃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最后一点饼子塞到嘴里,她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渣子,才不缓不急地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漫天大雪之中,那些合力围剿她的各大门派蜂拥而来,为首之人一身深灰色的宽袖长袍,墨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青剑。

那把剑,通体青翠,莹润剔透,通体没有任何的饰纹,只有在剑柄和剑身临界的镂空处镶嵌着一个莹润的玉白色的珠子。那颗珠子是何来历,她的好师父从来没有和她提及过。

是了,他薄情寡性,冷心冷清,和她这个唯一的徒弟也很少说话的。

她只知道他的佩剑叫破执,那颗玉白色的珠子只要染上他的血,有破天毁地之能。所以,所有人奉若神明的清濯真人,今日特地赶来,是要亲手把她这个孽徒斩杀于剑下。

惩奸除恶,除魔卫道,是他的使命。

今天,她这个滥杀无辜的女魔头,也是注定要被除掉的。

阵法已破,本来受伤就很严重的秦寐语已经被反噬得双眼看不清了。

望着那抹越来越近的深灰色清瘦身影,秦寐语唇边的笑越来越深。

看不看得清他的容颜也无所谓了,她早已把那张清冷严肃的面容刻在了心里。

楚卿芫,字落风,和不恨苦地的萧风衾志同道合,归于他的门下,居于晓风残月居,人称清濯真人。

他相貌俊雅出众,生得十分俊美,凤眸狭长多情,眼眸却是极其冷淡,薄唇总是爱微微抿着,不言不语之时,眉眼冷凛,显得无比的冷漠疏离。

清濯真人生得俊俏非常,少言寡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这种冰美人的闷骚人设,最是符合这几年小姑娘的对心上人的无限遐想,却无人敢做狂蜂浪蝶,去采了他这朵高岭之花。

除却楚卿芫将自己束之高阁,不染世间尘埃,更主要的是为人处事极为公正,眼里不容一点沙子,就算是对自己唯一的徒弟,他也从不手软,有错必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苛刻。

一众莺莺燕燕初见清濯真人的花容月貌刚心生涟漪,还未来得及漾开,便被楚卿芫的辣手无情吓退。自知相貌姿容尚不如秦寐语的多少分之一,就不好意思指望这位清濯真人能对自己怜香惜玉。

……

骤然间想起以前的事情,竟是恍若前世,秦寐语忽然想笑。

她的好师父可是世人称颂的清濯真人啊,所以,她被诬陷杀了萧千夜的时候,他不可以徇私,不能开口为自己的徒弟求情,哪怕是为她辩解一句。

一睁开眼,就被扣上杀人凶手的罪名,当时那个小小的她真的是吓坏了,面对众人义愤填膺的指责和唾骂,她吓得全身发抖,只敢用含泪的眼睛求救般看向自己的师父。她不求他大发慈悲为她辩解什么,她只想听到他说他信她。

信她再顽劣不堪,也绝不会做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情来。

可她的好师父只是看了她一眼,面对众人的目光,淡淡回了一句,秉公出理,绝不可徇私。

没人知道她当时听到这句话是多么的绝望!

那么多恨不得立即将她撕碎的目光,那么多怨毒的目光,恨不得立时将她千刀万剐了,都及不上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章节目录 第2章 没事多念念书 到了最后,是薛庭竹磕破了头,跪求了数个日日夜夜,才换来她免于死罪。

真是笑话啊……

说起来,也是自己没用。

别说萧千夜不是自己杀的,就算是自己杀的,那又如何!不就是一条人命么,这些年,她的手上早就不干净了。

抛掉了良心,下起手来,也就没那么的忌讳了。

女魔头?

呵,杀死一个人,怎么配叫女魔头啊。

见秦寐语现身,围攻的众人很是戒备地后退一步。

“秦寐语,你这个女魔头,还不快快束手就死!”

“你无恶不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这个女魔头杀人无数,早就该千刀万剐,被万鬼噬魂!”

…………

聒噪的声音,扰得真是让人心烦。

秦寐语有些不耐烦了,细长的眉蹙了起来,抬眼冷冷地看了过去。

触到她的目光,方才还叫嚣得厉害的几位执剑男子顿时敛声,目露惧色,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呵,怂包!

秦寐语站在原处没动,目光淡淡地落在那柄青剑上。

青剑没有任何饰纹的剑,泛着森森的寒光。

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上移,最后落在男子那张俊美清冷的面容上。

秦寐语想着,她的这位好师父真的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啊。

眉眼乌黑漂亮,细梁薄唇,墨发玉面,尤其当他一身广袖及地的衣袍,端坐在灯下,端的是个执书研磨的俊俏书生。只是,他那双眼,太过寡情,如刀似剑,割得秦寐语心里一阵阵绞痛。

心里越是疼,脸上的笑越是灿烂,秦寐语双手负在身后,甜腻腻地扬声唤道:“师父,你来啦。”

这一声师父,让楚卿芫一怔。

看着面前身穿金丝勾边黑色披风的俏丽女子,他像是看到了十几年前还挽着双髻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笑着在他面前跪下,恭敬地奉上拜师茶。

十数年的光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怯懦懦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妩媚绝色的女子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女魔头,你杀戮无数,恶贯满盈,如何还配叫清濯真人一声师父,从数年前你无故杀死不恨苦地萧掌门的千金,你就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要不是顾念你曾是清濯真人的徒弟,你以为你可以在犯下杀人重罪之后,还可以苟活至今吗?哼,杀了一条人命,你却只不过被关起来五年而已,不思悔改,反倒修炼禁术屠尽不恨苦地,真是狼心狗肺!”

“这些年你为非作歹,坏事做尽,各大门派无数好手尽数折损于你手,损失惨重,皆是拜你这个女魔头所赐!今日你走投无路,还不快快以死谢罪!”

……

又是这派老掉牙的讨伐之词,秦寐语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她很嫌弃地冷声哼道:“你们合力追杀我也已经两三年了,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这些陈词滥调。你们这些人啊,好歹也是一派掌门,闲来无事的时候,少去一些什么街什么巷,晚上的时候少听小妾唱几首小曲,多念念书,知道吗?”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来者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秦寐语这么当众一挤兑,顿时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有人当怂包,就有人逞英雄,有个不怕死地跳出来叫道:“女魔头,你也别放肆!清濯真人亲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秦寐语懒得看那人一眼,手掌一翻,那人的佩剑应声而出,蓄满力道,毫无征兆地立即刺向那人的心窝处。

章节目录 第3章 师父生气了 秦寐语出手狠且快,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眼前一花,一股森寒之气袭面而来,待明白过来,利剑已经逼到心窝要害之处,吓得连惊呼都忘了,立时面如死灰!

剑刃划破那人衣袍刚抵至皮肉,就听“叮”一声轻响,已经快要刺破皮肉的利剑被一道青色的剑光托起,避开心窝之处,擦着那人脖颈狠狠地扎进一旁的雪地了,只没剑柄。

那人捡回了一条命,吓得脸都白了,当即哆嗦着手向一旁的楚卿芫行礼:“多谢……清濯真人……”

楚卿芫微一侧眸,看着那人脖颈处流的血已经染红了衣领,眸中没有多少情绪。

可,只这一眼,就把那人看得惶恐难当,那人当即不敢作声,后退几步,让手底下的人给自己处理伤口。

秦寐语对楚卿芫的骤然出手,丝毫没有惊讶,她眉眼弯弯,脸上的笑更是甜,如糖似蜜:“哎呀,师父啊,你别生气啊。你看那个人,都快丑死我了,话也不会说,还敢往我面前蹦跶,我就是教训教训他。”

取人性命哪里是什么教训,忌惮她那一身神出鬼没的修为,众人心中对这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女魔头敢怒不敢言。

想着如今已经请来了清濯真人,众人的腰杆子瞬间又直了很多。

楚卿芫仍旧是没有说话,眸色依旧清冷,就这么寡淡无波地看着秦寐语。

隔着漫天的大雪,秦寐语看着他,莫名心里的怒火噌噌往上涨。

她最不喜欢他这副模样!

他如今是连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了吗……

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秦寐语也不想多说,怒意上头,她一挥手,手中的灵符化作点点暗器全部击出。果然,楚卿芫按捺不住,手中的青剑一扬,截住那些散发着莹莹之光的淬毒暗器,身影一晃,人就落在距秦寐语两步远的地方。

离得近,秦寐语终于是看清了眼前之人。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楚卿芫的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浓密的长睫上竟然托着一粒小小的雪粒,衬得那双眼眸更是冰冷。

“师父,他们都说我被你废去修为,夺走佩剑,早就不配做你的徒弟了。”秦寐语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望着他,满脸的纯真,“这几年我忙着逃命,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孝敬您老人家。今日,你我师徒见面,不如当着他们的面说个清楚,如何?”

楚卿芫长眉微微蹙起,看向沐浴在簌簌而下的雪中,迎风而立的女子。

她以前最是喜欢穿色彩鲜艳的衣裙,不管是开不开心,脸上都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比山中的迎春花还要娇媚。

如今她……不,从她自冰火狱潭出来,杀光不恨苦地所有人之后,就只穿一身黑色的披风,仿佛只要一眨眼,她就跳入夜色之中,掩去所有的踪迹。

“秦寐语,收手……”

楚卿芫看着面前面色苍白的女子,声音冷淡疏离。

骤然听到他出声,秦寐语先是一愣,随即她大声笑起来,声音清脆明快,像是听到了一件无比开心的事情,她笑得花枝乱颤。

不远处的众人莫名其妙,却都看得呆了。

秦寐语的恶,世人是承认的,秦寐语的绝色容颜,世人也是承认的。

萧千夜死的那天,不恨苦地正在举办花宴,当年有不少的门派掌门受邀参加,秦寐语作为名闻天下的清濯真人楚卿芫唯一的徒弟,自然也跟随其师出席花宴。

那一天,所有人见识到了她的倾城风姿,也都亲眼见到了她迈向魔头的第一步。

如今已过数年,当年在花宴之上初次见到秦寐语之人,仍旧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惊艳。

西子佳人,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

章节目录 第4章 我要死了 当年只是稚龄的秦寐语已经出落得千娇百媚,沉鱼落雁。更何论是如今五官长开之后,比之先前更是明**人,灼灼其华。

即使知道眼前之人是最近几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众人仍是被她这放肆随意的如花笑靥所倾倒。

秦寐语笑够了,才慢慢止住笑意,她眉眼弯弯地看着楚卿芫,头微微一偏,俏皮地说道:“师父,我这个名字还是你给我起的呢。记得当年,你捡到我的时候,我只记得自己姓秦,你给我取名秦芄,字寐语……”

楚卿芫看着她,没有说话。

秦寐语迎风而立,她的发上,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心口的伤处疼痛加剧,她脸上的笑意是维持不住了,轻咳两声,如画的眉眼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其实,我就是个野丫头,配不上你清濯真人煞费苦心为我取的名字。你看,我如今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死不足惜,还玷污了你的好名声……”

“你我师徒一场……”楚卿芫看着她,握剑的手紧了紧,“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她本来就没有错,为何要回头?世人步步紧逼将她逼入绝境,她又如何回头?

秦寐语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长长叹了一气,喃喃低语道:“师父,回不去了……”

话未说完,她忽然手一抬,一道红艳似火的结界落在楚卿芫的身后,将后面那一众人全部都裹了起来。

“别担心,只是遮去他们耳目的障目之术。我们师徒的事,为何让旁人听了去。”见楚卿芫警惕地握紧手里的剑,秦寐语勾唇一笑,“他们都说我是女魔头,师父你是人人称颂,刚正无私的清濯真人,怎么可能会教导出滥杀无辜的女魔头呢。世人真是会胡说八道,你说是不是啊,师父?”

楚卿芫看着她手中还在盈盈泛光的结界术,蹙眉冷声道:“秦寐语,撤去结界,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回哪里去?是回晓风残月居,继续做你清濯真人的徒弟,还是继续被关在冰火狱潭,白日受着火灼之苦,夜间受着冰寒之苦?”秦寐语笑起来,眼里的泪水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我早就注定只有一条归处,师父,你今日亲自前来,不就是为了成全我的吗?”

楚卿芫的脸色一变,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痛楚。

早就泪眼朦胧的秦寐语脚步一错,甩开背后的黑色披风,任由夹着雪的列列寒风将其扬起,她扬声道:“世人都要我死,我就要世人为我陪葬!”

话音一落,她手中的结界术顿时升高,铺天盖地地向楚卿芫身后袭去!

楚卿芫举剑迎上,手中青剑幻化成龙,将那可碎人骨肉的阵法全部击碎。击到阵眼上的青剑没有落空,楚卿芫清楚地听到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随着一抹黑色的纤细身影跌落下来,阵法全部破碎。

漫天风雪簌簌,楚卿芫看着跌落下来的纤细身影,心头一颤。

怎么会!

他飞身过去,要将人接住。

秦寐语的腹部插着一柄青剑,已经自腹部贯穿而过,鲜血流出,浸湿了黑色的披风,伤势惨重,看起来却并不触目惊心,鲜血流过的地方,洇湿了她身上那件黑色的衣袍,看着,只像是被水打湿了一般。

避开楚卿芫的手,秦寐语忍着撕心裂肺的痛,翻身立在远处的断崖处。

在这里躲了几天,她早就选好了葬身之处,等来了他,她没有遗憾了。

章节目录 第5章 我真的死了 “芄儿……”

一声带着几分痛楚的声音飘到耳畔,秦寐语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芄儿,芄儿……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秦寐语喃喃念着,眼泪盈满眼眶,“师父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叫我了。临死之前,还能听到师父你这样叫我,秦芄真是死而无憾了。”

青剑入腹,疼痛似乎要将她撕碎,秦寐语像是不知道痛楚一般,伸手抚上青剑的剑柄:“师父,你不让世人给我陪葬,那你把你的破执给我陪葬吧。”

楚卿芫的双唇颤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血晕染开来,湿了衣袍,终于是不堪重负,落在了地上。晶莹的雪地上,一滴又一滴的鲜血,是那么的刺眼。

风雪越来越大,秦寐语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看着楚卿芫,凄然一笑:“师父,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今日,我还给你,连同你给我起的名,取的字……全都还给你……”

楚卿芫的唇角已经被自己生生咬破,才止住内心激荡的情绪,他缓步走了过来,眼尾微红:“秦寐语,你做了我五年的徒弟,这五年,我养你,教你,这些,你又如何还!”

“清濯真人……何时这般斤斤计较了……”秦寐语一怔,她苦笑道,“师父这是强人所难了,弟子今日先走一步,是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既然还不清,那就不许死!”楚卿芫咬牙切齿地吼道,上前一步,强行将人从断崖边拉了过来。

秦寐语早就是强弩之末,方才布出的阵法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没办法啊,为了骗过清濯真人,她一点也不能含糊的。

如今楚卿芫出手,一击即中。

楚卿芫也诧异自己的轻易得手,直到秦寐语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他怀里,他才发现,黑色的披风里面,她早就已经是遍体鳞伤!

这些天她受的伤,她根本就没有治,任由着它们恶化,再加上反噬……

“芄儿!”

楚卿芫的眼睛顿时红了。

“即使不死在你的破执剑下,我也活不过今日了。”秦寐语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看着天上飘飘撒撒的雪,低语道,“师父,晓风残月居的梅花应该开了……”

楚卿芫没有理会她的话,伸手扣在她的手腕处,只片刻,他面如死灰。

秦寐语似是未曾察觉,仍旧喃喃说道:“我没有杀萧千夜,你为什么不信我……”

楚卿芫诧异地看着怀里面色苍白的秦寐语,双手微抖。

她竟然重伤如此……

“冰火狱潭的那几年,我熬得好辛苦。那里每到夕阳西下便寒冷刺骨,如坠冰窖,月头消失之时又有天火降下来。每当我被冻得快要死了的时候,我就想着还不如死在火里。可天火炙烤难当,皮肉焦痛,我生不如死,又想着宁愿被冻死……”秦寐语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抱着自己的男子,满脸的委屈,“五年,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师父,你在哪里啊,师父……”

楚卿芫咬紧牙关,不置一言,扶她做起来,为她输入灵气。

秦寐语也任他徒劳无功地忙着,她面如死灰,仍旧是继续低低地说着:“当年你不为我求情,不为我辩解一句,我早就恨透你了。楚卿芫,我是你唯一的徒弟,你为何不帮我,不救我!”

楚晚风正在为她输灵气,闻言,心绪激荡,内息顿时紊乱,一个不察,筋脉处刺痛,他呕出一口血出来,仍旧没有撤掌,低声斥道:“秦寐语,你直呼为师的名讳,真是大胆!”

“我一向都是胆大包天,你最清楚的,不是吗?”秦寐语嗤嗤低声笑起来,“冰火狱潭没有洗掉我的痴心妄想,楚卿芫,你的……算盘落空了……”

楚卿芫顿时愣住。

就在他失神的一刹那,掌底下一空,待楚卿芫察觉到不对的时候,秦寐语已经晃悠悠站起来。

“秦寐语,你要做什么!”

见她站在断崖处摇摇欲坠,楚卿芫大惊。

秦寐语看着他,一狠心,将贯穿腹部而过的青剑抽了出来,狠狠地掷回到他的身边。

鲜血随着剑身的抽出,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一大片雪地。

似是不知道痛楚,秦寐语连伤口都懒得去理会,她只是看着他,满眼赤红,话语间满是祈求:“师父,这辈子就我这一个徒弟,好不好?你不要再收徒弟了,好不好?我不想,我死后,有人也如同我一般唤你师父……”

楚卿芫紧张地望着她的脚底,冲她缓缓伸出手,“芄儿,你回来……”

秦寐语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修长大手,满心的凄凉。

只要上前,牵住那只手,就能再回到过去吗?

他还是晓风残月居的清濯真人,她还是他唯一的小徒弟。可以在梅树下舞剑习字,可以光明正大去他的书房偷偷翻看他手写的书籍,还可以和他一起坐在树下用膳,只有他们两个……

可是,早就回不去了……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所以,她把自己结束在破执剑下。

秦寐语又后退了一步,半只脚已经悬于断崖之处:“楚卿芫,你我师徒之间早就恩断义绝,我今日身死,全了你的大仁大义,全了你的苍生为重,算是还你的五年教养之恩……“

脚底一错,身子悬空,秦寐语看到楚卿芫疾奔而来的身影,她不禁一笑,缓缓闭上眼睛。

楚卿芫,我唤了你的名,你是不是很生气,又要治我大不敬之罪,又要我在梅花树下罚跪是不是……

只是,晓风残月居早就被我杀出不恨苦地的时候毁了。

我亲手毁了我在意的一切,包括你。

楚卿芫,楚卿芫……

我死了,连同我对你的非分之想一同埋葬,还给世人一个干净的九天谪仙。

章节目录 第6章 我又活了 秦寐语是被饿醒的。

阳光很是刺眼,晃得她睁不开眼睛,身子酸麻乏累,她闭着眼睛趴在原处没动。鼻翼间全是草木腐烂的味道,熏得她头晕目眩。

缓了一会,身上有了些力气,秦寐语才慢慢坐起身来。

她先是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完整无缺的手脚,愣愣地发了一会呆,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她不敢置信地又检查了自己的身体。

真是奇也怪哉,全身竟然连一丝一毫的伤口都没有。

她明明是被破执刺入腹之后坠下山崖的。

那里是雪山之巅,长年累月都在下雪,渺无人烟,那是她给自己选的最佳的葬身之处。那么高摔下来,即使没有摔死,也会被那些坚硬如铁的冰锥刺死的,可现在……

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原来的那一身衣服,秦寐语简直以为雪山之巅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她还是那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女魔头,一出门就会有人喊打喊杀。

可破执入腹时那冰凉的剑刃,那划破皮肉的沉闷声响,还有那争先恐后涌出的温热鲜血,尤其是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的震惊和痛惜,他微红的眼角闪过的一抹痛色……

秦寐语揉了揉疼得厉害的额际,心里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句。

真是他娘的怂!

一看到那个楚卿芫,她就立马怂了,小时候怕就算了,怎么如今……

哼,当时真应该拉他一块死,最起码,入地狱她也不至于孤单一人。她这个真魔头死了,那个伪君子应该为她殉葬才是。

为度众生而殉道,不正是她那位好师父的夙愿吗。

楚卿芫,字落风……

她为什么要唤他的字,她偏要直呼他的名!

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又不是第一次做,也不是只做了这么一件。

秦寐语越想越是恨,可病了几天的身子不允许她再有多余的力气去想其他。

三天前,秦寐语撑着自己高烧之中无力的手脚,勉强把自己从糊了自己一身臭水的阴暗水沟里挪出来之后,再也无力收拾自己一身的狼狈,就摔倒在破庙前的杂草堆里,安安静静地发了几天的高烧。

没有一口吃的,也没有喝一口药汁,她就这样硬生生熬过来了。

真是命贱,阎王爷都不收啊。

拿掉头发上的稻草,明亮的阳光让秦寐语很不适应,眯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里应该是荒郊,到处都长着长可及膝的荒草,自己睡的这堆杂草堆已经被风雨侵蚀透了,腐草一碰就烂,发出一阵阵腐烂的臭味。

可这些丝毫不妨碍秦寐语此时的好心情。

我秦寐语又活了!

我的好师父,接下来我可是一定要好好孝敬您老人家了。做女魔头这几年,我学会了不少好东西,到时候看在您老人家教我养我五年的份上,我一定让您老人家自己挑选一个舒舒服服的死法。

徒儿,一定包师父您老人家满意。

莫名的快意涌上心头,秦寐语的手脚又多了几分力气,她一边勉力挣扎着往外面走,一边兴奋地想着自己那位好师父要是看到自己死而复生,会作何感想。

到时候她一定和那位大仁大义的清濯真人好好说道说道,这样的局面到底是她秦寐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得对,还是他楚卿芫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行得通。

哈哈哈哈哈……

一身狼狈的秦寐语丝毫不在意满身的泥污和杂草,脚底虚浮地走着,高烧过后的一双清眸闪烁着异样兴奋的光芒,完全看不出是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

不过,她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章节目录 第7章 我挨打了?! 站在街边,秦寐语看着正在自己满是淤泥的靴子边打滚的几个铜板,额头青筋直跳。

这些愚民真是大胆!

她秦寐语要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掏过钱。要不是今天心情好,早就让他们人头落地了!敢扔她,真是活腻歪了!

“去去去!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别打扰你大爷我做生意。”

卖包子的老板嫌弃秦寐语身上的肮脏,嫌弃地大声呵斥着。

秦寐语没有理会他,她的视线早就从脚边的铜板挪到旁边买了几个大肉包子的男子身上。

准确点说秦寐语是在看他们手里拿着的佩剑。

剑鞘很是华丽,剑上尚未刻名,可见也不是什么名剑,肯定是此人修为尚低,还没有资格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配剑。

秦寐语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那把装饰得很是骚包的剑鞘,暗哼道:当年,我也是配剑的。

不恨苦地人人都不喜欢秦寐语的臭脾气,却也不得不承认,晓风残月居的秦寐语是个修剑道的好苗子,才入门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已经有资格获得赐剑,并可以在自己的配剑上刻名了。

清濯真人的手里哪里会有不好的东西,赠给自己徒弟的那把剑,自然是惹得整个不恨苦地的弟子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让秦寐语当时得意了很久。

那把剑,当时她一眼就相中了。

剑身很是绚烂,是金色的,纹饰繁复,剑身边缘呈赤白色,一经内息催动,光华四溢,无一处不是对了她肆意张狂的臭脾气。

于是,她很认真很郑重地给自己的佩剑命名醉生。

醉生梦死,潇洒恣意。

记得当时楚卿芫看到那把剑上的名字,脸绷得更紧,阴沉着一张脸又加了几句:不可行奸邪之事,不可有违道义。为人行事,需得光明磊落,俯仰无愧于天地……

当时只念叨的秦寐语牙根子发酸,不由得暗暗肺腑自己的师父年岁尚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板,她秦寐语为人处世只求无愧于心,哪里那么多的规矩说教。

自己这个师父聒噪,絮叨,严肃无情到近乎无情,要不是一张脸长得好看,功夫也不错,她秦寐语早就走了。流浪天涯,也好过在那个晓风残月居受苦受罪。她最是不喜欢那些写写画画,那个楚卿芫最是阴险,想罚她从来不打不骂,就是罚抄书,这简直比挨一顿鞭子还让她痛苦,真真是生不如死。

可当初是自己硬攀上他的,他对她也算尽心了,给她吃,吃她穿,教她识字,教她练剑,辅她打坐提升修为……她秦寐语不是没有良心的,顾念这些恩情,在晓风残月居她向来是约束自己,孝敬师父,也算得上尽忠尽心。

……

秦寐语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眸中冷意十足。

被诬陷杀死萧千夜,被关入冰火狱潭,苦苦等待着自己的师父来为自己洗清冤屈,等来的却是他亲手废去她的修为,就连那把支撑她撑下去的醉生也被收走了……

如今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可真是单纯天真啊,以为即使整个不恨苦地的人都厌恶她,讨厌她,最起码他不会。

是啊,他是她的师父,最是明白她的。可最后亲手废去她全身的修为,拿走那把醉生的人是他……

不恨苦地的人毁掉了她的人,而他,毁掉了她的一切,他把她所重视的一切全都拿走了。

楚卿芫,世人皆称你刚正无私,却不知道你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你教我行事光明磊落,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落井下石。你教我俯仰无愧于天地,最终在我心里扎上一刀的却是你!

真是讽刺啊!

我秦寐语是真魔头不假,但你楚卿芫何尝不是伪君子!

“快滚开!你个死要饭的!”

眼前恍惚,秦寐语只听到一声怒喝,耳边一阵疾风呼啸,随即背部传来撕心的剧痛,她随之摔倒在地。

章节目录 第8章 世人多狡诈 那卖包子的老板见自己一棍把人打飞了,那人还趴在远处不动了,以为自己一棍子抡得太重,将人打死了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被吓了一跳的不止是卖包子的老板,秦寐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其实也是被吓得。

即使方才她精神恍惚,多年的警惕和修为促使她对于卖包子老板那个愚民忽然打过来的一棍子,还是早早做出反应的。可事实上,她的反抗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她一身的修为,竟然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她可是人人喊打的女魔头啊,没有武功修为傍身,那她岂不是等同于自己送死!

愣了好一会,秦寐语伸手在旁边的污泥上又蹭了一些抹在脸上,然后把脸埋下去,任凭沾染污泥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自己的脸庞。

不就是装狗吗?

她秦寐语本来就是人人践踏着长大的,那个生她的女人不也是整天喊她贱骨头吗?当年她被废去修为,关在冰火狱潭中,每天送饭过来的弟子哪一个不是对她极尽羞辱。那五年的时间,她连条狗都不如。

再不堪的言语她都能受下来了,她要保住命,一一记住了他们的脸……

所以,她杀出了不恨苦地,将诬陷她的,欺凌她的人全部都杀死。

都说她修了禁术,心已入魔,屠尽不恨苦地。

她秦寐语敢做敢当,她是修炼禁术,可还分得清黑白。那天闯出冰火狱潭,重获自由的她心情很好,杀了那几个人之后,她很悠闲地看着被自己满身戾气吓坏了的一众人东奔西跑,鬼哭狼嚎。

不恨苦地那一众愚蠢之人为何被杀,又被何人所杀,都和她无关,她走的时候那些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刚开始,她还想解释。

可她的师父都不信她,世人更是不会听。

后来也就无所谓,一盆脏水泼过来也是脏,她秦寐语一无所有,背负天下的骂名也无不可。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在意。

无所谓了……

卖包子的老板见那个瘫在地上烂泥一般的人稍稍动了动,知道人是没死,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气恼那人竟敢装死骗自己,不由得又是气恼得骂骂咧咧。

失去武功修为这件事给秦寐语带来的震撼极大,可惊诧过后,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慢慢坐直了身子,待听清那个卖包子的老板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秦寐语抬眼冷冷地看着他,目露杀机。

她自己作践自己可以,但旁人不行。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来作践她,即使如今她没有修为在身,可杀一个粗野匹夫易如反掌。

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忽地感觉肩膀处一沉,随即有人靠了过来。多年被追杀让秦寐语立即下意识作出反应,可一转头,看到一个七八岁的面红齿白俊美秀气的小男孩,她举起的那一掌是拍不下去的了。

“姐姐,这个,这个给你吃。”

小男孩生得很好看,说话的声音都是清脆悦耳的。他的手里举着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秦寐语没有去接,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男孩。

看他的穿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衣饰很华丽,人生得粉雕玉琢,皮肤很白,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就连睫毛都很长,此时正忽闪忽闪地看着秦寐语。要不是看他穿着男孩子的衣袍,真以为他是个女娃娃。

认为自己心肝早就坚硬如冰的秦寐语被这样纯澈的眼睛盯着看了一会,举起来的手慢慢落了下来,慢慢去接他递过来的包子。

包子还是热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饥饿多日的秦寐语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高烧已退,她是真的太饿了。

被废去全身修为,修炼禁术的秦寐语借助符咒,可以以一挡百,比世人奉若神明的清濯真人还要厉害,世人却不知道其实她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能挨饿。

小时候饿怕了,那个生了她的女人完全就是个疯子,对她像对待路边的野猫野狗一般,经常发神经把她关起来,两三天都不给一口吃的。刚开始年纪小,有几次饿得晕厥过去。挨饿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饿怕了,她学会了藏食物在身上。即使后来遇到了楚卿芫,跟他去了晓风残月居,没人敢短她吃喝,可她仍旧还有这个习惯。

再到后来,出了不恨苦地的她沦为了人人喊打的女魔头,她更是喜欢随身带一些吃食,只有身边有干粮傍身,她夜里才能睡得安稳。

就在秦寐语的手快要触到那个肉包子的时候,小男孩的手忽然缩了缩,避开了秦寐语伸过来的手。

手一顿,秦寐语很是敏感地抬眸看他,心底蓦地刺痛。

世人多狡诈,果然是。

章节目录 第9章 捉弄小孩玩 这个小孩不过才几岁,就知道欺凌弱小,哄骗人玩笑。

秦寐语遮在乱发之后的眼中的戾气陡然变盛,小男孩吓了一跳,仍旧怯生生地说道:“你别,别怕,我不是不给你吃。你的手上有,有泥,洗干净再吃。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买,吃,吃多少都管够。”

怕秦寐语不信,他还抬手拍了拍系在腰间的钱袋子。

秦寐语盯着他的眼睛看,待看清其间没有任何躲闪,才戒备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很不习惯和这么小的孩子说话。

过去的十数年里,从五六岁跟着楚卿芫去到不恨苦地之后,秦寐语再也没有见过年龄小的孩子。

不恨苦地的掌门萧风衾倒是收了一大堆的徒弟,由于对于细腰的执着,收徒只收身形翩跹的精瘦少年。子空楼的嗜酒如命的宋清人嫌麻烦,徒弟只象征性地收了一个薛庭竹,而晓风残月居的楚卿芫也只收了她一个。

初到不恨苦地,她就是年龄最小的。后来,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女魔头之后,更是随性妄为,大奸大恶之人见多了,极少留意到小娃娃的身上。

小男孩力气很小,秦寐语本来就是高烧刚退,饿了几天,方才又挨了一棍,就着小男孩的手,挣扎了半天才站直身子。

小男孩果然信守承诺,待秦寐语洗干净双手,他把手里刚买来的四个大包子都递了过去。

秦寐语没有客气,闷头大口大口吃起来,三个包子下肚之后,她还想吃,可还是忍着剩下一个,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

“你吃,吃饱了没有?”小男孩一直待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待秦寐语停住了狼吞虎咽才问道。

秦寐语喝了两口水,喉间舒服了一些,很是不自在地点点头:“多谢你了。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尽管说。”

小男孩笑了笑,好看的眼睛弯了弯:“举手之劳的事情,你不,不要客气,我阿娘教导我要行善积德,多,多做善事。能帮到你,我也,很高,高兴的。”

稚嫩语言之中那熟悉的酸腐之气让许久未进食的肠胃一阵难受,秦寐语感觉喉间瞬间涌上恶心之感。

她秦寐语一身高超的修为,引得无数人忌惮和艳羡,恨不得立即招致自己门下,为己所用。偶尔施恩,也是精心设计的计划,求得回报,以达成自己的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施恩不图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应该是有的,那位清濯真人就是这样的人。他待世人皆好,只是除了她……

算了算了,这个小男孩刚刚才帮过自己,抛去那一两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秦寐语发现自己也不是很讨厌眼前这个眼眸清澈,有些口吃的小男孩子。

她很丧气地揉了揉肚子,权当是自己肚子不舒服才有恶心之感。

刚刚找地方洗手,两人已经走到一处角落里,看着不远处那个包子店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老板那张笑得很是和善的脸,秦寐语感觉阳光很是刺眼。

“我最是怕欠人恩情,”秦寐语很是粗鲁地哼道,“小家伙,说吧,想要我帮你什么忙?就算是屠人满门,我也应下。”

似是没听清楚,小男孩怔愣片刻,才疾声道:“不不,我什么,什么忙也不需要你,你帮的。”

“那可不行。”秦寐语上下打量着他,对着这个有几分迂腐呆板之气的小孩童,忽生几分作弄之心,于是她绷住脸,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要不这样吧,我拧掉你的脖子,再给你接上,算是我也救了你一回,如何?”

这般血腥蛮横的话,果然把这位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吓得脸色苍白。他噔噔后退好几步,摸着自己的脖子,小脸煞白地看着秦寐语:“你……你……”

秦寐语站起身,冷着脸哼道:“我是爱吃人的妖怪,你不知道吗?”

说完,她伸手抚了抚小男孩的脸,桀桀怪笑,“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娃娃,最是可口了。”

章节目录 第10章 小口吃又见面了 抚到自己脸上的手真的是无比的冰凉,死人的手是不是这样冰凉,他不知道,可活人是万万不会如此冰冷的。

小男孩吓得瑟瑟发抖,一双漂亮的眼睛瞬间红了,勉强忍了一下,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转身跑开了。

看着小小的身影脚步踉跄仍旧是步履很快地消失在住视线里,好似慢了一步,就会真的被吃掉,秦寐语难得开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刚笑了两声,蓦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她身子一软,倒伏在地上,费力地喘息着。

他娘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接下来的时间,秦寐语全部都用来在破庙里打坐。理顺一点内息之后,感觉到修为恢复了一两成的样子,她终于可以暂时结束了打坐。

从怀里掏出那个已经冷掉了的包子,秦寐语大口大口吃完了,然后起身走出了破庙。

这里是荒郊,真是个好地方。

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然是人迹罕至了。

秦寐语找了个干净的水潭,洗净了全身的污渍,顺便把身上的衣服也给洗了洗。搓洗着衣服,不小心被上面的金线硌到了手,她不禁蹙眉。

自己还真是骚包,费尽心思选好了葬身之地,还挑了这么一身中看又中用的衣服,只是最后都没有排上用场。

还别说,她这一身黑色镶金线的披风,真的很给她长脸。雪山之巅上,那个楚卿芫看到她的时候,不也是被她唬得呆了一下吗?

洗了个清清爽爽,秦寐语慢条斯理地一一整理好护腕,腰带,再披上那件金丝线镶边的黑色披风,束好微湿的头发,秦寐语长长吁出一口气。她甩了甩高束的马尾,眯着眼睛看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微一挑眉。

是时候该去找她那位亲亲好师父了。

***

再次晃悠悠走上街,秦寐语确认自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她准备先抓个人问一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不恨苦地还有多久。然后算一算脚程,她一定要在赶到不恨苦地之前,恢复全部的修为。

楚卿芫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但她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毕竟她是单枪匹马,孤家寡人。

至于其他帮派……

那些人要是敢再聒噪,就索性全都杀了。当年那些人不是统一做了睁眼瞎,说她将整个不恨苦地屠杀殆尽,好似亲眼所见一般吗。她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罪名这么多年,索性就做一次恶,也不枉那些人泼到她身上的水又脏又臭了。

前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闻声看过去,一众人围作一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秦寐语最是不喜这种一众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正打算走开,忽然被一道满是稚气却有几分老诚的声音吸引住。

顿住脚步,秦寐语挑了挑眉,慢悠悠走了过去。

在这里她可没有什么熟人,唯一的一个,就是眼前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家伙了。

前两天被她吓跑的小男孩正站在人群中间,因为些许的口吃,小脸通红,正在痛心疾首地说教着。秦寐语忍着头疼听了一会,大致上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也就是一个卖假药的,以好充次不说,还拿假药方当作灵丹妙药哄骗人买。照秦寐语想来,直接打死算了,杀一儆百,哪里有闲工夫和这些被银钱熏黑了心的唯利是图之辈浪费口舌。

瞧着小男孩大义凛然的小模样,秦寐语来了几分兴致,左右无事,混在人群里看着热闹。

还别说,这个小小的人儿说起大道理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阵势。一字一句,引经据典,说得是头头是道。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小娃娃身上看到了几抹久违的熟悉,秦寐语眼中那看好戏的戏谑渐渐淡去,转而认真起来。

似是通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章节目录 第11章 姓什么不好,竟然姓楚! “不知道楚家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楚家这小子,样样都好,竟有口吃的毛病。”

“可不是,看着楚家夫妇经常做善事,不过是做做场面上的,博了个好名声而已。”

“去年闹灾,楚家不是发了几百个馒头吗?说好救济全城的人,才发了三天就不发了,我领到的馒头还那么小,米竟然也不是精米,打发要饭花子啊。幸亏我存的还有一些粮食,要不然真要饿肚子了……”

“听说,最后有人领头闹事,砸了粥棚不说,还趁机偷了楚家不少的东西呢。哼,凭什么大家都受灾受苦,他楚家家大业大不饿肚子,还设置粥棚救济灾民博取好名声,假仁假义,伪善……”

……

秦寐语的注意力落在身边两个交头接耳的男子身上。

楚家是谁家,楚家小子是何人,都与她无关,只是这背地里学长舌妇乱嚼舌头根,真是他娘的恶心,有本事去楚家当着楚家夫妇的面说去。

刚要出手,忽然被周围一阵喝彩声打断了。然后,秦寐语就听到身边那两个方才还在嚼舌头根的男子一边兴奋地拍手,一边大声说道:“楚小公子,您小小年纪,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真是有学问啊。”

“对啊对啊,你看那人满脸羞愧,肯定是经楚小公子您的点拨之后,幡然悔悟了。”

“楚小公子行事作派简直和楚老爷一模一样,可真是有乃父之风啊。”

“可不是嘛,咱们这里酆州的老百姓哪个不知道楚府的老爷夫人和小少爷是大善人啊。”

秦寐语:“……”

有的人啊,真的是至贱无敌。

秦寐语回过神的时候,她看的好戏已经到了尾声,听到众人那些阿谀奉承之话,她的嘴角抽了抽。

正欲转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楚小公子?

这小家伙,姓楚……

秦寐语差点被口水呛到,吐掉嘴里的草根,她斜着眼睛,没好气地哼道:“姓什么不好,非要姓楚……”

忽然手一沉,一只小手拉住了她,随即一道清脆好听的童声响起:“姐姐……”

秦寐语低头一看,正是方才众人口中的楚家的小善人。

哼,他那双漂亮眼睛还真是尖啊,竟然一眼就认出她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不得旁人姓楚,这一眼看过去,眼前这个漂亮得跟个女娃娃似的小公子,还真是和楚卿芫那个伪君子有那么一些相似。

尤其是眉眼,一样的狭长,一样的清澈,一样的灵动……

哼,如今又多了一样,一样的伪善。

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秦寐语想起那天吓得落荒而逃的小身影,脸上的笑很是意味深长:“怎么?一两天的光景已经想好了,是不是?同意我把你的脖子拧下来了?”

脖颈处绕上一阵凉意,楚小公子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再次被吓到。他仰着脸看着秦寐语,忽眉眼一弯:“姐姐,原来,你,你这么好看啊。”

收拾清爽的秦寐语自然是不同于那日的狼狈,虽然还有些大病之后的苍白憔悴,可五官的美丽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有种我见犹怜的美感。

美是美,只是她……

明明她是在笑,可那双眼睛却没有笑意,如同冰潭一般的冷意沁人心骨。

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怎么认出自己的,明明她那天蓬头垢面得连自己洗澡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还是第一回被一个小鬼头称赞,秦寐语很是不自在,轻咳一声,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道:“小小年纪懂什么好不好看,别仗着自己小,就敢如此放肆!出言轻佻,是要被拧断脖子的。”

楚小公子笑了笑,仰着秀气的小脸问道:“姐姐,明天是,是我的生辰,我想请你,你,你去不去?”

章节目录 第12章 姓楚很好,我最喜欢了 生辰……

秦寐语从来没有过过生辰,生她的那个女人从未说过她是哪一天出生的,她自然也就不知道。跟着那位清濯真人去了不恨苦地之后,他也曾问过她一次,她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后来他就再也没有问过。不过,每年的拜师周年那日,他都会煮两碗雕胡饭,两人坐在晓风残月居的梅树下或是凉亭下,相对无言地默默吃完。

即使后来她离开了不恨苦地,被驱逐出了师门,和晓风残月居的一切都毫无关系了。即使数年来,清濯真人对她毫不留情地追杀,她仍旧想念着那一碗雕胡饭。或者说,她能肆无忌惮念想的就只有那碗外皮滑脆以云虾来荤素搭配,摘金钱草点缀,再以南瓜汁衬底送入腹的雕胡饭了……

坐在树下,两两相对,执箸无言,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她慌乱地伸手去遮雕胡饭。

她的手小,需要两只手一起遮住,才能遮得住。可顾得上自己这碗,对面那只碗就顾不上了,手忙脚乱,不免得更是慌乱。后来,还是他缓缓伸出手掌来,一只手和她的手掌合在一起护着眼前这碗,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和她的手合在一起,遮住她面前的那碗……

两人手掌并在一起,侧面相碰,她紧张得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一个劲地盯着面前合在一起的手。

一只大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比她的手大了一圈,相比之下,她的手又小又瘦,手指伸长,能看得到细白的皮肤下细细的青筋……

站在人群之中,秦寐语垂眸看着眼前这个连少年都称不上的男孩子,微微叹气。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死过一次的缘故,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姓楚的小子眉眼有那么几分相似某人,从不许自己想起以前事情的自己,竟然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回过神来的秦寐语有些气恼自己,迎上楚小公子的视线,她的语气没有多和善:“我不喜欢人多,你只请我一人,我就去。”

不知道自己遭受池鱼之殃的楚小公子很认真地拧了拧眉思考着:“我阿爹阿娘,每年都,会邀请,邀请亲朋好友为我庆,庆生,可我亲自相邀的,就,就你一人。”

秦寐语不假思索,直接拒绝:“我这人最是古怪,最不喜欢人多,你既然不是真心相邀,那我不去也罢了。”

楚小公子见她直接拒绝,转身欲走,忙疾走一步,唤住了她:“那我,邀你今,今晚前去如何?”

秦寐语脚步未停。

不过两面之缘而已,更何况她又不是什么多吉祥的人物,这小家伙这般执拗地邀请她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从不,从不欠人恩情的吗?你就当是还,还我……”

听到这话,秦寐语的脚步顿住,她扭头看向那个站得笔直的小小孩童,眉头一挑。真是有意思,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倒是比藏在心里在背后捣鼓强多了。

秦寐语踱着步子走回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假笑道:“小家伙,我还真是很喜欢你呢。要是你不姓楚,我可就把你带走了。”

“姓楚的,怎么了?不,不好吗?还是姐姐你和,和姓楚的有仇?”楚小公子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认真地问道。

秦寐语看着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迎着他那双清澈的狭长眼眸,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姓楚,很好,我最喜欢了。”

章节目录 第13章 有时候笑着笑着就哭了 楚小公子见秦寐语没有沉着脸反对,很是高兴,俊俏的小脸有了神采,五官更是出众:“那姐姐,今晚我等你好不好,我备好好吃的等你,你晚一些到,也没有关系。”

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高兴,竟然没有丝毫的口吃。

对于这个只不过见了两次面的小孩子执意邀请自己这件事,秦寐语很是纳闷。她自知自己不是那种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亲近的人。

尤其是小孩子,她不认为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和蔼可亲的温柔姐姐。称赞她美貌的人有之,痛骂她蛇蝎心肠的人更是众多,可绝无人说她温柔可亲。

“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身边的小人儿像是一点也不介意秦寐语的冷淡,又很是热情地丢过来一个问题。

殊不知,这一问倒是把秦寐语问倒了。

她的名字?

生她的那个女人爱喝酒,心情好不好,都喊她贱骨头。

高兴了,就像唤一只乖巧听话的猫儿狗儿一般,扔些点心果脯到地上,笑哈哈地看着她爬过去大口大口吃着。每每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就会很高兴,边抚掌大笑,边笑骂她是个贱骨头。

当然了,那个女人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喝得醉醺醺的,然后踉跄着步子,取下挂在门后的鞭子一边狠狠地抽她,一边恨恨地骂她是个没人要的贱骨头……

呵,她当然是贱骨头,她出生在烟花之地,是野种,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可不就是贱骨头么。

挨打的次数多了,她也就知道了。挨打的时候越是哭,挨的鞭子就会越重,直到那个醉醺醺的女人打累了骂累了才会住手。所以,她一般都会死死地忍着。

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她,那她何必还要哭呢。后来,鞭子挥得越重,她就笑得越大声。那个被一坛坛酒掏空身子的女人终于是挥不动鞭子了,扔下鞭子,冲她吐唾沫,骂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贱骨头。

贱骨头,贱骨头……

骂得久了,听得久了,她以为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每一天,她都在苦苦煎熬着。小小的她无力摆脱,只得卑微地祈求着,只希望有个神明能听到她可怜卑微的乞求,可以救她出水火。

终于,有个仿若谪仙一般的男子带她离开那个污浊之地,重新赐予了她新的名和字。最卑贱的野丫头摇身一变,成了世人称颂的清濯真人唯一的徒弟。

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麻雀变凤凰。

“哈哈哈哈……”

秦寐语想到这里,忽然想笑,渐渐的,低笑慢慢变成了大笑,到最后,她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楚小公子一脸莫名地看着大笑的秦寐语,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问了她的名字,她一言不发,突然就大笑了起来。他也没有出言打断,而是安静地看着秦寐语,安静地等待着。

笑够了,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秦寐语的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姓楚的,你听好了,我叫贱骨头……”

贱骨头?

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吗?

楚小公子听完,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他伸手扯了扯秦寐语的袖子:“你,你蹲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这个男孩的眼睛,和当年救她出水火的那个谪仙般人儿的眼睛太过相似,秦寐语不明所以,仍旧是蹲下身来,刚一矮下身子,脖颈处就绕上两条细细的小小的胳膊,随即她的怀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子。

章节目录 第14章 姓楚的好惨 秦寐语彻底愣住了。

除了坠下雪山之巅,被楚卿芫揽住,她长这么大,从未得到过任何一个拥抱。即使是那个为她求情磕破头的薛庭竹,碍于男女之别,也从未拥抱过她。

小小的身子窝在自己的怀里,很信任的举动,无比的暖心,可这种陌生的感觉让秦寐语浑身都不自在。避无可避,仓皇之下,她飞快地伸手很是粗鲁地把人薅了出去,很别扭地低喝道:“姓楚的,想占我的便宜是不是!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以为我不揍你!”

楚小公子不在意秦寐语的恶语冷脸,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真诚:“我家住在城东,楚府很,很好找,门前有一棵大,大桂树。”

说完,他就笑着跑开了。

秦寐语搓了搓有些不舒服的脖子,看着那很快消失在人群里的小小身影,啐了一口:“真是自作多情,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哼!”

很快秦寐语就后悔了。

已经出了那个什么酆州城二十多里地的秦寐语站在这荒郊的山上,很是烦躁地跺了跺脚。

生平第一次有人这般郑重邀请她参加生辰宴,即使那个人只是一个几岁的孩童。最麻烦的是,她还欠着他的人情。

连歇都没歇,秦寐语又赶了回来。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已经近子时,城门早就关上了,这自然难不倒秦寐语,很是轻巧地飞身入城之后,她径自往城东赶去。

那个姓楚的小家伙不是说他家住在城东,门口还有一棵大桂树的吗?

楚家在这酆州城是个大户人家,府邸很大很好找,秦寐语没有费多少事,就找到了。

看着几十步远的大桂树在幽淡的月光之下投下一大片阴影,心头莫名升起几分阴沉,秦寐语很是警觉地察觉到了异常。

靠近这个在月色之下安静无比的楚府,淡淡的血腥味传来,秦寐语心头一凛,她没有片刻停留,身子一轻,飞身上了楚府的屋顶,快速掠过,落在一处隐暗的角落里。

很快,她发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满院子都是死尸!

当然不是这家主人有特殊癖好,收藏尸体什么的。借着月色,秦寐语笃定这满院子的死尸都是这楚府中的小厮和丫鬟。细细听着,隐在夜色之中那看不见的不远处还不时传来轻微的呼救声,和满是恐惧的呜咽声。

秦寐语不需要细看,都知道这些入室杀人的都是老手。

捂住嘴,一下子了结,干净又利落。

白天在街上听这酆州城里的人明着对这楚家人满是赞誉,背地里却非如此。仇富之人应当不在少数,这个理由,并不足以到杀人灭门的地步。树大招风,如果楚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应当不会有仇家寻上门。不是为仇,那就是为财为色了。

这世间的人,永远都是不知足的,总是喜欢觊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秦寐语不是大圣人,这些事和她无关,既然不是冲她来的,她何必沾染是非上身。

可始终还是欠那个小家伙一个人情,秦寐语想到这里,她飞快掠身往后院奔去。

果然,一大群黑巾蒙面的匪徒正在后院大开杀戒。

这些人应该是提前用了什么手段,楚府之中的小厮丫鬟还有护卫都是晕晕乎乎的,那些人提着刀剑像是砍萝卜白菜一般,一刀解决一个,很是干脆利落。

章节目录 第15章 我,一辈子跟着你 鲜血流的到处都是,血腥味浓重,熏得人很不舒服。

比这还残忍血腥的场面,秦寐语都见过,她当即也是面不改色,坦然处之。

这后院有不少的房间,秦寐语一时之间,还不能确定去哪里找人。忽然听到一道惊恐的声音响起,随即女子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破这寂静的深夜,“芫儿,快跑!”

然后,秦寐语就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一道门里冲了出来。

小家伙原来在这里……

秦寐语还没有来得及现身,就看到一个蒙着黑巾的男子举起手里染血的刀剑追了过来。一个穿着打扮很是素净雅静的妇人嘶吼着冲过来,清丽的面容上因为过度的惊惧和疯狂有些扭曲。

妇人那很纤弱的身子飞快地冲过来,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她身上的衣裙上染着很多的鲜血,她疾步冲过来,几乎是想都没想,立即挡在那个举着刀的蒙面匪徒面前,厉声喊道:“不许伤害我的儿子!”

几乎就是在同一瞬间,那把举起来的刀刺穿了她纤细的身子,她再不甘心,还是吐不出任何的话来。口鼻流血,她的手滑下来,艰难地落在杀死她的那个匪徒的衣襟上,死死地拽着。

“阿娘!”

楚小公子见自己的母亲惨死在自己面前,一脸煞白地站住了脚步,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人很是麻利地抽回刀,一把推开还死死拽着他的妇人,一步一步往楚小公子走过去。刀垂着,上面新鲜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随着那人的脚步排成了一列,像是一串无声的叹息……

楚小公子似乎被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秦寐语很是无奈地让一身黑衣的自己出现得更明显一些,她手一挥,一掌震开那人准备劈过来的刀:“这个小孩,你不能杀。”

那人似乎没想到突然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见对方只是轻轻一挥手,几乎震飞自己手里的刀,心里又惊又气,恶狠狠地低语道:“别管闲事,想活命就快滚!”

秦寐语背着手,慢慢踱步走到楚小公子的身边,见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血迹,放下心来,这才说道:“你们要是为财,我不耽误你们抢东西。要是为仇,这全府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多大的仇也抵消了……”

“不行,斩草要除根!”那人恶狠狠地扬起手里的刀,染血的刀刃在月光之下很是可怖,喝道,“快滚!不滚,就连你一起杀!”

这人没动手,可不是什么善心大发,方才秦寐语轻描淡写的一招震得他麻了半条胳膊,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秦寐语,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秦寐语本来是不打算在小孩子面前露出自己残忍的一面,毕竟甜腻腻叫自己姐姐的也就这么一个,可现实似乎不允许她这样做。

她看向楚小公子,见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妇人,浑身发抖,秦寐语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垂眸看他问道:“姓楚的,看来为你庆生是不能的了,你可以换一个要求,要不要跟我走?”

楚小公子呆滞的目光挪到秦寐语的脸上,轻声问道:“姐姐,你能杀,杀了这些人吗?”

秦寐语一怔,随即点点头。

楚小公子见她点头,目中的赤红更甚:“那你帮我,杀了这些人,全部都杀死,为我阿爹阿娘报仇,我,一辈子都跟着你,做牛做马报,报答你。”

章节目录 第16章 坚决不带孩子 杀人,她秦寐语在行,至于这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还是算了吧。

自己的修为虽然只恢复了一两成,可对付这些只会使用蛮力的凡夫俗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那楚小公子,你到一旁瞧着。”秦寐语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再次看向对面这个提刀的男子,“对不住了,人,我不仅要带走,我还要杀了你。”

那人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狞笑一声,一刀就劈了过来。

秦寐语也不啰嗦,在来人的刀还没有落下的时候,身形一闪,就已经出手拧断了对方的脖子。那人不敢置信地咽了气,摔倒在地,染血的刀也摔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这刻意制造的寂静夜色中显得动静不小。

果然,这一番动静,已经吸引了附近的几个杀手。

见又有人举着刀奔过来,秦寐语拉着楚小公子后退几步,连连摇头:“打群架啊,可能不行,我晚上没有吃饭,又赶了那么多的路。你们以多胜少,车轮战,简直是不要脸。”

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秦寐语一边将人护在自己的身后,她迅速抬起双手结出一个奇怪的符咒,双手一挥,幻化出无数火红色的蝴蝶,翩翩飞舞着。

她真的是很饿,且很累,不想和这些自不量力之辈多做纠缠。速战速决,是为上策。

“我提醒你们啊,这些蝴蝶可千万不要沾身,否则,会后悔的。”

秦寐语娇笑几声,拉着楚小公子飞身而起,不过没有走远,而是落在府门口的大桂树上,她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家伙,轻声说道:“姓楚的,我不能让你的父母和府中之人起死回生,可我能让你亲眼看着那些坏人恶有恶报。”

那些火蝶是秦寐语自己修练出来玩的,大多数时候她是用来烤熟食物和取暖的,用来杀人还是头一回。如今她的修为只恢复一两成,只能幻出这般简单的符咒。

楚府还是静谧一片,很快后院就传来一阵阵惨叫声,然后就看到有火光慢慢蔓延开来,很快就是冲天之势。惨叫声没有间断,随着火势渐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恍若人间地狱……

身边的楚小公子一动不动,秦寐语以为他被吓坏了,却不想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火势冲天的府邸,似乎对那惨绝人寰的叫声充耳不闻。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映着火光,眼尾一片洇红……

真是看不出来,这个遭逢如此大变的孩子还能这般坚强。

秦寐语抱着胳膊,往一旁的树枝上靠了靠:“你骤逢家变,本与我无关,如今,我已经为了你杀光了所有的匪徒,算是还了你的人情。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我就此别过。”

这个时候离开,不是很近人情,可这些和她秦寐语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经历大苦大悲的人生的,何止眼前这个小小的楚家少爷,救苦救难的菩萨都不问,她秦寐语一个死过一回的人又何德何能敢操这份心。

“姐姐……”身边的人儿终于是出声了,清澈明快的声音变得很是嘶哑,“你为我报了仇,我说过会,会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报答,报答你的,求你收下我,我想跟着你……”

秦寐语一愣。

收下他?

开什么玩笑,她还要去不恨苦地找那位清濯真人报仇呢,带个孩子像什么样子啊。

“不行!”

秦寐语很是干脆地拒绝。

章节目录 第17章 还是当了老妈子 漫天的火光之下,两人立在大桂树粗壮的树干上,两两无言。

已经有人发现这边起火了,人声嘈杂,“咣咣咣”的敲锣声很是急促,听得人心里里慌慌的。

秦寐语拉着人从桂树上飞身而下,松开手道:“有人来了,我该走了,从此山高水远,相逢随缘……”

可楚小公子死死地拽着她的袖子不撒手,秦寐语想了想,准备提醒他,可以想一想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之类的。却见小小人儿绷着脸,一副我什么都不会听的模样,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姐姐,你蹲下……”

秦寐语不明所以,不想再多做纠缠,正欲绷着脸走开,触到那双眼尾洇红的眼睛,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照着他的话去做了。刚弯下腰来,还没有蹲下来,就见身边这个小家伙很是耍赖地伸手圈住她的脖子,双眼一闭,就倒在她的怀里。

这么……赖皮?!

接住倒在自己怀里的小小身子,想起白天里的那个拥抱,秦寐语的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

秦寐语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把这个死死勾着自己脖颈,即使陷入深深昏迷仍旧不撒手的小家伙给带走了。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烧得开始说胡话的小破孩,秦寐语很是挫败。

早知道那天接他一个包子会惹来这么多的事,她干脆饿死算了……

楚小公子很安静,即使是病着,他仍然很安静,就连发烧说胡话时的哭泣都是小声的啜泣。看着那张秀气的小脸满是泪痕,秦寐语哀哀一叹,算了算了,如今这个小口吃也是个无家可归没人要的了,和她是一样的,自己就当是发发善心……

发发善心?

秦寐语忽然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随即她笑了起来。

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这个姓楚的小家伙是死是活和她又什么关系?杀光那些匪徒,已经还了他的那几个包子的恩情了。

“阿娘……阿爹……”

似是梦见了什么,楚小公子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低低地悲泣着。

低喃中的惶恐和悲伤,听得秦寐语眼皮子直跳,到底是坐不住了,她很是粗鲁地伸手探了探楚小公子的额头。

很烫,烧得很厉害。

秦寐语心情很是复杂地收回手。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她一直都是猫狗都嫌的,旁人对她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谁敢劳驾她伺候。何况,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在晓风残月居,楚卿芫对她要求很是严苛,那也只是剑术上。她平日里也就张罗两人的衣物,偶尔打扫一下那位清濯真人的书房,她还真的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事情。

如今,突然丢过来这么一个生病的小娃娃让她照顾,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抱怨归抱怨,总不能真的让这个刚刚家破人亡没被那些匪徒杀死的小娃娃,在她的手里就这么病死了,秦寐语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还是勉为其难地凭着记忆寻来了退烧的草药。

乱七八糟忙了好一会,才把草药变成药汁喂到他嘴里,秦寐语看着满手的草药汁,烦不胜烦。

真是麻烦死了!

这要是搁在以前,也就是她动一动手指头的事。

一个人独居时间长了,秦寐语修炼出不少奇奇怪怪的符咒。比如取暖用的火蝶,迷幻人眼的李代桃僵,用水幻化成能烘烤衣物的小水人……

样样都是居家旅行不可或缺的,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修炼出可以凭空变出食物的符咒出来。

此时此刻,她真的是好饿啊。

章节目录 第18章 姓楚的,你给我撒手 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了,估计快天亮了。

一夜无眠无休,秦寐语揉了揉早就空了的肚子,看着躺在地上发烧的小娃娃,细眉微蹙,再忍一忍吧……

还别说,小家伙的命真是硬啊,一碗杂七杂八的药下了肚,高烧很快就退下去了。俊美的小脸终于不再红得吓人,就连呼吸都平缓了下来。

秦寐语在他身边坐下来,盘腿托腮,安静地看着这个突逢骤变的孩子。

一夕之间,他就从衣食无忧有父母疼爱的富家小公子,成了一个再无依靠的弃儿。要不了多久,就会像随处可见的流浪儿一般,为了一口吃食抛掉自尊,沦为这世上最低贱的人。

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秦寐语伸手抚上他的小脸,喃喃道:“姓楚的,你和那个叫楚卿芫的坏家伙,真的长得很像。要不是你有爹娘,我真以为你是那位清濯真人的私生子……”

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么荒谬的念头,秦寐语无声一笑。

楚卿芫,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的醉生,有没有和你的破执在一起。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不恨苦地等我。

等我,去杀你……

-------------------------------------

翌日。

荒郊野外,猎猎风中。

秦寐语脸色不善地站在风中,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做什么狗屁好事了。

真的是太麻烦了!

看着被自己救活,也喂饱肚子,不但没有去投奔什么亲戚而是执拗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秦寐语真是一口闷气堵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快把自己憋死了。

“求你,收下我!”

小小的身子跪得笔直,说出来的话比他小小的脊梁骨还要执拗。

秦寐语很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根骨不佳,难成大器。不收!”

楚小公子那张本来苍白的小脸,闻言,又白了几分,眼眸微垂,眸中的神采暗了暗。只一瞬,他狠狠咬了咬唇,执拗地仰头看着秦寐语:“求你,收下我!”

秦寐语打算不理这个屁大点的孩子,抬脚就要走。

她的脑袋肯定是从雪山之巅上掉下来的时候摔坏了,竟然和一个乳牙还没有换干净的小娃娃唧唧歪歪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出手救了他,给他报了灭门之仇。这些蠢事做了就算了,竟然还老妈子般地照顾了他一天一夜。

说出去,都没人信。

杀人放火,剥皮拆骨,才符合她女魔头的本分。

小腿处一沉,秦寐语的嘴角抽了抽,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垂眸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双腿的小娃娃,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娘的,给我松开!”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实在太过粗鄙,和秦寐语那张如花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还是因为被秦寐语这冰冷无情的话吓到了,楚小公子一下子愣住了,不再说话,可双手仍旧死死地抱着秦寐语的小腿。

“我要,跟,跟你学本领,长大以后也要和,和你一样,锄强扶弱,济世扶倾!”

人小,声音却不小,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无比清晰且坚定。

锄强扶弱,济世扶倾。

闻言,秦寐语很想笑,他和一个人人唾弃诛杀的女魔头说什么锄强扶弱济世扶倾,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孩子,到底只是孩子。

章节目录 第19章 被赖上了 触到那双眼眸之中的坚定,秦寐语的心里深处蓦地刺痛,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她敛去眸中不耐和戏谑之色,安静地看着窝在自己腿脚边的小娃娃,然后慢慢蹲下身来,扶着他站起来,问道:“这世间善恶不分,你如何分辨?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你又如何锄强扶弱?”

楚小公子一双黑亮的眼眸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无比的明亮,他直视着秦寐语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世间的善恶,不,不在别人口中,用心分辨,自然能分得,分得清。”

秦寐语闻言一怔。

难为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懂得这样的道理,可这世间浑浊一片,早就污浊了人的心,又如何分得清。

秦寐语自嘲般地笑了笑:“小家伙,你若是坚持这个信念,恐怕我和你只能是背道而驰,注定我无法收下你的。”

楚小公子蹙眉看着她:“姐姐……”

见他不愿撒手,秦寐语索性在地上席地而坐,侧脸看着身边的小娃娃,她很是邪恶地伸手掐了掐他的脸,狞笑着说道:“听大人说过最近几年专吃小孩子的女魔头吗?”

楚小公子的眉头皱得更紧,看着秦寐语,然后摇了摇头。

他真是个孩子,肯定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以为她这番话,只不过是她诌出来诓骗他,丢下的他的理由。

“没听说过也无所谓,那我告诉你,我,就是那个爱吃小孩的女魔头。”秦寐语的话语压低几分,带着几分邪气,“所以说,你那所谓的什么锄强扶弱济世扶倾,在我这里狗屁都不是。还有啊,你再跟着我,我下次肚子饿了,可就把你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娃娃给吃喽!”

女魔头?

楚小公子仰起脸,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生得很美貌,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弯起,噙着一抹浑不在意的微笑,看起来懒散而又带着几分不羁。她的五官之中,眼眸最是好看,清亮明媚,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小孩子般的纯真和无邪。

这样的相貌,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嗜血的女魔头。

刚刚那番话,她明明是笑着说的,可他听到的却是无尽的悲凉。

心里很难过,楚小公子忽然想像自己阿娘安抚自己那般去安抚她。

“姐姐……”这般想,也这般去做了,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不要这样说自己,我很喜欢你。等我大了,我会保护你。”

身体先于理智先一步做出反应,避开了那张表示安抚的小手,秦寐语挑了挑眉:“你保护我?”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她。

呵,真是只要活得久,什么事情都可能遇上啊。

她秦寐语,何须旁人保护。

稚子狂妄!

楚小公子高烧一退,俊秀的面容上还是有些憔悴,眼眸之中却是无比的明亮坚定,像是焚烧殆尽的荒野深处,残留的那一片绿意,总是给人希望。

他仰起脸看着秦寐语,无比认真地说道:“我给你很多好,吃的,绝对不,不会让你饿肚子。有人敢欺负我,我就,杀了他!”

杀?!

这样的戾气,从那双和清濯真人有几分相似的眼眸之中流露出来,秦寐语看得一怔,心里竟然获得瞬间的快意。

真的很想看看那个清高傲气,性情寡淡的清濯真人露出这种表情时的样子啊,一定,很好玩。

“你赖着我也是无用。”秦寐语扯回被他死死攥在手里的袖子,站起身来,垂眸看着还在怔愣的小娃娃,心头一乱,嘴就发瓢,“不过,看在你很对我脾气的份上,我可以介绍一位得道高僧给你认识。你这样板正得像是按照正人君子模板雕刻出来的小娃娃,那个大胡子老和尚肯定喜欢。”

昌林寺庙的主持元慧大师,在这几年讨伐诛杀女魔头秦寐语这件事上出了很大的力,也表现得很积极,秦寐语可没少吃这个大和尚的苦头。

老和尚为人处世是古板了一些,很是讨厌,可教导弟子很有一套,以前在晓风残月居的时候,那位清濯真人提及这位老前辈的为人处世多是赞誉。

楚卿芫这人的眼瞎心黑,只针对她秦寐语一人,别的事情都没得说,处事公正无私。这些年,她这位被驱逐出师门的孽徒真真是领教了。

章节目录 第20章 你说你叫什么!! 这个折衷的办法,两人似乎都不是很满意,但是,很显然这个是两人各退一步,勉强能接受的结果。

楚小公子没有再坚持,小脸上露出些许失落,他冲秦寐语点点头:“我都听,听姐姐的。”

不想表现出自己很喜欢他叫自己姐姐,秦寐语还是冷着脸,待转过身,她的唇角微微一弯,先一步往前走去:“走,姐姐带你去吃饭。”

昨晚秦寐语拎着这个耍赖晕在自己怀里的小娃娃已经离开了酆州城,连夜赶到了这处两人都未曾来过的地方。

进城的第一件事,秦寐语就把楚小公子除却脖颈处的一块玉佩,全部都当的干干净净,换了几两散碎银子。

看着紧紧跟在自己身边青衣粗布衣衫的小娃娃,秦寐语很是满意,她抛了抛手里刚到手的几两碎银子,笑眯眯地问道:“小家伙,你我虽相识不久,却是过命的交情。我只知道你姓楚,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不少的楚小公子乖巧地跟在她的身边,闻言垂眸,掩去眸中那浓郁的悲伤和哀恸,轻声说道:“我叫楚卿芫,姐姐你可,可以和我的阿娘一样,唤,唤我芫儿……”

听到这位楚小公子自报姓名,秦寐语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腿脚发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小娃娃:“你说你叫什么?楚卿芫?哪个卿?哪个芫?”

真是见鬼了!

这随手救的小娃娃姓楚也就算了,竟然还和不恨苦地那位清濯真人一个名字!

一大堆脏话涌到唇边,秦寐语竟然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来形容她此时乌七八糟的心情。

倒是这个小小的楚卿芫一脸的淡定,他抬起如同鸦翅一般乌黑的长睫,眼眸明亮,轻声问道:“姐姐,你这是怎,怎么了?”

一句话把秦寐语问住了,她这算不算是草木皆兵。

雪山之巅,破执入腹的痛楚还记忆犹新。

应该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为何只要是和她那个好师父沾边的事,她都克制不住的紧张!

何止是他娘的怂啊,这是怂到姥姥家了都。

捡回理智的秦寐语把掉在脚边的面子也顺道捡了一些回来迅速贴在脸上,她没好气地哼道:“真是前世的冤孽,叫什么不好,非要叫这个名字。哼,姓楚的,你的名字真难听!”

楚卿芫没在意她的话,见秦寐语的手垂下来,他一伸手就拉住了:“姐姐,你,你的名字呢?”

秦寐语很不习惯这动不动就很亲昵的小动作,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冷声道:“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

忆起上次秦寐语说她叫贱骨头,楚卿芫那小小的眉头蹙起。

那个……怎么会是名字……

楚卿芫收回突然落空的手,仰着脸说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已经见识过这个小家伙有多难缠,在一家面馆坐下来之前,秦寐语对这一路上穷追不舍地追问简直是不胜其烦,终于丢了自己的姓氏过去,勉强糊弄过去。

她的名和字,都是那个人起的,此时此刻面对这个和清濯真人同名同姓的小子,她很不想再想起另一个姓楚的。

“秦姐姐……”楚卿芫松开自己锲而不舍又拽回来的手,乖巧安静地在秦寐语旁边坐下,“我们吃完饭,要,要去哪里?”

这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秦寐语要了两碗肉丝面之后,接过小娃娃很贴心递过来的筷子,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小家伙的名字,思虑一下说道:“那个,我们现在这里歇一晚,然后我送你去昌林寺庙,去找那里的主持元慧大师。”

当然了,秦寐语不会特地为了这个姓楚的小子绕路的,她只是去往不恨苦地途经昌林寺庙顺道而已。可她方才打听了一下,竟然没人知道不恨苦地。

这些愚民!

章节目录 第21章 乍见貌美故人 好在还有人知道昌林寺庙,不恨苦地就在昌林寺庙南边的深山之巅,先把这个小累赘丢给昌林寺庙的那个老和尚,她就可以直接奔南而去,一点也不误事。

楚卿芫听到秦寐语的计划,没有多说话,很是乖巧地拿起木桌上的破旧茶壶倒了一碗茶,然后端到秦寐语的面前:“秦姐姐,你喝茶。”

乖巧的小人,脆生生的童音,让秦寐语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小家伙的五官还未张开,可眉眼乌黑,细梁薄唇,端的是副好相貌,换上粗布衣衫,仍旧是俊秀灵动,长大以后,必定是个姿容出众的少年。

眼前蓦地一阵恍惚,秦寐语唇角微勾,还真是长了一副招人疼的小模样啊……

接过茶碗,秦寐语慢慢喝了起来。

忽然,旁边的桌子上坐过来几个轻装男子。

那几人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却无人大声喧哗,细节看的出这些人很有教养。几人的服饰很统一,都是白色的宽袖袍服,上面绣着水墨画的青竹,再加上这几人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的一幕。

可无意间瞥见那几人的装束,秦寐语倒抽了一口气,一口茶没咽下去也没能回来,顿时呛得死去活来。

这几个穿得无比骚包的男子,就是经历几百年的风雨仍旧屹立不倒的罄雨门的弟子。

罄雨门是唯一一个可与那个跟千年妖精一般不老不死的昌林寺庙相媲美的门派。

昌林寺庙都是一本正经的老和尚,木鱼敲得人脑壳疼,秦寐语没兴趣也没胆去祸害,但这个罄雨门不一样,最近这几年可是被秦寐语祸害得不轻。

罄雨门的门主是个很年轻的俊俏小伙子,名唤宋听澈。这个人,可有意思了,一派掌门,修为那自然是不必说了,虽及不上天赋异禀的清濯真人,可在剑道上也是位不容小觑的人物。最值得说道的就是这点,这个人的修为有多高,他的脸皮就有多薄。不是那种假正经地端着,他是真的爱害羞,比绣楼里细皮嫩肉的大小姐还容易害羞,真真是个有趣的人。

说起来两个人的初次相遇完全是意外。

秦寐语那次也是被追杀急了,才慌不择路跑到罄雨门避难的。

谁知道,她进去的是一个温泉浴室,谁又能知道,里面有人在泡澡。

就在这样巧合的状态下,秦寐语躲过了追杀,顺便欣赏了一夜的美人。

那个羞红了脸的美人硬是在温泉里泡了一夜,据说全身都泡皱了……

每每想起那个玉面染红的俊俏男子躲在水里,像防贼一般地防着她,一夜都没敢合眼的样子,秦寐语就乐不可支。

后来,追杀她的那些名门正派之中,就顺理成章地多了罄雨门,且毫无道理得无比积极。

秦寐语是无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她秦寐语也不少一个俊俏少年郎粉面含春地执剑来取她的性命。

还别说,罄雨门的门主还真有两下子,五次对战,有两次竟然都伤到了她。

也不能怪她大敌当前还心神恍惚,着实是那门主长得太好看了,和不恨苦地的清濯真人简直是不分伯仲。

一来二往,秦寐语对这个罄雨门上上下下摸得也很熟悉。如今一打眼,她就能服饰上认出那几个少年是罄雨门的中阶弟子。

见这几人进来之后,没留意她这边,秦寐语忙偏过头避开他们。

看来这几个人还没有认出她来,她现在修为尚未完全恢复,不能惹麻烦。

决定低调行事的秦寐语在面端上来之后,就埋着头闷吃。楚卿芫在一旁看着狼吞虎咽的秦寐语,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面挑了一些到她碗里:“秦姐姐,你慢,慢一些吃,不够,我们再要,要一碗。”

秦寐语没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把手里的筷子耍得更快。

本来避开这些人,秦寐语悄无声息离开就是了,可她舍不得这十文钱一碗的肉丝面。

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吃完面,丢下二十文钱,秦寐语拉着楚卿芫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

只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突然,迎面又有一个穿着绣水墨青竹白色宽袖袍服的少年奔过来,面容竟然和那个罄雨门门主宋听澈十分的相似!

迎面碰上,秦寐语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不禁愣住了。

这个是宋听澈的儿子?弟弟?还是……

宋听澈顶多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这几年忙着追杀她,估计也没空成亲,即使成亲,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可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同胞弟弟之类的……

骤逢此蹊跷之事,秦寐语心头纷杂,没有理清头绪,不由得脚步凝滞。

不巧的是她占着路,那人似有急事,双眸微红,匆匆而来,垂着头,还时不时用衣袖擦拭眼角,这番状态自然是没有看清突然出现准备悄悄溜走的秦寐语。

两人撞了个满怀,同时惊愕地看向对方。

章节目录 第22章 又当老妈子 触到对方那眼角针尖大的红痣,秦寐语心里咯噔一下,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已经伸手扶住她微倾的身子,很是礼貌地说道:“真是对不住,你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秦寐语低着头,忙挣开他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楚卿芫落荒而逃。

直到不要命地跑出两条街,秦寐语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住脚步。

老天爷啊,那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宋听澈!就连眼角都长着一颗和宋听澈一模一样闷骚至极的红痣!

如此相似,不是同胞兄弟,那就只有是父子才能说得过去了。难道,真的是宋听澈少不更事的时候犯下的糊涂账?

思及此,秦寐语忽又怪笑起来。

好一个清高自傲的罄雨门门主啊,平时对他说一句轻佻的话,他都小媳妇一般地羞红了脸,执着扇子,又羞又怯的。没想到背地里还有这么一手啊,真是平日里小看他了。

哈哈……下次再遇到,看她怎么羞辱他!

像是已经看到了宋听澈被自己揭穿伪君子的伪装,羞愧地顿在墙角嘤嘤哭的模样,秦寐语心情大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旁人看来,秦寐语真是有毛病,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捧腹大笑,好在楚卿芫还算淡定,安静地在一边看着,待秦寐语笑够了,他才问道:“秦姐姐,接下来,我们要,要去哪里?”

秦寐语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心情很是大好:“这个地方不能待了,我们现在就出城。”

罄雨门的人在这里,她肯定是不能待了,宋听澈那个家伙小气又鸡贼,逮到她不往死里折腾才怪。她秦寐语从头发丝到指甲盖,哪一处也不像是情愿坐以待毙的。至于罄雨门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个长得很像宋听澈的少年到底是何人,她一点也不好奇,也一点也不想知道。

出了城,秦寐语很是悠哉地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孩童。

两人缓步走在荒郊野外,沐浴着阳光微风,秦寐语看着眼前的如画美景,心情大好,决定吟首诗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可想了半天,她发现自己以前在晓风残月居学的那点墨水全都还了回去,起到一半的势,不由得卡住了。

初到晓风残月居的时候,那位清濯真人对她还是抱有几分期翼的,比如教她写字读书,教她插花抚琴……可时日一久,她交上去的作业都是惨不忍睹的,清濯真人就彻底死心了,放过了她,也放过了自己。

“姓楚的,唱首歌来听听……”

秦寐语背着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来。

楚卿芫想了想,低声唱起了一首童谣:“桃花儿红,桃叶儿绿,结了桃子多且密,数来又数去,总共二十一,摘了桃子敬爹娘,娃娃乐得笑嘻嘻……”

这首是不是歌谣秦寐语不知道,但听得心里酸酸的是真的。她停住脚步,吐掉嘴里的草根,看着紧跟着自己即使走了这么远的路没有任何抱怨的楚卿芫。

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触到那双和自己狠心师父一样的清澈眼眸,秦寐语的心里莫名很是烦躁,她狠狠地呸了一声:“真难听,不许唱了!”

楚卿芫见她面有怒色,神情有些惶然,很是乖巧地不再继续唱下去。

瞅着他可怜的小模样,秦寐语又很后悔自己方才的坏脾气,冲他招招手:“过来!”

楚卿芫眨了眨眼睛,走到秦寐语面前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她。

最是不喜欢他这双眼睛!

秦寐语半是内疚半是气恼地转过身来:“上来,我背着你!”

楚卿芫顿时手足无措:“秦姐姐,我自,自己可以的……”

楚卿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寐语恶狠狠地打断:“可以什么,腿那么短,走得那么慢,你个没用的小累赘,耽误我的事情,天黑了都赶不到前面的镇子,到时候没有地方住,没有东西吃,我就把你烤了吃了……”

章节目录 第23章 来者何人! 楚卿芫看着面前缓缓矮下来的纤弱身子,不知为何眼圈一红,他默不作声地趴伏在秦寐语的背上,小小的胳膊轻轻地圈着她的脖子。

感觉到背上微微一沉,秦寐语站起身来,背着他往前走着。

察觉到小小的人把脸贴在她的鬓旁,秦寐语很不习惯地蹙起眉:“哎,你小子不要得寸进尺啊,我背你,是因为你腿短耽误我的事,你把握好你的分寸啊!”

楚卿芫闻言一笑,轻声道:“好啊,秦姐姐。”

心里又被这一声秦姐姐给砸得一片柔软,秦寐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背着楚卿芫快步往前赶着。

秦寐语没想到,紧赶慢赶,前面的镇子到底还是没赶到。方才晴得好好的天说变就变,一场大雨把两人赶到一座破庙里。

又是破庙,又是发烧,又是破草堆,不过这次发烧的换了个人。

秦寐语很是头疼看着烧得昏昏沉沉,开始说胡话的楚卿芫,第一百次压下想一走了之的冲动。真不该吃了这个家伙的迷什么魂药,鬼迷心窍答应带上这个累赘,白天看着还好,怎么一沾夜色,人就发烧生病啊。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秦寐语眉间染上一些愁色,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勉强化出一两个符咒能缓解症状,她实在是别无他法。

晓风残居的那位清濯真人倒是什么都会,修为高,剑术好,医术高明,写的一手好字,铁画银钩,亦擅丹青,不止如此,应该还上知天文下至地理。

秦寐语怀疑这世上就没有清濯真人不会的不懂的。在她看来,他会得越多,就越像伸出墙头的红杏一般,招人眼不说,关键是招蜂引蝶。尤其是还有那么一副好相貌,一看就不是温婉居家的贤妻良母。

可惜清濯真人再有能耐也是枉然,他的徒弟不争气,字写得狗爬似的也就算了,在她把后山一只腿瘸的兔子的腿接骨接倒了之后,清濯真人算是彻底断了旁的想法,只让她专心修炼剑术。

看着身边这个烧得跟熟透了的大虾一般的孩童,束手无策的秦寐语有那么一丝后悔没有好好学医术。

要说什么刀伤剑伤内伤之类的,她这些年处理得次数多了,早就驾轻就熟。闭着眼睛都能把箭头拔出来,顺便面不改色地上药包扎,然后去喝两壶小酒庆祝自己又没死成。

人家是久病成医,她是久伤成医。

记得有次被几个卑鄙无耻的什么怂包门派埋伏,后背几乎被砍烂了,右臂也受伤了,秦寐语硬是靠左手笨拙地上药,把自己给收拾妥当了。刚开始受伤的时候,她还会耐不住疼掉眼泪,到后来也习惯了,疼是疼,可再也不会掉眼泪。

伸手探了探楚卿芫的额头,还是烫,秦寐语彻底是没办法了,只得伸手结出一个符咒,幻化成一个小小的防护结界,将楚卿芫小小的身子全部都包裹起来。

蓝色的光晕笼罩着他,不一会,那紧紧锁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秦寐语这才在一旁盘腿坐下来,托着腮愣愣地看着。

楚卿芫……

这个孩子竟然也叫这个名字,由此可见,这个名字并不是他清濯真人一个人独有的。以后自己要争点气,不能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怂得想掉头跑。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越来越大,夜色浓郁,透过破窗往外看,只能看到那仿佛能蔓延到心底的荒凉夜幕。秋雨下得很安静,没有惊雷,雨水打在砖瓦之上,成了这寂静的深夜唯一的声响。秦寐语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她合上双眼,片刻,又倏地睁开,一双眼睛警惕地看向门口处。

不一会,破庙的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发出“吱呀”的沉闷声响。

章节目录 第24章 我把姓楚的弄丢了! 那道破旧的庙门年久失修早就不成样子,如此吸饱了雨水,更是嚣张地把自己的破败展露无疑。

这一声响得很是突然,又咿咿呀呀哼唱得无比缠绵,在这个寂静的雨夜里,听起来令人后脑勺直发凉。

秦寐语对来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却被这破旧的庙门吓了一跳,不悦得蹙起了眉。

门被打开,秋风携带着冰凉的秋雨迅速地挤进来,瞬间充盈满室,秦寐语被灌了一口凉风,顿时精神百倍,将来人看得清清楚楚。

来者是一个道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道人。

秦寐语记人很简单,只分好看的和不好看的,分得无比清楚,泾渭分明到丧心病狂。她的眼多毒啊,当初一个猛子窜过去抱着清濯真人的腿不放开,除了一眼看出他眼底的悲悯,最主要的就是瞧上了他的相貌。

清濯真人的相貌那是一等一的好,当年已经是风华绝代。

后来跟在他身边的那几年,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清濯真人随着年龄的渐增,五官越发的深邃,更添几分无法言说的魅力,只是言语少了,偏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越来越是欠揍。在晓风残月居的那五年,每每被面冷心黑的清濯真人惩戒得死去活来之时,秦寐语全靠那张脸劝自己无理由地原谅。

秦寐语把突然出现的这个年轻道人分为好看那一类,所以很宽容地没有出言为难。

这道人面容清秀,神情寡淡,一看就是问十句不见得能答上一句的。因为清濯真人的缘故,秦寐语对这样性情的人都是敬而远之。

不过,她还是多看了几眼。

此人看年纪也就二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半旧的道袍穿得很是出尘飘逸,手中一柄洁白的拂尘,看着就和普通道观里的道士没什么两样。

秦寐语还是注意到一件事。

外面这样的瓢泼大雨,这道人的身上竟然是干爽的,就连鞋子都没有湿。

哟,还是位高人呢。

秦寐语在心里哼了哼,动也没动,直接眼睫一垂,视线又落在面前那个睡在一片蓝色光晕之中的小小身影,继续发着她的呆。

那个道人进来之后,快速地掩上庙门,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全身沐浴在奇异光晕之中的楚卿芫,然后他又把视线落在一旁托腮发呆的秦寐语身上,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径自走到一边安静打坐。

此人,秦寐语并不认识,但不能立即否决此人有可能会是受某个门派委托来杀她的。诛杀女魔头秦寐语,这个扬名立万的噱头,每年都引得不少“热血”男儿前赴后继。

自己现在有小累赘拖腿,不宜轻举妄动。相安无事最好,若是此人真是来杀她的,那她也决不会束手束脚,甘心就缚。

她秦寐语的命金贵的很,她不给,谁敢取!

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戒心,秦寐语大大方方地设置了防御结界,将自己和那个道人隔开。

守了一会,楚卿芫的烧仍旧没退,因为有阵法的守护,情况也没有再变坏。秦寐语实在是太累了,天色将明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很不安稳,在梦中她又看到了那位清濯真人的脸,仍旧是那凉薄的样子,执起破执毫不犹豫地刺向她。而她仍旧怂包地没有躲开,只是喃喃念着:“师父,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是啊,师父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为什么就不相信你教出来的徒弟不会那么没有人性。

似乎那把破执穿越梦境真的刺入现实中的腹部,秦寐语一身冷汗地惊醒,或许是因为梦中自己太过凄凄惨惨,醒来之后,眼睛还是有些酸涩,像是真的哭了很久。

秦寐语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她最是讨厌自己这样矫情的臭样子。自己就是扔在地上还能把地砸出坑的顽石,竟然还奢望可以像块晶莹剔透的玉石被人万般珍惜地捧在掌心。

不过,秦寐语的小心思还没有来得及展开,看清眼前,她就愣住了。

姓楚的那小子,哪里去了!

章节目录 第25章 真是欠了姓楚的! 楚卿芫生着病,且还在她设的阵法之中,肯定不会是自己一个人走的。就冲姓楚那小子对她的依赖,决计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突然想到了什么,秦寐语立即转身看向那个莫名出现的道人方才打坐的地方。

果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秦寐语愣住:“……”

现在这世道……道士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偷别人家的孩子了!

不过,那个道人能偷偷破坏她设下的防御结界,悄无声息地从她眼皮子底下把人抢走,看来修为不是一般的高。

秦寐语很是自觉地掂量掂量着自己的斤两。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修为目前只恢复了三成不到,对付凡夫俗子还凑合,要是遇到个中高手,她跑路保命都够呛,看来最近这段时间她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怎么办呢?

算了,还是别多想了,反正自己和那个姓楚的小家伙也就是萍水相逢,自己不少他的,也不欠他的,干脆不去找他了。甩掉这个小累赘,自己正好落个一身轻。她是要去找人拼命的,带个孩子成何体统。更何况,那个道人既然是把人偷走的,应该不会是把人带回去洗干净再吃。一个小孩子,和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万一,那个道人真的是没安好心呢?

如果是能说得出口能见人的,也不至于悄无声息偷人家的孩子吧。

……

兀自胡思乱想了一会,秦寐语细长的眉拧得一阵阵发疼,倏地她颓然长叹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来,快速往庙门口走去,边走边咬牙切齿地念叨。

真是要命,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姓楚的!

那和清濯真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在眼前晃悠了两遍,秦寐语一跺脚,认命地冲进雨雾里。

也没费多少力气,秦寐语就找到了人。

这全得益秦寐语那一手神乎其技的结界术,姓楚那小子身上还有她设下的结界术的余息,三两日不会消失,按图索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躺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悠哉游哉晃着脚的秦寐语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无声地浅笑。

她秦寐语就是天生的练武奇才,被废去剑道修为夺走醉生又如何,不习剑道又如何,她不还是靠修炼符咒设结界阵法,照样杀得所有人屁滚尿流。

心里一阵得意,秦寐语坐直身子看向树下这座清幽的道观。

看着挺大的,这站在高处才看清,前前后后也就十几间房,建在山顶,古朴幽静,庄严肃穆。四周有参天的古木,森森松柏,后院还有青青修竹,茵茵芳草,再加上淡淡的云雾缭绕,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秦寐语想着那个道士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禁暗笑,乍一看绝绝对对能唬人的。

说实话,依着她常年被追杀的经验和谨慎,各大门派她也算是摸得门清,还从来没听说这个什么椿圣道观。

这座道观很是奇怪,外面设置很多幻阵,不懂其法的人是看不到这座道观,也进不来。秦寐语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进得来,说起来,这都是她有慧根,敏而好学的必然结果。

章节目录 第26章 我被揍了! 心情很好的秦寐语翻身下了这棵参天大树,踱着步在这道观里转悠着,感觉到姓楚那小子就在附近,秦寐语反倒不着急了,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她很快就找到了厨房。

掀开锅盖,她傻眼了。

一锅野菜汤,连个白面馍馍都没有!

想起那个道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谁能想到竟然是个屎壳郎滚球表面光的主,竟然日子过得这般潦倒,真是人不可貌相。

秦寐语一生气,把两个杂粮窝窝就着一锅的野菜汤都给吃了。

肚子里有了食物,人终于是精神了一些,秦寐语这才举步往一处厢房走去。

边走边打量着,秦寐语发现这处道观很安静,几乎没有人。一路轻松无阻地走到厢房前,她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里竟然没人。

秦寐语也不着急,走进来,四周打量了一番。

说好听点,房间很是雅致,其实也就是素净得跟方才那一锅野菜汤似的,没什么看头。伸手捻出一个诀来,在前面某处轻轻一弹,眼前一道蓝光闪过,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楚卿芫躺在床榻上,应该睡得不熟,听到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见是秦寐语,他眼眸中闪着惊喜,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秦姐姐……”

还别说,乍然看到这张小脸,秦寐语的心头有种很奇怪的安心感。见他无虞,心头一松,她快步走到床榻边,伸手探了探楚卿芫的额头,片刻,她收回了手:“嗯,烧退了。”

楚卿芫坐起身来,一张小脸因为烧刚退的缘故,显得很是苍白,添了几分病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是那个道人把你偷来的,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秦寐语看了看四周,问道,“他人呢?”

楚卿芫咳嗽两声,声音有些哑:“道长他,他给我治病,带我回来,说是要收,我为徒。”

收徒弟?!

秦寐语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只是,那个道人既然是相中了姓楚的这小子,想收他为徒,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为什么非要用偷的,要说没有包藏什么祸心,她都不信。

虽说楚卿芫这个小家伙聪慧过人,可到底还是年纪小,三言两语就被人骗得连骨头渣都不剩,那她辛辛苦苦救他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秦寐语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姓楚这小子说,忽然背后一股寒气袭来,秦寐语手脚很是利索地躲开,奈何修为还没有恢复,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有看清攻势,人就被一柄拂尘被扫出去了。

是的,被扫了出去,很是干脆利落不留情面的那种。

摔得很狼狈,秦寐语也是无所谓,要是搁在她修为全部都恢复的状态,估计是能抗住方才那一招的。

这个道人,果然不简单啊。

“秦姐姐……”

秦寐语这一摔,倒是把楚卿芫吓了一跳,他慌忙下了床榻,想去搀扶秦寐语,却被突然出现的冷脸道人一把拉住。

无所谓地站起来,秦寐语掸了掸身上沾到的灰尘,擦去嘴角的血迹:“臭道士武功不错啊。”

那道人对秦寐语的没规矩恍若未闻,他沉声道:“贫道郓起道人,此处不欢迎施主,还请速速离开。”

章节目录 第27章 真是白眼狼 郓起道人?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可一时之间,秦寐语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何人说起。

现在这种情况,秦寐语也没空去想明白,她抬手指了指被他紧紧拽住的楚卿芫,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个小娃娃是我捡来的,你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从我这把人给偷走了,怎么?连个说法都不给?”

“我是按照卦象才寻的这位小施主,他和你非亲非故,是走是留与你有何干系?”郓起道人仍旧是拒人千里的欠揍样子,“你身上戾气太重,福气浅薄,离这位小施主越远越好。”

嘶……

这怎么听,都像在说她是个不祥之人,摆出一副超脱的姿态,却是满口的酸腐,真是我呸!

秦寐语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了,她看向站在郓起道人身边那个单薄的小小身子:“姓楚的,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做这个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爱偷人家孩子的臭道士的徒弟?”

楚卿芫看了看秦寐语,乌黑的长睫微微一垂,旋即抬起,目光很是坚定地看着秦寐语:“我愿意,留下来。”

秦寐语一愣。

这个臭小子原先还闹着死活都要跟她,这一转脸攀上高枝,就把她给扔了。

真是白眼狼……

见他站在郓起道人的身后,并未朝自己这边走来,秦寐语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有根小刺一点一点地戳着她,说不清到底是何种感觉。她看了白眼狼一眼,没好气地哼道:“不跟着我正好,省得碍手碍脚的。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什么阿娘阿爹,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到时候叫那个黑心的道人把你煮着吃了可别怨我……”

嘟嘟囔囔说完,她转身就走,动作很是麻溜,似乎耽搁一下,就会有人改变主意似的。当然,秦寐语绝对不会承认,那个“有人”也包括她自己。

不就是被喊了几声姐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发狠揍起人来,喊她姑奶奶老祖宗的都有……

“秦姐姐!”

楚卿芫看着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纤弱身影转身即走,忙出声唤住她。

秦寐语以为他是改变了主意,心中莫名一跳,手脚很是生硬地转过身子,冷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说道:“叫我做什么?良心发现了,知道自己出尔反尔不对了,别指望我轻易就原谅你了……”

“秦姐姐……”楚卿芫打断她的话,黑亮的眼眸里有着他这个稚龄孩童不应该有的复杂情绪,挣开那个郓起道人的手,他上前一步,冲秦寐语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抬眸看她,“你为我报了父,父母之仇,我说过,会报答你的。秦姐姐,你等,我长大,我一定兑现我的,诺言。”

楚卿芫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中衣,不知道是因为大病一场的缘故,还是因为亲眼目睹全家被灭门惨状所留下的阴影,他的面容很憔悴,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太多的东西,掩去了初见时的清澈和无忧。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长在墙角夹缝里的野草,被雨雪肆意欺凌之后仍旧一身傲骨,站得笔直。

小小的孩童说这样一番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触到那双眼眸,秦寐语也不禁怔住了。

似乎一夜未见,这个姓楚的小子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是了,那么大的创伤,他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白天他要小心地掩去所有的痛苦,对自己曾经拥有的幸福只字不提,跟着她跋山涉水。晚上疲累至极的时候精神松懈,噩梦袭上心头,他才会控制不住放任自己的情绪,从而高烧不退。

这一路上,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她的心里压着事,也不知道如何照顾一个孩子……

算了,就此别过,算是对彼此最好的交代了。

章节目录 第28章 只能夜间赶路的怂包 不过,长这么大,秦寐语从没有得到过什么保证,尤其是这样郑重的承诺。心里忽变得柔软,她冷着的脸终于是绷不住了,喉间微微有些酸胀。

姓楚的,你那个什么破诺言,我看你是没机会兑现了。

没有你的拖累,我会立即赶去不恨苦地杀了那位清濯真人,他修为很高,是我的师父。我拼尽全力,最后只有一个结局。

我若败在他的剑下,甘心赴死。如若是我侥幸得手,我会陪他一起死。

所以说,等你小子长大,我坟上的青草应该都有你现在这么高了。

呵,应该也没有什么人给我收尸。不过,没关系,我秦寐语活着是个人人憎恶的女魔头,死了,自然也会做最厉害的恶鬼,谁都不敢欺负我……

“姓楚的小子,这个臭道士看着也有几下子真本事,你愿意留下来,就跟着他好好学本领吧。”微风拂动,一缕发丝漾在鬓旁,秦寐语看着楚卿芫,微一挑眉,笑着说道,“要记住你在你家门口的大桂树上和我说过的话……”

愿你真如你自己所愿,锄强扶弱,济世扶倾。

楚卿芫定定看着阳光下秦寐语那张清艳绝美的面容,郑重点了点头。

长长吁出一口气,秦寐语这才转身走开,一个闪身,人影就消失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像,她从没有来过一般。

“能破了我的阵法,这个女子也不是一般的人物。”郓起道人将拂尘搭在臂弯,看向一旁自己偷来的徒弟,“只是你以后要跟我潜心修道,不可再有杂念,红尘中的诸事,你要彻底忘记。”

楚卿芫眨了眨眼睛,待眼中的酸胀消退,他躬身行礼,声音平缓地说道:“是,师父。”

-------------------------------------

秦寐语离开道观之后,一个人赶路,速度快了很多。

椿圣道观这件事,对她来说所有的情绪波动全都烟消云散,不可否认,当时听到那个姓楚的小子结结巴巴说出那番话来,她当时心里有些触动,可也只是难受那一会。

不知道是她自己生性凉薄,还是经历凉薄之事太多,她已经不允许自己沉溺情绪之中太久。

不管是温暖,还是疼痛,只有反复回味,才能品得出滋味。

她早就没有那个资格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一路上,秦寐语都是夜间赶路。

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也是没办法。这段时间尽管她十分努力地打坐,修为还是勉强恢复不到四成,这种情况光是想想,就很是要命啊。

这要是撞上认识的有仇的,或者是不认识的没有仇仍旧喜欢惩奸除恶的所谓正义之士,她性命堪忧。

进入昌林寺庙管辖地界的时候,秦寐语很是谨慎地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她可不要栽到那个元慧老和尚的手里。

那老和尚罗里吧嗦就算了,敲着木鱼满口的阿弥陀佛却没有慈悲心肠,对付她这样的女魔头,向来都是奉承宁杀错不放过,免得因为她的存在,无辜的人间遭受到什么不妄之灾。

为此,秦寐语特地绕了很远的路,宁愿多走一百里路,也要离昌林寺庙远一些,再远一些。

这天,赶至大半夜,秦寐语绕路绕到了一处偏远的村落。

从村子后面的树林穿过的时候,她发现这个村子也没有多少户人家,柴门茅屋,残旧不堪,很是凋敝的样子。大晚上,连个狗吠都没有,死寂沉沉。

甫一踏入这个村子,秦寐语就察觉出不寻常来。

章节目录 第29章 吹牛皮瞬间被打脸 不是她秦寐语吹牛,这世上除了那个清濯真人,就没有她秦寐语怕的。

一阵森森鬼气袭来,秦寐语顿时来了精神。

好家伙,偏远乡野,竟然还有邪祟。

也好,拿来练练手也是可以的。好久没出手了,都不知道手生了没有。要是逮到个厉害的,看能不能操控的住,可以的话,接下来的路都不需要她老人家挪着自己两条腿走了。

真是可怜啊,以前她想去哪里何曾这般老实地走路,都是直接抛出一个符纸,幻化成各种坐骑驮着她。御剑也有,骑马也有,偶尔矫情起来还可以坐轿子,随心所欲。再不济,随手抓个邪祟什么的代步。如今,她修为未恢复,真是有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从飞龙跌落成地龙的落差,真是让人绝望。

站定之后,秦寐语双手合十,很是熟练地结出一个赤红色的阵符,双手拉大之后,正欲一掌打出,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鬼嚎之声。

那是厉鬼灰飞烟灭的嚎叫!

已经有人出手了,且修为不低。

秦寐语心头一凛,立即散去手里的阵符,飞身向发出厉鬼嚎叫的方向奔去。

还没有看清是什么厉鬼邪祟,刚瞥见击退厉鬼飘落而下那人的衣袍一角,秦寐语顿时掉头就跑。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避得这么远还能遇到昌林寺庙的人。根本不用看清那人是谁,也不用搞明白那个人自己认不认识。只有光头和尚才穿的那一身灰色僧衣,就算是深夜,她秦寐语也能眼尖地瞧个清清楚楚。

这几年在那个元慧老和尚手底下吃了多少的亏,她就有多记恨那件僧袍!

只是,这才多久没见啊,那元慧老和尚怎么就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这里离不恨苦地已经不远了,这边出现了邪祟,要管也是不恨苦地的人来管啊。什么时候这些和尚把手伸得这么远了。

当年不恨苦地为何被灭门,又是被何人所灭,秦寐语不得而知。只知道后来是薛庭竹重新建了不恨苦地,成为新一任的掌门。

不恨苦地重新建派之日,大肆筹办喜宴,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前去恭贺,她恶名在外,不想给薛庭竹添堵,只匿名送了一份大礼过去,人就没有过去。

薛庭竹这个掌门做得很不错,不恨苦地最近几年发展得很好,不得不说薛庭竹比那个爱看细腰少年舞剑的萧风衾做这个掌门还要厉害。不恨苦地这些年,声名赫赫,管辖的地界都是平平安安的。薛庭竹为人处世没得说,事必躬亲,勤勉得不得了。

所以,昌林寺庙的和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秦寐语跑得飞快,估摸着离开有一大段距离了,她才挑了棵大树飞身上去,准备歇一歇脚。

好久没有这种疲于奔命的感觉了,呼哧呼哧喘了一会粗气之后,秦寐语忽然笑出声来。自己刚刚还吹牛皮除了清濯真人谁都不怕,真是牛皮吹大了,兜不住,瞬间就打脸啊。

刚喘匀气息,忽然,脸上有异物飘过来,瞬间就把她的眼睛封住了,秦寐语不明所以,伸手去扯,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符纸。

借着细微的月光,秦寐语招眼就认出来是张镇压邪祟的符纸。

哪里来的这张符纸啊?

章节目录 第30章 遇到一个要人命的故人 “符纸都镇不住,何等邪祟,这般厉害!”

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暴喝之声,不待秦寐语看清来人,就瞧见一柄禅杖携着劲风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话不多说上来就打的这种狠劲,莫名有些熟悉,秦寐语很是熟练地飞快避开,翻身落地。

“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待在这里歇脚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取我性命,阁下与我何仇何怨,不妨说来也叫我听个明明白白……”

这边秦寐语叽叽咕咕地说着,那边凌厉如风的禅杖却是顿了顿,来人似乎有些犹豫,待看清秦寐语的脸,他收招落地,一脸纳闷地看着面前这个黑色披风,面容娇俏的女子。

“你不是邪祟,为何我的试魔珠会对你有反应?”

试魔珠,是昌林寺庙的上任主持,也就是元慧老和尚的师父研究出来的,可随身佩戴,只要有邪祟,幽魂之类,只要是探得不属于活人的蛛丝马迹就会发出幽幽的光泽。

秦寐语还是那位清濯真人弟子的时候,身上也经常佩戴着一颗。

试魔珠本是昌林寺庙独有的一种秘术,元慧老和尚会收买人心,他把制作方法公之于众,剑道各大门派均可自己制作。一时之间,各大门派对其这大公无私的行为大肆褒奖,人人赞颂,后来经过追杀女魔头秦寐语的几次大战,元慧那老和尚已经自然而然被默认成众家之首。

在秦寐语看来,元慧老和尚弄出这么一番大的动静着实有些欺世盗名。

她不喜欢元慧老和尚,顺带着也不愿意佩戴试魔珠,因为这事,她还被清濯真人骂过。对此,她很不服气,她可以研制出比试魔珠上好上数倍的东西,可惜的是,辛苦研制出来的成果刚和清濯真人打了个照面,清濯真人就非常严肃地呵斥她立即毁掉。

瞅着清濯真人紧张的模样,秦寐语当真不知道他小心个什么劲。

看了看来人掌中那颗泛着幽幽淡光的试魔珠,秦寐语很是不屑地说道:“你这是次品吧!”

“……”

那人听清,神情一怔,随即抬头看向秦寐语。

这下,两人算是打了个照面。

那人看秦寐语神情自若,清丽的面容上有着小姑娘的俏皮,颜色生动,并无半点邪祟之鬼气,疑惑不已。他收回试魔珠,对秦寐语刚刚那句话充耳不闻,很是大方地单掌竖在胸前,微一颔首:“贫僧元慧,方才差点误伤女施主,还望女施主海涵。”

元慧?!

秦寐语听到这个名字,心惊得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她满脸惊诧地打量眼前之人。

他……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元慧老和尚!

首先这年龄就对不上。

元慧那个老和尚年纪大概六十多岁了,一把胡子花白花白的,眉毛也是花白的,眼皮耷拉着,眼风却无比锋利。

不管是凌厉的眼风还是比眼风更凌厉的禅杖,秦寐语都是领教过的。

而眼前此人却是四十多岁上下,身子挺拔,一身灰色僧袍穿得很是一丝不苟,连个褶子都没有。

没有那把标志性的花白胡子,秦寐语不敢保证,估摸着相貌是有五六成相似。

元慧那个大和尚,自小就出家,决计不会有这么大的私生子。

难道他也有个双胞胎兄弟,也出家了?

章节目录 第31章 顺便看个热闹 不可能,这种无巧不成书的桥段只有在说书先生那里说得通。

又或者,这个元慧和尚不是昌林寺庙那个元慧老和尚?

不可能啊,天下和尚是一家,这辈分上是不允许错的,元字辈只有一个元慧。

兀自猜测着眼前这个元慧和尚和她认识的元慧和尚之间的关系,百思不得其解,秦寐语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和尚。

“女施主?”

元慧见人愣愣不出声,只盯着他看,且目光复杂,他的长眉不由得拧得更深。

这个表情莫名的熟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秦寐语下意识噔噔后退两步:“呃,那个……我不不不不是……要去不恨苦地……”

这个年轻一些的元慧大和尚绷着脸的时候,简直就是和那个老和尚简直一摸一样,只是功力稍浅一些,秦寐语自问能扛得住,可仍旧余威尚在,她还是没出息地结巴了。

“……不恨苦地……”

元慧闻言,皱了皱眉,似是没有听清一般,又好似很是疑惑。

秦寐语看清之后,暗自哼了哼。

不恨之地被毁了之后,薛庭竹重建的时候,元慧那个老和尚帮了不少的忙,并放出话,秦寐语此生绝不许再踏足不恨苦地。

这里离不恨苦地这么近,秦寐语心一慌,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其实,她不是怕元慧,主要是她怕麻烦。如今她修为还没有恢复,被逮住了,肯定会被示众,然后被凌迟……

千刀万剐啊,太惨了!尤其还是对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太残忍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秦寐语忙调转视线,准备寻个什么话过个渡,搭个桥好方便她脚底抹油悄悄溜走,可看清不远处的情况,她吓了一跳。

有个厉鬼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里,它肠穿肚烂,衣衫褴褛,双目赤红,面色惨白,嘴巴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鬼气都快熏天了!它应该是被阵符所伤,身上有好几处烧灼的痕迹,可行动没有丝毫的迟缓,反而戾气十足,凶相毕露。

秦寐语本来想提醒元慧大和尚小心,可瞧见他那颗试魔珠骤然放出一片耀目的光泽,她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果然,元慧大和尚倏地回身,手里的禅杖一挥,一道符纸已经先一步冲那厉鬼贴了过去。

秦寐语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那张符纸,她刚刚扫了一眼,好像还是几十年前的那种画法,真的是无比的粗糙落后啊。她秦寐语画的符一张抵得上这样的千百张。不过,大和尚都迂腐,她也懒得给自己招惹麻烦。正邪自古就是不两立,她女魔头的东西,想来这些正义之士是不屑用的,看一眼都是对自己心里那股正义和热血的亵渎。

打定主意,秦寐语很识趣地闭上嘴,退后几步打算先看会热闹。

只要这个和尚不是昌林寺庙的那个元慧,她的腰杆似乎都直了很多。秦寐语抱着双臂,靠在树上,安静地看着,就是神情太过闲散,感觉就差一把瓜子一壶茶了。

元慧大和尚掷出的那张符纸贴在厉鬼脸上,只是让那厉鬼稍稍顿了一下,随即符纸便化作一阵青烟,立即消失。厉鬼的额头被烧坏了好大一块,它厉声惨叫,十指的指甲陡然变得很长,直直戳过来,像一把把利剑,带起一阵阴风,腥臭之气熏得秦寐语嫌弃地往上风口挪了挪。

章节目录 第32章 不恨苦地是个什么地方 见元慧大和尚禅杖一挥就迎了上去,大有誓把邪祟斩杀殆尽的势头,秦寐语幽幽叹了一口气。

看热闹,是要有热闹可看。

可瞅瞅眼前这一幕,唉……

瞅着这里也是疏漏,那里也是败笔,秦寐语真的是看得干着急,终于还是耐不住,她的左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用除祟符纸结出一个结界,然后状似无心地随手一推。

那个结界悄无声息地飘出,在一人一鬼的激烈打斗之中,很是准确地落在那厉鬼的头上。

随即结界中的除祟符纸闪现,成了一个小小的除祟阵法,将那厉鬼困在里面,手脚被绑缚起来,再也动弹不得。

元慧大和尚一个禅杖下去,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厉鬼顿时魂飞湮灭。

一击得手,元慧自然知道是有人相助,他立即转身看向方才秦寐语所站之处。

哪里已经空无一人。

在推出除祟结界之后,秦寐语就悄声离开了,一个人晃悠悠地走了一会,她忽然想笑。

这默默地出手,悄无声息地离开,有种事了拂袖去功成身退的成就感啊,尤其是还帮助了一个叫元慧的大和尚啊。

哈哈哈哈……真痛快!

步出这个小村庄的时候,秦寐语想了想,转身设置了一个结界,将这个村庄笼罩起来,阻止邪祟逃蹿出来。那个元慧大和尚虽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元慧老和尚,不过看样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邪祟全部都关在此处,够他们忙活的了。

拍拍手,秦寐语很是轻松地继续往前走。

离开那个窜入邪祟的小村庄,就算是彻彻底底出了昌林寺庙的管辖地界了,秦寐语终于不用再黑白颠倒地赶路了,她找了家客栈歇了歇脚,等她睡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睡了一天一夜,眼睛都睡肿了,眯着酸胀的眼睛,秦寐语把自己挪到了大堂去吃饭。

这几天风餐露宿,真不也是人过的日子,昨晚把自己洗涮干净扔进那被褥之上的时候,把那舒服松软的被褥往身上一裹,秦寐语差点没出息地哭出声来。

老一辈劝慰人老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按秦寐语来看,这句话真是哄死人不偿命。

想成为人上人必须吃的苦中苦,可吃了苦中苦的,不一定成为人上人啊。明明不是肯定的事,偏偏捣鼓成肯定的架势,古往今来,不知道哄骗多少至纯至真的热血少男少女。她秦寐语算是知道了,什么都及不上饿了有肉吃,困了有床睡来得舒服。她真是脑袋被驴撅了,才自己找苦吃。

挑了个临窗的位置,秦寐语点了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就着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慢条斯理地吃着。

她决定待会吃饱喝足就去弄匹马,偷也好,抢也好,她是再也不愿意倒腾自己两条腿去赶路了。谁都不知道她泡完澡,两条腿酸疼的那是个什么滋味,恨不得一刀斩断了。

她秦寐语不是女魔头吗,那就应该有个女魔头的样子,乖巧良善地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一副白莲花的模样,真是对不起女魔头这三个字。

大堂内众食客的谈话声,即使不想听,也总往耳朵里钻,秦寐语只好勉为其难随耳这么一听,听得不甚明白,也没往心里装。

恰巧店小二很是热络地送上最后一碟小菜,秦寐语状似无意地笑着问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你们这离不恨苦地还有多远的路啊?”

“……不恨苦地……”小二哥被问愣住了,他的脸上挂着那迎客的客套笑容,“这位姑娘,小的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章节目录 第33章 一问三不知,我这暴脾气 这次轮到秦寐语愣住了,她想了想,换了种说法问道:“薛庭竹薛掌门知道吗?”

店小二还是一脸的不明白,愣愣地摇了摇头。

秦寐语一愣:“那……清濯真人呢?”

还是摇头。

秦寐语把时间往前推一推:“萧风衾萧掌门?”

仍然是摇头。

秦寐语不死心:“罄雨门门主宋听澈?”

仍旧是摇头。

秦寐语的心都快凉了,仍旧不死心:“那昌林寺庙的主持元慧大和……大师呢?”

店小二话还没有听完,就开始摇头,忽把摇了一半的头停住,迟疑一下,点了点头:“昌林寺庙的主持大师,小的知道,不过不是元慧大师。”

昌林寺庙换主持了?

没听说元慧那个老和尚死了啊?

秦寐语手里的筷子抬不起来,没抱多少希望地追问道:“那昌林寺庙现在的主持是哪位大师?”

“是……是……是……”

店小二“是”了半天,也没有“是”出来什么到底是谁。

“……”

秦寐语独自一个人凌乱了好久。

这个时候正是午饭时分,客似云来,店里又进了好几个客人,老板脸都笑僵了,颠着脚快忙疯了,哪里让店小二扯闲话,忙把人吆喝过去了。店小二半是歉意半是怀疑地离开了,忙里偷闲的功夫仍旧时不时留意一下那个坐在窗边长相很是漂亮的小姑娘。

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说话也是奇奇怪怪的,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说话举止奇怪了一些,可还是招人眼的。就是那一身的装扮不好看,看年龄,小姑娘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如画,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很是灵动,这样如春花一般灿烂耀眼的小姑娘不是都爱穿桃红柳绿的吗,这个小姑娘却从头到脚就是一身黑色。

这么耀眼的小姑娘,又是在最好的年龄,自然穿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只是她身上这黑色,太过深沉,太过压抑。

她不说话的说话,眼眸沉沉,似有万千的愁绪埋藏在深处,她的神情冷肃,拒人千里之外,偏轻声软语说话的说话,即使不笑,那双眉眼也是弯的,不管那浮出来的笑意是真心还是敷衍的,都是无比的动人心魄。

吃了顿饱饭之后,秦寐语感觉自己真的是彻彻底底活过来了。

她对那个店小二的话没有在意,这里已经到了不恨苦地的管辖地界,不想竟有如此闭目塞听的穷乡僻壤之处,连自己头上罩着的一片天都不认识。

真是傻人傻福。

出了客栈,秦寐语晃悠悠地走在街道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她信步走着,慢慢悠悠地看着,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站住了脚步。

摊子前围了好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正在试戴面具,满脸的笑意。

喧闹……似乎也不那么讨厌……

不知道姓楚的那个小子如何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秦寐语自嘲地笑了笑,她自己这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有闲心想那些有的没的。

到了不恨苦地,为了不让薛庭竹难做,她最好就是杀上去,清濯真人听闻之后,必然悔恨雪山之巅竟然没有铲除她这个奸邪,肯定会是第一个出手。

除魔卫道,是他的信念,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到时候,一定要引着他往晓风残月居去。

她,想死在那里。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应该都没有想到,她秦寐语大难不死,死里逃生,竟然会亲自把自己送上门让清濯真人杀死……

章节目录 第34章 我要揍人了! “老不死的,你眼瞎啦!敢往你爷爷身上撞!”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炸雷一般响在耳边,真的是无比的刺耳。

心情本就不好,秦寐语很是不耐烦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谁家胖少爷正拿脚踹一个倒在地上的瘦弱老者,边踹还边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世俗人间中的渣滓比那些邪祟还要恶心,秦寐语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不想那个胖少爷踹人的时候,那位瘦弱的老者没有乖乖任他揣,护疼地缩了缩,害得他一脚踩空,差点摔倒。

这么狼狈的情况自然是不想任何人看到,谁知那位胖少爷一抬眼就看到秦寐语正站在一旁看着他,顿时恼羞成怒,冲她狠狠啐了一口。

你看,并非我好勇斗狠非要去招惹旁人,我不招惹旁人,旁人却不打算放过我。

胖少爷啐的那一口,不偏不斜,正好落在秦寐语的脚边,她的眉头一蹙,本就不好的心情瞬间达到了极点。

小子,算你命不好,惹到睚眦必报的你家祖宗我了!

秦寐语走了过去,没看那个倒在地上蜷缩起来,表情痛苦的老者,而是对那个胖少爷极其温和地说道:“道歉。”

那胖少爷也是嚣张惯了的,当即冷哼一声:“这是谁家的野丫头!不在家跟你娘绣花,敢来管你爷爷的事,真是活腻歪了……”

“没有娘。”

秦寐语已经好久没见到这样极其肤浅的嫌命长的主了,突然来了几分兴致。

胖少爷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就是随口说的正常的嚣张套话,没想到秦寐语真的就认真回话了,一愣神,撤回揣在老者身上的脚,顺便在老者的衣袍上蹭了蹭靴底。

“不会也没有爹吧。”

“没有。”

秦寐语还没有想好待会怎么惩治这人,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胖少爷走近两步,发现这个野丫头竟然生得很不错,不由得想调笑几句:“既然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不如跟本少爷回家,本少爷好好疼疼你啊。”

睫毛一颤,秦寐语抬起眼眸,看着来人,嫣然一笑:“做鬼鸳鸯吗?”

胖少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真是有意思,就冲小美人你这花容月貌,本少爷就牡丹花下死一回……”

话说到这里,就没有下文了,方才还嚣张跋扈的胖少爷像是吞了一个什么东西,卡在喉头,脸憋得通红,偏嘴巴张不开。身子一个趔趄,就见他脸色极其难看地双膝弯曲,像是有人用力地压着他下跪,他不情愿地挣扎着,可双腿仍旧一点一点弯曲,然后跪在地上。

“死在我的裙下你是肯定不配的,”秦寐语笑了笑,“但我可以赏你死在我的手里!”

她手指轻轻一捻,然后就瞧见那胖少爷的身上出现一道一道的鞭痕,鞭痕每出现一道,他就痛得闷声哀嚎,偏身子只能僵直地跪在地上,半点也动弹不点,倒像是在乖乖地受着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嘴巴也像是被什么封住了,不管是哀求还是哀嚎,都没法出声。

直到那胖少爷被抽得上半身几乎没有多少好皮,人疼得快要昏过去了,秦寐语这才笑眯眯地问道:“是不是想说点什么?”

章节目录 第35章 不会入赘了吧 那胖少爷已经出气多进气少,闻言,白着一张脸连连点头。

秦寐语好久没戏弄人了,觉得真是有趣,抬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随着这一声响指,那胖少爷终于可以动弹,僵直的身子像一滩烂泥倒在地上,好一会,他才挣扎着半跪起身,边磕头边哭着喊道:“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女侠饶命……”

话似乎说得很是不情愿,可这一个头一个头磕得很是认真,额头撞在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很快额头就磕破了。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见状都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着。秦寐语最不喜欢这种被人围观看耍猴的感觉,见人也捉弄得差不多了,她的手一扬,覆在那人背后的的符咒就无声无息地散掉了。她很是嫌恶地斥道:“滚吧!”

那胖少爷如获大赦,涕泪满面,立即就被仆从从地上扶了起来,知道秦寐语不是一般的人物,连句狠话都不敢放,脸色苍白地落荒而逃。

欺软怕硬,世人皆如此。

“姑娘留步!”

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秦寐语转身瞧见方才被胖少爷欺负的瘦弱老者一瘸一拐地追了过来。

她站定脚步,不解地看着他:“你叫我?”

那瘦弱老者点点头,对她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方才出手相救,老朽谢过。”

“我不是救你。”秦寐语冷着脸说道,“你谢错人了。”

这里已经是不恨苦地的管辖地界,这等事虽不至于闹到不恨苦地掌门的面前,可秦寐语既然遇到了还是想管一管。

她这辈子就只有薛庭竹这么一个朋友。

为朋友两肋插刀,她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若有幸能拂一拂白玉上的微小尘埃,她也是荣幸之至。

“姑娘善心,老朽记在心里了。”那瘦弱老者见秦寐语这般说,只以为她是做善事不留名,感激地说道,“方才那个人是此地的恶霸,欺压我们很久了,他家里养了一个力大无穷的邪神,说是邪神赐予了他无穷的力量,这些年,我们这些人真的是被欺压得喘不过气来,唉,却敢怒不敢言啊。”

听着老者絮絮叨叨地说着,秦寐语没有多少耐心听下去:“区区一介凡夫俗子,竟然胆大包天敢养邪神,你们为什么不去不恨苦地向那里的掌门求助?”

“不恨苦地?”瘦弱的老者疑惑地追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可以救助我们吗?”

怎么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不恨苦地!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秦寐语不愿再说,疾步走开。

不恨苦地自从重建之后,薛庭竹打理得很像那么回事的,为何这里明明是不恨苦地的管辖地界,却无人知晓不恨苦地?

难道薛庭竹在这段时间,飞快地把家底给败光了,不恨苦地已经从剑道四大门派除名了?

不可能啊,如今剑道诸多门派皆以四家为首。除了元慧老和尚的昌林寺庙,宋听澈的罄雨门这两个有几百年风雨历程的老字号,和最近百年很是招摇的落花微雨宫,那就是不恨苦地了。

薛庭竹当初重建不恨苦地,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他脑子抽风了,也不会飞快地败光自己的家业和名声。再者说,就算再败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吧。何况,她也没发现薛庭竹有这个潜能啊。

听说,这几年不恨苦地和落花微雨宫似乎走得很近。

落花微雨宫里上上下下都是极其美貌的女子,尤其是她们的宫主梨花月就,可是个美艳绝伦的女子。

不会是薛庭竹色令智昏,把不恨苦地当作自己的嫁妆,入赘落花微雨宫了吧!

章节目录 第36章 不恨苦地根本就不存在! 入赘落花微雨宫?

嘶……

这似乎也没有可能啊。

秦寐语记得她还在不恨苦地做清濯真人弟子的时候,所有人对她都是又嫉妒又恨,拉帮结派地挤兑它,给她穿小鞋,没人和她说话,只有那个薛庭竹会冲她和善地微笑……

薛庭竹性格温和内向,他跟他那个不着调的师父宋道人几乎没学到什么真功夫,治病酿酒的本领倒是学的很不错。而她,打架天生就是一把好手。

所以,每次有人敢欺负薛庭竹都是她出面摆平,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两人齐齐被众人排挤。

陡然间心头滑过一丝不安,且在无声地放大,秦寐语拧紧了眉。努力摒弃杂念,始终还是心神不宁,她这边假想出各种的可能性,那边又赶紧推翻,就这样纠结着,秦寐语感觉自己真的要魔怔了。

心里的疑惑越多,心里越是不安,秦寐语急于想知道答案,什么都不顾了,埋头不停不歇地赶路。

到了不恨苦地的时候,秦寐语终于知道了为何世人皆不知不恨苦地的存在了。

高耸入云的山之巅,一片荒芜……

不恨苦地,根本不存在。

-------------------------------------

在满地的荒草里坐了一天一夜,秦寐语终于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尽管听来很是惊世骇俗,可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不恨苦地不是消失了,应该是还没有存在。

这么大的一个门派,即使消失,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可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所有的一切人和物并不存在,就像一棵参天大树突然消失,就算是被连根拔起,最起码会在地上给留下一个大大的坑,即使坑填平了,还有那些早就蔓延至远处盘根错节的树根……

可如今,所有的一切就是真真切切地变成了虚无,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棵参天大树,还没有发芽,还没有破土而出……

忽然想到了什么,秦寐语霍地站起身来。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所思所想,她的眼前出现那个突然比自己记忆中年轻许多的元慧和尚,还有那个只是一副十几岁青葱少年模样的宋听澈。最后定格在那个凤眸狭长,仰着脸唤她“秦姐姐”的稚龄孩童身上……

他他他……他们,不是重名!

这个念头闯入脑海中,秦寐语顿时心乱如麻,手脚冰凉。

自己是猪脑子吗?

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重名重姓!

对了,还有那个郓起道人……

怪不得当时乍一听总感觉这个名号很熟悉,如今细想,秦寐语真是想呵呵。

按辈分算,那个郓起道人可不就是清濯真人楚卿芫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的师祖吗!

虽然她拜在清濯真人的门下只短短五年的时间,他也很少提及,可师祖的名讳她还是知道的。

想及此,秦寐语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在面前这片空旷的长满荒草的地方来回走了几圈,心里越发急躁,腾腾升起一股怒火,一瞬间的功夫,她把自己能想到的脏话全都骂了个遍。

骂累了,走累了,痛快了,气也消了。

躺在地上,望着上空的蓝天白云,秦寐语忽然笑了起来。

如今这般境遇先不说是因何而起,为何如此,又是何人所为,单就是她可以先人一步的优越,就已经捏住了所有人的命脉。

章节目录 第37章 孽徒敢尔! 修为略逊她一点点的宋听澈那个小心眼,如今还只是罄雨门一个区区的上阶弟子而已。还有那个元慧老和尚,不不不,应该是大和尚才对,从那天除邪祟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只要她修为全部恢复,杀了他轻而易举。

最值得好好掂量的那个清濯真人,现在不过是个初初拜入师门什么都不会的黄口小儿……

楚卿芫啊楚卿芫,真是老天有眼,把你亲自送到我的手里。既然是老天的安排,那便是天意如此,你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我现在就去把你宰了,以消我心头之恨,报你杀我之仇!

想到这里,秦寐语一反方才莫名的焦躁和茫然,她倏地坐起身来,漆黑水润的眼眸明亮,闪烁着莫名的喜悦。山风夹着水汽抚上脸颊,她叼着草根的嘴角一咧,似笑非笑地捻了捻手指。

接下来,自然是回那个什么椿圣道观,先杀了那个黄口小儿,再杀那个什么郓起道人。

呵,什么师祖,她秦寐语早就连师父都没有了的。

她和那个姓楚的之间,只有仇恨,天王老子来讲情都不给面子的仇怨,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想是这样想,秦寐语再次回到先前住过的那间客栈的时候,心神还是有些恍惚。

自山之巅的那片荒芜回来之后,她一路行得极慢,所见之人之物,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另一种感触。

旁人那是历经沧桑,物是人非,她这里人非物也非。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疲于奔命,身心俱疲,秦寐语住在客栈两天了,还是没有启程去椿圣道观。

她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而每一次噩梦她都会在青色的剑锋穿腹而过的时候满头冷汗惊醒。秦寐语严重怀疑自己是被人下了迷蛊符咒,没精打采地给自己虚虚把了个脉,把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把出自己是三个多还是两个少。

又在街上瞎晃悠了大半天,临近傍晚才拖着虚浮的步子回来,秦寐语也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究竟是为何。

或许是突然感觉这茫茫人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犹如海上一叶扁舟。顾影自怜的资格都被剥夺,只能兀自强撑着面对铺天盖地的疾风骤雨。

刚行至往二楼去的楼梯处,秦寐语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脚步飞快地向这边奔来,那身影脚底下一错,直接从二楼的楼梯处跌落下来,她心里头一紧,下意识伸手去接。

小小的身子跌在她的怀里,撞得她有些疼,顾不得查看自身,接住人之后,秦寐语立即紧张地问道:“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可有受伤?”

待那个吓的连哭都忘记了的小孩在她怀里抬起头,秦寐语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容,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看到一个身形和姓楚的那小子有些相似的孩童,竟然就慌了手脚!

意识到这一点,秦寐语慌乱地把怀里的孩子推开,见鬼似地逃开。

那个清濯真人真的是妖魔化身,年纪这么小就能如此蛊惑人心,真是妖孽!此等妖孽是要尽早除掉的,省得长大以后祸国殃民!

不对,心系天下苍生的清濯真人好像只祸害她一个人,他心怀悲悯,怜悯苍生,唯独对她。

孽徒敢尔,应该就是清濯真人的内心独白。

章节目录 第38章 又是一锅野菜汤 本来秦寐语是打算反正楚卿芫那个祸害已经拜了师,人肯定是在那个椿圣道观不会跑的,她可以一边慢慢赶路,一边勤加打坐恢复修为。

磨刀不误砍柴工,到时候一出手就把这师徒俩都给解决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清濯真人,自然也不会有被废去修为夺走醉生的弃徒秦寐语……

弃徒?

对了,既然她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这个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另一个秦寐语?按照年龄算,就算是有,那另一个自己应该还没有出生。

先不管这些,等杀了楚卿芫之后,再去阻止另一个自己出生就是了。

楚卿芫死了,那另一个自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出生做什么,如同阿猫阿狗一般地活着吗?若是此次一击得手,这一世的秦寐语是等不到救她出水火的仙人了……

心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秦寐语再也坐不住了,她只想尽快赶到那个破道观去,把扰乱自己的这件事立刻马上就给解决了,省得总是扰得她寝食难安。

一路上不算太平,不是遇到强盗就是邪祟,秦寐语也懒得啰嗦,直接全都给咔嚓了。

都是祸害!祸害!

这些祸害要她的命,清濯真人不但要她的命,还把她的心给凌迟,更是祸害!

简直就是祸害中的祸害!

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满身杀气地到了椿圣道观外面的阵法前,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那个郓起道人的修为很高,秦寐语目前还没有恢复全部的修为,自知还不是他的对手,她的目标只是楚卿芫,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秦寐语很识时务地决定避开郓起道人偷偷下手。

打定主意,秦寐语很是小心地破解阵法结界。

快要出去的时候,秦寐语还是一不小心被阵法伤到了,担心阵法的波动会被发现,她连嘴角的血都没有顾得上擦,手忙脚乱立即给修复好。

唉,真是命苦。

谁会像她这么惨!

闯别人家的阵法她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翼翼过,哪次不是直接一串符咒打过去,等阵法自己在那边炸得差不多,她才悠哉游哉地走过去,从气势上就先压了对方一头。

简单粗暴才是她秦寐语的手段,可瞧瞧她如今在干什么!

秦寐语一边苦哈哈跟个绣娘一般小心谨慎地补阵法,一边在心里狠狠骂着布此阵法的郓起道人。

臭道士真是奸诈,这个阵法很明显比她头一次闯进来的时候强悍缜密多了,肯定是郓起道人晚上不睡觉又偷偷摸摸加强了好几层。

坑人不打招呼,这师徒俩果然都是一路人。

闯出阵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累得快岔气的秦寐语瘫坐在地上,饥寒交迫,苦不堪言。

唉,修为尚为恢复的她竟然在阵中消磨掉了那么多的时间。

轻车熟路地找到厨房,掀开锅盖之后,秦寐语忍无可忍只想骂人。

又是一锅没油水的野菜汤……

整天吃这个,这师徒俩就不担心把自己喂成兔子吗!

记得在晓风残月居的时候,清濯真人虽然只是偶尔做饭,可他煮的饭很好吃的,难道就是被这惨无人道的野菜汤给逼出来的一手好厨艺?

秦寐语也是对煮饭一窍不通,可她很有自觉性,不会做,她也不挑食。好吃就多吃一些,不好吃也能把肚子填饱。

眼下这种情形,秦寐语虽然嫌弃,可还是把这锅里剩下的野菜汤喝完了。可惜都是些汤汤水水,全都灌在肚子里可只是管个软饱。秦寐语起身又在这个厨房里翻了翻,看能不能再找出一点吃的出来。

这般狼狈,非她所愿。

章节目录 第39章 被小口吃抓住了 秦寐语也想在来之前找个酒馆大吃一顿填饱肚子,到时候杀楚卿芫不至于饿得手脚发软,一掌劈过去不太利索,失了面子。

可当初当了姓楚那小子一身锦衣华服的银子,早就被她花完了。

正翻箱倒柜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背后有异动,秦寐语心头一惊。

难道是郓起那个臭道士还没有睡?

夜色都这么深了,他一个老头子不早睡早起枸杞泡茶做长寿操,学年轻人熬什么夜啊!

一个符咒在指尖刚捏好,还没有来得及扔出去,秦寐语感觉背后一沉,随即一道满是惊喜的声音响在耳边。

“秦姐姐!”

这个称呼炸雷一般地响在耳边,秦寐语顿时被炸得晕头转向。知晓这个家伙可能的身份,这三个字她是再也听不出半点的亲昵和温馨了。

莫名膝盖发软,想跪下……

老……老天爷作证啊,他叫她姐姐是他自愿的,与她无关的啊,不是她非要占便宜的啊……

手指一松,卸去所有的戒备,秦寐语的表情有些僵硬,没敢回头去看。

知道这个楚卿芫很有可能就是以后那个薄情寡性的清濯真人,自己以后的师父……

这一路上,她每每想起这,脑袋就疼。如今面对面撞上,更是……要命啊……

“秦姐姐,你什,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专门来,看我的吗?我还以为上次你生气了,再也不回来看我了呢……”

那道满含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秦寐语趁机缓了缓,终于算是捡回来一点神智。

深吸几口气,很别扭地转过身来,仍旧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秦寐语恶狠狠地哼道:“姓楚的,不许叫我姐姐!难听死了!”

姐姐!姐姐!

我还不知道你,你现在叫姐姐叫得多亲昵,以后拿鞭子抽我就有多狠!

虽然只是相处几天,可楚卿芫算是知道一点秦寐语的脾气,当下对她那所谓的恶言恶语也不在乎,在她身边蹲下,他笑眯眯地问道:“秦姐姐,你在这,这里做什么?”

呃……

她在做什么?

一只手拉开柜门,令一只手已经伸进去了,身子微微前倾,一看就是很努力地在找着什么。

在秦寐语这里就没有什么面子这一说,于是,她很镇定地说道:“我刚刚看到有只老鼠钻进来,担心咬坏了什么吃的喝的,就随便过来瞧瞧……”

楚卿芫笑了起来,一双清泉般的眼睛盛满了笑意,他伸手去拉秦寐语的手:“这里是师父放碗,碟的地方,没有吃,吃的东西。”

见秦寐语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他又笑道:“我房间里还有一些,吃的,秦姐姐,你帮我看看那里,有,有没有老鼠。”

秦寐语:“……”

-------------------------------------

趴在桌边,秦寐语一手绿豆糕,一手芙蓉糕,嘴里还塞着蜜饯。

是的,沉浸在努力填饱肚子之中的秦寐语暂时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这些吃食。

楚卿芫坐在她的对面,眉眼弯弯地看着看着两只脚颠颠晃着,正胡吃海塞的秦寐语。

秦寐语长得很好看,即使现在一副饿死鬼的模样,非但不狼狈,反而多了几分可爱娇俏,和平日里她总是刻意耍横的样子区别很大,这样很有反差的模样也更容易打动人心。

很是善解人意地倒了杯温度适宜的茶放在秦寐语的手边,楚卿芫又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慢点吃,这些都,都是你的。”

章节目录 第40章 小口吃,我是来杀你的 楚卿芫的蓦然出声,让秦寐语刻意暂时忘记的一切全都涌了上来,拿着糕点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克制再克制,勉强再勉强,秦寐语终于很是艰难地把自己的视线,从面前一大堆点心上挪到对面那个打从一见面她就始终不敢正视的俊秀面容上。

看到那双眼睛里盛着的笑意和关怀,秦寐语的心一哆嗦,差点被嘴里的点心渣子呛到。

除了年纪小一些,五官还没有长开,这个姓楚的小子简直就是成年后那个清濯真人的缩小版啊!

自己这双眼睛是要瞎成什么样子才没有认出来啊……

见她闷声咳嗽,楚卿芫立即拿起一旁的茶水喂到她嘴边,这样温柔体贴……不不不,是乖巧听话,秦寐语简直是手足无措,呆呆地就着他的手喝着水。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会让这样一个温暖懂事的小可爱变成一个性情冷淡,冷漠疏离之人的。

拜在清濯真人门下五年的时间,他对她不坏,但绝对算不上好。严苛到近乎无情,唯一的温情也就是树下那两碗雕胡饭……

嘴里被灌进去几口温热解腻的茶水,秦寐语颤抖着抬手示意可以了。

欠着身子喂她喝水,离得近,楚卿芫发现秦寐语的脖颈处还留有一缕血迹,应该是从嘴角流出来的,蔓延至黑色的衣襟处就消失了。

黑色,可以掩盖住一切。血迹在那里消失,并不代表没有。

她,受伤了!

把手里的茶盏放下,楚卿芫盯着她的眼睛,紧张地看着她:“秦姐姐,你,受伤了,疼不疼……”

不是询问,而是担忧。

触到那双狭长的凤眸,秦寐语眼前晃过一双盛满雪霜的相似眼眸,很怂地缩了缩脖子。没办法,不管是晓风残月居的弟子,还是身为万人唾骂的女魔头,她都已经被那位铁面无私的清濯真人积威之势所劫,日削月割,已趋于亡。

“没有,我的身手你又不是没见过,谁能伤的了我啊。”

秦寐语脸不红气不喘地在这个亲眼看到她被郓起道人一拂尘掀翻出去的见证人面前说道。

楚卿芫:“……”

好在楚卿芫没有再追问,让秦寐语暗暗松了一口气。

真是要命啊,来之前不是说好一照面不给对方任何机会,一掌了结之后,立即离开的吗?趁其现在根基微薄,不痛下杀手,待他日枝繁叶茂,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可现在这个一灯如豆,关怀温馨的场面是怎么一回事啊。

“楚卿芫!”放下手里的糕点,嘴里满是甜腻腻的糕点,秦寐语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来,“我来是要……”

望着那张满含关切的面容,那个杀字怎么也吐不出口来,秦寐语丧气地低声道:“你,最近……如何……过得好不好?”

楚卿芫听她是问这些,嘴角浮出一抹笑来,温暖和煦得跟冬日的暖阳一般:“我很好。师父最,近教了我很,很多东西,我学得很快,师父昨天还,夸了我……”

秦寐语心不在焉地听着。

当然了,你是以后武力值仅次于元慧老和尚的清濯真人啊。你本来就聪慧过人,天赋极高,不然怎么会那么年轻就做了不恨苦地的真人呢。

章节目录 第41章 仙人救我! 别看萧风衾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跟个和善的弥勒佛似的,其实他精的和千年的妖精差不多,不恨苦地掌门的座下就设了两个位置,一个给了整天就知道喝酒,唯一的乐趣就是逗掌门玩的宋道人,令一个就给了当时尚未及双十年华的你……

宋道人成名数十年了,得了那个位置没人敢说什么。

你比萧风衾喜欢的那一群细腰少年大不了多少,却凭借一己之力抵挡了鬼界的进攻,长了萧风衾的脸面,也直接证明自己的名副其实。

只是杀伐无情的清濯真人,现在只是一只满脸笑意暗示着自己正等待夸赞的小喵喵,她是真心的心累啊。

“嗯嗯,好,很好……”秦寐语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含糊地应了两声,心里琢磨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什么都想好了,可如今对着人了,怎么就……

秦寐语看得出来,见到她,这个小楚卿芫是真的很开心,眉梢眼角都挂着笑。关键是,这小家伙笑起来真的很让人喜欢啊。

唉,好为难啊。

要是现在面对的是那个在雪山之巅把破执刺进她腹部的清濯真人,她绝对会毫不留情,把碗一摔,袖子一撸,猖狂地叫嚣道:“来啊,决一死战,谁敢跑谁是癞皮狗!”

可现在面前的是一个软萌小可爱,这……她怎么下手啊!

楚卿芫听到秦寐语这很是敷衍的赞赏,仍旧很是激动,因为这份兴奋和激动,细白的双颊微微有些晕红,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秦寐语:“秦姐姐,我说过,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楚卿芫是鼓足了勇气说的。

因为最近师父的夸赞让他有了说这句话的勇气和底气,师父说他很好,只要他肯努力肯用功,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很厉害的人,然后就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秦寐语对这句话却有另一番的理解。

其实你不必这么努力啊,楚卿芫,你这般勤勉干什么啊!就为了十数年后,一个人,一把青剑,就追得我狼狈如同丧家之犬。

保护什么的就不必了,将来废去我修为的时候,留点情。或者说在我被冤枉杀人关入那冰火狱潭的时候,你能为我求个情就行了,哪怕是说一句话,就凭你清濯真人的一句话,我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秦姐姐?秦姐姐?”楚卿芫见秦寐语又怔怔发呆,不由得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看,看起来很不好。”

这么明显吗?

秦寐语伸手搓了搓脸,在心里哀嚎,我都快愁死了,脸色能有多好看啊。

姓楚的,你恐怕不知道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吧,只要我心念一动,你那纤细漂亮的小脖子可就断了。

灯光如豆,对面之人的面容落在眼里,秦寐语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番场景。

当年她从疯狂的鞭打之下逃出来,一句“仙人救我”,再加上自己死皮赖脸地拽紧他的袍摆不放,或许,还有其他一些她不知道的原因,那个仙人一般的男子真的就把她带走了。

从泥沼之中挣脱出来,她看到了灿烂的阳光。

章节目录 第42章 我打不过他! 自记事起,那是她第一次拥有一个安静的夜晚。

没有女人醉酒之后的骂骂咧咧,没有鞭子抽在身上带起的呼啸风声,没有皮开肉绽的火辣辣痛楚……

没有一切可怕的声音,那个仙人一般的男子让客栈老板娘给她洗了澡,身上的伤口换上了药,她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很干净很舒服的新衣服。

这是她长这么大从未享受过的待遇,可以像个人一般,洗温水澡,穿舒服的新衣服,躺在床榻之上,盖着崭新的被褥……

似乎一切来的太快,她幸福得不敢置信。

激动和兴奋让她毫无睡意,披着还有些湿气的头发安静地坐在床榻边,不敢动。

床上的被褥很新,被面上的花纹好漂亮啊,她悄悄用手摸过,很厚的棉花,很柔软,可她想象不出来躺在上面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因为她从来没有盖过棉花被子。

她怕自己弄脏了,所以一直不敢去碰。

泡完澡之后,身子很舒服,她有些昏昏欲睡,可她不敢睡。听到门响了一声,她立即下了床榻,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仙人……”

那人走进来之后,看着缩在床榻边小小的她,淡声说道:“我不是仙人,我姓楚,名卿芫,字落风。”

她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告诉她他的姓名,茫然看着他不敢说话。

稍顿,又听他说道:“你可以唤我师父,师父的名讳你只需记在心里。”

他的声音很清淡,寡淡冷清,她却是如沐仙乐。原来有人说话可以这样温柔好听,她听到的最多的不是咒骂声,就是鞭打声,还有讥讽嘲笑的怪笑声……

记得她当时很郑重地把这番话记在心里,茫然无措地跪倒在地:“徒儿给师父磕头。”

这是她知道的最郑重的礼节。

那晚,是她生命的转折。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晚的一切。

第一次,有人给自己擦干头发,尽管他手法笨拙;第一次,有人给她盖上有太阳味道的清爽被子;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好好睡,没人再欺负你;第一次,有人守着她,等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一灯如豆,他坐在桌前拿着书看,微黄的光晕照在他的脸上,清冷俊美的五官恍若谪仙。这一幕,被她偷偷地连同他那一番话藏在了心里。

……

“秦姐姐,你,怎么了?”

耳边的声音令秦寐语回过神来,避开楚卿芫的眼神,她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赶路累了。”

楚卿芫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神情恹恹的,没有多少精神,也就没有再多问,他站起身准备出去。

秦寐语见状,心头一凛,忙伸手拉住他:“楚卿芫,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要告诉你师父!不许去!”

楚卿芫怔愣住,疑惑地看着她。

秦寐语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打不过他!”

楚卿芫:“……”

很怂,对不对?

但这是事实,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啊。

秦寐语一脸的紧张,嘴角还挂着点心的残渣,生动得美好,偏眉宇之间有着难掩的疲惫和苦恼。不明白她在苦恼什么,她没说,楚卿芫也不去追问。

章节目录 第43章 小孩子会长大 任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子,楚卿芫好脾气地说道:“我不会告,告诉师父,我是去给你烧水洗脚。你走了那么多,的路,肯定很累,泡泡脚再睡,会舒服一些。”

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头了,秦寐语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自己的手,然后扯了扯他袖子上被自己攥出来的褶皱,干笑两声:“哈哈,好啊好啊……那个,再烤个红薯啊……”

“好。”

眉眼一弯,楚卿芫点头应声,转身离开。

郓起道人对秦寐语的敌意,楚卿芫是知道的。

那天秦寐语走了之后,他正式拜师,郓起道人说了一堆义正言辞的大道理,最后郑重其事说的一件事,就是不许他再见秦寐语。

至于原因,郓起道人不愿意说,只说他曾为楚卿芫算了一卦,秦寐语会是他命数里的一大劫数。到时候他一人受苦不说,还要连累众生。

楚卿芫不明白秦寐语为何会是他的劫数,他倒觉得自己那天遇到她,是自己的命数。

他只是给了她几个包子,她却救了他的命。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有趣的人,一边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厉害,一边又很怂地怕这怕那。明明很关心他,却总是没什么好脸色,还总是爱捉弄人。好人她也捉弄,恶人她更是出手毫不留情……

随心所欲,自在随性,这般赤诚之人,怎会是他的劫数呢?

即使是劫数,他也有信心会扭转命数。所以,他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学。

楚卿芫烧好洗脚水,刚要端走,忽然脚步顿了顿,又弯腰埋了个大红薯在灶里,这才端着热水回来。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秦寐语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交叠着,头枕在胳膊肘上,脸被挤得有些变形……

秦寐语睡得很沉,楚卿芫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醒。看着那张染着几分憔悴之色的睡颜,楚卿芫的心情很复杂。

她为了来看他,一路上肯定很是辛苦……

以前那个丫鬟侍从环伺,爹娘疼爱如珠如宝的富家小少爷,早就随着那噩梦般的一夜消失了。如今他除了还未改掉的口吃和脖子上的那块玉,已经一无所有。

身边最亲的人除了师父,就只有她。或者说,在他心里,她比师父更亲一些。

那一夜噩梦一般的存在,仍旧是每夜按时来纠缠他。

师父的清心咒很有用,他已经在尽力平复那一夜带给自己的创伤,师父让他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他也知欲速则不达,所以,他不再强迫自己忘记,而是把那晚所有的画面全部都定格在秦寐语伸手将他护在身后的那一瞬间……

夜色沉沉,恶魔降临,满院的血腥快要让他窒息了,满眼都是残忍的杀戮,犹如人间地狱。阿爹为他争夺了逃跑的机会,可阿爹忘记了他人小力弱又不会武功,即使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还有阿娘,尽了自己的全力,仍旧只是徒劳无功,就在他绝望就死的时候,她就出现了。

她护住了他,杀了那些恶徒。

她还说,她虽不能让他的家人复活,但能让他看到恶人恶有恶报。

那一夜,他心如死灰,又因这一句,又重新燃起希望。

他,要做这样的人!

他知道,他说以后要做锄强扶弱,济世扶倾之人,她只会以为这只是小孩子随口说说而已。可,小孩,会长大,会变强大。

章节目录 第44章 心疼小媳妇 楚卿芫慢慢俯下身子,安静地看了一会沉睡之中的秦寐语,不禁眼眸温和,唇角微弯。稍顷,他抬起手虚浮在秦寐语的鬓旁,虚虚地抚了抚她鬓旁的头发,像以前阿娘安抚他一样。

秦姐姐,我会很快长大……

拜师虽然没多久,但郓起道人已经给楚卿芫洗经伐髓,短短一段时间,秦寐语口中的黄口小儿已经是今非昔比。所以,楚卿芫个子虽小,把秦寐语弄到床榻上也没费多少力气。

不知道是累极了,还是因为她受伤的缘故,这一通折腾,秦寐语竟然没醒。

楚卿芫猜想她可能是被道观外的阵法所伤的缘故。

设在道观之外的那阵法繁复深奥,他目前连看都看不懂,师父说道观外的阵法只是将人困在其中,只要不施力破坏,只会被困在其中。若是来者不善,蛮力破坏,便会被阵法反噬,不伤心脉,多是迟钝嗜睡。布此阵,不为伤人,只为守的一处清净。

椿圣道观之人,不涉红尘,守心定性。

红尘之中多罪孽,不去也罢,只是她……

楚卿芫蹲下身轻轻地把秦寐语脚上磨得有些破旧的靴子脱掉,然后把她的脚放在水温适宜的洗脚水里,慢慢给她洗脚。擦拭干净之后,他又小心地给挪到床榻上,给她拉上被子盖好。

“……师父……”

熟睡中的秦寐语忽然翻了个身,似是呓语,含糊咕哝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楚卿芫的手一顿。

她的师父,不知道会是何方神圣,从未听她提及过……

自己和她,仔细说起来,不过只是相识短短几日,她对自己所有的一切讳莫如深,极其不愿提及,自己对她的了解目前只是知道她姓秦而已。

坐在床榻边守了秦寐语一会,瞧着她沉沉睡着的容颜怔怔发了一会呆,楚卿芫才端着洗脚水离开。

-------------------------------------

秦寐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没心没肺,在这虎狼之地,一个老的,现在要她的命,一个小的,长大以后要她的命,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下,她竟然还能安睡到中午才起。

一起床就看到放在床边地上自己那双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靴子,就连自己身上那件披风,都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瞧得秦寐语眼皮子一跳,倒抽一口气,继而扶额。

这个楚卿芫没事学什么贤妻良母啊!

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秦寐语决定眼瞎心盲。

下了床,步出内室,见外间的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饭菜,她的眼皮又是一跳,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谁准备的。

幸好人不在这里,不然依着秦寐语现在腿软的怂样,估计会跑过去磕几个头,才敢去吃饭。

晃着好似宿醉未醒的步伐踱到桌边坐下,秦寐语看了看桌子上的一碗白米粥和一碟子小菜,虽然仍旧是素得不能再素,可到底是比野菜汤丰富了一些。

她不挑食,再清淡的饭菜也是能填饱肚子的。秦寐语拿起筷子搅了搅白粥,察觉到碗底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心一颤,她战战兢兢拿筷子拨了拨,发现白米粥里面竟然埋着一个水煮蛋!

秦寐语吓得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

以前听人说,小媳妇怕恶婆婆,不敢伸筷子夹菜吃,夫君心疼小媳妇就偷偷在她碗里埋一些好吃的……

章节目录 第45章 瞧我发现了什么 头皮阵阵发麻,秦寐语闭目缓了好一会,才有力气拿起筷子。

一顿饭吃得腿肚子直抽筋,吃完饭之后,秦寐语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会,甚感无聊,她一甩手,决定出去溜达溜达。

这个时候,那师徒俩肯定在相亲相爱地一个尽心教,一个奋力学,秦寐语没有兴趣去看。无外乎就是老的担心暂时杀不死她,把自己的武功教给徒弟,将杀她进行到底。

真是不知道自己八字到底哪里和这师徒俩犯冲。

倒霉催的是,这师徒俩没一个是好惹的,她的命是真的不好啊。

人刚晃荡到门前,忽然腿脚处一沉,秦寐语拧了拧眉。

椿圣道观这里最是干净,依着郓起道人的那个性子,这里连适合邪祟的土壤都不会有一粒。

低头一瞧,脚脖子处被一道蓝色的符阵拦住,一看就是楚卿芫做的。

修为浅薄,做出来的符阵都是刚入门的一些简单符咒,浅薄的跟张纸一样,秦寐语不需要动手,就能将这个符阵破了。不过,她的视线被旁边墙上一件事物吸引住了。

像是,一面镜子。

秦寐语走近瞧了瞧,确实是一面镜子,却不是普通的镜子。

这是一面能洗去杂念,静心洗髓的幻境。只要这幻镜照出人影,就会启阵。

脚底下这蓝色的符阵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秦寐语来了兴致,这个楚卿芫真是聪明啊,自知修为不高,竟然知道借助幻镜来布阵。

这个幻镜的用途,秦寐语以前也听说过一些。

道士,总有个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的梦想。修习剑道的道士心中的这个梦想更是璀璨夺目。

为求得道以达长生不老这一目的,道士会在有慧根的弟子尚且年幼的时候,抽去他们所有的杂念,如若是杂念不除,随着修为的进益,时日一久,便会养成心魔。

不过,抽去杂念过程耗时且危险,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所以敢用此法的人,等于是下了一场豪赌。

不成仙,便成魔。

秦寐语拧眉不语。

难怪她寻到这里的时候,看这楚卿芫有些不一样,想来郓起道人已经开始给他抽去杂念了吧。不然,就冲楚卿芫那个闷不吭声的小性子,家破人亡这样大的打击全都装在心里,没把自己憋成疯子就怪了。

只是,郓起道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决定给楚卿芫抽去杂念?

他才入门短短时日,郓起道人为何这般着急?

难道真如郓起道人所言,他是根据卦象找到的天赋异禀的楚卿芫?

为何,一定是楚卿芫呢?

当年清濯真人年纪轻轻就可以跻身剑道高手榜第二,入不恨苦地居于真人之位,自然不是浪得虚名。难道郓起道人真的开了天眼,一眼就相中他根骨奇佳,天分极高?

想不出来其他的理由,可总觉得并非这般简单,秦寐语一抬手,将镜子取下来看了看。镜面浑浊发黄,四周装饰的纹饰古朴简单,乍一看,完全属于那种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

此面镜子除却静心洗髓,其实还有一个妙用……

秦寐语眉心一动,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之后,她怪笑着在镜面上虚虚画了一个符。

很快,镜面上出现一个清晰的画面。

章节目录 第46章 怂包女主内心独白 应该是楚卿芫刚到道观的时候,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写写画画。离得近,看得到他抄写的全是经书,字迹工整,每个蝇头小楷都无比乖巧地排排坐。

那么多的字,秦寐语只看了一眼,就眼前发晕。

好在楚卿芫很快抄完了,收拾好笔墨纸砚,正欲起身,他忽地又停住手,又拿出来一张纸小心勾画着。好一会,他才放下笔,拿起画纸,小心吹干上面的墨水。

是一张人物画像,画得小心认真,很是惟妙惟肖。

秦寐语随便扫了两眼,忽然发现纸上之人很眼熟。

像是她,又不像是她。

相貌是她,眉眼灵动,尤其是嘴角那抹带着狡黠的笑意描绘得无比的逼真。可她何曾这般温柔似水,温婉可人过啊。身上还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裙,一看就是好人家关在绣楼的待字闺中乖巧可人的娇小姐。

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秦寐语瞧着也很是新鲜。

镜子里的楚卿芫看了一会,眸色温和地放下手里的画像,然后嘟嘟囔囔念叨了几句什么,听起来很押韵,应该是什么诗词。

清濯真人小时候竟然有口吃,这点真的是大大出乎秦寐语的意料。

不知道那位寡言少语,凭借着浑然天成的清冷禁欲气质老少通吃的清濯真人,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口吃,长大后才那么懒说话,能说一个字的,绝不说两个字。

没想到这个小口吃念诗倒一点也不口吃,很是流畅,低低吟唱的声音很是好听,尤其还是孩童清脆的声音,犹如春花抚月,雪下煮梅。

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秦寐语发现小孩子还真的挺讨人喜欢的,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讨人嫌。只是不知道是小孩都讨人喜欢,还是因为这个小孩是楚卿芫……

看话本子一般随便翻看着,秦寐语翘着二郎腿,真是无比悠闲自在。

画面到了昨天晚上,秦寐语的神色变了变,嘴角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昨晚她被道观外面的阵法伤到,睡得是有点死,但这个小口吃守着她看……是什么意思?

秦寐语的脑子轰的一声响,有点转不过来弯。

楚卿芫,这三个字,对于她而言,是不同的。

她现在还是接受不了身边这个几岁的孩童,就是日后那个叱咤风云寡情冷心的清濯真人,是她以后的师父……

亦是她秦寐语冒天下大不韪喜欢的人。

是,她秦寐语痴心妄想,觊觎了清濯真人,对自己的师父存着那样的心思。

可,她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

……

捧着镜子,秦寐语牙疼地看着楚卿芫给她洗脚,给她盖被子,给她……

看得腿肚子发颤,秦寐语把手里那个破镜子一扔,直接给挂回原处,人往桌子上一趴,有气无力地哀嚎。

昨晚,昨晚……那个楚卿芫想干什么啊!

要不要……等会当面问一问?

要杀要剐,请随便!悬把刀子在她头上是几个意思!

可自己害怕清濯真人的怂样,自己最是清楚。这会气势十足,是因为没有当着他本人的面,待会见到人,恐怕又会怂得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来。

不知道自己的怂样能不能把那个小口吃吓死,要是直接把人吓死,也省得她动手。要是吓不死,自己也就爽快地就地挖坑把自己埋了算了,省得再丢人现眼。

乱七八糟想了一会,秦寐语什么心思都没有了,重新把自己扔回椅子上仰面冲天坐着,有气无力地长叹一声:“真他娘的怂啊……”

章节目录 第47章 我被藏在柜子里,我是清白的! 可转念一想,楚卿芫再有能耐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此时,他不过就是一个刚拜师,连门槛子还没有摸到的小破孩,怕他作甚!

终于找回点面子,秦寐语顿时感觉心里舒坦多了。

这边秦寐语刚把自己拾掇好,忽然房门从外面打开,紧接着楚卿芫就满脸着急地冲了进来,他步履很快,俊秀白皙的面容上挂着明晃晃的担忧。

走进来之后,见到秦寐语已经起床,楚卿芫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一伸手就拽着秦寐语往里间的一个柜子匆匆走去,结结巴巴地说道:“秦姐姐,我师父来,来了,你快躲起来。”

郓起道人?

秦寐语愣住,这个臭道士没事来徒弟的房间做什么?难道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可能,她可是小心再小心的,她到现在连门都还没有出呢……

被楚卿芫拉着紧走几步,站定之后,看着面前这个低矮的柜子,秦寐语立刻明白了楚卿芫的意图,她把脸一拉,拒绝得很是坚决:“我不!”

也知道是为难她了,楚卿芫拉开柜门,面露难色道:“秦姐姐,委屈你,你了,可你,打不过,师父他老人家……”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怀疑这个小口吃是故意这样断句,加强话语中的鄙视!

秦寐语身量纤细,躲在里面完全是可以的,只是这面子上过不去。

为什么她要躲起来啊,打不过就打不过,被丢出去就被出去!她秦寐语就是死也站着死,做缩头乌龟算怎么一回事啊!

“秦姐姐,我想你,能在这里多陪我几,几天。”见她不动,楚卿芫也没规劝,只是一双清亮温和的眼眸看着她,柔声说道,“我不想你再在我,面前受伤,上次你受伤离开,我心里难,难过了好久,一直都担心你会,不会有事。秦姐姐……”

“哎呀,好了好了,我躲起来就是了。”

被这些砸到心坎里的话弄得浑身不自在,秦寐语很是狼狈地别过脸去。

真是麻烦,口吃还这么多话!

这个姓楚的,肯定是知道她吃软不吃硬,把她捏得死死的。不行,此风气不可任其滋长,尤其是对这种断句断得火上浇油的小口吃,更是不能心软……

这股莫名的恼火在秦寐语被塞到柜子里的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柜子不大,矮下身子躲在柜子里的秦寐语不得不乖巧地躬身蹲在那里,束手束脚的样子莫名有着几分可爱乖巧,楚卿芫的眉眼弯了弯:“秦姐姐,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好看。”

好看个屁,我秦寐语还从来没这样狼狈过!又不是偷看人家小媳妇洗澡,竟然混到要躲在柜子里!

几乎是下一瞬,秦寐语就疯了。

望着手里拿着的碗筷碟子,她觉得楚卿芫肯定是故意的。她刚吃完,碗筷没有收拾是事实,可也不必一股脑都塞过来啊。郓起道人看到了又如何,他就不能随口编个瞎话吗!

蹲到双腿都麻了,秦寐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可以捏个隐身诀,隐去身形,时间只要不是太长,是绝对可以躲得过郓起那个臭道士的眼睛。她为什么要让那个没见识的黄口小儿把她塞在这里,手里还端着自己刚吃过的碗碟!

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楚卿芫打开柜门的时候,秦寐语已经不想出去了。

死在这里算了!

章节目录 第48章 清濯真人感情戏速速安排中 就在秦寐语了无生趣,琢磨着用碟子杀人比较快还是用筷子比较快的时候,楚卿芫很是抱歉地伸手过来扶她。

见秦寐语面色阴沉,身形不动,连个眼皮子都懒得抬,楚卿芫忙伸手拿掉她还端在手里的碗筷,蹲下身扶着她:“秦姐姐,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晚上给你做,做肉吃……”

肉!!

自从知道眼前这个楚卿芫可能的身份,秦寐语简直就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忙着赶来椿圣道观的这一路上,她几乎就是风餐露宿,三餐不继,一言以蔽之,就是无比的凄惨!

秦寐语摸着良心说句心里话,就照她害怕清濯真人的怂样,就算是给她来一桌山珍海味,她也吃不出个什么味道来。

不过,臭道士不是和老和尚是一家的吗?不是应该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规矩一大堆的吗?

秦寐语的注意力被转移,没留意间人已经被挪了出来。

把人小心搀扶出来,挪到板凳上坐着,楚卿芫给她轻轻捶着酸麻的小腿,像是明白秦寐语要问什么,他跟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好脾气地解释道:“师父说我们这一派,不拘俗礼,可食荤腥,亦可成婚。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要遵守,清心寡欲,对修习也好。”

不知道是不是楚卿芫初初入门的缘故,这些他长大以后死命都要遵守的规矩,现在说起来很是轻松。

“万不得已?那就不是死规矩,”秦寐语心头一动,神情一肃,正色道,“那你长大以后要是成亲……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说来听听。”

成亲之事,如今和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娃娃说起来是早了一些,可耐不住岁月匆匆啊,一转眼可就是半大小伙子了。何况,她非常想知道日后风华绝代清高傲气的清濯真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

毕竟身为清濯真人徒弟的时候,直到她坠下雪山之巅,也没有听说清濯真人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据秦寐语了解,清濯真人的生活简直就是无趣乏味至极。

他常年待在不恨苦地,除了偶尔下山杀邪祟,修补结界,保一方平安,鲜少露面。整日待在晓风残月居,看书弹琴,画画写字,就差绣花做衣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认识什么姑娘了。

当然了,清濯真人孑然一身,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她秦寐语胡搅蛮缠的功夫,旁人不知道,身为她师父的清濯真人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月老再结实的红线,她也能给剪断喽。

自从秦寐语逃出冰火狱潭,杀出不恨苦地之后,大大小小的围剿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是她自己自投罗网的。

那个时候,距离上次秦寐语逃离一场以元慧老和尚为首的追杀还不足十日,虽然顺利逃脱,可她也就剩半条命了,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

别看元慧老和尚是吃斋念佛的,整天就是捻着佛珠慈眉善目地念叨着我佛慈悲,最后打掉她半条命的那一掌就是他打的。不过,她也没有吃亏,也重伤了他的心肺,老和尚死是死不了的,就是估计三两个月不会再见到那个讨厌的禅杖了。

本来,秦寐语是打算闭关养伤的,可下山储备吃食的时候,听到落花微雨宫的宫主摆了百花宴,邀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种附庸风雅的什么宴席,自然是有不少人参加的,更何况落花微雨宫里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宫主梨花月就更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梨花月就递给不恨苦地的帖子,除了当时新任掌门的薛庭竹,还专门给晓风残月居的清濯真人也下了帖子。

而清濯真人,还应允赴宴了。

章节目录 第49章 嚣张出场定官配 秦寐语以为自己听错了,落花微雨宫竟然请得动身骄肉贵的清濯真人下山?

他不是最喜欢清净的吗?

那种花红柳绿,莺莺燕燕,觥筹交错的场合,他不是一直最讨厌的吗?

他不乖乖待在晓风残月居绣花,赴什么宴啊!那些可都是涂脂抹粉的妖怪,不把他生吃活吞了才怪!

听闻清濯真人楚卿芫也会出席,秦寐语当时就气得吃了两碗鸡丝面,一刻也没有停留,就直接赶去了落花微雨宫。

那天,秦寐语极其的嚣张。

知道梨花月就最是喜欢什么素雅如雪雅致清逸之类的,她偏偏就一身耀眼的红衣。

落在宴席外面的梨树上的时候,秦寐语正好看到梨花月就端着琵琶坐在她那位好师父的一旁正眉眼含情地弹奏着……

一个如花似玉,眉眼含情,素手微动,拨动琴弦;一个朗月入怀,眉眼如画,端坐如仙,超然出尘。乍一看,这两人……还真有那么几分诗情画意。

梨花月就弹得什么曲子,弹奏得如何,她都不记得了,她只顾着定定盯着那人看。

当时秦寐语耐住性子听完之后,才把手里喝空了的酒壶掷到地上。

摔酒壶并非是心里不舒服,主要是那酒太难喝了。

不知道是内伤未愈,还是着急忙慌赶来,伤势加重的缘故,她很是艰难地喝完之后,很是解气地掷了出去。

还别说,真他娘的巧了。

酒壶碎片飞出去,划伤了梨花月就的手背,一双细白的柔荑恍若白玉,染上一丝血痕,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啊。

所以,清濯真人看过来的时候,秦寐语觉得他眼眸中那分明一怔的眼神,是再明白不过的挑衅。

不管是风流成性的男人,还是自比柳下惠的正人君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保护柔弱的心理,更何况还是那么一个漂亮娇媚的美人儿在自己面前受伤,里子面子都不允许坐视不理。

所以,清濯真人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赴宴,他穿得与以往不同,一身深蓝色的宽袖长袍,颜色明亮,衬得那张如玉般的容颜更是清雅出尘。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修长,墨发高束,分外的精神,只是眉眼仍旧清冷。

见他没有拿出破执,秦寐语一翻身从梨树上翻身下来。

不知道是喝的酒后劲太大,还是内伤挑时候想让她不好过,她没有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很潇洒地落地,而是极其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也曾想试图挣扎一下,调整身形,奈何除了落了一身的梨花花瓣,还是无济于事。地上铺了不少掉落的梨花,秦寐语这很实诚地跌落下去,砸在地上的时候,竟然扬起不少的梨花花瓣。

想象一下画面,应该丢人丢得不算到家,但她真的是被摔疼,后背砸在地上,她都听见响了。

缓了好一会,秦寐语才爬起来。

见宴席中不少人起身,面色都是又惊且惧,正欲围过来,秦寐语很不愉快地皱着眉头。

最是烦这些人,什么事都往前凑,她来,又不是找他们的,怎么一个一个脸那么大呢。

手一挥,一个大大的防御结界就把那些人隔在宴厅里,看着那些人试图冲破结界,秦寐语笑着把喉间的一股腥甜咽了回去。

章节目录 第50章 我担心你会被旁人抢了去 “你来做什么?”楚卿芫看着一身红衣面色苍白的她,拧眉问道。

见他没有多事地解除结界,秦寐语有些意外,却仍旧是懒散的模样,信口答道:“听说不恨苦地的清濯真人下山赴宴,好奇是谁的面子那么大,能请得动师父您老人家的大驾,徒儿特地赶过来看看。”

楚卿芫站在那里没动,须臾,冷声说道:“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闻言,秦寐语当时一愣。

这算是她被关入冰火狱潭之后,两人第一次比较正常的对话。

没有被打被骂,浑身不自在起来,秦寐语怔愣之后,勾唇笑道:“师父今天不打算清理门户了?”

楚卿芫看着她,没有说话。

“师父,我现在重伤在身,如此良机……”秦寐语头微微一偏,笑着看他,“你真的确定不出手?”

楚卿芫的眸光微垂:“清理门户的良机以后有的是,何必污了旁人家的清净地。”

“清净地?”秦寐语哈哈笑起来,“这里有美景美食美酒,更有世间难得一见的美色,可还有一帮披着道貌岸然外皮的伪君子,何处清净?哪里清净?”

楚卿芫拧眉:“秦寐语……”

哎,有三个字的名字就是不好,被连名带姓一喊,这心里就想犯嘀咕。

“师父是嫌弃徒儿出言粗俗污秽,徒儿知错。”秦寐语停住口,慢慢往他走过去,“只是徒儿从未曾跟随师父出席过任何的宴席,如今想来,很是遗憾。”

离他只有两三步的距离,秦寐语缓缓抬起手来,虚虚抚上飘落在鬓旁的梨花花瓣,喃喃道:“师父,你以后不要参加别人家的宴席,好不好?”

你这样好,我又不在你身边,我担心你会被旁人抢了去。

红衣的衣袖滑落,露出女子细白的手腕,满头的青丝未束起,垂落至腰间,只在两鬓斜斜插着珠钗,两只珠钗连着一条细细的银链,中间缀着一颗红色的宝石漾在双眉间,给那张苍白至极的面容上染上几分艳色。

楚卿芫的眉头拧得更紧。

“师父你总是这样,不喜欢和我说话。”见他不言不语,秦寐语的手慢慢垂落,很是委屈般地嘟囔,“算了,以后你再参加谁家的宴席,我杀了下帖子的主家就是了。师父,你是知道的,我最不喜欢我没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出不恨苦地的……”

楚卿芫手一扬,一道蓝光闪过,毫无征兆,秦寐语瞬间被束住了手脚,不能动弹。

正诧异不解,听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跟我回去吧……”

布下那么大的结界,已经耗了她不少的修为,如今被捆个正着……挣脱不难,估计回去闭关时日又要往后延长了。

刚要动,忽然脚底一软,人就摔倒在地上了。

“师父,徒儿好久没见你啦,想你想得不得了。听说你来了落花微雨宫,我就立即赶来了。”看了看身上突然又多加了几道禁动的符咒,抬起眼眸看着走到近前来的楚卿芫,秦寐语笑得很开心,“我还买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只是我身上的钱不够,只买了两块,就在我怀里,我没骗你,你过来瞧瞧……”

章节目录 第51章 你再敢接姑娘家的帖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秦芄,别再做无用之功。”楚卿芫蹲下身来,扶起她,看着她苍白的脸,眸色微暗,“你伤势很重,挣脱不开的,跟我回晓风残月居。”

他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句话。

跟他回去……

回去做什么,继续被关在冰火狱潭,还是被处决示众,以儆效尤?

悄无声息地挣脱了一只手出来,伸手扯住楚卿芫的衣襟,秦寐语挑了挑眉,笑容灿烂:“楚卿芫,以后,你再敢接姑娘家的帖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只是挣脱手,她的嘴角就已经溢出血来,鲜红的颜色刺得楚卿芫眸光一敛,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计较秦寐语直呼其名,见她又要挣,他神色微变:“你受伤极重,再妄动,小命就别想要了!”

又在威胁她。

秦寐语赌气般地全都挣脱开来,灵脉处一阵刺痛,只觉气血翻涌,一张嘴就咳出一口血来。

幸好穿的是红色,血滴落在衣裙上,也看不出有多骇人。

秦寐语抬手抹了抹嘴角,见溅了几滴在楚卿芫的衣袍上,她忙伸手擦了擦,不想那只手方才是捂着嘴的,这般一擦,染在衣袍上的血迹更多,她只好顿住手:“师父,对不住,毁了你的衣服。我,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有没有……”

我就是担心你会喜欢上别人家的姑娘。

我怕你觉得那些家世清白的好姑娘比我好,我什么都没有……

眸光一暗,秦寐语似乎说不下去了,好一会,她才委委屈屈地小声嘟囔道:“……最起码,我活着的时候,别这样……”

我死了,管不了了,你三妻四妾,我再跳脚也是无用。只求我活着的时候,即使是煎熬,你也陪着我,楚卿芫……

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楚卿芫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一双眼眸愈发得深。

忽地,秦寐语毫无设防地一掌击向楚卿芫的心口,不轻不重,正好将人送出他可能出手困住她的范围。

一掌挥掉结界,秦寐语飞身上了梨树。

白色的花瓣簌簌而下,秦寐语一身红衣,笑容耀目:“楚卿芫,记住我说的话,我秦寐语说到做到。”

那次,风头是出了。

没人知道,出了落花微雨宫,秦寐语几乎是爬着回去的。

整整一个月,她才恢复。

自那以后,清濯真人被孽徒所累,深居简出,除了鬼界的异动,几乎很少见他出晓风残月居。

……

多久前的事情了,恍若前世。

如今回头想想,那个肆意张狂的自己,还真是……

秦寐语默默给自己竖了竖大拇指,若是再来一回,她还是会这样做。

她就这么一个想往心里装的人,谁他娘的敢觊觎,就打得那人哭爹喊娘,多么金贵的身份都不好使。

当年的未解之谜,搁在心里好久了,如今见到本尊,自然是要问清楚的了。

一句话脱口而出,秦寐语好整以暇地等着答案。

闻言,眼前这个小口吃的脸竟然微微一红,意料之中的脸皮薄,秦寐语忍不住想笑。

楚卿芫似是被她瞧得不自在,鸦翅般的长睫颤颤地垂着,遮住眼眸:“秦姐姐,我现在还……还小……”

章节目录 第52章 我又逗小孩玩了 瞧着楚卿芫那张俊秀的小脸憋得通红,秦寐语暗笑。她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个眼神闪躲,害羞无措的小模样,和以后那个眉宇凌厉眸若寒冰的清濯真人联想在一起。

“哈哈哈哈……”

终于是忍不住了,秦寐语很不给面子地笑疯了。

楚卿芫也很是不好意思,俊颜微红,好脾气得任秦寐语笑个够,才轻声地说道:“你……你明天可以在这个院子里活动……”

“外面不是都设了不少的结界吗?”唇角还有未曾消散的笑意,秦寐语眼尖地瞧见他怀里露出油纸的一角,顺手抽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果脯,她不客气地塞了一个到嘴里,又顺手塞了一颗在他的嘴里,“你告诉那个郓起道人你把我藏在这里了?”

不设防,嘴里被塞了一个酸甜的果脯,不经意触碰到唇角的手指很凉,楚卿芫不自在地别过脸,不敢看她,面红耳赤道:“我学会了一些简,简单的防护结界,目前只,只能护住这个院子……”

真是天赋异禀,这么快就会设置结界了,即使只是巴掌大的一点。

不过,秦寐语现在感兴趣的是面前这个面皮极薄爱脸红的小娃娃。

皮肤好白啊,原来清濯真人小时候就这么白啊,她还以为是他不爱出门在屋子里闷出来的。

他的头发也很黑,梳了一个小小的发髻,端的是可可爱爱。看看,看看,这张小嘴也是红通通的,跟个小樱桃似的。哎呀,还有还有,眼睫毛也长,放根针估计都能托得起来……

瞧得兴致勃勃,丝毫善罢甘休的趋势也没有。

最后的结果就是楚卿芫落荒而逃,秦寐语意犹未尽。

-------------------------------------

秦寐语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么快。

她还没有来得及感概自己终于可以走出房门,得到巴掌大的自由之地,就被楚卿芫抱来的一堆衣服鞋子给打败了。

最要命的,这个要求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啊啊啊,秦寐语啊秦寐语,还真看不出来,你很有当老妈子的潜质啊。

“秦姐姐,我不会洗,洗衣服,这段时间我,洗坏了好几件,师父只好给我新,做了……”楚卿芫有些不好意思,“辛苦秦姐姐了……”

“不辛苦,不辛苦……”秦寐语笑得两面三刀,“好好练功啊,争取早点把我这活动范围再扩大一些。”

秦寐语没走,且态度很是殷勤地表示留下来,是因为突然间发现自己对椿圣道观很感兴趣,准确点说,是对郓起道人手里到底有没有灵丹妙药比较感兴趣。

她这具身体,受伤次数太多,尤其是上次被破执所伤之后,似乎孱弱了很多,手脚整天都是冰凉的,跟个死人似的,还动不动不舒服。要不是她修为够高,估计也就是一步三喘的娇小姐……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秦寐语简直不寒而栗。

算了,她就不是那块料,拿刀砍人还行,让她捏着绣花针绣手绢,那她死了算了!

章节目录 第53章 有人舍不得我走 每天白天被困在楚卿芫的房间里,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秦寐语可以在他的陪伴下避开这道观中的密密匝匝的阵法结界,在附近小小地溜达一会。

刚开始几天秦寐语还觉得不错,有吃有喝,还能安静打坐,随着这几天的修为恢复得七七八八,她是再也待不住了。

怎么看自己如今这处境,都像是被一个八九岁嘴上没长毛的毛头小子给金屋藏娇了。

秦寐语不是没想过手起刀落,咔嚓一下,一了百了。

可,每每看到那双眼睛,她的心就……

唉,妇人之仁害死人!

算了,趁人之危,她秦寐语做不来,杀一个毛头小子算不了什么本事,大不了等他长大了,有能耐了,再和他光明正大地杀一场。

这天晚上,吃完楚卿芫给她开的小灶,秦寐语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歇着肚子:“那个,姓楚的,有件事和你说一下啊。我呢,也就是来看看你,如今见你过得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明天我就走了。”

其实这些话,秦寐语琢磨好久了,如今终于说出来,真是身心无比的轻松啊。

姓楚的这小子是个口吃,这些天和她说的话也算不上多,可秦寐语就是知道他很黏她。

这种感觉,不用直白地说出来,她能感受的到。

杀了他,秦寐语是确定下不了手的了,那她何必还留在这里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番遭遇,可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天大地大,她不想将自己困在一隅。

况且,这个楚卿芫也有他自己的生活,自己不打算干涉,那就应该干干净净地退出。

正在任劳任怨收拾碗筷的勤劳小蜜蜂闻言手一顿,楚卿芫抬头看着秦寐语,犹豫一下,终于问出口:“……明天就走?这么快,快啊。”

“嗯。”

秦寐语捧着楚卿芫泡好递到她手边的茶,慢条斯理地咂着。

说实话,她也不是那么想走的。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着,且面面俱到温柔体贴,这些天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从未奢望过的安宁和踏实。

可享受的是身体,精神方面她每天都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先不说那个天生和她不对盘,随时随地可能都要冲到这里狠揍她一顿的郓起道人。单单想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可人儿就是十几年以后自己那个薄情冷心的师父,秦寐语简直就是要吐血啊!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大不了,让他多活几年,学好了本事,到时候再和他新账老账一起算,这天天老是待在一起,听他甜腻腻地喊她秦姐姐,她这心里也很不舒服。

楚卿芫垂睫不语,脸上挂着明显的失落,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挽留,欲言又止好几番之后,还是耐不住心里的离别酸楚。

“不可以再多,多待几天吗?后山还,有一片雪谷,你还没有去看……”

雪谷?

算了吧,我被你从雪山之巅打落下来也没有多久,目前对什么雪谷雪山之类的还有阴影,就不去了,谢谢。

放下手里的茶盏,秦寐语调整了一下自己很大爷的坐姿,瞅着面前这个最近窜了个头,快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小少年,眯着眼睛坏坏笑道:“怎么?舍不得姐姐走啊?是打地铺好玩,还是和姐姐共处一室好玩?”

章节目录 第54章 要被发现了! 治你个小正经,还不是信手拈来。

果然,楚卿芫那张俊美的小脸顿时红得都快滴下雪来,他忙低下头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却不想不是打翻这个就是碰掉那个,更显狼狈。

“哈哈哈哈……”

秦寐语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才停下来,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瞧着他。

正欲说些什么,她却瞧见楚卿芫紧张害羞的模样,还有那意味不明的含有深意的一瞥,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蓦地一沉,随即敛起所有玩笑的心。

她在做什么……

她知道他是谁,可他不知道她是谁!

上次出手救了他之后,秦寐语看得出他对自己很是依赖。这段时间的相伴,她更是看得出自己之于他的意义,应当不同于旁人。

上辈子,尽做他的徒弟了,这辈子,要是再扯出什么摆脱不掉的关系,她真的要吐血。

忽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秦寐语霍地站起身,什么都有没说,直接就冲出了房门。

自己的心何时变得这般龌龊了!

恨极,杀了就是了,她一向最是干脆利落,这般扭捏作态,真是丑态百出,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秦寐语,要么,现在就滚蛋;要么,现在就去拿把菜刀宰了他!

刚迈出房门几步,身子忽然被一道光束击中,秦寐语没有设防,顿时被打得摔倒在地,随即四周丝丝缕缕的光线闪现,覆在她的背后。

她忘记了这里到处都被郓起那个道人设立了防御结界!

结界甚大,横纵交错,像是一张大大的网,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少层。

摔得结结实实的秦寐语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就被泛着光泽的防御结界所压,伏在地上不能动。

看着光泽明亮,层层蔓延开来的结界,她不由得心里懊恼,是自己太过鲁莽了,竟被这小小的结界所伤,真是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却在小小的阴沟里翻了船,这下肯定要被郓起那个臭道人逮了个正着了。

说起这个郓起道人,秦寐语就来气,什么破道人,不是属蜘蛛的,就是属蚕的,在自己的窝里还到处布的都是结界结界!

真是不嫌累得慌。

牛鼻子老道真以为她不出房门,是怕了这些浅薄简单的守护防御结界,要不是顾及楚卿芫……

秦寐语心里头正恼火,当即也不管那么多,掏出几张符纸就要扔过去。

蜘蛛网有什么可怕的,一把火烧了就是了!

手里的符纸还未扔出,她的就被一只手按住,随即楚卿芫的声音响在耳边:“秦姐姐,不可,不可轻举妄动!不要说话,敛去所有的,气息。”

秦寐语不解,可瞧着他一脸的严肃,也就没有追问,安静地照做。

楚卿芫一只手轻轻扶起她,另一只手缓缓推出震断了一根线,随即结界忽地压低,四周似有风铃之声响起,由微及强。

随着风铃之声渐强,结界变幻出更为严谨的层叠结界。

秦寐语眉头一动,哎呦呵,她还真是低估了自己这位师祖的本事了呢。

四周隐有肃杀的冷风渐起,楚卿芫不缓不急,手上捏诀,微一扬起,单手托起呈下落之势的阵网。

“徒儿,你所居之处的结界有异动……”

郓起道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恍若近在耳畔。

章节目录 第55章 我有个小秘密 楚卿芫松开扶着秦寐语的手,捏出一个诀,双掌合在一起,把结界阵网修好,重新推了回去,一切如常,他这才朗声回话:“师父,徒儿不,不小心破坏了结界,已经修补好了。扰了师父,是徒,徒儿之过。”

“无事就好。”

似乎是一切恢复了原状,郓起道人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楚卿芫冲秦寐语示意小心,拉着她走进房间里,关上房门,顺手甩出一个结界护住秦寐语。

秦寐语被唬住了,从楚卿芫出现到现在,她一直都没吭声。不是因为楚卿芫嘱咐她噤声,自然也不是因为怕了郓起道人的阵法。

她不敢相信这个前段时间前还赖在自己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方才一举一动,竟隐有十数年后清濯真人的风范!

怂怂地颤了颤嘴角,狠狠咽了下发干的咽喉,秦寐语看着自己被一个蓝色的光晕笼罩着,心头微颤地问道:“这……是什么?”

“结界啊。”楚卿芫轻笑,没有方才的认真严肃,又恢复了往常那温和绚烂的模样,“我见你用过,我发烧那天,我知道你,你一直用这个护着我的。我就央求师父,先,先教我这个……”

是的,清濯真人年少成名,不光是结界之术很厉害,布阵也是很强。

只是当年她对这些不是救人就是保护人的东西不感兴趣,她只喜欢剑道,为此下了很多苦功夫的。至于结界,她只随随便便学了一点皮毛。后来被废去所有的剑道修为,她修习了禁术,会轻而易举地设下比清濯真人厉害一百倍的结界,自然全都是杀戮之网。

那些人追的紧了,她就丢过去一个阵法结界,扰了他们的心智,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应该就是那些所谓正人之士对她恨之入骨的原因了。

可又如何,你杀我可以,我杀你就不行了吗?

什么正义之士,不过都是嫉妒我秦寐语天赋异禀,窥得天机,可修炼禁术。若尔等有此机缘,或许比我还要疯狂,又有何资格骂我!

看着蔓延在自己四周,安静守护着自己的蓝色光晕,秦寐语的心里很难过。

楚卿芫,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你就不肯为我说一句话。即使改变不了结局,我也认了。

被关进冰火狱潭的时候,我会甘心赴死,不会受尽煎熬苦苦等待。被废去所有的修为也无所谓的,为何你还要收走醉生,那是你赠给我的唯一的一件东西了……

我始终还记得你把醉生递到我手里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有笑,你冲我点头赞许。

你说我做的很不错。

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入门五年,我刻苦修炼,吃尽苦头,就是为了得到你一句肯定和赞赏。

五年,我终于等到了,我终于成了不恨苦地可以在剑上刻名的最年幼的弟子!

不说在不恨苦地,就是在各门各派之中,短短五年得获刻名佩剑,我秦寐语都是第一个做到的!

晓风残月居的清濯真人得众人称颂,他的徒弟怎么可以给他丢脸。

其实,我那般拼命地修习剑道,还有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原因,从不敢和任何人说起。

章节目录 第56章 贤妻良母楚卿芫 不恨苦地有规矩,得到师父赐剑并刻名的弟子,才有资格跟随师父一起下山。如此,我便不用只能目送你离开,担心你会在下山除祟的时候受伤,即使我知道你已经是身经百战,名动天下的清濯真人……

楚卿芫,这些,你都不知道,你都不在乎。

这些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就是个小心眼,即使再过百年,仍旧不能释怀。我怨极了你,恨极了你……

浑身涌上无力感,抬手破掉这个结界,秦寐语没有去看楚卿芫。

“你回去睡吧,明天还有早课的。今晚你睡床吧,我不太想睡……”

气氛似乎骤然凝固,两人都没有动。

楚卿芫茫然地看着神色忽变的秦寐语,没说话,也没动。

抿抿唇,秦寐语这下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旁之人,无力地挥挥手:“我也不出门,就在这院子里待着,哪里也不去。”

楚卿芫仍旧站着没动,看着她缓步走开,他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他刚刚正在洗碗筷,忽听闻有异动就立即冲了出来,担心阵法结界会伤了她,担心师父发现了之后,会逼着他赶他走,担心她……

自己很喜欢这个秦姐姐,楚卿芫心里一清二楚。

她爱笑,有时候笑得很开心的时候,他还是能看到她眼底藏着悲伤。那悲伤厚重如同冰山,矗立在那里,不许任何的温暖靠近。

有时候,她又会莫名地盯着他看,经常人看得呆住了,眼眸里的悲伤就会蔓延……

这段时间的相处,楚卿芫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

不过,她如何,又会如何,他都没有机会知道了,她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留不住的……

夜色浓郁,灯烛如豆,楚卿芫仍旧是在地上打地铺,秦寐语则是蹲在院子的墙头上看着外面的夜空,看了一晚上。

-------------------------------------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秦寐语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起床之后,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她又是一叹。

楚卿芫,你再贤妻良母也是没用的了!

看在这段时间你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份上,等会,我吃饱了,给你留封书信吧。未出师的这段时间,你可要抓紧时间好好享受生活啊,待你学成之日,就是我光明正大取你性命之时……

人活着,总要有个目标,是不是。

一直纠结在心头的事情终于算是暂时得到了解决,心里松快了不少,秦寐语难得今天良心发现,收拾了碗筷,又把被子给叠了叠。

这些事情,她做起来有着轻车熟路之感。

在晓风残月居的那五年,清濯真人衣食住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点的,尽管她做的总是差强人意,最后都要清濯真人善后。

后来,在冰火狱潭决定修炼禁术的时候,她就决意要把以往的一切全都抛弃掉。如今重新来做,下意识的熟练让她心生一种操那个旦的感觉。

收拾好一切,秦寐语坐在桌子上,找来笔墨准备写点什么。

坐姿端正,拿笔姿势也是极其完美,只是万事俱备,就感觉少了那么一股东风。直到一滴墨水等得不耐烦从笔端滑落,砸在纸上,秦寐语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欠的何止是东风,东南西北风都刮起来,她也写不出来。因为她很突然地发现自己这几年把曾经很努力学的那些跟狗刨式的字,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认是认识,但是这一拿笔……

真是尴了个尬啊!

章节目录 第57章 小口吃约我出去玩 自暴自弃把手里的笔一扔,秦寐语气恼地把纸团了起来,胡乱一丢。

不写了!

她又在发什么疯啊,竟然要给那个心口不一的清濯真人写信!

让他拿着她写的字,把她的字一横一竖都骂得狗血淋头吗?还嫌在晓风残月居挨骂挨的少了,是不是!

找虐!

就是贱命,不能过舒坦的日子,不能见有人对你好!

手里的动作大了一些,笔扔出去,发出“嘭”的一声,吓了秦寐语一跳。瞧过去,竟然全甩到楚卿芫挂在屏风的衣服上。

嘶!

要是让那个衣服有个芝麻粒的褶子恨不得用口水碾平,爱干净整洁爱得快要死了的小口吃看到,那还得了啊。

秦寐语忙起身,从屏风上把衣服取过来看了看,细看之下,她发现可能后果要更麻烦。

这件衣服是楚家被灭门的那晚楚卿芫身上穿的那件。

拜入郓起道人门下之后,他每天都穿道袍。这件衣袍,楚卿芫跟个宝贝一般地珍藏起来,好巧不巧,昨天她给拿出来晒,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说起楚卿芫珍视这件衣袍,秦寐语心里有些愧疚。

记得当初除了楚卿芫脖子上的那块玉佩,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她都给当了的。没办法,她一穷二白,又拖着一个孩子,总不能不吃饭吧。

其实那块玉佩更值钱,秦寐语再不识货,可近朱者赤,好歹也跟着清濯真人混了几年的,好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正是因为那块玉佩一看就是好家伙,秦寐语才没有动那玉佩的心思。

说不定,是祖传的,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了。

伸手抚了抚衣袍上面的墨迹,看着晕染开的墨迹,秦寐语愁眉苦脸地束手无策,曾经被破执刺穿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秦姐姐!”

院落里响起一道明快的声音,秦寐语吓得手一哆嗦,衣袍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在那串脚步声在门口响起的时候,脚一抬,很是利落地就把那件衣袍踢到了床底下。

随即一阵风袭来,她就被一道人影抱住。

“秦姐姐,你不是说想,想在道观里到处逛一逛的吗?今天就可以啊!”

楚卿芫那兴奋的声音响在耳边,秦寐语的耳朵都被震得难受,她蹙着眉很是粗鲁地一把推开他。

这熊孩子,越来越有力气,老是没大没小的,真是没有规矩。

“你师父拿你试丹药了,蹦跶得这么欢畅。”

楚卿芫真的很开心,秦寐语半死不活地回应,并没有令他的兴奋和开心消减,他很是亲昵地拉着秦寐语的手说道:“秦姐姐,我师父说他,要下山去,三五日才回来,这段时间,道观里只有我和你,你想去那里,我都可以陪你去。”

断句断的好,果然口吃好多了。

没有在意话中“只有我和你”这个重要信息,秦寐语也没有重视起这是个弑师的最佳时机,她反而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郓起道人要下山?

去做什么?

总不会是寻找什么厉害的家伙来杀她的吧。

这些先不说,郓起那个臭道士下山,这个姓楚的高兴什么啊。兴奋成这个样子,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她感染得长歪了?

看他如今这春光灿烂纯洁无暇的俏模样,哪里有半分清濯真人那冷漠疏离,冷心冷情的雏形。

章节目录 第58章 每个人都藏着一个秘密 “秦姐姐,我陪你到处,去,去看看,好不好?”楚卿芫见秦寐语没有自己所料想的那般兴高采烈,他拉着秦寐语的手,仰脸看她,眸光璀璨明媚,“秦姐姐?”

唉,就冲姓楚这小子这小心翼翼的试探,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她就硬不起心肠来,秦寐语看着眼前单纯可爱的兔子,冲他龇了龇牙,“好啊,我们去后山烤兔子吃。”

“后山没有,兔子。”楚卿芫很认真地说道。

秦寐语举步走在前面,笑着没去看他:“有的,我就瞧见一只。”

“没,没有啊,我怎么没看见?”楚卿芫心情很好,跟在秦寐语的身侧,追问道,“秦姐姐,你在哪,哪里看到的?”

“我抓来给看看!”

秦寐语一伸手揪住楚卿芫的脖子,哈哈笑起来。

下意识想做出抵挡动作的楚卿芫怔住,呆愣地瞧着笑容灿烂,明媚耀眼的秦寐语:“我……我不是兔子,秦姐姐,我会很快长大的!”

秦寐语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着急,慢慢地长。”

两人并肩往外走,阳光明媚,照在两人的身上。

秦寐语眯着眼睛,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微一侧目,瞧见身边这个亦步亦趋紧随在自己身边的楚卿芫。

这段时间的修习对他的效果很是明显。

一身粗布道袍穿在身上,稍显瘦削的身子很是笔直挺拔,他本就容貌出众,此时双眸沉静,神态也安然,浑身添了几分安定祥宁的出尘之感。

那个满脸戾气说着“有人欺负你,我就杀了他!”的孩童终于在短短时日内,迅速成长了。

人从来都是被迫成长的。

若是山外岁月匆匆,而他始终心静如水,也是好事一件。

秦寐语不解的是,清濯真人和他日后讳莫如深的师父,她的师祖,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什么秘密,后来到底又是发生了什么事,竟是到了绝口不提的地步。

按照清濯真人的性子,不像是会做出过河拆桥,叛出师门这等离经叛道之事的人啊,肯定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即使两人之间发生什么,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目前楚卿芫刚入师门,两人的关系还是师慈徒孝,一派和顺。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楚卿芫自然不知道秦寐语在琢磨什么,见她答应,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就朝外面跑去。

椿圣道观里到处都是阵法结界,不能乱跑。

再说,秦寐语对这师徒俩之间为何会起龌龊一点不感兴趣。

难道让她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去翻郓起道人的秘密啊?

到时候没翻出来什么秘密,翻出来郓起道人私藏甜点吃独食,影响他们师徒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形象不要紧。主要是秦寐语觉得这么做,真的不符合她一贯杀人揍人都是当面来的行事作风。

虽然不知道那个郓起臭道士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就冲他教出来一个关门揍自家徒弟不手软的清濯真人,秦寐语觉得她和郓起道人之间说破天也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讲道理什么的唧唧歪歪那么累人,真是不知道为何那么多人热衷于此,吵到最后不是还要打吗,那还浪费那么多口水干什么,还不如一开始就开打。叨叨叨的烦人,不就是打架吗!

一对一,还是车轮战,随您老的便!

章节目录 第59章 看看我这女主的排场 楚卿芫带着秦寐语来到了后山,小露了一手新学的法术,直接飞身去了后山最高的山巅之处。

这点让秦寐语诧异不已。

对于刚入门的楚卿芫来说,目前还处于静心打坐,摒除杂念的阶段,竟然会携人飞身而起,真的是天资不凡,怪不得郓起那个臭道士会厚着脸皮把他偷走。

说起楚卿芫目前的这个静心阶段,具体来说,等于先用一两年的时间把自身先给净化至至净至纯的境地,以后不管学什么都事半功倍,类似于磨刀不误砍柴工之举。

按照秦寐语的理解,就是捡个瓶子回去插花,首先是要里里外外地清洗干净,不管用来插什么花来,都赏心悦目。

这个阶段,秦寐语当年拜在清濯真人门下的时候,没有经历过。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真的没有秦寐语再能定下心来了,挨着鞭子她都能笑出声来,她这把刀早就被磨得锋利无比了。

……

满山皆是红花绿叶,茵茵绿毯铺满了目光所及之处,微风拂来,清淡的花香混着带着湿气的青草味,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秦寐语看了看,面如菜色,脸色比那些青草还要绿。

这天天吃青菜,半点油腥不见,她实在对这种心旷神怡的美景欣赏不动。她现在只想欣赏红烧肉,糖醋排骨,回锅肉,油闷大虾,草鱼水饺……

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秦寐语抬头看着天上那朵很像叫花鸡的云朵,幽幽一叹:“我他娘的还是堕入红尘吧。”

“秦姐姐,你看那,那里的云海,好看吗?”楚卿芫小心地扶着秦寐语站好,满脸兴奋地指着远方。

这里寂静无声,四周云雾缭绕,脚底下是翻腾的云海,恍若仙境一般。

看到如此美景,秦寐语也是心旷神怡,不由得心情也无比的愉悦。

他的手还紧紧拉着她的胳膊,秦寐语的视线落在身边之人的身上。

不去客意在意身边之人以后的身份,楚卿芫就只是楚卿芫。

想到这里,秦寐语的心忽然一柔。

“楚卿芫,我带你去那里,好不好?”

你叫我这么久的姐姐,我就当你一天的姐姐。

楚卿芫微微仰头看着秦寐语,似乎被她这突然的温柔吓到了,因为这份错愕,难得在他脸上见到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懵懂和迷惑。

简单,更易打动人心。

秦寐语丢下这句话,不顾楚卿芫心里的百转千回,她一扬,手中大把的符纸洒出,化作一匹白马的样子。

这匹白马浑身散发着符咒的灵息,闪闪烁烁,浑身雪白,很是逼真,就连马鬃毛,长长的睫毛都清晰无比,一条尾巴甩来甩去,华丽而又俏皮。

楚卿芫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幻术,顿时被惊住,他抬手抚了抚马背,顺滑的马毛从手心滑过,无比的真实。

秦寐语翻身上马,顺手把没见过世面的楚卿芫也给捞了上来。

“抱住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秦寐语催动灵息,驾着白马,腾云驾雾奔着远处的云海而去。

慌乱地落在马背上,还没有来得及坐稳,白马就四蹄挪动,奔驰而动,楚卿芫吓得忙紧紧抱住秦寐语的腰。

章节目录 第60章 瞅瞅这乱七八糟的关系 白马是符纸所化,受灵力催动,奔跑起来并无任何的颠簸,垂头看着下面,是翻腾的云海,真的就像是在天上仙境遨游一般。

目光从四周翻腾的云海收回,渐渐落在眼前这个近在咫尺之人身上,抿了抿唇,楚卿芫轻轻把脸贴在秦寐语的背后,他微微仰起脸,任由她那时而飞扬时而落下的青丝拂过自己的脸庞。

自从上了白马,楚卿芫再未说过一句话,秦寐语只当他是被吓到了,不禁笑着扭头看他。

“怎么样,好玩吗?”

好玩?

不,是震撼!

楚卿芫痴痴地看着秦寐语转过来的侧脸。

细眉修长,一双眼眸如同清澈的泉水,鼻梁秀气挺直,鼻尖微微上翘,她在笑,唇角上扬,露出细白的牙齿。垂落的发丝拂过她的脸,还没待落下,又被微风扬起。

忽然想起那个对于自己来说噩梦一般的深夜,因为她的出现,变得不那么可怖。她杀了那些坏人,护住了他……

“秦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楚卿芫忽然问道。

我想,把你的名字珍藏起来。

“这么想知道我的名字啊。”秦寐语心情很好,迎风飞驰,自由自在,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什么都不想,“告诉你也无妨,我叫秦芄……”

她现在不再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她,唯一知道她名字就是他。

很多年前那位谪仙一般的清濯真人在得知道她没有名字的说时候,眸中闪过诧异,随即温和地说道:“你姓秦,我给你起名为芄,字寐语。以后若是再有人问你的名讳,你可以说你叫秦芄,字寐语,是我清楚落风的弟子。”

楚卿芫,字落风,人称清濯真人。

我叫秦芄,字寐语,是晓风残月居清濯真人楚落风唯一的弟子。

幻化出一个实物,又疯玩了这么久,灵息耗尽的时候,白马化作符纸,片片碎落,楚卿芫拉着秦寐语落在后山的斜坡上。

脚一沾地,秦寐语就趴在地上一点也不愿意动了。楚卿芫还是一脸的兴奋地跑跑跳跳,直把秦寐语看得艳羡不已。

年轻,就是好啊。

“秦姐姐,你真是厉害啊,我一定,会,会跟师父好好学,我将来也要这么厉害。”楚卿芫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躺在草地上装死人的秦寐语,双眼弯弯,目光温柔,“我说过的,以后会保护你。”

保护我?

得了吧,您老人家这话我听得心里瘆得慌。

“回去以后,你把饭做好了,再喊我吃……”秦寐语挣扎着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我这把老骨头真的折腾得快散了。”

陪小孩子玩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啊,尤其还是一个精力旺盛好奇心重时不时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她一边耗着灵力维持幻术,一边还要应付诸如“你师父是谁啊?”“你这么厉害,你的师父肯定也很厉害”……诸如此类无法回答的问题。

这些问题她要如何回答?

难道告诉现在这个毛头小子,我的师父就是你,十几年以后,你名动江湖,成了剑道最厉害最有名的清濯真人,有次你被不恨苦地的掌门萧风衾派出去执行任务,回途中,被一个浑身鞭痕的五六岁女娃娃讹上了,然后那个女娃娃就成了你清濯真人唯一的弟子,也就是你现在的秦姐姐我……

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关系啊。

章节目录 第61章 我掉入陷阱了 楚卿芫见秦寐语的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地扶着她:“秦姐姐,你的脸色看起来,有,有些苍白。”

是啊,不需要楚卿芫提醒,秦寐语都知道自己的脸色铁定难看。

这段时间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滞涩,灵息被压制,今天化符为物也是脑袋一抽做出来的事情。耗费大量的灵力,估计要打坐两三天才能恢复。

就着楚卿芫的手站起来,秦寐语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不动声色,指尖暗暗捏了一个诀,转脸看着楚卿芫笑眯眯地说道:“楚卿芫,那边有朵红色的花,你去摘给我。”

秦寐语不管是平时的穿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隐痛,即使她嘴角也会噙着笑,但那笑是没有温度的。

所以,楚卿芫没有想过她应该会和那些年龄相当的小姑娘一样喜欢花花朵朵。听到秦寐语突然这样说,他似乎才正视眼前这个一身黑衣,喜欢披着一件金线滚边黑色披风的女子,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怔忡片刻,楚卿芫点头:“好。”

就在他脚步刚挪开,秦寐语的脚底下忽然一陷,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死死地拽住了她。

秦寐语不慌不忙,把手里的火诀摔了过去。

按照她的经验,这一下即使不能将结界破开,她脱身也是可以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火诀是甩出去了,且动作无比的潇洒,只可惜,摔出的竟然是哑炮!

“……”

秦寐语瞅着转瞬即逝的火诀骂娘的心都没有了。

双脚像是被什么拉住,不管不顾地死命把她往地下面扯,身子倏地一下陷了进去,让秦寐语绝望的是在最后一刻,她看到楚卿芫白着一张脸扑了过来,还在最后的一瞬抓住了她的手!

我的祖宗啊,你跟来干什么啊。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你跟过来给我叠衣铺床吗!

被你美色所惑,我耗费灵力哄你玩,这下恐怕自身都难保。老话说的好,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就不该心软,当初一见面就应该一刀把你咔嚓了,也就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不过,这些话秦寐语都没有来得及说,在她身子下陷的瞬间,她已经昏了过去。

陷入昏迷前的唯一的意识,就是她察觉出布阵之人手段高超,且没有打算对她手下留情。

-------------------------------------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秦寐语一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处黝黑的石室顶,细看之下,目光所及之处似乎还画着什么奇怪的符咒……

椿圣道观的后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所在?

离得远,看不清楚,秦寐语想起身看仔细些,手臂处像是被什么箍住了,沉沉的。额头处拂上轻微微热的呼吸,她微一侧脸,看到楚卿芫正在沉睡的脸。他双目紧阖,呼吸平稳,应该只是摔晕过去了。

两人还保持着摔下来时的姿势,看清之后,秦寐语的眉头不由得蹙起。

她是被楚卿芫抱在怀里,她的头靠在他还很瘦削的肩膀处。很明显,下坠的时候,他是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的……

两人离得很近,微微仰头,楚卿芫的鼻尖几乎快要触到秦寐语的额头了,这让秦寐语很不习惯。

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她很不喜欢也不习惯和旁人的距离太过亲近,尤其这种面对面很是亲昵的……

章节目录 第62章 我被捉住了! 温热的鼻息吹拂在额头,整个头皮都阵阵发麻,并且快速地蔓延开来,秦寐语忍无可忍,抬起手要把这姓楚的一把推开。

手刚抬起来,楚卿芫的眼睫颤了颤,却没有醒来,眼角湿润微红,似要流下泪来。

那双狭长的凤眸和脑海中的那双清冷眼眸重叠,秦寐语心头颤了颤,抬起来的手,瞬间又落了下来,像是窥探到自己极其不愿意看到的秘密,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恼火。

情绪还没有宣泄,就被强制性偃旗息鼓,秦寐语噎得难受,却只能脸色阴沉地侧着脸看着眼前这张还很稚嫩的面容。

楚卿芫还在昏睡之中,拧着眉,似乎那眉宇间锁着难解的愁绪。

秦寐语自知一向粗枝大叶,因为那位清濯真人的缘故,她对这个楚卿芫的态度很是复杂,忽冷忽热,几乎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他始终记着她为他报了灭门之仇,护他周全之恩。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她一直都很是亲厚。

三餐不管好坏都先紧着她,晚上把床让给她,自己打地铺。还有房间周围那左三层右三层在秦寐语看来好似小孩扮家家酒一般浅薄好笑的结界。

他在尽自己的全力护着她,不让对她不善的郓起道人发现她……

不管他的初衷是为了报恩还是依赖,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秦寐语从未体验过,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茫然不知所措的恐慌让她只想逃开。

不然还能如何,他是清濯真人啊!

命运的安排,谁都改变不了。

他以后还是会成人人敬仰的清濯真人,他的门下,还是会出她这么一个孽徒……

世人皆说清濯真人行事光明磊落,凌厉坚韧,一身傲骨,不染俗尘,可这般清濯若莲,品行高尚之人,只有一处污点,就是收了她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孽徒。

呵,孽徒……

头顶处压着一只手,秦寐语动了动,那只手无力地滑到她的鬓边,她抬手给挪开,触手微有湿腻,秦寐语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染着血迹。

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楚卿芫护着她的头被划破的。

手背上的伤不深,已经不流血了,瞧着手指上染到的血迹,心中酸涩,秦寐语怔怔发呆。

算了,不想了,还是尽快带他离开这里。

缓缓吐出胸中闷气,挪了挪腿脚,秦寐语想撑着坐起身来,却不想手脚刚一动,立即就被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线拴住,整个人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被拉扯着腾空而起。

四肢被束缚,悬在半空之中,像一只被大蜘蛛捉住粘在蛛网上的虫子。

秦寐语看清手脚处绑的线,她不禁翻白眼。

又不是月老,设阵之人还学绑什么红线,真的是……

秦寐语腾空而起的时候,楚卿芫已经被惊醒了,看着被悬吊起来的秦寐语,他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就要上前:“秦姐姐……”

“我没事。”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奇怪的阵法,秦寐语担心他冲过来也中招,忙安抚道,“你别过来,我自己能脱身。”

见他面露关切之色,她不由得柔声叮嘱,“……听话。”

章节目录 第63章 幸好我男主争气 楚卿芫自然是相信秦寐语的身手,很听话地待在原处没动。

其实,秦寐语那句话是安抚楚卿芫的,她刚刚臭显摆弄了那么大一个幻术,现在灵力还没有恢复。她试着运转了一下灵息,发现仍旧被压制着。

不过,这里感觉不到邪祟,也没有出了椿圣道观,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估摸着也就是她一时失足误入什么阵法了。

郓起这个臭道士没事就喜欢到处布阵法,他是属蜘蛛的吗,这么喜欢织网!

秦寐语适应了一下自己被悬吊的状态,静下心四处看了看。

自己所处的这个阵法,其实就是一个最简单防御阵法,只不过这个防御有点阴毒。

正统的防御阵法多是会将擅入之人击退,或是以强力排斥外人靠近,而这个防御阵法在外人闯入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示警,待人落入阵中才将擅入之人困于阵中。

秦寐语敢保证,这个防御阵法目的绝不简单。

不过,这个阵法的布置却是最简单的,她闭上眼都能破的了。只需有个人遵循最简单的入阵之法,利用剑气在阵眼处来那么一下子,这个阵法就解了。

可如今,她被阵法所困,半点动弹不得。至于楚卿芫……

清濯真人动动小指头的事情,如今的楚卿芫才刚刚拜师,门恐怕都还没有摸到,拿剑也是两年以后的事情。

郓起道人心眼子好不好不知道,教育弟子还真是有一手,入门两年之后,才教楚卿芫练剑,真是能沉得住气。两年的时间,一块璞玉已经被打磨得似模似样,剑到手中,修炼起来自然就是一日千里。毕竟再天赋异禀,饭也只能一口一口吃啊。

楚卿芫是脚踏实地根基稳固型的,秦寐语则是属于天赋异禀急功近利型的。所以秦寐语练剑的第三年,已经需要楚卿芫的护阵,以防她修炼灵息的时候走火入魔。

只是可惜,再多的努力最终都注定是白费的。

不对,不是白费的!

灵光一闪,秦寐语忽然想起什么来,她看向乖乖听话站在一边的楚卿芫说道:“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楚卿芫,照我的话去做。”

不去询问到底需要做什么,楚卿芫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点头应声:“好。”

当年清濯真人教她的入门打坐心法和基本御气之术,秦寐语记得清清楚楚,当下,她全都一一讲解给楚卿芫听。

秦寐语讲解得不算慢,楚卿芫挺一遍就记住了,慢慢在一旁练习着,待遇到不会的再问秦寐语,进展虽慢,可略见成效。

后面见他渐入佳境,秦寐语也不出言打扰,任他一个人在一边打坐练气,而她安静地悬吊着想东想西打发时间。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幸好这个阵法只是将人困住,并不会伤人。可如若是孤身一人落入阵中,却只有等死的份。

秦寐语知道凭着楚卿芫的悟性和天分,要不了多久,就会练出一些剑气,即使只是有那么微微一点,也足够打开阵眼。

当然了,这些不是她对自己的自信,而是对清濯真人的自信。

章节目录 第64章 抢了师父就跑 被悬吊着,毕竟不是多么舒服,睡也睡得不沉,闭目养神的秦寐语借机修复自己的灵息。不过,似乎没有任何的进展,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灵息仍然受着压制,这累个臭死修了半天,一点进展也没有。

就算是修墙,这么长的时间也该砌上半面墙了,自己怎么这老半天也没个动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正内心烦躁的时候,忽然手脚处一松,身子往下坠落,秦寐语心头一喜,成了!

楚卿芫接不住人,也没有打算过来接着,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秦寐语上天入地,作天作地无所不能。

秦寐语就在楚卿芫高看一眼的目光之中,摔得很是好看。

似乎听到了骨头砸在地上的声音,秦寐语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还是太瘦了,以后一定死命吃,吃到掉下来把地砸一个坑,自己都没事的那种。

“秦姐姐……”

见人摔得这么实诚,楚卿芫也被吓了一跳,忙过来扶起她。

秦寐语龇牙咧嘴站起身来,看清他眼底的诧异,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对压制着我的灵息,我半点灵力也施展不出来。接下来,可能全要靠你了,楚卿芫。”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再称呼他“姓楚的”,而是唤他的名字,楚卿芫察觉到之后,心里很高兴,一双凤眸因为这份小心翼翼的欢喜眼尾微微上挑。

秦寐语见他眉眼处漾出笑意,拧眉道:“我灵力施展不出,你很开心啊。”

小没良心的……

“当然不,不是,”楚卿芫抿唇一笑,微仰脸看她,“秦姐姐,你叫我的名字,我很开,开心。旁人都唤我楚公子,爹娘只,只唤我芫儿,你是第一个这样,唤我的。”

瞅着对方暗爽的欠揍模样,秦寐语撇撇嘴,不屑地闷哼。

哼,小屁孩,真是没见识。

说讲起来,这可不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当年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你名字的时候,可没见你有多开心。

当然了,在心里秦寐语已经叫过无数次楚卿芫的名字,尤其是见他一本正经和诸人见礼时,自称落风的时候。

楚卿芫给她起名和字的时候,就和她说过,出门只可自称字,不可道出自己的名。

楚卿芫,字落风。

那么多人唤他清濯真人,或者是楚落风楚前辈,她都不喜欢。她喜欢偷偷唤他楚卿芫,最好是楚卿,卿卿……

越是腻歪人,越是肉麻,她就越是喜欢。

秦寐语被戴上女魔头的大帽子,第一次被名门正派围剿的时候,那时候经验不足,竟然被那些虾兵蟹将给伤到了。当然了,后来被追杀围剿的次数多了,她也有了经验,受伤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可那次,她是第一次,经验明显不足,到了最后,发了狠,伤了多少人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浑身都是血,好在那天穿了一身黑衣,打到了下半夜,只要她站得直,没人看得出她受了伤。

发现这个黑色确实很适合唬人,伤好之后,秦寐语就总是一身黑色。

当时,她的血越流越多,脸色都白了,最后也打烦了,直接击出最后一波灵力,然后简单粗暴地抢了当头那个拿着青剑的男子就跑了。

她抢走的人当然不是旁人,正是她美如冠玉,风华绝代的师父。

可惜的是把人扔进她新置办的藏身之处,只来得及布下结界锁住人,秦寐语就已经支撑不住,左右人跑不掉,她就很放心地晕厥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65章 陪我一起去死 正人君子从不趁人之危,清濯真人这个臭毛病,秦寐语最是清楚的。

所以,这位正人君子非但没有趁她昏迷之时杀她,也没有把她绑起来送去给那些正义之士正法,而是乖巧地待在结界内照顾了她三天三夜。

秦寐语受伤很重,几乎浑身都有伤,砍在背后的那几刀尤其重,伤到了心肺。要不是有医术高明的清濯真人出手相救,她估计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知道一睁开眼,秦寐语就看到清濯真人满脸的疲惫,和衣歪在榻旁睡着了。

阳光温暖,倾洒入室。

透过光束看着他清俊的面容,秦寐语的唇角浮上一抹轻柔的笑。

她的师父生得真是好看,睡着的时候更是好看。

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眸轻轻合上,本应是风情万种却总是染着冷意的漆黑眸子被掩藏起来,压力陡然消散,她的目光更放肆起来。

乌黑的眉,浓密的睫,挺立窄细的鼻,还有不再紧紧抿着的水润薄唇……

秦寐语看得痴了。

这般斯文秀雅的人,眉眼轮廓生得很是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睛,凤眸微凛,如刀似剑,割的人心口疼。

此时他安睡,倒是让她的妄念恨不得立即破胸而出。

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秦寐语缓缓抬起手臂。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全身都是伤,尤其是背后,手臂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她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颓然趴回原处,秦寐语才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都被处理了。

方才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要不是被自己这个藏身之所的潮湿霉味呛得难受,刚刚那岁月静好的一幕,秦寐语差点以为她还在晓风残月居。

那些人出手就是冲她的命来,自然不会留情。要想快速止血处理伤口,清濯真人只能耗用灵力,为她疗伤。

看着他疲惫至极的面容,秦寐语手指一捻,小心地弹出一个符咒暂时封住他的眼睛和耳朵,才敢小心地冲他伸手,隔空虚虚地描绘着他的五官。

心里有多少在意,就跟着有多少怨恨。怨恨得越多,越是放不下。辗转反侧,朝思暮想却始终思之不可得,他已经成了她的魔障!

不顾身上刚想愈合的伤口,秦寐语撑着起身加强了四周的结界。她要留住他,留在她的身边,除了这座院落,他哪里也去不了。

在冰火狱潭的那五年,她所修炼的禁术,威力很大,大到她完全有能力覆灭所有的门派。这也是众门派争先恐后要置她于死地的主要原因,都想趁她还没有强大到那个地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世人却不知,她秦寐语从未想过颠覆天下,她所求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人。

不顾伤势,强行催动灵息重新加固结界的下场就是身上的伤口全部崩裂,吐血倒地的时候,秦寐语才破除掉加在清濯真人身上的符咒。耳目得获清明,清濯真人立即起身,他没有看到被重新加固的结界,只看到又是伏地呕血的秦寐语。

刚把人从阎王殿里拉回来,又自己一只脚踏了回去,楚卿芫的眸色更冷。

“楚卿芫,你留在这里,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66章 把你的名字刻在骨血里 秦寐语当时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嘴角,虚弱至极,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色,脸上却挂着笑意,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眉眼冷凛清修出尘的男子。

那是秦寐语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唤他的名字。

记得清濯真人救她的那一晚,素衣若雪恍若仙人的他对那个初初挣脱深渊小小的她说,师父的名讳,她不可以叫,只能记在心里。

可如今他不再是她的师父了……

秦寐语突然很想告诉他,他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只是记在心里,从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就把他的名字刻在自己的骨血里。

与她同生,与她共死。

当时清濯真人听她这般唤他的名字,没有预料之中的过激反应。他只是眉头蹙起,好看的凤眸微微垂落,看着伏在地上虚弱至极的秦寐语,垂眸不语。浓密的睫毛遮住眸中的情绪,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一会,才听他微微一叹,叹息声是那么的飘渺,却听得秦寐语唇角微微弯起。

清濯真人走过来,缓缓蹲下身,将再次气若游丝的秦寐语扶起来,靠在他的怀里。

这是第一次和他靠得这么亲近,只可惜,她气若游丝,竟是闻不到他怀抱到底是什么味道,温不温暖……

细长的手指擦去她嘴角的鲜血,清濯真人的声音淡漠而冷肃地响在耳畔。

“孽徒,师父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听得很清楚,秦寐语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欠揍的笑。

师父的名字,她叫得。

人,她也敢肖想。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她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楚卿芫,我他娘的早就不喜欢做你的徒弟了……”

哪个喜欢做你的徒弟,我要做的,是那个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陷入昏迷的时候,秦寐语还在想,师父的记忆真是不好,她被他废去武功,夺走醉生,哪里还能再做他的徒弟。还有,听到她不喜欢做他的徒弟,他那什么欠揍表情。

嘁,对她,这位清濯真人就不知道什么是和颜悦色。

明明长得清雅出尘,俊美若谪仙,偏那双凤眸总是那般冷淡,一眼就能看得人心底凉意四起,就连那张薄唇都带有几分凉薄,显得不近人情。

再次醒来的时候,秦寐语发现自己被封住了所有的灵息,只能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被迫接受一日三餐的投喂。

刚开始两天,她身子虚,醒来的时间不长。随着身体的好转,她清醒的时间变长,两人之间避讳不掉的问题就出现了。

当然,只是秦寐语自己单方面的,人家清濯真人仍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在晓风残月居没有什么两样。

她揣着狼子野心,自然心虚至极。

她胆大妄为,敢觊觎自己的师父,也怂得没脸看的没出息。不敢被他发现,却制止不住自己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怯怯懦懦地痴心妄想着。

她不怕他取她的性命,也不怕他逐她出师门,她只怕他知道后会露出恶心嫌恶的眼神。

旁人说她痴心妄想,骂她有违伦常,她都不在乎。

她可以背负天下骂名,只求他不要那样说……

楚卿芫啊楚卿芫,我他娘的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章节目录 第67章 孽徒放肆! 秦寐语的生命力之顽强简直就是出乎她自己的预料,在她再三拖延下,伤还是一天好似一天,等她可以蹦跶着在院子里瞎溜达的时候,清濯真人喝完新泡的最后一杯茶,就准备离开。

照顾她的这几天,他已经研究出了破阵之法,当下也就不管秦寐语再打什么马虎眼,拿着破执,就要冲出去。

秦寐语一见就急眼了。

人一急眼,就容易冲动,一冲动,这后面的事情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秦寐语自己。

她当时真的就是见情势危急,再不出手,人就要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热血上涌,心就被糊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人制服在地……在地……

说句老实话,秦寐语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是打算背后偷袭,将人打晕拖回房间里锁起来的。谁能知道清濯真人警惕性太高,在她扑过去下黑手的时候忽然转身,暗地里的偷袭变成了粗鲁的投怀送抱,还是把人按倒在地的那种……

她没有拥抱过别人,也没有被别人拥抱过,但是她见过。

萧千夜那个叽叽喳喳爱眩耀的花孔雀,整天就喜欢亮着一把靓丽的羽毛在她面前支棱着膀子叫嚣着,真的是无比的讨厌,可她就是会撒娇,尤其向她的爹爹撒娇。

萧风衾也是把她这个宝贝女儿当成三五岁的孩子宠,萧千夜做错事,撒个娇,抱着他的胳膊耍赖,多半都会逃脱惩罚。

软萌娇俏地耍赖,说一些甜腻腻的奉承话语,即使对方是亲爹,秦寐语也接受不了。不可否认,她就是赤果果的嫉妒。嫉妒这只花孔雀有个那么疼爱他的爹爹。而她,什么都没有。

一个娇俏刁蛮暴脾气的大小姐,哪里忍得下秦寐语的冷言冷语明嘲暗讽,两个人简直就是针尖对麦芒,一见面就掐架。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竟然也……

紧紧钳制住对方手腕的双手抖得跟筛糠一般,泄露她真实的情绪,秦寐语支棱起身子,茫然地垂眸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心里乱得像打起了边鼓,咚咚咚……快得她都快窒息了。

人倒伏在地,清雅若仙跌在尘埃之上,秦寐语蓦地心疼又心动。

望着那散在地上的墨黑色的长发,高束的马尾上那玉白色发扣再也没有往常的束缚禁制,秦寐语看着那张自己觊觎已久的俊美面容,不可控制地想入非非。

秦寐语有大把的证据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她修行不够,不够清正自持,着实是眼前之人太过风华绝代,她只是一个粗鄙的凡人,且年龄也到了可婚配的……

很是怂货地避开清濯真人的眼睛,一个不留神,目光就颤巍巍落在那他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处,待看到那微微上下滚动的喉结,秦寐语顿时感觉一把火窜上脑门,只听轰的一声响,心跳强烈快速跳动着。哪里像是擂鼓,分明是拆墙啊!

秦寐语敢保证,再快一些,心里那根弦可能就要不堪重负地断了。

清濯真人手里的破执被摔落在地,一身素衣的他倒在地上,他极其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扣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抬眸看着罪魁祸首,凤眸冷意十足:“放肆!”

满眼满心都被那个小小的喉结蛊惑了,脑海之中正天人交战,秦寐语只顾着怔愣瞧着,至于什么放肆不放肆的,她已经顾不上去理会了。

她杀出不恨苦地之后,成了世人口中的女魔头。她和清濯真人之间的师徒情分即使没有断得干净,也是名存实亡。但是,清濯真人做她师父这几年不是说着玩的,积威甚深,几千个日夜的熏陶之下,余威仍在啊。

本来就心里长草的秦寐语,被这一句满含肃杀的呵斥声吓得心头一哆嗦,整个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章节目录 第68章 误入诡异之阵 清濯真人以为她是故意的,不设防被砸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简直是怒极。

孽障,果真放肆!

而秦寐语完全是懵住了。

她只知道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衣襟,耳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前额,鬓角……

心里像是有什么同时绽放开来,一种陌生的悸动小心翼翼地涌上心头,连带着她的手都开始发抖,就连脸颊都微微泛红,越来……越滚烫……

不知道是一瞬间,还是已经天荒地老了,秦寐语慢慢抬起头来,两只手颤巍巍地从他的手腕处,挪到了他的脸庞,然后颤抖地捧住了他的脸,心一狠,眼睛一闭,就亲了上去……

………………

“秦姐姐……”

耳边乍然响起这道清澈的声音,打断了秦寐语恍若前生今世的胡思乱想,她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慌忙坐起身,却不小心撞上楚卿芫的下巴。

撞的不疼,却是让秦寐语又是怔忡。

当年自己亲那一下,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痛的,她又多养了几天的伤,也如自己所愿,把人在自己身边多留了几天。

这件事后,清濯真人就没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秦寐语对此也是耿耿于怀,不就是亲个一下吗?你清濯真人有多金贵!真是小气!

头顶上一沉,是这个小楚卿芫担心她撞疼了,伸手给她揉了揉。

贤惠体贴得让她想恨屋及乌的龌龊心都消散了,秦寐语抚开他的手,站起身来,避开他的脸不去看:“我没事。

破了这个古里古怪的阵法,秦寐语没有着急着找出路,她在这间怎么看都不应该在此处出现的石室里四处转悠着。

这椿圣道观的后山,怎么会有这么一处透着股邪气的暗室?

秦寐语心里很是疑惑,难道是郓起那个臭道士临走前故意设下对付她的?

毕竟她藏身在楚卿芫的居所这件事,就凭目前楚卿芫这点道行,铁定是瞒不住那个老狐狸的。至于她,则是一直想着,既然郓起道人装作不知,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懒得把自己往对方的刀口上撞。

讨厌一个人,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啊。

这件事追究起来,真的是天大的冤枉。明明是郓起道人先招惹她的,装作良善之辈从她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把人抢走,怎么一见面,倒像是她欠了他什么似的,横眉怒目,恨不得一个拂尘抽得她灰飞烟灭。

自己上辈子拜在清濯真人的门下虽然只有短短五年的时间,苍天可鉴,这五年,她对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师祖从未有过丝毫的不敬。

谁能想到自己这个所谓的师祖是这么一号人物……

看着仙风道骨的,偏小心思七拐八扭的,简直比山脚下的那些捏着小手绢往教书先生扔野花的小娘们还要难以捉弄。

见楚卿芫很安静地跟在她的身边,秦寐语放心地在石室中转悠着。

周围都是黝黑的石壁,上面似乎还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咒,不知道是时日太久,还是本来就画的隐晦,看得不甚清楚。

这里光线太过微弱,秦寐语看得很是费劲,几乎是趴在石壁上看着。离得近,能闻得到淡淡的血腥味,秦寐语微微后撤,有些恶心。

竟然不是用朱砂所画!

用血的话,肯定这里是个大阵。

很警觉地察觉到脖颈处一阵凉意袭来,秦寐语没有来得及回头,手一捞把身侧的楚卿芫推出去之后,她直接往一旁闪躲。

章节目录 第69章 吓到我家小口吃了 一转身,秦寐语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形黑影,是烟雾所化,正张着大手狠厉地击向她。一击之下没有得逞,黑色的烟雾逐渐有了实质,竟是一个鬼界傀儡!

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邪祟!

不待秦寐语多想,那鬼界傀儡已经出手,招招式式都夹着阴风阵阵,腥臭阴寒。

秦寐语没有出手迎招,脚步微错,被逼得节节后退。

完蛋了,她现在灵息被压制,灵力微弱,估计硬拼是打不过的了。本来还打算看清这个鬼界傀儡是用何法炼制而成,不想技不如人,小命都危险。极其狼狈地躲开鬼界傀儡的杀招,秦寐语冲一旁正要冲过来救她的楚卿芫大喝:“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躲起来!”

真是没想到她竟然有一天会对大名鼎鼎的清濯真人喊出这样的话,此话一出口,狼狈闪躲的秦寐语心里一阵暗爽。

这一得意,就被对方一记阴风扫到,人直接摔到石壁上,掉落在地的时候,秦寐语咳出几口血来。

他奶奶的腿,来真的啊!

“秦姐姐,你受伤了?”

楚卿芫惊慌地出声。

秦寐语疼得眼前发黑,把喉间的血咽了回去。

是啊,我受伤了,要不是您老人家当初废我修为出手那么干脆利落,我至于拳脚功夫不如别人,沦落到要被一个不入流的鬼界傀儡狠揍的地步吗?

本来打算听秦寐语的话躲藏起来的楚卿芫见那傀儡已经扑到秦寐语的身前,且那只烟雾所成的大手已经袭上秦寐语的脖颈,楚卿芫大骇之下,顾不得那鬼界傀儡的阴诡忙冲了过来,欲闪身挡在秦寐语的身前。

后背撞得很疼,秦寐语顾不得去检查自己伤成什么样,她盘腿坐着,舍不得咬破手指,她抬手抹了抹自己嘴角流出的血,在掌心快速画出一个符咒,然后抬手拍向阴冷的手指已经触到她脖颈的鬼界傀儡,大喝一声:“破!”

像是一阵风吹过,那狰狞的鬼界傀儡应声定住,逐渐转淡,然后变成一道烟雾,悄无声息消失了。

来得无声无息,消失也是无声无息。

“起开……”伸手拍了拍撞到怀里的楚卿芫,秦寐语拧眉道,“看着挺瘦的,差点被你砸断气……”

楚卿芫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后背冒着冷汗,他坐到一边挨着秦寐语,颤声问道:“秦姐姐,那个是,是什么?”

“是鬼界傀儡。”

一招得手,秦寐语松了一口气,身子靠在后面石壁上,后背处肿热的伤处贴在阴凉的石壁舒服了一些。她决定给以后大战鬼界从无败绩,令鬼界闻风丧胆的清濯真人先普及一下基本知识。

“鬼界的傀儡是利用死者散去的三魂七魄做出的傀儡。刚刚这个只是残魄所成,可能就是被人炼制出来负责看守的,没有多少杀伤力。”

楚卿芫闻言拧眉。

秦寐语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无非就是和她一样的疑惑。

椿圣道观这般清净之地,到处都是结界阵法,怎么会有鬼界的傀儡这等邪祟,除非……

瞅着小小的人蹲坐在自己身边,眸色已经从先前的震惊和惶恐转变成了诧异和若有所思,秦寐语微微一叹。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人家才是个几岁的小娃娃啊,就已经想到了这步,不得不说这天生聪慧一说,真的是让人无能为力得咬牙切齿。

章节目录 第70章 招何人之魂 不过,再有能耐,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楚卿芫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找出路逃出去,还是要靠她这个没用的孽徒……

刚刚那个负责看守的残魄,对秦寐语来说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放在以往,她连动个手指头都不屑于去做。可方才,竟然都能伤了她,这点让秦寐语心里很受伤。

自己如今已经没用成这个样子了!

秦寐语对接下来的路不敢掉以轻心。

“姓楚的,没出去之前,你要什么都听我的,尤其是不要乱跑,知道吗?”站起身来,秦寐语伸手扯着楚卿芫跟在自己身后,她低声叮嘱着,“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还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

危言耸听一些,好过说上千百句大道理,果然,话音刚落,那个小身影靠近了很多,伸手握住她的手,乖巧听话道:“秦姐姐,我会,听话。”

秦寐语:“……”

这般被全身心依赖的感觉,让她的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就连两人相握的手都变得奇奇怪怪。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秦寐语驱走心头涌上的奇怪感觉,用力握了握楚卿芫的手,随口应了声:“嗯,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方才她已经看出来,这里不是一个简单的密室,而是根据阵法所设置的迷阵,秦寐语很快就破解开,一处幻化处的墙壁消失,前方顿时闪现出一处出口。

秦寐语疾步走过去,伸手推开石门。

又是一道黑黝黝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这处通道自然也是动过手脚的,漆黑无比,算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微腥的阴风阵阵,处身其中,很是阴森骇人。

秦寐语手指一搓,指尖冒出一点微弱的火光,一抬手,很是潇洒地扔了过去。

看着那漂浮在半空众半死不活的,如同鬼火一般的羸弱亮光,本来漆黑的通道因为这抹亮光,更添了几分鬼气森森,秦寐语有些无奈。

真是要命,灵息被压制,还丢了面子,真是双重打击,这算不算屋漏偏逢连夜雨。

又搓手甩出几束出去,才勉强能看清脚底下的路,秦寐语很是谨慎地看了看,语气很是笃定地说道:“走吧,暂时无事。”

两人越往前走,心里越是没底。

借着微弱的光线,四周能勉强看清。秦寐语看得越多,越是心惊。

这里到处都用血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咒,血腥味逐渐重了起来,这通道里的符咒看不全,秦寐语越瞧越像是招魂用的。

招魂?

招何人之魂?

又是何人在此设置招魂之阵?

如今她灵息被压制,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这个阵法似乎对她没有多少的恶意,由此可见,自己这个体质对这阵法无用,应当可以闯得出去。想到这里,秦寐语心头一动,她装作不经意把视线落在紧随在自己身边的楚卿芫身上。

何不,一箭双雕?

入招魂阵不见血是出不去的,她如今身娇体贵的,还是不要冒险了。至于这个小拖油瓶……

她不是自己下不去手吗?

在这个招魂阵里,只要她疏忽那么一点点,这个嫩芽般的小少年,就很难活着出去……

章节目录 第71章 想我家的负心汉了 楚卿芫应该是被吓坏了,俊美的小脸煞白,嘴角紧紧抿着,明明很害怕,仍旧偎在她身侧警惕地看着四周。

楚卿芫如今尚处于静心打坐的入门阶段,方才秦寐语把剑道的入门口诀传给他,让他强行御气破阵,已经是强人所难了。即使他再是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揠苗助长的道理,秦寐语还是懂得。

想到这里,秦寐语的心又软了。

她和清濯真人之间,并非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养了她五年,这份恩情,她记着的。何况如今的这个他也还只是一个稚龄孩童,和她更是毫无仇怨。

眼前晃过那道执着青剑的清瘦身影,秦寐语心尖刺痛,他那么伤她……

秦寐语啊秦寐语,你不是早就抱定决心要玉石俱焚了吗?为何不趁现在对方尚是萌芽状态,铲除殆尽!

可是,她所喜欢的是那个晓风残月居的清濯真人,她该恨的也是他,而不是眼前这个黄口小儿,即使他们是同一个人……

秦寐语越想脑袋越乱,越乱越是绝望。

那如今,她要怎么样?杀,还是不杀?

啊啊啊!

秦寐语气闷至极,脸色阴沉得吓人。

走了一段路,左右再无异动,楚卿芫才稍稍放心,抬头看到秦寐语双目通红,神情狰狞,他吓了一跳,担忧地问道:“秦姐姐,你,怎么了?”

秦寐语烦躁得甩开他的手:“想我家那个辣手无情桃花腮狐狸眼的薄情郎负心汉了……”

楚卿芫:“……”

又走了一小段路,秦寐语彻底看清了,这里果然是个招魂阵,顿时她的心里隐隐有些紧张。

破阵之法,她懂,关键是她现在灵息被压制,知道破解之法,有个鸡毛用。

正忧心忡忡,袖子被扯了扯,秦寐语垂眸看着紧跟在自己身边好一会没有开口的楚卿芫:“怎么了?”

不知道是光线太过惨淡,还是他是真的被吓着了,楚卿芫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秦寐语拧眉,这个破孩子,不会到现在才想起来害怕吧?

“秦姐姐,”楚卿芫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迎上她的视线,嘴角蠕动,期期艾艾地问道,“……你有心上人了?”

呵,这个小家伙竟然还知道什么叫心上人呢?看来平时的小话本,小戏台上的才子佳人相约后花园的桥段是没少看啊。

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眸,少了成年后的冷漠疏离,多了几分单纯更显得灵动,秦寐语看着点了点头:“嗯,有一个。”

楚卿芫似乎怔愣了一会,才点点头:“……哦。”

继而,不再说话。

还拽着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小尾巴,这就开始装深沉了。

“别着急,等你长大了,你会发现,外面大千世界,有才情有姿色的漂亮大姑娘娇媚大小姐犹如春日花园,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秦寐语莫名想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都与你无关的,你还是单身一人的。奉劝一句,你还是不畏夏暑寒冬,好好提高修为,努力成为剑道第一人比较实在,至于别的那些有的没的,你就别多花心思了。”

花了多少心思,都是枉然。

章节目录 第72章 师父不争气没关系 秦寐语本想着就冲清濯真人那不解风情冷言冷语的臭脾气,要不是长着一张俊脸,还真是不受姑娘家待见。可世风日下,他这样的臭硬脾气因为那张俊美的面容,却更招惹小姑娘。

本就是十分的颜色,一身素衣加身,愣是穿出生人勿近的清冷,很容易激起一些人面兽心的小姑娘那种掩藏在花容月貌之下的征服欲。

所以,只要清濯真人出现的地方,那些自比与众不同定能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莺莺燕燕哪里还顾念什么矜持规矩,一个一个化身狂蜂浪蝶,意欲打破寒冰束缚桎梏,让这块千年寒冰只为化作一汪淙淙的春水,一时间蜂飞蝶舞,姹紫嫣红,场面着实很壮观。

清濯真人也就是个窝里横的,在晓风残月居拽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惩罚她这个独苗徒弟从来都不带手软。一被这些姹紫嫣红围住,顿时就成了被锯了嘴的葫芦,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看着面若寒霜,不为所动,镇定自若。可在秦寐语看来却是无比的可怜,如玉般的面容上,眸光闪动,眼尾晕染着薄薄的洇红……

好一处水光潋滟,烟色迷蒙,眼尾残红飞渡,落霞如妆。

自己藏在匣子底深处的宝贝,突然暴露在日光之下,被所有人用觊觎的目光里里外外看着,偏这个宝贝是偷来的,她没有正当的理由呵斥那些觊觎贪婪的目光,这种感觉让秦寐语很是不爽。

师父不争气,那就只好徒弟上了。

好在秦寐语的嘴一贯很毒,清濯真人不能说的,不能做的,她都说了,做了。

一个一个的,光长两坨肉不长脑子吗?怎么都是没眼力见的。清濯真人是你们这等庸脂俗粉能奢望的吗?就算是人面兽心,她也是头一个,和她比,每一个能上的了台面,统统滚蛋!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后来,一个不知道是从哪个蹩脚旮旯里出来的破门派的什么掌门师妹,仗着有三两份姿色,竟然使下三滥的手段,想半夜爬上清濯真人的床榻。

当时,秦寐语有任务在身,没有跟在清濯真人的身边,幸好薛庭竹及时传信给她。

秦寐语本来打算和那些鬼界跑出来的邪祟多玩一会,听说邪祟收服之后会很听话,她也想试一试,收服一两个,放在晓风残月居逗着玩。可听到这个消息,她哪里还有这些闲情逸致,金光闪闪的醉生一挥,霎时间金光大盛,邪祟全都简单粗暴地化为灰烬。

虽然知道依着清濯真人那不通世俗的生冷性子,不至于被占便宜,可一想到有个女人靠他那么近,秦寐语就浑身不舒服。

携着怒火赶回来的时候,她的醉生直接搁在那个什么狗屁掌门师妹的脖颈处,要不是清濯真人阻止,她就直接一剑卸掉了那不知廉耻的女人的脑袋!

也不看是谁的人,就敢把脏爪子往这边伸,这不就是寿星吃砒霜自己找死的么。

即使最后关头被清濯真人喝止住,那个什么掌门的什么师妹仍旧是一身重伤,气若游丝地被抬走了。后来,听说整整养了一年,才能下床,身体好了,脑子不太好使了,房门一步也不愿意出了。

章节目录 第73章 敢觊觎我的人,找死! 因为这事,楚清濯真人说她戾气太重,行事鲁莽,罚她抄了五百遍清心咒经。

清濯真人不知道,那个恶女人之所以养了那么久才好,并不是秦寐语一次揍的,她隔三差五去寻那个女人的晦气,神出鬼没的。谁知道那个女人就是空架子,不经吓,也不经打,秦寐语只不过才去了三五次,那个女人就受不住了。

哼,胆子这么小,还敢觊觎她的人!

说实话,那个女人长得很不错,是娇小玲珑我见犹怜的那种。据那个女人所言,她的媚术功夫不错,那晚明明施展得没有任何差错,却仍旧被清濯真人赶了出去,她别说得手了,连个衣襟都没有摸到。

秦寐语当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多少欢欣。

清濯真人正是年少轻狂,热血沸腾的年纪,面对如此尤物,竟然能坐怀不乱,全身而退。很显然,这很不正常。

不恨苦地除了喝醉酒就爱拉着人吟诗诵词的宋道人,也就只有他的徒弟薛庭竹医术拿得出手,可这件事太过隐私,秦寐语哪好意思问出口啊。何况,她一说,薛庭竹就能猜到是谁。

秦寐语觉得自己那位脸皮薄的师父名声重要,毕竟男子在这个方面很看重。

于是,她就偷偷在山脚下的小镇子上找了个偏僻的医馆,悄悄地去问了。

她谎称是自己的夫君,医者给的答案砸得秦寐语眼前直冒金星。

隐疾……

………………

如今想起来,秦寐语还是想笑。

“秦姐姐?”楚卿芫不明白秦寐语怎么忽然间好似心情大好的样子,“什么单身一人?我长大之后的事情,你如何知,知道的?”

秦寐语没理会,脚步未停唇角微勾:“我就是知道。”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路的尽头。

又是一间石室。

其实,这两个石室相距不远,秉着谨慎的态度,两人走得很慢。

这间石室比之方才那间宽敞明亮了很多,四个墙角悬着夜明珠,光线明亮柔和,一点也不刺眼。

秦寐语没有直接进去,很谨慎地四周观望了一会,见这里没有设什么奇奇怪怪的阵,才稍稍放下心来。正欲举步上前,一直紧随在自己身边的小小身影一闪,就要首当其冲。

一伸手把人扯回来,往自己身后推了推,秦寐语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低头斥道:“你干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上前了?你当我是摆设啊,躲后面去……”

楚卿芫被推了一个踉跄,却明白秦寐语的用心,眸光一暗,仍旧紧张地叮嘱道:“秦姐姐,那你小心……”

进去之后,秦寐语感觉这个空空如也的石室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阵法,不是邪祟,更不是什么鬼界傀儡……

仰头去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四周看了看,都是石壁,没有找到任何的出路,秦寐语有些纳闷。

前面那个阵法,且有鬼界傀儡看守,应当不会就是守护这个空空如也的石室。

肯定是有什么机关。

秦寐语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会,仍旧是一无所获,不由得有些急了。劝自己静下心来,秦寐语努力回想着以前清濯真人教她的那些机关破解之法,奈何当时一心只想着剑道,对其他的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如今真有些书到用时方恨少,白首方悔读书迟的感慨。

章节目录 第74章 奇怪的玉蟾 一脑袋浆糊的秦寐语,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楚卿芫,满脸痛色地说道:“楚卿芫,以后你要是收徒弟了,可一定要严厉管教啊。不能因为她娇俏可爱就手下留情,须知教不严师之惰……”

想不到破解之法,两人也出不去,挤在一起靠墙坐着,双双捧着脸愣愣地发着呆。

秦寐语有些累了,打算好好歇一会,换了个拐角处坐下,冲楚卿芫招手:“过来。”

见人走近,秦寐语准备甩出一个防御结界护住两人,她好安生歇一会。却不想楚卿芫似乎是踩到了什么,脚底一绊,差点摔倒,正好砸到秦寐语的怀里。

“……”

秦寐语一个不设防被砸个正着。这次可是比先前砸得还厉害,她差点背过气去。

心差点被砸得从嗓子眼跳出来,秦寐语瞬间改变主意了,她决定将弑师计划立即实施。

楚卿芫在她怀里抬起头,一脸的无辜和担忧:“我不是,故意的。”

严重怀疑他这样断句是诚心想气死她!

“有你这么道歉的吗?”秦寐语扭住他的胳膊将人掀到一边去,“不接受,再有诚意也不接受。”

摔在一边的楚卿芫忽然顿住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秦寐语。

“秦姐姐,你看那里……”

顺着楚卿芫手指的方向,秦寐语发现四周的夜明珠照在地上的光亮逐渐形成了四道光线,且慢慢聚拢,慢慢重合。最后,四束光线重叠之处落在石室之中的一块石板上。

秦寐语立即起身,走近一些,见这块石板和旁的有些差距,它上面的花纹,和其他石板的花纹不一样,伸手摸了摸,触手温润,竟然不是冷冰冰的石头。

仔细看着上面的花纹,秦寐语眉头一挑,她想起来了,这好像是清濯真人教过她的师门独创的什么阵法的阵眼。

好在还没有把清濯真人教的全都忘记了,秦寐语心头一喜,立即运起少的可怜的灵息,蓄于指尖,沿着破解之法慢慢在花纹上移动。

听到细微的咔嚓一声,然后手底下的石块开始下陷,露出一个白色如同雪一般的玉蟾。

玉蟾雕琢得很是精巧,少了几分呆气和可怖,勉强算得上玲珑小巧。玉蟾大张着嘴,却露出贪婪之色,看之令人心头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厌恶之感。

这个破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秦寐语蹲在那里思索着,楚卿芫也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看着,忽然,他出声道:“秦姐姐,这个,我见过,在,在师父的卧房里……”

啊?

秦寐语闻言,郓起道人这个喜好可真是有些……

摆这个玩意在卧房里,这个审美,这个爱好。

啧,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没想好这个玉蟾的作用是什么,秦寐语没动伸手去碰,楚卿芫却忽然伸手:“咦?这里,跟师父的那,那个不一样啊。”

说着,他的手刚触到玉蟾的嘴巴,那玉蟾上下唇就突然合上,顿时把楚卿芫的手指头咬住了!

“楚卿芫!”

秦寐语吓了一跳,立即就要去把楚卿芫的手指头给拔出来,却见手指头已经被咬破了,洇红的鲜血滴落下来,全都落在玉蟾的嘴里。

章节目录 第75章 两个玉棺 玉蟾像是吸饱了血,终于咬得不是那么紧,楚卿芫的手指头一下子就拔了出来。

却见血渗入那个玉蟾之后,方才还是白色的玉蟾通体变成血红色,在夜明珠的光线下,显得很是妖异。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秦寐语不解地看着,警惕地护着楚卿芫。

忽然头顶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啸风声,不及细想,她拉着楚卿芫就地一滚,躲到墙角,紧紧贴着墙。

耳边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不是猛地砸到地上的轰隆巨响,而是一种轻轻放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两人躲得很是狼狈,秦寐语拍了拍趴在她身旁的小家伙:“姓楚的,快起来,你压到我头发了!”

呃,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秦寐语的头发很长,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垂在身后,身形一动,发丝轻摆,十分的好看。方才仓皇之间,头发甩到了前面,正好被她护在怀里的楚卿芫压个正着。

漆黑的发丝上有着淡淡的清香,无比的舒心怡人,偶有几根细微的发丝恰好拂在脸上,脸颊微微有些痒,楚卿芫不知为何,顿时不自在起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尴尬无比地垂着头。

秦寐语没注意这些,揉了揉被摔得有些疼的腰背,还没有来得及抱怨臭小子看着瘦,原来一点也不轻,就被石室中突然出现的两个玉棺吓住了。

害怕倒是没有,就是感觉奇怪,难道这里所设的招魂阵,和这个玉棺里面的人……呃,不对……应该说是尸首有关。

“秦姐姐……”

楚卿芫自然也看到了,他被吓了一跳,拉着秦寐语的袖子,小脸又变得煞白。

秦寐语看着他害怕的样子,忽然想笑,令鬼界闻之丧胆大名鼎鼎的清濯真人,小时候竟然是个胆小鬼啊。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她柔声安抚道:“别怕,死人而已。”

记得第一次跟随清濯真人下山,就是去珰露山修补结界。

那里和鬼界只有一山之隔,全靠结界维护。

其实,这里所谓的鬼界并非是阎罗王所管辖的有着十八层地狱的阴间地府。

据说鬼界是鬼王——一个不务正业,不走正途的小年轻给自己缔造的王国,一个和剑道抗衡数十年仍旧坚强存在的,很有自己特色的一个门派。

只不过,他们的修练手法太过阴毒,时常抓活人来修练,提高修为,最可怕的事,连死人都不放过。尸体制成走尸,魂魄制成傀儡,简直是惨无人道令人发指。

世人提及,无不谈之色变,宁愿立即就死,魂归地府,也不愿落在鬼王的手里。

自古正邪不两立,从各大门派争先恐后地追杀她无数次仍旧激情高昂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

在这般艰难的生存环境下,鬼王还能坚挺至今,不说其他,单就是这份心性都让人刮目相看。

秦寐语逃出不恨苦地,最落魄的时候差点死掉,好像有个什么人说是奉鬼王之命要如何如何。

说实话,这个鬼王真是不会做人,要么就是他手下人不会办事。

这拉拢人心,要么给钱,砸死人的那种,要么施恩,不求回报只求共患难同富贵,一听就让人热血上涌,激情澎拜,只想为他人两肋插刀,或者插他人两肋。

章节目录 第76章 玉棺之中到底有什么 估计这两种在她这里都行不通,可是没关系啊,那鬼王就干脆派人把清濯真人洗干净直接包上锦被扛到她屋里,你看她秦寐语答不答应!

当年鬼王派来的人可真有意思,什么都没有,来个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巴拉巴拉说自顾自地咬文嚼字,丝毫不顾身受重伤,连口水都喝不上差点渴死在干草堆上的秦寐语。

秦寐语当时严重怀疑这鬼王和剑道众门派是一伙的,存心想兵不血刃,直接把她给气死。再后来,鬼王亲自许诺,秦寐语直接回了一封画满四脚朝天的乌龟的信。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这就拐回去说说师徒俩第一次一起下山修补结界的事。

清濯真人是这方面的高手,修补结界,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带秦寐语去,不过就是让她长长见识。

最后,见识是长了,师徒俩却吵了一架。当然,大部分是秦寐语在生气。

以当时秦寐语的实力,杀傀儡除邪祟什么的,都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的。有清濯真人在,修补结界,她帮不上忙,就顺手捉了一个从鬼界里面逃出来的傀儡玩。等清濯真人修补好结界,那个傀儡被秦寐语玩得鬼气都淡了。

那是秦寐语第一次直接面对傀儡,且是刚从鬼界逃出来的,这看着也并非听闻的那么可怕。应该是还没有染过血的,傀儡还是傻乎乎的,就是有些鬼气森森的,不像平时除掉的那些邪祟凶神恶煞,杀戮成性。

秦寐语的意思是带回去,她好好规整规整,留在晓风残月居扫个地浇个花什么的。清濯真人自然是不许,人鬼向来是两立的,怎可共处……然后巴吧啦吧啦一大堆大道理,听得秦寐语眼冒金星,终于是气恼地把那个傀儡甩给他,随便他怎么处置。

芸芸众生之中尚藏有恶鬼,为何这干干净净的傀儡就不能导之以善。

后来吃了那么多的苦,秦寐语还是觉得自己当时这句话是再对不过的了。

那个时候,她入师门好像两三年左右,和现在这个楚卿芫应该差不多大。这样一比,她还真的挺厉害的。最起码,比身边这个脸色苍白的小怂包强多了。

这番比较之后,秦寐语终于找到自己比清濯真人强的地方,心里莫名很是舒坦。

举步走到玉棺前,秦寐语先是打量了一番。

两个玉棺不管是颜色,花纹,还是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左一右安静地落在地上,正好卡在地上微微凸起的地方,像是本来就应该在这里。

左右暂时是寻不到出路,不如开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秦寐语把手放在棺盖上,刚要用力推开,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把秦寐语吓得汗毛倒竖。

“你做什么!姓楚的,不带你这样悄无声息的,我还以为诈尸了呢!”

艺高人胆大,她现在没有底气,特怂,关键是不想让楚卿芫看出来。心虚之下,声音大了很多。

楚卿芫也被唬到了,忙缩回手,忐忑不安地看着秦寐语:“秦姐姐,我总感觉,有些不舒服,你,你不要开……”

不舒服?

秦寐语低头去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夜明珠光线很柔和,楚卿芫的脸色也看得很清楚。

果然小脸煞白煞白的,额际上还冒有冷汗,一双眼眸有些微红,看着,不像是被吓的……

章节目录 第77章 清濯真人早就死了! 伸手摸了摸楚卿芫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秦寐语不明所以。

她没带过孩子,自己不舒服都是硬抗,记得有次太过操之过急,围剿邪祟的时候受了内伤,天天呕血,她都没吭声,还是十几天后在议事厅听掌门惯例训话时耐不住直接晕厥,才被清濯真人直接抱回晓风残月居。

估计是因为她晕的不是地方,太不懂事了,清濯真人气得脸色发白,几天都没理她。

收回手,秦寐语不确定地问道:“姓楚的,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楚卿芫白着一张脸,缓缓摇头,“越靠近这,这边,心里,越,难受……”

怎么会这样?

秦寐语蹙眉。

看他嘴唇都被咬破了,估计难受不是一会半会了,真是会忍,到现在才说。本以为他那别扭的性子是长大之后的臭脾气使然,原来小时候就是这个熊样。

有些心疼地把人抱起来,秦寐语声音放低:“那我抱你出去,你在外面等我。我看看这玉棺里有没有线索,我们好尽快出去,你先忍一忍。”

满头都是冰冷的虚汗,无力地歪在她的怀里,楚卿芫摇摇头:“我,我不出去,我要在,在这里陪着你,我不,放心……”

你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忙?

唉,这句话是事实,可说出来太伤人,算了,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

秦寐语耐心道:“你听话,出去后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我要留在这里陪,陪你……”楚卿芫执拗地说道,“你又不会做,做吃的……”

呃,她不会做饭是真的,这个生死关头就不要提了吧。

见他执意不愿,把人放在外面,秦寐语也不放心,就依着他的意思,把人放在离玉棺比较远的靠门的墙角处。

再次举步来到玉棺之前,秦寐语没有犹豫,手掌蓄上力气,猛地推开棺盖。

棺盖不沉,也没有固定死,一推即开。

没有机关暗器,没有邪祟噬魂,亦是未见森森白骨。

玉棺里很干净,躺着一个阖上双目,仿若熟睡的男人。

看相貌,二十多岁青年的模样,人生得很好看,面容俊俏,神态温柔可亲。发髻高束,肤色白皙,他身穿一件青蓝色的宽袖长袍,平躺在玉棺里面,面容栩栩如生。宽袖下的手指修长,垂在身体两侧,虚握成拳。

不知道人是不是刚死,面色看起来和活人无异,像是睡着了一样。似乎声响再大一些,就会把他惊醒一般。

看清男子的长相,秦寐语吓得噔噔后退几步,双腿一软,拍坐在地上。

那玉棺之中躺着的男子竟然是楚卿芫!

当然了,不是现在这个小毛头,而是成年之后,做了她五年师父的清濯真人楚卿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寐语茫然地跌坐在地,手脚冰凉。

难道说,她的所有推断都是错的!

她不是回到了清濯真人的小时候,而是沧海桑田,已过百年,清濯真人他早就死了!

心头一阵恐慌袭上心头,秦寐语顿时思绪大乱。

如果清濯真人早就死了,那她,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78章 两个楚卿芫! 她这辈子一事无成,有血缘的至亲,一个不知道是谁,一个视她如同猪狗。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就是那个身穿白色衣袍,拿着青剑的男子……

尽管那温暖很短暂,短暂到她没有来得及握住,可已经足够她在尘世间消耗数年的光景。

自己后来的作天作地,是因为心里还有奢望,奢望那束光不要远离自己……

如果那束光早就已经灭了,自己再折腾,还有什么意义。

没人会在意,没人会理会,她的生活又会回到原点,成一滩发烂发臭的死水。

无人问津。

楚卿芫,你不可以死!

不可以!

……

窒息的感觉袭来,秦寐语没有丝毫的抵抗,任由自己被拉扯至黑暗之中。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有他。

安静的他,微怒的他,浅笑的他,抚琴的他,对她缓缓举起剑的他,给她做雕胡饭的他,抱着满身血污眼角微红的他……

是他!

全都是他!

楚卿芫,你不能抛下我!绝不能!

我还恨着你呢,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去取你的性命!

我不杀你,这世上谁人敢杀你!

……

人中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拉回秦寐语些许心智,眼前模糊出现一个人影,目光逐渐清明起来,她看到楚卿芫那张焦急万分的小脸。

“秦姐姐,你,你……”

见秦寐语终于醒来,楚卿芫心头一松,似乎是被吓坏了,他的眼眶里藏着泪花,唇角还没有浮上笑,眼泪就刷刷往下落,又哭又笑,着实无比狼狈。

秦寐语见自己把小口吃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满心的苍凉和苦楚终于算是退了一些,强撑着自己坐起身:“……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啊,你突然昏,昏死过去……”楚卿芫擦着脸上的泪,想起方才秦寐语一声不吭摔坐在地上闭气过去的样子,他还是心有余悸,“我喊你好多,好多次,你都没有回应,我还以为,以为你……”

听着楚卿芫带着颤音的叙述,呆坐了一会,才感觉到魂魄归位,秦寐语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满头的冷汗,她抬手擦了擦,无力地问道:“我没有死,就是被……被吓到了……”

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上应该很难看,秦寐语仍旧扯出一丝极其敷衍的笑来,“别怕,扶我起来。”

不管那个躺在玉棺里的是不是晓风残月居的清濯真人,她都要搞明白。若真的是他,她必定追至黄泉也要讨个说法。

孽徒未处,门户未清,他怎敢死去!

楚卿芫没有去看那玉棺之中到底是什么,他将人扶起来,看着秦寐语难看的脸色,担忧地说道:“秦姐姐,你都被吓,吓成这样了,还是不要去看,看了。”

秦寐语挥挥手:“没事,你不要跟过来。”

踉跄着脚步往另一个玉棺走去,秦寐语把手搭在玉棺的棺盖上,双手却无力地推开。

这里面又会是什么?

会不会是另一个她?

如果是真的,那还是真的算是圆了她的心愿了。

心头又苦又涩,秦寐语双手蓄上力,猛地一推,玉棺无声无息地被打开。

看清里面躺着的人,秦寐语彻底呆住了。

竟然又是楚卿芫!

准确来说,是更年轻一些的楚卿芫!

章节目录 第79章 玉棺中人的记忆 看面容,躺在玉棺之中的他,估摸着年龄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暗红色的束袖劲装,束着高马尾,漆黑的发丝垂落在身后,发髻上扣着一个黑色的发扣,发扣上是暗红色的梅花,素净简单,他的鬓旁垂落着两缕发丝。

棺盖被打开带起一丝风,他的发丝微动,竟有一缕发丝拂上他那如同鸦翅一般乌黑的长睫之上。除了面色苍白,简直就如同活人一般。

或许是因为装束的缘故,明明是一样的相貌,方才那个穿着青蓝色宽袖衣袍束着发髻的楚卿芫显得成熟稳重一些,而这个穿着暗红色劲装,束着高马尾的楚卿芫则显得更是年轻,眉宇间带着几分年少的傲气……

这两幅面容都是秦寐语熟悉的样子,她赖上清濯真人做他徒弟的时候,楚卿芫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而她离开不恨苦地的时候,楚卿芫已经二十多岁了。

这是巧合吗?

他……和他,到底是不是清濯真人!?

如果不是,又为何会和清濯真人长得一模一样?如果是,又为何会死在这里?而且是两具长相一模一样的尸体……

想得头疼欲裂,仍旧是想不明白。

秦寐语着魔一般地看着那躺在棺中之人,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她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痛楚。陡然间,她发狠一般地将两幅棺材并在一处,咬破两个食指,点在那两个躺在棺中之人的眉心,继而闭眼静心,催动秘术。

她要去看看他们残留的记忆,她要知道他们是谁!

她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清濯真人!

灵息被压制,灵力低微,秦寐语以血代之,照旧可以启动。

奇怪的是,其中一个没有任何的记忆,倒是另一个的记忆很是丰富,秦寐语缓缓放松,让自己进入他的记忆之中……

记忆很多,有的已经模糊,秦寐语随便挑了一个清晰一些的记忆进去。

……

这里是一片书海。

地上的青石板上摊放着很多的书籍,两个身量修长挺拔的少年正在趁着日光大好,忙着晒书。

“师兄,你看这是不是你找了很久的那本古籍?”

一个黑衣少年说着话,就把手里的一本书扔过求。

不远处,一个青衣少年没有来得及回身,手中还抱着不少的书,无法伸手去接,只好伸脚一踢,把黑衣少年扔过来的书踢到自己的怀里。

抱着满怀的书紧走两步,青衣少年把手里的书全都小心地放在地上,这才腾出书来拿起最上面那本书,很是心疼地抚了抚:“师弟,你小心一些,这些书都是孤本,毁了多可惜啊。”

“师兄啊,你就是宝贝这些书……”黑衣少年笑着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懒洋洋地说道,“师父下山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师兄,你少看一些书,陪我去后山抓兔子呗。”

认真检查着手里的书,确定无虞,青衣少年抬头冲他摇摇头:“不行,师父临走前,吩咐你我抄的经书,还没有抄完。你老是想着玩,需得快一些抄完,不然师父回来,又要罚你。”

章节目录 第80章 郓起道人 “哼,师兄,你和师父一样,一个老古板,一个小古板,就知道抄经写书,会这些有什么用啊?”黑衣少年不以为意,往书堆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很是惬意地说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上策。”

青衣少年放下手里的书,无奈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少年:“阿彦,师父教我们的是修仙之道,不可涉红尘,清心寡欲,守心定性方才。你杂念如此多,且贪恋口腹之欲,以后……”

似乎是听烦了,这个叫阿彦的少年气呼呼坐起身来,赌气般地哼道:“修仙修仙,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修成仙了,又有什么意思啊。你再如此说教,就不要叫我师弟了,更别唤我阿彦,叫我法号郓起算了!”

郓起!

秦寐语看到这里被吓了一跳,这个黑衣少年,难道是郓起那个臭道士?

那另一个……

青衣少年见阿彦不高兴,温柔一笑,放下手里的手,转脸看着他说道:“别生气啊,阿彦,晚上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枣蜜糖糕。”

青衣少年转过脸,秦寐语看得真切,那是一张和清濯真人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郓起道人是清濯真人的师父,这个绝对假不了的,为何……为何郓起道人的师兄……

秦寐语越看越是糊涂,却见黑衣少年已经站起身来,他拂掉身上的灰尘,看着青衣少年,头一昂,眉眼之间的不愉全都消散,盈满了明亮的笑意:“那师兄你现在陪我练剑。”

青衣少年温和的一笑:“阿彦,这些书还没有整理好,你等一会……”

黑衣少年却是随手抓起两柄木剑,一柄掷给青衣少年,另一柄他抓在手里,连个势都懒得起,直接就一剑刺了过去:“阿擎师兄,接招!”

青衣少年笑着躲开,无奈地接住木剑抄在手里迎了上去。

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执着木剑,剑走游龙,身形翻飞,俊朗的面容,肆意的笑容,煞是悦目。

……

那青衣少年的笑容无比的灿烂,是秦寐语从未见过的。即使知道这并不是清濯真人,可如出一辙的相貌还是让秦寐语看得痴了。

心尖陡然传来一阵刺痛,秦寐语忙收敛心神,强行退出这片记忆之后,又挑了一段看起来清晰明朗的记忆进去。

……

月光惨淡,一间很是宽敞的房间里,有道瘦削的人影跪在阴凉的地上,他躬身伏在书案上,就着一盏油灯正在抄写着什么。

这里很空,显得很是阴冷,只有那一隅灯烛照亮他所在之处,其余都是大片大片的黑暗,仿若蛰伏伺机出动的怪兽,愈发衬托那方光亮无比的孱弱。

那人抄写一会,停下手中的笔,双手互搓,似乎很是寒冷。

忽然,门吱呀一声响起,然后就瞧见一道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他的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微微弓着身子,步履轻快地奔了过来。

看到那个伏在书案上的身影,他的脚步一顿,随即再次快速奔过去。

“阿擎师兄,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来人竟然是阿彦。

章节目录 第81章 师兄,我陪你 应该是过了几年,这个阿彦看起来,比上一段记忆中的那个黑衣少年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一些,看着相貌,猜测年龄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随即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端出来。

并不是多丰盛,甚至有点寒酸,一个杂面馍馍,一碗青菜豆腐汤。

“阿彦你怎么来了?”阿擎诧异地看着来人,低声道,“师父不许你来看我,你忘记了?”

阿彦没理会,哼道:“师父他老人家糊涂了,才不会管这些。”

拿起笔,阿擎无奈地看着他:“阿彦,你又在胡说了。快把这些拿走,师父罚我不许吃晚饭,我熬一夜就好了,又不会饿坏。”

“明明是我犯的错,你为什么要承认啊,我一直最会闯祸,师父罚我都罚得烦了,我也习惯了。”阿彦嘟囔着,心疼地抱怨着,“你最听师父的话,你承认是你犯错,师父更是生气,才会加倍罚你的。你身体不好,罚跪一夜,还要抄经,你能不能熬得住啊。”

阿擎笑了笑:“一夜而已,无事。”

“师父不许你用灵力,这里又极是阴寒……”看了看四周,阿彦的眉头皱起,“我不管,你要么把这些全吃完,要么我陪你一起受罚。”

阿擎闻言正色道:“不行,受罚就要有受罚的样子,师父罚我不许吃晚饭,我就是不能吃。”

“你还真是死脑筋,这都什么时辰了,哪里还是什么晚饭……”阿彦笑着把饭菜往阿擎面前推了推,“如今快到子时了,这是宵夜。”

见阿擎不动,阿彦的脸拉长了,他往地上一躺:“你不吃,我就在这边躺一夜,把自己冻生病……”

“阿彦……”阿擎拿他没有办法,轻叹一声,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好了,我吃了,你起来吧。”

阿彦忙起身,见饭菜未少多少,好歹是吃了一些,他的脸上露出笑意。把碗筷收到一边,他往书案上一趴,看着阿擎抄经:“还有多少,我帮你一起抄……”

“师父罚抄两百份,我刚刚吃了东西,没有遵从师父的吩咐,惩罚双倍,我要抄四百份。”阿擎风轻云淡地说道。

阿彦听到之后,脸顿时就拉长了:“阿擎!”

阿擎冲他一笑:“无事,我写得完。”

“我当然知道你写得完……”阿彦嘟囔着,伸手去研磨,目光落在男子的脸上,又小声道,“我是心疼你啊。”

阿擎没听清,手中的笔一顿,抬眸看着半跪在书案边正在研磨的少年:“阿彦,你说什么?”

“没什么……”阿彦一笑,“师兄,我陪着你。”

一盏孤灯,两道人影交错,偌大一个殿宇显得很是空旷,两人坐在一处,不时传来轻微的交谈声,越发衬得夜色深沉。

……

看了两段回忆皆是师兄弟相亲相爱,亲如手足的画面,尤其是对着那张和清濯真人一样的脸,秦寐语看得心情无比的复杂。

可不待她从这段记忆之中全部抽身而退,瞬间被另一段记忆扯了进去。

这段记忆充满了悲伤,秦寐语即使是个旁观者,心情也给渲染得非常低落哀伤。

……

道观门口跪着一个男子,他的腰背挺得很直,头垂着,双手捧着一把剑高高举起,正是阿彦。

章节目录 第82章 逐出师门 阿彦仍旧是一身黑色的束袖劲装,眉眼里满是不甘和怒意,还有……愧疚和不舍……

“师父,阿彦知道错了,你不要将他逐出师门。”阿擎也在,他跪在一个老者的旁边,满脸急切地说道,“师父,弟子愿意和阿彦一起承担,你怎么惩罚,弟子都无怨无悔,只求师父手下留情。”

逐出师门?

这个阿彦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严重到要被逐出师门?

秦寐语看着这一幕,对那个阿彦升起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怪不得清濯真人当初收她醉生,废她修为那么麻溜,原来这一派就兴逐出师门这一套啊。

真是师学渊源,清濯真人得其真传。

动不动就把人逐出师门,菜园子里长了自以为所谓的杂草,不给丝毫解释的机会就自己直接做主拔掉。

刚愎自用,当的什么师父啊。

“阿擎,不必再为我求情……”阿彦跪得笔直,脸色煞白,“师父,是我的错。只求你不要怪责师兄……”

一身深色道袍的老者,手中的拂尘洁白如雪,蓦地横扫过来,却直接将阿彦扫了出去,摔在陡如悬崖的石阶下面。

拂尘扫过,阿彦一直捧在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人顿时犹如破布一般,摔在那里半晌不能动弹,好一会,人才呕出一口鲜血。

“阿彦!”

阿擎也被这个突然吓到了,他慌忙站起身,就要冲下石阶去看看人伤得如何。

身形刚一动,人就被一柄拂尘挡住去路。

阿擎的眼睛都红了,他不敢违逆师父,只得哀声恳求道:“师父,师父,你让我去看看阿彦,你让我去看看他啊。”

老者的头发已经花白,一双眼睛凌厉非常,听阿擎这般说,他的长眉一抖,“他生出那样龌龊的心思,你最好离他远一些。阿擎,师父对你寄望很深,不要让师父失望。”

阿擎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他的眼睛很红,仍旧没敢落泪,缓缓跪倒在地。

“师父,你逐阿彦出师门,弟子不敢有异议。只是弟子和阿彦好歹师兄弟一场,弟子有几句话想和他说,求师父成全。”

山风飒飒,凉意沁入心骨,在场的三人,就连旁观的秦寐语都感受到那无尽的悲凉和哀伤。

“待为师废去他的武功修为,他便和你我毫无瓜葛,你是为师的关门弟子,哪里有什么师弟!”老者似乎气急败坏,说出来的话犹如刀剑般锋利,不管不顾地将面前那两人凌迟了一番。

阿擎没再说话,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他不再说话,只是把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个又一个……

不一会,青石板上已经染上了血迹,阿擎的额头已经很破皮流血。

石阶下的阿彦看到之后,眼眶通红,他爬起来之后,膝行几步,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卑微地伏身在地:“师父,师父,我愿领罚,也愿意被废去所有修为。师兄,你别这样……”

不知道那个老者的心是不是铁做的,不管阿彦如何苦苦哀求,他也不去看阿擎额头处的血染红了一块青石板,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铁青地站着,执着一柄洁白如雪的拂尘,站在山风之中,岿然不动。

不知道磕了多少头,终于,阿擎撑不住,人晕了过去,身子一倒,直接从石阶上滚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83章 酿成终身之憾 “阿擎!”

阿彦看到之后,悲痛地叫出声来,飞身去接。

阿擎的额头已经被血染红,一片青紫,伤口处还沾有青石板上的灰尘,俊朗的面容上一片狼狈。

把人小心放在地上,阿彦伸手将人扶着半坐起身,靠在自己的怀里。

看着阿擎额头都磕破了,阿彦的眼角滑下泪来,他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老者,声音隐含怒意:“我说过,我愿意承受所有的惩罚,所有的罪孽和污浊因我而起,与他无关,你为何还这般狠心!”

老者回首,看向跌落在石阶之上的两人,长眉皱起:“清净之地,何容你放肆!你!死不足惜!”

唇角还挂着血迹,阿彦的脸上却浮上几分嘲弄:“心魔已成,是我定性不足。师父已经说要废我修为,逐出师门……如果师父不放心,我愿入后山禁闭一生,永不再出。”

“你已不配。”

老者语调冰冷,说罢手一扬,就瞧见昏迷的阿擎浮了起来,慢慢离开阿彦的怀抱。

阿彦慌忙站起身来,不愿松手:“……师兄!”

“我会废去你的修为,你和阿擎的记忆我都会抹去!”老者冷声说道,“你我师徒一场,我也不愿伤你性命。”

“不要!师父不要抹掉我的记忆!”阿彦慌乱地站起身,伸手拉住已然要飘离自己的阿擎,往自己这边拉,哀求道,“师父,不要!”

似乎是太过害怕,在拂尘袭来之时,阿彦的眸中陡然升起怒意,他手掌一抓,直接将跌落在地的佩剑召到手里,直接拔剑迎上那柔如丝,却冰冷绝情的白色拂尘。

还没有触到拂尘,阿彦就感觉一股大力压上心窝,闷痛非常,他狠狠压下喉间的一口腥甜,心中暴戾之气陡然变盛,他手中长剑一挥,刺向老者。

他练武很有天赋,入门四年之后,他的师父察觉到他的戾气太盛,就不愿再教习他任何剑术,只是让他抄经打坐,平心静气。

他最是不喜抄抄写写,气得生了好几天的闷气。是师兄心疼他,常暗地里帮着他应付那些繁琐的抄抄写写,偶尔还会偷偷教他一两招。

阿彦敢保证自己这一招绝对可以逼退师父,然后他就有机会带着师兄逃开。

等师兄醒来,如果师兄愿意回师门,他也绝对不会阻拦,他只是不想……不想这么仓促就和他分开。一辈子都不能见面,被抹去记忆之后,他连个念想都没有,重新变得一无所有,所有的温暖和欢乐全都变成空白……

不,他不要!

剑刃刺破血肉的声音终于让陷入癫狂的阿彦回过神来,他看到剑刃刺入的地方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顺着剑刃一滴一滴往下掉落,一只修长的手抚上锋利的剑刃,阿擎想开口说话,一张口,鲜血却争先恐后地往外流,衣襟被血染的一片血红,无比的刺目……

“阿彦……”

轻咳几声,阿擎终于呢喃出这两个字,双腿一软,身子就要向后倒。

阿彦脸色煞白,双手发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章节目录 第84章 阿擎师兄惨死 人倒在自己怀里,那温热的血流到他的手上,双耳嗡鸣,阿彦什么都听不到,他只喃喃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阿彦,师父教养之恩……深似海,你……不可有丝毫的……不敬……”一剑贯心,阿擎面上浮出浅淡的笑容,气若游丝地说道,“我也没想死的,只是……不知道……阿彦你的修为……已经这般高了……”

阿彦眼睛红的快要滴血了,他死死咬紧后槽牙,才抑制住想悲嚎的冲动,看着躺在怀里奄奄一息的阿擎,他的心口还插着他的佩剑。

瞬间心如死灰,不敢去碰那染着鲜血的剑,阿彦无助地看着他,哽咽地唤着他的名字:“阿擎……”

阿擎的唇角牵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别怪师兄……这次是师兄……是师兄算错啦……”

“阿擎……”阿彦的眼泪终于是大颗大颗落了下来,他看着自己那把染血的佩剑,抱着一丝残破的希望,“阿擎,是我伤了你。别怕!我求师父救你,用我的命换……”

一剑贯心,大罗神仙也是无能为力。

失血过多,阿擎的脸上已经呈现了死气,他的手无力垂落在地上,想抬起来给自己这个总是让他操心的师弟擦一擦眼泪,都没有了力气,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他轻叹一声,“……阿彦……”

手臂陡然间一沉,阿彦惊恐地睁开双眼,静默片刻,他也喷出一口鲜血。

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眼前满是血雾,秦寐语还想再看,却猛地被抽离。

冷汗淋淋地睁开眼睛,秦寐语发现自己食指处的鲜血已经凝固,灵力稀微,灵脉处一阵阵刺痛,已经达到极限。

惆怅万分地收回手指,她怔愣地发呆。

为何,这两具尸体,只有一具有记忆?

先前看到的那具应该就是被郓起道人误杀的阿擎,那另一具和阿擎相貌相似的男子又和郓起道人是何关系?

还有,阿擎的相貌为何和清濯真人那般相似……

“秦姐姐……”

楚卿芫走过来,伸手扶住她,眸中还有着惊惧。

蓦地看到楚卿芫的面容,秦寐语忽然就把这张面容和方才闯入的记忆力的阿擎重合了。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划过,不待她细想,忽然一道劲风袭来,正正拍上她的心口,秦寐语连吭都没吭,就直接摔到石壁上,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疼得秦寐语眼前一黑,差点闭过气,不禁心里暗骂。

这个郓起道人真是心黑,背地里偷袭不说,还欺负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

别以为你是我师祖,我就不敢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师父!不要伤害秦姐姐!”

楚卿芫被这一骤变吓了一跳,都不敢口吃了。

秦寐语摔得七荤八素,仍旧觉得楚卿芫这句话无比的熟悉,真他娘的跟那个阿擎说得很像。

姓楚的,你知不知道,你用有这张脸说这样的话,我会死得更快的……

“徒儿,过来!”

郓起道人收回拂尘,落在石室之中。

匆匆赶来,郓起道人的道袍下摆还沾有一点露水,这丝毫不妨碍他的仙风道骨,他看着楚卿芫,神情严肃地说道:“师父不是和你说过,这个女人不详,让你离她远一些的吗?为何不听师父的话!”

章节目录 第85章 你小子心够黑的啊 秦寐语听到这番话,忽然想起阿擎和阿彦那个铁面无私的师父。

如今郓起道人的做派,还真是和他那位师父如出一辙啊。

楚卿芫见郓起道人一脸的不悦,再加上方才他出手毫不留情,不由得心头一凛,他慌忙跪下:“师父,秦姐姐对我很好,我的命,都是她,她救的。她不会害,我……”

郓起道人看着他那张稚嫩秀气的脸庞,微微一叹:“徒儿,你年纪尚幼,如何能看得透人心,你需记得,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你好的只有师父一人……”

“呸!”

秦寐语已经把自己从地上捡起来了,她捂着一呼一吸都快要碎裂的心口,靠在冰凉的石壁上,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郓起道人的目光投射过来,寒冷阴森,令人不寒而栗。奈何秦寐语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一点也没有被吓到。

刚才郓起道人那一下,可是丝毫没有留情,她本来就没有多少灵力,方才探寻玉棺中人的记忆,已消耗殆尽,如今又被郓起道人偷袭,打得几乎魂飞魄散,能撑着没有昏死过去,已经很是不错了。

楚卿芫见她醒了,忙疾步走过来,欣喜只持续到看清秦寐语的脸色,小脸又刷的变白了。

秦寐语面色苍白,从嘴角溢出的血顺着好看的下颚缓缓滴在衣襟处,黑色的衣料看起来像是被水溅湿了一般。想到那一片湿润是被她的血润湿,楚卿芫的声音都开始颤抖:“秦姐姐,别怕,我求师父救你……”

秦寐语:“……”

娘的,这句话怎么又那么熟悉。

“扶着我……”放缓呼吸,心口不那么疼,秦寐语匀出一点力气很认真地叮嘱道,“还有,你别再说话了……”

姓楚的,我怀疑你是想让我早死,方才那两句和那个阿彦如出一辙的话,就是证明。你小子心够黑的啊……

楚卿芫很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小小的身子撑住秦寐语没有力气坐稳的身子。

“郓起道人,我念着和你有些渊源,对你一忍再忍,你可倒好,得寸进尺,竟然还偷袭,手段也太下三滥了。”秦寐语轻咳几声,试着调动灵息,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心头一沉,面上没敢露出什么情绪,仍旧有是慢条斯理地说道,“阿擎死了,你资质低劣,手段粗糙,是复活不了他的……”

听到阿擎这个名字,郓起道人的双眼陡然变得阴鸷:“你知道了什么?”

“没多少,”秦寐语笑了笑,“我的灵息被这里的阵法压制,只能窥得一二。不过,我冰雪聪明,猜得到。”

“你果然修炼过鬼界禁术。”郓起道人一扬拂尘,缓缓走近,双眸中闪过莫名的光彩,“你助我,我饶你一命。”

楚卿芫听不明白他们再说什么,却没有说话,他一会看着面色阴鸷骇人的师父,一会看着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双手微微发抖却偷偷藏起来的秦寐语,神情无比的复杂纠结。

秦寐语闻言,笑了笑,靠在石壁上,眯着眼睛。

要不是看她脸色苍白,真以为她只是慵懒地靠着石壁在休息,脸上的神情傲慢得无比欠揍。

“复活之术,我是不会,阿彦的魂魄你招了这么多年都招不回来,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秦寐语懒懒地说着,见郓起道人的脸色不善,她皱了皱眉,“你别着急啊,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呢。”

章节目录 第86章 最佳人选 郓起道人不再掩饰,语气阴恻地说道:“你不要耍什么花样,你要知道,现在我想杀死你易如反掌!”

“那是,那是!虽说我不能起死复生,但我可以帮你延长他的寿命。”

这个他,秦寐语说得很慢,她注意郓起道人的表情变化,见他面露喜色,她懒洋洋地抛出来一个条件,“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打算何时把记忆灌送给楚卿芫?还有,楚家灭门之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楚卿芫闻言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寐语。

察觉到他的视线,秦寐语转脸看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姓楚的,我也是刚知道,可不是我故意瞒着你的。”

楚卿芫耳中嗡鸣,又把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郓起道人的身上,可怜巴巴地唤道:“师父,秦姐姐说,说的……”

“待他十岁之后,我会抹掉他所有的记忆,然后把阿擎的记忆灌送给他。”郓起道人没有理会楚卿芫,一字一句回答着秦寐语提出来的问题,“至于我会选中他,完全是巧合。他竟然和阿擎长得有几分相似,且我已经试探过,他的身体和阿擎的魂魄没有排斥……”

“所以,你欣喜若狂,以为是你的阿擎师兄投胎转世,上天又给了你一次弥补和赎罪的机会。”灵脉处传来针刺般地疼痛,秦寐语不动声色聚集仅存的一点少得可怜的灵力,缓缓说道,“我想你应该亲自去楚府表示要收楚卿芫为徒,奈何楚府家大业大,且只有楚卿芫一个独苗,断然不会把孩子交给你一个散游道人。索你性一不做二不休,找来杀手灭了楚家满门……”

“啊!”楚卿芫脸色煞白,被秦寐语的话惊呆了。

“楚家灭门一事与我无关。”郓起道人的目光落在面露惊惧的楚卿芫,看着那张还带着稚气的俊秀面容,目光迷离,“他是阿擎师兄转世,我怎么舍得伤害他。我收他为徒,自然会好好待他,我要把阿擎师兄会的全都交给他。”

秦寐语方才所言不过是信口胡言,只为转移郓起道人的注意力。

闻言,她敷衍地点点头:“也是,郓起道人修为那么高,想毁掉楚府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断然不会那么麻烦找什么杀手。这么下作的手段,着实太上不了台面。”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废话,你只要和我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郓起道人走近几步,终于是到了玉棺前,他顿了一下,才扭头去看向第一个玉棺,“阿擎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在等他,一直都在等他……”

怔怔看了好一会,他才伸手拉住玉棺的棺盖,慢慢合上。又举步走到旁边的玉棺,看了一会,他深深叹息:“我在阿擎死后的第十八年,才找到了他。只可惜我找到他的时候太晚了,他已经十五六岁了,且身体很弱。他和阿擎的性情也不相似,他更乖张一些,我一点一点去磨他的性子,接受阿擎记忆之后,我给他服用特制的药,他和阿擎长相越来越像,只是可惜,他的身子太孱弱,只陪了我短短几年。”

伸手合上棺盖,郓起道人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对我而言,打击不小,但我没有就此罢休。闭关数月,终于知道我为何没有成功。年龄小一些才是最佳的时候,可也不能太小,免得精神错乱会成为疯子。所以,这些年我都在寻找最佳的人选出现。毫无疑问,楚卿芫,他就是最佳的人选……”

章节目录 第87章 我要让他永永远远都陪在我的身边 楚卿芫的神色已经从方才的震惊和惶恐转变成了面无血色,那双就算遭逢大变仍旧倔强亮着的双眸,终于在这时暗淡了下去。

秦寐语看得心疼,她很想冲上去抱着他,带着他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恶心的郓起道人。就算她再没本事,不会养活孩子,讨饭吃她都要把他给带着!

她就是舍不得让他受委屈!

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要一动,立即就会被郓起道人看出破绽。到时候别说讲条件,只怕立即就会被郓起道人直接一手提溜一个,跟提小鸡仔似的,干脆利落地该切的切,该剁的剁了。

“楚卿芫不管是年龄,还是根骨,都是最佳的。再者说,他性情和阿擎师兄很相似,又和阿擎师兄长得这么像,肯定是阿擎师兄转世。”

郓起道人兀自在说着,他的神情很是癫狂。

秦寐语方才说的那些话,让他心里沉寂多年的痴念,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什么转世不转世的,这些话说出来,秦寐语真是担心会吓坏孩子,可瞅着身边的楚卿芫虽然面色惨白,却紧紧抿唇并没有失态。

“那人只陪了你几年,并不是他身体太弱的缘故。身体不好,可以改变,你是修仙的道人,手里肯定有不少改善体质,延长寿命的灵丹妙药。之所以救不回来……”秦寐语说到这里很欠揍地停了停,见郓起道人迫不及待地追问,她云淡风轻地说道,“……是因为你笨。”

郓起道人:“……”

打定主意要噎死他,秦寐语道话锋一转:“帮你一事,不是没有商量。不过,有件事我要问清楚,你我萍水相逢,初次见面之时,为何你对我心生敌意?”

这件事每每想起来还是无比的堵心,秦寐语今儿个一定问清楚。她是不是和这师徒俩八字相克啊,都喜欢对她打啊杀啊的,专拣软柿子捏,就是欺负她性子好。

“我算的出你和楚卿芫的命数有牵连,他是阿擎师兄转世,不可以和旁人有任何的牵扯。”郓起道人阴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缓缓说道,“我没有杀你,你应该庆幸了。”

“你可算了吧,你是不敢肯定我和楚卿芫是什么样的牵扯才不敢贸然出收手的吧。”秦寐语直接拆穿,一点底子都不给兜着,“你又不是什么好人,满手的鲜血,还整天拿着一柄拂尘,扫什么?你先把自己心里的痴心妄想给扫干净吧。”

“你说什么!”郓起道人闻言大怒。

秦寐语见他杀意顿起,嘲讽一笑:“你妄想复活死人,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你外面设的招魂阵,用招来的魂魄一个一个试,你的阿擎师兄就算被你复活了,可见你造孽那么多,估计会立即抹脖子。”

“数千魂魄而已,若是能让我的阿擎师兄复活重生,我愿意豁出一切。”郓起道人看着秦寐语那苍白的面容,走到近前来,目露渴望,“你方才说你能延长寿命,能延长多少年?”

秦寐语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年岁,看起来顶多三十岁出头的郓起道人:“你想要多少年?”

“我和阿擎师兄修的都是成仙之术,寿数自然不同于凡夫俗子。”郓起道人目中炙热,他说道,“我要让他永永远远都陪在我的身边。”

章节目录 第88章 你我今日分道扬镳 “太贪心不好的,”秦寐语冲他摇头,“你这要求,太过强人所难,恕我无能为力。要是我有这等手段,又何至于被你轻而易举就压制了灵力。”

“那你方才所言……”微一怔,郓起道人勃然大怒,“你骗我!”

见对方瞬间炸毛,秦寐语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是你没听清,我只说我会延长寿命之术,可没说会把人变成不死之身,这又不是变戏法……”

不待她说完,郓起道人一抬手,手掌虚握,就把一旁愣愣发呆的楚卿芫抓了起来,随手一抛,将人扔到石室顶上。

事发突然,不待秦寐语来得及反应,石室顶闪现红色的阵网,将楚卿芫困在那网上,阵网瞬间垂下丝丝缕缕犹如蛛丝,皆是连着两个玉棺。

事发突然,秦寐语根本不及反应,瞠目结舌地瞧着,瞬间呆住了。

这怎么看都像是要拿姓楚的开刀啊!不是说好会把楚卿芫当做阿擎好好相待的吗?

他大爷的腿!

她就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做什么!”秦寐语大惊,转脸看向郓起道人,怒声喝道,“他要是死了,你可就没那么好运,很快就能找到什么最佳人选了!”

郓起道人阴沉着脸,目光灼灼,脸上浮现怪笑:“你仔细看看,可以给他延寿多少年!”

方才一怒之下,气息一岔,秦寐语咳嗽几声,又是吐出一口血来。

抹掉嘴角的血,她晃悠悠站起身来,仰头看着被吊起来的楚卿芫:“姓楚的,命数使然,你看我现在也没有办法救你了。你师父瞧得上你,你这辈子都不用操心了……”

“秦姐姐……”

楚卿芫被吓坏了,他本来就有些口吃,这下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双眼睛满是伤痛,只是这么盯着她看,什么都不再说。

秦寐语受伤很重,他是知道的。所以,尽管他一直心里很害怕,可他还是没有向她求救。

秦寐语看着他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眼睛通红,愣是没有掉一滴泪,心里刀割一般的疼。小小年纪,承受这些,真的让人心疼。秦寐语自小吃苦,最是能感同身受。

这世间吃苦受罪的人多的是,她秦寐语救不了,也没有那个本事,只有一人……

一想到眼前这个小小年纪就把血泪往自己肚子里咽的是那个清濯真人,她就不能忍。

当年的她,有人救她出水火。如今所有情况调转,陷入水火的人成了他,她如何坐视不理……

可自己现在这个怂样,受伤严重,灵力被压制,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从修为甚高的郓起道人手里抢到人啊。

秦寐语苦笑一声:“姓楚的,你我今日就分道扬镳了啊。”

言罢,她体力不支,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在地,扶住玉棺,手上的血染到玉棺之上,她把身子都靠了过去,袖子微动,像是在拿袖子擦拭自己不小心沾染到上面的血渍。

见郓起道人看过来,秦寐语很是歉意地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一下子没站稳。”

郓起道人面含怒意,大步走了过来:“你做什么!”

“别紧张,我不做什么……”秦寐语轻咳几声,才缓缓站定身形。

玉棺之上,染上的血迹已经被她涂画成一个符咒,郓起道人一眼就瞧见了,顿时脸色一变:“你果然在搞鬼!”

章节目录 第89章 我们藏在哪里 “哈哈哈……”秦寐语笑了起来,立即举起另一只手,掌中以血画就的符咒对着楚卿芫的位置就拍过去,“老疯子,小心你的宝贝玉棺啊……”

红光乍现,困住楚卿芫如同蛛丝一般的阵网立即消失,人摔了下来,秦寐语一个纵身,单臂接住人之后,双手飞快地结出一个结界,大力推出,生生撕出一个裂缝出来。

“走!”

话音一落,秦寐语扯着楚卿芫就消失在裂缝之中。

这一切几乎就是在同一瞬间发生的,郓起道人刚冲过来,两人就已经消失在裂缝之中。

裂缝像一张巨大的嘴,吞没两人之后,瞬间合上,郓起道人抓了个空,恼羞成怒。可秦寐语留在玉棺之上的符咒不是说着玩的,郓起道人只是一个犹豫,就听到玉棺裂开的闷声,他脸色铁青,只得立即折身回来。

画在玉棺之上的那个符,是秦寐语自己研究出来的没有名称的符咒之一,主要是用来劈柴。

对,劈柴……

她平时只用些微灵力,如今以血写就,威力增大,上等的玉棺质地阴寒,照旧被撕开一道裂纹。

郓起道人见状,心痛无比,对秦寐语的恨意更甚,却不得不停下来,设法除掉符咒,修复玉棺。

秦寐语早就是强弩之末,方才那一番又是画符又是救人的,她算是拼上自己的命了。

闪进裂缝之后,人彻底不行了,双腿发软,眼看就要摔倒,秦寐语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咬破自己的舌尖才勉强保住一丝清明。

“扶我藏起来……”秦寐语满脸的冷汗,声音小的快要听不清了,“……只能拖住一会……”

也不知道楚卿芫听没听清,她再也没力气再说第二遍,人倏地摔在地上,后背砸在旁边的石壁上,半点也动弹不得。

楚卿芫脸色煞白,人似乎还没有从方才那一幕回过神来,始终都是一声未吭,神情呆滞。听到秦寐语摔倒的声响,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即回过神来,爬到秦寐语的身边,伸手扶住她:“秦姐姐,我们,藏在哪里?”

楚卿芫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秦寐语费力睁开眼,却只瞧见一片漆黑。

灵力被消耗殆尽,以血为媒,到底还是不行,撕开的裂缝,估计离郓起道人那个石室并没有多远。

可她已经撑不住了……

算了,藏不住的。她已经不能施展任何的幻术,布出任何结界。

就着楚卿芫的手坐起身,秦寐语气喘吁吁,眼前直冒金星,勉强收心凝神,才恢复两三分气力。

她无力地靠在身后的石壁上,低声说道:“姓楚的,你那个师父不是好人,你现在知道了吧。”

楚卿芫眸中闪过一丝悲伤,片刻,垂睫轻叹:“秦姐姐,我是真,真心拜他为师,真心想待他如父。”

你他娘的知道一片真心付诸流水的感觉了吧,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该!

秦寐语这般想想,顿时解气了不少。

“我那个障眼法,拖不住他太久……”胸腔里像是扎进了千万根刺,疼得秦寐语手都跟着颤抖,她发现自己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就连楚卿芫靠得这么近,也只能依稀看到模模糊糊一片,她颓然地闭上眼,费力喘息着,“你……靠近些……听我说……那个……郓起道人是疯子,你落到他的手里,不死也是傀儡。”

章节目录 第90章 谁的小心肝 那个招魂阵,非同寻常。

郓起道人要复活的是那个阿擎师兄,楚卿芫目前算是最好的选择。

长相肖似已经让他笃定绝对不会放手,更何况,楚卿芫一入阵,就对阵法有感应,对于郓起道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他的阿擎师兄转世而来,只要把记忆灌送给楚卿芫,他就算是成功复活了阿擎。

楚卿芫天资聪颖,又有慧根,修仙之道虽然艰辛,以他的资质,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只是那个郓起这些年的执着早就修歪了,他会把楚卿芫也给带坏的。

明珠蒙尘,白玉染瑕,任何人见之都会不忍心。

“我不会让,让他得逞的!如果……”楚卿芫的脸色铁青,他看着秦寐语,面上神情复杂,“如果他愿意放过你,我……愿意……”

“愿意你姑奶奶的腿!”秦寐语呸了一声,奈何没有力气,这一声呸没有呸出多少气势,自己还差点被上涌的腥甜卡住,“我最讨厌你这种宁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的架势,你又不是天下人的娘,一个一个喂大,还顺带给娶媳妇带孩子啊……”

楚卿芫被骂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从哪里接话,只好一脸懵懂地挨骂。

骂了个痛快,秦寐语感觉自己这点唾沫星子真是喷得其所,双手伸出,摸索着拉住楚卿芫的手腕,没好气地说喝道:“闭眼!”

捏着还很纤细的手腕,她又加了一句:“会疼,忍着……”

郓起道人狗急跳墙肯定会提前给楚卿芫灌送阿擎的记忆,他现在年纪尚幼哪里能撑得住。他要是死了也就算了,要是真的九死一生抗住了,变成了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阿擎,想着郓起道人那个疯疯癫癫的模样,秦寐语就满脑袋的恶心。

有本事凭自己的修为复活你的阿擎师兄啊,糟蹋那么多的魂魄做什么,还对活人下手,真是人面兽心!

看来郓起道人那个师父真的是火眼金睛,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你的阿擎师兄是你的心肝宝贝,旁人就不是谁谁谁的宝贝了吗?

那个枉死的男子,不知道又是谁的心上人,谁的小心肝啊。

想着自己是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亲小心肝,秦寐语一横心,闭上眼睛。

在冰火狱潭那几年,她学的禁术全都是靠自己参悟的,没人教。她学的也不是太透,这些年也是一边修炼,一边参悟。

这道封禁之术,她从未施展过,也是最没有弄明白的。这次是走投无路,贸然施展,还不知道会受到何样的反噬。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松开手的时候,秦寐语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不是眼前一黑,想要晕厥,而是……

抬手一摸,一手的湿腻。

这眼睛都流血泪了,估计是瞎了。

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像是魂魄要脱离身体一般,秦寐语靠在石壁上无力地喘息着。

这次应该是……真的要死了……

从她失去清濯真人亲徒这个保护障,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多少次。最近的一次,应该就是雪山之巅的那次……

青剑入腹的痛楚,秦寐语还记得,她的唇角微弯。

真是狠心啊……

恍惚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秦寐语知道绝对不会是楚卿芫。

封禁之术,双方都是极其痛苦,楚卿芫再天赋异禀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那,是谁!

是友?是敌?

奈何是友是敌,她都没办法了,现在她气力虚弱,连根稻草麦秸都拿不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91章 我又要死了 额头上忽然覆上一双温热的大手,微滑的衣袖拂过脸庞,一阵冷香从鼻翼拂过,像是晓风残月居的冷梅香气。

“……师父……”

昏沉之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寐语喃喃唤出了声。随即,也就明白这不过是自己濒临死亡的幻想罢了。

清濯真人怎么会来呢,这里根本没有师父……

这里没有任何人,她只是孤身一个人。

秦寐语感觉有人将她扶起来靠墙坐着,然后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缓缓渡了一些灵力给她。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顺过来,身上有了些沉重感,人像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

一只温热的手将她脸上的血泪擦拭干净,衣袖拂面,是真真切切的冷梅香,秦寐语想抬手扯住那抹冷香,却是无能为力。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可瞧得见有道人影,秦寐语心头一热,蓄着全身的力气伸手去抓那只还扣在自己手腕处的大手,却不想抓了个空。

心底一慌,她忙出声唤道:“……师父……师父,是不是你?”

声音低柔颤抖,破碎的像是秋日湖面的粼粼波光。

耳边似乎有微微轻叹拂过,随即一道风儿吹过,风中飘来淡淡的话语。

“量力而为,保重自身。”

是师父的声音!

即使极其清淡,可她不会听错,是师父!

“……师父!师父!”

秦寐语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欣喜,大声唤着,身子一倾,头磕在墙上,人陡然清醒过来。

方才,是自己的幻想,还是梦境?

陡然心中一空,秦寐语无力地靠在那里。

算了,先不管那些,眼前还有个迫在眉睫的麻烦没有解决呢。

“……姓楚的?”

看不见人,秦寐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人弄死了,她伸手去摸。

触到倒在自己脚边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身子,秦寐语忙伸手到他的鼻子下探了探,温热的呼吸拂在手指上,她才放心了。

没死就好,准备站起身,秦寐语发现她的双腿没有丝毫的知觉。

“……”

好了,眼瞎,双腿残废,这反噬非要在关键时刻给她这么致命一击吗?

好在封禁之术成功了,坏了郓起道人的好事,真是痛快。

“秦姐姐……”

楚卿芫应该是醒了,听声音虚弱了很多。

封禁之术,不管是对施术人,还是受术之人伤害都很大,可如今情势所迫,没有办法。

秦寐语对于自己的封禁之术还是很有信心的,管不了一辈子,最起码最近十年,郓起道人是解不开的。

哼,这下要气死你了吧,臭道士!给人添堵,软刀子杀人,姑奶奶最拿手。

“姓楚的,你那个糟心的坏师父快要找过来了。我,我有话和你说,你……靠近些……”秦寐语靠在石壁上,缓了口气,语速尽量放快一些,“你别怕,我在你身体上种了咬人的小刺猬,他以后都不敢再动你了。不过,你还是要尽快长大,这个护不住你一辈子……”

看不见楚卿芫的神情,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时间紧迫,秦寐语也顾不上许多,接着说道:“你现在小,斗不过他的,好在他也舍不得害你性命,接下来的这些年你可能会过得很辛苦。可是楚卿芫,你不可以放弃!你就把这些都当作是对你的磨练,终于一日,你会凭着自己的能力,重新回到阳光之下……”

“秦姐姐,那你呢……”

楚卿芫听她说了这么多,没有说怎么逃出去,而是说很多年以后的事情,这样的话让他心里的不安陡然增加。

“我,我这次估计是劫数难逃了。”秦寐语咳嗽几声,扯了个假笑,“我坏了那个郓起道人的好事,他肯定是不会放过我。不过,你放心,我的命贱,阎王爷都不收。”

想着自己这一死,算是见不到以后风华绝代的清濯真人了,秦寐语心头酸楚难耐,抽了抽鼻子,“姓楚的,我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来着,下凡历劫,如今功德圆满,自然是要回天上继续当仙女的。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天,我是最好看的那个,可不许你……”

秦寐语冰凉的手被一只小手拉住,随即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滴落一颗温热的泪水,她的话戛然而止,她听到楚卿芫颤抖的声音:“秦姐姐,我不要……不要你有事。师父要杀你,就让他把我也杀了。”

这个破孩子……

想死早说啊,我还费劲吧拉耗费心血给你搞什么封禁之术干什么啊。

秦寐语无力去安慰,她回想着刚刚那似梦非梦的冷香:“楚卿芫,你还有很多事去做,你以后会人人称颂……”

她说着,忽然一笑:“你还会收一个小徒弟,她乖巧听话,长得还好看,冰雪聪明,可讨人喜欢了。你要答应我啊,以后要做个好师父,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要丢下她不管……”

楚卿芫已经看出来她的眼睛看不见了,看着她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心底升起透骨的寒意,他竭力忍住泪意,不让眼泪掉下来,眼尾红通通的。

“不,秦姐姐,我只要你,我要你留,留在我的身边!”

唉……、

秦寐语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句话要是他娘的清濯真人来说,她就算是死了,也能硬生生飘回来。

“以后,你住的地方叫晓风残月居,你还会有一把佩剑,叫破执……”气力不支,秦寐语的声音越发的低微,“你不是说……你以后想锄强扶弱济世扶倾的吗?你以后会成为那样的人,虽然我很不喜欢,可那样的……才是你……”

楚卿芫听她喃喃念叨着这些,忙伸手过来扶她:“秦姐姐,你别说了,我带,带你离开这里。”

秦寐语没动,哀哀一叹:“你他娘的就别瞎折腾了,我如今已经是蜡炬成灰泪始干,来个蚂蚁都能把我踩死,让我好好的死,不行吗……”

听到秦寐语这样说,楚卿芫终于是哭出声了:“秦姐姐,是不是因为我……”

是啊是啊,是不是特别感动?

多好的机会啊,挟恩求报,最好长大成人之后以身相许。自己是知道他长大以后的所有事情,绝对是稳赚不赔。可惜,她活不了多久了。

真他娘的可惜啊,可惜了了……

章节目录 第92章 诸位,我又活了!! 百感交集地哀叹一声,血泪往肚子里咽,秦寐语只能大度地摆摆手:“算是还一个人的人情,和你没多大关系。你要是真有这个心,以后对你那徒弟好点……”

楚卿芫听得不甚明白,抹了抹眼泪问道:“秦姐姐,你如何知,知道我以后会收徒弟?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晓风残月居,什么破执……”

“你别问了,我就是知道。”秦寐语发现这姓楚的可能一点也不在意她这个临终者的泣血遗言,关注点都歪了,“姓楚的,记住我的话,听到……”

秦寐语的话没有说完,脖颈处忽然被一双大手钳制住,她瞬间明白,是郓起道人追来了!

他娘的这么快!

她的遗言还没有交代完呢,都怨姓楚的小子,婆婆妈妈的,问东问西,老是打断她的话。

身子一轻,人就被提溜起来了。

脖子都快被掐断了,秦寐语也没法骂人,腿废了,也没法踢人,拔了牙的毒蛇被掐住了七寸,只有等死了。

“师父!不要!”

楚卿芫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响起来,听得秦寐语心里一阵阵发疼。

“真是能跑啊,我还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呢,压制你的灵力,你竟然还能跑得掉。”像是拎起一块破布,郓起道人狰狞地一笑,“如今瞎了眼,断了腿,我看你还能怎么跑!我设的阵尚缺一个魂魄,你这具带有灵力的魂魄用来祭阵,简直就是绝佳的选择。”

楚卿芫的人瞬间愣住了。

眼盲断腿!

他傻傻地看着被钳制住嘴角流血的秦寐语。

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就在这时,郓起道人已伸手将他也抓住。

三人瞬间回到了方才那间放着玉棺的石室,郓起道人一挥手将秦寐语掷出,她就虚浮在半空中。石室之中已经布好阵法,丝丝缕缕连在玉棺之上,秦寐语一出现,人立即就被阵法涌出的红色浓雾吞没。

脑海中嗡的一声响,楚卿芫不管不顾地奔了过去,看着秦寐语隐在红色血雾之中那张惨白如纸的绝美面容,他绝望地大声喊道:“秦芄!秦芄!”

他的眼前晃过那个夜晚,那个庭院,满地的鲜血,漫天的屠杀……

黑色的披风闪过,一只手将他拉在她的身后,纤弱的身子护住了他,挡住了所有血腥和杀戮。

她是他心底的光,她怎么可以死呢!

“楚卿芫,我骗你的,你的徒弟一点也不乖巧听话,长得也不好看,更不冰雪聪明,没人喜欢她。算了,你以后还是不要收徒弟了,师父是个禽兽,徒弟再闹心,你这辈子太苦了……”听到楚卿芫撕心裂肺地唤她的名字,秦寐语心里很是难过,她的嘴角浮出笑,声音已经淡了许多,“……把口吃改了吧,小口吃还爱插嘴,真的很讨厌啊……”

“秦芄,不要……”楚卿芫双眼通红,他已经忘记哭,小小的身子颤抖着,很是卑微地看着,“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可不可以,不要死,不要死……”

他双膝一跪,冲郓起道人磕头,“师父,求你,放过秦姐姐,我什么都听你,你的,你要如何做,我都不反抗……”

郓起道人也不想再横生枝节,看着眼尾湿红,眸光散乱的楚卿芫,他勉强好声道:“她已经被反噬,即使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

“师父,求你不要,不要用她祭阵,我什么都愿意做。”楚卿芫苦苦哀求着,“你放过她,她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好不好,师父?”

看不到,可听得到,楚卿芫跪在地上磕得那么实诚,秦寐语都替他脑袋疼,不过,她对楚卿芫的这番行为仍旧表示很不赞同。

死就死,求那个疯子做什么,不过是白瞎唾沫,眼瞎心黑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你的只言片语改变计划。

再说,我也不是多好的人,不必为我求情。

我也想杀你来着,只是自己太怂,下不了手。说到底,我和郓起道人一样没安什么好心。他是为了复活他的阿擎师兄,而我,想杀了你,左右都是要你的命……

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动静,像是那郓起道人。

秦寐语的嘴角浮现淡淡的笑。

哈,老子的封禁之术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何?

得不到,又舍不得杀了,是不是很难受啊……

楚卿芫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不知道他如何了,四周的寒冷加剧,秦寐语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忽然想起方才昏沉间那衣袖拂面时的梅花冷香,还有那随风飘入耳中“量力而为,保重自身”八个字,心中陡然不舍,秦寐语鼻头发酸,忍着脖颈处的剧痛嚎了一嗓子:“楚卿芫,你要好好活着,老子等你长大后来救我啊!你他娘要快点长大!”

-------------------------------------

秦寐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睡在一个冰窖里的。

四周的墙壁都是厚厚的冰,乍一看,像是一块大大的冰块做成的房子,除了中间摆着一张冰床,什么都没有。

而她,就睡在其上。

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全身都僵硬了,缓了好一会,秦寐语才能挪动手脚。撑着自己半坐起身,她发现这里也设了不少阵法,似乎……是锁魂的。

秦寐语皱眉。

真是要命,不是招魂就是锁魂,自己不会还没有出郓起道人那个坏蛋的魔爪吧。

被冻得实在是受不了了,秦寐语顾不得思考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又是何人救了她,姓楚的那个小子跑哪里去了,自己明明被祭阵了,为何看起来安然无恙……诸如此类的问题,哆哆嗦嗦走了出去。

难道是哪位神仙见她命格太差,实在是看不过去,随便改了改?

“阿嚏!”

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秦寐语结结实实看了一个打喷嚏。揉了揉鼻子,她缩着身子,看了看四周。

这里竟然是一处荒山,到处一片枯黄……

呃,真的是太过萧条了。

看着四周的结界,秦寐语不禁嗤笑。

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不知道谁这么无聊还布结界,是担心有人来偷鸟粪?还是她秦寐语眼拙,是满山的不是石头而是宝石?

嘁……

章节目录 第93章 终于把师父给扛回去了!! 回转身看了看自己方才栖身的冰窖,秦寐语对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设阵之人,手段似乎不是很高明,阵法显而易见是经过多次修补的,看得出是一次比一次好,可见此人对她这个阵法很是是尽心尽力的。

只是这份心是不是好心就不知道了……

一阵山风刮过来,秦寐语喝了一肚子的风,冻得直打哆嗦。

山风寒凉,四周都是秋末的景致,秦寐语的身上还是单薄的衣衫,她环着双臂搓了搓。

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弄点吃的,弄点穿的。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山洞,秦寐语伸手虚虚画了一个符咒,隐去其形。

这里,当作是自己的最近的老巢吧,祭好五脏庙,玩够了,就回来这里歇脚。

这里这么偏僻,应该没人会找到这里来,正好收拾收拾自己这不知道睡了多久的破身子。

晃晃悠悠地下山,漫无目的地走着,秦寐语没想到自己睡一觉起来,竟然安然无事,眼睛和双腿没事,灵脉如常,灵力也如常。

真是奇也怪哉……

秦寐语发现自己没想到的还不止这些,这座山荒芜得厉害,却不想山脚下的小镇竟然异常繁华。

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如织,路两旁的店铺也鳞次栉比,规整大气。

身无分文,秦寐语眼巴巴地望着四周的繁华。

这与她无关的繁华……

秦寐语眉尖一挑。

那又如何,我偏要挤进去!

有符在手,灵力正常,秦寐语不愿亏待了自己,她挑了一个像螃蟹一般横着走路的肥胖男子直接下手,做了一回劫富济贫。

买了一身像样的衣服,又要了一桌酒菜,吃饱喝足以后,秦寐语这次才真真切切感觉自己真的是活过来了。还剩下一些银子,秦寐语很是潇洒地都散给了蹲在墙角的几个乞丐,然后,背着手,在街上瞎溜达着消食。

一个人就是舒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左右街道两边有不少的店铺,还有一些卖散碎东西的小摊子,秦寐语看了一会,甚是无聊,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好似还围了不少的人,秦寐语更是觉得头疼。

上辈子被围观的次数太多了,她对这种情况下意识很是排斥。

“是你无理在先,理应你向这位老者道歉。”

无比熟悉的清冷声音穿越那些喧嚣直直击在灵魂深处,准备转身离开的秦寐语倒抽了一口气,瞬间身子僵住。

清濯真人!

这是她师父的声音!

这语气,她太太太熟悉了,清濯真人训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语气!她听了太多次,断断不会听错!

他大爷的腿,怎么就这么背!

这一睁眼,就遇到了他!

不是,她这一觉到底把自己睡到哪里了?或者说这时间又过了多久?

这不会又悄无声息地把她给送回去了吧!

不行啊,她还没有心里准备呢!

耳边萦绕着清濯真人的声音,秦寐语下意识想跪倒,怂怂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嘴里小声念叨着:“不是骂你的,不是骂你的,别慌,别慌,先去看看,看一看,说不定是假的,假的……”

挪着绵软无力的双腿,艰难地往人潮这边挤,果然,看到一个身穿素衣的高瘦背影。

嘶!

方才还能撑住的双膝,终于在看到这抹背影之后撑不住了,秦寐语很没出息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师父!

——我错了!

……

哪里错了不要紧,只要是看到这样的背影,再加上这样的嗓音,她就是什么都没做,就是感觉自己错了。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老妇人瞧见了,举着手里的瓜子大叫道:“哎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啊!”

秦寐语担心她这一嗓子好起来会把清濯真人也给招过来,忙冲她摆手,小声说道:“别喊啊,大娘!”

老妇人见秦寐语急赤白脸的,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姑娘,你这小脸白的跟张纸似的,这是生病了啊。”

不待秦寐语回答,她忙大声招呼着,“哎呀,二狗子,快来扶一把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的,在大街上摔倒,肯定是摔得不轻!”

别说剪舌头了,就是捂嘴也来不及了,秦寐语顾不上阻止这位热心肠过头的老妇人,着急地看向那抹素色的清瘦身影。

果然,在听到这边有了动静,他缓缓转过了身。

就在快要看到秦寐语的时候,秦寐语把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这回。

她倏地站起身来,飞快地扑上前去,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清濯真人的怀里。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人弄晕。

楚卿芫还没有从怀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反应过来,身子陡然一僵。

很轻易就得手了,秦寐语觉得也没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她所凭借的无外乎就是这些年对清濯真人有几根腿毛的熟稔,还有自己那卑鄙无耻下作的手段。

清濯真人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这般无耻,在大街上,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偷袭。

意识模糊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张俏丽的女子面容,他的眼睛定定看着,忽地双眼一闭,人晕了过去。

被楚卿芫临昏迷前那直直的目光瞧得心里直发毛,秦寐语险些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手心都冒汗了。却见下一瞬,人就昏倒了,顿时心里一松,她双臂用上力,把人接住。

看着晕倒在自己怀里那张熟悉的清俊面容,秦寐语先是心头一跳,继而满是欢喜。

哈哈哈!

亲亲好师父,还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

秦寐语这一套无比麻溜的动作,把周围围观的人都看傻了眼。

“哈哈哈……那个……”秦寐语干笑,“我来找我夫君啊,方才跑得太急了,不小心摔倒了,多谢这位大娘热心肠啊。”

那位大娘为人爽快,倒是没在意,方才看了半天的热闹,如今,见小夫妻俩忽然一个摔,一个晕,很是热心地上前:“姑娘,啊,不,小夫人啊,你这夫君怎么说着说着话,人就突然晕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一看啊?”

小夫人?

还真是比什么小姑娘好听啊。

秦寐语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没事,我夫君他就是身子太弱了,我带他回去歇一歇就好了。”

刚想走,她忽然冲那位大娘很温柔的一笑,“大娘,这边最好的客栈在哪里啊?”

章节目录 第94章 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卿芫比秦寐语高一头,可丝毫不妨碍秦寐语满心欢喜地将人带到新开的天字号房间。

扶着人倒在床榻之上,秦寐语竟然丝毫不感觉累。

把人一鼓作气扛回来了,接下来要如何,秦寐语心里暂时还没有个谱。方才动手,几乎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她不出手弄晕他,被他发现了,那还得了!

让小二送了两壶好酒上来,秦寐语很是爽快地把一整壶都喝完了,这才感觉浑身是胆,于是,掂着酒壶举步往床榻边走去。

定定瞧了一会,秦寐语傻笑。

还真的是师父……

一身素衣的男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墨黑的长发高束成马尾,面容一如自己记忆中那般俊美。人昏睡着,那双总是含着疏离的眼眸被长睫轻覆,少了迫人的冷冽。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光影之下,长睫投下阴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寐语觉得这样的他,竟是生出了几分温柔。在床边蹲下,她伸出食指轻轻触了触那长而微卷,犹如鸦翅一般的睫毛。

“长得比个大姑娘家还俏,真是要命……”

秦寐语笑着低语,她的手滑至他窄细高挺的鼻梁上,稍一停留,点在了他的唇上。

指腹下的温热,让她的心里漏跳了一下,这种陌生的感觉惊得秦寐语一下子缩回手来。

双颊很热,秦寐语感觉自己的头有些发懵。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再次把目光投向昏睡的楚卿芫时,秦寐语只觉得心潮翻涌。

想要驱走这难耐的感觉,她伸手一把掐在他的脖颈处,恨恨道:“好一个冰清玉洁不容侵犯的清濯真人,今日你落在我的手里,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狠话说完,秦寐语的手滑至他的衣襟处,狠狠一扯……

-------------------------------------

秦寐语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头都快要炸了,她抱着头难受得连眼皮都不想抬。

昨晚小二送来的酒喝着还行啊,不像是一般的劣质酒水啊。

难道是躺得太久,这身子骨变弱了?

真是要命……

坐起身,秦寐语把盖在身上的薄被顺手扯到一边,忽然,秦寐语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倏地看向床榻里侧的那个枕头。

颤颤伸手去摸了摸枕头,然后把脸凑过去,她闻到了淡淡的无比熟悉的冷梅香!

原来,不是做梦!

起得太猛,下床的时候,双腿差点跪倒在地,扶着床沿哆哆嗦嗦站起身,秦寐语这才满脸惶恐地在房间里四处看。

没看到人,她才死里逃生一般喘着粗气。

差点把自己吓死,秦寐语后怕地抹了抹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

昨晚的酒上头不假,可她没醉到什么都不记得。

眼前晃过自己那一番粗鲁至极的动作,秦寐语感觉自己离死期不远了。欲哭无泪,秦寐语觉得自己这次可能连个全尸都落不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无比熟悉的脚步声,秦寐语顿时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着急忙慌地四周看了看,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躲身之处。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昨晚为何要招惹他啊,把人痛扁一顿跑了不就行了,悄无声息,还解恨了。如今弄成这样,这叫什么事啊!

无处可躲,秦寐语余生无望地重新爬到床榻上,扯过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装死。

果然,她没有听错。

在她爬到床榻上之后,那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外面。很快,门被打开了,脚步声越来越紧,缓缓冲床边走了过来,秦寐语吓得呼吸都快停住了,不得不利用灵力强制自己放缓呼吸,最起码表面看起来,真的像睡着了一样。

一只手伸过,轻轻扯开她蒙在脸上的被子,秦寐语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师父,师父!我错了!

我不该打晕你,还趁人之危对你那般禽兽行径,我错了,你把我千刀万剐了吧。

不不不,一刀也不要剐,太疼了。

如今,你成我的人,我绝对是愿意对你负责的。我虽然一穷二白的,家徒四壁,但我有一颗炙热的心,你不嫌弃的话,我把我心都掏给你,以后有口吃的我都先紧着你。

你先不要忙着拒绝,昨晚我可全都看到了,那腰上腹肌明显,令人垂涎,还有那小腰,啧啧啧……

放心,就你这样的妖孽,我就是去要饭,也要把你给收了!

衣袖拂在脸上,微凉,很柔软的布料,宽袖上染着的冷梅香,让秦寐语顿时脑袋中一空。

闭上眼睛,不去看人,秦寐语感觉心里压力小了很多,心思又活泛了起来,悄悄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那拂在脸上的衣袖一角。

温热的手掌覆在额头上,秦寐语的身子一僵,不敢动了。

那只手离开的时候,她竟还有些贪恋。

身侧的被子动了动,是他伸手给她掖了掖,随即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待彻底消失在门外,秦寐语才缓缓睁开眼睛。

楚卿芫,你他娘的再一反常态的温温柔柔,我可就不客气了!

半坐起身,秦寐语感觉昨晚被揍晕的人不是楚卿芫,而是她。

把零零散散的自己从床上挪下来,秦寐语很有出息地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正准备脚底抹油开溜,好死不死,就在打开门的瞬间,正好撞上正欲推门而入的楚卿芫!

他他他他……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人属猫的吗!

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他大爷的腿!这下跑不掉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愣住。

相对无言,秦寐语都快被他的眼神吓死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

楚卿芫瞧着她递到自己面前的符纸,怔愣片刻,问道:“你做什么?”

这一声喝问,不亚于惊雷。

惊慌未定的秦寐语想都没想,直接把符纸贴在楚卿芫的胸前。

楚卿芫看了看符纸,然后目露疑惑地看向秦寐语。

秦寐语脸都吓白了!

忘了他是清濯真人啊,这道符哪里能压得住他!

秦寐语见他手里还捧着一个茶壶,一咬牙,顺手沾了些水在手里,快速画了一个符,直接拍向楚卿芫的脑袋里。

清濯真人到底是清濯真人,就在秦寐语等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之时,楚卿芫才一声不吭,又晕了过去。

秦寐语接住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把人给放在床上,秦寐语愁得要命。刚才慌乱之中,她忘记用了什么符!

妈呀,这可怎么解啊?

她身上的符纸那么多,谁知道刚刚顺手甩出去的是哪张啊?

章节目录 第95章 你我私定终身 刚刚她吓都快被吓死了,呜呜呜……

到底是哪种符来着?是把人变痴傻的?还是身体缩小的?亦或者是嗜睡症的那种?

……

秦寐语坐在床榻边,看着再次被自己弄晕的楚卿芫,欲哭无泪。

好像……是用水画的符……

秦寐语想破头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个什么符,瞧着沉沉昏睡的人,她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本想把人弄昏,自己好溜之大吉,谁能知道自己真的这么怂啊,一照面,二话不说就出手,还吓得完全不记得用的是哪个符!

唉,要是把人直接扔在这里,就冲清濯真人这娇美如花的俏模样,若是被哪个手欠的给顺走了,她岂不是亏大了!

水符已入脑,不管是何种结果,记忆肯定会出现错乱的,最好能将昨晚她的禽兽行径全都忘记了。

战战兢兢等了有两个时辰,人终于是有了动静。

“楚……楚……”秦寐语紧张万分,迟疑着走到他的床边,“你……你……认不认得我?”

楚卿芫睁开眼,面上一片茫然,听到秦寐语的声音,他的视线才缓缓落在她的身上。

那双眼睛没有多少温度,秦寐语被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哆哆嗦嗦地站得笔直:“我……我我我……其实……师……师父……”

“你是谁?”楚卿芫忽然出声,他慢慢坐起身来,一双眼睛戒备地看着她。

不认识了?

秦寐语心头一惊,随即一喜,她盯着他,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认不得我了?”

“我必须认识你吗?”

一贯的欠揍清冷表情,一句话将人撅到千里之外。

一点也不在意这些,秦寐语小心问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楚卿芫似乎被问住了,他怔愣着,神情越加茫然。

“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眉头一挑,秦寐语在床榻边坐了下来,看着面前之人,冲他伸过手去。

可手还未贴到他衣襟处,楚卿芫就立即戒备地挡掉她的手:“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秦寐语也不知道自己伸手要干什么,或许就是瞧着他茫然的样子,想安抚一下他。瞅着他这般戒备的模样好似贞洁烈女一般,她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是你的娘子啊,夫君。”

此言一句,两人皆是愣住了。

秦寐语为自己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说得如此顺溜而喝彩,至于楚卿芫,他很显然被惊到了。

“我……成亲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要不是我心存仁慈,你清濯真人这朵高岭之花早在多年之前就被我采了。

秦寐语一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那还有假!”

一睁开眼自己就已婚,对此,楚卿芫还是保留了几分怀疑,他迟疑着问道:“你,有何为证?”

秦寐语皱眉,这个要怎么证明啊?

清濯真人这反应和话本子上不一样啊!难道是没瞧上她?

这水符入脑,不会连带着脑袋也跟着不好使了吧?按着良心说,她秦寐语的相貌不管放在哪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别说配你清濯真人这个风华正茂的小少年,就是你清濯真人得道成仙,配你都绰绰有余!

“你我私定终身,无媒苟合,没有任何凭证。”秦寐语说得无比顺溜,忽坏笑地一挑眉,“非要说凭证的话,那我倒是想起来一事。”

被无媒苟合这四个字砸得面红耳赤,楚卿芫长睫轻颤,神情不太自然:“……何……何事?”

“你解开衣襟,看一看锁骨下方,可有一处咬痕?”秦寐语身子一歪,靠到近前来,咧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你若是怀疑,我可以再给你咬一处,你两下比对一下,省的让你误会我骗了你,嗯?”

楚卿芫满脸通红,仍旧是解开了衣襟瞧了瞧。

秦寐语笑着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很是善解人意地走到旁边的桌子前坐下。

待瞧见楚卿芫面红耳赤地整理好衣襟,举步走过来,秦寐语才把手里的茶喝光,顺手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这是你亲手给我泡的茶,尝尝看。”

抿了一口茶,楚卿芫确定是自己的手艺,蹙眉问道:“我……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 ̄ ̄你生病了!”说瞎话,秦寐语可是向来都不带眨眼的,她信口胡编着,“我本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是我家聘请的教书先生,没想到你仗着相貌英俊,就私下对我表白,说对我一见钟情,并就对我疯狂追求,每天都写情诗给我。我呢,年少无知,终于被你拿下,可家里是万万不能同意我嫁给你一个穷书生,于是我就决意抛弃荣华富贵跟你私定终身。看,我们就私奔到这里了。”

说着话,秦寐语把自己一双不知道在冰窖躺了多久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的手伸到他面前,很是委屈地说道,“你看,我以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看了那处咬痕,楚卿芫早就是信了秦寐语的话,现在又听她委委屈屈地说这样的话,眸中已经没有半点怀疑,完全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对她一见钟情为爱不顾一切的狂热少年,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心疼和愧疚。

伸手握住她的手,楚卿芫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爱怜无比:“让你受苦了,你不嫌我贫寒,我此生定不负你!”

哈哈哈哈哈哈!清濯真人还真的是无比的纯真纯情啊!

白捡了俊俏的小郎君,秦寐语心情大好。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近黄昏了。

人约黄昏后,正是约佳人出去这样那样的好时候。

“饿了没?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秦寐语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可这语气说得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楚卿芫的目光仍定在她的身上,闻言,点点头,俊颜微红,欲言又止,正要转身走,秦寐语唤住了他。

“楚卿芫。”

秦寐语早就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和局促不安,存心想逗一逗。

水符入脑,记忆出现混乱了不假,只是不知道他这小脑袋停留在什么时候。

如今秦寐语已经知道自己慌乱之下用的什么符,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解了。

难得他和她能这样安静温馨地相处,这可是她祈求无数次愿意拿命去换的一场梦。

“何事?”仍旧是清淡无波的声音。

秦寐语觉得就算清濯真人就算只有五六岁的记忆,仍旧是这副讨人嫌的模样,要不是人长得好看,铁定属于欠揍的那款,一点也没有姓楚的那小子可爱……

章节目录 第96章 有人不辞辛苦 想起这个,秦寐语又糊涂了。

自己这是……回来了?不然也不可能遇到清濯真人啊。

姓楚的那小子估计还在那个椿圣道观喝野菜汤苦苦修习呢。

和他相识那短短数月的时光,如今想起来真的就像梦一样。

早知道,梦这么短,她应该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不过,现在弥补也还来得及。

人,不就在自己面前吗?左右都是他。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瞅着面前出落得清雅无俦的可人儿,秦寐语笑着问道。

这一下,把楚卿芫问住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刚刚秦寐语叫他,他也是下意识应了一声。

“没关系,你慢慢想,”秦寐语好脾气地走到他身边,耐不住瞅着他茫然呆滞的模样分外喜爱,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安抚道,“应该能想的起来。”

对于旁人的靠近,以及这极其亲昵的动作和距离,楚卿芫下意识很是抗拒,刚想抬手推开人,触到秦寐语那清澈的眼睛,他又忍住。

好一会,他老老实实地说道:“……想不起来。”

秦寐语自然是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得寸进尺又靠近了一些,如同偎在他的怀里,仰脸看他,心里乐得春花灿烂,偏语气委屈得要命:“没关系,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才生病的。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好几天,你才终于病愈。可你这一病,却把我给忘了。”

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冷梅香,看着面前的如花美人,秦寐语压制不住自己想做个禽兽的冲动,手指在他脸上刮了两下,她悄声说道:“我有个法子,帮你尽快想起来,你要不要试一试?”

两人离得近,秦寐语靠在他的怀里,楚卿芫僵着身子不敢动,无处摆放的双手只能无措地垂在身侧。秦寐语说了什么,他哪里听得清,全部的心神都落在自己紧张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口。

楚卿芫怀疑自己又病了,要么就是病还没有好。

他的脸很烫,心跳得很快,就连手脚都微微颤抖着,这病,似乎不轻。

瞅着靠得自己很近的秦寐语,楚卿芫担心会传染给她,垂睫看她,想说些什么,目光落在那张绝美的面容上,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秦寐语方才自吹自擂,可她是有资本的,她真的长得很美很美。

她微微仰起脸,漆黑柔顺的发丝漾在背后,额头光洁,皮肤白皙,面上还有久不见日光的苍白,正因为这抹苍白,那乌黑秀长的眉,水润清澈的眼睛,挺直秀气的鼻,欠了些许血色的红唇,都分外的夺目。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楚卿芫看着眼前的女子,那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令他的抗拒全部消散。

“楚卿芫,要不要……”

她悄声说话,很好听,楚卿芫不知道她问什么,却知道自己不会拒绝,冲她点点头。

乖巧茫然的小模样,秦寐语越瞧越是喜欢,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就踮起脚,把唇压在他的唇角。

秦寐语也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没有经验,也就是胡乱下手。

饶是如此,两人都是气息紊乱。

秦寐语脸皮厚,还能勉强自撑,脸皮薄那位的已经是红到脖颈处了。

“想起来了吗?要不要再试一试?”

秦寐语发现只要没有清濯真人这道封印在,她真的是可以无下限的没脸没皮。

楚卿芫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揽住了秦寐语的腰,这个时候,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秦寐语的目光定定锁在他的脸上,一丝一毫也不愿挪开。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楚卿芫这才说话:“……不用试了。”

在她问话之前,他的脑海中就闪过一个灵动俏皮的女子面容,经过方才那番的证明,楚卿芫已经确定眼前之人和自己方才恍惚想起来的就是同一个人。

“哪有夫君不知道自己娘子的闺名的啊,”秦寐语笑嘻嘻地问道,“楚卿芫,你莫不是害羞了?”

这一问倒好,顿时把清濯真人勉强维持的伪装全都击得粉碎,他立即撤步,继而转身。

“秦芄,我在外面等你。”

呦,还真想起来了!

“楚卿芫,真的记起来了!这个法子果真是有用啊!”秦寐语存心不想让他好过,“你忘记那么多,我可以不辞辛苦一件一件帮你想起来。”

清濯真人的步伐终于在不辞辛苦这四个字中踉跄了一下,惹得秦寐语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大笑起来。

-------------------------------------

这个镇子,秦寐语从没有来过。

异常的繁华,黄昏时分,到处仍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卖馄饨的小摊子,秦寐语停住了脚步。

“我们去吃馄饨吧。”

楚卿芫对吃食不挑剔,只要干净,能入口就行。

人潮拥挤,日光璀璨如金,身边女子白皙的脸庞上有温暖的笑,楚卿芫伸手隔开熙攘人群的拥挤,宽袖垂落虚虚揽在秦寐语的腰际,护住只属于她一人的安宁。

“好。”

仍旧是清冷的嗓音,或许是因为染上了人间烟火,听起来带了些许暖意。

秦寐语歪着头瞧着他,笑着去拉他的袖子:“俏郎君,一起呀。”

就像昨晚她借着酒意仍旧只敢在他肩头狠狠咬上一口,秦寐语承认自己想吃肉又怕挨揍,人潮熙攘间,她仍旧不敢伸手去牵他的手。

或许是太在意了,又或许是在意的时间太久了,自己千珍万惜的至宝突然掉落在怀里,就连呼吸都小心起来。

纸老虎就纸老虎,怂包就怂包吧。摊上他,怎么样她秦寐语都认了。

自己的怂样自己都懒得看,走了几步,她突然顿住脚步,转脸看向一直紧随着自己的楚卿芫。

楚卿芫不解,蹙眉看她:“怎么了?”

“你是我的夫君,知道吗?”秦寐语认真问道。

楚卿芫看着她,点点头。

秦寐语嗯了一声,然后目露凶光,恶狠狠道:“那就要守夫道,要是有小姑娘冲你抛媚眼,抛手绢之类的,你不许接!要是让我看到你沾花惹草,我就立刻废了你,听到没!”

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不高兴,也不知道她打算如何废了他,瞧着面前女子的面容因为这莫名的气恼生动起,楚卿芫的心情很好,他不善言辞,仍旧只是应了一个字:“好。”

章节目录 第97章 师父,其实我很乖的 秦寐语向来知道自己在清濯真人这一块,心眼子比针鼻子还小。

见坐在树下闲话的三两个妇人还一个劲把眼睛往楚卿芫身上扫,秦寐语更是不高兴了,扯着楚卿芫袖子的手往下一滑,细软的小手就落在他的掌中。

不待她握住,那只大手已经蜷起,将她的手掌包了起来。

仰起脸,恰好迎上楚卿芫微垂的眼,秦寐语的心一跳,双颊有些发热。

“那个,快点走,人多,去晚了,就没有地方坐了。”

垂着头,秦寐语牵着他的手闷头往前走,不动声色地挡住那几个妇人的视线。

正是晚饭时分,光顾馄饨摊子的人不少,好在还有地方可以挑选,秦寐语见大桂树下的桌子还空着,就拉着人走过去,要了两碗馄饨。

知道楚卿芫的脾气,秦寐语用茶水又将碗筷冲洗了一遍,才递给摊主让他将煮熟的馄饨盛了进去。

正要端过去,一只大手接过她手里的碗筷。

“这些事我来做。”

楚卿芫一手端着一碗馄饨,另一只手牵过她的手。

在桌前坐下,秦寐语还怔愣着。

楚卿芫松开手,将她的掌心摊开看了看:“以后不要做这样的粗活,你的指腹都烫红了。”

旁边就有打来洗碗筷的井水,楚卿芫掏出帕子浸湿之后,覆在她的指腹上,然后才小心地握住。

秦寐语怔怔看着他。

他原来可以这样温柔,还是说他做了夫君就会这样温柔……

楚卿芫察觉到她的异样,抬眸看她:“怎么了?”

“难为你忘记了我,还对我这么好?”秦寐语佯作轻松地笑道。

偷来的,骗来的,始终要的不那么安心。

“或许我以前是这样做的,”楚卿芫不疑有他,眸色温和地望着她,“我是你的夫君,自然要疼爱你,怜惜你。”

掌心的微凉,让秦寐语没有失了分寸,她笑了笑:“是啊,你是我的夫君,自然是要疼我的。”

楚卿芫看着他,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他把碗筷递到秦寐语面前:“吃吧。”

接过碗筷,秦寐语一口一口地吃着,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这个清濯真人,她总感觉有些不同。

记忆混乱,或者是记忆消退,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微风拂过,树影婆娑,旁边的大桂树摇晃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随之落下的是细小如米粒般金黄的桂花。

“哎呀!”

秦寐语忙伸手去捂自己的碗,一抬眼看到楚卿芫面前的碗,忙又伸出另一只手给他挡着。

楚卿芫也照着秦寐语的样子,伸手遮碗。

两人均是一只手遮着自己的碗,另一只手遮着对方的碗,头顶上是簌簌而落的金黄桂花……

相似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秦寐语愣住了。

清濯真人寡言少语,待她也不算是多么的亲切。每年到她拜入师门的那一天,他都会做两碗雕胡饭,两人就安静地坐在树下,安静地吃着。

山风调皮,摇晃枝叶,落下细碎花瓣,她总是咬着筷子,伸手去遮住两人的碗。就像现在这般,一只修长的大手和一只纤细的手掌合在一起,遮住碗,手背上落着细碎的花瓣……

这是清濯真人留给她的,只属于她的回忆。

“哎呦,真是对不住啊,地方小,只能把摊子摆在这树下,诸位莫见怪啊!”

摊主自然看到了,忙不迭过来解释。

这番话打断了秦寐语的思绪,她冲摊主摆摆手:“没事。”

随即她又冲楚卿芫一笑,“难怪这树下没人坐。”

忆起往事,这让给秦寐语的心情有些低落,馄饨吃了大半碗,就不想吃了。捧着脸,瞧着楚卿芫吃馄饨。

人啊,就是这样。

就算现在的清濯真人坐在小摊子上吃馄饨,可他仍旧是清濯真人。而她,就算现在和他亲密无间地相处。可一旦水符效用耗尽,她就会像被打回原形的妖魔鬼怪,只能落荒而逃。

楚卿芫吃完了馄饨,长睫微抬,看向托着腮瞅着他发呆的秦寐语:“你,看了很久。”

秦寐语揪着他的手绢给他擦了擦嘴角:“是看了是很久,不过,还没有看彻底。”

“……”又被撩到的楚卿芫俊脸微红。

秦寐语收回手,顺手将手绢揣在自己怀里:“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非要认为是那个意思,那晚上我们……”

“秦芄!”楚卿芫脸皮薄,耳垂都红了,“你是个姑娘家……”

秦寐语死皮赖脸地笑:“是啊,我是姑娘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姑娘家就是喜欢细皮嫩肉的俏郎君啊!就像挑桃子,总要挑那卖相最好的,红艳艳的,白生生的,一口下去啊,哎,你别走啊……”

多亏现在已经是晚霞满天,楚卿芫脸上的微红因为有了晚霞的遮掩,不甚明显。若不是他神色尴尬,还真瞧不出他是在害羞。

秦寐语见人是脸皮薄,不禁逗先跑了,到底是没走远,付好饭钱,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心满意足,秦寐语晃着步子,往他身边走去。

师父,如果这只是个梦,我愿意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两人吃完馄饨,顺着街边缓缓往客栈走。

秦寐语刻意落后一步,瞧着走在前面的楚卿芫的背影。

曾经,他和她有没有这样安静地相处过,她已经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惹麻烦,他总是沉着脸罚她,然后一一为她善后。

师父,我不是不乖,我只是想让你多在意在意我。

我怕你下了山,那些好人家的姑娘乖乖巧巧的模样招了你的喜欢,你的眼里就再也没有我。我就是自私,我不要你再收别的徒弟,不要你娶什么师娘回来。我会嫉妒,我会发疯!

师父,其实,我很乖的。

你不在晓风残月居的时候,我很少出门,就连萧千夜主动来找我的麻烦,我都懒得理她。不管是庭院还是你的卧室,我每天都勤加打扫,我把你练字的那些纸张偷偷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偷偷临摹着。

我的字写的很差劲,对不对?其实那是我随手胡写的。因为我知道,我一旦认真写字,你一眼就能认出来我的字和你的字有七八分的相似。

师父,水符维持不了多久,待你记起来所有,你我是不是又要刀剑相向?

这一次,你若还是坚持带我回晓风残月居,我会乖乖跟你回去。如何处置,我都甘之如饴,就算是死,也请你把我埋在晓风残月居……

章节目录 第98章 女主非要禽兽,拦都拦不住 “秦芄……”

耳边似有人唤她名字,秦寐语没留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一只手被牵住,她才后知后觉抬起脸来。

“秦芄。”楚卿芫唤她。

“嗯?”秦寐语看他,“怎么了?”

“是我该问你怎么了,”楚卿芫侧着身子看她,“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

“嗯,”秦寐语老实点头,“这一路上,那么多的姑娘小媳妇都冲你看,我吃醋了。寻思着,下回再带你出门,一定把你的脸蒙上。”

“没有的事。”

楚卿芫没有留意这些,他也没敢接秦寐语的话。

自醒来到现在,他已经被秦寐语一而再再而三给撩怕了。

也不是怕,其实他心里很喜欢,就是,就是喜欢却不好意思。他不知道如何应对,总觉得自己傻傻的,很是粗笨。

“又害羞了,是不是?”秦寐语轻笑,“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啊,最是招人喜欢了。吃过糯米团子吗?小巧可爱,入口软糯,越吃越想吃,你若是再害羞,这小脸蛋可就真成了糯米团子啦!”

楚卿芫的脸彻底红了:“也……也不是害羞,就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

“嗯,知道了。”秦寐语点头,“以后这些话,我们躲在房间里说,你若是喜欢,我们蒙在被子里说……”

楚卿芫彻底不说话了,只红着脸站在夕阳下,一双风情万种的凤眸盯着她看,只把秦寐语看得如痴如醉。

秦寐语就是喜欢他这副羞怯怯的模样,这样的机会不多,又刚吃饱饭,瞧着晚霞映天美景之下的俊俏儿郎,她特别想做一回彻头彻尾的禽兽,她往楚卿芫身边凑了凑,悄声说:“楚卿芫,我们来做个赌如何?”

“……赌什么?”楚卿芫目光温柔,就连清冷的声音都包含着宠溺。

“你我分开走,看有没有小姑娘看上你?”秦寐语笑着说,“若是有,等会回去了,你要给我端洗脚水,还要给我捶背。水温不合适,就脱件衣袍,捶得不舒服,就亲一下……”

这般幼稚且无耻的话一看就是她在占便宜,搁在平时,清濯真人铁定话都不愿多说,直接赏罚跪抄书加打扫庭院,这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一般。

“嗯,”楚卿芫没有拒绝,看着她,又说道,“若是没有,我也想……我也可以给你端洗脚水。每天都可以,我愿意的……”

这瞅着,他似乎是冲着惩罚去的,还越多越好?

“既然你这么踊跃积极,那我再加一些。”秦寐语抬手轻佻地挑了一下他的下巴,“小姑娘冲你笑一下,剩下的路你要背着我回去,若是你让人家占了便宜,那晚上……我就不客气了。她碰了你哪里,我就要亲哪里……”

见他的耳垂泛红,秦寐语心情更是愉悦,“你若是害羞,那我拿你的腰带把你的眼睛蒙上……”

这一下,不单单是耳垂了,整张脸都红了。

禽兽吗?

够不够禽兽!

这可是秦寐语做了多少年的梦,如今抓到机会可以实现,那还不撒丫子发疯!

疲于奔命的那些年,秦寐语就靠这些臆想一步一步挨过来的。

她就想着,如果有一天清濯真人彻彻底底落在她的手里,她一定不要做人。

如今梦想成真,秦寐语真的是狠狠满足了一把。

楚卿芫半晌不语,秦寐语好整以暇地看着,想着还是见好就收吧,省的把人吓跑了。毕竟她也就是个纸老虎,说起来真像那么一回事,嘴巴上占点便宜还行,具体自己是个什么怂样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好……”

这一声回答虽轻,但很清晰地响在耳边,秦寐语有些没回过神,怔愣片刻,她伸手触了触楚卿芫的额头,担心自己手下没个准头把人给伤着了。

这个楚卿芫可是打从中了水符醒来之后,就完完全全像变了一个人,直接从矜傲孤僻变成呆萌娇软,这落差,何止是千仞山。

手贴上楚卿芫的额头,认真探了探,完全正常啊。再看他的眼睛,也是清澈明亮,没有任何的异常。

狐疑地收回手,秦寐语问道:“楚卿芫,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楚卿芫看了看西沉的太阳,“你不是要和我做赌吗?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见他的兴致比她的还高,秦寐语顿时失去了兴致。

他这是惦记着回去给她端洗脚水,还是对小姑娘的投怀送抱充满了期待啊。

“还是……”刚吐出两个字,楚卿芫就已经快步走到前面,秦寐语把卡在喉咙的后半句幽幽吐了出来,“……算了吧……”

意兴阑珊跟在一旁,瞧着楚卿芫在前面两步远的地方,秦寐语深深叹息。

这脑子里有符的人怕不是清濯真人,而是她自己吧。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好的,她非嘴欠说什么做赌的事,真想赏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往客栈回的这条街道竟然异常的热闹,街道两边已经挂上了灯笼,晕染出来的光线将前面那人笼罩其间,秦寐语看得有些痴了。

眼前一晃,忽然前面有道纤细的身影飘过,不待秦寐语看清,那道身影就在清濯真人的身边一个趔趄,直直摔向他的怀里。

嘶!

秦寐语没想到这地方的姑娘这般开放。她以为顶多是抛个手绢,抛朵花什么的,原来是她低估了这世间的险恶!

快走几步,秦寐语决定在楚卿芫伸出手之前,她先把人给接过来。

不想,她的脚步刚挪动,就瞧见楚卿芫身形一闪,宽袖微拂,手腕一动,顺手在旁边的摊子上拿过来一根竹竿。

竹竿的一头戳在地上,另一头被楚卿芫握着,微一用力,竹竿拱起身,弯出来的弧度正好抵住那姑娘微倾过来的身子。

秦寐语瞧得一愣,随即掩唇暗笑。

她倒是忘了,清濯真人最不喜欢异性离得近,不,不光光是异性,他好似不喜欢任何人靠近,因为这个怪癖,没少让萧胖子头疼过。

萧胖子喜欢热闹,逢年过节,总是会张罗几桌子,大家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宋道人倒还好,也就嘴巴毒一些,喝醉酒倒比平时更平易近人,总喜欢拉着弟子划拳,兴致高了,还吟唱两首跑调的民间小调助助兴。

反观平时冷若冰霜的清濯真人,喝了几杯薄酒,一张俊脸更是冷,偌大一个桌子,除了秦寐语这个弟子,没人敢靠近。

见状,萧胖子生了怜悯之心,张罗着让几个弟子上前敬酒,不想慑于清濯真人的威严,无人敢去,喝醉酒的宋道人不明所以,上前勾肩搭背,正欲高歌一曲,劝君同醉。

调子刚起,人就被清濯真人一掌打飞了出去。

正在众人惊恐的时候,清濯真人身子一软,倒在桌子上,人醉了过去。

至于那些莺莺燕燕,她们没胆子勾肩搭背,可想亲近一些的不在少数,清濯真人一视同仁,不打不骂不还手,只一挥手将人定在那里或坐或站足足三个时辰,一点水分都不带。

当然了,除祟的时候不可避免要和他人接触,清濯真人这个毛病不会激起什么身体上的毛病,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克制,但事情解决之后,他会疯狂地洗手,凡是和旁人有接触的地方,他都狠命地搓洗,秦寐语见过他把整条胳膊都搓破皮的。

不知为何,秦寐语脑海闪过郓起道人那疯癫的模样,心里倏地抽痛。

是因为那些事情的缘故吗?

郓起道人是不是对他做过什么,他才会这般?

章节目录 第99章 师父被欺负了,心疼死我了 冷静自持的他,竟然都无法克制自己,想来也是努力多年无果的无奈之举。

所以,他将自己用冷漠疏离包裹起来,远离他人,远离世间所有的喧嚣和热闹。就算如今他中了水符,记忆混乱倒退,他还是潜意识里很是排斥,可见有些东西一旦刻上去,就很难消除。

秦寐语忽然觉得方才的戏言,于他而言,有些残忍。

再看过去,楚卿芫已经处置妥当。那姑娘站在那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纤弱的身子微微晃动,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秦寐语看得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我输了,”楚卿芫走到他身边,看着她说道,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一双眼睛却是有着亮光,似乎……有些高兴。

秦寐语头疼:“是啊是啊,你输了,你晚上回去要给我端洗脚水,别耍赖啊。”

“还有捶背。”楚卿芫补充道。

秦寐语:“……”

楚卿芫,你再这样糯米团子,我可就不客气一口吞了啊!

手一暖,是他伸手牵住她的手。

“我们回去吧。”

楚卿芫看着他,映着周遭灯笼的朦胧光泽,双眸清湛。

这样的楚卿芫,秦寐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正走着,忽然一道香风拂过,呛得秦寐语立即屏住呼吸,手掌一松,楚卿芫被一个人扯住了!

不光是秦寐语,就是楚卿芫都吓到了。

“哪里来这么好看的小郎君啊,进屋喝几杯酒暖暖身子如何啊,这都是奴家亲自酿的酒。小郎君喜欢,奴家送给你喝……”

一道无比娇媚的声音,似有十八道弯,拐到耳朵里,酥麻难当。

楚卿芫手足无措地看着偎在怀里,拽着他的衣襟,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双手不敢碰,身子僵硬地站着,很快,他抬眼看向秦寐语:“……不,不!不可以!”

秦寐语从未见过这样的楚卿芫。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冷汗,僵着的双手抖得厉害。

他说的话没头没尾,可秦寐语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师父!

秦寐语心疼不已,疾步上前,一把伸手推开那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嫌恶道:“滚开!”

“哎呦!”

那女子娇弱无力地被推倒在地,见到秦寐语,大声娇叫道,“哎呦,小娘子,你这力气也太大了吧。怎么,这个俊俏的小郎君是你夫君啊?”

秦寐语不去理会她,伸手扶住楚卿芫,紧张地问道:“师父,你怎么样?”

楚卿芫已经在搓手了,方才那女子拉住了他的手。

他把手贴在衣袍上使劲搓着,很用力,很快手背被搓的很红,眼看皮就要搓破了,秦寐语不忍心地伸手阻止。

“没事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我们用水洗,很快就干净了,好不好?”

这样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楚卿芫的手慢了下来,他满脸惶恐地看着秦寐语:“……洗干净……很快洗干净……”

“嗯,我保证!”

秦寐语的话终于让楚卿芫停止这疯狂的自虐行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有病的啊,”那女子已经站起身来,楚卿芫方才的动作她看得真真切切,她似笑非笑地嘲弄道,“真是白瞎那张俊脸了。”

秦寐语闻言,眸光阴冷地扫过去,把那女子唬了一跳,她却仍旧死撑:“怎么,你摔了老娘,还没给个法呢!不好好补偿老娘,你和你这个发了病的男人,谁都别想走!”

秦寐语抬眼看了看招牌,原来是家酒馆。再看这老板娘的穿着,以及方才的行为,估摸着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酒馆。

秦寐语懒得多言,一只手扶住楚卿芫,一只手直接击出,那一人多高的招牌顿时四分五裂。

“再啰嗦,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我杀的人比你宰过的鸡还多,别在我面前称呼老娘。我没有娘,你要是非要占这个便宜,我也不介意立即送你去地府见她。”秦寐语话语冰冷,脸上满是压制的戾气,“还有,坑蒙骗人下三滥的招式若是再使,休怪我取了你的项上人头,我说到做到!”

一句话说完,秦寐语手中的符纸化作一个面目可憎的妖畜模样,悬在那女子的面前龇牙咧嘴吐着舌头,把那女子吓得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这个赏你了,若是发现你有什么不良之心,它可就会立即掏出你的心!”

那只不过是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幻象,秦寐语说得无比的骇人。

不顾那女子吓得倒在地上,秦寐语扶着楚卿芫一个飞身,急速往客栈那边去。

本来那女子还存有两分侥幸,见秦寐语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带着楚卿芫飞身而起,立即消失了踪迹,登时昏死过去。

-------------------------------------

回到客栈,秦寐语毫不客气让小二把客栈正在烧的热水全都送过来,屋子里摆了两个很大的浴桶。

“洗吧。”秦寐语对站在屏风处,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脸色仍旧惨白的楚卿芫说道,“不够的话,还有。”

楚卿芫好似没有听到,神色极其的难看,鬓角都被汗水打湿了,他的手仍旧在颤抖。秦寐语不忍心,上前一步:“楚卿芫,没事的,洗洗就好了。来,我帮你。”

她伸手去牵他的手,却被他猛地避开。

“别碰我!”

他声音暗哑,却是在低吼,像极了一只受伤的野兽。

秦寐语内心一惊,更是心疼。

“……别碰我……”楚卿芫浑身都在打摆,他的牙关咬得很紧,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咯吱声,“求求你……别……我……我脏……”

彻底被这句话砸得心坎疼,秦寐语趁他不备,一把握住他的手,飞快地递到自己的唇边,然后狠狠地把唇印上去。

楚卿芫不再颤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呆呆看着她。

“不脏,我很喜欢,”秦寐语虔诚地捧着他的手,抬眼看着他,“楚卿芫,我很喜欢你,喜欢你的所有,我不管你是不是脏,我就是喜欢,喜欢到骨子里,拿命喜欢的那种。”

楚卿芫费力眨眨眼,好一会,语气艰涩:“我会好的,我已经在慢慢改变,可我……可我还是……”

章节目录 第100章 我欺负了自己的师父 “我知道,”秦寐语拿起楚卿芫的手贴在她的脸上,轻声哄道,“你看,你不排斥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你一个人扛不住的。”

楚卿芫怔怔看着她,猛然把手抽了回来:“不,是脏的,我要洗!”

眸底深处是深深的恐慌和厌恶,秦寐语不愿再刺激他。

“好。你去洗,我在这里守着你。”

秦寐语没有避讳,她坐在桌子前,看着屏风处映着的那道身影,听着不时响起的哗哗水声,她撑着头蹙眉。

楚卿芫的记忆应该在减退,她仓促间画就的水符的功效应该撑不住多久了,最晚明天午时,最快……那就没有时间规定了。

怎么办,若是他悄无声息地恢复,那她是躲不掉一顿皮开肉绽。要是现在走,就他这种情况,她又放心不下……

胡思乱想着,忽听那边的水声停住了,秦寐语紧张地站起身。

等了一会,那边还是没有声音,秦寐语等得焦急,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唤了一声:“楚卿芫……”

没有回音。

秦寐语走到屏风跟前,声音抬高了一些:“楚卿芫,你再不应声,我可就进去了。到时候你别说我有违这个有违那个啊。”

还是寂静一片。

秦寐语等不了,她直接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人坐在浴桶里面,双眸紧闭,露在水面上的皮肤全部都被搓的通红,尤其是手臂,两条手臂简直惨不忍睹。

“师父,师父……”又是心疼,又是懊悔,秦寐语在浴桶边蹲下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不能在这里睡。”

没有回应。

秦寐语拿过他搓得快要破皮的手,把了一会脉。

她学艺不精,只知道脉细紊乱,至于是何种情况,如何对症下药,她完全不知。

左右不过是急怒攻心,逼出闷在心口的淤血,应该就能好一些。

可这人还在水里……

算了,昨晚她已经做了一回禽兽,如今还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就没什么意思了。

一咬牙,将人从水里薅出来,秦寐语顺手扯过搭在屏风上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

把人扶到床榻上坐好,秦寐语这才帮他逼出憋闷在心口的淤血。

闷哼一声,楚卿芫很快就吐出一口血,身子一软,就向后倒去。秦寐语把人接在怀里,慢慢放他枕着枕头,伸手扯过被子给他盖好。

楚卿芫的头发还是湿的,秦寐语扯过干爽的巾帕给他慢慢擦着头发,见他睡得很沉,脸色好了一些,她的心才放下来。

“都怨我,不该知道你有这毛病,还故意惹你。”

头发擦拭得差不多了,伸手抚了抚他的脸,秦寐语正欲起身,却瞧见楚卿芫睁开了眼睛,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双眼眸清冷无波,这是秦寐语再熟悉不过的眼神了,当即就慌了神,她战战兢兢道:“……师……师父……”

“留下来……陪着我……”楚卿芫低声说话,语气执拗,“秦芄……”

秦寐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忙不迭摆手:“不不不……师父……”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夫君吗?”楚卿芫定定瞧着她,“我不会负你,绝不会负你!”

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臂通红得吓人,秦寐语舍不得下手,只好任由他扯着。

不把人哄睡了,看来是走不掉的了。

秦寐语只好顺从他的意思,在他的身旁直愣愣躺得规规矩矩:“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你睡吧。”

楚卿芫却似乎没有丝毫的睡意,他半支起身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秦寐语。

秦寐语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却发现他的眼睛里出现了血丝。

“楚卿芫?”

她有些紧张。

水符催入人的脑里到底会出现何种症状,说实话,秦寐语也不甚清楚。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研究出不少奇奇怪怪的符咒,反正没有几张是能治病救人的,她也没有这个本事,一股脑全是祸害人的,多数是戏弄人玩的。

可瞧着楚卿芫这状态,显然不全是水符所累,应该是他本身被压抑的那部分记忆强行出现,他现在应该很混乱。

秦寐语打算试探试探他想起来了多少,只要没想起她是他的孽徒就好。

不待她斟酌好话语,楚卿芫忽地伸手握住她的肩,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委屈的低喃着:“我心里好疼,秦芄,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微微侧身,秦寐语伸手颤颤在他心口处抚了两下,安抚道:“别怕,我在这里呢。”

他的呼吸很是急促,表情很是痛苦,秦寐语心疼得要命。眼睛落在他锁骨下方的咬痕,她的心莫名很慌。

“……秦姐姐……”

鬓角渗出薄汗,楚卿芫好一会终于安静下来,他收紧双臂,抱住秦寐语,呢喃出声。

秦寐语被自己的龌龊想法惊到了,没听清楚卿芫还含在唇齿间模模糊糊的呢喃:“……你说什么?”

微一偏脸,正好和楚卿芫鼻尖对着鼻尖。好死不死,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凤眸迷离,是秦寐语从未见过的温柔多情,脑海中只听到轰的一声,她感觉自己脑海里有人在放烟花,一下接一下,炸得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面前这张俊美的面容。

她觊觎多年的,如今就近在咫尺。

秦寐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死就死!

秦寐语一伸手将人抱住,狠狠地咬了一下嘴角:“楚卿芫,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的,你他娘的自己送上门来,还拿眼睛勾我的魂!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

漫无目的地走了没有一里地,秦寐语感觉浑身哪哪都不舒服,她想起自己以前不知道从哪个弟子床底下掏出来的话本子。

呸,尽瞎扯!

实在太不舒服了,秦寐语扶着树在一边的青石凳上坐下,想着自己昨晚趁人之危,还把自己整惨了,更是觉得自己不是人,对自己都心狠手辣。

不知道那水符消失之后,楚卿芫还记不记得这些,最好是不记得,免得她挖坑都来不及就被碎尸万段了。

树下还有几个孩子在玩泥巴,秦寐语往一旁挪了挪。

几个孩子玩的一身是泥,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秦寐语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种温暖和明媚,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或者说是她不敢奢求的,就连想一想都没有勇气。

因为她明白,这些永远不会属于她。

无比想靠近,却因为不忍心毁坏,只得远离。

多愁善感地长叹一声,秦寐语准备起身离开。突然,她愣住了。

衣袍不知道在哪里沾到的血,指甲大一小块,已经干涸了,因为身上衣袍颜色很深,不细看不容易发现。

秦寐语伸手搓了搓,不由得有些恼火。

这件衣袍是她下山之后刚买的,穿上身后就去街上溜达了一圈,昨晚被美色所惑她都没有舍得扯烂,肯定是那个成衣店老板把处理不掉的次品卖给了她!

没有办法,窝着一肚子火的秦寐语只得再去买一身。

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像样一些的成衣店,秦寐语四处看了看,她还是觉得自己喜欢原来那一身满是肃杀的红线滚边的黑色衣袍,尤其是那件黑色披风……

好死不死,成衣店里适合秦寐语的男子衣袍就只剩一身少年的宽袖长袍,还是墨青色的。

记得躺在玉棺之中那个阿擎,就是穿这种颜色的宽袖长袍,秦寐语心底升起恶寒。

男装不必考虑了,可女装的衣裙……

望着满屋子色彩斑斓的女子衣衫,款式新颖,花色各一,着实比素净厚重的男子衣袍更抓人眼,秦寐语脑子一热,来了几分兴致。

算了,老子还没有穿过女装,来,今儿个老子开心,就让世人惊艳一番!

章节目录 第101章 哇!英雄救美啊! 一路上,秦寐语的确是引人注目,引人驻足,路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秦寐语被这一路的观望瞧得全身不舒服起来,她瞅了瞅自己。

一身明蓝色的宽袖长裙,款式大方,穿得也是规规整整,满头的长发还是那个成衣店老板的娘子特地给她梳的小姑娘的发髻,哪里都没有出错啊。

不知道第几次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秦寐语心里忽然有些恼火,她很是狼狈地把自己整得站稳了,一撸袖子怒声道:“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要不要帮忙摘掉啊!”

行人驻足,除了因为秦寐语的绝美容颜,还因为她十分古怪的走路方式,这一路上几乎是连摔带绊,动静不小,着实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只是没想到俏生生水灵灵的小姑娘是个火爆脾气,撸起袖子耍横的样子,因为这俊俏的模样,没有所谓母老虎的威严,更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娇嗔耍横。

当即路两边的行人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当然了,多是男子。小媳妇看到了可不愿意了,看热闹可以,自己男人要是被勾魂了,那岂不是说自己没本事。

当下有几个手重的,把住自己那嘿嘿笑得正欢的男人的胳膊掐得狠一些,男子不敢声张,当即眼泪汪汪的被自己媳妇给拖走了。有人带头走了,人群也就三三两两散了。

秦寐语气势不减地盯着,捋了捋自己繁复的宽袖暗想:世道艰难,真的是不让好人家的姑娘温婉可人,贤良淑德啊。

有个胆子大的,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笑嘻嘻往前凑:“小娘子,我看着你是个生面孔啊,初来乍到,爷今儿个就略尽地主之谊,请小娘子吃个酒如何?”

说话太过轻佻,秦寐语闻声打量了来人,一身深灰色的绸衫,金丝银线绣着,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主,就是长得太寒碜,一副猥琐的样子,让人看着难受。

感觉自己的眼睛受伤了,秦寐语忙把视线挪开,很是嫌弃地摆摆手:“你姑奶奶没空,滚开!”

摆着以前的脾气早就一巴掌扇到一边去了,秦寐语如今没闲心理会这些,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就勉强忍一忍。

吃了瘪,那男子不退反进,见秦寐语双眉微蹙,更有另一番美态,顿时眼前一亮,舔着脸又凑近了一些:“还是个小辣椒呢,真是对爷的脾气,没空不用紧,爷陪着你,等小娘子你有空,如何?够体贴吧……”

这人谁给的脸啊。

秦寐语压着火,不耐烦地冲他摆手:“姑奶奶有要事,你别在跟前晃悠,看着恶心。”

“哎呦喂,小娘子生气啦。”男子直接走过来,乐呵呵地伸手拽住秦寐语的胳膊,“模样生得好,生气起来更是好看,我就喜欢这调调,越是不愿意,不稀罕,爷就越不愿意撒手了。”

见过欠银子的,没见过这么欠打的。

秦寐语连话都不想说,瞪着那人不怕死伸过来握着她胳膊的粗手,寻思着从左边斩断好看,还是从右边斩断顺手……

忽然,身子一轻,人被一股大力拖着往后一闪,不待她反应,一个白色的人影立在她的前面。

哇!

英雄救美啊!

秦寐语两眼放光,这桥段她喜欢,贼拉喜欢啊!

在晓风残月居的时候,清濯真人经常给她砸过来一堆据说对她以后人生很有建设性的书籍,让她独自背熟理解吃透。可她只要一看到那上面的密密麻麻多如繁星的字,她就头皮发麻,懒得静下心去看。可那些描写什么野史传说美人英雄的话本子,她却是没少看。

在旁人眼里,她一手字写得跟鸡刨似的,可识字不少,这完全得益于她对描述英雄美人的话本子的执着。

其中,秦寐语最喜欢的桥段就是白衣侠士出手救助小姑娘的戏码。不管是相中对方的以身相许,还是没看上对方的来世结草衔环,她统统都喜欢。

薛庭竹知道她喜欢看,只要是下山,都会专门买几本偷偷拿回来送给她。可后来,她进了冰火狱潭之后,她放在晓风残月居的所有东西都被销毁了,那些话本子自然也都不存在了。

秦寐语专注地看着眼前这道突降而来的身影,近乎苛刻地审视着。

千万不能丑!

我承认我肤浅,我轻薄,我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要是你不如话本上描述的容姿俊逸,清雅无俦,神采飞扬,明俊逼人,那就休怪我辣手无情!谁让你不自量力……

胡思乱想间,忽然来人宽袖微动,手中的长剑往前一递,隔开那轻佻男子的逼近,继而出声呵斥:“调戏良家女子,岂是君子所为!还请阁下自重!”

哎呀,声音清冷犹如金玉相击之声,端的是好听。

秦寐语顿时眼前一亮,再看他的穿着,一身绣着水墨青竹白色宽袖袍服,发髻高束,墨黑的长发垂落在背后,衬得身段高挑。即使没看到脸,秦寐语敢肯定应当是个很不错的美人儿。

旁的不说,看美人她是一瞧一个准,通过她飞身扑出,讹了一个长得最好看的人当师父就可见一斑。后来清濯真人惨无人道地提高了她对男子相貌的要求,近乎苛刻的条件下,能勉强入眼的也就没几个。细想起来,着实辛苦,吃惯了珍馐佳肴,杂粮馍馍真的割嗓子啊。

急于想看清来人的相貌,秦寐语眉头一挑,可怜兮兮地往前一步,怯生生地揪住挡在身前这位白衣小公子的袖子,声音颤抖地哀求着:“公子,这人好生无礼啊,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白衣小公子似乎不喜欢和人离得近,在秦寐语的手拽住他袖子的时候下意识想避开,奈何实在不忍心秦寐语方才话语间惊吓之后的颤抖,生硬地侧过脸说道:“姑娘莫怕,宋某人一定为姑娘主持公道,绝不会轻易放过此等宵小之辈。”

这番话说得真是正气凌然,且分外的耳熟。秦寐语发现原来只要这些话不是对她说的,恶心肉麻了一些,倒也还算能听得过去。

只是,这白衣公子说他自己叫什么?

章节目录 第102章 晴天霹雳劈死我算了 宋某人?

哪个宋某人?她就认识一个宋某人,不会就是那个宋某人吧。

声音,似乎有那么一丝耳熟……

宋某人……

宋听澈,罄雨门的门主!

秦寐语怔怔看着自己握在掌中的白色袖袍,上面那水墨青竹,真是无比的刺眼!

手像是被突然烫到了,秦寐语惊恐地甩开手里的那块绣着水墨青竹团的衣袖一角,战战兢兢地抬头看过去。

果然!

眼前之人生得俊美非常,肌肤似玉,乌发若墨,眉眼如画,最招眼的是他的眼角处长着一颗骚包至极的红痣!

宋听澈,你大爷的!

怎么又是你!

“姑娘?姑娘……”

回过神来的时候,宋听澈已经彬彬有礼地站在她的面前。

秦寐语看着眼前之人,不禁一阵头疼,真是冤家路窄啊……

咦?不对啊。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可看眼前这个宋听澈的相貌,绝对比她第一次闯进罄雨门在温泉里遇到他的时候还要年轻。

不管自己这一觉又把自己睡到了上辈子还是下辈子,有点可以肯定,就是眼前这个人比花娇的宋听澈应该……还不认识女魔头秦寐语。

秦寐语打量着眼前风华正茂温润如玉的俊美青年,一时之间,感概万千。

上一次遇到他的时候,还是在那个面馆,这一转眼,那个少年宋听澈就长成如今这玉树临风的俊美儿郎,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歌,时光匆匆,白驹过隙……

想到这,秦寐语的心松了松,这一松,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一个仰着笑脸唤她秦姐姐的小小身影上。

不知道姓楚的这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多大了?

出师了没有?

是不是还待在那个椿圣道观?不知道郓起那个臭道士有没有再动坏心思……

想到这里,心尖一抽。

蓦地,秦寐语的神色僵住,一道晴天霹雳在头顶上砸得稀哩咣当。

宋听澈不认识她,她也就不是那个被众门派追杀的女魔头。那么,她就不是一觉睡醒直接诈尸还魂的!在雪山之巅她可是死得透透的,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可能还会死而复生!

所以说,她只是不知何故从郓起道人的魔掌之下存活了下来,只是……时间过去了很多年而已!

那那那……那昨……昨晚那个……那个清濯真人……根本就不是师父!!!而是姓楚的那小子???!!!!!

想着自己做的那些禽兽事,秦寐语一口老血憋在心口,差点直接厥过去!

那么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总是亲亲切切地唤她姐姐,她是怎么下得去手摧残那朵花的!

呸!秦寐语,你岂止不是人!!!!

“姑娘?”宋听澈见秦寐语瞧着自己怔怔发呆,脸色忽青忽白,唤了几声都不见她回应,他不禁又出声询问,“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去附近医馆瞧瞧?”

“没,没事……”秦寐语终于被唤回了两三分神智。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自己就慌了手脚。别说姓楚的那小子中了水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就算记得那又如何,她来个抵死不认,他姓楚的还能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活劈了她不成!

坚强点,秦寐语!不是人的事你都做了,抵死不认这等只需要脸皮比城墙厚就行的事,你肯定是驾轻就熟。

想好了对策,秦寐语这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吓出的冷汗。

宋听澈是个不折不扣的温文尔雅的君子,即使后来他被她堵在温泉里泡了一夜,又被她轻浮的言语臊得满脸通红,仍旧对她言辞温和,没有任何的不妥。

强行把脑海中那道晴天霹雳丢到一边,秦寐语觉得眼前之美色,着实能让人心旷神怡,想着以前和这位害羞易怒的罄雨门门主的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秦寐语的心头莫名想百花盛放。

先不管旁的,眼前这个爱害羞爱文绉绉讲道理,一动起剑来就无比狠辣的反差萌小白兔可是个实打实的好心人啊。

睡了姓楚的那小子,这件事非同小可,速离此地才是上上之策。

把人吃了个干净,一声都没有交代,嘴巴一抹就脚底抹油,秦寐语也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人,真是……

算了,饶过自己吧。

哪个孩子没有脑子一热就冲动的时候,好在她嚯嚯出来的事那姓楚的小子也没有多吃亏,可怜她现在还腰酸背疼的呢。

日后要是姓楚那小子拿着破执要来杀她,她才要好好和他算这笔账。不能这力是她出的,锅也要她背啊。

如今之计,只能借助眼前这股东风了。

于是,秦寐语脚脖子抽筋似的一崴,人就坐在了地上,她扯着宋听澈那洁白如雪的袍摆,后知后觉般地哀哀戚戚娇声嚎道:“仙人,救我,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这个坏人说要把我卖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得掉……”

那个猥琐又嘴巴贱的男人早就跑了,眼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刚刚那个成衣店的老板娘给她打扮好,她照过镜子的,非常能唬人,不然她也不会一冲动,就买了这件极其绊脚一点也不方便的女子衣裙。

女子的衣裙,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秦寐语还是头一回穿,真的是无比艰辛。好在人靠衣装,乍一看和仔细一看都真有那么几分娇俏可人,我见犹怜什么的。撒个娇什么的应该像那么回事,不至于遭人嫌的。

宋听澈闻言,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他弯腰伸手将人扶了起来,玉般温润的俊美面容上正色凛然:“姑娘不必害怕,虽然宋某人修为不高,但绝对可以护得住姑娘的安危。”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见好就收,秦寐语顺着他的手站起身来,仍旧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仙人,我……好饿……”

这句话秦寐语说得感情非常真挚,无比的真!

她是真的饿了啊。

在这句话说出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秦寐语已经坐在一座还算像样的酒楼里面,悠哉游哉晃着脚喝茶。

罄雨门最是有钱,宋听澈是如今这位老门主的得意门生,自然手头不会受委屈。瞅着宋听澈发髻之上那古朴典雅价值不菲的白玉簪,还有那腰间悬着的墨青色玉佩,秦寐语连声感叹。

啧啧啧,就连剑穗都是上等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以前在晓风残月居的时候,清濯真人的剑穗都是指定她这个苦命的徒弟编的。

外面卖的哪个都比她编的好看,偏偏清濯真人就喜欢折磨她,知道她喜动,还是让她歪着头编了拆拆了编,幸好她心灵手巧,没有被为难住,失败几回,再编出来的剑穗往往都很别致。

真是要命哦,都是做人家的徒弟,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饭菜虽然还没有上,吃了几块点心,又饮了几杯暖茶,肚子里有了食物,秦寐语心情很好地托着腮帮子边赏着美人边等着店小二上菜。

“姑娘何方人士?可有能投靠的亲戚?”坐在她对面的宋听澈很是操心地询问着。

“……啊?没……没有……”

秦寐语的视线刚从宋听澈那弧形好看的水润嘴唇挪到那挺直窄细的鼻梁上,闻言,亮晶晶的眼睛轻抬,迎上宋听澈的视线。

她没有掩饰,坦荡荡地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

上次秦寐语和楚卿芫在面馆撞见还是少年时期的宋听澈,被她一觉睡得已经分不清今夕昨夕,像是前不久的事情,可瞧着眼前之人,分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时没搞清楚状况,被吓了一跳,光顾着跑了,都没有仔细看个清楚。

宋听澈的相貌出众是出了名的。

和楚卿芫空谷幽兰般的冷艳不同,宋听澈可是一朵宜家宜室的好花啊。在家可赏心悦目,温柔体贴,出门又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章节目录 第103章 美人相伴岂不快哉 要说那落花微雨宫的女弟子皆是人间绝色,那罄雨门的男弟子的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可惜,世人皆以男子相貌出众为不屑,私底下,秦寐语可是没少听那些生得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背地里酸溜溜地骂罄雨门的男人像个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又怎么了,长得好看也是本事,再说罄雨门的实力和他们的脸一样,也是数一数二的。长得好看,又有本事,人还谦虚温润,真是世间难得啊。

秦寐语在心里拨拉着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眼下,宋听澈和她还没有过节,而且这个人很是单纯,最是古道热肠。要是能跟着他,铁定是吃不了亏的。

如果罄雨门不喜欢带艺投师的,那她就随便露几招混个上宾什么的,一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她也不必辛辛苦苦做什么女魔头,整天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

唉,魔头做到这个落魄的地步,她秦寐语也算是头一份了。

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还是要确认一下。

放下手里的茶盏,秦寐语试探地问道:“宋公子,有劳问一下,那个,不恨苦地你知道吗?”

秦寐语想确认一下如今这个楚卿芫有没有成不恨苦地的清濯真人。

据说,清濯真人成名那一战分外的精彩,如果有可能,她非常想亲眼见证一下。

“不恨苦地?”宋听澈闻言,看着秦寐语,眉眼温润,“姑娘认识不恨苦地的人?”

秦寐语心头一惊,他知道不恨苦地!这么说,不恨苦地已经……

那晓风残月居呢!

楚卿芫是不是已经成了清濯真人呢!

对不恨苦地的执着,让秦寐语顿时忘记了方才迫切想去见证的精彩绝伦有可能失去了机会。

“不恨苦地的掌门是不是萧风衾?他是不是已经成亲了,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叫萧千夜……”

秦寐语按耐不住内心的波澜,连不迭地问出声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慌,她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宋听澈被这一连串的问话问得乱七八糟,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怔愣片刻,温声回答道:“不恨苦地的掌门是萧风衾萧大掌门,至于他是否有一女,宋某人就不知晓了,当时宋某人有任务在身,并未随师父出席不恨苦地的建派庆典。”

不恨苦地!

真的存在!

秦寐语心头是压抑不住的激动:“那,萧掌门手下设有一位真人,一位楼主。宋公子可曾听说,抑或是见过……”

当年,萧风衾和楚卿芫两人志同道合,一见如故。面对众多门派抛来的各种优越的招揽条件,楚卿芫全部婉拒,投至当时建派不久的萧风衾门下,以清濯真人的身份居于不恨苦地西南之角的晓风残月居。

不恨苦地既然存在,那楚卿芫应该也在那里,那他怎么会一个人溜达到这偏僻的小镇子,还好死不死被她撞见了。

晓风残月居……

想起那处给了自己唯一美好回忆的地方,不禁热血涌上心头,秦寐语的心里擂鼓一般地跳起来。

“姑娘认识清濯真人楚卿芫和子空楼楼主宋道人?”

宋听澈很是惊讶地看着对面这个自己萍水相逢出手相救的女子,只以为她是个普通的乡野小姑娘,不想竟识得当今两位大能之士。

“呃,我和清濯真人只是幼时相识,后来……后来走散了……”秦寐语心头乱糟糟的,她抠着字眼,不让宋听澈寻出破绽,“宋公子今日出手相助,他后必定报答。”

说实话,她暂时还不是特别想回不恨苦地,所以,秦寐语没有接着宋听澈的话说下去。

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旧人,爱喝酒的宋道人,温雅的薛庭竹,爱看瘦腰少年的胖子掌门萧风衾,娇艳明媚的萧千夜……

还有他。

曾经那个仰起脸唤她秦姐姐的楚家小口吃,如今真的就成了那个执剑而立,清理门户铁面无私的清濯真人……

不可避免想起昨晚自己的禽兽行为,秦寐语只想抽自己几巴掌。

做的这叫什么事啊!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宋听澈抿唇微微含笑,见她不愿再说,很是得体地没有追问,“我打算回师门,正好经过不恨苦地,姑娘若是想去不恨苦地,可以和宋某人一路,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经过不恨苦地?

如果是路过,去看一眼也好。反正现在楚卿芫不在那里,去看一眼,应该无妨。

秦寐语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哎呀,这个宋听澈真是善解人意啊。

有个美人儿相伴左右,且路上管吃管住还保平安,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啊。

秦寐语自然是一万个答应,眉开眼笑地直点头:“谢谢宋公子,你真是个好人啊。”

吃完饭之后,秦寐语很是乖巧地跟在宋听澈身旁向不恨苦地出发。

一路上,鸟语花香,虽然是秋季,气温还算适宜。

天高气爽,身边又有个如玉美人,秦寐语乐得只想打滚地笑。

这次醒来之后的际遇和上次醒来后的情形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老天爷终于是开了眼了,知道好好弥补一下了。

入了祭魂阵还没有魂飞魄散的,古往今来恐怕就只有她秦寐语一人了。

如今还能赏花赏月赏美人,真是快哉快哉啊。

身上那件绊脚的衣裙,秦寐语终于在第三天能很是熟练地驾驭了。

也不是没想过换一件方便一些的,可她现在在宋听澈面前的人设就是孤苦无依,身无分文的可怜孤女,时不时换一身衣裙,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一样,还怎么好意思蹭吃蹭喝啊。更何况,她真的没银子,用幻术变出来的银子肯定是躲不过宋听澈的眼。

算了,就先将就着,逮着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一路上相伴而行,宋听澈对秦寐语的表现很是满意的。

本以为是个娇娇怯怯的小丫头,却不想跟着他走了这么久,不喊苦不喊累,竟然还能得上他的步伐。除了嘴刁能吃,一直都乖巧听话,不给他惹任何的麻烦。倒是宋听澈因为出众的相貌和殷实家底熏陶出来的败家子行径,给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烦。

章节目录 第104章 小小人儿长大了 一路上,宋听澈对衣食很是讲究甚至是奢侈,却始终都是用双腿赶路,不雇马匹马车,也不御剑,秦寐语丝毫没有抱怨或者好奇地追问,这让宋听澈轻松了不少,对秦寐语这个人又增添了不少好感。

其实,秦寐语是打着另一个算盘。

自己一觉睡到了什么时候,她现在还是一脑袋浆糊,正好可以借着和宋听澈赶路的时候,她想细细打探一下,也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对自己如今和楚卿芫是什么关系拿不定主意。

是自己一觉睡了天荒地老,错过了那个总赖着自己叫秦姐姐的小家伙勤奋努力成长为大能之士的艰辛历程,还是自己又不知道把自己睡到了上辈子还是下辈子,自己和如今的楚卿芫还认不认识……

越想越是头疼,因着离不恨苦地越来越近,秦寐语已经连续两天没怎么睡好了。

睡不好,精神有点萎靡,看着像是霜打的茄子。不过,也有好处,宋听澈瞅着秦寐语无精打采的,以为最近赶路太急切,把人累坏了,很是贴心地把她的伙食又提升了一大截。秦寐语非常感动,所以决定把有人偷偷跟着这件事瞒着他了。

有人跟着,秦寐语是昨天午夜时分察觉到的。她现在也还没有确定来人到底是友是敌,或许凑巧是通路的,距离尚远,所以她决定暂且按耐不住,静观其变。

当了人人喊打的女魔头两三年的时间,秦寐语已经落下了出门在外万分警惕的毛病了,毕竟她不小心谨慎一些,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了。这一路上,秦寐语都偷偷用符纸化作灵蝶,有飞在前面探路的,也有滞留在后以防万一的。留意到这件事之后,秦寐语增加了灵蝶的数量,四处探寻。

灵蝶一批一批派出去,始终一无所获,秦寐语不得不怀疑是自己一觉睡得太久了,太过紧张了。

宋听澈不是话多之人,但只要秦寐语向他询问,他多数也言简意赅地给出答案。

与楚卿芫有关的消息也不多,秦寐语把自己得到的消息稍稍整理了一下,大致上就是说她这一觉睡去了大概十几个年头,当年软糯可人的小口吃已经闯出了名堂,人称清濯真人。

十数年的光景……

对于她来说,只是睡了一觉那么简短。原来,当年那个哭着喊着说舍不得她的小人儿,如今已经成了能当门立户的宗师了……

楚卿芫,这些年,你一个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

唉,秦寐语心疼那个小小的人儿,也顺便心疼心疼了自己。

怎么一觉就睡去了十年!

女子最美好的时光就被自己这么睡没了,要是一睁眼看到一个近三十岁的女子面容,她也得哀嚎。用力揪了揪自己皮光肉滑的小脸,秦寐语对自己还保持鲜嫩的如花容颜很是满意。

夜间,错过歇脚的集镇,两人只好在荒野过夜。

如何在野外安全稳妥地过夜,秦寐语对此很是熟悉,可身边有个谦谦君子,她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被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秦寐语被宋听澈安置在树下坐着,她不解地看着一个人忙忙碌碌的罄雨门大弟子。

看来用金碗金筷子吃饭的罄雨门掌门也深谙穷养儿富养女的育儿之道,当地主家傻儿子养也不耽误锦衣玉食的宋听澈生火生得很是熟练。

围着一堆火,装乖巧懂事的秦寐语只好老老实实地蹲在一旁添柴加火。

这几日的相处,宋听澈对这个时而聪慧,时而迷糊的姑娘算是放下了戒心。

他把带的干粮分作两半,自己留一半,稍一顿,又从自己那份里拨出一个鸡腿然后全都递给秦寐语:“再过两三日,就到了不恨苦地的地界,秦姑娘,宋某人功成身退,就要和你告辞了。”

这一路上,宋听澈君子行为,待她很是客气守礼,秦寐语也收敛起自己那二流子的德行,难得口舌规矩地跟了一路,两人目前相处算是很愉快。

上辈子光顾着欣赏美色了,没想到这个宋听澈除了一副好皮囊,品行性情都没得说。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文邹邹的,有事没事总爱掉书袋……

每每那个时候,秦寐语就想反省自身。

清濯真人可是除了不会生孩子,琴棋书画刀棍剑戟样样精通的,呕心沥血教出来的徒弟是个大老粗,这让哪个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园丁不怄得想吐血啊!

听说还有两三日就到不恨苦地了,秦寐语颇有些近乡情怯。

越接近,她越是害怕会撞见那些故人,薛庭竹,萧风衾……想见一面却又很是愧疚只想躲起来的感觉折磨得她心里很难受。

薛庭竹是上辈子对她最好的人了,她被诬陷杀了萧千夜,只有薛庭竹为她求情,在她被打入冰火狱潭,受尽苦楚的时候,也只有他曾偷偷去看过她。

至于萧风衾,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说实话,这个胖掌门对她真的很不错,只是后来,他以为她杀了他的女儿,才会对她痛下杀手。

只有那个楚卿芫……

上辈子的痴恋和怨恨,这辈子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姓楚的那个小口吃,她本来是可以坦坦荡荡面对的,可自己又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做出那般禽兽的事来,真的是没脸见。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世人尊称的清濯真人,不管是相貌还是行事作风,应该都和那个在雪山之巅执着青剑的清瘦男子一般无二。

秦寐语捏着鸡腿,心头酸涩。

秦寐语啊秦寐语,你为何要去不恨苦地呢,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你应该当作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如今的楚卿芫不管是不是会和那个铁面无情的清濯真人一般无二,都已经和你无关了,他这辈子的徒弟也不会再是你。应该,会有另一个秦寐语出现……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新的开始,你为何还要出现,非把自己搅进去呢……

宋听澈这所谓的干粮却不是寻常的干粮,而是从一个大酒楼里打包的上等佳肴,味道自然绝佳。可惜秦寐语现在没心情,她蹲在火堆旁愁眉苦脸地啃着手里的鸡腿,神情木然。

章节目录 第105章 仙人救我! 宋听澈坐在火堆的另一边,正安静地吃着自己手里的那份奢侈的干粮,如玉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添了几分卓然的风采,秦寐语的目光落在他搁在双膝上低调奢华足可以换一座城池的佩剑之上:“宋公子,你们罄雨门收不收女弟子啊?”

宋听澈一愣,干脆地说道:“不收,罄雨门只有男弟子。秦姑娘如果想投师的话,可以去落花微雨宫,那里的宫主就是女子,专收女弟子。”

秦寐语闷哼。

那个爱挖她墙角的梨花月就?

她才不要去呢。

梨花月就是她的手下败将也就算了,妄想觊觎清濯真人,她也忍了,最无耻的就是那个女人竟还专挑她不在的时候,搞一些小动作。她和那个不爱擦粉还爱穿一身白的梨花月就,绝对是坐在一起吃十年饭都解不开的爱恨纠缠。

“我随口说着玩的,我根基劣浊,不适合修剑道。”秦寐语打着哈哈岔开话题,“宋公子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定能大展雄图,成就一番作为。”

秦寐语没有吹捧。

罄雨门在宋听澈的手里的确是大放异彩,除了他本人修为高以外,主要是宋听澈很会做人,收了一大帮徒弟,个个都是崇拜他崇拜的不得了,满腔热血只为他一人而流。剑道各门派之间经常打嘴架,这不管是打什么架,总有把握不住分寸的时候,骂得再过火,也没人敢对罄雨门的门主下手,只要哪个嘴欠敢侮辱宋听澈,宋听澈那些弟子就非活吃了那人不可。

“秦姑娘谬赞了,宋某人愚钝得很,难堪大用。”听着秦寐语的这番夸赞,宋听澈温和一笑,“只求能多在师父面前尽孝就好。”

真是乖乖好徒弟啊,乖巧就算了,还这般懂事,真是好孩子。

这番一比,自己这个徒弟当的真是不怎么样啊。整天不是躲起来偷懒顺便埋怨自己的师父下山回来没给她带好吃的,就是脾气暴躁揍人惹祸,后来还捅出那么大一个篓子……

睡到下半夜,秦寐语很是警觉地被惊醒。

她放逐出去的灵蝶传来讯息,附近有邪祟!

秦寐语悄悄看向正斜靠在旁边的树下闭目休息的宋听澈。

罄雨门的剑术修为很高,布结界驱赶邪祟之类的修为很是薄弱,灵蝶传来的讯息离这边尚有一段距离,宋听澈没有察觉到很是正常。

秦寐语没惊动他,指尖弹出一个小小的结界,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她才缓缓起身。

跟着灵蝶的指示,秦寐语很快就来到了邪祟出现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乱葬岗,坟冢连连。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自然没有厚葬之人,一条草席,没脚踝的坟坑已经算是最好的了,暴尸荒野的不知有多少。

夜色惨淡,鬼火点点,腥寒的阴风从杂乱的树林深处挤过来,呜呜咽咽,像是鬼哭,更是添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

这种阴气最重的地方,要是摊上独特的地势,简直就是噬灵傀儡的风水宝地。

秦寐语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对这里的森森鬼气没有多少感触,只是这里血腥味太重,闻起来令人作呕。

循着“咯吱咯吱”怪异的咀嚼声响,秦寐语在一处新坟找到了灵蝶发现的邪祟。

秦寐语没想到,来的竟是十分难缠的噬心阳魂。

这玩意吃人的心,虽然没什么脑子,专走手撕生嚼的无脑血腥暴力路线,可高大魁梧,杀伤力很大,打起来很费劲,最是令人头疼。

好在秦寐语以前见清濯真人杀过这类的阳魂傀儡,当即她双手结出一个大的结界隔开四周,灵力运于指尖化成一道灵符直接推过去。不知道这个噬心阳魂刚吃过几颗人心,竟是丝毫不惧怕灵符,灵符打在身上,只是稍稍顿了顿,循着活人身上的气息,就又冲了过来。

噬心阳魂吃人的心,尤其爱吃活人的心。

秦寐语这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噬心阳魂不再贪恋手里的死尸,嘴角还挂着鲜血,就面目狰狞地冲了过来。

秦寐语丝毫不惧,迎着腥风站立不动,四周的阵法已经布成,只要这个时候,她劈出一道剑气,就可以阻止住噬心阳魂的攻势,顺便还能将它困在阵中。

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秦寐语头皮一麻。

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被门夹了,她哪里来的佩剑!

她的醉生早就被清濯真人收走了啊,怎么就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呢!雪山之巅,她是想着让破执给自己陪葬的,可最后她还是帅气地把破执还给了师父……

秦寐语,你刚刚为什么下意识要模仿清濯真人!他手里有剑,破执是上等灵器,自然可以劈得动这个阳魂。

你有吗!你有吗!你的脑子真是被狗吃了啊……

极其狼狈地闪开那噬心阳魂的攻击,秦寐语决定把人往宋听澈那里引,他有佩剑在手,配合她的阵法,宰个噬心阳魂丝毫不费事,且成功率很高的。

到时候,除掉噬心阳魂这件事就算在宋听澈的头上,宋听澈若是推辞,那也是两人联手合作,也算是她对他这几天体贴照拂的一点点小小的回报。再者说,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以后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打定主意,秦寐语飞身而起,往方才歇息的火堆边飞去。

她快,噬心阳魂更快,秦寐语甩出一道道灵符阻拦,也只勉强快半步,后面阴寒的腥气紧追不散,迫得秦寐语直犯恶心,她捂着鼻子暗骂:早知道噬心阳魂这么臭,就该他娘的二话不说给砸到粪坑里!

火堆近在眼前,见宋听澈抱着剑还躺在自己的结界之中,秦寐语心头一喜,正打算娇弱地扑过去,惊恐地大喊“仙人救我!”

身后阴风已经袭到后背,秦寐语心头一寒,这要是被噬心阳魂伤到,她就不用假装娇弱了,估计她会在床上养几天才能下地。

被迫以极其狼狈的姿态逃命,早就被追得心头直冒火,秦寐语暴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她迅速在掌心化出一道灵符,想到没想,立即转身,拍向身后紧随而至的噬心阳魂。

还有完没完!

老子和你拼了!

身形刚一动,忽然腰际一紧,秦寐语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堪堪避开噬心阳魂还染着血的阴爪。

章节目录 第106章 姑娘,你……姓秦? 不待秦寐语反应,随后就瞧见一道极寒的青色剑光闪过。

那个噬心阳魂凄厉尖叫,立即缩至一团,像是护疼,连连发抖,陡然间又膨胀至方才的两倍大,呼啸着向这边冲来。

青色的剑锋一划过,轻薄的剑光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阻挡住噬心阳魂的袭击,秦寐语身子一轻,人被放在了地上。

“在这里别动。”

来人丢下这句话,就飞身而起,迎向因为受伤而狂躁无比的噬心阳魂。

这句话拢共就五个字,说得没有多少感情,平淡无波得像是刚从书本上抠下来的,可还是在秦寐语的耳边炸了一个响雷。

双腿一软,她很没形象地拍坐在地上,愣愣地发呆,看着手中还没有来得及击出去的灵符,颤巍巍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头。

青色剑芒乍起,吓得胆战心惊的何止是噬心阳魂啊!

刚刚怂得没去看那人的脸,可那剑,她认识啊!

不是破执,她秦寐语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在脚底下搓着玩!

天爷啊,怕什么来什么,她还没准备好呢,怎么楚卿芫就来了!!

不是还有两三日才到不恨苦地的吗?

说好路过的,说好偷偷看一眼的!

转念一想,秦寐语倒抽一口气。

不会是来抓包的吧!!

要是那位冷心绝情的清濯真人,她二话不说,直接二皮脸,一边怂得要死,一边硬撑着就认了。

可,如今是那个姓楚的小子啊!

秦寐语感觉自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长得好好的一颗白菜就这么被她不声不响偷偷给拱了,这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水符的效用应该早就过了,他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凡事总有个万一啊,这要是追过来讨个说法的,她该怎么办啊!

现在只希望姓楚的那小子没见过穿女装的自己,认不出她来。再说了,十几年没见了,早就岁月如歌,歌如人生,白云苍狗,逝者如斯夫……再深刻的记忆也会淡去。当年那个秦姐姐早就死了,是当着姓楚那小子的面被祭阵了……

对,等会就打定主意,死不承认。

长得像只是巧合,她可不认识他那个什么秦姐姐。今日是初初相见,对,是第一次见面……

目光复杂地看着那道和噬魂阳魂缠斗的清瘦挺拔的身影,秦寐语有些担心。

清濯真人对付一个噬心阳魂自然是十拿九稳,可事无绝对,她不想他有任何的闪失。

伸手散掉护在宋听澈身上的结界,然后秦寐语直接把自己扔过去,一脸惊恐地躲在宋听澈身后,惊惧万分地哭道:“宋公子,宋公子……有……有吃人的妖怪!”

结界一散,宋听澈立即被打斗声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了和楚卿芫正缠斗的噬心阳魂,他立即提剑站起身来:“别怕,秦姑娘,你躲在树后不要出声,减缓呼吸,不会有事的。”

秦寐语立即捂上嘴,很听话地直点头。

这些道理,她当然明白。见宋听澈已经出手,秦寐语就不再担心了。

这个噬心阳魂,其实楚卿芫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让宋听澈也出手,纯粹就是好玩。

以多欺少,最好玩啊。

秦寐语躲在树后,很是悠哉地看着,顺便观察着两人的剑招。

嗯,楚卿芫更老道一些,宋听澈更奇诡一些。总体上说,楚卿芫略胜一筹,不,两筹……

宋听澈的修为不错,但,是在他师父死后,他继任掌门之位后才突飞猛进的。

楚卿芫一向是稳扎稳打,循循渐进,没有一日千里,却是根基打得稳,进展一分是一分,绝不会缩水。

秦寐语正看得出神,忽然眼前落下两道身影,原来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已经打完了。

一灰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正在说一些你好你师父好你掌门好你全家都好此类干巴巴的场面话。

本来秦寐语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如今见到楚卿芫穿着和雪山之巅差不多的一件灰色束袖长袍,心头更是又慌又乱。

那把青色的剑就握在他的左手里……

被破执贯穿的腰腹一阵抽痛,秦寐语后槽牙都开始疼了起来。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后挪,秦寐语立即决定顺从心里的直觉,她霍地站起身,立即转身就跑。

至于为什么跑,不知道,至于跑去哪里就更不知道……

管他呢,先跑再说!

陡然间,身子一悬空,人就被一股大力吸了回来。

不管是力道还是手法,秦寐语都是无比的熟悉,熟悉到她腿肚子抽筋。

以前她就是这样被困在清濯真人的五指山的,死活都挣脱不掉,只等乖乖领罚。

秦寐语下意识想出手,随即想到了什么,她佯装什么都不会,任由那道力把自己扯了回去,正好落在相对而立两人的脚边。

娇弱无力地摔在地上,摔得有些疼,秦寐语不敢抬头,委委屈屈地往宋听澈的脚边挪了挪。

“宋公子,这位是……”

楚卿芫的声音飘到耳边,秦寐语也不知道这个楚卿芫到底有没有认出来她,脖颈缩了缩,又往宋听澈那边挪了挪。

“这位秦姑娘是宋某人前几日偶然相识的,她自称是清濯真人您的儿时旧识……”

天呐,宋听澈你个小白脸,怎么什么都说啊!

秦寐语想跳起来捂住宋听澈的嘴,奈何双脚无力。

算了算了,不挣扎了,她已经感觉到有道冰冷的视线自上而下地落下来,不禁脖颈处发凉。

“儿时旧识?”楚卿芫疑惑地出声,垂头看着蹲在宋听澈脚边的娇小身影,“姑娘,你……姓秦?”

啊啊啊,他问了!

怎么办!

怎么办!

秦寐语急得满头冒汗,忽然眼角瞥见噬心阳魂那还在微微颤动的阴丹,心一横,装作被阴丹所袭的样子,哎呀一声,人就飞身倒在一边,然后悄悄把阴丹置于筋脉之处。

这一招,她在不恨苦地给清濯真人当徒弟的时候就玩过。

阴丹置于筋脉之处,只要时间不久,不会伤身,且人会出现假死的症状,脉搏呼吸减弱,几近不可闻,用来唬人很有效果。

如今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楚卿芫,索性做一回缩头乌龟吧。

果然,人一倒地,立即把两个人唬了一跳。

宋听澈心眼子实在,查看一二,立即惊呼:“清濯真人,秦姑娘被噬心阳魂的阴丹所伤,情况不妙。”

章节目录 第107章 完了,被认出来了! 阴丹置于筋脉处,秦寐语手脚虚软,除了能听到,感觉的到,旁的什么都动不了。

似乎有只手扣在她的手腕处,想输入灵力一探究竟,秦寐语忙运转灵力,将阴丹迅速推至心脉处藏起来,如此一来,情况更危急了,比真死也就多那么半口气吊着。

“情况是不好,这里距离不恨苦地的一个分下寮不远……”楚卿芫收回手,语气平缓的说着,“劳烦宋公子将她扶起来。”

秦寐语随即感觉到一条手臂穿过她的脖颈下,将她扶起来半坐起身,应该是宋听澈。

姓楚这小子还真的挺洁身自好的,只是不知道他的手臂怎么样了,那晚他差点把皮搓破,她个杀千刀的不想着给上个药什么的,脑子一晕就做了禽兽,第二天又直接跑了!

唉,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现世报说来就来了。

即使闭着眼睛,秦寐语还是感觉到那人冷漠至极的目光,刚想腹诽一二,就很耳尖地听到楚卿芫声音微颤地低喃出声。

“……秦姐姐……”

完了完了,被认出来了。

-------------------------------------

这般轻易被认出,秦寐语顿时了无生趣。

再得知宋听澈放心把“被阴丹所伤出气多进气少虚弱至极”的自己交给楚卿芫,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清濯真人成名不久,奈何名头叫得响啊。性情寡淡,不善言辞,为人清正无私,凌厉坚韧,一身傲骨,且修为强悍,简直是如今剑道百家最值得信赖的金字招牌。

可是,她已经改主意了,她不想去不恨苦地了,一心只想去那富得流油的罄雨门啊!

只收男弟子是不是,她可以女扮男装的,娶个小媳妇都可以的那种!

真的!

宋听澈,你别走啊……

奈何她的泣血呼唤,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见。无比哀戚之下,秦寐语把那阴丹藏得又深了一些,气若游丝的模样,眼看就要撒手人寰了,唬得楚卿芫天天耗费灵力为她续命。

这附近有没有不恨苦地的分下寮,秦寐语已经记不得了。因为她的病情反复,且严重异常,脉息几乎探寻不到,心脉微弱,似乎一阵风就能要了她的命,楚卿芫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和她形影不离。

秦寐语有苦往肚子里咽,只得夹起尾巴认真装死,免得被发现端倪。这样一来,更是无比的耗神。

夜深人静的时候,秦寐语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应该装得太过了,想减轻点症状,却又担心会被当作回光返照,从而被看得更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午夜梦回,秦寐语总能听到心碎的哭声,那是自己在哭。

和宋听澈分道扬镳之后,楚卿芫没有御剑,而是雇了一辆马车。

秦寐语想翻白眼,如果可以的话。

御剑可行千里之人,学什么不好,非学人家富家少爷小姐的马车辘辘,附庸风雅,劳民伤财。

不过,马车里面布置得很是舒服,秦寐语躺在厚厚的被褥之上,没有半点的不适。

这几天跟着宋听澈那个实心眼的不分昼夜地赶了几天的路,也累得不轻,尤其是这具身体自清醒之后,好像很畏冷。躺在暖和舒服的被窝里,秦寐语没心没肺地好好睡了一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是歇过来乏了,秦寐语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除了马车辘辘之声,并无其他的声响,拂上脸颊的风细微,润润的,凉凉的。

应该是晚上了。

除了车帘外那个没有任何修为的驾车马夫粗重的呼吸声,车厢内察觉不到任何的动静,那个总是守着她的楚卿芫似乎也不在,真是大好时机啊。秦寐语决定把阴丹暂时逼出来,然后抻抻躺得快要生锈的筋骨。

奈何倒霉的人喝凉水都塞牙,秦寐语刚把阴丹逼出筋脉处,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有人以几乎察觉不到的动静落在马车上,然后,就走了进来。

这辘辘行驶的马车除了驾车的车夫和装假死人的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唉,这孩子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跑去赏月亮玩呢。

悄悄地把阴丹又逼回筋脉处,秦寐语继续躺着一动不动装假死人,耳朵留意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夜色深深,万籁俱静,这辆马车封闭很好,车轮碾在地上的声音不算嘈杂。放下车帘后,来人一举一动带起衣袍悉悉索索的声响响在耳边,让人想忽略都不可以。

一只手伸过来托起她的头,扶着秦寐语半坐起身。

身子无力,秦寐语的头靠在一处坚实的肩膀上,搞不清楚这个楚卿芫要做什么,刚要腹诽,偷偷说几句坏话过过嘴瘾,衣袍上清幽的梅花冷香传入鼻翼,秦寐语整个人僵住了。

是晓风残月居的梅花香……

后背一只大手轻轻按着她躺得酸痛的背,秦寐语的眼眶开始发热。

楚卿芫,这是楚卿芫啊。

“秦姐姐……”

楚卿芫忽然出声,声音低沉,不再是十年前那个童稚的声音,也非雪山之巅那个冰冷无情的声音,而是很低沉,很温柔的声音,像是冬日暖阳下梅花的花瓣飘落在雪上,满是肃杀的冷意之中,总有一缕芬香怡人。

“……锁魂阵有异动,我就知道是你有事。你是什么时候醒的,为何不等我……”楚卿芫轻柔地给她按着酸痛的后背肩胛,慢慢地低语,“我等了这么久,你,你终于回来了。”

靠的近,温热的鼻息洒在脸颊上,有些痒,秦寐语想伸手去挠,却记得自己现在是呈深度昏迷的状态,只好转移注意力去想楚卿芫方才说的那番没头没脑的半截话。

什么等了这么久?

什么锁魂阵?

是那个布了锁魂阵的山洞?

楚卿芫怎么知道,难道是他把她放在那里的?

那个锁魂阵是他设的吗?这个家伙,如今这么有本事了吗?

可当年她是被郓起道人祭了阵的,为何魂魄未散,还丝毫未损?

当年她丢下那句等他来救她的话,不过是哄孩子玩的。

祭阵的魂魄是残碎的,即使楚卿芫天赋异禀,进步神速,将她的魂魄收齐修整,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魂魄可以等,肉身不可以等……

她醒来的时候,确实没有丝毫的异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章节目录 第108章 女主又自掘坟墓了 一大堆的问题想问个清楚,奈何秦寐语不敢。

如果楚卿芫还没有成清濯真人,如果不恨苦地还没有建派,或者说,如今已经是很多年之后,这个世上的女魔头秦寐语已经身亡于雪山之巅……诸如此类的情况,她都会问出口,且高高兴兴去不恨苦地,厚着脸皮赖在晓风残月居。

可如今,让她再次亲身去经历一番,她真的不敢了,即使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

前生的爱恨嗔痴,随着破执入腹,她葬身于雪山,应该算是有个了结了。对也好,错也好,都和她没有关系了。至于这个她一直奢望的人,注定得不到,何必再去招惹他。

她这个徒弟,做得一点都不合格。

不想再害他一回……

就在秦寐语感概万千,柔肠万千的时候,忽然耳边又响起一句话来。

“那晚……是你……还是只是我的梦……”

这听起来有些含糊的话语砸过来,彻底把秦寐语心里仅存的几丝侥幸砸得彻底咽了气。

倒抽一口气,脊背发麻,这一个分神,没有控制好阴丹,假戏变成真的,秦寐语干干脆脆地晕了过去。

临晕过去那一瞬,秦寐语骂了自己一句。

禽兽!丢人!!

自那日在马车里楚卿芫说了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之后,再未听他说起其它。因为秦寐语把阴丹藏得出神入化,纵使是清濯真人也是束手无策,左右衡量,决定回不恨苦地找掌门帮忙。

离不恨苦地越来越近,秦寐语反倒不慌了,她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路线。

不恨苦地建在孤山之巅,四周环水,雨雾缭绕,恍若仙境,是个无比骚包的所在。萧风衾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从他每年亲自挑选的瘦腰少年均是上等之姿可以窥见一斑。

因为不恨苦地的地势特殊,马车最多行驶到山脚下的那个小镇子,算算日子,过两日恰好是民间的七夕,按照她上辈子听来的经验,那天街上肯定会有很多人。

到时候,她金蝉脱壳,往人群里一钻,犹如泥鳅入海。哈哈哈,就算清濯真人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她。

说实话,这个楚卿芫一路上还真的无比贴心。不但耗时耗心地守着她这个“半死人”,还非常周到,一路上只要有客栈,他都会停下来住宿,花银子让老板娘给她沐浴换衣服。

奈何,这人还真的前世今生一如既往的沉闷,几乎不说话。守着她的时候也极少说话,秦寐语想多知道一些现如今的消息也是不能,只好自己一个人把那阴丹藏起来,自己再给挖出来,再藏起来……

无聊透顶啊!

终于把苦日子熬到头了,被楚卿芫抱下马车,听到已经和那赶车的车夫结清银两,秦寐语比赚了一笔的车夫还要激动。

已经是黄昏时分,阳光照在脸上不甚刺眼,秦寐语被安置在一处房间的床榻之上,还没到晚饭时分,楚卿芫关好房门就出去了,不知道张罗什么去了。

真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察觉四周安静非常,并无异样,秦寐语忙把这几天玩得溜转的阴丹逼出筋脉。

一张开眼,就看到深灰色的帐顶。

好久没有看东西了,眼前都是雾蒙蒙的,好一会,她才能看清楚。

窗户半敞着,可以看到那绚烂的残阳铺天盖地地晕染了天地之间。安静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秦寐语慢慢坐起身来。

一阵眩晕袭来,她不禁苦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玩什么不好非玩假死,躺了这些天,骨头都散架了,拼拼凑凑好一会,秦寐语才勉强把自己从床榻之上挪下来。

手脚无力,扶着桌子慢慢走了一会,秦寐语终于找回了双腿走路的感觉。如今灵脉正常,灵力充沛,秦寐语不着急跑。

毕竟就她现在这副鬼样子,走稳都成问题。

秦寐语四处看看,顺便活络一下手脚。

房间应当是这家客栈的上等房,布置得很是精致雅致,帷幔重重,珠帘层层,几上摆着姹紫嫣红的鲜花,床榻上的一应寝具都是上好的……

秦寐语挑挑眉,环臂抱在胸前,斜斜靠着墙不语。

这个房间算是这家客栈最好的一间了。

这一路上的开销应该把楚卿芫这个家伙的老婆本花的差不多了。

清濯真人对银两不是很在意,有了就花,没有也能受苦。自己跟在他身边数年最是了解,今天吃肉,明天可能就要吃糠咽菜。不会过日子,典型的败家子,小时候富家少爷的臭毛病,这么多年的民生疾苦也没有把他这劣根给除掉。自己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毛病就是跟他学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歇了一会脚,秦寐语步履蹒跚地开门走人。

路走不好了,再加上身上层层叠叠的裙摆添乱,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秦寐语已经很是狼狈得满头大汗了。

靠在门边喘着粗气,秦寐语烦死了身上这套衣裙。

好看有什么用。

秦寐语伸手扯过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布料触手软滑,别说还挺舒服的。

身上这套衣裙是楚卿芫给她买的,素净雅秀,颜色一点也不寡淡,恰到好处的粉白色,款式利落轻盈,衣襟处还绣着好看的花纹,一针一线很是精致,应当……能当一些银两……

秦寐语自小长到大没穿过什么好衣服,对这些没有要求,也不感兴趣。

不过,楚卿芫舍得给她花钱,这一点真是不错。

秦寐语抿唇笑了笑,以前真没白疼这个小口吃。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过来亲亲热热地打招呼,穿着一身暗红色绣着黑色花纹的衣裙,相貌艳丽,有几分姿色,就是眼神太过浮漂,脸上的笑也是客套的,没有多少诚意,此人是那种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瞅着她的架势,应该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

这和自己以前认识的老板娘不是同一个人啊,难道换人了?

“我瞅着刚刚是位俊俏的公子将姑娘你抱进来的,你们……”老板娘很感兴趣地看着秦寐语,风情万种地走了到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弱不经风的俏丽小姑娘,一双眼睛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什么关系啊?”

“啊,你说我夫君啊……”

秦寐语知道这老板娘是什么意思,索性一句话把她可能要问的可能要做的的全都堵死。

果然,那老板娘一怔,应该是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种关系。只是一瞬,脸上的笑再次绽放开来,言辞间满是夸张:“哎呦,小夫人真是好福气啊,你的夫君真是一表人才啊。”

楚卿芫如今长什么样子,秦寐语一点也不想去细想了。

这姓楚的不但没长歪,还长成一个老幼通吃的美男子,简直就是按照她那个狠心师父的俏模样长的,不然她也不会把人认错了,还……

“我那小夫君的模样是不错,要不然我哪里能相的上他……”秦寐语歇了这一回,身子好了一些,看了看四周,暗暗在心里选好路线,随口胡诌道,“人是闷了一些,好在他对我还算温柔体贴,毕竟上门女婿不好当。”

目视面上满是惊诧之色的老板娘,秦寐语说得有鼻子有眼,“我的脾气不好,他平日里可是受了不少的委屈。我呢,最不喜欢旁人盯着他那张俊脸看,可毁了他的那张脸,我看着的时候又碍眼。我还是觉得挖眼珠子比较快,谁看挖谁的……”

老板娘顿时被这戾气十足的话吓得倒抽一口气:“……你……你这姑娘家家的……”

章节目录 第109章 世间唯一的温暖 “老板娘,你店里最有名的那道什么乌鸡汤,送一份到房间里,还有梅子酒也送一壶上去……”

信嘴胡扯了几句,秦寐语没空再去理会老板娘,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老板娘应了两声,忽然回过神来,不由得嘀咕:“梅子酒是我的私藏,这小姑娘是第一次来的啊,怎么像是熟客一般?”

只是这怔愣的片刻,老板娘就瞧见秦寐语已经走到了街道,恰好一群人去前面搭制香桥,她身形一闪,就在人群中匿去了踪影。

-------------------------------------

人群拥挤,熙熙攘攘,耳边竟是嘈杂之声。

秦寐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民间举行的庆祝活动,很是好奇,跟在人群里也顺着人潮胡乱走着。

这些人要用裹头香搭成长约四五米,宽约半米的桥梁,装上栏杆之后,还要在栏杆上扎上五色线制成的花装饰。待入夜之后,祭祀双星,祈求福祥,然后再将香桥焚化,象征双星已过香桥,欢喜相会。

秦寐语听了之后,来了兴致,不过对人们兴高采烈搭了香桥,又兴高采烈给焚烧了这件事有些闹不明白。可瞅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开心兴奋的笑,她的心情也跟着很是轻松。

他们还可以把美好的愿望寄托在这上面,真是单纯可爱啊。这么容易就得到满足,所以才会这般快乐。

兴冲冲跟着走了一会,秦寐语不知道被谁踩到了裙摆,身子一歪,又要摔倒。对此,秦寐语表示不厌其烦。

以后老子就是吞剑玩,也再也不穿这碍事的家伙什。

微倾的身形被扶住,手肘处被一道柔软而又有力的力道拖住,随即一道无比熟悉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小心些。”

这声音竟是无比的熟悉!

温柔的话语仍如当年一般,春风化雨一般,是她最渴望珍惜的温暖。

事发突然,身子僵住,秦寐语没敢回头,傻愣在原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从身边经过,然后慢慢融入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是……薛庭竹……

他怎么会在这里?

子空楼位于不恨苦地的西北角,和晓风残月居离得很远,可中间有一条近路,只有薛庭竹和秦寐语知道。

子空楼的宋道人又懒又嗜酒,只收了薛庭竹一个徒弟。

薛庭竹这个人真是没得说,相貌俊秀不说,性情温和,虽然修为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可医术还算不错。只不过,大家都拜师入了剑道自然都以修为论高低,谁管你的医术有多好,除非和清濯真人一样,修为高强,一身好医术做锦上添花。

大家都知道薛庭竹的修为不怎么滴,医术也只是从宋道人那学了半桶水,为人温和得没有棱角,简直就是一只任打任骂的温顺小绵羊。可秦寐语知道薛庭竹很聪明,什么机关术数,结界阵法看一看,就能了解得七七八八。

奈何宋道人擅长剑道,对唯一的弟子又是散养。他只负责教,至于学没学会,学会了几成,他一概不问。一知半解极易走错路,后来都是秦寐语指导他,薛庭竹才勉强在每年的弟子过招中维持住勉强过关的水平。

薛庭竹之于秦寐语的意义不同,和那位倾注了她所有隐忍爱恋的清濯真人不同……

自己上辈子所得到的所有温暖和信任,全都是薛庭竹给与的,要说她唯一舍不得伤害的人,就是薛庭竹。

对于楚卿芫,她犹如烈火,爱极,怨极,可与之共焚。

只有薛庭竹是她心头唯一一处柔软,谁都不可以触及,不可伤害。

薛庭竹待她从来都亲厚,她被扭着双肩打倒在地,被压赴冰火狱潭的时候,他不顾生死为她求情。

后来,她叛逃出不恨苦地,痛下杀手,被世人唾弃为女魔头时,各大门派施加压力,让不恨苦地给出交代。

萧风衾已死,不恨苦地从里到外一片狼藉,初任掌门的薛庭竹以一己之力默默抗下所有,就连事后,薛庭竹也严禁不恨苦地门下弟子参与围剿秦寐语的任何活动。各大门派对此不满,让薛庭竹给个交代,他只说数年情谊,他坚信秦寐语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所习之禁术,虽威力巨大,可她并未滥杀无辜,会规劝她回不恨苦地,永不再下山,请求诸位莫痛下杀手,饶她一条性命……

秦寐语辗转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树下喝了一夜的酒。

子空楼的宋道人已死,晓风残月居在秦寐语闯出不恨苦地的时候,打砸得一片狼藉。气息奄奄的不恨苦地在薛庭竹的带领下,艰难得恢复元气,后来围剿女魔头的活动之中,清濯真人也只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应该是对她还有一丝奢望,想带她回去,却被她所掳。第二次,则是雪山之巅,各大门派将她围死在雪山之巅,他匆匆而来,清理了门户……

前尘往事瞬间涌上心头,秦寐语再也无力维持自己的情绪。

身边人群拥挤,眼前晃过一张张笑脸,她更觉得孤寂悲凉。

周围的熙熙攘攘,和她无关。

本来,就和她无关。

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从来,她都是孤独的,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往热闹里塞?

外面嘈嘈杂杂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人们在高兴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都是那么的刺眼。

耳边似乎又响起呼啸的鞭子声,秦寐语吓得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似乎那些痛穿越时光再次落在身上,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声……

“贱骨头,吃啊!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

“打死你个野种,贱骨头,打死你!”

……

贱骨头,野种……这两个词每每响在耳边,犹如利刃一遍一遍割着她,很疼很疼。

她想逃,她想躲!

可她避无可避,也无处可去,只能生生受着。

为什么我是野种,为什么我没人要!别的孩子有爹娘疼爱,他们都有糖吃,有新衣裙穿,我却只有挨不完的打和不堪入耳的咒骂!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我!

不,我不要一个人!

我不能和你们一样,那我就要你们都和我一样!

章节目录 第110章 楚卿芫,好久不见 心头大恸,秦寐语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一个一个都兴高采烈的样子,更是感觉心里的不甘更甚。

她神情木然地看着,缓缓抬起手,指尖蓄上灵力。

只要她布下阵,这里所有的人都会犹如木偶一般任由她摆布,她想让他们哭,他们就得哭。她想让他们笑,他们才能笑!

手掌还未落下,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巧妙地化掉她的灵力。

“稳住心神,莫要乱动,我带你回去。”

冷梅的清香袭上鼻翼,秦寐语整个人像是忽然自梦魇之中挣脱,全身无力虚脱,满头都是冷汗,脸色更是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手中女子的手在颤抖着,楚卿芫皱皱眉,伸手轻轻揽住她:“怎么醒了不在房间里等我,是不是不舒服?”

他在和她说话吗?

秦寐语抬眸怔怔看着他。

这是两人再次相逢,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着楚卿芫。

上次酒劲上头,将他当作了师父,因着自己的私心到底是带着几分报复的意味,才会一时行差踏错做出了糊涂事。

不,不是行差踏错,不是误会!

秦寐语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解释,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重来一回,她还是会这样做。只是她认错了人……

楚卿芫如今已经是清濯真人,五官长开之后,果然是气质卓然,风华绝代。年轻俊美的面容却因为脸上那份冷静自持,显得很是稳重,丝毫没有少年的肆意阳光,或者是青年的踌躇满志。他更像一个成熟稳重历经沧桑的中年人。

十数年,说长不算长,似乎只是弹指一挥间。可十数年的时光可以让一个婴孩长成小小少年,也可以让一个骤逢家变脆弱无依的小小少年默默成长为一个大人……

夜幕快要降临了,街上全都挂满了灯笼,秋风习习,暖光晕染开来。

秦寐语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满头的墨发高高束起,束之以玉冠,发尾垂落在背后,有微风轻拂,扬起发丝,只浅浅地飘起又全都落了下来。相貌是无可挑剔的俊美,一身的浅青色的宽袖长袍,犹如深秋山中被云雾掩映的轻松,遗世独立,不染尘俗,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清冷。

不苟言笑,清冷寡淡,可不正是清濯真人吗?可不管是哪个清濯真人,秦寐语都明白自己舍不得真心去恨。

看着眼前人的装扮,她有些恍惚。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穿着这样的衣袍,恍若仙人一般,救她出了地狱。

心头一松,身上卸了力,人就要摔倒,感觉到接住她的手臂用力托住她,秦寐语的唇角浮现一抹笑。

“楚卿芫,好久不见。”

“嗯,”楚卿芫垂眸看着她,略略点头,语气生硬无比地说道,“我……我带你走。”

秦寐语看到他面色清冷,眸中却闪过一丝怜惜,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方才差点夺走她心智的噩梦,瞬间烟消云散,她像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般,紧紧攥着他的衣袍:“好啊,你带我走……”

楚卿芫,你那次也是这样说的,虽然没有一辈子那么久,好歹给了我五年的好日子。这一次,又有多久呢?

秦寐语的脸色着实太过难看,苍白憔悴,额际满是冷汗,再加上她没酒也能装出三分醉的德行,真的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有她这一路上深藏不露的假死先入为主,楚卿芫早就毫无怀疑。

可这里人来人往,什么都不可以施展。

楚卿芫想了想:“我背着你。”

想着以前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死样子,秦寐语真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诧异归诧异,生怕他改变主意,秦寐语毫不客气地趴在楚卿芫微微俯下的背上。

身子一轻,人真的就被背起来了。

秦寐语把头枕在楚卿芫的肩上懒懒地趴着,靠得很近,她的鼻息就洒在他的耳畔,然后秦寐语亲眼看到一抹红从无到有,从浅转深,从他的耳垂缓缓蔓延开来。

耐不住自己的手,秦寐语欠揍地伸手碰了碰他微红的耳垂,不解地问道:“……你,热?”

她应该没多重吧。

躺了那么久,一醒来又是当禽兽,又是跟着宋听澈风餐露宿的,几乎没闲着,自己的腰瘦的自己都能掐的过来。

秦寐语很是庆幸自己不是男子,不必担心会被萧风衾哄骗去不恨苦地给他当舞剑弟子。

收回手,秦寐语看着方才还只逗留在耳垂的那抹薄红已经蔓延到了如玉般的脸颊上:“……”

这个小口吃……是害羞吗?

看不到脸,秦寐语轻松自在了许多,于是,招猫逗狗的老毛病又犯了:“……楚卿芫,你还没回答我。”

呼吸一窒,楚卿芫差点把人丢掉,老实人挨欺负也不敢声张,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

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见他似乎委委屈屈的模样,秦寐语压下好奇,没有再问,两人默默走了一会,秦寐语忽然想起来什么:“你口吃好了?”

楚卿芫举步拐去人少的街道,闻言,嗯了一声:“话少,说慢。”

秦寐语一愣,随即明白。

老天爷啊,这不会就是清濯真人话少的真实原因吧。

闷声暗笑,还是忍不住笑意泄露一二。

楚卿芫似乎无所谓,步履缓缓向前走着,神色如常,只有方才被秦寐语触碰过的耳垂,仍旧红艳似红豆。

还有要事要问,秦寐语笑够了,才很没良心地敛去笑意,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对了,当年我被你师父祭阵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一觉醒来,过了这么久?就那个山洞,是不是你弄成冰天雪地的,我怎么睡在那里啊?还有,那里的锁魂阵是不是你设的……”

“你醒了之后,为什么不等我?”

对于秦寐语一连串的问题,楚卿芫一个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也丢了个问题过来。

是指自锁魂阵醒来,还是上次荒唐之后,秦寐语没敢问。想起自己装假死的头一天,楚卿芫给她按着躺得酸疼的背说的那些话,她的心里有些难受。

算了,是她不对,就让他当作只是一场梦吧。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姓楚的,你学坏了啊 对自己那个黑心莲师父,秦寐语觉得自己一冲动,什么无耻的事都能做出来。可对姓楚这小子,她还真是下不去手。一想到那个仰着脸唤她秦姐姐的小小人儿,她的心就柔软一片。

“我怎么知道你会去啊,那里是荒山,我醒来之后,肚子饿,就下山了……”秦寐语决定装傻,心虚地小声说着,“那里离不恨苦地又那么远……”

“只有那里……”楚卿芫仍旧是不缓不急地走着。

秦寐语明白,那个地势最适合布置锁魂阵,那个阵是楚卿芫所布置,离得再远,有什么异动,他自然是第一个知晓。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当年太小,亲眼见她殒命觉得太过内疚,还是因为她最后说的那些话……

如果是的话,那,真的是太难为他了。

“谢谢你啊,真的还救了我。”看不到楚卿芫的那张脸,秦寐语就不会把他和自己的师父联系在一处,不知不觉又将他当作十数年前那个一笑起来就春花灿烂的小小孩童,“虽然这十几年我只是睡了一大觉,可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救我劳心劳力。既然你喊我一声秦姐姐,以后换我护着你。有事你说话,秦姐姐统统都给你摆平……”

楚卿芫没应声,快到客栈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把秦寐语放了下来。

俊俏的脸上没有笑意,眸色也是清冷寡淡的。

他……生气了?

不会这么不能开玩笑吧,以前他追着她喊秦姐姐的时候,她也是吓得屁滚尿流硬着头皮应了的。

瞅了瞅客栈里那个老板娘正在八面玲珑地招呼着,秦寐语觉得楚卿芫肯定是不想麻烦上身。毕竟他如今有清濯真人这个叫得响的名头,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注意一些有的没的。

还真是一成不变的酸腐迂腐,还不如街边炸的臭豆腐招人喜欢。

“如今,我比你大。”

楚卿芫垂眸看着她,言简意赅地说道。

背着人走了好一段路,他看起来仍旧很轻松,连滴汗都没有冒,秦寐语不由得艳羡,年轻真是好。

两人面对面站着,秦寐语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一件事。

楚卿芫已经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如今她看他,需要仰起头了。

难道他把自己放下来,就是为了比个头?

哈,真是幼稚。

不过,秦寐语觉得有些不对。即使对方的语气那般肯定,她仍旧觉得不对。她虽然占了山中一日人间已十年的便宜,可也不能就把她的年龄也给冻结了。

她相貌和十几年前一样丝毫未变,那是她天生丽质,自己的本事。剑道可是讲究一个老字的,越老越值钱,以前在不恨苦地下山除祟的时候,她可是见过不少弟子出发前专门往脸上粘胡子的,就为了再也不要听到那句气死人不偿命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那个……你这修为是不错,可术数不怎么样啊。”

秦寐语想像当年前那般打趣他,可一触到那张神情寡淡的俊脸,就想起端坐在晓风残月居那个薄情寡性的清濯真人,嘴皮子就开始不争气地想颤抖。也想争点气,奈何还是怂,秦寐语直接放弃,很是熟练地扶额轻叹:“……呃……头疼……”

这句话果然管用,楚卿芫闻言,立即伸手将秦寐语打横抱起。

秦寐语被吓了一跳,却不敢伸手去勾他的脖颈,小心翼翼,无比僵硬地窝在他怀里,感觉自己后槽牙都在颤抖。

看不到脸还能撑着,如今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俊美面容就在咫尺,且那幽淡的梅花冷香将人完全包裹住,真的是无比的……折磨……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性情,秦寐语都快弄不明白眼前之人到底是清冷绝情的清濯真人,是自己那个冷心冷情的师父,还是那个自己曾一心护着的俊俏小郎君楚家小公子……

天人交战,秦寐语哀哀一叹,索性闭眸装死。

楚卿芫的脚刚一迈进客栈的门槛,秦寐语就听到那位老板娘极其夸张温柔的声音。

“哎呦,俏郎君,你的娘子找到啦。我就说啊,人肯定是去街上瞧热闹去了,这么大的人了,哪里会丢啊,偏你急得脸都白了,可把我吓得够呛……”

秦寐语留意到老板娘说到“你的娘子”时,楚卿芫抱着她的手臂微一紧,秦寐语顿时骇得后脑勺一阵阵发凉。

本以为不会回来的,自己临出门的时候,当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没成想,自己随手丢的石头,还是要砸在自己的头上。

秦寐语有些后悔把阴丹给毁了。

-------------------------------------

回到房间,楚卿芫把人放在床榻之上,看着双眸紧闭的秦寐语:“我让人送点饭菜进来,你尽快苏醒。”

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门。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秦寐语睁开了眼。

什么叫尽快苏醒,她是昏迷了,怎么可能听得见,听不见又如何让昏迷的自己尽快苏醒。

哼,不就是明着说她是假装的吗?

拐着弯骂人,姓楚的小子,你真是学坏了。

秦寐语起身下了床榻,在桌子前坐下,没骨头地趴在上面,耷拉着眼皮子直叹气。

这下被逮到了,肯定是不容易再逃了,真的要去不恨苦地吗?

去了,做什么呢?

把自己上辈子所经历的再经历一遍吗?不了,那么多的苦,太苦了,苦得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敢去经历一遍,即便是以旁观者的身份。

可是,真的不要去吗?

不去看一看薛庭竹吗,不去当面对他说一声谢谢吗?还有自己心心念念的晓风残月居,还有醉生,或者去看一看那个自己,那个拼尽全力倔强得浑身都是刺的另一个秦寐语……

以前执着不愿放手的那些,从“死在”那个祭阵的时候,秦寐语就已经放开了。

仔细想了想自己上半辈子,还真的是没有多少值得留恋的。

对自己最好的薛庭竹为自己所累,自己心之所向的人和自己是对立的,其余的……似乎都已经忘记了。

原来,自己上辈子这么失败。

一无所获,一无所有。

自己那么努力,恨不得把所有全部都抓在手中,紧紧抓住,到最后仍旧是孤家寡人,形影寂寥。

章节目录 第112章 不及你厉害 秦寐语托着腮,自己劝着自己。

去看一眼也无妨,了了心愿,从此天大地大,永不再见就是了。

舍下所有,才能重新开始。这辈子她不再奢望,安安静静地只做自己。

心里有了决定,秦寐语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担,人终于是舒坦了许多。

把自己重新丢到被褥上,秦寐语来回打着滚。刚翻了一圈,就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忙坐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拂了拂额前的乱发。

楚卿芫捧着饭菜进来,像是没看到秦寐语水牛钻泥地的狼狈样,径自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托盘,言简意赅地说道:“吃饭。”

清濯真人亲自端饭过来啊。

秦寐语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她忙站起身,理了理刚刚打滚乱了的衣裙,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过去。

尽管一个劲在心里暗示自己自己不再是眼前这个人的徒弟,眼前这个人也不再是他的师父……

不是师父,不是师父,不是师父……

可,一看到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尤其是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睛,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眼睛。

心神微乱,脚底下被裙摆所绊,秦寐语一个踉跄,人没摔倒,倒是以一个极其迫切的姿态扑向了桌子,好似饿鬼抢食一般。

“别急,都是你的。”

好在楚卿芫修养好,没有借机大笑特笑,就连一丝笑意都没有,很是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这人真是的,好歹问一句“可有哪里受伤”之类的话啊。

果然长大以后就不可爱了,还学会落井下石了,小时候还知冷知热的呢。

“着急倒是没着急,我这不是被感动的么,你用拿破执的手给我端吃端喝的。”话说得漂亮,事却不是这样做的,秦寐语很是厚着脸皮地等着他把手里的饭菜递到她面前,顺势歪在桌子边,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来,坐这边。”

楚卿芫没有坐她身边的位子,走到另一边坐下,把碗筷布置好,还是问道:“你的伤……”

快死的人现在突然活蹦乱跳的,是该给个解释的。

“呃,应该是没事了。”秦寐语心头一虚,“是不是你医好我的啊,真是厉害啊,哈哈哈……”

瞎扯两句,她忙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快吃,这家就这道乌鸡汤最是有名,趁热喝啊,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秦寐语就后悔了。

她是“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这家乌鸡汤好喝的,真是多说多错!

斜眼飞快瞟了一眼楚卿芫,见他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秦寐语这心里着实没有底了,这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啊!

楚卿芫望着手里的筷子,还是放了回去,伸手端起秦寐语面前的空碗,给她盛了一碗鸡汤递过去:“不是我。”

什么不是我?

哦,应该是是说医治好她的人不是他吧。

这姓楚的小子真是越长越没趣了,听不出来她这就是随口说出来岔开话题的吗,还这么认真地回答。

人是比小时候好看了,可瞅着就是没有小时候招人喜欢。

楚卿芫看着她又道,“我本想带你回不恨苦地,找掌门……”

找萧风衾!

“不必了!”秦寐语慌忙打断他的话,“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可不敢麻烦萧大掌门……”

楚卿芫执起筷子给她夹菜,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秦寐语倒抽一口气。

对啊,自己刚醒就知道这几年的势头正盛的不恨苦地的掌门姓萧,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我是听宋听澈说的。”秦寐语眼睛都不眨地说道,“我还知道你如今是晓风残月居的清濯真人,真是厉害啊,哈哈哈……”

楚卿芫见她说着话,一碗汤就快要见底了,把那道乌鸡汤往她面前挪了挪:“不及你厉害。”

好好的一句话听在秦寐语的耳中,失了味道,顿时她心虚地被口中的鸡汤噎住了,捂着嘴咳嗽起来。

咳得满脸通红,就着楚卿芫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才活过来。

“慢慢吃。

秦寐语还是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秦寐语恼火地恶人先告状:“食不言寝不语,谁让你招我说话的。”

修长的手从莹绿的茶盏上挪开,楚卿芫没说话,静静看着她,似是在探究着什么。

秦寐语被看得心虚,心头发颤,双膝发软,勉力克制想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怂样,她龇了龇牙:“看什么看!”

哼,怕你做甚!

你如今又不是我的师父了。

殊不知,秦寐语的此番做派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一只做贼心虚的猫。楚卿芫眼睫轻垂,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浅淡笑意。

这个时候,传来敲门声,秦寐语一口喝尽碗中的鸡汤,粗鲁地抹了抹嘴,没好气地嚷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一扭三摆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老红色的酒壶和酒盏。

闻到那淡淡的酒香,秦寐语眼前一亮。

是梅子酒啊。

刚要起身去接,就瞧见那个老板娘端着梅子酒,身子一歪,就坐到了楚卿芫的身边,娇媚一笑:“俏郎君,这壶酒是我亲手酿的,请你喝啊。”

见老板娘柔情似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楚卿芫,秦寐语在一旁看得直咋舌。

这个老板娘的眼睛要是能长出手来,估摸着就这一会的功夫,恐怕早就把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全都那什么光了吧。

啧啧啧,生得好,就是占便宜啊。

这梅子酒味道好,是这家店后来的金字招牌。她以前每次下山来都非喝个够不可的,然后还会再带一些回去偷偷藏起来喝,从来都是一文钱都不给少的。如今楚卿芫凭自己一张俊脸,就可以白喝,秦寐语决定更加不客气了。

反正人已经被看了,不喝白不喝。

五分姿色,三分风情,在秦寐语看来,对付一个初出茅庐不懂人情世故的清濯真人,这个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已经十成十的胜算。于是,她趁机去拿那瓶梅子酒。

好久没喝了,甚是想念呢。

手刚一触到那红色的酒壶,一只修长的大手抢先一步将酒壶拿走了。

手里一空,秦寐语看向楚卿芫,不悦地道:“看一看都不可以啊!”

章节目录 第113章 你我何时成的亲 楚卿芫没理秦寐语,把酒壶往自己这边放了放,又把乌鸡汤往她那边挪了挪。

梅子酒当前,喝什么鸡汤啊!

秦寐语见他那小气吧啦的样子,气得把勺子往汤里一扔。

“呦,小娘子这是吃醋了?”老板娘娇笑着,又往楚卿芫那边挪了挪,“你家俏郎君生得好看,我也就是多看两眼,这人啊,还是你的。”

素衣加身的楚卿芫仍旧端坐如同神祗,就连面上的神色也丝毫未变。

清濯真人的臭毛病,旁人不知,秦寐语做了他五年的徒弟怎么可能不知道,清濯真人最是不喜欢和人接触,话能少说就尽量少说,人能离得多远就有多远。

不让我喝酒是不是?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这位姐姐啊,你有所不知,我并非是吃醋,实在是有苦难言啊。”秦寐语眼圈一红,像是没看见老板娘那掩不住欢喜的神情,可怜兮兮地低声说道:“我和我家夫君成亲两年有余,却始终没有孩子,医者说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孕育子嗣。姐姐这般美貌,若是有未嫁的妹妹,不知……”

说到这里,秦寐语偷偷朝楚卿芫看了看。

我擦,姓楚的竟然脸红!

你脸红个鬼啊!真以为我给你张罗媳妇是不是,美得你!

“哎呀,”老板娘闻言一愣,随即娇笑出声:“小娘子真是大家闺秀,识大体啊。主动给夫君纳妾,真是没得说啊。还别说,我啊,还真有一个表妹,生得花容月貌,乖巧听话,我房间里有她的画像,我这就去拿来给小娘子过过眼啊。”

说完,忙起身离开。

瞅着老板娘一扭三摆美滋滋的样子,秦寐语很是纳闷。

真是奇怪,怎么都这般喜欢扯红线。

忽想起自己在招魂阵被那红线倒吊挂在洞中的狼狈样,秦寐语对那玩意没多少好感。

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秦寐语看着对面始终沉默未语,不发一言,也不拆穿她的楚卿芫,笑眯眯地威胁道:“现在给我还来得及。”

楚卿芫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对面耍赖皮的女子,淡淡地问道:“你我何时成的亲?”

秦寐语愣住。

玩笑话而已,这般认真询问是个什么意思。而且,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楚卿芫似乎不愿意放弃这个话题,他的眼眸直直逼视着她,神色凝重:“……何时?”

这般严肃的模样闯入眼中,顿时秦寐语感觉一股寒凉嗖地爬上脊背。

在晓风残月居受罚抄书的噩梦浮上心头,秦寐语倒抽一口气,她忙坐直身子,慌乱避开他的眼睛:“别岔开话……话题啊!把……把梅子酒给我,尚……尚有回环余地啊。”

楚卿芫不动,仍旧直直看着她。

直看得秦寐语的后槽牙都开始发抖了,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然后就瞧见一脸喜色的老板娘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哎呀,画像拿来了,小娘子你看看……”

秦寐语一咬后槽牙。

姓楚的,这可是你逼我的!

当即秦寐语扯着画像把画里那个姿色平平的小姑娘夸得犹如仙女下凡尘,老板娘也是说得眉飞色舞。

两人一唱一和,几乎就要就此事单方面决定的时候,楚卿芫站起身来,丢下“不喜”两字,并直接下了逐客令。

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秦寐语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娘不死心地扒着门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家表妹贤良淑德,进了门之后定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楚卿芫轻描淡写道:“我家娘子言语有误,是我有隐疾。”

老板娘顿时惊呆:“……”

秦寐语也是一惊:“……”

难道上辈子她的猜想是真的,清濯真人这般的人物,真的是有隐疾!

再次坐到桌边,楚卿芫如若无事,他伸手执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到秦寐语的手边:“梅子酒生津开胃,清神安睡,你如今身子弱,只可饮一杯。”

也不是必须喝,就是突然被管着,有些不适应。

再加上被方才楚卿芫脱口而出的那番话惊到,秦寐语看着手里的那杯酒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她托着腮,哆哆嗦嗦地按了按眉心:“嗯,我还是不喝了,等身子好了再喝吧。”

一顿饭,秦寐语几乎没有吃多少。

秋季本来昼夜温差就大,刚一擦黑,秦寐语就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腿脚处蔓延,洗漱好,就立即钻到被子里,可还是冷得受不了。

这种感觉自苏醒之后,一天比一天严重,刚开始那几天,只以为是自己睡了太久身子太过虚弱,再加上天气变寒的缘故。

可今天尤其严重,难道是离不恨苦地越来越近的缘故吗?

实在是冷得受不住,秦寐语只好坐起身来打坐,竟然是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

上一次自己醒来的时候,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啊。

秦寐语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裹着被子,可仍旧哆嗦得像是站在寒冬腊月的雪地上,冷意一阵强似一阵,她冷得牙关直打哆嗦。

肯定不正常!

“楚……楚卿芫……”

秦寐语知道楚卿芫只要了一间房,吃完晚饭,他收到不恨苦地传来的讯息,就说有事出去了。

完了,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只能等死了么……

不行,好不容易可以重新活一回,绝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死了。

对了,还有酒……

秦寐语僵硬着手脚,裹着被子艰难地下了床榻,往桌子那边挪去。

那个老红色的瓶子在视线里,已经开始晕染成一团刺目的红色,秦寐语的手脚冷得发疼,呼入的每一口气都冰冷刺骨,钻入肺腑,针扎一般的疼。

好疼啊,我好疼啊!

秦寐语又冷又疼,死死咬着牙不出声,终于把酒壶抓在了手里,颤巍巍送到嘴边。还没有入口,酒已经抖得撒了大半壶。

掀开上面的壶盖,她大口大口喝着。

酒水入腹,没有预想的那种暖意上涌,那些入腹的酒水似乎刚滑至喉管就瞬间凝成了冰。

秦寐语再也受不住,摔倒在地上,蜷缩成团。

疼得厉害,唇角处溢出血来,秦寐语伸手去擦,却发现血不是温热的液体,而是搀着冰渣。

自己要被冻死了么……

算了,死就死吧。

章节目录 第114章 芄儿乖 意识恍惚,秦寐语迷迷糊糊想着。

多活这几日,算是自己赚的,就是浪费了姓楚那小子的一片苦心了。

劳烦他布了锁魂阵,辛辛苦苦守了十几年,只换的相聚这几日。不,准确点来说,只有这小半日的一两个时辰。

唉,早知道如此,刚刚吃饭的时候,就不该对他耍小脾气啊。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颤抖着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是谁呢?

声音太过缥缈,听得不太清楚,听着像是唤她秦芄。

谁敢这么大胆这般唤她啊……

只有在她小时候师父会偶尔唤她芄儿,萧风衾那些瘦腰徒弟都是唤她的字,就连薛庭竹都是极其守礼称呼她的字。后来,很多人都叫她女魔头,她连名字都省了。

不一会,灵脉处传来一阵温暖,不炙热,无比的熨帖,一点一点,如同春日的阳光一点一点融化了覆满薄冰的小溪。

溪水哗啦,路边的野花野草似乎都活过来了,泛着绿意。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摆脱了那要人命的寒冷,秦寐语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有人连被子将她抱起来,鼻翼间似乎飘过梅花的冷香,她下意识低喃出声:“……师父……”

无人应声。

秦寐语也已经习惯了,浑身还是难受,她勉强睁开眼,恍惚的视线里出现一个模糊的男子相貌,无比的熟悉,她的唇边泛上一抹笑:“师父,我的醉生……还在吗?”

那人没说话,把她放在床榻之上,把被子给她盖好,就要起身。秦寐语生怕他要走,忙从被子里抽出手,虚虚一抓,柔软的布料滑到手里,她紧紧地扯住不放:“……你不要走,也不要赶我走,不要废去我的修为,不要拿走我的醉生……”

说着说着,她鼻头一酸,眼里就噙满了泪:“师父,我会乖,我会听话……”

“秦芄……”

那人终于出声了,是熟悉的声音,是他,是他啊。

这让秦寐语欣喜若狂,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肯理我了!你还愿意让我回去的,是吗?师父……”

不待他再说话,眼角落下泪来,秦寐语极其卑微地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小声地恳求着:“师父,你信我,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那人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那泪水烫到了一般,蓦地手指蜷缩,握住了她的手。

“……我信你……”

无比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秦寐语听到了一直想要的答案,不敢置信地愣住,许久才红着眼眶,小心地而又委屈地说道:“可你,不再唤我芄儿了,师父,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等了一会,秦寐语快要失望的时候,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发,极其生涩地拍了拍:“……芄儿乖……”

秦寐语终于心满意足,冷香窜入鼻翼,身心都是无比的熨帖,她得寸进尺,不愿松开手:“师父,我难受,你陪着我,哪里也不要去。”

似是一声轻微的叹息,冷梅的清香包裹住她,秦寐语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放在太阳底下晒熟了,方才那钻入骨头缝里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半壶梅子酒意上来,秦寐语干干脆脆地昏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大天四亮,秦寐语一睁眼,就被宿醉后的头疼吓到了。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千杯不醉的,上辈子蹲在屋顶树上喝一夜酒的事常干。

慢慢坐起身来,秦寐语回想昨晚的事,不太确定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希望是一个梦吧,那寒意刺骨太难受了,连回想一下都觉得牙根发颤。

好像还见到了师父,他唤她芄儿,说信她,原谅她,要带她回晓风残月居……

这般一想,还确实是个梦啊。

秦寐语把脸埋在手掌里。

门被打开,秦寐语抬头看到是楚卿芫走了进来。

她还没有从昨晚的那个梦挣脱开,蓦地看到眼前的楚卿芫,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醒了?”

楚卿芫手里还捧着衣袍。

秦寐语起身下榻,见他神色如常,她更是迷糊,随口应了一声:“嗯。”

楚卿芫走过来,把手里捧着的衣袍放在床榻边,那是一套黑色修身束袖女子衣袍,最上面的那件黑色披风上的金线很是显眼。

是她的那件衣袍!

如同乍见故人,秦寐语忙伸手打开看了看,都是崭新的,应该是新做的。也是,她原来穿的那件衣袍收了十年,恐怕也是不能穿了。

这件新做的,显然是用了心的,布料质地上乘,和她原来那件几乎不差多少,且束袖的腕带上绣着几朵小小的梅花,肃杀沉重的黑色因为这抹红色,变得生动灵活起来。

心头跟着一松,秦寐语看着楚卿芫问道:“我昨晚……”

楚卿芫没有回答,转身离开:“换好之后,吃完早饭,即刻动身回不恨苦地。”

门被关上,秦寐语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是生气了?

因为昨晚她要给他纳小妾的事?

不会吧,吃亏的人又不是他,他气什么。

这人的个头长了不少,这脾气也见长。

换好衣衫,步履缓缓地下了楼,到了一楼的大堂,秦寐语一眼就瞧见坐在窗边那个身穿素衣的男子。

楚卿芫端坐在那里,和这大堂里的吵吵嚷嚷格格不入。

他就坐在那里,身处红尘闹市,阳光洒满他的四周,他却坐出了几分孤独寂寥。

秦寐语不禁驻足。

楚卿芫,这十数年的光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楚卿倏地抬眼冲秦寐语这边看了过来。

他身形微动,仍旧是端坐在桌前,清冷俊美的面容神色未变,垂落在背后的墨发随着他微仰头的动作,在微风和阳光中微微扬起。

阳光太过晃眼,秦寐语好像是看到了他眼眸深处的怔愣和复杂。

秦寐语知道自己这一身的装扮,对于眼前这个人的意义。

她也是。

仍旧还是习惯这一身装扮,黑袍加身,似乎脊背都挺得直了。芸芸众生,除了这一身黑袍,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秦寐语的。装了几天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还是要做回秦寐语的。

章节目录 第115章 你似乎知道很多有关我的事情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句话放诸四海皆准。

被这一身衣袍一架,秦寐语与昨天截然是两种不同的气势。

双手背在身后,秦寐语缓缓下了楼梯,一步一步朝楚卿芫走去,眸中含笑。

楚卿芫端坐在桌前,安静地看着她缓步而来。

女子身量高挑苗条,满头的青丝被高高束起,发丝垂落在背后,漾在黑色的披风之上,面容白皙,清艳绝美的面容染上一层肃杀和冷意,但她的眸中却是灿烂的,温暖的……

她一步一步,缓缓而来,像极了暗夜绽放的雪梅,红得艳丽,沐雪而来,不屈不挠。

这,才是她。

楚卿芫慢慢站起身来,目光恍惚。

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棵大桂树上,她也是这样的装束……

见楚卿芫失神,秦寐语走上前,想像十年前一般拍拍他的肩,发现这人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头,只得姿势僵硬地抬手够了够对方的肩头,抿唇一笑:“是不是被我的威风吓得腿软,瞬间想叫秦姐姐?”

楚卿芫失神只是瞬间,微一垂睫,再看向她时,眸中已是一潭无波的湖面:“不恨苦地有事,吃完,要立刻赶回去。”

还生气呢……

真是小心眼,还带生隔夜气的。

不恨苦地能有什么事啊?

萧风衾续弦还是纳妾?要么就是萧千夜那个花孔雀又惹是生非到处捅娄子了……

不对,算算时间,萧千夜那个花孔雀顶多也就是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垂髫小儿,是个顶招人烦的脾气臭爱炸毛的爱哭鬼。

记得当年秦寐语刚去不恨苦地,萧千夜那个花孔雀像是找到了新鲜的玩具,整天想着点子捉弄她,所有的精力几乎都发泄在这方面了。

萧风衾的夫人去世早,他对自己这个幼小失母的女儿很是溺爱,萧千夜活生生就被宠成了不恨苦地欺男霸女的恶霸。可怜秦寐语初来乍到,善解人意地不想给自己的美人师父惹麻烦,都是自己一个人生生受着。有一次,她被萧千夜骗着灌下一壶的泻药,差点拉肚子拉死了……

想着多年前那个被宠坏的小丫头背地里对付自己的那些小招式,秦寐语没有恨意,反而觉得好笑。以前别说提起萧千夜了,就是听到她的名字,自己都免不得火冒三丈。如今想起来只觉得这些小孩子之间的伎俩真是幼稚好笑。

摆在明面上的恶意又能有多恶呢。

当时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应该谁能想到,彼此的命运竟会和对方紧紧相连。

那一年的夜晚,外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在不恨苦地的一个偏僻的近乎荒芜的旧屋里,两个人的命运被改写,一个莫名其妙赔上了性命,如花般年纪香消玉殒,成了死得莫名的冤鬼;另一个含冤莫白,终于从人人艳羡的清濯真人徒弟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

看着面前已有一派宗师风范的男子,秦寐语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她问道:“楚卿芫,你,收徒弟了没有?”

楚卿芫把包子挪到她手边:“没有。”

还没有啊……

顺手拿起一个包子,秦寐语默默松了一口气。

算算自己当年遇到清濯真人,也差不多就是如今楚卿芫的这个年龄了。不过,楚卿芫这般年轻就已经得道,他这副祸国殃民的模样,估计能维持不少年。

按照相貌猜测,估计就悬了。

“你不是说我以后的徒弟一点也不乖巧听话,长得也不好看,更不冰雪聪明,没人喜欢她的吗?”楚卿芫见秦寐语瞪着他没说话,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她说道,“这样的徒弟,我为何要收。”

呃……

那么久远的话了,这个家伙竟然记得一个字都不差,还真是……

“……是吗?谁胡说的啊?”秦寐语装傻充愣,干干一笑,不待楚卿芫说话,她很夸张地讶异道,“啊!你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竟然没有口吃!真是厉害啊!”

楚卿芫没有理会她的言辞夸张,也没有戳破她转移话题的企图,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色复杂:“这些年来,我仔细回想你说过的那些话,你,似乎知道很多我的事情……”

言多必失,秋后算账的来了。

“哈哈哈……错觉错觉……”秦寐语很是勉强地打着哈哈,“食不言啊,食不言……”

小孩子长大了,没有以前好骗了,她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了。

见她不想说,楚卿芫没有继续追问,两人安静地吃着饭。

秦寐语心里还有事,没滋没味地吃了两个包子,还是按耐不住:“那个,楚卿芫,我有件事……”

楚卿芫不待她说完,把小菜往她面前递了递:“食不言。”

呵,用她说过的话来噎她啊。

小气鬼!

吃完饭,秦寐语先一步出了客栈,阳光正好,晒在身上,她很舒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楚卿芫出来之后,走到秦寐语身边:“走吧。”

秦寐语笑眯眯地点头:“好。”

缓缓跟在楚卿芫的身旁,秦寐语稍稍落后一步,看着一步之遥楚卿芫的身影,她莞尔一笑。

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地过,过一天赚一天。

也不问去哪里,做什么,像自己以前无数次幻想的那般跟在他的身边。

路刚走到一半,楚卿芫接到不恨苦地特有的传音幻术,让他暂缓回不恨苦地,转道去百里之外一个镇子除邪祟。事态紧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催的很急。

秦寐语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楚卿芫却不同意。

昨晚秦寐语差点死了,尽管最后无事,可他回来之时,见她一身冰霜地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到几乎探不出来,如今想起来他还是一阵阵后怕,尚是心有余悸。

当年他仓促之间布下的锁魂阵,因着当时的他功力微弱,阵法存有很多残缺不妥之处,十几年来,他苦心研究,年年修补,一直都半是期待半是担忧,期待她快点苏醒归来,又担忧这残缺的阵法会对她有他尚未能知的损伤。

他现在已经大成,待回到晓风残月居,他有大把的时间来医治她。

“我让掌门派人接你去晓风残月居,你在那里等我。”楚卿芫说着,招出自己的佩剑,“我让破执送你回去。”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御剑同行 青色的剑出现在眼前,秦寐语眼皮子一跳,差点蹦起来,她往楚卿芫身后躲了躲:“我不去,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我怕生!”

楚卿芫:“……”

“我一个人待在锁魂阵太久,你不能再留我一个人。”

尽管自己的风格做派完全不像怕生,秦寐语仍旧说得理直气壮,让她和破执在一起,她不要,一千一万个不要!

不管楚卿芫是吃软不吃硬,还是软硬皆不吃,秦寐语这番话却实实在在戳在他的心上,看着秦寐语,他点头:“好,你随我去。”

秦寐语闻言一笑,很上道地表态:“我听话,我会乖。”

楚卿芫瞅着她卖乖得逞之下就差摇尾巴,微一拧眉:“不可莽撞,我来处理即可。”

秦寐语自然连连点头,无不答应。

令她意外的是,楚卿芫是御剑前往。

以前,不恨苦地的清濯真人都是自己一个人下山除邪祟。即使秦寐语勤加修炼,在不恨苦地一众弟子之中是最出挑的,但她年岁太小,清濯真人从来都不让她独自下山除邪祟,他下山的时候也很少带她一同前往。

毕竟值得请出清濯真人下山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小角色,秦寐语还不够资格。所以,上辈子,她偶有一两次和自己的师父一起下山除邪祟过。

共同御剑,更是从来都没有过。

她有醉生,醉生是她的命根子,谁敢和她一起御剑,哪根脚趾踩在醉生上,她就敢削掉对方整只脚。

只是,后来她被废去剑道所有的修为,改修禁术之后,这御剑……她已经不会了。

楚卿芫手一挥,破执很听话地往他们这边靠了靠。

青光乍现,熟悉的剑气扑面而来,秦寐语心一惊,腹部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噔噔后退两步,离破执远一些,她干干笑道:“我……我用符纸……也可以……”

楚卿芫看了看悬在脚边的破执,又看了看秦寐语,冲她伸手:“过来。”

破执认生,她不想自讨没趣。

秦寐语不情不愿地摆摆手:“还是……算了……”

楚卿芫的手没有收回,眉眼处笼上淡如薄雾的不愉:“自你我相逢,你待我很是生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语气平缓,话也说得很是正经,就是单纯的询问,偏有人想得不正经。

瞅着对面之人三分的哀怨,七分的颜色(或者说是姿色更为妥帖),秦寐语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接下来的事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世人爱财之人比比皆是,她秦寐语可以做到视金钱如粪土,但凡夫俗子谁能没有七情六欲。她天生鲁钝,慧根全无,在凡尘之中打滚打得欢,早就没得道升仙的奢望。

滚滚红尘多好啊,滚滚红尘有俏郎君啊!

一只手伸过来,牵住她的手,秦寐语感觉脚下一空,人就被破执托着漂浮起来。

破执是一品灵器,是认主的。

秦寐语的脚刚踏上去,就察觉到破执发出异响。

破执似乎很不情愿,想甩掉胆敢站在它身上的秦寐语,不过慑于主人还在一旁,且在秦寐语身上感应到属于主人的灵力和气息,心里很是憋屈,只能嗡嗡响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怎么还闹上脾气了,”秦寐语并没有被吓到,伸手在剑柄上微微弹了一下,“你是一品灵器,别这么小气,乖一些啊,行个方便。”

楚卿芫瞧得清楚。

秦寐语方才弹在剑柄上的那一下,是他御剑时偶有的安抚性动作,虽然没有用上灵力,但手法一样,几可乱真,破执不也是被弄糊涂了吗?

除了那位那晚杀噬心阳魂,他没有在她面前召出破执过。他御剑时的习惯性动作,她如何知晓的?

巧合吗?

那也太巧合了。

秦芄,你身上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到底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楚卿芫足尖轻点,立在破执之上,双臂轻抬,犹豫片刻,他的手按在秦寐语的肩头,稍稍用点力,把人护在自己怀里。待她稳住身形,破执飞快地飞向空中。

“楚……楚卿芫!”

好久没有这种御剑飞驰的感觉了,秦寐语满心的兴奋和欢喜,喝着风,声音都变形了。

风儿拂过脸颊,满是自由的酣畅,她微微垂首,脚下是飞驰而过的山岭草木。兴奋一闪而过,随之是满怀的酸涩。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

牢牢扶着她肩头的手忽然用力把她往后按了按,秦寐语的后背就贴在了楚卿芫的胸膛前,随即一只大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怕。”

楚卿芫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宽袖垂落,冷香拂面,方才心中那一抹酸涩还未及蔓延,便又消散,秦寐语伸手覆上捂住自己双眼的手。

他以为她在害怕恐惧……

心头一暖,秦寐语扯开他的手,就着他的手偎在他的怀里没有乱动,稍稍扭头,冲他抿唇一笑:“楚卿芫,可以再快一些。”

楚卿芫乍然迎上这抹灿烂的笑,怔愣须臾,随即点头,双臂仍旧小心虚拢着她,始终没有松开。

御剑而行,破风斩云,两人很快就赶到了那处闹邪祟的镇子。

整个镇子煞气冲天,阴气十足,破执落地,黑云遮天的压抑感顿时袭上心头,秦寐语一路上风驰电掣的兴奋感立即消散,她看向身边的楚卿芫,谨慎地叮嘱道:“这里邪气很重,千万要小心。”

“嗯,”楚卿芫召剑在手,神情凝重,“跟紧我。”

对付这些邪祟,秦寐语自认她的经验绝对比如今这个清濯真人多。不过,很喜欢有人护着自己,秦寐语没有多言,依着他的话去做,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

楚卿芫结出一个大的结界,笼罩住整个镇子,不让邪祟破出,然后立即飞身前往有怪异呼喝之声的地方。

秦寐语紧随其后而至,看到地上躺着好几个重伤的不恨苦地的弟子,眉头一挑。

看这几个弟子的服饰,应该是萧风衾手底下的中阶弟子,修为都算不错的,竟然都被打得重伤,不是邪祟太过厉害,就是这几个瘦腰的少年太没用。

章节目录 第117章 人间地狱 哼,早就说了,萧风衾的剑术不能再一个劲追求美观了,光潇洒飘逸有个屁用啊,一个个舞起剑来跟个花蝴蝶似的,又不是去采蜜,除了能让萧风衾乐滋滋地坐在凉亭那里多喝几盏茶,多跑几趟茅房,能有什么用。遇上稍棘手一些的邪祟,这就原形毕露了吧。

身上一暖,秦寐语诧异回头查看。

是楚卿芫甩出来一个小小的蓝色的防护结界,将她重重保护起来,和十几年前她布下的那个蓝色防护结界一般。

秦寐语站起身看着楚卿芫,没有说话。

楚卿芫执着破执,冲她神色凝重叮嘱道:“哪里都不要去,待在这里等我。”

说完,立即转身。

“楚卿芫……”秦寐语出声唤住他,忙说道,“我想和你一起过去,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不管情形如何,既然她在,绝对不能让他同一人涉险。

“秦芄,”脚步一顿,楚卿芫回转身,眸色深沉地望着她,他抿抿唇,“我很快回来。”

秦寐语望着他疾步而出的身影,很快就在前面消失,心情复杂。

看着身边蓝色的光晕,伸手触了触,她忽然笑了,笑着笑着,鼻子竟然有些发酸。

十数年前那个躺在这蓝色防护结界之中的小小人儿,如今可以独当一面,能反过来保护她。

她还记得他仰着小脸对她说的那些稚嫩的话,他说他会快快长大,他说他会保护她……

所以,姓楚的,你不是担心我会拖你后腿,你是担心我会受伤。

不,不是的,他是清濯真人。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锄强扶弱,济世扶倾。

他想护住的从来都是众生,而她,只是这众生中的一个而已。

伸手破掉结界,秦寐语看着躺在地上重伤昏迷的几个弟子,愣愣出神,终于还是蹲下身来。

这些人中了尸毒,好在并不致命,就是处理起来麻烦一些。

处理好这些人的伤势,秦寐语看向楚卿芫离去的方向。

他,是他,又不是他……

一时之间,心头百味杂陈,忽见东南角青光大绽,剑气冲天,秦寐语心一沉,霍地站起身!

是破执!

需要耗费这么多的灵力对付的,绝对不是简单的邪祟。

秦寐语想都没想,立即冲了过去。

赶到地方,她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数十近百的人被邪祟夺走魂魄,成了没有意识的走尸。看衣着,应该是这个小镇子上的普通老百姓,男女老少皆有。

杀邪祟自然是不会手软,可这些是失了魂魄的走尸,只要能及时唤回魂魄,这些人还是可以活过来的。所以,这些不能算是真正的死人。

不恨苦地的弟子投鼠忌器,才会束手束脚。不过,伤成那副鬼样子,太丢人了。

秦寐语当即双手合十,默念禁术之中的结魂咒,双手缓缓拉开一个红艳似火的结界,趁楚卿芫闪身起开的瞬间,猛地丢过去,将那一群呼呼喝喝嘶吼的走尸全部都罩在其中。

楚卿芫早就有了处理的周全之策,只是一个闪身,避开走尸的袭击,手中的符咒还未掷出,就见已有人先自己一步结阵,不由得很是诧异。

回首见是秦寐语,他心头一惊:“谁让你来的!”

这里这般危险,只要被走尸伤到,就会中尸毒,轻则昏迷,重则身亡。

秦寐语见他面上染有薄怒,竟有七八分以前做她师父的那个清濯真人的气势,心里一怂,差点又想三行鼻涕两行泪地膝行上前哀嚎“师父您老人家别生气啊”。

很争气地克制住冲动,秦寐语飞身去到他身边,手指在破执上一抹,闪身入阵:“快点召唤魂魄,再晚就来不及了。”

进阵之后,秦寐语凝神静心,将指腹上的鲜血悬空画成符篆,猛地托起之后,就瞧见那符咒分化做一个一个的小符篆,将那些失了魂魄的走尸一个一个全都束缚起来。

符咒加身,这些走尸像是得到了安抚,乖乖地站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不管是结魂咒,还是安魂咒都是极其耗费灵力,秦寐语做好这些,筋脉处隐隐传来针扎一般的刺骨寒意。刺骨寒意的熟悉让她心头一凛,秦寐语不由得发怔。

难道昨晚并不是错觉……

这一分神,立即感觉到结界下沉,秦寐语不敢怠慢,又生生给托了起来。

依着楚卿芫如今的修为,再撑个一盏茶的功夫,应该就可以了。一个人撑着结魂咒和安魂咒,还有一个大大的结界,秦寐语也再也无暇分心,她默默催动灵息一一加固。

总不能让楚卿芫自己一个人撑着,这不是一个人的活。知道凭借楚卿芫如今的修为,也不过是多耗时劳心的事,可她秦寐语既然在,如何能袖手旁观。

楚卿芫见秦寐语如此,神色凝重,没有再多言,他把手里的破执推出,破执安静地悬在秦寐语的身侧,静立不动,泛着莹莹的青光。

楚卿芫立即盘腿而坐,催动灵识前去寻找这些村民的魂魄。

看着身边静立不动的破执青剑,秦寐语翻了翻白眼。

这个姓楚的是傻子么,他现在催动灵识,户门大开,没有结界防御,还把破执丢给她,一点防御也没有,岂不是成了待宰的小白羊!

气恼归气恼,可惜秦寐语什么都做不了,她现在身处阵中,丝毫也不能分心,更不能随意挪动。

两人都知道,此等情况最好是速战速决,免得节外生枝。要是这个时候出了意外,两人的处境很是危险。

有句糟心的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静心撑阵,眼看已经成功大半的秦寐语是被剑击之声扰乱了心神的。

破执悬在她的身侧,肯定是察觉到了异动,才出击的。它是清濯真人的一品灵器,自然是和主人心意相通,定是楚卿芫用来护她的。

秦寐语留意过,如今这把破执的剑柄镂空之处,还没有镶嵌那颗玲珑剔透的白色玉珠。她不记得到上辈子清濯真人的破执青剑上何时有那颗珠子的,可秦寐语知道,那颗珠子非同凡响,楚卿芫以血染之,施加灵力催动的话,可使风云变色,威力极大。

上辈子没见楚卿芫催动过,秦寐语希望这辈子还是别见了吧,怪吓人的。

章节目录 第118章 乖一些啊 来者似乎修为不错,破执与其缠斗一番呈渐败之势。楚卿芫那边散去灵识正在探寻魂魄,此时更是爱莫能助。

秦寐语哀叹一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这来人是冲谁来的。

好在魂魄归来大半,秦寐语稍稍扯回一些灵力,掏出一个符纸化作小人,分了大半的灵识在它身上,让它代替自己在这里守着阵法。

秦寐语刚一撒手,上空的结界就忽地往下一沉,安魂咒和结魂咒大打折扣,还没有寻得魂魄的走尸隐有不安立即有些躁动。

没办法,秦寐语只好将血染在小纸人身上,希望能多拖一会。

脱身之后,秦寐语二话没说,立即迎向那正和破执正缠斗的黑色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黑巾遮面,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剑,招式阴诡非常。秦寐语飞身而去,一把握住了破执。

破执初到手,它立即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急于挣脱秦寐语的掌控。

虽知破执认生,秦寐语还是被它这般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上辈子她只偷偷摸过,哪里敢真正上手过。

不过,现在情况危急,秦寐语也顾不得什么君子所为了,她有一个极其阴险的法子,能让破执听话。

就着指腹未干的血迹,剑身上飞快地画了一个符咒,能起到暂时的蒙骗作用。最大的坏处就是这把破执会像吃错药的孩子一样,疯癫好几天。

这些小法术,都是她闲来无事,琢磨出来逗人玩的,没想到今天会弄在破执身上。

看着剑身上的符咒,秦寐语一笑:“乖一些,你助我杀退坏人,你我就算两清了。”

说实话,秦寐语剑道修为全废,不会御剑,更不会用剑,耍出来的剑招没有剑道的灵力加持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不过破执是一品灵器啊,威力自然不同凡响。

来人的修为是高,初初也被秦寐语一柄破执,外加符咒给打得节节败退。数十招过了,自然就瞧出秦寐语不过是依仗破执之威力。

分了一半灵力在纸人身上撑着那边的阵法,秦寐语就算有破执在手也撑不住多久的。不想对方看出她的破绽,只守不攻,一力拖延,大有耗死她的打算,秦寐语不由得心头更是着急。

以前清濯真人教给她的剑招她都记得,奈何没有剑道的灵力支撑,拿着破执这般的一品灵器,总是有种握有开天辟地之能的利器,也是粗汉捏着绣花针的无力之感。心里一着急,就被对方寻到空子,手臂一痛,秦寐语差点把手里的破执给丢掉。

“找死!”

那黑衣人见状,冷哼一声,双眼中露出阴鸷,杀机顿盛。

秦寐语极其狼狈地避开他这几招厉害的杀招,仓皇落地,抹去嘴边的血,她冲那人大喊一声:“啊,原来是你!”

这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秦寐语认得出来才有鬼,喊出这一句,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诈招。

那黑衣人果然上当,身形一滞,秦寐语得以从他剑锋之下捡条小命。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拖了这么一会,楚卿芫应该快寻回全部的魂魄了,秦寐语决定立即回到阵中去,身上只有一半的修为,出来拼命,她底气不足啊。

黑衣人反应极快,立即看出秦寐语的意图,手中长剑一挥,秦寐语感觉后背一凉,随即一阵剧痛袭来,她立时摔倒。

你大爷的,竟然背后下黑手。

秦寐语想得到,那个黑衣人自然也想得到,当即先下手为强。

秦寐语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了,顿时又气又恼,心头一发狠,她就想召回小纸人身上自己那一半的灵力。

可看着那群阴气散去,好了九成九的那些村民,秦寐语又生生把这口狠劲咽了回去。

来人的剑已经直指她的咽喉,秦寐语慌忙抓起掉落在自己身边的破执,不料手底却抓了一个空!

破执不在!

你大爷的,就知道这把剑靠不住!

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一把取过她性命的破剑!

忽见破执倏地飞起,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握住恰好挡住黑衣人来势汹汹的剑招,随即秦寐语感觉身子一轻,人就被楚卿芫从地上扶了起来。

“可有受伤?”

楚卿芫拧眉问道。

身上黑色的衣袍,完全遮去鲜血,秦寐语摇摇头,然后冲对面抬起下巴示意道:“别杀死了,留活口。”

方才一诈,诈得她来了兴致。

楚卿芫见她面色如常,点头道:“好。”

无暇去看如今楚卿芫的身手如何的潇洒飘逸,秦寐语召来小纸人,然后手一挥撤掉结魂咒和安魂咒,只剩最后那道结界。

那些村民的魂魄全都归来,只是仍旧呈昏迷之态,过不了多久,应当都会醒来。

左右性命是无虞了,秦寐语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直撑着的一口气一旦松散,秦寐语就感觉自己浑身哪哪都疼。

后背处的伤看不到,秦寐语看了看右手臂处的伤,伤口不深,周围一片乌青,剑锋划伤的最深处已经呈死灰一般。

那人剑上竟然染有尸毒!

秦寐语目瞪口呆:“……”

心头有一万句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的话,奔腾汹涌,全化作一句“你他娘的心真毒,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你竟然下狠手要我命,你姑奶奶的腿”!

想想自己真的还就招惹了人家,秦寐语劝自己还是别在意,尸毒只要没入心,就不会有大碍,拔出来就是了。

自顾自盘腿而坐,秦寐语决定先用符纸拔毒。

这个法子是秦寐语在没有药没有糯米的情况下,自创的。管用是管用,就是人要受些罪。

先用自己的血染透符纸,然后借力强行逼出尸毒,费力而又受罪,唯一的好处就是恢复快。对于经常被追杀的秦寐语来说,这个法子比一般传统的方法好使。

当即,她毫不犹豫,划破手腕滴血入符纸,那张淋满鲜血的符纸一贴上伤处,立即传来一阵灼热,秦寐语疼得直抽凉气。

费了一番功夫,疼得七死八活,拔出胳膊处这里的尸毒,秦寐语已经撑不住了,符纸滑落在地,她强撑着搓出一点火苗丢过去,符纸顿时燃烧,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我这么好看一个小姑娘 楚卿芫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符纸燃烧殆尽。

“你烧的什么?”

人刚一靠近,楚卿芫就看到秦寐语方才拔尸毒挽起的衣袖,纤细的手臂上面赫然有一道手掌长的伤口。

他刚刚和那黑衣人交过手,自然知道那人的剑锋上染有尸毒,大骇之下,楚卿芫扔掉手里的佩剑,扶着脸色苍白的秦寐语坐起身:“你受伤了?刚刚为何不说?”

真不是秦寐语故意隐瞒不说,而是她习惯了,习惯所有的伤痛都自己一个人独立承担。

“无事,尸毒而已。”秦寐语就着他的手站起来,“你看,已经拔出来了。”

楚卿芫自然看到那处伤口已经拔除了尸毒,他不放心地追问:“为何不早告诉我?”

布阵和拔除尸毒耗费太多的修为,秦寐语感觉自己从再次醒来之后,不管是身体还是修为都弱了很多。最不喜欢这种无力虚弱的感觉,心里很没有安全感。

咬牙撑了这么久,真的很辛苦。一口腥甜涌上喉间,秦寐语双腿一软,就要倒下去,楚卿芫吓了一跳,忙伸手揽住她,却触到她背后一片冰冷的湿腻。

秦寐语被他碰到后背的伤处,闷哼一声,强撑着惨笑:“……还留着一处,等你给我处理。”

楚卿芫彻底是没话说了。

秦寐语见他绷着脸,知道他是生气了,她没有力气去哄他,额头上的冷汗滑落至眼角,她眯着眼睛小声嘟囔:“……处理好一些,不要留疤,我这么好看一个小姑娘,留疤多难看啊……”

-------------------------------------

众人魂魄已归,任务算是顺利完成。

因为秦寐语出手帮了大忙,最后的结果比原先预想的好很多。魂魄离身时间不长,得以全部寻回,这些人在结界之内苏醒之后,应无大碍。

这边剩余的事情,楚卿芫顾不上处理,不恨苦地未受伤的弟子虽没有几个,好在善后事宜还可以处理。

飞音传讯回去,萧风衾已经收讯派了弟子赶来,算算脚程,应该快到了。

秦寐语伤得不轻,楚卿芫又是气恼又是自责,脸色阴沉得吓人,一众弟子本想上前请示,见状纷纷避开。

楚卿芫手脚麻利地把她身上的尸毒清理干净,伤口也敷上伤药。

缓了一会,秦寐语的脸色终于不那么难看了,见她逞强自己要起身,楚卿芫还是忍不住伸手扶住她:“我带你回去。”

……我带你回去……

这句话,秦寐语曾经在冰火狱潭苦苦等了五年,还有流亡在外的那几年……等得太久了,因为始终等不到这句话,大千世界变得毫无留恋。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秦寐语心头蓦地刺痛。

不必在意,不能无辜牵连……

他,不是他。

她劝着自己。

脸色苍白,再不自在的神情也掩饰得了,秦寐语冲他一笑:“好啊。”

不管如何,她终于可以回不恨苦地,回晓风残月居了,光明正大地回去……

“哈哈哈哈……”那个被灵符幻出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男子忽然在一旁大笑起来,“真是一出好戏啊。”

楚卿芫涵养好,并未在意。

秦寐语自认是个不折不扣小心眼的人,刚被这个人砍了两剑,她还记仇着呢。听这人话语间似乎知道些什么,秦寐语正因回去心虚着,当即看向那人:“既然是好戏,看客如何打赏?”

她弯腰捡起那人掉落在地的剑,在他面前虚虚戳了戳:“是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呢,还是用你这条不值钱的小命?”

那黑衣人丝毫不惧,喋喋怪笑:“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两位,保证不会让两位失望。”

秦寐语嗤笑:“以这座小镇上的无辜百姓性命做饵,布下这么大的网,怎么,想把不恨苦地一网打尽啊。”

黑衣人摇摇头,不屑一顾:“我们只要大鱼。”

转脸看了一眼身侧的大鱼,秦寐语不屑地挑眉:“哦?这么大的胃口,吞的下吗?”

当着她的面说要对付楚卿芫,当她是死的吗?

手往前一送,染着尸毒的剑在那黑衣人身上戳了好几下,最后秦寐语就势重新加了一层符咒禁锢,尤其在那人伤处拍上了好几张吞噬阴丹灵力的符纸。

黑衣人浑身一震,目露诧异,不禁冷笑道:“你竟然识得这些?你是什么人?”

秦寐语不说话,手指一点,覆在那人伤处的符纸化作一道蛇形的烟雾,似有实质,扭动着身子往皮肉里钻,那黑衣人似是承受不住,闷声挣扎起来。

他疼得浑身颤抖,缚着他的禁咒竟然都被挣断了几根。

此人修为不浅,楚卿芫下意识上前一步,将秦寐语护在身后。

秦寐语也是刚刚才认出来。

这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人,他是掌七魄的命魂所化的傀儡。

当初在郓起道人所设的招魂阵中遇到的那个负责守护的残魂傀儡,也是鬼界傀儡,很显然,这个傀儡因为是命魂所化,可是比那个残魂傀儡厉害得多。不过,不知道是背后之人的手段不够,还是故意为之,这个命魂傀儡的杀伤力竟然比不上那个噬心阳魂。

应该是背后之人只是想让他更靠近常人,花了大力气在遮掩阴气之上,且倾注了一些自己的灵息,这个命魂傀儡才会藏匿得这般深,竟然一时之间瞒过了清濯真人楚卿芫。

又是利用三魂七魄幻化的傀儡,难道是又是郓起道人的手笔?

听对方的口吻,很显然是冲着楚卿芫来的,只是没有想到突然杀出一个秦寐语横插一手,且识得他的本体,突然加了一圈傀儡挣脱不了的符咒禁锢。

除了自爆,再无别的脱身之法。当然,除非秦寐语昏了头亲自给解除。

秦寐语没有直接出手将这傀儡打得魂飞湮灭,是因为她震惊一件事。

这些利用魂魄所化而成的傀儡,是在她杀出不恨苦地成为人人喊打的女魔头后才陆陆续续出现的。

章节目录 第120章 你的师父到底是谁! 记得当时所有门派都认为是修练禁术的秦寐语所为,讨伐她的声浪一天比一天高,那段时间她疲于奔命,简直如同丧家之犬,把她气得恨不得立即抹了脖子,将自己的魂魄制成傀儡,要了那帮糊涂蛋的命。当时清濯真人远赴珰露山,应当也是为了调查此事,为此还受了伤,她担心地不得了,见不到他安然无恙,她抹脖子都抹得不甘心。

直到后来,不恨苦地出面才将此事原委道个清楚。

这些傀儡是鬼王的手笔,且已经早在两年前就在珰露山出现过,只是危险性不大,普通的弟子就能杀之,就没有当一回事。很显然,两年的时间,鬼王的手段已经狠狠提高了一大截。

离珰露山不远的几个门派闻言,顿时不干了,澄清自己是清白的,在自己的管辖地界并没有发现什么魂魄傀儡。其他门派认为这是推脱之词,一时之间狗咬狗一嘴毛,煞是热闹。

而现在,清濯真人楚卿芫还没有收徒,那个日后成为魔头的秦寐语还在呼啸的鞭子下苦挨着,怎么就出现了这种高阶段的傀儡?

是时间提前了,还是上辈子的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你形如常人,应该除了不吃饭不出恭,与常人无异,一般人识不得你,你主子待你很不错。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在这个世上存活,这是多少孤魂野鬼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秦寐语嘻嘻一笑,眨了眨眼睛,很为难地说道,“至于你背后的主子,看来不管我怎么拷问,你肯定都不会说的了,那你所说的什么大礼,我也不感兴趣。你看你现在不能动,只能任人宰割,我现在就掏出你的阴丹……”

命魂傀儡早就疼得受不住了,闻言恨恨地看着她:“你待如何!”

秦寐语手掌微动,命魂傀儡的阴丹蠢蠢欲动,她志在必得一般:“你和阴丹是一体,你不说,阴丹可以啊。我不嫌麻烦,多耗费一些时日,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有志者事竟成……”

说到这里,秦寐语转脸看了看楚卿芫,笑道:“清濯真人,我说得对不对?”

楚卿芫乍见她的笑颜,绷着的脸松了松,他点了点头:“嗯。”

学问始终学得乱七八糟的秦寐语方才那一问,纯粹就是下意识的动作,得到楚卿芫的肯定,她眼前一亮,眸中笑意更甚,明媚如花的面容即使苍白,也恍若明珠泽泽。

“师门秘辛,确定不要听一听么?”命魂傀儡黑衣蒙面,那双眼眸染着红丝,他阴沉沉地看着面前两人,怪笑着说道,“清净之地又如何,照旧藏污纳垢,不堪入耳……”

乍闻此言,秦寐语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

藏污纳垢!

不堪入耳!

是在说她吗?

说她叛出师门,杀戮无数?

还是说她……说她色胆包天,竟敢违背人伦觊觎自己的师父!

“住口!”

这两个字,秦寐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一张脸惨白如纸,双眼赤红,杀意森森。

命魂傀儡很满意秦寐语的反应,阴诡一笑:“好,我住口,我不说。可我一人不说,又有何用!天下人的悠悠众口,犹如黄河决堤,凭你一人之力,又能堵得住几人!”

悠悠众口?!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

她秦寐语一生何错之有!为何就要受他人口舌摆布,左右自己的脚步!

她没有滥杀,没有屠戮。

那些的血流成河,路边白骨,非她所为。她心中也曾有萤火,可谁会相信!

他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一盆盆的脏水往她身上泼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积极。把她踩在脚底下,是一件让他们多么快活的事啊。

呵……

谁人能知,又有谁会在意她是草芥还是蝼蚁!

她秦寐语自问不是大仁大义之人,但也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她只求一处温暖,为何就是不可以!

为何,就不可以!!

浑身的血液上涌,心底深处却是一阵阵冰冷,秦寐语双眸赤红,再也忍耐不住心底的咆哮。

“秦芄!”

随着楚卿芫的一声惊呼,秦寐语已经血目赤红,浑身戾气地出手。

她活生生把阴丹从命魂傀儡的心窝处掏了出来!

阴丹在手,秦寐语满脸狰狞地看着面前还未魂散的傀儡,神情狰狞:“瞧,这不就堵住了一个!”

上次秦寐语偷藏阴丹的事,楚卿芫还不知晓其中的蹊跷,只知道她被阴丹所伤,差点送命,如今见秦寐语把阴丹握在手中,不由得大惊:“快给我!”

在楚卿芫的手刚伸过来的时候,秦寐语很是干脆地捏碎了阴丹。

傀儡失了阴丹,很快就会魂飞魄散,消逝在天地之间,化为乌有。

阴丹碎为粉末,命魂傀儡的身影顿时变淡消散,一道阴狠的声音飘散在两人耳边:“大礼即将送到,主人定会善待你们,哈哈哈……”

楚卿芫瞧见秦寐语双眸赤红,神情狰狞,和寻常迥然不同,心头一惊,伸手扣住秦寐语的手腕,厉声喝道:“秦芄,不要受他迷惑,收心凝神!”

逃亡时的凄惨,众人的指责唾骂,呼啸的鞭打声,不堪的咒骂……响在耳畔,驱不散!

寒意从脚底蔓延,双膝一软,秦寐语跪在地上。

眼前是光怪陆离的一片光晕,她冷汗涔涔跪伏在地,闻到梅花的冷香之后,浑身一颤,秦寐语怯懦懦地伸手牵住男子的袍摆,鼓足勇气抬起赤红的双眼看向楚卿芫。

望进那双清冷的凤眸,她的脸上满是哀戚:“师父,你也认为我错了,你和他们一样看我,认为我是十恶不赦,是不是?你都不信我,我还要谁信……”

楚卿芫听清她的喃喃自语,握着她手腕的手更紧了,他微躬身子,凤眸微眯,追问道:“你的师父……他到底是谁?”

秦寐语茫然地看着他:“我的师父……他是谁?他不就是……”

一句话没说完,秦寐语身后陡然升起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之中有无尽的吸力,似有毁天灭地之能。

就连护着那些魂魄刚归,尚未苏醒之人的结界都在摇摇欲坠,漩涡之中蓦地伸出一只巨大的手,一下子就把秦寐语给扯进漩涡之中!

章节目录 第121章 真是薄情的人…… 这一切,只是须臾之间的事,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被吞进漩涡的秦寐语下意识要甩开楚卿芫的手,不料那只手握得更紧。

她看着人被自己扯了进来大半身子,惊呼道:“楚卿芫,别……”

“告诉我,他是谁……”

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愿意松开,清冷的声音执着依旧。

天旋地转间,两人同时失去了意识。

-------------------------------------

“秦芄……秦芄……”

耳边有道声音执着地唤着她的名字,秦寐语疲惫难当,不胜其烦,不得不睁开沉重的眼皮。

很是敷衍地睁开眼瞧了瞧人,她又疲累地闭上眼,懒懒地说道:“个头大了,胆子也跟着大了,敢唤我的名字……”

“我们进入了幻镜,”楚卿芫见人苏醒,神色稍缓,却不让她再睡,把人扶了起来,“闯不出去,你身上的伤永远不会愈合。”

不知道是不是伤势的缘故,秦寐语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勉强就着他的手坐起身:“……我难受……”

楚卿芫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触手滚烫。

发烧了。

秦寐语烧得难受,楚卿芫的手微凉,覆在额头上很舒服,她贪恋地把脸往他掌心蹭了蹭,懒懒地说道:“不想动,你背我吧。”

高烧之下,浑身发冷,手脚绵软无力。突然之间,不想逞强了。

没有等到楚卿芫的回答,秦寐语有些不高兴:“你小的时候,我还背过你呢。”

是了,那时候的他是第一次赶了那么多的路,担心她会不要他,所以腿脚早就累得发疼,他仍旧一声不吭。

她应该是心疼他的,恶狠狠地瞪着他,没好气地嘲笑他是个小短腿,是个小累赘,耽误她的事。话是这样说,语气也没有多么和善,却仍旧不嫌麻烦地背着他赶路。

那时候的她戾气很重,眼睛深处都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愤和伤痛,当时他骤然家变,心里惶恐,唯一的依靠就是她,即使心里隐隐有些怕她,可还是紧紧抓着她不愿意松手。她嘴硬心软,还是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去处,甚至他被偷偷被郓起道人带走的时候,她也追着去找了他。

在道观看到她的时候,知道她是特地来寻他的,他的心里很开心,很开心……

但是知道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就没有再纠缠,他也想好好学一身的好本事。

他说过的,他会保护她的。

“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多难缠,”秦寐语兀自低声说着,“抱着我的腿不撒手,你不是好人家的富贵公子吗,哪里学来的赖皮无赖……”

楚卿芫看着她,眸光闪动,双臂用力,直接把秦寐语打横抱起。

抬了抬眼皮子,秦寐语见他紧绷着脸,以为他在担忧。

也是,刚刚成名的清濯真人,武力值那是没得说,就是经验稍逊了一些。

“别怕,你现在是青涩了一些,多玩两年,经验就足了,没人能撼动你横扫鬼界第一人的地位……”秦寐语窝在他怀里不动,乱七八糟宽慰着,“幻境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这里面就只有你和我是真实的,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要突发善心又去做什么活菩萨,半道上把我给扔下了。你虽然是无所不能的清濯真人,是大能之士,可这些魑魅魍魉,你没有我摸得清,等会就什么都听我的……”

楚卿芫一边听着她在小声嘀咕着,一边保持警戒地脚步未停往前疾步走着。

秦寐语嘟嘟囔囔了一会,声音小了,快要陷入沉睡的时候,忽然脸上砸上一大滴水,她蹙眉:“我就是念叨几句,你哭什么。”

说着,她伸手勾住楚卿芫的脖子,仰脸看着他。

“以前罚我的时候,可没见你心软过。那么冷的天还让我罚跪,烧了三天三夜没死,是我命大……”高岭之花一般孤冷清傲的面容虚虚幻幻地出现在眼前,秦寐语有些恍惚,她瞧了瞧,忽地一笑,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摸了摸,“真是薄情的人……”

她的手心太热,把楚卿芫的脸都烫红了。

秦寐语自然没注意到,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冷香:“师父,我乖乖的,你不要一声不吭又不要我了。”

又听她提起她的师父……

楚卿芫眉头深深皱起,垂眸看她:“没人哭,是落雨。”

一言刚毕,雨点就争先恐后地落下来。

幻境之中,任何法术都不能施展,想布个结界挡挡雨都不行。前面雨幕之中隐约有个道观,楚卿芫脚步加快,赶了过去。

道观不大,似隐在风雨之后,青砖灰瓦似未染尘俗一般。

道长不在,只有两个师兄弟,手脚生疏地给二人收拾出一间厢房出来。

师兄弟二人都很好说话,大的和善稳重,小的活泼话多,看着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相貌清秀。

楚卿芫要了一些草药熬煮。

秦寐语的伤势需要尽快处理,如今不能使用灵力,只能规规矩矩地熬煮草药擦拭伤口,以免伤势加剧。

退烧的药坐在灶上熬煮之后,楚卿芫端着凉得温度正好的草药水回房去,他身上的衣衫也被淋湿了,顾不得换,只把湿得厉害的外衫脱掉。

道观的厢房简单得近乎简陋,打扫得很干净,一盏油灯光线昏黄,秦寐语安静地侧身躺在靠墙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被子,双颊烧得通红。

楚卿芫走近,叫醒了她。

秦寐语勉强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脱掉已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烧得迷迷糊糊,听闻是擦洗伤口,她含糊应了一声,很听话地把胳膊伸出来,然后翻过身,背部往上。

女子的手臂较之男子的手臂纤细许多,白嫩如同鲜藕。

楚卿芫是头一回见。

他怔愣片刻,抬眼看向一旁的油灯,眸中升起几分恼意,恼它先他一步,竟敢胆大妄为窥探。稍一缓,他又庆幸有它相伴,他的所有心思它都看见,却永远不会言说嗤笑,让他难堪。

章节目录 第122章 明天给你买糖吃 秦寐语手臂处的伤不算严重,有些红肿,楚卿芫用干爽的棉布沾着草药水给擦拭干净,敷上药粉,重新包扎起来。

闯入幻境之中的人,会保持闯入时的状态,这个伤不离开幻境是好不了的,目前只求不会恶化。

楚卿芫把被褥往下拉了拉,女子背部白皙细腻的肌肤宛若暖玉,离腰一掌远的地方横着一道发黑的伤痕,不长,却很深。

这一处伤最严重,估计是因为这处伤势恶化,人才会突然发烧。

受伤时间明明不长,最外面的皮肤却已经有了溃烂之征兆。楚卿芫不敢掉以轻心,他召出破执,化作匕首般大小,在火上烤了烤,才缓缓贴近伤处。

幻境之中,灵息全无,平日一道灵符就可以解决的小伤,如今却不得不这般处理。

“秦芄……”楚卿芫唤了几声,见她始终没应,不得不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会有些疼,忍一忍。”

秦寐语迷糊不清,低低“嗯”了一声。

刀刃割破皮肉,秦寐语脊背陡然一僵,闷声轻哼,却没有动。

割去腐肉,清洗干净伤处,敷上伤药……

这一系列的动作,楚卿芫做过很多次,从未像这一次这般难熬。

其实这次的伤对于秦寐语来说,真的是不值一提,她亲手挖去腐肉,处理伤口的次数太多了。她知道疼,可已经麻木了,或者说是习惯了。

伤口处理好之后,除了气息弱了一些,秦寐语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倒是楚卿芫满头的冷汗,把破执化入灵脉的时候,他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

秦寐语的衣服经过一番打斗,早就破损脏污,如今被雨水淋湿更是不能穿了。

可,药还是要喂的。

楚卿芫端来退烧的药,秦寐语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他把人用被子包好,直接挪到怀里抱着,一手端碗,一手执着汤勺喂药。

秦寐语很听话,一点也不闹,那么苦的药全都给喝完了。

最后,还是楚卿芫不忍心,给她擦拭干净唇角的药渍,手没有立即离开,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柔声问道:“是不是很苦?”

昏沉沉的秦寐语包在被子里,没有往日的活泼灵动,双颊泛着异常的薄红,少了棱角,倒显得娇憨无比,安静乖巧得令人心疼。

楚卿芫把她的头小心地挪过来靠着他的肩头,抚了抚她那披散下来的长发,眼眸温柔似水,自顾自地说道:“明天给你买糖吃。”

下半夜的时候,秦寐语出了一身的汗,人终于清醒了一些。

手脚被束缚得难受,身上还黏腻腻的,她费力挣了挣,丝毫挣不脱,倒是把睡意给驱走不少。

一睁眼发现一件很不得了的事,她竟然是坐着睡的。

准确说,是坐在别人腿上……

“……”

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的秦寐语表示不知道怎么办。

楚卿芫睡得很沉。

他的头靠在墙上,双手虚揽着裹着被子的秦寐语。

油灯燃尽,室内只有幽淡的夜色,看不清他的神情,可秦寐语想象的到。

清濯真人楚卿芫的睡姿睡态,说起来……乏善可陈。

本来以为美人卧榻,会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事情,却不想愣是有人会把这件活色生香的事情办的带着那么几丝血腥味。

枕戈待旦夸张了一些,可徒弟想敬敬孝心,起了个大早,端着洗漱用品刚行至房门处,就被破执横在脖颈处,一步也不能再进。

而她的亲亲师父大人,拥着被子坐起身,一脸的起床气。

是是是,美人生气也好看,那要是爱取人性命的美人呢……

秦寐语仰脸看着面前这个爱取人性命的美人。

以前年纪小,没经过事,自然没有胆气,清濯真人一个冷淡至极的眼神瞥过来就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现在的她是死过两回都被阎王踢回来的人,有的是本钱横行无忌。

奈何处境艰难,手拿不出来,想为非作歹都有心无力。

秦寐语挪了挪身子,楚卿芫下意识紧了紧环着她的双臂,秦寐语以为他醒了,刚想说话,忽然额头上碰到一处温暖。

“……快些好起来,明天给你买糖吃,最甜最甜的糖……”

满是睡意的低语中,有着疲惫和担忧,还有不容忽视的温……温柔。

秦寐语吓得瞪着眼睛发了半天的呆。

姓楚这小子刚刚……刚刚是把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他这样是是是是在探视她的烧退没退,对不对?

那她还不能说什么。

真真是狡猾啊。

胡思乱想了半天,秦寐语即惊且怒,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踏实。没有血腥的杀戮,没有雪山之巅的决绝,她没有做任何梦,就是单纯在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秦寐语很是神清气爽。

他娘的这才叫睡觉!

发现自己一个人规规矩矩地睡在床榻上,秦寐语发怔须臾,看着摆在床头清洗干净的衣袍,她偷偷把被子扯过来盖住脸。

待闻到被子上还未散尽的冷梅清香,秦寐语躲在被子下面暗笑。

不是烧糊涂了……

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随即传来楚卿芫的声音。

“醒了吗?”

秦寐语被吓了一跳,慌忙扯下被子,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丢脸的事,她一时之间竟心生胆怯,没敢应声。她悄悄坐起身,向外看去。

外面早就天光大亮,日头正盛,透过门缝能看到有道人影在那里站立不动。

看不到那张脸,秦寐语始终还是觉得外面那不是清濯真人,不过还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姓楚的小子。心一下稳住,她慢条斯理地扯过衣袍穿上。

被命魂傀儡用剑划破的地方,已经缝好,破损之处点缀的是猩红的梅花。

秦寐语挑挑眉,唇角的笑意蔓延开来。

果真还和小时候一样啊,悄摸摸地贤妻良母。

手臂上的伤只要不使力就不碍事,倒是腰窝处的伤,不管是站着坐着还是睡着,都能牵扯到。

呲牙咧嘴把中衣穿上,接下来外面那件秦寐语真的无能为力了,她抹了抹头上疼出来的汗,不得不求助:“楚卿芫,帮个忙吧。”

章节目录 第123章 我家的汪汪叫貌美且佳 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楚卿芫知道秦寐语已经醒了。

等了一会,听她唤他,推门走了进去。

秦寐语已经坐起身,斜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楚卿芫被瞧得心里发毛,面上却是稳如泰山,中规中矩地走到床榻边,很是守礼地没有近前来。

秦寐语仍旧没说话,定定地盯着他瞧。

说实话,不看这张脸,她能分得清眼前这个人和她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尽管是同一个人,可她还是能分得清。

那个人,眼神冰冷,克已守礼,对她严苛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声音都是染着风霜,彻骨的寒意。眼前这人不一样,他的眸底深处有温度,话语间还有温暖。

可面对面的时候,对着这张和那人一模一样的相貌,她还是分不清。

瞧着来人冰清玉洁不容丝毫侵犯,高冷得如同高岭之花一般,秦寐语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你,帮我把外衫穿上。”

见他眸色微诧,她抿唇一笑,“小时候我也帮你穿过啊。”

楚卿芫小时候的事,秦寐语早就忘得七七八八,毕竟两人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久,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个月。认真算起来,他照顾她的时候反而多一些。

楚卿芫听她提起小时候的事情,神情稍缓,他默不作声坐到床榻边,拿过衣袍给她穿上。

动作生疏了些,顾及秦寐语的伤,穿得很慢。

秦寐语嗅着忽远忽近的熟悉冷香,心情很好,她眯着眼睛问道:“姓楚的,你衣服熏的什么香?”

这个问题,她一直好奇,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楚卿芫正垂睫给她整理衣襟,正色道:“我没有熏香。”

秦寐语不信,低头在他衣袍上嗅了嗅,又贴近他的脖颈处嗅了嗅,她不敢置信地叹道:“还真的不是熏香!你……”

小时候不香的啊,怎么长着长着人就变香了,又不是花。她一直以为这个味道,是晓风残月居的梅花制成的熏香。

在秦寐语靠近的时候,楚卿芫的手陡然间握紧,长袖一翻,覆住先他一步泄露情绪的手,避开那如同羽毛拂过的细微呼吸,面色如常地答道:“我有心魔,需长期服药。”

秦寐语才不信。

师门这一派最是讲究清心,刚入门的弟子,都是要经过静心打坐,摒除杂念的阶段,把自身先给净化至至净至纯的境地,这个阶段视弟子资质决定时间长短。

楚卿芫天资不凡,郓起道人以为他是那个阿擎师兄转世,对他很是用心,就连那面洗经伐髓的镜子都给他了,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有杂念,竟然还给养成了心魔?

难道是当年的灭门惨祸,他至今耿耿与怀?

当年楚家灭门惨祸,那个小家伙始终没有提及过,像是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殊不知,藏得越深,越不愿触碰,那里的伤恐怕如今还是鲜血淋淋的。还有招魂阵那一遭……

这十数年来,他一个人应该熬得很辛苦。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秦寐语斟酌着语气开口。

她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做什么解语花,她只想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撑住那个锁魂阵。当年尚是稚龄的他,又是如何从祭魂阵救下她……

这一世,她不想再欠他。

最起码,不再陷他入泥沼。

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少年的爽朗笑声,截断了秦寐语的话,楚卿芫看着她:“我们要尽快破阵出去。”

伤口没有愈合,没有结痂,好在没有恶化,秦寐语只是下个床榻,就疼得受不住。她摆摆手:“我还是不吃了,疼死了……”

楚卿芫扶着她没松手,微一弯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秦寐语看着他,欲言又止。

楚卿芫被盯得绷不住,不得不开口问道:“你看什么?”

如玉般的面容赏心悦目,秦寐语更感兴趣的是他那红艳欲滴的耳垂,她轻笑说道:“我以前啊,见有的人喜欢养小狗,在家舔手心,摇尾巴,可劲撒娇,出了门牙尖嘴利,汪汪叫个不停,如今想来真的有几分乐趣……”

“你想养?”楚卿芫抱着她去到桌边坐下,“不恨苦地有几只,你可以选一只。”

秦寐语当然知道不恨苦地有人养狗了,除了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掌门千金还有谁啊。

她才不要那个花孔雀的东西!

秦寐语僵着身子不动,避免牵扯到伤口,她托着腮望着相逢以来很是生疏地对她关怀备至的人,眯着眼睛坏笑:“不用啦,我已经养了。”

楚卿芫正在给她盛饭,手一顿,看向她:“宋听澈给你的?”

宋听澈?

这里有他什么事?

碗放置在她的手边,勺子也递了过来,楚卿芫状似无意地说道:“还给他,我送给你,好过他很多倍的那种。”

秦寐语眯着的眼睛闪烁着笑意,像是铺满阳光的湖面,她伸手接过汤勺,嘻嘻一笑:“不是宋听澈送的,是我自己捡的。”

楚卿芫看着她,眸带疑惑。

秦寐语也不眨眼地盯着他,懒洋洋地加了一句:“已经长大了,貌美且佳。”

秦寐语敢笃定不通世俗的清濯真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口中这个貌美且佳的汪汪叫,指的是何人。

他生性孤僻,除了萧风衾和他能说上两句话,他到哪里都是自己一个人。

没有朋友,没有知己,更没有亲人,自己的师父他绝口不提,一个宝贝徒弟也是享受着后娘般的照顾。他就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除了除祟,他的生活没有丝毫的乐趣。

这样的人,断情绝欲,六根清净,没在红尘中打滚的人,真是活得不如一碗白水面条有滋味。

因着两个小道士要下山采办生活用品,楚卿芫打算和他们一同下山。

秦寐语伤在腰间,行动不便,顺便搭乘他们的车子。

被楚卿芫包裹得严严实实,秦寐语“很是虚弱”地躺在牛车上。

是,一辆不折不扣的牛车。

坐牛车,还真是新鲜。

秦寐语觉得自己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仙气飘飘的清濯真人坐牛车……

章节目录 第124章 楚夫人还病着呢 不想对方丝毫没在意,伸手一甩袍摆,潇潇洒洒就上了牛车,长腿一迈,在她身边翩然入座,神情姿态和参加盛宴时别无二致。

秦寐语挑挑眉。

还真真是无趣。

头一回坐牛车,好歹也表现出几分新鲜和新奇。

好好一个大好少年,正如晨起的旭日东升,正是朝气蓬勃,挥斥方遒,意气风发。楚卿芫却是死气沉沉,像是暮气沉沉的老者,历尽沧桑,看人看物都是过往和参悟。

两人刚坐好,就瞧见两个穿着道袍的少年笑着走过来。走在前面的黑衣少年大声说着什么,跟在后面的青衣少年含笑应着。

阳光明亮,少年的脸上的笑意更是明亮,轻扬肆意。

秦寐语把视线投过去,却被惊住了,她瞪着眼睛看着两个少年越走越近。

黑衣少年先一步跳到牛车前面,伸手牵住缰绳,冲青衣少年大声笑道:“阿擎,这次我来驾车。”

阿擎?!

秦寐语立即调转视线看向紧跟而来的青衣少年。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一具躺在玉棺之中不知死去多少年的尸首,就算是在残留的记忆之中,看到的他也是模糊的。

这样面对面的相见,带给秦寐语的震撼很大。

她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坐在牛车前面,正在整理缰绳的黑衣少年身上。

他,一定就是阿彦了……

“阿彦,还是我来吧。”阿擎没有留意秦寐语震惊的神情,看着阿彦,温和地说道,“楚施主的夫人还病着,你赶车赶得太快,会有颠簸。”

阿彦扬了扬手里的小鞭子,笑嘻嘻地看过来:“阿擎,你还没有和我说清楚,你为何和楚施主长得这般相似。”

“抱歉,我师弟爱说笑。”阿擎走到近前来,冲秦寐语稍稍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昨天乍见楚施主我也被吓了一跳,大千世界,物有相似,人有相同……”

他说着又看向阿彦,无奈道:“阿彦,你已入道门,万事万物,道法自然,何必非要探究到底,莫要吓到楚施主……”

阿擎和楚卿芫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两人站在一起,真的像是同胞兄弟。不过,细看之下,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人。

阿擎相貌俊秀,眼眸温和,笑容和善,整个人温暖得不得了。

秦寐语看了看身边孤清高冷的高岭之花,在心里稍稍比较了一下,她还是觉得自己喜欢这个难缠的刺头。

越难啃的骨头越是有意思,不是吗。

只是,这幻境之中,为何看到会是阿擎和阿彦?

难道背后布局之人真的是郓起道人?

自她醒来,还真的没有听说过有关郓起道人的任何事情。

那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秦寐语不知道她被祭阵之后的十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其中的缘由她想不明白,这个时候,显然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正胡思乱想着,楚卿芫伸手过来覆在她的额头上,目露担忧:“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还是很不舒服?”

伤口没有愈合,她的高烧就别想退。

身子一歪,秦寐语靠在楚卿芫的胳膊处,头枕在他的肩头,低低地说:“楚夫人还病着呢……”

楚卿芫顿时哑然,片刻,踟蹰片刻低语道:“我并非是要对你无礼,幻境之中千变万化,我要随时和你在一起……”

秦寐语就喜欢看他这样刻意为难自己的样子。

他的身上有着梅花的冷香,秦寐语枕在他的肩头,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心里酸涩难当。

要是换作是清濯真人,她是半点也不敢这般和他亲近。

是了,她怕自己的师父怕得要死。

她只有他,不想他因为她不高兴,不想他因为她有一丝的不愿……

他如同流沙,她越想留住,握得越紧,却失去得越快。或许,她从未拥有过。

楚卿芫,如今上天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却不愿了。

是我舍不得,不愿你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因为我再入泥沼。这一世,如果可以,我想好好弥补你。

我秦寐语自问并无行差踏错,唯一的愧疚,就是你。

腰间的伤隐隐作痛,秦寐语不得不僵着身子,即使是靠在楚卿芫的身侧,还是疼得难受。

头枕在他的肩上,秦寐语驱散心头的杂乱,挪开视线,打算分散一下注意力,却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处事不变波澜不惊,其实耳垂在偷偷泛红,玉石般通透的耳垂只一瞬就变得通红,似朱砂,似红梅,更似是红色玉石雕琢的耳饰。

富家娇养的小公子不是都会戴单只耳坠子么,他小时候也是锦衣玉食养着的,不知道他有没有戴过……

胡思乱想着,秦寐语抬眼靠得更近,想看得更清楚。

这个时候随着一声“驾”,牛车缓缓移动,秦寐语没坐稳,径自倒向楚卿芫的怀里,下意识想起身,被腰间的伤疼得又老老实实趴了回来。

“阿彦,慢一些,楚夫人不舒服。”

和阿彦并肩坐在车头的阿擎回头看了一眼,忙出声道。

在满怀的冷香里,秦寐语松开手底下精瘦的腰,仰起头,很认真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阿擎,我知道啦。”楚卿芫没说话,倒是坐在前面的阿彦回头看了看,大声笑着,笑得意味深长。

这个阿彦,有点意思。

秦寐语扭头看向驾车的阿彦。

相貌英俊,眉眼间还有三两分的桀骜。他和阿擎并肩坐在一起,一只手里很是随意地挥着鞭子,另一只手撑在阿擎的身后。

这一眼,秦寐语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是阿彦不假,和她当年入回忆之中见到的那个阿彦一模一样,可他,又不是他。

这个阿彦不是人。

准确点说,不是这幻境之中的人。

比如阿擎,比如这辆牛车,比如那头牛……都是幻境之中存在的。

就像一幅画,花鸟鱼虫都是笔画出来的,突然剪个纸人贴进去,这个纸人再做得天衣无缝,终究还是硬生生塞进去的。

这个阿彦,和他们一样,不是这幻境之中的,她和楚卿芫是人,而阿彦……

他是傀儡!

章节目录 第125章 我离开你就不行 他有呼吸,有温度,是一具与常人无异的高级傀儡。

秦寐语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之间,完全弄不清楚这布阵之人意欲何为,那个命魂傀儡所说的主人到底是不是郓起道人……

“你别动,我来。”

楚卿芫把还斜斜歪在怀里的人慢慢扶起来。

没有坐起身来,秦寐语仍旧靠在楚卿芫的怀里,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像是亲密依偎。靠近楚卿芫的耳边,秦寐语低低说道:“留意那个阿彦。”

楚卿芫垂眸看她,眸中并无诧色,秦寐语知道他肯定也留意到了。

只是……他应该还不知这个阿彦就是郓起道人……

不对!

十几年前,在那个招魂阵里,郓起道人自认为胜券在握,是说了一些的,楚卿芫聪慧非常,应当都记得。

涉及郓起道人,秦寐语有些不忍开口。

目光落在楚卿芫扶着她的手臂上,秦寐语想看看他的双臂好了没有,那晚,她可是亲眼看到他活生生差点搓掉一层皮的。

他对旁人的靠近和触碰都无比的抵触,应当是那个混蛋郓起道人对他做过什么。

想到这点,秦寐语心里针刺一般的疼起来。

想起自己这几日和楚卿芫的相处,他对她又背又抱的,对他而言,应该算是无比亲密的行为了,可他好像没有半点抵触……

秦寐语突然很不高兴。

难道在姓楚这小子的眼中,她连个人都算不上!!

算了,自己当了一回霸王,还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

秦寐语娇弱地依偎在楚卿芫的怀里,她的的手微微一动,在楚卿芫的宽袖里抚上他的手,食指在他掌心轻画:“你知道了?”

楚卿芫的手没动,只是略略点点头。

唉,可怜的孩子……

秦寐语抬手又写:“静观其变。”

十数年前,楚卿芫是真心要做郓起道人的徒弟的,侍之以父之礼,恭顺尊敬。

她还记得当时小小的楚卿芫在她面前满脸哀戚地说“秦姐姐,我是真心拜他为师,真心想待他如父”……

如今以这种情况再次相逢,秦寐语都感觉糟心。

细想一下那个黑衣人的话,秦寐语觉得他说的应该是郓起道人对楚卿芫的龌龊心思。阿擎和阿彦的事情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除了他们三人应当无人知晓。

是她心里有鬼,对号入座,自己动手把脏水往身上泼。

是她忘记了,到目前为止,清濯真人还没有收徒,这对师徒之间的故事还没有开始。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真好……

没等到楚卿芫的回应,秦寐语以为他没懂,又在他的掌心写了一遍。

幻境之中千变万化,只能静观其变。

不知何人布下这样的幻阵,又是意欲何为。好在如今他们已经瞧出这个阿彦的真实身份,只要盯着他,肯定能找出破绽,从而破阵而出。

食指写完最后一笔,那只大手的手指蜷起,握住了她正在写画的食指。

秦寐语抬眸看着他,眸带询问。

楚卿芫仍旧没有说话,手掌轻翻,覆上她的手背,把她的整只手都握在掌心。秦寐语不知他到底何意,手一翻,手指在他的掌心勾了勾,示意他给个回应。

他似是怕痒,手掌想缩,却蓦地用力握住她的手,不许她再乱动。

宽袖覆下,什么都看不到,秦寐语像是发现了新奇的好玩意,手被攥得紧紧的,却不恼,也不挣脱,只是眯着眼睛对他笑。

被明媚的笑意熏染到,楚卿芫的眼睛眨了眨,弧线寡淡的薄唇也轻轻勾起,漾起一丝笑意。

秦寐语当即愣住。

清濯真人的笑不是少见,是罕见啊。

这一抹浅笑,让秦寐语切切实实感受到为何那些君王为博美人一笑做出昏庸之举。就眼前之人这一笑,说要取她的命,恐怕她都是愿意的。

太他娘的祸国殃民了!

“楚施主,道观离小镇还有一段路,你可以休息一会。到了,我会叫你的。”

阿擎转过脸看着自上车之后几乎没说话的两人,好脾气地说道。

楚卿芫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的脸庞,微一点头:“多谢。”

阿彦侧坐着,两只脚悬空来回荡着,斜斜地靠在阿擎的后背,嘴里叼着根草茎:“阿擎,你啊,就是爱操心。”

阿擎拿出帕子递给他擦汗:“我不操心怎么办呢,你又不爱管这些事。”

阿彦顺手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两把,就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嘻嘻笑道:“是啊,我离开你就不行的,反正师父不打算再收徒弟了,以后只有我给你作伴了,你要适应。实在适应不了,那你就将就,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耍赖一般的话,从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年口中说出,却让人心头发软。

阿擎似是习惯了,他笑了笑:“阿彦,你又乱说话,莫得让人笑话。”

阿彦转脸看了看后面坐着的两人,笑得意味深长:“不会啊,楚施主和楚夫人是红尘中人,自然能看明白我们看不明白的一些事情。”

可以这样相处一辈子,应该是郓起道人最想要的吧。

如果阿彦没有被驱除出师门,如果阿彦没有误伤阿擎,那这两个少年会这样日出日落地相伴终老。暮鼓晨钟,雀鸟倦飞,山中寂寂,岁月流水……

“阿擎道长,你们去镇子采买东西需要一段时间,不若中午外子做东,我们一起吃个饭,算是答谢两位道长援手相助。”

秦寐语打定主意,笑得人畜无害。

“楚夫人客气了,”阿擎客气地说道,“能救助他人,也是我辈福报……”

“阿擎……”阿彦笑眯眯地打断阿擎的话,看向秦寐语,“楚夫人的好意,怎可推却,师父不在,我们一起去吃素斋宴好了。”

对于秦寐语的突然决定,楚卿芫没有任何意见。

到了小镇,阿擎和阿彦去采办生活必需品。

秦寐语看着两人去了一家米店,扯了扯楚卿芫的袖子,低声道:“带我去最近的医馆。”

幻境之中的医者再有本事,也治不好秦寐语的伤,她现在只是需要一个遮掩的借口。

遮掩伤势大好的借口。

章节目录 第126章 我可不负责任啊 幻境之中的幻影竟然和红尘俗世毫无二致。

街道两旁大小商铺都在忙活着生意,吆喝声招揽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若不是偶有人撞过来,直接穿身而来,这里的一切还真的能骗住人。

楚卿芫没去注意其它,一只手托着秦寐语的手臂,一只手轻轻揽着她慢慢往前走着。

“小郎君,进店里喝酒暖暖身子再走啊!”

熟悉的说词窜入耳中,秦寐语做贼心虚,下意识循声看了过去。

一处酒馆的门口站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半老徐娘,正站在店门口笑得眉眼如丝冲这边看过来。衣衫轻薄,能看到美好的风光。

秦寐语立即想起那晚的事,立即调转视线看向楚卿芫。

楚卿芫已经注意到那边,双眉轻蹙,似是想到什么,低喃道:“这……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秦寐语彻底被吓破了胆,不管不顾把自己往他怀里一倒:“哎呀,好疼……”

倒在楚卿芫怀里的时候,她还不忘伸手伸手将他的脸挪开。

水符的效果这么禁不住时光的流逝吗?

楚卿芫不禁吓,秦寐语这猛地砸过来,他脸都吓白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到了医馆,待医者把完脉出去熬药,秦寐语迅速掏出纸人,抬头看向楚卿芫:“召出破执。”

楚卿芫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仍旧是召出了破执。

青剑的寒光一闪,三尺长剑悬在眼前,秦寐语下意识的腹部一疼:“那个,匕首般大小就好。”

青光一晃,青剑就化作匕首般大小落在秦寐语的手里。她掂了掂,很是趁手,于是冲楚卿芫摆一下手:“你背过身去。”

楚卿芫未动,狐疑地看着她。

“刚刚那酒馆老板娘好看吗?”秦寐语看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她抬手扣在自己的衣襟处,“我的锁骨比她的好看,你要不要看看……”

“……”

脸上浮现薄红的楚卿芫仓皇背过身去。

秦寐语望着那抹站得笔直的清瘦身影,心里一叹。

真是听话,希望等会不要生气才好。

“我……没有……”楚卿芫背着身子,僵直地站着,不知所措地解释着,“我没有看她,只是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要是非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楚卿芫也说不清楚,只是方才那个场景闯进视线了,脑海中有类似的画面一闪而逝。

有酒馆,有这样一个轻浮举止的女子,似乎还有谁跟在自己身边,应该是个女子,身量纤细,太模糊,当时没看清,如今再回想,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自己的记忆很好,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哪里不对。

楚卿芫打定主意,回去之后一定让宋道人给看看。

“我又没说你什么,”秦寐语边解开衣襟,边轻松地说道,“我可是真的脱了的,我不让你回头,你可千万不能回头啊,要不然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毁了你清濯真人的清誉,我可不负责任啊。”

秦寐语说得轻松,手底下没有耽误,一手扯开衣襟,另一只手握紧破执狠狠刺入心头。

一品灵器取出的心头血,功效加倍。

利刃刺入皮肉之声自然是瞒不过楚卿芫,他闻声回头的时候,秦寐语已经快速地拔除破执顺势丢还了回去,她一手捂着伤处,把血接住,一手掩着衣襟,迅速遮住伤处。

楚卿芫自然没敢细看,却是瞧见破执上还残有几丝血迹,忙走了过来。

秦寐语手快,就着鲜血画好三张符纸小人,还要再写,手腕被楚卿芫捉住。

“你要做什么?”楚卿芫厉声问道。

本就重伤在身,画了几张符之后,秦寐语气力衰竭,她勉力撑住:“这个幻阵是冲你来的,我如今重伤在身,帮不上你什么忙,可也不能拖你后腿。”

入幻阵,不能用灵力,这符纸小人是耗用秦寐语的心头血,等同于秦寐语的分身。

楚卿芫虽然有几丝怀疑,可并不知道秦寐语是取的心头血。

秦寐语见他面色不愉,也就顺着他的话说:“我不多做,就三个,我也是以防不测……”说着,她又掏出一个纸人,递给楚卿芫。

楚卿芫没有伸手去接。

秦寐语只好解释:“是治伤的,我这腰不能动,总不能一直让你背着抱着吧。好歹让我自己能自由行动……”

楚卿芫伸手接过,凤眸微抬:“如何用?”

秦寐语虚虚画了一个符咒在其上,示意楚卿芫直接将纸人打入她伤口处。

楚卿芫没有接触过禁术,他迟疑一下,再次问道:“真的只是疗伤?”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信任人呢?”秦寐语担心他看出什么,背过身去,趴在一旁的小榻上,“你想想我骗过你吗?”

楚卿芫捏着纸人:“有。”

秦寐语大喊冤枉:“哪里有!”

楚卿芫在她身边坐下:“你说过,你会等我,你醒了之后,没有等我……”

这孩子……

秦寐语趴在小榻上,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好脾气地哄着:“当时年少轻狂,太过容易许诺,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楚卿芫没再说话,伸手掀开她的衣袍露出腰处的伤,伤势丝毫没有好转,仍旧是红肿,四周隐有溃烂之势。当下也没有其他的方法,楚卿芫只能按照秦寐语所示,将画了奇怪符咒纸人打入伤口。

说来也是奇怪,那纸人一到伤口处就消失了,且伤口迅速愈合,竟然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饶是清濯真人博览群书,也不知晓这是哪门哪派的秘术。

“竟然好了……”

楚卿芫诧异地看着。

秦寐语起身理好衣襟,冲他挑挑眉:“没骗你吧!厉不厉害?”

其实,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要不然,经常被追杀围剿的秦寐语这些年处理伤口,也不会需要自己口叼匕首含着眼泪自己处理了。灵力不能用,只能用心头血画符了,消耗的是秦寐语本人的精气神。出了幻境之后,她肯定是要大病一场了。

这个所谓的疗伤纸人,不过是权宜之计。

章节目录 第127章 你的梦该醒了 准确点说,是饮鸩止渴。

表面上伤口是痊愈了,且没有任何的痛楚,可那个化入皮肉的纸人正在吞噬她的皮肉,待取出纸人,伤势会溃烂得更厉害。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楚卿芫灵力不能用,只能拿着刀剑和人硬拼,那些人既然把人引来阵中,岂会让他轻易离开。

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完全的准备。

秦寐语收拾妥当,把那三张小纸人小心地收好:“走,我们去会会阿彦道长吧。”

楚卿芫看着已经安然无恙的秦寐语,欲言又止:“你……”

知道他要问什么,秦寐语仍旧面色苍白,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有什么想问的,都等出了阵之后,我一一告诉你啊。”

楚卿芫听得出她这不过是拖延之词。

“知道我住的地方为什么叫晓风残月居吗?”楚卿芫定定看着她,“知道我的剑名为何为破执吗?”

秦寐语没吭声。

“因为十几年前有人告诉我,以后我住的地方叫晓风残月居,我还会有一把佩剑,叫破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楚卿芫缓慢地说着,“她还说我一心想成为锄强扶弱济世扶倾的人,以后定会成为那样的人。”

言多必失,秦寐语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那个时候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才嘴一瓢,什么都说出来了,谁能知道还要她复生之后善后啊。

“回去之后,我想知道答案。”

一句话砸得秦寐语措手不及,出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

-------------------------------------

楚卿芫和秦寐语出现的时候,两个少年正蹲坐在路边吃着红艳艳裹着一层糖稀的山楂串。

阿擎吃得慢一些,阿彦吃完了之后,他就把手里那一串递给他。阿彦接过来之后,咬掉一颗,递到阿擎面前,让他也咬一颗,两人笑闹着分食一串山楂串。

他们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衣衫,脚边还摆着刚换回来的一袋糙米,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的灿烂。

郓起道人漫长岁月的执着,是源于这一份温暖吗?

即使自己坠入黑暗,是否也不曾后悔。

可勾画出来的虚像只能是镜中月水中花。一场场费尽心血勾画梦幻的泡影,只不过是一遍遍凌迟活着的人。

他的执着没错,只是他不该牺牲他人来成全自己的执着。

秦寐语静静看了一会,抬步走了过去。

阿擎看到秦寐语,站起身来,俊秀的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楚夫人,你来了。”

“他已经死了,强行留也留不住的。”秦寐语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坐在那里没动的阿彦,“你的梦该醒了!”

“楚夫人……”阿擎没有听懂,仍旧是好脾气地望着她。

倒是还坐在原处的阿彦闻言骤然变色,方才还和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你胡说什么!”

“鬼王答应了你什么?”秦寐语不理会他的暴怒,嗤笑一声,“怎么,是不是还惦记着十几年前那没做完的美梦呢?”

“楚夫人?”阿擎见她面色不善,忙把阿彦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阿彦不懂事,有什么事做的不对,我代他向楚夫人赔不是。”

“他还能撑多久?时间越长,他离魂飞魄散就更近了一步!”秦寐语盯着立在阿擎身后的阿彦,“你困着他,不让他去投胎转世,你真的是为他好吗?”

阿彦脸色苍白,瞪着秦寐语不发一言。

秦寐语一叹,忽直接撞向阿擎。

阿擎不设防被秦寐语撞个正着,惊呼一声,慌忙往一旁躲避,他却被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惊住了。

秦寐语直接穿过阿擎的身体,站在他的身后!

四人之中,只有阿擎一人目瞪口呆,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会,转脸看向阿彦:“阿彦,为何……为何……”

阿彦白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告诉你是为什么。”秦寐语对阿彦恼恨的目光视而不见,看了看四周与凡尘无异的熙攘热闹,“因为你和这里所有的人,都早已经死了。”

阿擎脸色苍白,惊诧莫名:“……死了?”

“是,”秦寐语指了指坐在地上,拿着山楂串强忍着一言不发的阿彦说道:“当然,除了我们和他。”

阿擎仍旧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他看了看阿彦,摇了摇头:“不,阿彦,我,我们天天都在一起……”

“你们当然会天天在一起,不过你们的每一天都是同一天。”秦寐语好奇这个阿彦为何不阻止她,索性说个干干净净,“他的幻术有限,只能布出这么一个精致完美到近乎是真实的幻境,不然,瞒不过你的。”

阿彦仍旧没有说话,神色阴沉地看着秦寐语。

“我们是被别人强行拉进来的,而他……”秦寐语指了指阿彦,“他应该是用自己大半个魂魄做了一个年少的自己陪在你的身边,过着重复的每一天,乐此不疲。”

阿彦的听而不语,自然是默认。

阿擎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满脸的茫然:“我早就死了……原来……我早就死了……”

“在这个幻境之中,你是活着的,”郓起道人这持续不知道多少个十年的梦,恶心到秦寐语,她不会有任何的心软,继续语气平静地说道,“不会受伤,不会生病,不会老,也不会死。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你会什么都忘记,继续过着和今天一模一样的生活,日复一日,直到他修为耗尽,再也无力维持。”

阿擎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惶恐地看向阿彦,想让他给自己一个确切的回答。

“阿彦!”

阿擎的声音颤抖。

阿彦怔怔看着他,神色悲切。他不敢开口,不敢说话。

“很多年前,你被他误伤,身死殒命,他不甘心,将你的尸首保存了下来,他把你的记忆全部都抽出来,灌在一个又一个他认为的可能是你的转世之人身上,”秦寐语继续说着,“他设了招魂阵,用万千孤魂为祭,只为复活你。”

阿擎面色灰白,不再说话,他呆呆地站着。

章节目录 第128章 死生不复见 “我身边之人,就是十几年前,他为你选好的替身,只是可惜,被人搅了好事,未能如愿。”秦寐语冷声说道,“他今日设下陷阱,不惜用无辜村民的命为饵,就是想继续那个不切实际丧尽天良的梦!”

楚卿芫没有看任何人,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守在秦寐语的身边,寸步不离。

“这般多的罪孽,阿彦一人如何背负的了,”阿擎面如死灰,哀哀一叹,看向那个始终不说话的少年,似是怜惜,似是失望,“因我而起,也因我而终吧。”

说完,他的手中出现一把利剑,没有任何的停顿,往脖颈处一横,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阿彦的脸上,手上……

山楂串上也染了一些,顺着脆甜的糖稀往下落着,滴在地上,混着泥土,变得脏污不堪。

佩剑坠地,总是笑意温和的俊美少年倒在地上,断了气息。

“阿擎,阿擎,不要丢下我,不要……”

手里染血的山楂串掉落在地上,阿彦面色灰白,他连滚带爬地爬到阿擎的身边,却不敢碰他,只是声音颤抖地哭出声。

小镇子上的人本来还有几个围过来看热闹,见此状,顿时作鸟兽散,惊恐地呼喝着。

“死人了!”

“死人啦……”

……

幻境之中的人无生无死,却有悲有喜,如生人一般,可又不一样的。

这是阿擎第二次死在阿彦的面前。

第一次,他还剩有他的记忆,他的尸首,他的佩剑。这一次,什么都不会有了。

让秦寐语没想到的是幻境之中的阿擎竟然灵力未散,还能召唤出自己的佩剑。

郓起道人耗尽心血将幻境之中阿擎打造得如同他未亡之前一模一样,真的算得上煞费苦心了。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他知道真相,怎会苟活,是你杀了他第二次。”秦寐语蹲下身看着陷入悲伤之中浑身颤抖的阿彦,“十年又十年,是不是自己都已经快要绝望了?”

阿彦抱着死去的阿擎,双目阴森地看着秦寐语,狠毒得神情像是要把她生食了。

“他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个人的妄想。自己一个人演戏不过瘾,还要拉上旁人和你一起玩,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手到底染了多少血。”秦寐语丝毫不惧,她淡淡一笑,“就算你现在立即就死,你这样的人也是不配和他在一起的。从你做出那个疯狂决定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迟早要付出代价的。死生,不复见,还有什么惩罚比这个更适合你呢。”

阿彦紧紧抱着气绝的阿擎,面如死灰,始终不说话。

“你引我们前来,不就是想将阿擎的魂魄引渡到楚卿芫的身上吗?这可不是小孩子该玩的,太危险了。再者说,我回来了,自然不会让你如愿。”秦寐语站起身来,挑了挑眉,“当年招魂阵你未能如愿,十数年后你费尽心思引楚卿芫入幻阵,仍旧注定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要他听了所有的事情,还愿意……我可以什么都不顾的,”对秦寐语的话恍若未闻,阿彦只紧紧抱着阿擎的尸首,双眸垂泪,“果然,他还是不愿的,他不愿的……那我的坚持还有什么意思。”

他喃喃说着,把头埋在阿擎的脖颈处,双臂收紧。

两人相偎相依,缓缓洇出白色的浅淡光晕,在这一片越来越强的光晕中,两人的身影逐渐变淡,直到看不清。

在这一片白色的光芒之中,出现一颗白色的珠子。

白色的珠子朴实无华,散发出的光晕却是强烈刺目的!

看着眼熟,秦寐语心头一眺,立即伸手去拿。

“我就知道,你是明白我的。”

随着这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一只黑色烟雾凝成的大手先一步拿走了那颗白色的珠子。

眼前的事物全都如同被火焚烧一般,一点一点消失,很快,这个热闹的小镇全部消失。

他来了!

秦寐语倏地转身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同时探手握住纸人,喝道:“何必装神弄鬼,出来吧!”

阿彦消失的地方出现一团黑色的烟雾,逐渐浓厚,随即烟雾散开,从中闪出一个人影。

来人一身道人装扮,半旧的道袍穿得很是出尘飘逸,手中执着一柄洁白的拂尘,看着就和普通道观里的道士没什么两样。面容清秀,神情寡淡,仍旧是二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如同十数年前在那间破庙见到的一般无二。

啧啧啧,阿擎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年了,这个郓起道人的容貌几乎没有多少变化,是担心他日相逢故人相见不相识吗?

秦寐语看清来人,转脸看向一旁的楚卿芫。

他还算镇定,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就连眼眸之中都未见波澜。

清濯真人真是名不虚传的冷面寡情啊。

“好久不见啊,臭道士。”秦寐语偏着头嬉皮笑脸打了个招呼,“十几年没见,你还没死啊。”

郓起道人走近一些,停住脚步,看向楚卿芫:“我在等故人归来,还不敢死。”

清光乍现,破执已经被召唤而出,楚卿芫执着剑,拇指狠狠压在剑鞘上。

秦寐语看了一眼,上前一步,挡在楚卿芫的身前,她冲郓起道人说道:“故人是肯定不会归来的了,我觉得你与其费尽心思坏事做尽去弄什么镜花水月的招魂,不如就留在幻境之中。”

说着话,她嘲弄一般地把声音放低,“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不是吗?”

十数年不见,郓起道人的涵养好像好了不少,没有用手里的拂尘直接把秦寐语掀翻在地,他看着秦寐语的眼神竟然有了几分悲伤。

“十几年的时间,他只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就等到了你,我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等到。老天是何其不公啊!”

看来这十几年里郓起这个臭道士应该是屡屡受挫,秦寐语可没有闲工夫和他在这里伤春悲秋,她的伤撑不了多久的,纸人贪婪,啃食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退后一步,秦寐语站在楚卿芫的身旁,冲郓起道人抬手示意一下:“放不放我们出去?不放的话,就别废话了,浪费口水,直接开打吧。”

章节目录 第129章 这破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吓唬人了 郓起道人好像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他看了看对面的两人,嗤笑一声:“一个是我教出来的,一个是无用的活死人,还需要打吗?”

秦寐语刚要把手里的纸人甩出来,人已经被楚卿芫护在了身后。

“我来!”

以楚卿芫目前的实力,绝绝对对是可以和郓起那个臭道士打个平手的,她再帮个小忙什么的,绝对是稳操胜券。可她印象中郓起道人的实力还是十几年前的实力,这十几年的时间楚卿芫是突飞猛进,可郓起那个臭道士也没有闲着啊。

要是有个万一……

秦寐语很慎重地想了想,出阵之后还要回不恨苦地,她不想见那些旧人,自然需要楚卿芫出面周旋,他要是有个什么事,她不知道怎么办啊。

再者说,她不会御剑,难道让她背着楚卿芫回去吗?最可怕的是出了阵之后,她肯定会伤势加重,且会大病一场,两个人都倒了,岂不成了刀板上的鱼肉?!

怎么想,都不能让楚卿芫涉险,秦寐语掏出一个纸人顺手就贴在楚卿芫的背上,接住楚卿芫僵住的身子,小心地扶着他坐在地上。

“你别强行冲破啊,它要是破损了,我也会受同样的伤。”拍了拍他的肩,秦寐语赖皮地说道,“我先来招呼,不行了,再换你上。”

秦寐语也就是嘴劲,她如今没有灵力,手脚上的功夫也没有多少,好在修练的禁术在关键总能救命。

她甩出剩余的两个纸人,然后闭目打坐。

只有手掌般大小的小人落地之后立即化作成人般大小就朝郓起道人冲了过去,它们相互配合,互为攻守,一时之间竟然将郓起道人逼得连连后退。

秦寐语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这个郓起道人是不是什么傀儡,她只知道杀了他,才能出了幻阵。

两个纸人吞噬的是秦寐语的心头血,异常凶狠,郓起道人占不到任何的便宜,这种耗损本身不要命的打法,这世间应该没有几人能抵得住,可惜的是秦寐语现在只能支配两个纸人。

幻阵之中飞沙走石,昏暗阴寒,方才小镇上熙熙攘攘,日光正好的美好早就化作乌有,此时犹如身处无间地狱。

一个纸人被郓起道人踩踏在地的时候,秦寐语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郓起道人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拄着剑才没有摔倒在地,七窍都冒出血来。

一颗珠子……

悬在郓起道人额头处的那颗白色的珠子看起来好生眼熟啊。

应该是郓起道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上古神物,不然就凭郓起道人的修为,就算他投靠鬼王,也不可能护住阿擎的尸首那么久,一次次抽取灌送的记忆都没有丝毫的损耗。只是幻境之中的阿擎已经死了,算是真真正正的魂飞魄散了。

知道阿擎的死对他打击会很大,方才秦寐语才会步步紧逼。

对于这个郓起道人,从楚卿芫那晚将自己双臂搓得都快破皮的时候,秦寐语就决定若有机会,决不放过!

想着郓起这一生折在一个情字,本是让人唏嘘哀叹,错就错在他走错了路,用错了方法。

阿擎初死,他不会锁魂,养魂,待他已有所成,阿擎的尸首早就不能承受魂魄归来。他只能将阿擎的魂魄封印起来,抽走了他的记忆,利用招魂阵,一个一个试着。大海捞针,这么多年,他应该已经从失望到麻木,最后到了绝望……

秦寐语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忍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看向一旁被强行定住面露焦灼的楚卿芫,唇角微勾。

终于逼得那个坏家伙现出了那颗珠子了,接下来就看你了,楚卿芫!

压覆楚卿芫的小纸人在秦寐语的召唤下,飞身而起,替代了方才被重创的那个纸人位置。

楚卿芫一经得解立即起身,他疾步走到秦寐语的身边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伸手给她擦干净嘴角的血,凤眸微寒:“回去之后,一起清算!”

生气起来还真有几分震慑力,这破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吓唬人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秦寐语扯了扯他的袖子提示道:“……你只用剑,是打不过他的。”

说着话,她的手在剑刃上抹了一下,青色的剑锋上染上鲜血,闪着异常的诡异红光。

“君子之法现在行不通,这次听我的,”秦寐语陪着笑脸哄劝道,“纸人会认你,它们会帮你。”

楚卿芫没说话,提着剑走开了。

秦寐语目送他走开,这才看着掌心的伤口,一阵阵抽凉气。

真他娘的疼啊……

两个纸人回来的时候,秦寐语看着有三两破损的地方,心疼得把涌上来的血给咽了回去。

后背处的伤开始隐隐作痛,看来时效快到了,再不取出来,那个贪婪的纸人就要把她的腰啃出一个大豁子了。

抬头看了看四周,幻境已经隐有破损,看来楚卿芫已经得手了。

郓起道人不死,这个幻境就不会破,姓楚的那小子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心软了吧。

秦寐语强撑着站起身,把快要散架的自己拾掇拾掇走了过去。

前面浓郁雾气遮掩的地方隐约传来说话声,秦寐语加快了脚步。

这个臭道士果然要打感情牌!

“……不要怨恨师父,师父是迷了心智,你也有心魔,自然能明白师父……”

郓起道人的声音传来,秦寐语顿住脚步。

姓楚的那小子没有骗她,他真的有心魔?

他怎么会有心魔?

“你我,早就没有师徒名分。”

楚卿芫低沉的声音听得出竭力的克制。

“……那次,我是把你当作了阿擎,可最后我还是没有……”

“你住口!”

……

听出楚卿芫声音的颤抖,秦寐语疼得心头像是被把钝刀拉扯着,一股凉意从脚底迅速蔓延到了心窝,她紧走几步,看都没看,直接拿起跌落在地上,还染着她血迹的破执,就刺进了郓起道人的心窝处。

一站一坐的两人同时都愣住了。

“当年……招魂阵一别,他与我虚与委蛇,花了十年的时间看遍了师门所有的藏书,终于是救活了你。”郓起道人看着插在自己心窝处的剑,眸中竟然闪现了解脱。

章节目录 第130章 花孔雀出场!! 秦寐语执着剑的手纹丝不动,目光阴冷。

抬眼看向秦寐语,郓起道人吐出一口气,哀哀一叹:“我这一辈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秦寐语冷笑:“是啊,毕竟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总是要有个人来了结你的。”

“他如今已经是名士大能,功成名就,可他有心魔,一个他不愿摘除的心魔。”郓起道人笑了两声,又呛出血来,“我当年就说过,你会是他命中的劫数,让你离他远一些。如今看来,断送他一生的人注定是你了。”

很是利落地拔出剑,秦寐语不客气地说道:“以后的事你是看不到了,你唯一能肯定的事就是杀你的人是我,去阎罗殿告状的时候别说错了。”

“让你杀我,是我自己活够了,我早就活够了,不过……”郓起道人眼里都流出血来,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的目光在秦寐语的脸上梭巡片刻,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师门有个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你竟然不知道,真是奇怪。”

秦寐语被他这句话绕的头晕。

什么师门秘密?

竟然是你们师门的秘密,那她这个“外人”肯定不知道。

“只有师门中人才能取得了对方的性命,”郓起道人看都不看自己的伤处,哈哈笑着,“自创派以来……师门中……只有清理门户这一说,外人……杀不得。”

秦寐语惊诧。

“你能杀我,应当和我师门有渊源。”郓起道人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楚卿芫喋喋怪笑,“我的好徒儿,你看,你注定是摆脱不掉师门的纠缠。”

眼睛被血遮住,他仍旧死死地看向楚卿芫的方向,“我再是不堪,师门这一脉还是从我手里传了下去。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知晓了,会如何。哈哈哈……”

楚卿芫看着面如金纸呈现癫狂的郓起道人,眼眸之中出现了波动。

十数年的时光里,他被困在道观的时日居多,撑着他闯出那黑暗恶心的泥沼,是因为有人告诉他,不可以放弃,即使知道接下来的时日会过得很辛苦,全都当作是磨练,终于一日,他会凭着自己的能力回到阳光之下……

满身污浊的他,早就要明白,这一生,有些东西注定他是不能拥有。

楚卿芫看着身旁的秦寐语,眸光稍一顿,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郓起道人。

他是。

他,或许也是。

郓起道人气若游丝,眼前出现了幻影,他冲楚卿芫伸出手,喃喃唤着:“阿擎,阿擎,我们一起去……”

虚虚悬着的那颗白色的珠子,眼看就要消散,秦寐语立即伸手取来,手腕一转,就把白色的珠子打入破执的剑柄镂空处。

随着那道白色的珠子镶嵌在剑柄,破执顿时华光四溢,青色的剑像是镀上一层莹白的光泽,剑身铮铮作响,清脆悠长。

是了。

这就是她所熟悉的破执。

楚卿芫看着手里的青剑,长眉微蹙。

“这是他欠你的……”秦寐语冷汗涔涔,唇色苍白,眼神异常的坚定,“楚卿芫,从此以后,你只是清濯真人,再无其它的身份,你只是你……”

不是谁的徒弟,不是谁的传人,你,只是你!

楚卿芫手掌一松,将青剑化入脉息,看着满身狼狈的秦寐语,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随着郓起道人声音的渐渐消散,所有的幻境全都消失。一阵眩晕之后,两人再度睁开眼睛,仍旧身处刚除了邪祟的小镇之上。

阵法还在,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泽。

命魂傀儡早就消散,秦寐语身子一软倒伏在地。

楚卿芫伸手扶住她:“我帮你把纸人取出来。”

“先不……着急……”秦寐语早就撑不住了,仍旧摆摆手,“你……发现了没有……安静过头了……”

按照秦寐语所想,凭着清濯真人的经验,应该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可方才经过和郓起道人的那一战之后,又将她拉回十数年前。秦寐语觉得眼前之人,还是那个拉着他唤她秦姐姐的小家伙。

没有她那位师父经验足没关系,有她在呢,断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他去。

楚卿芫手一挥,撤去结界。

结界之中已经被找回魂魄的那些村民全都死了,而不恨苦地的弟子,一个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秦寐语看向楚卿芫,心头隐隐不安:“你四处查看……为何如此……”

“你撑不住了……”楚卿芫身形未动,沉声道,“人已经死了,我传信回不恨苦地。”

秦寐语想了想也只能如此,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极致,白着一张脸死死攥着楚卿芫的衣袖:“取出……之后,迅速给我处理……伤口……我可能会大病……一场,你,你别怕……”

胡乱叮嘱几句,秦寐语任由自己跌落在冷香之中……

-------------------------------------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前尘往事一一闪现,错乱纷杂,睡得极其不安稳。可又好像只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每一根骨头缝都叫着疼。

人趴在床榻上,身上只虚虚盖着一个丝绸锦被,腰还很疼,秦寐语不敢乱动,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眨了眨眼睛。

这里是一处私宅,室内摆设清幽雅致。

窗边的小榻上摆着一个深色的小几,几上放着一个细口的深色花瓶,里面插着一只红色的梅花。

梅花的暗香袭来,秦寐语浑身都很是舒泰。

透过隔开内室的珠帘,秦寐语看到楚卿芫正坐在一个矮脚桌前,面前摆着不少的草药,应该是在配药。

隔帘看美人,赏心悦目。

如果没有那个趴在矮脚桌一旁正在嗑瓜子的身穿彩衣的小姑娘叽叽喳喳说话,那就更好了。

瞧了一会,秦寐语莫名觉得那个小姑娘很眼熟,不由细细打量着。

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很好看,雪肤墨发,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就是身上那件衣服太扎眼了,像是穿了一个绸缎铺子在身上,五颜六色的,跟只开屏的花孔雀似的。要不是那张脸撑着,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等等……

花孔雀!

秦寐语倏地抬起头看过去。

老天爷啊,那个小女孩不会就是是是是是萧千夜那只花孔雀吧!

章节目录 第131章 花孔雀,你很横啊! 秦寐语愣住了。

虽然她和萧千夜那只花孔雀从小几乎每天都见面,可她们一见面,就像斗鸡似的掐架,一直都光顾着生气斗架,花孔雀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秦寐语倒记得不清楚了。

关于萧千夜,她能清晰记得的也就是那一夜。

桀骜的天之娇女倒在血泊之中,惨死在落花飞月之下那张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的脸……

惊诧之后,秦寐语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她强迫自己看着,看着那个恣意骄傲,刁蛮任性,却只活了短短十几年,恍若烟花般的小姑娘。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一时间心潮起伏难平。

如今一切重来,只希望她能安好。

看着那个磕着瓜子蹲在楚卿芫身边说笑的萧千夜,秦寐语很肯定她如今很是安好。而她自己……

嘶!

刚刚太激动,抬头的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腰间的伤处,现在才察觉到疼得要命啊。

缓缓地趴回去,尽管动作很慢,仍旧是很疼。待恢复到方才清醒时的姿势时,秦寐语已经疼出了一头的汗。

不需要看,她都知道腰间的伤有多严重。

先前拔尸毒已经够惨的了,后来以血为媒,化了符纸入骨……

唉,还是别算了,没一件是经过脑子的。

好在如今无人识得女魔头秦寐语,又有了清濯真人这个大靠山,估计可以安安静静地好好养伤。

趴在枕头上胡思乱想了一会,脑袋昏昏沉沉,秦寐语陷入浅眠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千夜的出现,她的脑海中总是闪现自己在不恨苦地时的那段时光。

那段回忆对秦寐语来说,并不是多么愉快的回忆,可相较于后来犹如丧家之犬般的生活,那段时光算是最安稳的。最起码不会夜里都不敢睡得安稳,不用伤得腿几乎断了还要自己爬到溪边,才不会让自己渴死……

自己的生命应该终结在雪山之巅的那一跃,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她这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的短短十数年人生,给了她重来的机会,怜惜得没让她重生,没让她再把那些糟心的事重新经历一遍。

毕竟这么苦逼的生活,一次就够够的了。

脑袋终于自己回忆够了,疲累得不行,秦寐语打算沉沉睡去的时候,可她还是被吵醒了。

蹑手蹑脚走路的声音,轻缓的呼吸声,衣衫摩挲的声音……

这些被刻意放轻的声音无比的闹心,楚卿芫不会这么无聊,那就只有一个人会做这么孩子气的行为了,毕竟花孔雀现在的的确确是个孩子。

当一只手探到她鼻子下面的时候,秦寐语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她倏地睁开眼睛,目光精准无比地看向来人。

萧千夜对于现在这个情况似乎没有预想到,顿时被吓得噔噔后退好几步。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瞬间恼羞成怒,她一跺脚:“哼,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知道还吓成这样啊,”秦寐语把手背垫在脸下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又气又恼满脸通红的小丫头,“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萧千夜仰起小脸,小小的下巴倔强地抬起,一脸的傲慢:“你是谁?怎么会和清濯真人在一起?”

看着她那欠揍的样,秦寐语心头涌起熟悉的感觉。

这只花孔雀原来小时候就这么横啊。

“我是谁,清濯真人没告诉你吗?”秦寐语掐着她的七寸,慢条斯理地说着,“也是啊,大人的事,是不需要和小孩子说的啊。”

秦寐语很坏心地把小孩子三个字咬得很重。

小孩都想长大,尤其是像萧千夜这样桀骜难训的小破孩。

“你说谁小孩呢!”果然,萧千夜一点就炸,她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秦寐语,“我不管你是谁,我不许你和清濯真人在一起,更不许你回不恨苦地!”

对于回不回不恨苦地,秦寐语如今没有多大的执着。

回也行,不回也行。

可人前不能输阵啊,尤其是欺负这只羽毛还没有长齐的花孔雀雏鸟,秦寐语很有兴趣。

以大欺小,就是痛快。

秦寐语看着气急败坏的萧千夜,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些你和我说没用啊,你要去和清濯真人说。”

这些话萧千夜自然和楚卿芫说过了,很明显他没同意。

闻言,萧千夜顿了顿,随即又无比蛮横地哼道:“我不管,我是不恨苦地的大小姐,我说不让你去,就是不让你去。你最好识相点!”

看着萧千夜吃瘪又强撑着的纸老虎样子,秦寐语只想笑。

欺负小孩儿玩,原来这么有趣。

楚卿芫小时候太乖,乖到她都没有开发这个潜在的技能。萧千夜这种爱炸毛的,最是有趣。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太无聊了,怎么会和这只一点就炸的花孔雀吵得不亦乐乎呢……

背上一凉,秦寐语的胡思乱想顿时戛然而止。

萧千夜竟然直接动手,掀开了她盖在身上的被子,关键是被子下面的她上半身什么都没……没……穿……

萧千夜,你大爷的!

没想到萧千夜的震惊比秦寐语还要大,她看着秦寐语纤细的背,目瞪口呆地站着。

与其说秦寐语背后那可怖的伤口吓到了她,不如说是秦寐语受惊之下微微抬起身,露出的……什么什么吓到了她。

她的母亲早逝,不恨苦地除了负责饭食的婆婆,萧千夜几乎从没有和女性接触过。如今是亲眼目睹,她的脸一下子全都涨红了。

萧千夜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无耻……”

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萧千夜抹着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瞪着萧千夜那匆匆而去花团锦簇的身影,秦寐语一头雾水。

被占便宜的人是我啊,姑奶奶你不顾重伤的我,趁我无力反抗的时候掀开了我的被子,还把我包括但不紧紧限于后背的地方都给看了,现在倒像是我调戏了你一般。

我这是要到哪里说理去啊。

你爹是掌门了不起啊,我还没爹呢!

被子被掀开还掉在了地上,秦寐语看了看,没有动。

她想知道以自己现在抬个头牵扯到伤口就疼得满头冷汗的德行,能不能进行起身,下榻,弯腰,捡起被子等这一系列极其简单的动作。

也就只是想了想,秦寐语瞬间放过了自己。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姓楚的太欺负人了! 折腾一通,她不死也就只剩一口气了,不盖被子顶多也就是着个凉得个风寒什么的。哪轻哪重,她脑袋没坏,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秦寐语很心安理得地趴在原处,准备继续睡觉。

方才逗了一会小孩玩,她现在心情很好很好。除了伤口处还在一跳一跳地疼……

真是要命,怎么就伤在了腰处了呢。

好在她腰不好也没事,这要是换作姓楚的那小子,就得好好养着了,不然以后找媳妇就困难了啊。

哈哈哈……

想着以后姓楚的那小子有可能也会娶媳妇生孩子,秦寐语就有种老怀安慰之感。可一想到那张脸……

算了,他还是单着吧。

死鱼一般地趴着枕头上,秦寐语无聊得都开发霉了。

早知道就不把那个爱炸毛的花孔雀气走了,好歹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啊,废话也行啊!

睡够了,一点困意都没有,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秦寐语想着自己刚刚也没睡着多会,顶多也就是眯眼的一小会。以为是趴着的时间太多了被压的,她挪了挪胳膊,想撑着稍稍起来一些,让呼吸顺畅一些。

刚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腰部那火烧火燎的痛楚蔓延开来,秦寐语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枕头上,地上都有,一片狼藉。

他娘的,这次太拼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吐出一口血,憋闷的心口顿时感觉舒服多了。秦寐语的手心有伤,手上还包着布条,隐隐能闻到药味。她看了看包扎的布条,没舍得把嘴角的血抹上去。

姓楚的这小子真是大意,手心这点小伤都记得给她包扎好,怎么就不知道给她理理乱七八糟的灵力,他不会真以为她厉害得和郓起道人打一架都没事吧,这灵力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她天赋异禀天资聪颖冰雪聪明,恐怕早就走火入魔。

不过,她已经是魔头了,顶多也就是筋脉俱断,形同废人。

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放着好好的修为高强的清濯真人不知道用,还很有牺牲精神的身先士卒。真是脑子被狗吃了!

楚卿芫是谁啊,他是清濯真人啊!

你往前冲什么啊,捧壶茶端盘小点心站在后面摇旗呐喊,助助威就行了。

这才是花一般的小姑娘该干的事儿了。

凶神恶煞般拿着刀剑砍人的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越想越是颓废,手臂无力地垂在床边,秦寐语不能原谅自己,无力地闭上眼睛。

哪个好心人能来给我盖上被子啊,真他娘的好冷啊……

当啷……

一声瓷器跌落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响惊得秦寐语猛地睁开眼睛。

这眼睛刚睁开,还没有看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人就被紧紧地抱起。

疼!

疼!!

疼!!!

顾不上理会其它,秦寐语只感觉腰处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了,又像是被一把钝刀将她给拦腰斩断了。

疼得眼前发黑,秦寐语终于依稀辨出怀抱里有冷幽的梅香。

姓楚的是不是想让她活活被疼死!

心太黑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疼……”

终于从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挣出一两分力气,秦寐语勉强出声。

楚卿芫听得无比的真切,浑身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被自己紧紧搂在怀抱里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颤抖的手拍了拍她的脸,楚卿芫哑声问道:“……秦芄?”

“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皱了皱眉,秦寐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是有气无力,“姓楚的,你心够黑啊。你是看我没死成,存心要亲手了结我,是不是啊……”

一滴泪滴落在秦寐语的眼皮子上,然后轻轻滑落,顺着她的眼角滑至唇边,苦苦的,涩涩的。

话头顿时被掐住,没说完的话秦寐语也全都咽了回去,眼皮处湿润润的,压得她不敢睁眼。

姓楚的这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

以退为进?

卖惨,还是耍乖?

都行不通,这次她不能这么随便就算了,非要这小子掉层皮才行,下手太毒了!

“……我以为你,你,你……”楚卿芫的声音仍旧颤抖,“我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你,你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又丢下我,不可以!秦芄,听到没有!”

一滴泪砸得秦寐语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听到楚卿芫后半截话,她有些不服气。

她什么时候随随便便了!

是的,加上郓起道人偷走小孩的那回,算是和姓楚的分开两次,可她哪次也没有随随便便啊。

就算那次郓起道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他偷走,是她大意了,可谁能料想到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会做这样的事啊。怪只怪她生性单纯,以貌取人的单纯,终究是抵不过这世间人心的繁杂和险恶。

她也苦 ̄逼地跑去道观讨个说法,孩子不愿意跟她走就算了,关键是她还打不过人家。天可怜见,还有比她更惨的了吗?除了倔强的背影,她什么都不敢留下。

至于招魂阵那一回,姓楚的这样说,不单单是牵强附会了,简直就是污蔑!就是泼脏水!

她豁出性命封印了他的魂魄,不让郓起道人得手,虽然也有赌气和自暴自弃的成分,可她也是心疼他的啊。

后来被祭阵了,她还后悔来着。

毕竟蝼蚁尚且贪生,死到临头,她突然想起自己欠了一个酒馆三两银子还没还呢,那家的酒是真的好喝,老板娘长得也好看,还会耍剑舞,那小身段提着一柄木剑,虽说少了几分英气,可瞧着也有那么一点味道……

桩桩件件都非她秦寐语所愿,又何来随便这一说!

说的就像她是个来去自如的负心人一样,她背地里受的苦那都海了去了,就连流的泪都是黄连味的。

一睁眼,正要恶狠狠地和这个没良心的小口吃新账旧账一起算,可瞧见那张清艳绝伦的俊脸,秦寐语发现自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还能怎么着,这个人就是可着她的心头好来长的,光凭这张脸,她连骂一句都舍不得,更何况她现在对这张脸还有不可言说的后遗症。

一边怂怂地想下跪抱腿地哭嚎师父饶命,一边又很想将这个人,这个装在自己心尖上的人给这个那个了。虽然自己已经悄无声息地这样做了,可食髓知味……

人家是饱暖才思什么,秦寐语真心是服了自己,如何做到挣扎在生死边缘还能见色起意的。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姓楚的手狠,把她都快抱折了!

“楚……楚……”秦寐语疼得直吸溜气,结结巴巴胡言乱语道,“你这又口吃了啊,改得不算彻底啊。”

楚卿芫见人不但睁开眼睛,还开口说话了,他这才算是缓过神来,收拾收拾情绪,只剩下眼尾洇红,在秦寐语看来就是一副可怜见的小模样。

“嗯,”他伸手擦掉她嘴角的血,闷声道,“以后你看着我改。”

看着那双凤眸之中还残留着惊慌失措,秦寐语的心软了软。

算了算了,也怪自己,枕头处都是自己吐的血,她还作死地把手臂垂落在床边,再加上自己这一张要死的脸色,任是谁看到了,恐怕都会以为她不行了……

想象着那个画面,秦寐语感觉很有意思,于是,就没心没肺地扯了扯嘴角。

楚卿芫瞧见了,眸中闪过一丝尴尬,到底还是坚持把她嘴角的血给擦干净了。

只是,嘴角流出的血没有听话地只待在嘴唇边,下巴处也有,然后蜿蜒到了脖颈处,再然后继续蜿蜒……

楚卿芫的手顿住了,继而,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直接把怀里的人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摔回床榻,秦寐语差点闭过气去,疼得三魂丢了七魄,她连骂娘都懒得张嘴了。

死了算了!

姓楚的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章节目录 第133章 你给我站住! 本来,秦寐语还以为老天爷是心疼她,让她以局外人的身份重活一会,是天大的恩宠。可按这几日的处境来看,很明显是老天爷嫌她受的苦不够多,人死了都不愿善罢甘休,直接给救活,继续让她活受罪啊。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缺德不冒烟的事儿了!

她挖了谁家的祖坟,谁他娘的出来单挑啊,这样凌迟她,算他娘的怎么一回事啊!

就算以后生孩子她不要出力,可腰她还是要要的啊。

伤口重新处理好,秦寐语好好地反省了一番。

以后绝绝对对是不能再意气用事了,要不是她藏阴丹装死的时候,姓楚的那小子抱着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她至于一时糊涂热血沸腾就把自己糟践成了这副鬼样子吗?

刚刚以为她伤重不治吐血而亡,姓楚的又是没良心地抱着她又是流眼泪又是说一些让她心软的话了,哼,故技重施而已,她这回一定把持住,再也不被牵着鼻子走了。

秦寐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已经摆出高冷的姿态冷了楚卿芫三个时辰了,憋没憋死楚卿芫不知道,反正她快要憋死了。她一个人趴在床榻上除了眼珠子,别的都不敢动,真的好无聊啊!

枕头上的绣花都快让她给抠烂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秦寐语双目呆滞,内心在狂嚎。

啊啊啊啊啊啊……

好无聊啊!

可人被自己吓跑了,估计一时半会见不到了。

秦寐语无聊地抠着手指甲,可怜巴巴地望着门窗,向往着外面的秋天缤纷。

来个人玩啊,就算是那只花孔雀也可以啊。

终于熬到晚上喝药的时候了,秦寐语看着楚卿芫端着药碗走进来的身影竟然隐隐有一些激动,以至于楚卿芫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顾得上及时给个回应。

“你若是气恼我,也要喝了药。”楚卿芫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回到不恨苦地,就不要吃这么苦的药了。”

秦寐语趴着没动,她在想着楚卿芫这句话。

是的,不恨苦地有一大处药圃,全是薛庭竹在打理着的,他的医术很好,可只有秦寐语知道薛庭竹其实并不太喜欢这些。

他的师父宋道人除了喝酒,旁的事物都不上心,这唯一的一个徒弟都是随便养着,想起来就教两招,不过想不起来的时候多一些。薛庭竹简直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萧风衾指点过,楚卿芫也指点过,大多数是秦寐语在教他。薛庭竹很聪明,连她自创的那招落花飞月,他只看了一遍,就已经学的三五分意思。

这次回去,肯定能见到他。

少年的他,干净温暖的他……

见秦寐语没有理会他,楚卿芫只得把药碗放在一边:“……我出去了。”

药碗放在桌子上的声响,让秦寐语眼皮一跳。

什么?

这人在想什么呢,自说自话,自编自演的。

她又没说不想吃药,就她现在这个倒霉样,没人扶她,她能起来个鬼啊。

看着那抹清瘦的身影,秦寐语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气得抬手挥向药碗。

姓楚的,算你狠!

气愤之下,力气十足十,却因为姿势的局限,扑了个空。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人还从床榻上闪了下来。多亏她还有一只手能用,紧紧抓着枕头没有松开,摔在地上的时候,及时护住了脸。

楚卿芫刚打开房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心头一惊,立即回身,果然看到秦寐语连人带被子从床榻之上掉了下来。

“秦芄!”

人被从地上捡起来的时候,秦寐语早就是眼泪鼻涕一大把了。

太他娘的受罪了,按照这样的折腾法,她的腰算是要折在楚卿芫手里了。

“姓楚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秦寐语疼得红了眼眶,眼泪都掉出来了,“你再折腾我两回,我可就死在你手里了。你我好歹也算相识一场,你也别这么来来回回折腾我了,干脆给我个痛快!”

楚卿芫想说什么,可看了看秦寐语红了的眼睛,他什么都没说,被子一裹,顺便把她两只胳膊也给裹在被子里,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在床榻之上落座,楚卿芫也没有松开的意思,一手揽着人,一手喂药,动作生疏,神情严肃,到底是一口不差地给喂进去了。

药很苦很涩,秦寐语差点全都给吐出来。

见她实在是难受,楚卿芫看了看碗里苦涩的药汁,硬是全给喂完了。

药喝完了,嘴巴也擦干净了,楚卿芫把人放在床榻上,欲言又止,拿着药碗转身要离开。

“站住!”

秦寐语把人给喊住了。

欺负完人就走,哼,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楚卿芫果然站着未动,可没有回转身。

躺在床榻上,即使人被包裹得像个粽子,可气势还是给自己撑得足足的。

“给我换药,我的伤口崩开了。”

瞅着那僵直的背影,秦寐语拿着眼睛斜着。

楚卿芫仍旧没动:“我去找……”

“打算找谁帮我换啊?”秦寐语哼道,“晚了吧……”

楚卿芫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先前换药都是他经手的,如今才想起来避嫌确实是晚了。可她在生他的气,不知道话愿不愿意让他换药?

“姓楚的,我是为你受的伤!”秦寐语很大爷地挟恩索报,“把我祸害成这副鬼样子,你还想当撒手掌柜的,你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真是惯的你都没有分寸了!过来!”

楚卿芫很老实地揭开被子,老实地查看了伤口,老实地回答:“伤口没有裂开。”

当然没有裂开,她裹着被子掉下去的,地上还铺着地毯呢。

“我嘴巴苦……”

秦寐语不依不饶继续说道。

楚卿芫顿了顿:“……我出去买些糖。”

买?

外面这乌漆嘛黑的,他要去哪里买糖?就算买的到,这一来一回,她应该都睡着了,那不就变成他骗她玩了!

真是没看出来,这姓楚的,表面上看起来清雅出尘的一个人,内心这么阴毒。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清濯真人到底是清濯真人,不管何时何地都能给她上一课。

章节目录 第134章 你,已不配! “能买到最甜的那种吗?”

秦寐语瞅着人,不咸不淡地不依不饶。

楚卿芫终于肯把视线挪到秦寐语的脸上,听到“最甜的”,他就知道那晚的话,她都听到了,顿时面红耳赤,却不敢落荒而逃。

啧啧啧,又看到有人红了耳垂喽。

就会来这招!

不过,她还真的愿意吃这招。

看着眼前如玉美人含羞带怯一般地红了耳垂,秦寐语在心里暗暗喊了一声痛快!

这是她曾经做梦都不敢去想的,如今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温柔多情算不上,可乖巧听话啊。

这就算是个梦,也他娘的是个好梦啊!

白皙的耳垂仿若红色玛瑙一般娇红欲滴,秦寐语的心也跟着沸腾起来,她冲楚卿芫扬了扬下巴,人面兽心地冷声道:“姓楚的,过来。”

在楚卿芫毫无设防低下头靠近的时候,秦寐语狠了狠心,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先是一僵,继而倏地站直身子,楚卿芫噔噔后退好几步,才一脸震惊地看着秦寐语。

真像个被恶霸非礼的俏媳妇……

秦寐语感觉自己是越来越脸皮厚了,刚想趁机打趣几句,却见楚卿芫面色煞白,手脚僵硬地站在那里,神色惶然,哪里有半分她所思所想的那般,心里一点旖旎全消,秦寐语没有说话。

这是个什么反应,嫌弃她吗?

顿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秦寐语把自己摔回床榻上,烂泥一般地摊着,忽把眼一闭:“我睡了。”

楚卿芫兀自站在床榻边,无声无息。

深秋的风到了夜间变得冰冷,从窗户缝挤进来,摇摆着烛火。

地上的影子随着烛火微微欢动,楚卿芫怔怔瞧了一会。

他知道秦寐语是生气了,可他却什么都不愿意说,即使让她误会。

无人知晓他的内心,他将它掩藏得那么深,不希望任何人窥得一丝一毫。

他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秦寐语那张如玉般洁白的脸庞上,没有多少血色,呈现苍白虚弱之感,仍旧美得让他不忍挪开视线。

对于秦寐语,楚卿芫确定自己很喜欢。

十数年的精神支柱,以为只会是精神的慰藉,可当察觉到阵法已破,没人知道他的狂喜。等他赶去的时候,看到空无一人,他知道是她醒了。

遍寻不到她的踪迹,他心急如焚。

锁魂阵之中清醒过来的人到底会如何,他也不知道,书籍上有关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

担心她躺了十数年,会躺出毛病,会被人欺负,可茫茫人海,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只能顺着锁魂阵残留的些许痕迹追寻着,在第三日,最后的一点痕迹也消失了。

十几年的时间,他已经心如止水,可知道她醒了,他的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升起了期翼。

希望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希望他一抬眼就能望见她。

正无所适从的时候,他看到了灵蝶。

与很久以前他见到的火蝶很是相似,他接住灵蝶的手都是在颤抖的。

不想遇到噬心阳魂欲扑生人,看身影应该是个小姑娘,更想不到他出手救下的小姑娘竟和罄雨门的宋听澈相识,且自称是他的儿时旧识。

听到宋听澈介绍说她姓秦,他心头一跳。

后来,她被阴丹所伤晕厥过去,他终于认出了她。

是。

楚卿芫,你从相逢的那一刻起,从她晕厥在你怀里那一刻起,从你再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刻起……

你,就爱上了她!

可是,你已不配……

-------------------------------------

第二天,楚卿芫是被一阵争吵声扰醒的。

天色已大亮,他忙坐起身来,头一次起得这么晚,他不禁扶额。

并非是他贪睡,实在是他一夜未眠,天色微亮的时候,他才合上眼睛。

……

“你起来!”

“你不准喝!”

“你听没听到!”

“不准你去不恨苦地!”

……

这些话全是出自一个人之口,楚卿芫只是听到个尾音就知道是萧千夜。

萧千夜的脾气不好,在不恨苦地,就她最小,性子骄横了一些,冲着掌门的面子,不恨苦地上上小小都让着她。

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般气急败坏。

担心她扰了秦寐语,楚卿芫起身出了房。到了院子,他发现自己的担心简直就是多余的。

惹恼萧千夜的没有旁人,正是秦寐语。她穿戴整齐,长发束成一个高马尾,看着比昨天精神了很多,面色还是很苍白。

人歪在藤椅上,正吃着萧千夜昨天出去买的一些小点心,

她的伤那么重,绝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好了,腰间的伤最是难养。

想到了什么,楚卿芫紧走几步,来到秦寐语的近前:“你的伤……”

“别挡着我逗小孩玩。”秦寐语不待他问出口,抬手挥了挥,“我就吃了她两块点心,她就气哭了。小孩说哭就哭,真有意思。你也坐下来看看,你小时候就不这样。”

萧千夜换了一身衣服,仍旧是绚烂夺目的色彩,看着桌子上自己买来准备送给楚卿芫的小点心已经少了两块,气得眼眶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让落下来。

见楚卿芫过来,萧千夜微微侧身,傲气地猛吸了吸鼻子,像是要把眼泪活生生全都给咽回去。

昨晚那件事……

秦寐语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楚卿芫也不打算解释,他弯腰伸手捉住秦寐语的手腕,淡声道:“我看看伤。”

昨天还不能动弹,今天就能下地,楚卿芫是见识过她的手段的,担心她又用那得不偿失的手段。

秦寐语歪在那里没动,只是轻轻甩开他的手,就在楚卿芫察觉到她的疏离时,秦寐语又手一抬,捏了一块点心塞到他嘴里。

“花孔雀专门买来给你吃的,你快尝尝!”

楚卿芫嘴巴被堵上,被塞到嘴边的点心,他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萧千夜到底还小,被秦寐语突然拆穿小心思,差点就要蹦起来,她看都不敢看楚卿芫一眼,面红耳赤地冲秦寐语吼道:“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你个坏人!”

一口气吼完之后,萧千夜连停顿都没有停顿,一转身,提着小裙摆就跑得没影了。

章节目录 第135章 没有什么能羁绊住你的脚步 秦寐语跟大爷一般斜斜靠在椅子上晃着脚吃着点心瞧着好戏,气跑了萧千夜,她在心里暗笑。

这只花孔雀这辈子还是偷偷喜欢楚卿芫啊。

他就那么好吗……

木头一般的性子,也就脸长得好看。花孔雀这么钟情木头,她不会是啄木鸟转世的吧。

哎呀,看着吵着闹着要做她师娘的爱炸毛的掌门千金,如今只是一个黄毛小丫头,这感觉还真是有趣。

“秦芄,我看看你的伤。”

楚卿芫没有看旁处,盯着秦寐语,再次说道。

秦寐语托着腮看他,脸上挂着笑:“现在就看?”

楚卿芫点头,神情严肃无比:“是。”

秦寐语坏笑地挑了挑眉:“那我现在可……脱了啊。”

楚卿芫:“……”

又红了!

这可不怨我啊,是有人撩人不自知啊。

秦寐语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点心渣,抽掉腰带往桌子上一扔。手刚搭上衣襟处,手腕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秦寐语抬眼迎上楚卿芫的眼睛,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怎么了,又后悔啦?”

“秦芄……”楚卿芫眸色复杂,“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昨晚我不是故意,我只是……

秦寐语也就是做做样子,见他这般,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压在衣襟的手轻轻甩开楚卿芫的手,她忽地一叹:“别这样,楚卿芫。”

我不是非要如何。

我和你一起回不恨苦地,并非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嘴碎,我嘴欠,可有些话,我不能说,不敢说。

这些话,秦寐语寐语说不出口,她望着手掌心的伤痕,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可我不想给你答案了。郓起道人说的不错,我和你……是有渊源,但我对你没有恶意。不恨苦地有我的故人,我想去看一看他,看完,我就走。”

楚卿芫安静地听着,宽袖垂落,遮住他倏地紧握的手掌。

面前的俊美容颜仍旧能很轻易地牵扯到秦寐语内心的伤痛,如今稍显青涩的面容没有令她痴迷的清冷和沉稳,却能让她心底柔软。

“你以后会更好,一步比一步好,就这样坚定地走下去吧,”秦寐语笑了笑,眸光温柔且坚定,“没有什么能羁绊住你的脚步。”

楚卿芫定定地看着她。

有的。

我心有羁绊。

“那个,以后我不会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秦寐语整理好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那个……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都忘记你已经长大了,是我没分寸。一觉醒来,你就长大了,我这一时之间没收住,你,你别介意啊。我太糙了,以后你要是……”

以后你要是找相伴一生爱侣,千万不要是我这个样子,太不上台面了。

秦寐语没说下去,在心里叹了一声。

算了,他以后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了。

楚卿芫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对于秦寐语坚持要尽快回不恨苦地,楚卿芫也同意了。

她的伤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办法。或许回到不恨苦地,她的那位故人能劝说一二。

至于秦寐语提到如今身在不恨苦地的故人,让楚卿芫很是好奇不解。

秦寐语的以前,他不了解,这个故人自然是在遇到他之前认识的。按照年龄算,不恨苦地只有两个人符合。

一个是宋道人,另一个是萧风衾。

想到会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楚卿芫就心头烦乱。

回去之后,还是找个借口和他们打一架。

算了,借口懒得找,就直接打吧。

-------------------------------------

萧千夜不知道是道行不够,还是从某人处学来的毛病,竟然脸皮薄得跟个小媳妇,被秦寐语打趣几句,破天荒地不好意思了,一直躲着,后来听说要回不恨苦地,就跟着萧风衾派来照顾她的弟子先走一步,双颊微红的萧千夜双眼含情地瞅着楚卿芫好一会才舍得离开。

不想让萧千夜不自在从而善解人意躲在暗处的秦寐语被这一切瞧得真真切切,她眸色沉沉,神情也是一改往日的随意无比的认真,最后,唇角浮出一抹苦笑。

萧千夜,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啊。

不管是我身为清濯真人徒弟众人艳羡的时候,还是我一人独行,狂放骄傲不可一世的时候,包括现在,即使我已经有了新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他的身边……

我羡慕你可以拥有我可望不可即的所有,我羡慕你可以无所顾忌地敢爱敢恨,我羡慕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这样看着他……

或许一直都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想将我仅能拥有的牢牢抓在手里,从未想过他是否愿意。投入的再多,不过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自怨自艾,结局也只是自己感动了自己。

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一次。

-------------------------------------

本来御剑走得好好的,萧风衾传信来说什么流水村有鬼郎君抢新娘子,让楚卿芫顺便处理过去一下,半途中两人又折返前往流水村。

到了村子,已是将近中午,表明身份,立即有人通知村里的里正。

因楚卿芫表示先去查看了解情况再做定夺,作为随行的……同伴秦寐语就被留了下来,不过并不寂寞,她很快享受了楚仙人家属特殊身份的热情款待。

被热情围个水泄不通的秦寐语看楚卿芫默不作声出了门,她不仅哀叹,这个萧胖子真是把楚卿芫当苦力使啊,一点也不让歇着,鸡毛蒜皮的事都让一个真人去做,难怪萧风衾这个掌门越来越胖得没有腰。

真是该!

说起这什么鬼郎君抢新娘子的事,秦寐语依稀有些印象。

她在还没成为清濯真人徒弟的时候,还窝在那个肮脏的地方苟延残喘着。有次生她的那个女人心情好,没有捉弄她,也没有鞭打她,而是很难得的给了她一些碎银子,让她出门去买一些东西回来。

她很少被允许出门,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劈柴,烧水,扫院子,擦桌椅板凳……所有的粗活累活都是她干。

章节目录 第136章 别人家的小媳妇 骡马干活多了,主人还给加一把粮食。偌大一个院子都让她一个人做,干得慢一些,或是哪里做得不好,就会挨一顿鞭子,连晚饭都没得吃。她宁愿被打两顿,只要给饭吃。

挨饿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

记得那个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她抱着买回来的东西走在路上,不时有人冲她指指点点,她听了一路才听明白,像是那段时间有厉鬼作祟,专挑稚龄的小姑娘下手。

她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在路上,简直就是不要命。

不知道是不是她命大,还是她真的命格太坏,厉鬼都不屑招惹,她到底是安然无事地回到了家。因为事情办得周全,那个女人还给了她一颗糖吃。

是给,没有扔到地上,像唤猫狗一般地唤她。第一次从那个女人手里接过东西,她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旧记得很清楚。

忽然想起尘封多年的旧事,秦寐语很是不舒服,心里沉闷,她不愿意一个人待着。走到院子里,秦寐语在树下坐了下来。

这次楚卿芫没有让她同往,而是让她在这家农院里等着他,这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秦寐语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了。

想着自己以前拼命地练剑提高修为,就是为了有一天不被留下,而是和他并肩而行。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再大的风霜打在身上也是无所畏惧的样子。

楚卿芫走的时候,估计想和她说些什么,不过人太多了,他估计不好意思说,就被那个第一回见到剑道大能激动到语无伦次的里正给请走了。

想着楚卿芫不过只是去了解情况,秦寐语也不担心他,而是在心里琢磨着从那些七大姑八大婶口中了解到的情况。

这个流水村没有山,也没有水,地势太偏僻了,土地贫瘠,那叫一个荒凉至极。村子不大,零零散散住了不足三十户人家,却已经有十几户人家丢了人。

有丢闺女的,有丢媳妇的,还有丢小姑子的……丢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女的。

秦寐语落脚的这家是这二十多户里最穷的,或者说是最穷酸的。

主人是一个年过三十,身无长物,家徒四壁的穷酸秀才,刘巨霜。

名字很是那么一回事,可人太过纤弱秀气,长得还算是眉清目秀的,就是人太瘦弱了,腿脚还有点跛。不过,他的新媳妇很不错,眉眼温和,一看就是好性子的人,做事情很麻利,家里虽然破落,可收拾得很干净。

得知楚卿芫的身份,这二十几户穷苦人家矮子里拔将军,也是能选出一两户说得过去的人家,执意住在刘秀才的家里,无外乎就是因为他的新媳妇。

秦寐语觉得那个鬼郎君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这家刚新婚不久的刘秀才新媳妇。

“仙……仙人?”

身旁传来怯懦懦的声音,秦寐语转脸看了过去,正是刘秀才的新媳妇郭氏。

对于郭氏这个新鲜的称呼,秦寐语听着都想笑:“我可不是什么仙人,我吃五谷杂粮的。”

“你们……从天上下来的……”郭氏有些羞赧,说话细声细气的,“……仙人莫怪,我是乡野妇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那只是一种武功,就是说书人口中所说的飞檐走壁。”秦寐语简单解释道,“我们不是仙人,我姓秦。”

郭氏立即恭谨地唤道:“秦姑娘。”

顺耳多了,秦寐语斜靠着院子里的大杨树,和气地说道:“我们之所以选择在你家落脚主要是为了保护你,你也不必拘谨,这里毕竟是你家。”

郭氏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有劳秦姑娘。”

秦寐语瞧得出这个郭氏是有话和她说,她也不催。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郭氏很快开口,她嗫嚅道:“和秦姑娘你一起来的那位……是秦姑娘你的夫君吧,他让我来问问你夫君喝不喝酒?”

郭氏口中的“他”,应当是她的夫君,那位酸腐的刘秀才。秦寐语好奇的是,这凡尘俗世间夫妻间亲昵的称呼已经改成用他她来称呼了吗?

“哦,他……呃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秦寐语被郭氏这一闹腾,都不知道怎么介绍楚卿芫了,“他姓楚,他不喝酒,他不是我夫君。”

一连说了三个他,秦寐语终于把话说顺了,顺便还占了某人的便宜。

郭氏闻言,拘谨地点点头:“楚……楚公子离开的时候,特地找了他,托话给我,说让我好生照应秦姑娘你,你身上还有伤……”

楚卿芫一到这里,就被这里的里正给请走了,人既然来了,就是要做事情。秦寐语本想跟着过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却被楚卿芫婉拒了。

对,就是婉拒,很是客气的那种,秦寐语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很不高兴的。

听郭氏这么一说,加之先前连说了三个他占了些便宜,秦寐语的心里舒坦了一些。

算他姓楚的还算有些良心。

听到提及伤,秦寐语不敢大意,她看向郭氏:“你会处理伤口吗?和被割麦子的镰刀砍到差不多的那种。”

郭氏一怔,随即点头:“可以。”

“那好,”秦寐语点头,“你帮我处理一下背后的伤。”

从那晚两人尴了个尬分开之后,秦寐语就直接掏了个纸人画了道符在上面,伤好不好的她也看不到,最起码伤口不会疼得她生活不能自理。搁了好长时间,再不处理,估计这腰也不能要了。

刘秀才家原先应当也是个家底殷实的,家里虽然破落,可好歹还有两三间房子,郭氏早早就收拾好一个房间,当即,就领着秦寐语过去。

待看到秦寐语背上的伤,郭氏吓得惊呼一声:“秦姑娘,你的腰……”

“嘘,别这么大声。”秦寐语老实地趴好,然后把贴在伤口处的纸人直接召回手中,怕吓到郭氏,打算先收起来,“我这里有药,你给我把药上上就行了。”

郭氏只是被秦寐语腰间那么大一处伤给吓到了,到底也是乡间长大粗生粗养的,拿了药酒坐在床边,期期艾艾着把话说完。

“秦姑娘,你的伤恶化了,周围都红肿得厉害,光是上药恐怕不行,得先把脏东西清理一下。”

章节目录 第137章 还治不了你个言行不一的小别扭! 小纸人在伤口处捂着有段时间了,伤势当然不会变好,只会变得更差。

秦寐语也觉得自己矫情,她也并非是拿自己的伤来赌气,那晚楚卿芫的反应真的伤到他了,她实在是拉不下脸让他给她处理伤口。

她是知道他不喜欢和人接触太过亲近,她以为她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自己也是脸大,以为姓楚的没有在碰到她之后疯狂甩开,这几天两人背过,也抱过,就自作多情。

唉,表错情真的很难堪啊。

这些倒是其次,主要是楚卿芫当时的反应,让她惊惧多过难堪。

郓起道人已经死了,可他曾经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为此人的死亡而立即烟消云散。

唉,明明被气得很伤心,可心里还是心疼他。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姓楚的,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你若是可以,能帮我清理自然最好,”秦寐语趴在床上,扭头看着郭氏,“我能忍得住,只要你别害怕就行。”

这个郭氏看着性子很是柔软,见到她的伤口没有直接被吓跑就已经很不错了,秦寐语不想强人所难。

“我以前……我可以的……”郭氏怯懦懦地说道。

秦寐语不抱多大希望,只希望等会郭氏拿刀的手不会抖得太厉害。

郭氏办事很是利落,走出去之后,很快就拿来了剪刀和一壶酒。

“先等一下!”秦寐语见她直接拿酒给剪刀消毒,忙出声阻止,有些眼馋地看了看那无声无息散发着酒香的高粱酒,“那个,我先喝一口。”

“……”

郭氏把酒递过去。

秦寐语接过去,喝了两三口,才不舍地放下:“确实很不错。”

“这是村里最好的酿酒师父做的,”郭氏小心地给剪刀消毒,“家里买了有两斤,秦姑娘喜欢的话,尽管拿去喝,他……他不喝酒的。”

“你和那个刘秀才成亲多久了,成亲以后,是不是就会生小孩,你们打算生几个?”

趴在床上回味着方才滋味质朴的高粱酒,秦寐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好转移注意力。

“秦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郭氏很是熟练地处理着伤口,轻声说道,“楚公子人很好,秦姑娘真是好福气。不知楚公子打算何时求娶姑娘?”

“他哪里好了……”刀割着腐肉,秦寐疼得声音都发颤,咬着牙恨恨地说着,“话少又闷,还不解风情,最重要的是心狠,对我从来都不留情。”

“楚公子……打过你?!”

执着剪刀的手一哆嗦,郭氏紧张地问道。

“那倒没有。”秦寐语注意到这点,有些疑惑,却未出声询问,“伤害一个人不一定是要动手的,再者说,等我伤好了,他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呢。”

“秦姑娘……原来你这般厉害啊。”可能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郭氏的语气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轻声说道,“夫妻缘分是要修千年的,秦姑娘和楚公子都是好人,定会恩爱白头。”

秦寐语不知道这个郭氏如何就认定她和楚卿芫是夫妻,懒得解释,随口哼哼:“若有那么一日,承您吉言。”

郭氏手脚麻利,很快就将伤口全部处理干净。

秦寐语坐起身,看着剜掉的腐肉,没作声,边整理衣服,边不经意地说道:“没想到你看着很秀气,胆子还挺大的。”

“乡野间的孩子都是粗生粗养的,受伤也是在所难免的。”郭氏边收拾手里的东西边说道,“我儿子的腿摔断了,都是我亲手……”

话突然就停住了,郭氏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装作很忙的样子,“秦姑娘,我那个……衣服还没收,先出去了。”

说完,郭氏端着手里的东西匆匆走了出去。

秦寐语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疑惑不解。

这个郭氏不是刘秀才刚娶来的新妇吗?哪里来的儿子?

虽短短半日,秦寐语发现刘秀才夫妻二人彼此很是客气,那个酸秀才迂腐得跟陈年老醋似的暂且不说,这个郭氏也很是奇怪。她对自己新婚夫君很是疏离,眉宇间锁着愁绪,即使她身上的衣衫都是簇新的,鬓间还插着一支崭新的银簪子……

傍晚十分,楚卿芫踏着暮色走进院子的时候,秦寐语捏着郭氏新做的炸丸子正坐在院子的大杨树上,边吃边晃着腿,很是悠闲自在。

“回来了?”瞧见人,秦寐语垂头打了声招呼,“里正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楚卿芫循声走过来,仰起头看她:“都安排好了,坐等收网即可。”

办事真是爽快。

秦寐语把手里的丸子塞到嘴里,一个飞身直接落在距离楚卿芫两三步远的地方,冲他笑得意味深长:“那就好,走吧,主人家给你留了饭菜。”

说完,她转身先行往屋子里走去。

眼角瞥见楚卿芫面上闪过一丝怔愣,秦寐语唇角微勾。

还治不了你个言行不一的小别扭!

刘秀才腿脚有些不便,就没有和楚卿芫一起出门,而是被里正郑重地交付了款待楚仙人这个无比光荣的任务。

见到楚卿芫进来,刘秀才立即放下碗筷,恭谨地站在一旁,身子一矮,就要冲两人行大礼。

秦寐语最受不住这个,不过刘秀才从一开始的见她就跪倒在地,恭敬的就差执香叩拜,一下午的时间就改变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当即,早就见怪不怪的秦寐语只作壁上观,靠着墙,笑得那叫一个添油加醋。

背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舒坦了很多,秦寐语顾忌伤势,小心地别着姿势,无形间将自己这个靠墙的姿势摆得很是嚣张跋扈。

楚卿芫看了她一眼,这才弯腰把刘秀才扶了起来:“不必多礼,分内之事。”

秦寐语被楚卿芫一眼瞧得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姓楚的这小子是个什么意思?

让她摆正自己的位置,警告她只是一个顺带着来蹭饭的,要低调收敛?

翅膀硬了果然能耐了,敢甩脸子了!

刘秀才和郭氏把家里喂养的老母鸡杀了,做了一大锅味道鲜美的鸡汤。见楚卿芫进来,刘秀才又像献供一般把单独给楚卿芫留的饭菜端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138章 我有心魔 其实大家都还没吃。

刘秀才夫妇俩是不敢先吃,毕竟是要先款待仙人的。瞅着刘秀才那因为楚卿芫落脚在此处与有荣焉的兴奋劲,估计楚卿芫啃完的鸡骨头,他都能以仙人之物给供起来。至于秦寐语,她没吃饭主要是在等鸡汤,鸡肉也没煮够时间,估计还有些塞牙。

“秀才大老爷,你这怎么还厚此薄彼啊,”秦寐语看着刘秀才端上来的丰盛的饭菜,玩笑地佯怒道,“这鸡毛还是我拔的呢,怎么这两个鸡腿都给他吃啊。”

刘秀才一根肠子通到底,当即信以为真,顿时慌了,可鸡腿在楚卿芫的碗里,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伸手去夹。

“哈哈哈……”秦寐语就喜欢欺负老实人,见状,看了一眼郭氏,笑着说道,“我和他回房吃,你们夫妻随意。”

说罢,不客气地伸手顺走一个鸡腿塞在嘴里,然后端起碗就往郭氏给他们收拾的房间走去。

房间简陋,只有床边放着一个桌子,秦寐语顺手把饭菜放过去,冲一身素衣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濯真人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就在这里吃吧。”

分开吃,双方都自在。

那个酸腐的秀才吃不吃得下饭她不管,她只知道这个闷不吭声的姓楚的肯定是吃不好。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人,他应该能好好吃。

自己又自作多情了,没办法,自信的人就这点不好。

房间不大,一盏油灯就搁在手边,也只能照出桌面这么一块地方。

在一个吱呀吱呀叫的椅子上坐下来,咬了一大口手里的鸡腿,秦寐语瞪了一眼还站在一旁不动的楚卿芫:“你瞧着我做什么,看我又不管饱,跑一天了,你不嫌累啊,快吃!”

楚卿芫这才收回视线,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夹起碗里的另一只鸡腿,递到秦寐语的面前:“这个也给你吃。”

秦寐语不领情:“不要,我就喜欢抢来的,主动给的不稀罕。”

楚卿芫好脾气地收回筷子,把鸡腿堆在碗里的饭菜最上面,然后不发一言,眼巴巴地看着她。

秦寐语顿时僵住:“……”

真他娘的……

这样的眼神谁他娘的能受得了!

姓楚的,你这是要造反!

秦寐语一摔筷子,决定先发制人:“楚卿芫,你想干嘛?”

楚卿芫一脸无辜,气定神闲:“给你鸡腿吃。”

秦寐语:“……”

输得没有脾气,秦寐语爽快把那个鸡腿也给拿过来,狠狠咬了一口。

楚卿芫看到她孩子气的动作,眸中闪过笑意。

“不吃,可别后悔。”秦寐语咬着鸡腿,吃得心满意足。

楚卿芫执着筷子随便吃了两口:“我已经修到辟谷第一层,不吃这些也无碍。”

秦寐语顿时愣住了。

修道之人,都有得道成仙的心,可有这心并不代表有这能力和机缘。她的师父有没有练到辟谷,她不知道的。

想着如果没有她这个孽徒连累,清濯真人恐怕就不是雪山之巅那个水平。

辟谷……

“你想做神仙啊?”秦寐语佯作不在意地问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的确是逍遥自在啊。”

“辟谷并非只为得道成仙,也可以静心养性,摒除杂念,”楚卿芫看着她,顿了顿,说道,“我有心魔,常年服药,这几年见效甚微,修练辟谷,亦可压制一二。”

姓楚的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心魔?

这件事非同小可,可秦寐语就是问不出口。她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以后你的饭钱就省下来了。”秦寐语顾左右而言他。

楚卿芫垂眸片刻,冲她淡笑:“不必省,我那一份,给你。”

“谁稀罕!”

话这样说,秦寐语心里却很是欢喜,她稀罕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身处这乡间小院的缘故,两人间那点无法言说的隔阂似乎烟消云散,说起来话也像是回到以前,自在随意了很多,听到敲门声,秦寐语很是高兴地去开了门。

是刘秀才。

“秦姑娘,”刘秀才微微弓着身子,清秀的脸上有着无法压抑的恭敬和敬畏,“听内人说,你很喜欢这高粱酒,我给你送了些过来。此酒独家秘方所酿制,与别的地方的高粱酒很是不同,你和楚公子浅酌几杯,可助睡眠。”

秦寐语听得脑袋疼。

这个酸腐秀才可真是会挑时候说!

别说喝酒了,最近就连她睡觉晚了,都会被姓楚的那小子念叨到死,下午她嘴馋也就喝了两三口解解馋,就少了那么一嘴叮嘱一声不许说出去,这刘秀才就把这件芝麻绿豆般大的事直接捅到了楚卿芫的面前,她还能有好吗!

“啊!你家还有酒呢!”秦寐语大声打着哈哈,直接赶人,“我和清濯真人都是不饮酒的,刘秀才,你吃好饭,就赶紧睡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秦姑娘,下午内子明明……”老实巴交的刘秀才一脸懵。

“你家内子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我家外子不喝酒就是不喝酒!”

秦寐语色厉内荏,直接把刘秀才的话给堵了回去。

“内子眼睛就是亮,原来秦姑娘和楚公子真的是一对啊。”刘秀才似是畏缩,退后一步,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不过,秦姑娘,你和楚公子若是还未成亲,你还不能称呼他为外子,这于理不合,且不能共处一室,我现在就去让内子再去收拾一间房间出来,毕竟这男女授受不亲……”

我的老天呐!

这个秀才太能找死了!

“我可以打人吗?”秦寐语回头看向端坐在桌前气定神闲瞧热闹的楚卿芫。

楚卿芫看了看刘秀才,站起身走了过来:“刘秀才,不必麻烦。我们就住在你的隔壁,若是有异动,可护你夫妻无虞。”

打发走刘秀才,秦寐语很是头疼,不由得抱怨道:“这个刘秀才可真是有能耐啊,直接断了我这辈子和读书人打交道的念头,太酸了,动不动就是于里不合,于外不合的。这里里外外就没有合的了……”

一顿饭吃完,两人洗漱干净,坐在灯下大眼瞪小眼。

章节目录 第139章 是我心有魔障 “你的伤……如何了?”楚卿芫忽然问道。

秦寐语见没把话题绕过求,只得老实回答:“郭氏给处理了一下,还行吧,就那样,反正不怎么疼就是了……”

“不恨苦地的药才能治你这符咒所造成的伤,这里的药只能缓解。”楚卿芫顿了顿又说道,“我让掌门派人来接你先回。”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回去吧。”秦寐语摆摆手,冲他说道,“鬼郎君顺手就能除掉的,晚上一天半天的也无事。”

楚卿芫垂眸不语,似在思量什么。

“我在郭氏身上放了灵蝶,若有异动,立即就能知晓,”秦寐语看着他说道,“你要是累了,你歇一会,我守着。”

楚卿芫眼眸清亮:“不必,我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只要鬼郎君现身,就无法脱身。”

是啊,鬼郎君这样的小货色哪里值得清濯真人大费周章,秦寐语笑了笑:“那就好。那个,你先睡,我下午睡了一会,还不困。”

共处一室不是没有过,可秦寐语突然别扭起来。

自从上次她鬼使神差亲了楚卿芫一下之后,除了当时他跟见了鬼似的,这几日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姓楚的眼神不对劲。

他仍旧是那副清冷寡淡的样子,秦寐语注意到,看着她的时候,姓楚的那双眼总是似有什么话要说。

比如现在……

狭仄小屋,油灯昏暗,美人如玉,这种气氛下,秦寐语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面前的含羞带怯的佳人。

“秦芄……”

秦思芄这边想得心猿意马,冷不丁被打断,顿时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偃旗息鼓。她最怕他端着那张和自己师父一模一样的脸,郑重其事地喊她的名字。

“嗯?”秦寐语随口应了声,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神,“又……有事?”

楚卿芫眸光微动,落在她的脸上:“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伤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道长长的伤疤,上面敷着难闻的药,难看还倒胃口。”秦寐语不愿意,“别看了,看了倒胃口,你都不用辟谷了……”

楚卿芫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说实话,楚卿芫的一双凤眸本就是多情的,眸光微转,似有柔情万千,奈何他性子偏冷,与之对视,首先就会被他的气势所迫,不由得错开视线,应该……无人知晓那双含情目的温柔似水。

比如此时……

油灯如豆,光线昏黄,淡淡地铺在他的面颊上,以窄细高挺的鼻梁为界,一半露在灯火之下,一半隐在黑暗之中。长睫微垂,随即抬起,犹如蝴蝶展翅,恰好拍打在秦寐语的心尖上,她被那难得的温柔眸色所吸引,直直盯着他的眼。

眼眸黑沉,似是深潭,表面上平静无波,只有不经意间泄露细微的变化。恰恰是因为这点变化,让人欣喜不已,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不由得想要窥探更多。

真是要命!

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话不多,眼睛会杀人的主!

“算了,看吧,看吧!”

对上他的视线,秦寐语瞬间放弃抵抗。

秦寐语解开衣襟,往床上一趴,难为自己厚脸皮竟也有一瞬的不自在,于是,她开始有话没话的找话说。

“真是看不出来郭氏挺秀气的一个小媳妇,动起刀子来还挺麻利的……”

楚卿芫没有接话。

其实,秦寐语身上的伤,他是想亲自给她处理的,可他担心她不愿。那天的事情是他的问题,却是由她来道歉。似乎两人的关系随着第二日秦寐语半是玩笑地致歉有所缓解,可楚卿芫察觉到她刻意的疏离。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她对他道歉,不喜欢她对他疏离。

就算她对他生气,凶他,甚至是骂他,他都愿意的。但他知道她不会,她对他的身份很是爱惜,对清濯真人着四个字的敏感程度让他不敢。怕她会恼了他,彻底离开他。

这个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所以,他怕了,他不敢主动迈出一步,不敢对她说他的心魔因何而来,不敢对她说他的心魔只有她能解……

走到床榻边,楚卿芫伸手牵住那轻而薄的衣袍,犹豫片刻,才扬手掀开,露出衣料之下女子纤细的腰。

女子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与男子很是不同。再加之她皮肤白皙,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仍旧是白润如玉。

楚卿芫双颊微热,不自在地垂着长睫,强迫自己将视线只落在那缠着纱布之处。

下山除祟,除了斩杀邪祟,后续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善后的,比如给那些被邪祟所伤的人治伤,帮助恢复受损的屋院……

清濯真人医治之人不计其数,其中男女老少皆有,在他眼里,一视同仁,皆是病人。

但她不同。

为何不同,哪里不同,皆不得知。

楚卿芫只知道他的心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连带着手都是颤抖的。手悬在伤口之处,始终没有去解开那纱布。

“再上一遍药吧,”头枕在胳膊上,秦寐语闷声说道,“左边还有点疼,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真是要命,这都好几天了,也不见好。”

秦寐语的嘟嘟囔囔,楚卿芫听在耳里却不敢应声,他知道自己一出声就会泄露自己的情绪。

“对了,我和你说,郭氏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说漏了嘴,”秦寐语忽然想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她说她有个儿子,可这刘秀才和她不是刚刚成亲吗?哪里来的儿子啊?”

“她和刘秀才并非原配。”楚卿芫说道。

“啊?这样啊?”秦寐语一惊:“那……鬼郎君还会不会来?”

“会。”楚卿芫说道,“鬼郎君行事之前会先挑选好,郭氏身上有鬼郎君留下的标记,所以,鬼郎君必定会来。”

伤口的左边还有些红肿,许是被牵扯到了,渗出点血,楚卿芫手掌一翻,掌心覆在伤口处。

秦寐语也不是多舌之人,随即也就没问,伤口处传来温热的舒服感,她扭头说道:“别耗费灵力为我疗伤了,这鬼郎君晚上十有八九会过来。”

“区区一个鬼郎君而已……”楚卿芫没有松开手,盯着自己的手掌,他垂睫低语,“秦芄,其实那天……我……不是……”

那天,我不是厌恶你的触碰,是我心有魔障。

秦寐语也知道楚卿芫所说的那天是哪天,饶是牙尖嘴利的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间的静谧。

章节目录 第140章 有人包藏祸心 惨叫声传来,两人俱是心头一惊,相视一眼,皆是神情严肃。

楚卿芫率先站起身:“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丢下这句话,楚卿芫就往外快步走去。

秦寐语已经坐起身,整理好衣服,立即跟了过来。与此同时,灵蝶落在她的指间。

“鬼郎君出现了!”秦寐语一挥手,散去灵蝶,看向楚卿芫,“我们分头行事!”

尖叫声不是女子的声音,且不是刘秀才家传来的。

附在郭氏身边的灵蝶报信,那就证明鬼郎君真的出现了。

难道不是一个鬼郎君?

“好。”楚卿芫看着她,又加了一句,“行事谨慎些,不可莽撞。”

秦寐语点点头,冲他一笑:“打不过,我就回来找你。”

两人分头行事,楚卿芫直接去捉鬼郎君,秦寐语则直接奔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

-------------------------------------

鬼郎君被楚卿芫斩杀破执青剑之下的时候,秦寐语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郑大哥,你怎么来了?”

被清濯真人大战鬼郎君吓得魂飞魄散的刘秀才这个时候才缓过神来,扶着郭氏慢慢从布着防御结界的内屋走了出来,见到随着秦寐语一起走进屋的人,不由得一愣。

郑福满见到刘秀才夫妇,眼圈一红,壮硕的身子竟也微微颤抖起来:“秀才老弟,我家你嫂子……也遭了鬼郎君的毒手啦……”

“啊?怎么会这样!”刘秀才大吃一惊,闻言,更是紧张地看着身边的郭氏,满脸的庆幸,“我们幸好有仙人守护啊。那个,郑大哥,你先不要难过,我们看仙人有没有什么办法寻的回嫂子……”

“秀才大老爷,我给你看着媳妇,你去把里正那老头给请来。”秦寐语没理会郑福满,径自走到郭氏面前,“方才……没事吧?”

“没事……”郭氏还有些后怕,秀气的面容上神情还是怯生生的,“仙人……手法很高明,那个鬼郎君没有靠近就……”

秦寐语点头,这边十成十确定是鬼郎君了。灵蝶不会错,清濯真人更不会错。那么,郑家之事……

看向面上满是哀戚之色的郑福满,她的眸中闪过冷意。

刘秀才听到秦寐语的吩咐,自然立即照办,拿了一盏灯笼,叮嘱郭氏几句就匆匆走了。

“坐。”秦寐语大大咧咧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冲郑福满示意一下,“等里正那老头来了,你把事情再说一遍。”

郑福满连连点头:“是是是。”

处理好鬼郎君那边,楚卿芫这才进屋来。人一进来,视线就落在秦寐语的身上。

秦寐语瞧见人,收回自己嚣张的坐姿,冲他一笑:“都好了?”

“嗯。”楚卿芫缓步走了过来。

秦寐语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楚卿芫径直走了过去,担忧她身上的伤,还不待他出声询问,秦寐语头一歪,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请你看场好戏。”

她身上还有外面夜色的冷意,混着女儿家的馨香,很是快速地安抚了楚卿芫的心。

他端坐如山,只是长睫微垂:“嗯。”

郑福满在一旁如坐针毡,在楚卿芫走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站起身,瞧着端坐在灯下恍若出尘仙人一般的两人,手足无措,额上的汗越来越多,不停地拿袖子擦拭。

“郑大哥,喝杯热茶吧。”郭氏端着热茶走进屋,拯救了紧张惶恐的郑福满。

郑福满很是感激地接过茶:“谢谢秀才娘子。”

秦寐语端着郭氏送过来的茶盏,看着郑福满,笑了笑:“秀才娘子真的是秀外慧中,贤良淑德,娶到她,那个秀才大老爷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是是……”郑福满很是拘谨地点头应声,壮硕的身子显得站在他面前的郭氏更是小巧玲珑。

秦寐语瞧了瞧,没有说话。

不一会,刘秀才就把里正领了进来。

今夜事关重大,里正自然也没有睡,走进来的时候,腿脚很是利落地上前行礼:“仙人救我村民,老朽代整个流水村的村民谢两位仙人大恩大德。”

楚卿芫长袖一挥,将准备跪下行大礼的里正给扶了起来:“不必多礼,分内之事。”

“使的使的……”刘秀才忙上前,“仙人,此乃大功德一件,造福万民之举定是要昭告天下,颂扬美名……”

楚卿芫神色不变:“分内之事,不必如此。”

一个酸腐,一个迂腐,还有一个小古板,秦寐语看着都眼疼。她起身走过去,冲里正说道:“里正老头,今儿个请您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禀告您老人家。”

里正正色道:“仙人吩咐就是。”

秦寐语转脸看向一旁的郑福满:“你来说吧。”

“里正大伯,我家冬儿娘不见了!”郑福满看着里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天黑的时候,她还在屋里哄冬儿睡觉呢,我白天累得厉害直接就睡了,直到后半夜起来去茅房,才发现不对,冬儿昏睡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冬儿娘不见了,定是……定是那鬼郎君把她给害了!”

“啊?”里正闻言大吃一惊,随即看向楚卿芫,“那鬼郎君……不是……不是要来抢秀才娘子的吗?怎么郑福满家也有!”

楚卿芫没说话,没有温度的眼神落在郑福满的身上。

“或许有两个鬼郎君呢?”秦寐语踱着步子走过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应该是里正老头你谎报,才让我家真人误断误判,只抓住了一个。”

我家真人这四个字,被楚卿芫很是敏锐地捕捉到,闻言,他长睫微颤,随即眸光落在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秦寐语的话把里正吓得一哆嗦,他忙摆手:“不……不会的,仙人和我一起查看过……确实只有一个!”

“哦?”秦寐语似笑非笑地望向郑福满,“那就怪了,怎么突然就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了鬼郎君,难道鬼郎君还会分身法术?或者是鬼郎君听说清濯真人来了,知道自己死到临头,索性鱼死网破?”

“……有这可能……”郑福满脸色煞白,惶恐道,“小的,小的不知道……冬儿娘确实不见了!不是鬼郎君,还能有谁?”

“肯定是鬼郎君所为啊!”秦寐语看着他,很肯定地说道。

郑福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是,是……仙人所言极是,定是鬼郎君所为!”

“只是,此鬼郎君非彼鬼郎君。”秦寐语的眸色变冷,“是不是啊,鬼郎君。”

郑福满惊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口舌都打结了:“仙……仙人莫要妄言,小的……小的只是一个杀猪讨生活的,可不是什么鬼郎君!”

“郑福满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绝对不会是什么鬼郎君啊!”里正闻言也是惊得胡子直颤,“仙人,一定是搞错了!”

“是啊是啊,郑大哥是我多年的邻居,郑家大嫂子也是为人和善,”刘秀才瞪大眼睛说道,“我没成亲之前,郑大哥还会经常找我喝酒,都是郑家大嫂子烧的菜,小冬儿还会在一旁剥花生米……”

郑福满神色悲戚:“不知小的做了什么竟让仙人误解我,小的嘴笨,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你说完,该我说了。”秦寐语没有看着那个因为悲戚而微微佝偻身子的壮硕汉子,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因为设置了诱饵,鬼郎君今晚十有八九会来,所以我在郭氏身上放了灵蝶。”

转身看着一脸懵懂的刘秀才夫妇和里正,她笑着解释道,“就是一种给我通风报信的蝴蝶,你们看不到的。那个,我接着说啊,灵蝶给我报信的时候是在郑福满发出惨叫之后,也就是说在郑福满的娘子失踪之后,鬼郎君才出现的……”

章节目录 第141章 好一出贼喊捉贼 跪坐在地上的郑福满闻言猛地一惊,他却没有抬头,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脸。

“郑福满,你是发现你娘子不见了,以为是鬼郎君所为,才会惊慌大叫,是不是?”秦寐语问道。

“是……是……”郑福满脸色发白,“不是鬼郎君所为,还能会是谁!定是鬼郎君去了我家掳走冬儿的娘,才来秀才家的……”

“里正老头,你说说看,流水村一共失踪了几位女子,且都是什么身份?”秦寐语不理他,而是问向一旁的里正。

“目前丢了女子的一共八户,共十个女娃娃……”里正长叹一声,“有的是还未许人的小姑娘,有的是刚娶到家的新媳妇,唉,真是造孽啊,村东头李木匠家的女娃娃才不到十岁,还有西头张寡妇家的新媳妇刚娶到家没有一个月……”

“是了,鬼郎君掳走的不是小姑娘就是新媳妇,”秦寐语看着郑福满,“怎么突然就变了,选了你家冬儿的娘?”

郑福满哑然:“……小……小的不知……”

“里正老头,再请你描述一下那些失踪女子的长相。”秦寐语再次问里正。

“都是模样周正的女娃娃,年纪最小的是李木匠家的女娃娃,生的跟仙女一样……”里正又是长叹,“流水村虽穷困了一些,可娃娃们都长得眉清目秀,可惜那些被掳走的女娃娃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秦寐语又问道:“郑福满的娘子呢?长相如何?身段如何?年方几何?”

“冬儿娘嫁到郑家的时候,我还是主婚人呢。”里正说道,“冬儿娘是个苦命的人,小的时候上山砍柴,跌入猎户陷阱,脸毁了,可人是个实实在在会过日子的娃娃啊。当初福满家贫,父母早亡,我就做主提他俩做了媒人。冬儿娘是个能干的娃娃,这成亲不过三五年,不光给郑家生了个大胖小子,福满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小日子过得算是村子里比较红火的,我瞧着啊,这心里也是高兴的。”

“鬼郎君之所以在这里屡屡凡事,自然是因为流水村的姑娘生得好,”秦寐语说道,“他只选新媳妇和小姑娘,突然选择已经毁了容貌且已经成亲数年的郑家大嫂,郑福满,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说不通了呢?”

郑福满神色惶恐:“小的不知……鬼郎君行事……小的如何知晓……”

“那怎么办?你不愿意说,郑家大嫂呢,也是生死不知,鬼郎君更不用说了,已经被我家真人打得魂飞魄散。”秦寐语很是为难地想了想,“要不,我来问问她吧。”

说着,她掏出一个锦囊,“忘记告诉你了,郑福满,我在你家捡了个东西,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什么东西!”郑福满很是紧张地看着那个锦囊,“我家,并没有这个锦囊。”

“锦囊自然不是你家的,这里面装的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是你家的。”秦寐语笑得阴冷,“我们来瞧瞧她要说什么?”

掏出一个符纸,秦寐语直接把锦囊里的东西甩在符纸上。

众人就瞧见符纸噌的冒出一道白光,随即符纸燃烧起来,秦寐语咬破手指悬空画符推过去,符纸燃烧的烟雾被符咒所困,规规矩矩地聚拢在一处,淡淡的烟雾虚虚地形成一个人影。

“……是……是郑家大嫂!”

率先出声的是刘秀才,他一脸惊讶地看着烟雾所凝成的人形。

里正闻言也是惊讶到目瞪口呆:“怎么回事?冬儿娘怎么会……”

郑福满死白着一张脸,厚唇抿紧,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望着那缕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逝的烟雾。

“唉……”

烟雾幽幽一叹,在这寂静的深夜,带上几抹浸入骨头缝里的凉意。

这下除了楚卿芫,余下四人皆是认出这道声音正是郑家大嫂无疑!

“要不要显出本来的样子?”秦寐语问向烟雾所凝聚的人形。

“不必了,我只想见见我的冬儿。”郑家大嫂缓缓说道,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压抑。

“儿子我自然会让你见,可我要问你几件事,你也要如实回答。”秦寐语说道。

“好。”烟雾就虚虚浮在众人面前,用着郑家大嫂的声音慢慢说着,“仙人所问,自然据实回答。”

“好。”秦寐语拍了一下手,“你是何人所杀!”

“郑福满。”

烟雾微微一动,虚虚地晃动着,像是人伤心至极,承受不住。

这下,众人惊呼出声,俱看向跪坐在地上的郑福满。

郑福满咬着牙没有说话,拳头紧握成拳,撑在身体两侧。

“于何日被杀?死在何处?被何物所杀?”

“一日前,死于郑福满屠杀活猪之处,被杀猪刀割断喉咙……”

……

屋里六个人皆未出声,房间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小的哪里做错事,让仙人这般误会小的,才做出这样的把戏来污蔑小的,”郑福满忽然出声,他站起身来,看着秦寐语,脸上没有背悲戚,没有惊慌,眸色阴狠地说道,“小的是乡野村夫,大字不识一箩筐,只晓得杀猪卖肉挣钱养家。如今我家失了人口,分明是仙人做事不周到,害我娘子无辜枉死,为逃脱责任,耍这等障眼法,污蔑是我杀了我娘子,这还有没有天理!”

“好一出贼喊捉贼!”秦寐语拍了拍手,随即看向里正,“里正老头,你是瞧着冬儿娘长大的,你来问问,看这冬儿娘是真还是假?”

里正哆哆嗦嗦上前,看了看郑福满,又看了看烟雾人形,长长一叹。

到底是能担事的,里正很快就镇定下来,对着那人形烟雾问了一些事情,待确定了冬儿娘的身份,他不禁老泪纵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郑福满一言不发,牙关紧咬,能瞧得见他的腮处微微鼓动,似在隐忍。

“我来说吧。”秦寐语看着抽泣哽咽的烟雾人形,直接说道,“郑福满先前因为家贫,娶了毁了容貌的冬儿娘,一直心有不甘。数年夫妻,也并未让他对自己这个陪着他过苦日子的娘子心疼半分……”

章节目录 第142章 恶夫 看着众人,秦寐语继续说道:“后来,郑福满凭着一身的蛮力和聪明劲,开始杀猪卖肉,小日子逐渐好过起来,再加上儿子的出生让初为人父的他心生喜悦。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只可惜,他瞧见了刘秀才新娶的娘子。”

刘秀才夫妻俱是一楞,相对无言。

“在郑福满的眼里,这个腿脚微跛的酸秀才一无是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会写几个大字念一些酸诗,在他这里,郑福满找到一种高高在上俯视的感觉,偶尔周济一下刘秀才,这种感觉更是大大取悦了他。”

“只可惜,这一切勉强维持的平衡,被刘秀才新婚妻子的到来打破了。在郑福满眼里处处不如他,应该一辈子穷困潦倒靠他偶尔周济一下才能祭五脏庙的酸腐秀才,竟然娶了一个温柔秀美的小娘子。”

“刘秀才这边夫妻恩爱,夫唱妇随,郑福满回到家中只能对着自己的丑妻,心中越发的忿忿不满,于是恶从胆边生,郑福满不知从哪里寻来一种可令人昏睡的药哄骗儿子服下,然后将发妻哄骗到他平日宰杀活猪的地方,用杀猪剥肉的刀亲手将发妻杀死,并剥皮拆骨,血肉混在猪下水里煮熟喂了后山的野狗……”

“啊!”

郭氏胆小,闻言吓得惊呼出声,刘秀才看着花容失色的妻子,忙用自己瘦弱的双臂圈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

“这一切,你无凭无据,”郑福满眉眼冰冷,“难道就凭那道不知道你用什么妖法幻化出来的烟雾?”

秦寐语见过不少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闻言也是见怪不怪,看着面前这个身材壮硕,眉粗眼大的青年汉子,眸色阴沉:“里正已经确实她的身份,怎么,你和她多年夫妻,竟然辨不出来吗?我十分好奇你对你的发妻究竟是何心态,给你洗衣做饭的老妈子?还是给你传宗接代的工具?抑或是你所谓退而求其次的发什么泄什么的工具?你把她当过人看吗?”

“你说我是妒忌刘秀才娶了娇妻,才起了杀妻之心,你如何知晓?”郑福满冷哼,“就算那个烟雾真是冬儿娘,她又如何知晓我心中所想?”

“你想将发妻典卖出去,奈何冬儿娘容貌已毁,无人愿意。你又想再典一位,却没有合适的理由。冬儿娘除了相貌有缺,贤良淑德,勤俭持家,且生育一子,你找不到任何正当的理由。”秦寐语神情肃杀,一改先前的随意,孤身站在众人面前,语气冰冷,“不想背负骂名,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可发妻丑陋着实碍眼,毕竟以你如今的家底,娶一个纤细貌美的小娘子绝对可以。左右为难,不如眼不见为净。”

烟雾人形似在抹泪,微微颤抖,众人不忍去看。

“正巧最近有鬼郎君作祟,你准备以此为掩盖,不想里正老头求了我家真人过来除祟,你知道再不动手就晚了,所以,在真人到来的前一晚立即动手,然后你还有一整日的时间清理所有的痕迹。你从刘秀才口中得知今晚鬼郎君十有八九会过来,于是,你就演了一出戏……”

秦寐语冲郑福满走了过去,眸光落在他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双手,嘲讽的语气都带上了冰冷的肃杀,“右手的茧子多,看来你不是左撇子,那就是用右手抹了你发妻的脖子,剥皮拆骨,你可真能下得去手啊!”

说罢,她手猛地一挥,顿时那人形的烟雾显出实质!

一具染血的骷髅,脑袋歪歪地刮在脖子上,没有了五官,鼻子和嘴唇耳朵全都被割掉了,只有一双割掉眼皮的眼珠子还在眼眶里,嘴巴那里的血窟窿也只有白森森的牙齿和一根舌头!

这就是冬儿娘死时的样子!!

“啊!”

郭氏吓得差点昏死过去,窝在刘秀才的怀里不敢抬头。

郑福满见状,也是脸色大变,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面如死灰:“……不……不要来找我……不要……”

冬儿娘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

“我……不想这样做!可你……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死!”郑福满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大吼,“我也不想的,可你……是你逼我的!”

“她什么都没错,却什么都是错。”秦寐语嫌恶地看着他,“只因为她的容貌,只因为你喜新厌旧,只因为你爱慕美色!”

“仙人,”冬儿娘骷髅身子颤抖着,她看向秦寐语,“我只想见我的冬儿,求求你……”

“那是自然,这等人渣早就不配为人父。”秦寐语看着郑福满,忽笑了笑,“想看看你亲手所杀的发妻真实的面容吗?”

郑福满已经面如土色,他不敢看冬儿娘的惨状,心神大乱,没有听明白秦寐语话里的意思。

秦寐语掏出纸人,以血染指,画就成符,大喝一声:“成!”

符纸化作星星点点,迅速填补到骷髅架,很快,一个神色哀戚的秀美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应该哭了很久,双眼通红,那张俊俏的脸因为微红的杏眼,更添几分娇媚。

“是,这是秀娘,她小的时候就长这个样子!”里正率先出声,抹了抹眼泪,颤声唤着冬儿娘的乳名,“秀娘,是大伯识人不清,害你无辜惨死啊!我对不起你早逝的爹娘啊……”

“里正大伯,”冬儿娘抹了抹眼泪,冲他欠欠身子,“是秀娘福缘浅薄,只是可怜我的冬儿……”

说着,她看向倒在地上的郑福满,秀美的面容上露出煞气。

郑福满惊得身子发抖,多年对他低眉顺眼的女子忽然变成这般,他发现自己真的吓得腿软,瞅着那张比郭氏还要俊俏秀气的面容,他忙放软姿态:“秀娘,秀娘,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做出那畜生不如的事情来,可我们还有冬儿,我要是死了,冬儿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秀娘,你放过我,我还要养大冬儿,你最疼他,他还那么小……”

冬儿是软肋,果然,冬儿娘听到这句话,身上气势全消,无奈而又愤恨地看着这个亲手杀死她的丈夫。

章节目录 第143章 不知 “没关系,你无辜枉死,化作厉鬼,取了他的性命也无妨。”秦寐语抱着双臂,冲冬儿娘扬了扬下巴,“将他带回他杀死你的地方,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可我的冬儿?”冬儿娘面露难色,可眸中有满是不甘,“他再畜生不如,冬儿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会……”

“这样的爹……哼,再教出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秦寐语冷笑,“随便你,你的事本来就与我无关,是你死得不甘愿,非要缠着我为你报仇申冤。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去投胎吧,他们父子与你阴阳两隔,你眷恋人世,守在你儿子身边,只会让孩子身体孱弱,时日久了,你也只落得魂飞魄散的结果,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仙人,你答应我,让我见我儿子一面的!”冬儿娘惊慌出声,她听秦寐语这样说,只以为她是生气反悔了,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望着秦寐语苦苦哀求着,“我是恨他,恨他心狠手辣,不顾多年夫妻情分,可仙人……你不明白做娘的心,我的冬儿是我的命根子,我杀了他,我的冬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

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冬儿娘,秦寐语蹙眉。

她是不明白,她没有做过别人的阿娘,她也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疼爱,她不知道这种滋味是什么,更不明白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怎么就不行了,她就是如同荒草一般长大的。

冬儿娘的话勾起秦寐语不好的回忆,她的心头一阵闷痛,退后一大步,避开冬儿娘的手说道:“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反悔,你收拾一下,我带你过去。”

“可我如今是……”冬儿娘犹豫。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给你一个好身子,只能持续一个时辰,你自己看着办。”秦寐语说着,目光落在郑福满的身上,“只要你来求我们,除掉她脸上的伤疤易如反掌,不必非要杀妻。你若是心疼儿子,当初就不会下手,不要再给自己的罪孽找借口了。你的发妻心软饶过你,在我这里,行不通!你要怎么死,我说的算!!”

郑福满跪在地上,不敢去求秦寐语,他转身抱着里正的腿哀嚎:“大伯,我只是一时糊涂,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知道的,我不是坏人啊,我只是鬼迷心窍,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我发誓一辈子不娶,就守着冬儿好好过日子。求大伯饶过我这次,求求你……”

里正推了几次推不开,又是长长一叹,面上神色松动,瞧向秦寐语的眼神是无奈的哀求。

秦寐语看得眼疼,憋得喘不过来气。

“按理说杀人偿命,可秀娘已经死了,要是他也死了,郑家就只剩一个冬儿了,”里正无奈地说道,“求仙人饶他一命,给他留口气养着孩子,您放心,族规定不会饶过他的,必定让他一辈子为今日的过错赎罪。”

秦寐语听得脸色铁青,咬着牙关,眸色阴沉得吓人。

“这冬儿娘是个女娃娃,出嫁从夫,她若是不拦着福满再娶,这事或许就不会出了,”里正看了看那个纤弱的女子,“秀娘……冬儿娘的后事,我也会处置好,找来高僧为她超度,早登极乐。”

这都是些什么狗屁话!里正这是老糊涂了!

秦寐语气不过,正欲上前,手臂被一直未出声的楚卿芫一把拉住。

“凡俗之事,你不可干涉太多!”

楚卿芫低声说道,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心里一疼,冬儿娘现在维持人形全靠她的灵力维持,她的身上还有伤……

触到那双清冷的眼眸,秦寐语的怒意渐渐消散。

是啊,他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抓鬼郎君的,如今鬼郎君已除,任务已经完成了,是她多事,非要插手这事,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心里闷得发疼,秦寐语转过脸不再看着他,低声闷闷地问道:“女子的命就这么不值得珍惜吗?还是仗着对方的爱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他不爱她,所以她的心,她的命,于他而言都无所谓。郑福满就是这般践踏秀娘的心意,还有她自己……

她死了,她的那位师父可曾有半点伤心,可曾偶尔还会记得她……或许早就忘了吧,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般。

“不知。”楚卿芫回答道。

他不知,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是这样的人。

“事情已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里正去处理,我们回去。”不忍看她的苍白面色,还有那满是哀伤的眼眸,楚卿芫伸手将人半拥在怀里,“阿芄,我带你回晓风残月居。”

秦寐语也感觉浑身的疲惫,头一歪,靠在楚卿芫的肩头,嗅到他身上的冷梅香,好似方才被悲伤淹没濒临死亡的自己,突然浮出了水面,狠狠嗅了几下,忽地鼻头一酸,她没有声张,脸颊微一动,眼泪滴落在他的衣袍上。

“我走了,她维持不了多久的,好人做到底,蠢事也要做到底。”

天色将明的时候,冬儿娘对她叩谢之后就消散了,秦寐语也撑不住了,干干脆脆地晕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高悬,昨夜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刺眼的阳光驱走了一切。秦寐语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走出屋子的时候,郭氏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缝补着衣服。

听到动静,她忙站起身:“秦姑娘,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睡得头疼,有没有吃的?”秦寐语在她旁边的石磨旁坐下。

“有的有的……”郭氏很是麻利地端来饭菜。

秦寐语也不挑食,郭氏的手艺也很不错,她接过碗筷就吃了起来。扒拉了半碗饭,她忽地问道:“我家真人呢?”

“楚公子本来是守着你的,里正大伯刚刚来找他,说是有事。”郭氏回答道,“……秦姑娘放心,我……他陪着楚公子一起过去的。”

“他……”秦寐语抬头看了她一眼,眯着眼睛问道,“谁陪着我家真人过去的啊?”

知道秦寐语是在笑她,郭氏还是脸红地轻声回答:“……是秀才大哥。”

章节目录 第144章 世上最可怖的声音 “哦,是秀才大哥啊,”秦寐语挺喜欢这个郭氏的,性子温和,还是她喜欢的贤良淑德,伸手在她脸上蹭了蹭,“我要是个男子,也要娶你这样的媳妇,真是招人喜欢。”

“楚……楚公子也很好,待你很好的……”郭氏腼腆地说道。

那也是,姓楚的也很是贤良淑德,还是一朵品相颇佳的解语花。

“秦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郭氏迟疑着,她的手绞着手里的帕子,很是紧张,“我想劳烦你一件事。”

“说来听听,”秦寐语看着她,眉眼一弯,“不过先说好,送子,我不会的。”

“不是……不是送子……”郭氏脸一红,她轻声说道,“秦姑娘,我知道你心善,本事大,我昨日给你换药的时候说起过……我想见我儿子一面。”

秦寐语停住筷子,疑惑地看着她:“你儿子?”

“是,我其实原先是有夫君的,还有一个儿子。”郭氏提起自己的儿子,目光温柔,眉宇处锁着的愁绪都淡了下去,“他很乖的,不爱哭闹,眼睛长得很像我……”

“你有儿子有夫君,为何又嫁给刘秀才?”先前楚卿芫和她说起过,秦寐语并没有多少惊诧,她放下手里的筷子,“你变心了?嫌贫爱富不至于,那就是看上那个酸腐秀才了?”

“我被我夫君典卖给秀才大哥的,给秀才大哥生了一个儿子,我就可以回去了,”郭氏眼圈一红,“我的榆儿从来都没有离开我,我很想他。”

秦寐语皱了皱眉:“你有手有脚,凭什么任你那夫君做主?”

“出嫁从夫,秦姑娘,你有本事,楚公子待你又好,你不会明白的。”郭氏抹了抹眼睛,“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我不能让我的榆儿饿死啊。”

“你那个夫君呢?他不出去做事养家,就靠卖自己娘子过活?”

又是一个母爱泛滥到失去自我的女子,堵得秦寐语又是一阵憋闷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是妒嫉这份母爱,还是哀叹这些女子的命运,怒其不争……

“他……原先对我很不错,后来总是与人喝酒,”郭氏叹气,“后来,活丢了,脾气也大了,有了孩子后家里花费多了,家里已经能卖的都给卖了。”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秦寐语脸色不好看,语气也生冷了起来,“惩戒你那个没良心的夫君,还是直接杀了他?”

又是一个和冬儿娘差不多的故事,估计也是一个差不多的结局,秦寐语已经不感兴趣了。

“我想见我儿子……”郭氏擦了擦眼泪,见秦寐语不悦,她忙疾声说道,“榆儿……离这里很远,要走三四天的路,秀才大哥是好人,他也愿意让我回去瞧一眼,可我不想伤他的心,他对我很好……”

“不必再说了,”秦寐语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最讨厌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吃人嘴短,帮你一次不是不可以,高粱酒给我装上满满一壶。”

“好好好!多谢秦姑娘!多谢秦姑娘!”

郭氏几乎是千恩万谢。

秦寐语取了郭氏的血画了一道符,符纸贴在一面镜子上,上面立即出现一个周岁大小的可爱孩子。

郭氏哭得厉害,秦寐语坐不住了,提着一壶高粱酒走了出去,刚巧出去就碰到要去镇上的里正。

转身欲走的秦寐语被里正唤住,热情地招呼着。

秦寐语不胜其烦,听到里正说楚卿芫不在这里,又听到里正说小镇子上的热闹景象,不想待在这里,她就顺势坐上了牛车。

一路上,里正又是一番喋喋不休的洗脑,秦寐语忍无可忍,想直接将人打晕,可瞧着他年纪不小了,打晕是能打晕,就怕晕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好在有酒在手,秦寐语化郁闷为酒量,到达小镇的时候,一壶酒见底,她已经有了六七分的醉意。

踉跄几步,秦寐语勉强站稳脚步,不禁扶额。想着自己以前可是千杯不醉的,自醒来之后,她的身子骨不如从前,这酒量越是直线下降。算了,白捡回来一条命,还要如何?

“你要去哪里?”里正在秦寐语身后大喊,瞧着她踉跄地往前走,很是不放心,“日暮时分,还在这地方见啊。”

“不必了!”秦寐语没回头,直接摆摆手,“我家真人能寻到我,您回吧!”

随即,身形一闪,人就消失了。

只剩里正还站在远处,瞧着这一幕瞠目结舌:“真是仙人啊!”

-------------------------------------

街道上很是嘈杂,秦寐语走了一会,就避开人群拐向偏僻的巷道。

信步胡乱走着,秦寐语越走越觉得这里有两三分的熟悉。

难道是以前跟薛庭竹出来游玩的时候经过?抑或是自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蹿的时候藏身此处过?

胡思乱想着,秦寐语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宅院的后面,里面传来女子骂骂咧咧的尖利声音,污言秽语,无比的刺耳。

秦寐语最是厌烦这种声音,只是依稀听到就反感得要命,她顿时停住脚步,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三步,就被一阵鞭子呼啸的声音生生扯住了脚步。顿时,酒意都退得干干净净!

那是她曾经最熟悉也最恐怖的声音!

那是鞭子高高扬起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是这个世上最最可怖的声音!

即使她如今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可她还是对这种声音毫无抵抗力。

鞭子急速在空中甩过带起的呼啸声,勾起她心底最深的记忆,秦寐语没有任何的抵抗力,眼前晃过那张女子狰狞的面容,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徒劳无功地想要驱赶走那些声音。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像是自己还是那个弱小无助的孩童,秦寐语浑身冷汗,躲在墙角,闭着眼睛喃喃说着。

不是在撕心裂肺地哭嚎求饶,她只是在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不要打!

不要再打了!

求你……

有人过来了,秦寐语残留的几分警觉地让她把自己往墙角里缩了缩。

章节目录 第145章 她的师父 秦寐语已经忘记自己现在不再是那个无力反抗的小小孩童,她全力以赴,几乎可以和清濯真人打个平手。不,甚至可以取胜的。她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

来人脚步匆匆,在她身边停下,忽地一双长臂将她抱在怀里。

秦寐语下意识想抵抗,可手脚无力,她浑身都在发抖,一丝力气也没有。抱着她的那个人似乎在说什么,秦寐语无暇去听,只顾绷着身子,僵硬地蜷缩着身子,挨着穿越时光而来狠狠抽在她心上的那些鞭子。

身上很疼,心里也很疼。可是怎么办呢,她无处可逃啊。她不敢逃,会被抓住的,会被活生生打死的。

她不想死!

她很少被准许出院子,只有偶尔那个女人心情好,才会让她出门。

镇上有家点心铺子做的点心真好看,肯定很好吃。还有街角的那家包子店,好香啊……

这些她都没有吃过。

还有远处……

穿过那座高山外面的世界,她也还没有去看过。

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那些可怖的声音渐渐消失,嗅到熟悉的清冽冷香,秦寐语身子一软,倒在楚卿芫的怀里。

“师父……”秦寐语低低呢喃着,冷汗涔涔,意识迷糊,她死死地攥住手里下意识握住的衣袍,不愿意撒手,“师父,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好怕,我怕!她又打我,又狠狠地打我……”

心疼地把人抱在怀里,楚卿芫闭眸片刻,嘶哑着嗓子哄道:“不怕,没有人要打你,有我在。”

他知道她的心里藏着一个伤口,谁都不让触碰。她从来都不说,他也没有资格去问。可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喊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到底是谁?!

楚卿芫心里嫉妒得发狂,却不得不克制。

他算什么!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半步也不敢再进。

望着怀里满脸泪痕的秦寐语还在喃喃唤着师父,楚卿芫满心满肺的酸意。

她的师父……

能教出这样的她,定是不同于凡俗之人。

他这样的尘埃,注定及不上的。

何必……痴心妄想。

输了些灵力安抚秦寐语,怀里的人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靠在楚卿芫的怀里悠悠醒来的时候,秦寐语像是大病了一场,唇上都失了血色:“……楚卿芫……”

“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了?”

楚卿芫没有多问,安静地给她擦了擦额角处的冷汗。

秦寐语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有乱走,我就是透透气……”

不想让楚卿芫担心,秦寐语就着他的手,慢慢起身,靠墙站了一会,终于是找回了一些力气。

她转头看了看方才传出鞭子呼啸之声的一处两层小楼后院。

秦寐语定定看了好一会,她终于认出来了。

那是她曾经生活了数年的地方!

她在那里出生的,在那里如同猪狗一般地活着……

如今,那里有个小小的自己在等待着救赎。果真是命中注定,躲不掉的。

“楚卿芫,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秦寐语苍白着脸,缓缓出声。

楚卿芫不明白她为何神色这般难看,似是想笑,却更像是想哭,他点头道:“你说。”

“那里有个小女孩……”秦寐语深深呼吸了一下,才克制住内心的波澜,“你收她做徒弟。”

求你,救她。

收徒是大事,尤其是首徒。

楚卿芫如今已经有了清濯真人的称号,收徒自然更是慎之又慎的事。

秦寐语没有说什么客气的话,而是执着地看着他:“楚卿芫,你收她做徒弟,好好教她,不要让她走错路,不要……不要丢弃她……”

“你让我收她为徒?”楚卿芫诧异这种情形之下秦寐语突然说起这件事。

“是,”秦寐语执着地强人所难,“我不会白白让你吃亏。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研究出一种可以让普通凡人抵御尸气的丹药,独独缺了两味药,我可以给你备齐。”

楚卿芫一怔。

她连自己正在筹备做的事情都知道,研制丹药一事,他从未给和任何人说起,她,是如何知晓的!

这些念头一晃而逝,楚卿芫随即意识到她在和他交易……

沉默片刻,楚卿芫的面色微冷:“无须如此,不过是收一个小徒弟,我答应就是了。”

秦寐语却不管,拉着他的袖子,恳切地望着他:“你,你这辈子只收她一个,好好待她,可以吗?”

楚卿芫终于是问出口:“你识得她?”

识得吗?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秦寐语松开手,贴墙站着,握了握自己发抖的手,她摇了摇头,干涩地说道:“楚卿芫,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你不必再问,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我不会问。”楚卿芫心头发堵,清冷的声音染上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我也不会再等你的答案。”

秦寐语不想解释,她无力地靠在墙上:“多谢。”

不问,不说,这般最好。

到时候她离开,也就没那么多的牵扯。

楚卿芫转身走向那处后院的时候,秦寐语的眼角发热。

她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干预他的生活。

可她没有忍住。

那个后院,正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木然地护着头挨着鞭打。那样没有任何希望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秦寐语不知道当年如果楚卿芫没有出现,她会如何。

会早早就被打死了,还是会因为一张出色的容颜重复那个女人的人生……

任何一种,都是她不敢去想的。

“这个巷子出去右转,有一个茶馆,我,在那里等你。”

秦寐语颤抖着声音说道。她实在没有勇气站在这里等着楚卿芫,她想逃,想离开……

“好。”

目光在她的脸上划过,没做停留,楚卿芫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走开。

日暮时分的光线落在楚卿芫的背影上,清瘦挺拔的身影犹如谪仙降世,如同她十数年前所见一般无二。

秦寐语终于是哭出了声,她死死捂住嘴,脆弱而又愧疚。

对不起,楚卿芫,是我太自私。

秦寐语没有多停留。

她不敢看到那个飞扑出来紧紧握住希望渴望得到拯救的小小身影,也不想看到那张令她如今在噩梦里见到还是会胆战心惊的脸,更不想让他看到她脸上的泪……

章节目录 第146章 和她很像 楚卿芫回到茶馆的时候,没有看到秦寐语。

茶馆的老板说有人给他留了信,楚卿芫没有多少惊讶,拿着那张纸认了半天,终于看明白秦寐语的意思。

字太丑。

不知道是不是画符画多了,这字张牙舞爪的,鬼画符一般。

楚卿芫蹙眉,看完之后仍旧小心地把纸折了折,揣进怀里贴身放着。

“哎呀,这个小娃娃和方才离开的那个姑娘长得可真像啊。”这个店刚开不到一年,茶馆老板趴在崭新的柜台上乐呵呵地随口说着,“瘦了点,可长得真是好看。”

楚卿芫似乎被他提醒了,低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小孩童。

待在他身边的这个小小孩童,已经没有挨打时的木然,也没有紧抓住他衣摆绝处求生般的无尽渴望,她很安静,只有一双眼睛警惕而又惶恐地望着四周的人和物。

茶馆后院有房间,供饭食。

秦寐语信上只说,明日就会回来,楚卿芫不想再换地方,就和茶馆老板说要两间房。

茶馆老板一听来生意了,自然高兴,忙招呼伙计领着人过去。

楚卿芫犹豫一下:“可否……”他不知道如何说,抬手指了指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小孩童,“……找个人帮她洗澡。”

茶馆老板笑着点头:“客官放心,我让我那浑家过来就行了。”

浑家?

楚卿芫不解地看着茶馆老板。

“客官一看就是有学问的读书人,自然不知道我们乡野间粗俗称呼。浑家,就是我家老婆子。女人啊,性子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稀里糊涂的跟你闹,搅得你也跟着糊里糊涂的。”见多识广且见怪不怪的茶馆老板笑呵呵地看着他,又给自己找了点面子,“也没什么大事,闹腾的时候,让着点就是了……”

茶馆老板见两人一个以信代言,且离开的那个眼圈微红,眼前这个神情寡落,于是他十分肯定两人定是吵架了。他不禁又劝解道:“你看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小吵小闹是夫妻之间避免不了的,小吵怡情,可要是闹大了,就伤感情了。你是男人,大度一些,明儿个去认个错,把人找回来,日子还是要过的嘛。”

楚卿芫再不通世俗也明白茶馆老板的意思,一本正经想解释,可不知从何说起。

茶馆老板见他欲言又止,顿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他拍了拍楚卿芫的肩头:“别说了,我都明白。今晚的饭钱,我做主给你两成的折扣。”

楚卿芫看着他。

茶馆老板又道:“剩下的八成你要自己掏钱。”

楚卿芫:“……”

两成的折扣是这个意思?难怪这茶馆的生意这么冷清。

茶馆老板的妻子是一个说话做事很利索的女子,楚卿芫刚到房间里,还没有坐下,她就已经到了,乐呵呵地把跟在他身边自离开那个地方就没有再没说话的瘦小孩童给带了下去。

收徒这件事,楚卿芫有考虑过。

萧风衾爱操心,整天就念叨着这些事。他只是觉得以自己如今的资历还不足以教导他人,且因为小时候的那些经历,郓起道人的所作所为,他目前对师徒这种关系有些排斥。且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收女弟子,还是一个瘦的像猫儿一般的小人儿。

被凉风缠绕上脖颈,楚卿芫起身关窗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夜色浓郁,小小的镇子上,三三两两层次不齐的浮着昏黄的灯光。

她,现在在哪里?

“客官,小娃娃已经收拾好了,”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随即茶馆老板妻子的声音传来,“小娃娃乖的很啊,有些怕生,身上有些伤,我也给上了药,你可以去瞧瞧她。”

楚卿芫打开房门,客气地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有劳你了。”

茶馆老板的妻子接过银子,笑得更是开心:“没事没事,以后啊,常来光顾就是啦。”

说着话,她又像是压不住好奇心,悄声问道:“小娃娃和你什么关系啊,我家那口子说是你的孩子,我瞧着你也不像当爹的。”

对着外人,楚卿芫的话一向很少:“何事?”

“我瞧着小娃娃身上有不少的伤,有的还挺严重的,”茶馆老板的妻子犹犹豫豫地说道,“小娃娃看着有些面熟,有点像那个烟花地那个疯婆子家的……呃……”

她忽然顿住口,干笑两声:“许是我看错了,我和我家那口子刚来一年多,我们是规规矩矩的人家,从来不往那个地方去的。听人说,那个疯婆子平时就把那小娃娃当阿猫阿狗,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真是造孽哦……”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茶馆老板的妻子忙随口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楚卿芫站了一会,抬步往隔壁的房间走过去。

这偏僻小镇并没有多么的繁华,茶馆后院的这些房间不算大,布置也算不上精致。那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榻边,倒衬得房间很是空旷。

灯烛应该是被她自己挪动的,离床榻很近,她抱着双膝,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洗完澡,人看着清爽干净,长长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披散着,滑落一些遮住了她的脸颊,越发衬得脸蛋小小的。

楚卿芫站在门处没动,他的脑海里还在想着茶馆老板那句话,心神恍惚,目光落在那张小小的脸上。

是的,是有些像。

秦芄的要求很奇怪,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就去了。走近一些,只听到鞭子在空中呼啸的声音和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音,他还没有看清状况,就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半掩的门冲了出来,扑过来一把拽紧他的袍摆,恐慌地喊着“仙人救我!仙人救救我……”

衣衫破旧,身形瘦小,脸小小的,一双眼睛却极好看,含着朦胧泪意的眼睛恍若一汪清水,清澈明媚。

和秦芄很像。

就冲这一点,他当时就没有犹豫,伸手把小娃娃伸手搀了起来。

原来鞭打她的是她的娘亲,很是难缠,他又不擅长与人相处,索性就直接用银子封住了她的嘴。

萧风衾告诉过他,在凡俗间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大把砸银子。

果然万试万灵。

不过……

章节目录 第147章 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楚卿芫捏了捏空瘪的钱袋子。

这次花了一万两,萧风衾知道了肯定又会心疼得三天不去看瘦腰少年舞剑了。

他又不知道多少合适,既然是砸到对方无话可说,自然是越多越有说服力,大把银票甩过去,看着对方目瞪口呆的样子,达到的效果自然最好。

楚卿芫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蜷缩着的小娃娃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抬起头,惊恐地循声看来过来。看到楚卿芫,她立即下了床榻,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仙人……”

楚卿芫缓缓走近,淡声说道:“我不是仙人,我姓楚,名卿芫,字落风。”

小娃娃茫然看着他,不敢说话。

触到那双和秦芄十足相似的眼眸,楚卿芫定定看了一瞬,稍顿,他又说道:“你可以唤我师父,师父的名讳你只需记在心里。”

“徒儿给师父磕头。”

小娃娃立即翻身下跪,很实诚给磕了头。

楚卿芫扶起她:“你先起来,回去后,会有正式的拜师礼。”

小娃娃很是拘谨,披散着的头发还有些湿气。

楚卿芫随手拿过搭在一旁的干帕子:“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小娃娃像是没听懂,瞪着一双水眸怯生生地看着他。

“头发要擦干才可以睡,”楚卿芫温和地说道,“披着湿发入眠,会头疼。”

小娃娃没动,忽抬手快速擦了一下眼睛。

应该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

她的眼睛微红,楚卿芫的眼前浮现下午秦寐语那双强忍悲伤眼圈通红的模样,心头一阵刺痛。

头发擦得擦不多了,楚卿芫问道:“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小娃娃无声地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这样不礼貌,忙又开口说道,“已经上了药,一点也不疼,也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

顿了顿,她又小声说道,“这里很安静,没有可怕的声音,我洗了温水澡,还有舒服的新衣服穿,床榻之上,是老板娘新拿来的被褥……

楚卿芫手一顿:“刚刚为什么不盖着被褥睡?”

“床上的被褥是新的,棉花很厚,很柔软,很好的。”小娃娃以为楚卿芫误会了,忙解释道,“是我……我从来没有盖过新的被子,我怕自己弄脏了,所以一直不敢去碰。”

“你已经离开那里了,你是我楚落风的徒弟,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楚卿芫停下手,他不会安抚,纵使说着安慰的话,声音仍旧寡淡冷清。

小娃娃勾着头,没有回身看他,也没有说话,微微颤抖的小小肩头泄露了她想藏起来的情绪。

待小娃娃躺在床榻上,楚卿芫扯过被子给她盖上:“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楚卿芫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是了,收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瘦小孩童为首徒,这样的事情,他应该是头一个这样做的。

以后做事还要稳妥才行,毕竟是要为人师表了。

“十一岁,没有名字,我只知道我姓秦……”

小娃娃躺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其实,她应该算是有名字的,那个女人唤她贱骨头,可那般不堪入耳的名字她不敢说出来,生怕玷污了眼前这位仙人的耳朵。

姓秦?

楚卿芫一怔,心头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模糊且快速。他看着眼前的小娃娃,不对,如果她真的十一岁了,就不能称之为小娃娃了。可她的个头只有六七岁岁孩子那般高,应该是太过瘦小的缘故。

“你以后是我的徒弟,出去是要自报家门的,”楚卿芫沉思片刻,“我给你起个名和字。”

小娃娃很高兴,一下子坐起身来:“多谢师父。”

“姓秦,名思芄,字寐语。”

楚卿芫眸色温和地说道。

-------------------------------------

第二日清晨,楚卿芫早早就起床了,他没有出门,安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刚刚苏醒的街道。

秦寐语一夜未归。

以她的性情来猜测,或许她以前就是这样,来去自由,不受任何拘束。

可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即便她身上有伤,以她的修为,一般情况下,她应该都能安然无恙。可事有万一……

要不要去找她?

以什么理由去找她呢?

找到她后,他要不要说什么……

这些问题对于没有任何和善处理人际关系经验的清濯真人来说,真的很伤脑筋。

他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不恨苦地的弟子都很怕他,多是因为他这张冰冷无情的脸和铁面无私的处事手段。

他知道自己人际关系很差劲,可他不在乎,他一直都喜欢自己一个人。

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会有任何的牵扯。

可如今……

门口处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师父。”

师父?

哦,是了,他昨天收了一个小徒弟。

“进来。”

楚卿芫转过身。

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收拾干净的秦思芄穿着素净的衣衫,挽着两个小小的发髻,眉黑眼亮,看着很是精神。她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小小的人,端着一个大大的盆,动作很是熟练:“师父,徒儿伺候你洗漱。”

楚卿芫:“……”

他有手有脚,为何要他人伺候,何况眼前之人又瘦又小。犹豫一下,楚卿芫走了过去,伸手接过:“这些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秦思芄仰起头看着他,一双黑亮的眼睛有着几分讨好:“你是师父啊,徒儿伺候师父是天经地义的。”

想起昨天的那一幕,还有茶馆老板妻子说的那些话,楚卿芫神色微暗,他想伸手拍拍秦思芄的肩安抚一下,可想着男女有别,最后他的手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抚了一下:“等你长大一些再说。”

秦思芄看得出这个师父表示关怀的方式很是生涩,她一边感动得鼻头发酸,一边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底。

从昨天他伸手扶起她的那一刻起,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对她而言,就像是在做梦。

梦里有个仙人对她很好,很好……

“师父,你会一辈子对我这么好吗?”秦思芄清澈的眼眸里面满是期待。

章节目录 第148章 师父您老人家还好吗 闻言,楚卿芫垂眸看着她:“这是自然。”

秦寐语闻言眼前一亮,脸上顿时浮现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师父我们等会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快要离开这个污浊的地方,这件事让她隐隐有些兴奋。

楚卿芫迟疑片刻道:“还有一个人,等她来了,我们再出发。”

她说今天会回来的。

吃完早饭,楚卿芫哪里也没有去,要了茶,在临窗的桌前坐了大半天。

秦思芄不知道师父在等谁,可自小那般的生活已经形成她下意识对旁人情绪无比的敏感。

师父不开心。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神色也看不出端倪,可秦思芄知道师父不开心。

这个师父对她很好,即使她很想尽快离开这个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的地方,可她没有表露出来,耐着性子,托着腮坐在一旁安静地陪着楚卿芫。

午饭楚卿芫几乎没吃,只是一个劲给秦思芄夹菜。

午后的阳光温暖,大堂里的茶客三三两两,就连茶馆老板都在柜台上打着盹。

楚卿芫抑制住自己想去追寻秦寐语行踪的冲动,仍旧一声不吭地端坐在桌前。

她说她会回来的……

秦思芄趴在桌子上连午觉都睡醒了,见楚卿芫仍旧端坐在桌前,她皱了皱眉:“师父……”

“再等一等。”楚卿芫闭眸轻声道。

收到萧风衾的传信已经有半个时辰的光景了,不恨苦地似是有急事,信上也未言明,只是催着他回去。

日落西山,终于是空等了一天。

不,夜晚还没有过去,这一天就还不算是过去。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的那一瞬,楚卿芫不禁苦笑。

站起身的时候,腿脚竟然已经麻木了,他站在原处等了一会,酸麻感袭了上来,冲淡了心头的酸涩。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楚卿芫直接结了账。

“走吧。”

他转身看着紧紧跟在自己左右的秦思芄,眸中没有丝毫的波澜,神情平静。

“是,师父。”秦思芄冲他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出了镇子,楚卿芫召唤出破执,青色的剑安静地浮在脚边,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

视线落在那颗白色的珠子上,楚卿芫手一挥,又将破执化入脉息,手一动,幻出一只青色的鸟。

鸟儿羽毛五彩,乌黑的眼珠子左右看了看,就开始叽叽喳喳跳起来:“啊!有人,有人,竟然有人!”

秦思芄被这只会说话的鸟吓了一跳。

楚卿芫皱眉看着上蹿下跳的青鸟,警告道:“闭嘴。”

青鸟很是兴奋,扑棱着翅膀围着秦思芄上下上下地飞着:“还是一个好看的小姑娘,主人,主人,你竟然带着一个小姑娘,我的……呜呜……”

话没说完,嘴巴就再也张不开。

青鸟无比委屈地看着楚卿芫,两只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哀怨。

“安静一些,”楚卿芫直接发布命令,“按照指示去做。”

青鸟翻了翻白眼,就直接飞走了。

没多一会,青鸟就飞了回来。

应当不远,楚卿芫心头一松,他是真的怕她一声不吭就离开了,离得他远远的。

手指一抹,解去禁咒,楚卿芫问道:“如何?”

青鸟长长喘了一口气,才说道:“就在这个镇子的西南角,那里有个乱葬岗,人喝醉了……”

喝醉了?

乱葬岗多有魂魄傀儡,要是……

楚卿芫手一挥,青鸟的体型立即如同成人一般大小,他丢下一句话:“护着她,我即可就回来。”

说罢,身形一闪,人就消失了。

“师……”

秦思芄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怔了怔,闭上了嘴。不过,接下来,她想说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哎呀,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跟只虫子似的,当然了,不是大青虫那种……”

“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主人带个小姑娘,你和他什么关系?”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哑巴?不对啊,你刚才被我吓了一跳,还喊了一声呢。”

“你知道主人为什么让我去找一个醉鬼吗?”

“还别说,那个醉鬼也长得挺好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秦思芄:“……”

-------------------------------------

秦寐语并不是故意喝醉的。

她真的记得自己是千杯不醉来着,谁能知道这回只不过喝了一小壶的梅子酒就醉得一塌糊涂。关键是这个梅子酒还没有不恨苦地山巅下那个小镇上老板娘酿的好喝。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她就是想喝点酒宣泄一下情绪,谁知道完全没有来得及宣泄,就醉得昏睡了过去。

丢人啊!

迷迷糊糊间,秦寐语又闻到了熟悉的冷香,她蹙了蹙眉。

完蛋了,现在光凭味道,她可分不清来人是师父,还是姓楚的那小子……

“秦寐语,快醒来!”

清冷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悠远,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听到这极其刻板地直呼其字,秦寐语的嘴角浮出笑来。

师父,是师父啊……

“秦寐语,你是要死在这里吗,快醒来!”

刻板清冷的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焦急,秦寐语哪里舍得让他着急,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昏暗,什么都瞧不清,只能看到一个虚虚的身影远远地浮在她的眼前。

“师父……”秦寐语动也不想动,喃喃出声唤道,“你来了啊,好久不见了,你老人家还好吗?”

那道身影似乎被气得都淡了一些。

“快出去,你在噬灵傀儡的腹中!再耽搁下去,你就被同化了!”

秦寐语听清了一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脑袋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噬灵傀儡不是鬼魂的三魂七魄所化,而是多个魂魄所聚齐形成的。这种独特的品种,只有怨气极重的乱葬岗才会有。

她喝醉了不假,可怎么会晃悠到了乱葬岗啊!

真是要命,秦寐语你糟蹋起自己来,都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吗。这不带手软的凌厉无情的做法,简直就是和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对头才能干得出来的啊。

破这个噬灵傀儡最忌讳用灵力,只有用一品灵器斩杀。

酒意当头,秦寐语晃悠悠站起身来,她很是潇洒地起了一个剑式,十分威风地喝了一声:“醉生,斩!”

当然,没有任何动静。

章节目录 第149章 我回来了 于是,秦寐语又双手合十,曲起食指大声召唤道:“醉生!斩!”

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动静,架势摆得太大,站不太稳,秦寐语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有些生气:“我的醉生不听话了,师父,我的醉生不听话了!”

那道模糊的身影掷出一道青色的剑芒,作用甚微,自身却像是受了重创一般,身子一晃,单膝跪倒在地,好一会才能出声。

“秦寐语!”

这一声厉喝,犹如当头棒喝,秦寐语酒意醒了三分,却是无比的委屈:“又吼我,我不好吗?师父,徒儿不好吗?”

那道身影深深叹息:“芄儿,听话,快出去。师父……还在等着你。”

“那你要给我做雕胡饭,用羊肉片,用鱼也行,”秦寐语席地而坐,酒意上头,一阵晕眩,“我还要和你在梅树下吃。”

那道身影微微一动:“好,都听你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秦寐语心满意足:“没有醉生也没关系,师父你再送我一把更好的。”

说着,她掏出符纸。

秦寐语所修的禁术之中多是杀伐。

当然了,就是因为杀伐之气过重,才会被列为禁术。她自修成之后,杀伐之阵她几乎没有使用过。一来是太过血腥,她很不喜欢杀戮重。二来反噬很厉害,她也怕自己回不了头。

如今不一样,她不出去就死定了。

“师父,躲开啊……”

秦寐语推出阵法之前,还不忘提醒一声。

阵法推出,果然是席天卷地,阵内飞沙走石,待阵内逐渐安静下来,所结成噬灵傀儡的那些魂魄全都消散,秦寐语也被反噬得像是被人拿着大锤前前后后捶了个遍。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疼死。

跌落在地的时候,秦寐语又看到那道熟悉的模糊身影,挂着鲜血的嘴角勾了勾。

师父,我好想吃雕胡饭啊。

散花洲上青山横,野鱼可脍菰可烹。

-------------------------------------

秦寐语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晓风残月居了。

冷梅的暗香涌动,满心的舒坦,她慢慢打量着房间,只一眼,她就认出这里是楚卿芫的房间。

上辈子在晓风残月居的五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早就熟悉至极。

熟悉的冷梅暗香,熟悉的房间摆设,让秦寐语心生恍惚,百味杂陈,不禁眼眶发热。

师父,师父……

我回来了,你还要我,对不对……

背后的伤已经处理了,隐隐有些疼,被反噬后受伤的灵息也被理顺了,人是虚弱了一些,可还能受的住。

秦寐语走到窗前,一只手空张着,虚虚伸了好一会,才将窗户慢慢推开。

果然,和上辈子一样,一推窗就能看到满院子的青竹和爬满藤曼紫花的凉亭。

秦寐语看着,忽又笑了,眼角的泪跟着滑落。

青竹林,她一生闷气就回跑到那里藏起来,尽管到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气消了跑出来,可她很喜欢那里,觉得那里很安静,很安全。不用在意任何人的口舌,就只有她一人。

至于那个凉亭,故事可就多了。

她受罚在那里,抄书在那里,被师父拿着手一笔一画学写字也在那里。

夏季,她会在四周设下除蚊虫的结界,和师父坐在那里。师父做什么都可以,她只负责随侍在一旁,或是看着他。偶尔师父也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向她说那些星宿的故事。

冬季,她设下遮挡风雪的结界,煮上一壶清酒,和师父一起看结界外的风雪簌簌。

“师父,”秦寐语喃喃说着,“我回来了。”

这一世,我不想再重新来过了,不想再给你惹麻烦了,我会远远地躲开。

只是,想到要离开这里,我就舍不得。

可这里的晓风残月居,不是你领我回来的晓风残月居,这里有另一个秦寐语,这里是属于另一个楚卿芫和另一个秦寐语的。

师父,我要到哪里寻你呢……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得出是谁的脚步声,秦寐语依窗未动。

“怎么起来了?是不是饿了?”

楚卿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秦寐语猛地闭上眼睛,眼泪直往下落。

“你身上有伤,口味宜清淡,我煮了雕胡饭佐之以鸡汤羹,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这般熟悉的声音让秦寐语再也分辨不出,她猛地回身,一把搂住楚卿芫,声音颤抖地小声呜咽着。

楚卿芫僵硬地站着,任由秦寐语把头埋在他怀里。即使秦寐语声音再小,再忍耐,他仍旧知道她在小声呜咽,犹豫片刻,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怎么了,伤口疼,是不是?”

他知道不是,却只能这般问。

秦寐语没有说话,任由眼泪往下流着。

她不是多矫情的人,可旧地重游,她看透了上辈子的自己。

爱而不得,辜负了所有。

清濯真人楚卿芫一生宛如美玉无瑕,唯一的瑕疵就是收了她这个徒弟,大逆不道,叛出师门,且觊觎自己的师父,天理难容,沦为人人唾弃的女魔头。

可是,师父,纵使我万般罪孽,我待你的心是干净的。

世人辱我骂我欺我恨我,世人泼我脏水,我是不在乎的。

可我怕你因我受累。

所以,雪山之巅,我把原本属于你的清净安宁重新还给你,我用我的血洗刷因我而存在的污点。

师父,你可否能原谅我?

师父……

一股凉意从心底冒出,迅速蔓延开来,不待秦寐语来得及反应,她身子一僵,顿时被这噬心之痛逼得吐出一口血。

楚卿芫青灰色的衣衫上溅上血迹,恍若含泪的湘妃竹。秦寐语痛得站立不住,多亏楚卿芫眼疾手快,将人接住,直接抱到床榻之上,扶着她坐好,立即催动灵力助她。

瞧着秦寐语这般,他的面上微有诧色,心底已是惊涛万丈。

这种情况,在客栈那晚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他耗费灵力,为她压制。这么快又出现这种情况,绝不是偶然。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满头大汗的秦寐语才呼吸平缓,楚卿芫伸手扶着她躺好:“歇一歇。”

身子又乏又累,秦寐语懒懒地不想说话,可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那晚,我也是这样,是不是……”

章节目录 第150章 一切都还来得及 楚卿芫看着她,点点头。

秦寐语蹙眉,原来不是梦,怎么会这样。

“可能是锁魂阵的缘故。”楚卿芫看出她的疑惑,说出自己的猜测:“当年,我修为浅,仓促设阵,即使这几年勤加修缮,仍旧是会有不妥之处。况且,十几年的时间,太久了。”

“我本来十几年前就魂飞魄散的,若不是你,坟上草都不知道多高了,”秦寐语脸色苍白,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如今我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还能和你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楚卿芫眉头深锁,没有说话。

话题太沉重了,秦寐语看着他抿唇笑了笑:“你很厉害,那么小就可以设那么大的阵了,不亏是清濯真人啊。”

白白得来的,她诚惶诚恐,哪里敢有丝毫的抱怨。

经历过生死,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雪山之巅纵身一跃没死成,祭魂阵也捡回一条命,接下来的日子,每过一日都是自己白捡的。不过,有个问题,秦寐语不得不开始重视起起来。

楚卿芫当年所设的锁魂阵……

当年自己已经魂魄离体了,会不会楚卿芫修为尚低,并没有把魂魄锁在身体里,而只是单纯地锁住了魂魄没有散?

想到这点,秦寐语心头一阵恶寒。

禁术里,这等离奇之事,多有提及,却不甚详尽。

“别怕,”楚卿芫见她神色一变,以为吓着她了,出声安慰道,“不恨苦地后山有书库,那里有很多古籍,我会尽快去查阅。等你好一些,我带你去子空楼,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楚卿芫说的话,秦寐语没有听清,她还为自己方才的想法震惊。

若真如她所想那般,如今的她只单是魂魄。那,为何仍旧有实体,且和常人无异?

这一点,秦寐语想不明白。

恍惚听楚卿芫说带她去子空楼,肯定会遇到薛庭竹,秦寐语忽心生怯意:“我想歇两天再去。”

近乡情怯,说的就是她这样的胆小鬼。

楚卿芫没有强迫,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应声:“好。”

再次重逢,秦寐语看得处楚卿芫对她百依百顺,像是在回报,又像是愧疚使然。越是这样,秦寐语越是分得清眼前的他不是他。

他,不是师父。

“你是不是做了雕胡饭?”秦寐语坐起身来,“我饿了。”

楚卿芫扶她起身:“好,我去端来。”

菰,茭草也。

其米须霜雕(同凋)时采之,故谓之凋苽,时日一久,讹传为雕胡。

晓风残月居东南角一片池塘里,没有栽种睡莲荷花之类怡情养心的清雅之物,而是栽种了满满一大池的茭草。

东南角有温泉,且有灵力维护,多是春夏之色。

或许是因为地势,抑或是灵力的缘故,这里的茭草茎叶皆是碧绿,开花时米粒般大小的花瓣却有七彩。糯韧可口的雕胡常年都有,佐之以南瓜汁,羊肉片,鲜鱼,或者是鲜美的鸡汤,秦寐语都是白吃不厌。

后来,楚卿芫又带回来新的茭草种植。

新的茭草长出来之后却不结果实了,茎节比之原先的成长加速,形成肥大的纺锤形肉质茎。听说这就是茭白,清脆爽口,味道很是鲜美,后来竟被秦寐语琢磨出无数种吃法,什么素炒,油焖,酱焖,配之以肉丝……

厨艺水平局限于把饭煮熟的秦寐语却会琢磨出一大堆吃食,趁着楚卿芫心情好的时候,她装乖卖巧,总是会吃到美味的饭菜。

雕胡饭,是上辈子秦寐语朝思暮想的。没想到,如今刚回晓风残月居,就可以吃到。

自己那一身刚上身没多久的新衣袍,被黑衣人用剑划破,染有污血,应该是早就换掉了。秦寐语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玉白色的中衣,衣袍极其不合身,衣袖宽大且长,把本就面色苍白的秦寐语衬托得更是单薄。

秦寐语知道这是楚卿芫的衣服,布料上染着淡淡的梅花冷香,针线处尚新,应当是还没有穿过。

他这般守礼的人,恐怕拿出这件衣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想说笑几句,转念一想,算了,他面皮极薄,还是不要惹他了。

“我应该做两套的。”楚卿芫似有些懊恼,他取来一件厚实的大氅给她披上。

秦寐语淡笑不语。

那一身衣服的布料是按照她原来的衣袍布料寻来的,应该只够裁剪一套的。只因那不是普通的布料,当年她也是煞费苦心寻来的。

可御寒,可抵挡酷暑,雨落之上,不湿布料。

她沦为史上最悲惨的女魔头之后经常是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偶尔也会一掷千金,租一个大院子过上几天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多数还是会在荒山破庙过夜,困了累了就把披风解下来往身上一披,可得片刻安睡。

灵力运转正常,可偏就是手脚无力,秦寐语知道自己这是心病。

晓风残月居是她的软肋,不恨苦地是她的心头殇。

坐在桌边,秦寐语看着面前这道又软又糯的雕胡饭,清香四溢,令人垂涎。旁边还放着一碗撇掉油花的清鸡汤,汤面上浮青色的细菜,还有丝丝缕缕的蛋花……

眼前晃过在梅树下的一幕,两碗一模一样的雕胡饭,微风之下,梅花簌簌,一大一小两只手遮在面碗之上……

手中筷子似有千斤重,秦寐语深吸一口气,不让手抖动,夹起饭塞到嘴里。

熟悉的味道瞬间勾起所有的回忆,秦寐语忍得眼眶通红,忍到喉间发疼,到底还是忍不住那想掉落的眼泪。

“怎么了?”

楚卿芫没想到一口饭会把人吃哭,他不想多问,可耐不住看她眼圈红通通。

秦寐语用力擦了擦眼睛,可眼泪刚擦掉又迅速涌出来。她想,自己闷头流泪的样子,肯定是又丑又怂,难看死了。

“不想吃,就不吃,”楚卿芫伸手取走她手里的筷子,“你,你别哭……”

秦寐语松开手里的筷子,一把搂住楚卿芫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再次闷声哭起来。

没人知道,奢望多年的梦突然成真,是什么感受,且还是在她无望地决定放手的时候。

不恨苦地还是原来的样子,晓风残月居也安然无恙……

章节目录 第151章 另一个秦寐语 萧千夜还活着,她也不是杀人凶手,没有被废修为,师徒还未反目成仇……

一切都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尽管如今的自己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尽管清濯真人不再是她的师父,她也不再是他唯一的徒弟……

够了,都够了。

她决定了,她要留在这里,守护住自己上辈子最在意的人,最在意的归所。

只要那个惨剧不发生,后来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清濯真人仍旧是毫无瑕疵,他的徒弟即便是籍籍无名,无甚出彩,也胜过那个天赋甚高,修炼禁术,以至于玄门百家觊觎,意欲杀之的女魔头。

楚卿芫就这样站着,默默看着压抑哭声的秦寐语,长长一叹,抬手抚上她的发:“怎么又哭了?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以为我是认错了人。”

秦寐语收了收手,抱得更紧,把脸上的泪往他衣袍上蹭,闷声道:“……你管我啊?我想哭就哭了,你是我捡来的,如今有本事了,嫌弃我了……”

这样无理的说辞是让楚卿芫放下心来,他垂眸道:“你错了,当年是我捡的你。”

递给她包子前让她洗干净手的小口吃,担心被她扭断脖子的胆小鬼,信誓旦旦说会保护她的小家伙,终于是长大了。

哭过之后,心情终于平复了,秦寐语重新擦了脸,坐回桌边。

刚执起筷子,房门处传来敲门声,随即一道女娃娃的童稚声音传来,“师父,我送些小菜过来。”

师父?

是……另一个小小的秦寐语!

秦寐语心头一跳,她转脸看向一旁的楚卿芫。

还未问出口,楚卿芫出声问道:“要不要见?”

他知道秦寐语那天的失态,和他新收的小徒弟绝对有关。

秦寐语留意他的神态,想看看他谈到自己徒弟的时候是何种心情。

那双清湛的眼眸波澜无波,秦寐语有些失望,笑了笑:“让她进来,我也想看看如今清濯真人新收的徒弟。”

楚卿芫看向秦寐语,眸中染上暖意:“好。”

房门被打开,一个很是瘦削的女娃娃,梳着双垂髻,捧着一个托盘,满脸含笑地走了过来。

民间的手艺人收徒弟,尤其是第一个弟子,都极其慎重,谁都没有想到清濯真人收的首徒会是一个瘦小的女娃娃。楚卿芫带着她回来,不恨苦地上下肯定都是吃惊不已。

当年的自己,还从未想过这一点。

秦寐语看着眼前这个比现在的自己小了很多的女娃娃。

常年被虐打,她个子小小的,很是瘦弱,看起来六七岁左右的样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白皙吓人的皮肤和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起来机灵乖巧。

机灵是机灵,至于乖巧,也只限于在清濯真人的面前。

她的眼睛是真的好看。灵动,清澈,像是会说话,一颦一笑,眸光潋滟,秦寐语知道,眼眸深处藏着的狠厉和狡黠,她还没有表现出来。

送小菜过来,是秦思芄自作主张,她想看一看让师父空等一天一夜的女子是什么样子。

“师父。”

秦思芄乖巧地冲楚卿芫行礼,然后把手里的小菜放在桌子上,面上的笑容纯洁无暇:“贵客,这道素炒小菜配这雕胡饭最是可口,贵客尝尝看。”

秦寐语双眉一挑。

自己小时候这么会讨巧啊,比现在脾气又臭又冲的自己真的好很多啊,这样看来,还真的是越长越不如啊。

秦寐语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自己”。

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她和自己五官微有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只是她太过瘦弱,且五官尚未长开,不仔细留意,暂时瞧着还不太明显。

“去打坐吧。”

楚卿芫出声,清冷的声线里有着一抹温和。

秦寐语听着,眉尖一动,淡笑未语。

秦思芄看了看这个突然出现在晓风残月居的女子,双眉一弯,清脆地应声:“是,师父,徒儿告退。”

话语间恭恭敬敬,没有丝毫的不妥。

秦寐语自然没有忽略掉对方那带着疑惑和敌意的眼神,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张牙舞爪的狼崽子,你还没有断奶呢。

一碗佐之以鲜美鸡汤的雕胡饭,秦寐语吃得思绪万千,百转千回。

午后,云无心那边的弟子来请,说是掌门有请。

云无心,是那个爱好独领风骚的萧胖子住的地方,萧千夜住的地方是晚来雪,这父女俩的住处名字那叫一个诗情画意,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个美不胜收的地方。

楚卿芫出去了,秦寐语左右无事,准备在晓风残月居好好看一看。

整个不恨苦地立于山之巅,此山是座孤山,四周环水。晓风残月居位于不恨苦地的西南角,占地面积不大,却是整个不恨苦地最……骚包的存在。

山之巅有一处瀑布,一处温泉,皆在晓风残月居。依山傍水,又有温泉,推窗即可见竹海松松,四季常绿。东南角有梅林,灵力维持,花开不败,与之一处瘦窄山岭所隔的西南角是满池鲜嫩葱绿的茭草,茎叶碧绿挺直,七彩玲珑花蕊。

不大的地方,却四季之景俱全,不可谓不时时处处体现着主人的品味和矫情。

秦寐语站在竹林旁,仰头看着那些安静挺拔的竹子,恍然出神。

住在这里的五年,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从地狱突然爬到了天堂,没人知道她有多在意,多珍惜这些,就像一个好不容易得了一颗糖果的孩子,整日整夜的诚惶诚恐,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只为守护住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甜。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师父让你待在房间里的。”

一道清脆的声音蓦地响起,属于女娃娃的稚嫩声音像莲子一般清甜,划过心头,是会带起一丝涟漪的。

秦寐语回转身,看向那个站在离自己三四步远,一脸戒备的女娃娃。楚卿芫不在这里,她不再装乖巧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直直盯着秦寐语,眸中没有善意。

秦寐语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是觉得这个小小的自己真的很有趣:“你是秦……秦寐语?”

章节目录 第152章 最大的愿望 自己喊自己,还真是奇奇怪怪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听到秦寐语一语道出她的名字,秦思芄诧异出声,随即明白过来,更是不悦,“肯定是我师父和你说的。你到底是谁啊?”

秦寐语没有回答,并不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这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娃娃一般见识,而是她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倒了。

她是谁呢?

清濯真人唯一的徒弟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娃娃,她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秦寐语。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秦寐语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很认真地回答。

秦思芄自然不相信,只当她是不屑于说,她撇了撇嘴:“哼,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难道你没有名字吗?”

秦寐语笑了笑:“我只知道自己姓秦,我的名和字都是我师父取的。不过,我的师父不要我了,我不知道我的名字要不要还给他。”

听秦寐语这样说,秦思芄觉得这个人和自己还真是有些相似,心里的敌意减少,她走近两步:“我的名和字,也是我师父给取的。就算我师父不要我了,我也不会还给师父。他给了我的,就是我的。”

看着孩童时小小的自己,秦寐语内心多了几分柔软:“你师父给你起的名和字,肯定很好,你也很喜欢,对不对。”

“那是自然,我师父什么都是最好的。”

回到不恨苦地虽然只有数天,可秦思芄已经从其它弟子的口中得知自己师父是个怎样的存在,别人的艳羡让她头一回生出与有荣焉之感。到底是小孩子,经历的苦楚再多,还是存有一些天真和可爱,听秦寐语提到自己的师父,秦思芄的话多了起来,就连眼中都绽放着神采:“旁人都说我的名和字都好。”

秦寐语来了兴致,逗着她说话:“我只知道你叫秦寐语,寐语二字应该是字,那你的名呢,应该更出彩。”

楚卿芫是知道她的名是芄,秦寐语也很好奇,这位清濯真人会给自己这个首徒大弟子起个什么名。

“秦思芄,师父给我起的。”秦思芄眉眼一弯,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以后学成下山出任务自报家门时,可以直接说我是不恨苦地晓风残月居清濯真人的首徒,秦思芄字寐语。”

毕竟年龄小,即使再有心机,也还是简单的,一哄一逗,就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秦寐语注意到细节,心头一动:“你师父真是好文采啊,不管是名还是字果然都是寓意深刻,听起来也是朗朗上口。寐语这两个字我明白,就是你的名……呃,那个思,是什么思?”

大公无私的私?还是寓意深刻的司?抑或是简单寄托的斯……

秦寐语先前的那一番夸赞让秦思芄彻底放下戒心:“就是思念的思。”

思念的思!

秦思芄……

秦寐语脑袋中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发着呆。

姓……姓楚的那小子,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故意捉弄她的吧……

“秦寐语。”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一道楚卿芫清冷的声音,把一大一小两个秦寐语都吓了一跳。

陷入回忆的秦寐语下意识去应,可“师父”二字还没有出口,瞧见身边这个小小的身影,欢快地跑了过去:“师父!”

是了,这辈子唤师父的人不再是她,也不会有人冷着眉眼骂她“孽徒”……

心绪万千,秦寐语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站在竹林前面的素衣男子。

他没变,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不管是相貌气质,还是身形修为。

眼前恍惚,秦寐语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这样的清濯真人应当一直如此,上一世为她所拖累的清濯真人活得太不自在。

楚卿芫,我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我会尽我所能去改变,决不让这个秦寐语再走我的老路,如果无力回天,那我就杀了她……

不知道楚卿芫吩咐了什么,秦思芄很是欢快地走开。

平复心情,秦寐语迎上前去,笑了笑:“有事?”

“嗯,”眸光落在她的脸上,楚卿芫微一颔首,“掌门想见你。”

秦寐语一愣。

萧风衾要见她?

那个萧胖子待楚卿芫一直很好,应该说他待不恨苦地上上下下都很好。就连子空楼的宋道人半夜偷他的酒,他都没有生气。

或许是因为楚卿芫第一次带人回晓风残月居,这个萧胖子十分好奇,才会装作郑重其事的模样邀请她的吧。

秦寐语暂时还不是太想见这些故人,尤其是不恨苦地这些旧人。又在心里擂起了退堂鼓,她期期艾艾地说道:“我这般不修边幅,去见掌门,太过失仪。下次吧。”

楚卿芫闻言也是有些神色窘迫。

秦寐语身上穿的还是他的衣服,虽然都是他还未曾上身的,可看着还是心头有些不自在,他不禁双颊微热。

“无事,衣袍已经送来。”楚卿芫说完,转身往前走,似是带路,又似是神色有异,步履匆匆。

秦寐语不明所以,忽想明白。

这个不恨苦地,大批制作统一服饰的绣房都设在山脚下的小镇子上,只在后院留了几个绣娘,专门为那只爱漂亮的花孔雀萧千夜做衣服的。

这么快就赶制出来出一套衣衫,绝对是用谁的衣衫直接改制的。

难道是花孔雀的?

想到这里,秦寐语倒抽一口气。

她宁死不穿!

那五颜六色的,何止是扎眼!

不对,现在的花孔雀还只是个爱生气的黄毛丫头,还是孩子的体型。那只花孔雀的衣衫,她可穿不上。

待看到新做好的衣袍,秦寐语愣住了。

要说上辈子秦寐语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除却那个可望不可及的人,她绝对立即说出要一匹行云影月含羞。

这有着诗情画意名字的是一种出自珰露山的特殊布料。

珰露山北面是红尘俗世和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鬼界最接近的地方,那里常有邪祟,鬼魅,傀儡出现,是阴气最重的地方。

生长在珰露山南面有一种五彩的蚕,一生只吃一种特殊的桑叶,吐出的丝才能织出这种行云影月含羞的布料。

色调低调奢华,因为布料的特殊性,正如其名,行走之间,布料犹如轻云一般起伏波动,又恍若明月笼纱。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闷骚道了极致,恰恰正对了秦寐语的脾气。

这种布料,有一种颜色秦寐语最是中意。

茜色。

没有大红色那么耀眼,却很接近大红色。

这种颜色做衣袍穿,不会扎眼,何种场合都能驾驭,有一种我很美,我不说,但你除非装瞎绝对知道的骚包之感。

秦寐语现在算是明白,她和萧千夜那只花孔雀为什么不对盘了。她是典型的闷那个骚款,而萧千夜是那是明晃晃的明那个骚。

秦寐语上辈子一直希望能用这行云影月含羞做两套衣袍。

一套给自己,一套给他。

伸手掬起这一捧如水似月的柔软布料,秦寐语怔怔发呆。

是茜色啊……

“两年前经过珰露山的时候,偶然间所得,是茜色,不适合男子。”楚卿芫似乎不想她误会什么,在一旁很详细地解释着,“回来之后,就一直放着。如今给你做了衣袍,也算是物尽其用。”

看着手中的茜色,秦寐语压下心头的酸涩,仰脸冲楚卿芫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看到楚卿芫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拿起衣袍:“你等我一会,我换好衣袍,和你一起去拜见掌门。”

不恨苦地的绣娘许是被萧千夜折磨久了,手艺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行云影月含羞这种温柔至极的面料,成品大大出乎秦寐语的意料。

章节目录 第153章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答应 衣袍的衣襟处,束袖,腰带处用了多层,色深且有韧性,衣襟和袖口上面绣有小小的浅红色梅花。衣袍上身之后,秦寐语简直对这件温柔中不失英气的束袖劲装满意得不得了。

行云影月含羞这种布料,再多层,穿在身上也是柔滑细软的触感,且这般叠加数层,可以形成深浅不一的色彩。

秦寐语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即使自己再糙,也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对一些能修饰容颜身段的小东西,虽然没有别的女孩子那么喜爱,可偶尔还是会体现一二的。

茜色衬肤色。

秦寐语本就生得出众,雪肤红唇,一双黑亮水润的眼睛,清澈明媚,眉梢眼角噙着浅浅的笑。这一身茜色更是衬得那张如花般容颜娇艳妩媚,清艳绝俗。

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束之以同色发带,越发显得脖颈白皙修长。一掌宽的腰带束着细细的腰肢,凸显出女子美好的曲线玲珑。

一言以蔽之,美好得完全不像话!

楚卿芫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秦寐语。

一瞬间,松海涛涛,竹林簌簌,梅花飘红,茭草清香,整个晓风残月居因为这一眼活泛过来。

“楚卿芫!”

秦寐语背着手,粉面含笑,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檐下负手而立的男子,眼角的笑意更甚,走到他面前,转了一圈,笑眯眯地问道:“……如何?”

……如何?

还想,如何!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不,应当是“亲曾见,全胜宋玉,想象赋高唐”……

那抹茜色越来越近,楚卿芫的眼神开始闪躲,实在不知道该落在何处,就只好盯着旁边草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看。

这块茜色的石头真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当然,不笑的时候也好看。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心里直泛暖。不知道这块石头愿不愿意留在这里,留在他咫尺之处……

其实这里很好的,他,也很好。

不不不……他不好,但他愿意改。

只要这块茜色的石头答应,他怎么样都好。嗯,也不是这般绝对,毕竟还有天理伦常管着,除此之外吧。

楚卿芫眸中闪过暖意。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答应。

“……楚卿芫,你盯着石头看做什么?”秦寐语走过来,纳闷地随着楚卿芫的视线看了看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头,“还冲它笑?”

“无事,”楚卿芫不自在地咳嗽两声,转过身,率先走开,“走吧。”

秦寐语狐疑地看着疾步走开,竟然没有拿正眼瞧她的楚卿芫,悄悄踢了踢那块石头。

很正常啊,就是一块石头。

黑了吧唧的。

只是耽搁片刻,楚卿芫已经走出几步远,秦寐语忙疾走几步,追了上去。

她背着双手,晃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楚卿芫挺直的背影,秦寐语的视线落在他那红艳如玛瑙的耳垂上。

啧啧,姓楚的这小子不会长斜了吧。

她穿这茜色不好看吗,怎么着都算是一朵水灵灵的鲜花吧,好家伙,他一眼没看就算了,还瞅着一块黑了吧唧的石头红了耳垂。

这糟心的审美,不会是被郓起那个老鬼祸害的吧……

胡思乱想间,又落后了好几步,秦寐语远远瞧见前面走过来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美貌女子。

白衫飘飘,恍若仙子,纤尘不染,高雅脱俗……

啧啧啧,这么有格调的装扮,真是让人想猜不到对方的身份都难啊。

秦寐语背着手缓步走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嘴角的笑意味不明。

落花微雨宫上上下下都喜欢穿这种披麻戴孝般的白衣裳,难道从来都不用考虑清洗十分麻烦这个事实吗?

估计梨花月就的胭脂水粉钱都花在请浣衣婆子了,这就难怪梨花月就这一宫之主总是不擦粉,整日素着一张脸。这般不修边幅,竟然还有人说她是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宛若青莲一般清丽脱俗。

那些人的眼睛估计都是瞎的,梨花月就那张脸一眼看过去,分明就像是逃荒而来三天没吃饭的。

梨花月就是长得还行,但搁在她秦寐语面前,不值得一提好吗!

秦寐语最是讨厌那种眼角总是噙着泪,有事无事先红了眼眶,随时随刻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姿态的女子。

每每看到那个梨花月就在清濯真人面前唧唧歪歪半天,什么重点都没说,一双烂桃花眼已经来来回回把人看了个通透时,秦寐语就想怒喝一声“有屁快放,没事快滚蛋”,然后麻溜地将人轰走,再然后把这个虽没有拈花惹草之嫌,但实实在在招蜂引蝶的浪荡子给锁屋子里,最好锁在榻上,哪里也不准去!

谁,也不准看!

秦寐语就着这么远的距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对面缓步而来的女子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视线落在女子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上,她眉梢一挑,瞬间想吹声口哨。

这多亏是个姑娘家,但凡是个少年,萧风衾绝对是哭着闹着也要向梨花月就讨个人情把人给留下,然后在不恨苦地找一个草长莺飞的地方让其专门耍剑给他看。

呃……

怎么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那个,对于萧风衾喜爱细腰少年这一点,需要重点申明一下,并不是这位萧胖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委实是因为他变胖之后的无可奈何,这点执着,算是他对于自己曾经的精瘦身材最后一点怀念以及留恋。

这位白衣飘飘的貌美女弟子穿着落花微雨宫上阶弟子的服饰,看起来比楚卿芫大个一两岁,正是少女的青春和妩媚掺杂在一起,令人一眼望俗的的好年纪。

这位女弟子看到楚卿芫双眸中闪过的娇羞和惊喜,秦寐语自然留意到,她双眉一挑,嘴角噙上一抹笑。于是,她很善解人意地停住脚步,给那即将相遇的两人留出空间来。

这位落花微雨宫的女弟子长得并不是多么的国色天香,面相清丽温婉,双颊微丰,身材也略略丰腴,一看就是贤妻良母易生养的。成亲两三年后,生出一堆软糯糯的小口吃,真真是好玩啊,哈哈哈哈……

章节目录 第154章 故人相见 那边女弟子只是走了不到十步的距离,这边秦寐语连人家将来几个孩子,几男几女都想好了。

很快,秦寐语注意到一件事。

那个女弟子离楚卿芫还有两三步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冲他遥遥行礼,好像是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哎呀,怎得离得这么远。

要是女孩子一不小心崴了脚,可怎么倒进这个姓楚的小子怀里啊!

秦寐语看了看清冷淡漠的楚卿芫,蹙了蹙眉。

这个姓楚的,你可真是的,你是男的啊,主动一点。这个女弟子一看就是宜家宜室的贤妻啊,娶妻娶贤,知不知道啊。

唉,估计以前也没人教他这个,才会像个木头一样。算了,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好好和他说说。

女弟子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地离开之后,秦寐语才追了上去,伸手扯了扯楚卿芫的袖子,笑眯眯地问道:“那个小姑娘是谁啊,长得挺可人的。”

楚卿芫没有纠正她口中的“小姑娘”年龄比她还大,留意到秦寐语方才落后,脚步缓了下来,简单说道:“落花微雨宫的弟子。”

那个不爱擦粉的梨花月就收的弟子海了去了,这说了等同于什么也没说啊。

秦寐语又问道:“她向你行礼为何离得那么远,是不是那个不爱擦粉的什么宫主对你有意见啊?”

梨花月就不会变态到这种地步了吧,连行礼都不许自家的弟子离这位容姿俊逸,清雅无俦的九天谪仙靠得太近?

不行,她可不适合姓楚的。

姓楚的这小子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就算以后娶媳妇,也绝不能娶梨花月就那样做作的女子,天天闹腾的让人哄让人抱的,那娶的是媳妇吗,那是祖宗!

尽管每每看到这张和自己心上之人一模一样的脸,秦寐语的心头还是会悸动,可她已经明白。她喜欢的是那个将她捡回来,收拾干净,浅声低语赐予她名和字的男子。

哪怕自己已经知晓眼前之人与那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可她的心里……

楚卿芫,这辈子我还是离你远远的吧。

你的一生应当就这样干干净净的,娶一爱妻,有儿有女,风雪之中,有人守一灯烛侯你……

“不是。”楚卿芫低声道。

秦寐语怔愣,扭头看他:“什么不是?”

前面有个横出来的枝杈,秦寐语没看路,楚卿芫伸手不着痕迹地将人扯到身边来,避开那带刺的枝杈,缓声道:“是我不喜欢和旁人太过亲近。”

这点,秦寐语自然十分明白。

上次可是亲眼见他脸色煞白,差点把整条胳膊都搓破皮了的,就连那次她装作被阴丹所袭昏迷的时候,当时楚卿芫确实是让宋听澈将她扶起来的,明明她就躺在他的脚边……

这是一种不知道何时能痊愈的病,没有医治的法子,没有良医良药。

他的心里有伤口,旁人触碰不到,也触碰不得,只有靠他自己一点一点慢慢痊愈。

心里很心疼他,可秦寐语不能忽视自己因为他将她和旁人区别开来心里冒出的一丝丝的欢喜。

是一种沉重的欢喜。

秦寐语知道自己的,无比渴望这种被重视,被在意的感觉,可纠结于彼此的身份,她一直很是克制。可克制就代表存在,就代表她在害怕,害怕失控,害怕受伤,所以打从一开始就不想拥有。

不拥有就不会失去。

她是无药可救了,可楚卿芫不一样啊。想想,都是那个混什么蛋郓起道人的错,不知道对姓楚的这小子做过什么,竟然让好好的一个俊俏小后生变成这样。

这样想来,在幻阵之中一剑了结了他,还真的是便宜了他,应该将郓起那个臭道士千刀万剐了才对……

秦寐语这边心疼从小乖巧可爱虽有些小小的口吃,但并不妨碍他是个心理健康的好孩子突然变成这样,从而不知道说什么。楚卿芫那边突然反思自己这段时间对秦寐语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何止是太过亲近,一时难以自圆其说的羞耻感促使他不再开口。

一时之间,两人并肩而行,竟是陷入了无人说话的状态。

好在并无人觉得尴尬,秦寐语边走边看,随着四周熟悉的景致越来越多,方才那点玩笑之心顿时消散。

去云无心的路,秦寐语自然识的。

隔上十数年,再次踏上,一路上似曾相识的景致和事物,都让秦寐语心头发颤。往事排山倒海袭来,她不敢多看,却又控制不住想去看。

好在楚卿芫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眸安静地走着,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秦寐语不觉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心神大乱,实在没有心力去找什么合适的借口去敷衍他。

“哈哈哈哈……”

刚到云无心,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就看到一个体型壮硕的男子大笑着迎了出来,手里捏着深蓝色的帕子,边走边擦着汗。

男子的个头和楚卿芫差不多,梳得整齐的发髻束之以玉冠,一身镶着黑丝的老蓝色宽袖长袍,再加上这壮硕的体型,更显得威不可言。细看之下,还是能从这个粗眉大眼的男子的五官中看得出那随风而逝的曾经的英俊。

来人正是不恨苦地的掌门萧潜,萧风衾。

秦寐语看着这个比自己印象中精神很多的萧风衾,眼眶发胀。

当年骤失爱女,这位胖掌门一夜白头。秦寐语从冰火狱潭闯出来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不过短短五年,他竟然消瘦苍老到差点提不起剑。

秦寐语只不过挥掌挡掉他的攻势,修为仅次于清濯真人的不恨苦地掌门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甩了出去。

不堪一击,令人愕然。

再后来,秦寐语就听到了萧风衾的死讯,且是她亲手所杀……

如今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除了更显得精神一些,旁的,都没有变。

爽朗的笑声,一年四季总是喜欢捏着帕子擦汗,却一点也不娘气,平时在不恨苦地总是乐呵呵的。秦寐语知道,这个胖子手压佩剑的时候,威风凛凛,很有一派掌门的派头。非要说缺点,唯一的就是他太过宠溺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

章节目录 第155章 萧大掌门 上辈子这个萧胖子以为是她杀了萧千夜,上前拼命的样子,秦寐语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狰狞,疯狂,怨毒,恨极……那样的目光太过沉重,沉重到她很没出息地逃掉了。

可是最后萧风衾还是死了,所有人都说是女魔头秦寐语杀了他。秦寐语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萧风衾是赔上自己的性命来诬陷她,以达到报所谓杀女之仇的目的,还是被他人所杀……

好在,一切重新来过了。

快要窒息的感觉终于是被这熟悉爽朗的笑声冲散了。

“落风,快来,快来,你不知道,那几个刚入门的弟子真是笑死我了,腰都快扭断了,还是学不会那招……”萧风衾边往这边走,边说着,走得近了,眼角瞟见一抹茜色,他双眉一挑,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立即乐呵呵地颠颠走到近前来,很像那么回事地迟疑问道,“这位是?”

明明眼睛里的好奇和八卦蠢蠢欲动,还非要克制,秦寐语乍见故人的百感交集还没有来得及蔓延,就被眼前之人逗笑了。

不待楚卿芫开口,她上前一步,冲萧风衾抱拳,落落大方道:“鄙人秦寐语,见过萧掌门。早就听闻不恨苦地的萧掌门卓然不凡,气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这位就是落风带回来的秦姑娘啊!”萧风衾对秦寐语这是真夸还是暗讽一点也不在意,满脸都是笑意地佯作讶异状,“哎呀,秦姑娘你是不知道,落风把你带回来就藏到了晓风残月居,又说你一直病着,不许旁人打扰。你看我这都没有机会去探望一二,还望秦姑娘莫要在意。”

落风……

秦寐语都快忘记了楚卿芫的表字了,她微侧脸看向身边之人。

这个人还是这么古怪吗?只许旁人叫他的表字,不许叫他的名。

“秦姑娘,玉体是否康健?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尽管开口,不恨苦地有的是药材,落风善医术,需要什么尽管拿,不必客气,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萧风衾直接忽略掉楚卿芫,直接对着秦寐语说道,“你可是落风第一个带回来的人啊,以前别说姑娘小媳妇了,就连男人,他都没带回来一个。哎呀,你说他这也老大不小的了,我可是……”

“掌门!”

头痛不已,楚卿芫不得不打断萧风衾的话。

秦寐语也觉得无比的聒噪。

萧风衾还是如同她记忆中那般热情多话到令人难以招架的地步。这碎嘴的功夫似乎更胜从前啊。按照这样的节奏进化下去,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凭他这个天赋,当个一派掌门真是屈才了,最适合他的职业应该是媒婆才对,走东家蹿西家,说长道短,这样废嘴皮子的活计,估计这位萧掌门会很喜欢。

“你看我这太高兴了,竟然拉着你们在这里就说开了,哈哈哈……”楚卿芫话语间微微的不悦,让萧风衾误以为这个闷葫芦在吃醋,于是,更高兴了,他招呼了一声,让小徒弟上茶,又扭头和楚卿芫念叨着,“落风啊,你是不知道,你这一走数十天,我真的都快被宋道人那个酒鬼烦死了。”

“也就只有你能治得住他,他最怕你了,等会你要是见到他,可要帮我好好说说他。你说这个死鬼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上次下山去除邪祟,他竟然喝得酩酊大醉,虽然他有本事有能耐,可我不是担心嘛。”

“你说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愿意成家,真是愁死我了,要是受个伤生个病什么的,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宋道人嗜酒,他有不良嗜好,嘴又毒,不太招小姑娘小媳妇喜欢。可你不一样啊,我们不恨苦地的清濯真人除了话少一些,那就是十全十美的,小姑娘小媳妇都硬生生往你这扑,你说你咋就冷着一张脸,半点笑意也没有呢。”

“唉,我这一天天的,操碎了心,我的白头发都快要愁出来了。哎哎哎,落风,我还没说完呢……”

楚卿芫被萧风衾念叨得脸色发白,伸手扯过秦寐语,就往厅里走。

看到楚卿芫主动伸手去拉秦寐语,萧风衾的话头戛然而止,他猛抽一口气,终于明白了什么,眼睛发亮,一副了然的模样跟了上来。

三人在厅中落座,秦寐语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了一番。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半点也没有改变。

轻轻吁出一口气,秦寐语垂眸喝着茶。

“秦姑娘,”萧风衾端着茶盏,笑眯眯的很是和气地说道,“你,年方几何啊?我看你和落风年纪差不大,小一两岁也是可以的。秦姑娘家中父母可安好?我们不恨苦地灵秀之地,最是滋养人了,若是可以,我派人将双老接来也是可以的。你和落风打算什么时候成……”

“萧风衾!”

在最后那个“亲”字出口之前,楚卿芫打断了萧风衾的话,他无力地提示道:“还有正事要说。”

“是啊,我这不正说着呢吗,你别着急啊,终生大事,自然是要慎重认真的。”萧风衾认真地点头,“落风啊,你无父无母,家里没有长辈,我比你虚长几岁,自然是要将这些事安排妥当,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你少年有为,年纪轻轻就做了真人之位,可你不能仗着长得好,修为高,就欺负人家姑娘。两个人过日子,凭的可不是什么相貌和修为,要包容和忍让……”

楚卿芫:“……”

秦寐语:“……”

就是不能让这个萧风衾有机会开口,不然旁人插个话都很难。

奈何楚卿芫话本来就少,面对话痨掌门的滔滔不绝,他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只能黑着脸坐在那里,捏着茶盖子闷头刮着茶沫子,瞧那架势,恨不得把茶沫子都刮到萧风衾的脸上。

秦寐语一边喝茶,一边看戏,简直就是不亦乐乎。

“掌门,我原先和你说的,就是……”

楚卿芫这边好不容易有机会说话,忽然一个弟子走了进来,朗声禀道:“掌门,真人,子空楼的宋楼主来了。”

章节目录 第156章 薛少侠有礼 “啊,阿宋来啦。”萧风衾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冲楚卿芫示意道,“落风,你可要帮我狠狠骂这个酒鬼。”

让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帮忙说话,这个萧胖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秦寐语放下手里的茶盏,兀自忐忑着。

宋道人来了,那薛庭竹来了没有。

他应该拜在宋道人门下有两三年的时间了,如今大概是九岁或者十岁的样子了吧。

心里砰砰乱跳,秦寐语怎么都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手里的茶盏都快端不住了,她只好放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处。

一道清瘦的身影晃悠悠走了进来,酒香先一步窜了过来。

“阿宋!”萧风衾跳起来,颠着胖胖的小碎步迎了上去,“你回来啦,任务完成得很漂亮啊。哎呀,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庭竹,快来,扶着你师父……”

庭竹!

薛庭竹!

秦寐语一惊,瞬间站起身来,看向紧随在宋道人身后的少年。

很清秀的一个少年。

双眉修长,眼睛大而亮,鼻梁挺直,薄唇微抿,秀美得像一个小姑娘。就因为这样的相貌,薛庭竹受了不少暗地里的欺负,笑话他是个娘娘腔,投错了胎。可秦寐语觉得他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尤其当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软下心来,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竭尽所能地对他好。

可……

秦寐语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个头比她还要高半头的少年。

“怎么了?”楚卿芫发现秦寐语脸色发白,走了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寐语的视线没有离开那个少年,压低声音问道:“那个……薛庭竹……他几岁了……”

没人和她说过薛庭竹的全名,就连萧风衾刚刚提起,也只唤了庭竹二字。

不管是十几年之前对于他未来之事的提及,还是如今她处处显露出对不恨苦地的熟悉,都让楚卿芫越来越是迷惑。

他不想再压抑内心的好奇,想直接问个清楚。

问她,到底是何人?

问她,不恨苦地的故人究竟是何人?

……

显然,现在还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他是宋师兄的弟子,自小就长在不恨苦地,入门有十几年的时间了。”楚卿芫不知道秦寐语为何独独对薛庭竹起了兴趣,也看向了那个秀美的少年,“他今年十四岁,做事很稳妥,也很勤勉。”

十四岁?

为何会是十四岁?

秦寐语倏地转身,一把抓住楚卿芫的手,话语间有些焦急:“那萧胖子……萧风衾他多大了?”

“为何问这些?”楚卿芫不解看着她。

秦寐语急切地看着他:“告诉我,还有你,还有宋道人……”

“掌门已过而立之年,今年三十有余,宋师兄二十有七,”楚卿芫一一回答,“我今年正好双十。”

然后又加了一句:“……比你大。”

秦寐语没留意这些,她的神色大变。

不对的!

怎么这年龄都对不上了,明明萧风衾和楚卿芫年龄差不多大,上辈子萧风衾死的时候刚三十出头,萧千夜那只花孔雀个子高,父女俩出门的时候,还被认成兄妹俩过。

薛庭竹比萧千夜大了一年零三天,每每这掌门千金大肆庆祝生辰时,秦寐语都会偷偷藏一些好东西,留给三天之后的薛庭竹过生辰时用。

没有庆贺的烟花爆竹,没有热闹的流水席,也没有那些堆成山的礼物,两个人坐在房脊上一人一壶酒,对着月亮喝着吃着,然后酣睡到天明……

如今,萧千夜和薛庭竹一个只是十一二岁的奶娃娃,一个已经是如玉的少年。

那边萧风衾还拉着宋道人念叨着:“阿宋啊,你这一走,我可是牵扯挂肚的好几宿都没有睡好啊。今儿个,落风正好也在,我们三个好好叙叙话,你可不许偷偷跑了。来来来……”

说着,他拉着宋道人过来,很是周到地介绍道:“这位秦姑娘,就是落风带回来貌若天仙的小姑娘。秦姑娘啊,这位是我们不恨苦地成名已久的酒鬼……啊,酒仙宋道人。”

宋道人还是秦寐语印象中的样子,清瘦,懒散,除了酒,对所有的事物都不甚关心,虚浮着步子,任由萧风衾扯着他往前走。

听到萧风衾的介绍,或许是因为诧异楚卿芫竟然带人回来,宋道人的眉毛稍稍往上一扬,染着不知道多少的醉意眼睛浅浅淡淡地划过秦寐语的脸上,低声说了一句:“哦……落风带回来的人啊……”

酒香从他手中的酒葫芦里溢出来,连他这句话像是都带着酒意。他提起酒葫芦,仰头又是一口酒,然后径自走到一边坐下,安静地喝着酒。

众人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这边,萧风衾并不允许冷场,他笑眯眯地招呼薛庭竹上前:“庭竹啊,过来,过来。”

薛庭竹稳步上前,瘦削的少年面上一派沉稳之气,他拱手行礼:“弟子见过掌门,见过真人……”

然后,身形微转,对着秦寐语微微躬身,薛庭竹的声音清朗明亮:“庭竹见过秦姑娘。”

薛庭竹的声音一如她所怀念的那般温暖,骤然再次响在耳边,秦寐语心潮翻涌,难以自已,缓了一会,还是鼻头直发酸:“薛少侠,有礼了。”

薛庭竹似乎也察觉到秦寐语声音中的颤抖,他站直身子,眸色平静又略带拘谨地看向秦寐语。

用尽全身的力气,秦寐语才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无人知晓她内心里的波涛汹涌,惊涛骇浪几乎快要将她覆灭!

她真的很想上前抱着这个眸色温暖的瘦高少年大哭一场。谢他曾经的维护,谢他为她做了那么多,谢他……

秦寐语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眼中涌上温热的泪水,她还没有来得及咽回去,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快速地袭上四肢百骸。

耐不住这突如其来锥心的寒意,秦寐语直接呕出一口血,身子一歪,无声无息地向一旁倒去。

晕厥过去的那一瞬,秦寐语担忧薛庭竹倒比担忧自己还多,哪有这刚一照面就吐血晕倒吓唬人的。

不知道吓没吓着他……

章节目录 第157章 终究还是留不住 萧风衾正欲拉着楚卿芫,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念叨念叨嗜酒如命的宋道人。

事发突然,众人都是始料未及。

秦寐语见到薛庭竹时的异样,纵使再三克制,可楚卿芫的注意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自然早就注意到。所以,萧风衾拉着他走开的时候,他的余光一直紧盯着秦寐语。

见她突然吐血,心头一惊,楚卿芫最早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拉,行云影月含羞在手里一滑,他没有拉住秦寐语。

薛庭竹离得近,衣袍上还溅上了几点鲜血,他惊得退后一步,到底还是在秦寐语倒向一旁桌椅的时候,及时扶住了她。

“秦姑娘!”薛庭竹看着倒在怀里面色白净如纸的女子,吓得不知所措,“师……师父,掌门……”

身边有冷香拂过,薛庭竹还没有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就被楚卿芫给接了过去。

把人扶到自己怀里,伸手扣上她的手腕,楚卿芫的面色凝重,没有多加思考,伸手抵上秦寐语的后背,就要输送灵力。

“别着急啊,”一旁的宋道人忽然出言,他放下手里的酒葫芦,醉意熏熏地瞥了楚卿芫一眼,“治标不治本,还耗费灵力。”

楚卿芫收回手掌,小心地抱起秦寐语,抬头看向宋道人,目带恳求:“宋师兄……”

宋道人看了他一眼,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哎呀,阿宋,这位秦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萧风衾在一旁推了他一把,催促道,“你看我们落风都快急哭了。”

宋道人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一把,差点被酒水呛到,咳了几声,站起身来,看了看歪在楚卿芫怀里昏迷不醒的秦寐语,不咸不淡地问道:“不是第一次了吧?”

“这是第三次,我找不出原因。”看着吐血昏迷的秦寐语,楚卿芫神色凝重,“是不是锁魂阵对她伤害太大……”

宋道人摆了摆手,示意道:“把人放到一处,我好好瞧一瞧再说。”

在不恨苦地,要论医术,首屈一指就是宋道人,不过他老人家三天有两天半都是醉意朦胧,昏昏沉沉的,大家宁愿被清濯真人的冷脸冻死,也不愿拿自己的小命给一个醉鬼玩。

宋道人开口了,楚卿芫自然无不应允。

这里是议事之处,自然并无软榻之类可供歇息之物。子空楼离得最近,萧风衾直接让楚卿芫把人抱了过去。

薛庭竹先一步回去收拾出一个小软榻,楚卿芫抱着人匆匆过来,把人放上去之后,宋道人坐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把着脉。

一盏茶的功夫,宋道人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收回手起身走到窗前,拿起随身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

“阿宋,阿宋,这位秦姑娘的情况到底如何?”

楚卿芫能耐得住等待,萧风衾耐不住,搓着手焦急地问道。

宋道人未语,只是长长地看了他一眼。

萧风衾立即心领神会,他一咬牙:“知道了,等会让庭竹去酒窖里去取就是了。”

目的达到,宋道人冲薛庭竹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快去,趁掌门还没有后悔。”

“现在可以说了吗?”萧风衾白了他一眼,“阿宋,我和你说,这位秦姑娘可是落风守了十几年才等回来的,别说人家姑娘长得貌美如花,配咱们家落风卓卓有余,就是一只阿猫阿狗,你看在落风死心塌地守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也发发善心,好好给这位秦姑娘治一治,你说是不是?哎呀,阿宋,你别光顾着喝酒啊,倒是给句话啊……”

宋道人咂咂嘴:“你给我能开口的瞬间了吗?”

“……”萧风衾闭上嘴,无比哀怨地看着他。

“这位秦姑娘,就是当年你从祭魂阵救出来的那位吧?”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宋道人转脸看向坐在小榻边忧色忡忡的楚卿芫,“魂魄离体太久,当年你太小,设的阵太糙,只勉强把魂魄留在阵中。”

素色的宽袖下,楚卿芫伸手握住秦寐语无比冰冷的手,喉头酸胀,他点头:“是。我当时没有任何的修为根基,设的阵也是照葫芦画瓢,五年后,我才有能力一一改善。”

“嗯,是了。她这种情况,治不好的,最多还能撑个年左右。”宋道人看着窗外随风飘摇落在地上的枯黄树叶,面色无波地陈述着事实,“当然,还是在你每日耗费灵力为其维持的情况下。若是你放任不管,以她这种情况,顶多也就是三五年的时间。”

三五年!

费尽心思,还是留不住……

躺在他掌中的纤细小手冰凉刺骨,楚卿芫的心也是瞬间涌上寒意,眼睫轻颤,他的目光落在昏迷之中女子的脸庞上,半晌都没移开半分。

萧风衾愣了片刻,错愕地低声问道:“阿宋,只有十年啊,这不行啊,落风是个死脑筋,要是这个秦姑娘治不好,那落风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十年等待,十年相伴,老天已经厚待他了。”宋道人又是仰头喝下一大口酒,“有的人求一日,都求不到。”

“可,可,可……”萧风衾看了看两个黯然神伤的男子,哀叹一声,“这要怎么办啊,我还以为不恨苦地这次是要办喜事了,我实在不想和你们这两个糙老爷们共度余生啊!”

说着话,他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捏着小帕子擦了擦汗,唉声叹气,“阿宋你是不怕开水烫了,我也懒得再说你。落风最懂我,也最是懂事,我本以为他的性子寡淡,这辈子没有哪个姑娘能入他的心,我这念叨了他三年,这次下山他就带了个姑娘回来。可惜命不好……唉,我还以为这次我们不恨苦地终于可以办喜事,这些年送出去的份子钱也能收一收了,我家阿夜也有个伴……”

对于萧风衾将自己比作死猪,宋道人见怪不怪了,这些年,为了他的终身大事,这个掌门连看少年舞剑都没有从前那么大的兴致。于是,宋道人敛了两三分的刻薄,看着他凉凉地道:“你可以考虑续房或者纳妾。”

萧风衾闻言,胖胖的身子一抖:“那不行,我答应阿夜她娘的,这辈子就她一个女人。我不能薄情寡义。”

章节目录 第158章 阿芄,我待带你回去 闻言,宋道人看了他一眼,一副“你如此,为何迫我”的神情。

萧风衾忽然想起宋道人用酒麻醉自己的原因,什么都没说,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恨苦地是不是桃花缘太薄了……

无人再说话,室内安静无比。

“没有任何的办法了吗?”许久,楚卿芫出声,声音一如往常,未见丝毫波澜。

宋道人抱着双臂,斜斜靠着窗,闻声看了过来:“不恨苦地的书库,你不是都已经都翻阅一遍了吗?”

“那……”楚卿芫垂眸,又道,“把我的命换给她,你有办法吗?”

”嘶……“萧风衾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男子,嘴唇蠕动,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呵……”宋道人却是嗤笑一声,“算了吧,男女有别,你的灵体也不适合她。”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楚卿芫面如死灰,这让宋道人很是不悦。

“我只是说你我没有办法,又不是说这世上绝无解决此事之法,你变什么死人脸啊。”宋道人抓了抓头上微松的歪髻,沉吟片刻又道,“你且再等两日吧,我去书库看看,阁楼上胖子还藏了不少压箱子的宝贝疙瘩,我去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些许方法。”

这样说,就是愿意全力以赴。

楚卿芫抬眼看着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句话:“有劳宋师兄。”

“真要谢我的话,那你就撒手不管。”宋道人眸色凉薄,说出来的话像把刀子一样,“一直见你独善其身,洁身自好,以为你看破了红尘,却不想你早就泥足深陷。楚落风,你竟然还想把你的命换给她,她活着能做什么?她是能替你济世扶倾,还是能为这芸芸众生出一份力。人人称颂的清濯真人,竟然也有私心,为了所谓的情爱昏了头,真是可笑啊!”

“哎呀,阿宋,你看你,嘴巴就是这样不饶人,”宋道人一通刀剑甩过来,萧风衾听着心疼,忙春风化雨般一一化解掉,打着圆场,“落风也就是这么一说,他也是人,心里疼,就和自家的哥哥抱怨一两声,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三人之中,楚卿芫年龄最小,行事一直很是稳妥。相对于爱喝酒,一个心情不好就撂挑子的宋道人,萧风衾多多少少偏疼他一些。

“落风受教了,”楚卿芫站起身,冲着宋道人郑重行礼,“多谢宋师兄当头棒喝,落风自当会谨言慎行,断不会做出这等幼稚之事。”

当年稚龄他都可留住她,如今他修为大增,自然另有他法,不过是再多等十数年,抑或是数个十年而已……

宋道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冲谁,随即说道:“她身上有暗伤,一直强行压着,不是什么好事,你用灵力替她全都解开,慢慢养着。”

暗伤?

楚卿芫想起入幻阵前后的那些事,秦寐语明明受伤那般严重,动都不能动弹一下,第二天却行动自如,除非她有太上老君的仙丹妙药。

“看着挺文静的小姑娘,竟有股狠劲。”宋道人走过来,看了昏迷的秦寐语一眼,又瞥了一眼楚卿芫,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和你还真是一路人。”

楚卿芫看着浑身冰冷,睫毛上已经染上白霜的秦寐语,纵使他平日里最是能压抑,此时眸色到底还是染上了悲痛之色。

“处理伤口用的,”宋道人最不喜看到这些,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搁在旁边的桌子上,“人醒了,就立即回你的晓风残月居。我的子空楼最不喜欢女人,尤其是受伤的貌美女人。走了之后,让庭竹过来打扫干净。晦气上身,三坛子酒可不够啊,掌门。”

宋道人厌恶女子,不恨苦地上上下下皆知。

方才慌乱之下,直接把人带来这子空楼,萧风衾如今才觉宋道人忍到现在没有把人直接轰出去,真的是兄弟情深了。

萧风衾冲楚卿芫示意让他不必在意,就颠颠跟上宋道人,一起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叫嚷着:“哎呀呀,我说阿宋啊,三坛子酒可不少了啊。那可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是留着我做大寿的时候才拿出来的啊,你这突然要那么多,我真的挺舍不得的。你是知道的,我这些年每年都要去酒窖里看它们几回,这也多少年的感情了……”

两人渐行渐远,说话声也逐渐不闻。

宋道人留下的药瓶就放在桌子上,暗红色的玉瓶,只有拇指般大小,肚腹稍鼓,能盛下三五颗药丸。瓶身暗淡无光,就连瓶塞都是极其敷衍地塞上。

楚卿芫伸手把药瓶拿过来,看了一会。

宋道人的态度,他没有放在心上,相处多年,他也知道宋道人刀子嘴豆腐心的秉性。自己这次没打招呼直接把人带回不恨苦地,给他添了麻烦,他不高兴是应该的。

看着昏迷不醒的秦寐语,楚卿芫伸手触了触她的脸,仍旧是冰冷。他眉头蹙起,微微弯下腰,把唇轻轻印在她的额头上,直到唇下那小块皮肤不再冰冷刺骨,他才缓缓起身。

阿芄,不要死,陪着我……

解开秦寐语身上她不知道何时施加的禁咒,暗伤全都一一涌现,手臂上被命魂傀儡所伤的那处仍旧红肿,最可怕的是后腰处,那里的伤口溃烂得厉害,足足有手掌那般大的地方都成红肿溃烂之态。

养了那么久,还是没见好转,回来之后他给她配的那些药,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用!

楚卿芫看清之后,心疼不已。

人已经昏迷,不知道呼痛,楚卿芫掏出一粒药丸给她吞下,这才伸手轻轻托起秦寐语,在她耳畔低语:“阿芄,我带你回去。”

十数年的光阴,如今回忆起来只不过是岁月匆匆。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十几年来,他有多少次坐在那个睡在锁魂阵之中的女子的身旁诉说着藏在心里的事情,从一开始的稍有口吃,到后来的口齿伶俐,从稚龄之童,到如今的双十年华……

他所求所翼,只是想让她活着。

好好的地活着……

章节目录 第159章 秦芄,你到底是何人 秦寐语服下宋道人留下的药丸,身上的寒意渐退,睫毛处的白霜变成了一层淡淡的水气浮在睫毛上。

人似是要醒转,睫毛微颤,那层水气让这张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阿芄……”楚卿芫揽着人靠在自己怀里,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醒了么?”

他要把人带回去,好好把伤口处理一下。

子空楼,不合适。

秦寐语仍旧闭着眼睛,未启唇先蹙了眉,她含含糊糊地低呼:“……疼……好疼……”

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都挣脱束缚呈现原本的情形,她身上的茜色衣衫都染上星星点点的血渍。

楚卿芫发现秦寐语心口处的衣衫也有血渗出,他忽然想起和郓起道人对战的三个纸人,原来那天她掩着衣襟,是在取心头血!

这是禁术!

她如何会用!

秦寐语身上太多的迷,楚卿芫至今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当年,两人误入招魂阵,她大意被困,曾指导他入门心法,虽与郓起道人所教有些微出入,但确实不折不扣是本门的入门心法。她能杀死郓起道人,也是确确实实的证据。

秦寐语是他师门中人。

可她驾驭的灵力却没有一点师门的痕迹,剑道一事,她不会,却有涉猎。她不会御剑,没有佩剑,却会结界,会设阵,随身携带的只有一大堆纸人和各种符纸。

秦芄,你到底是何人……

本想打横抱起,顾及她腰处的伤势太重,楚卿芫将人背了起来。

不想让不恨苦地的弟子打扰到,他挑了一条僻静些的路。走了一段,伏在他肩头的秦寐语动了动,嘶哑着嗓子低声惨叫:“嘶……姓楚的,你趁我昏迷怎么了我,我浑身都疼……”

楚卿芫:“……”

秦寐语护疼,抽了一会凉气,才又问道:“我是不是……那个……又犯了?”

“嗯。”楚卿芫脚步放缓。

秦寐语哀叹。

这动不动就吐血昏倒,是要闹哪一出,到底是要闹哪一出啊,秦寐语!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做弱柳扶风的娇花吧。

想起昏迷前的一幕,秦寐语不想再问下去了。

不知道吓没吓到他?

头一回见面,话都没顾得上说就吐了人家一身血,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太过新颖,估计会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了无生气地趴在楚卿芫的背上,秦寐语看着路边的景致,她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挖草!

这不是子空楼和晓风残月居之间,只有她和薛庭竹才知道的秘密通道吗!

当年,秦寐语和薛庭竹都是不恨苦地其他弟子不欢迎的人,爹不疼娘不爱的苦情小白菜地里黄。

薛庭竹修为差,极差,是众人明里暗里最喜欢欺负的对象。

而秦寐语,恰恰相反。她的修为是不恨苦地最高的,但脾气火爆,整天和萧千夜吵得鸡飞狗跳,有眼力见的,都知道站在哪边,于是,她就被集体孤立了。

所以,两个被孤来孤去的人,就凑到一起了。

这里地势偏僻,杂草多,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景致,很少有人会往这边来,所以以前秦寐语和薛庭竹经常在这边避开所有人。

秦寐语教薛庭竹练剑,薛庭竹则教她认识草药。

后来逃命的时候,还真是多亏了薛庭竹教的这些东西,能让她准确地找到草药疗伤。

要不说,薛庭竹就是她的福星。

眼前晃过那个清瘦的少年,秦寐语眸色温暖。

薛庭竹,这辈子换我来护着你。

不恨苦地除却萧千夜,只有一个女弟子,那就是目前只有五六岁的秦思芄。

-------------------------------------

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给自己换衣服,即使秦寐语愿意,也是不现实的。

她腰部的伤让她几乎呈现出全身瘫痪的状态,那个小小的“自己”能不能扶起她,都是问题。

可伤肯定是要处理的。

即使秦寐语看不到自己的腰部有一个巴掌大的大豁子,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无比的血腥。趴在床上,秦寐语眼一闭,狠狠心:“姓楚的,你来!”

上次在幻阵,秦寐语全身高热,楚卿芫也曾将人裹在被子里抱了一宿。出阵之后,萧千夜扯掉她的被子,楚卿芫误以为她吐血而亡,也曾将人捡到怀里抱着……

可这并不代表在两人都清醒理智的状态下,楚卿芫能伸出君子之手。

下定决心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秦寐语扭头看向楚卿芫,刚想催促,忽然想起自己那次发神经,亲了楚卿芫一下,他当时的反应……

说实话,那一次,秦寐语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里凑人家脸上啃了那一下。

意乱情迷?

那倒不至于。

看了数年清濯真人那丧心病狂的美貌,做了那么多年的柳下惠,秦寐语自问,对旁人,她十分有自制力。

说是逗一下,她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穿男装的时候,她逗小姑娘是一逗一个准,搂一下,摸个小脸都是常事。男女方面,她还是很有分寸的,除了薛庭竹,她对其它的男子连交谈的意思都没有。

主要是烦。

对于自己的相貌,从小到大,从旁人的反应,秦寐语自己也是能掂量出的。她和萧千夜撸袖子打了那么多的架,那只花孔雀什么狠话都说,从来都没有从容貌上对她下过手。

不恨苦地的男弟子们都知道她的暴脾气,顶多也就是私底下偷偷欣赏偷偷议论,谁都没那个胆子敢当着她的面对她表示有这样那样的意思。

可下了山那就不一样了,有些男人的眼睛都恨不得粘在她的身上,眼神中有丝毫不加掩饰的肮脏想法,令人作呕。

有次秦寐语因为出手太重,除祟的时候伤到了几个无辜的村民,被清濯真人一通训骂,秦寐语气不过,领了二十鞭子之后,连伤口都没有处理,就直接跑下山喝了个痛快。

恼极恨极,没有任何节制,任由自己喝个烂醉。

醉眼朦胧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男人走近,醉得太厉害,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但那人靠近之后,身上没有冷梅的幽香。

她下意识拒绝别的男子靠近,刚唤出醉生,竟然被夺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160章 很甜很甜的糖 后来秦寐语才得知那人是个什么野什么鸡毛的什么破掌门,修为还是有两下子的。秦寐语醉得太厉害,才会吃了亏被夺剑。

那人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外衫被扔在地上的时候,秦寤语已经意识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后来薛庭竹告诉她,说她是被清濯真人寻回来的。

酒醒了之后,秦寐语主动去领罚,在梅树下抄了整整十天的清心咒。

对于那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占便宜,秦寐语没有问清濯真人,她受完罚就直接着手去查。

查了几天,竟然是一无所获。别说那个人了,就连那个门派都消失了。

秦寐语费了一番心思打听,也没有打听出什么。再后来,她就在附近的村落了听说了一个很奇怪的听说,说一个男子一夜之间灭了整个门派……

那个门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什么鸟,所谓的掌门仗着天生根骨奇佳,累积了多年的修为,就招揽了一群鸡零杂【】碎明整日为非作歹。

糟心的恶霸被清除,当地人喜大普奔,像过年一般热闹,拉着秦寐语诉说着那晚的事情,什么“青光大绽”,什么“一人一剑”,什么“恍若仙人”……个个都说的好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很久以后,秦寐语一个人又去珰露山去看行云影月含羞的时候,竟然在山脚下遇到那个据说已经被执着青剑的仙人杀死了的什么鸡毛掌门。

珰露山山北阴气极重,常有鬼祟傀儡从鬼界那边过来溜达,结界需要派人专门看守。

那个什么鸡毛掌门就被拎到那里专门负责看守,见到秦寐语,吓得差点撞石头自裁。秦寐语之所以认得他,是因为他身上有被破执所伤的痕迹,且不允许愈合的那种。

好奇之下多看几眼,却不想那人先认出秦寐语,当即跪倒在地,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一清二楚。

门派没了是真的,不过门派中人一个也没有被杀。

大部分被废去修为,罚去做苦力。这个鸡毛掌门因为修为很不错,就被扔到这里看守结界了。

“那天,你……”

犹豫许久,秦寐语还是问不出口。

那个鸡毛掌门听到问起那天的事,倒在地上,嚎得没有个人样:“那天我是鬼迷了心窍啊,不知道姑娘你是清濯真人的徒弟,我就……就拽掉你一件外衫,旁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秦寐语看着他右手臂上被破执所伤之处,还在洇着些微血丝,眉头深皱。

那鸡毛掌门见秦寐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骇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别,别,别,清濯真人已经惩罚过我了,我这手臂上的伤,这一辈子都不会愈合的,我真的只有这只手碰到了你,求你不要,不要砍掉……”

……

因为这件事,秦寐语喝了三天的酒,喝得烂醉如泥,倒在暂时栖身的地方,她又是笑又是哭。

酒醒之后的第五天,她被围困在雪山之巅。

……

突然想起从前之事,这让秦寐语心头发堵,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那张脸,她倒在软枕上:“……让薛庭竹来吧。”

楚卿芫蹙眉:“为何是他?”

“他不是宋道人的徒弟吗?医术应该也是可以的。”趴在枕头上,秦寐语懒懒地说着,“我这伤三两天又好不了,你是不恨苦地的真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我也不能总……”

“所以你就让他来。”楚卿芫打断她的话。

秦寐语听出话音不对,偏过脸看他:“不可以吗?”

让薛庭竹过来,应该是最合适的选择了。这个姓楚的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可以,当然可以。”楚卿芫的语气转冷,“不过,你现在人在我晓风残月居,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说完,他人就坐到了床边。

秦寐语看着他好似孩子一般赌气,心头一软,脸上挂上笑,很是无奈地说道:“好好好,随你。”

楚卿芫话说得好,坐下来的动作也很爽快,可坐下来之后呢。

秦寐语等得都快睡着了:“姓楚的,你是要等到我血流干才打算动手吗?”

这多亏用了药,暂时感觉不到疼痛。

楚卿芫终于是鼓足勇气,伸手除掉秦寐语身上那茜色的衣衫。女子肤如暖玉,肩胛骨微微一动,犹如两只欲展翅的蝴蝶。

扯过一旁的薄被遮住她的后背,只露出腰间的伤处,楚卿芫召出破执,化作匕首般大小。

“这次去除的腐肉会多一些,药性散了,会很疼。”

还是不忍心地叮嘱了一句,楚卿芫把破执放在灯烛上烤了烤。

秦寐语趴在软枕上,看着火焰之上那手掌般大小的青剑,觉得它实在是委屈。跟着清濯真人斩杀无数邪祟的一品灵器,现在只能委委屈屈地做刮去腐肉的刀刃。

目光顺着青色的刃滑到那修长的手掌之上,再然后顺着青色衣袖落到男子俊美的面容上。

灯下看美人,果然是赏心悦目。

心头一动,秦寐语抿唇笑着看他,“那你给我买很甜很甜的糖啊。”

女子面色苍白,清艳绝俗面容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楚楚可人,人显得很虚弱,但那双含笑的眼睛却是丝毫未减其中的灿烂和明媚。

绝壁之上的花,坚韧而又热烈。

乍见她这般温柔的笑,楚卿芫心头一热,眉梢也染上暖意:“好。”

抵不住药性,秦寐语很快就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在那个冰火狱潭。

这是不恨苦地一处类似无间地狱的所在,用来惩罚犯错的人。

据秦寐语所知,自不恨苦地建派以来就关过她一人。

冰火狱潭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连锁着秦寐语的手链脚链都是现做的。每到晨光熹微,就会自上降下天火,炙烤着关在里面的人。温度极高,皮肤被炙烤得发疼,呼吸也很困难,人会出现中暑的症状。等到夕阳西下便又会迅速寒冷刺骨,如坠冰窖,冻得浑身缩成一团,手足僵硬。冻得厉害了,人会出现幻觉。

秦寐语是见过冻死的人的,会在临死前感觉到热,会想脱和谐衣服。

每每这个时候,看守的那几个人就会在外面看着,猥琐地笑着,起着哄……

章节目录 第161章 我心悦你 高高在上的清濯真人的首徒,貌美,脾气暴,修为高,简直就是一个令人垂涎却不可能得到的冲天椒,够味,够和谐辣!

可那也都是从前,如今跌落尘埃之中,谁都想过来踩一脚。

大家都是爹娘生的,都是肩上顶一颗脑袋,都是两只手两只脚,凭什么她就那么好命,拜了那么一个好师父,就凭清濯真人的本事,再次的根基都能培养成名士大能。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秦寐语之所以有出息,与她本人无关,不过是拜了一个好师父的缘故。

可笑的是,不知道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得到的这样好的机会,这个秦寐语竟然不珍惜,还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连累清濯真人,真真是不识抬举。

没这个命,给了天大的好处也接不住。

这下好了,她秦寐语自己跌进泥沼之中,为何不去踩上一脚,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似乎把秦寐语踩得越狠,那些因为自己无能而受到的委屈全都烟消云散。

关在冰火狱潭的五年,秦寐语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好疼啊……

熟悉的炙烤感袭上来,秦寐语大汗淋漓,呼吸困难,她不禁连连告饶:“师父……师父……救救我……我没有杀她……我没有……你救救我啊……”

我没有杀萧千夜!

没有!

全身都疼,像是放在火炉之上炙烤着,手脚上的锁链束缚着她不让她有丝毫的反抗。

疼得手指都在发抖,秦寐语把嘴唇都咬破了,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的时候,她终于从窒息之中将自己挣脱出来,大口呼吸着。

耳边能听到说话声,很模糊,不知道是谁。

有人给她拭汗,衣袖滑过脸颊,有冷梅的清幽。

秦寐语费力地伸手扯住那一截衣袖,慢慢睁开眼睛。

眼皮似有千斤重,光线太过明亮,她看不清,只死死地拽紧手里的东西。

“我没有杀她……”不知道是身上太疼了,还是心里太疼了,秦寐语感觉自己真的控制不住眼泪,嘶哑着嗓子呜呜咽咽地哭喊道,“我是你教的……你怎么能不信我……”

她的大喊大叫从喉咙间溢出,也只是声若蚊蝇,可她就这样彷徨无助地哭喊着,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掌覆上她的手拍了拍,似是安抚。

是师父啊……

苦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得到一点点回报了吗。

秦寐语小心地把脸贴过去,卑微而又怯懦。

“……我一辈子都守着你……好不好……师父……”

那只手僵住,想要抽回,却被秦寐语死死握住,她不顾从腰部蔓延开来的剧痛,声若蚊蝇,却无比虔诚地把唇印在那人的手背上:“我……心悦你……”

被秦寐语死死抓住的手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倏地收回,带着秦寐语也身形一动。疼痛加剧,秦寐语空张着双手,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兀自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恢复一些神智,秦寐语感觉眼前似有人影在晃动,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扶了起来,喂给她清凉的药汁。

口舌干燥,很想喝水,可药汁太苦,秦寐语只喝了两三口,就不愿再往下咽。那人稍稍停顿,轻捏她的双颊,将药一点一点灌到她的嘴里。

太苦了……

秦寐语阵阵反胃,干呕几声,嘴边又有东西喂过来,她下意识地闭紧嘴。那人很有耐心,一点一点慢慢润着她的唇,直到她尝到一丝甜意,才愿意慢慢张开嘴。

是糖,很甜的糖啊……

秦寐语放松身体,借着药性又沉沉睡了过去。

当秦寐语睁开眼睛的时候,楚卿芫却不在晓风残月居。

守着她的,是薛庭竹。

如玉般温润的少年坐在窗前安静地看着手里的书,窗外青竹挺拔,凉亭的一角爬满藤曼紫花,衬着室内越发的静谧。

秦寐语不敢出声,安静地看着。

上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临死前见一见薛庭竹。

眼前的岁月静好,曾是她的美梦啊……

秦寐语趴在软枕上,脖子有些酸,她悄无声息地换了个姿势。正准备再悄无声息地看过去,却见薛庭竹已经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一接触,秦寐语有些尴尬。

薛庭竹温和地一笑,合上手里的书走了过来:“师父说你今天就会醒来,你要是再不醒,师父的招牌可就保不住了。”

温暖的声音说着暖意融融的话,秦寐语十分贪恋这份温暖,她也笑了笑:“宋道人的招牌能换酒喝的,我可不敢砸。”

薛庭竹把早就温在一旁的药端了过来:“喝药吧,不然伤口又会疼了。”

还是苦涩到干呕的药汁,秦寐语皱着眉,一声不吭全都喝了下去。

“不是很难喂药啊,”薛庭竹接过空碗,从一旁拿起一块糖递到秦寐语的面前,“奖赏你乖乖喝药的。”

秦寐语接过塞到嘴里,甜丝丝的感觉迅速取代了口中那快要麻痹了味觉的苦涩之感,有些不好意思地强撑着辩解:“我又不是小孩子……”

薛庭竹指了指桌边的一个白色的陶罐,笑着说道:“那些糖不是买来哄小孩的,难道是清濯真人自己吃?”

秦寐语看了过去。

一个白色陶罐搁在床榻边的小几上,肚子胖胖的,看起来很是敦实,盖子上系了一个红色的莲孔状装饰,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她看着,忽地笑了。

-------------------------------------

这段时间的生活,是秦寐语梦寐以求。

她住在晓风残月居里,薛庭竹每天都来陪着她。青竹,茭草,冷梅,还有温润如玉的薛庭竹,这些她曾经无比渴望的,如今都唾手可得。

伤势恢复得很快,宋道人的医术自然不用说,再加上秦寐语的心情好,不过十天的时间,后背那大豁子已经结痂痊愈,只要动作幅度不大,她可以下地走路。

好久没有这种轻松惬意的生活了,每天的生活极其简单单调,却无比的温暖和踏实。

这样的美好,以致于每天醒来,秦寐语都担心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如果是梦,她愿意再也不要醒来,即使让她那一切去换,她都甘愿。

这天阳光正好,秦寐语闲来无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茭草池,累了,就在池边找了一块青石坐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162章 乐不思蜀 水池之中,米粒般大小的花儿五彩缤纷,头部微垂的茭草站在池水之中,绚烂多彩,嫩绿的茎叶也是玲珑剔透。微风拂过,有茭草的清香传来。

其实,这茭草看起来很像是丛生的水稻,但它的秆高大直立,植株也比稻高大多了,叶子比水稻的叶子更长,也更为密集。

秦寐语见过山脚下住的寻常的茭草,开着淡色的小花,圆锥花序,高高挺在枝头,有点象水稻的花,可惜,很多人没有见过水稻开花。

秦寐语伸手摘过一小束,递到眼前细细慢慢地看着,真是难以想象这小小的花,会结出那样美味的果实。

菰米呈圆柱形,两端渐尖,表面棕褐色,感觉油亮油亮的,折断面呈灰白色,比平时在吃的稻米身形要修长得多。

因为菰开花,茎就不会膨大长成茭白,就会影响茭白的产量,所以种植的人是不愿见到菰开花的,一旦出现就会被处理掉。可怜的菰,开花本是它的正常现象,为了迎合人类的特殊口味,那些正常发育的菰却成了嫌弃的对象。

这边设了阵法,用灵力维持着,又有温泉,尽管外面已经是深秋之色,但这里仍旧犹如夏日。

在树荫下的青石坐了一会,秦寐语的鬓角微微渗出汗来。

她中午忘记吃药,薛庭竹不让她来回走动,就说自己回去端来即可,让秦寐语在这里等他。

心情愉悦,身心舒泰,秦寐语慢慢在青石上躺下来。

天空很蓝,浅淡的蓝色很是通透,白云也是浅浅的,薄薄的,悠悠地浮着。因为白云的缘故,蓝天更蓝了,也或许是因为蓝天,白云才更柔软悠然。

“喂!”

身后蓦地传来这么一声,吓了秦寐语一跳,她支着手臂半坐起身,看到秦思芄走了过来。

秦寐语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她都没有见到这个小小的“自己”。

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秦思芄吃胖了一些,身子仍旧是瘦弱单薄,可小脸上长了些肉,白皙的皮肤,清丽秀美的无五官,再加上身上这套浅粉色的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粉雕玉琢。

应该过得很不错……

希望她不要走上自己的老路,这一世能安静地守护在自己师父的身边。庸庸碌碌也无碍,守得住自己的内心,远比天赋异禀更重要。

“你怎么在这里?”

秦思芄都了过来,语气很不善地问道。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懒懒回答着,秦寐语坐在青石上未动,她方才起身快了一些,扯到了腰部的伤,有些疼,手撑在石头上,“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其实这次秦寐语愿意这般好好地养伤,并不单单只是因为腰部的伤已经严重到再不好好调理有可能会废掉的地步。

待在冰火狱潭的五年,她吃了很多的亏,早就伤了身体的根本,后来强行修练禁术,再到后来各大门派联手追杀,她疲于奔命,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呵……

如今再回想起那段黯淡的时光,秦寐语的心里只有苦涩。

她是修习了禁术,可她并未以此为祸天下,她是杀了人,但她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有何不对!

冰火狱潭那边负责看守她的那几个人,五年里耍尽手段欺她辱她,整日以此为乐。若不是因为清濯真人始终未把逐她出师门之事昭告天下,恐怕她早就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后来她有了能力了,自然是要反抗的。

只不过那些人太不中用了,一个一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闯出冰火狱潭,她的手刚掐到他们的脖子,那些人就吓得跪地求饶,眼泪鼻涕横流,欺负她时候的得意猖狂全都不见了。

欺软怕硬,真是孬种。

萧风衾再有能耐,耐不住不恨苦地弟子众多。良莠不齐,是肯定的。

秦寐语现在还记得那些人临死之前恐怖的眼神,她没有丝毫的心软,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扭断了他们的脖子。

做尽坏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终有一日是肯定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吗?

爹娘没教好你,不要紧,总会有人好好教你。到那时,付出的代价可就不是你自己可以选择的了。

除了那几个欺负她五年的看守,不恨苦地其余旁人,她一个没杀。

打伤意欲为女报仇的萧风衾,她闯到了晓风残月居,将那里全部都毁了。

她恨被世人称颂刚正无私声名赫赫的清濯真人从始至终不为她说一句公道话,眼睁睁看着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五年的苦。

他是她的师父,却始终没有站在她这边,那还指望何人信她!

她最在乎的人,从未在乎过她。这点认知比被世人误解,更让她难过。

所以,她毁了晓风残月居。

她不愿意承认,即使绝望至极,仍旧舍不得毁掉那个人。

再到后来,她形若幽魂,到处晃荡。

杀过抛妻弃子的负心汉,杀过罔顾孝道挖坑埋母的不孝子,还将一众入室强掳钱财和他人妻女的盗人凌迟了……

等到杀人如麻这四个字冠在她的姓名之前的时候,她都已经麻木了。

应该说,听到不恨苦地被全灭,听到清濯真人明告各大门派她秦寐语再也不是他的徒弟时……

她已经萌生了死意。

……

突然想起以前这事,这让秦寐语很不舒服,她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待那熟悉的冷香若有似无地拂过脸庞,她的心安静了下来。

不用怕,秦寐语,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秦思芄走近一些,一脸不善地看着秦寐语,语气更是怒意十足:“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我是清濯真人的徒弟!”

秦思芄那秀美的脸上有着强压的怒意,秦寐语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大脾气。这段时间,秦寐语都是躲在房间里养伤,这两日才偶尔出来走动一下,都没有和她打过照面,实在是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

“师父下山已经好多天了,你每天和子空楼的薛师兄腻在一起,你可有担心过他?”秦思芄愤愤不平地说道,“恐怕你早就乐不思蜀,连问都没有问起过吧!”

秦寐语闻言一怔。

原来她小时候也不是不学无术,还会用成语呢,虽然用的不怎么对……

章节目录 第163章 惊变 “你设的阵有问题,害死了村民,却要师父背黑锅。”秦思芄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小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师父把你养在晓风残月居好吃好喝地款待着你,你倒好,丝毫不见外,霸占了他的住处不说,还……还带一个外人……”

越说越是怒不可遏,秦思芄抬起手直直地戳向秦寐语的脸:“你不要脸!霸占我师父,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秦寐语愣住了,不只是惊讶这小小的娃娃口出污言秽语,更震惊她所提到的事情。

上次她和楚卿芫共同设阵救助离魂村民一事,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

那个镇子里的村民究竟是如何死的,秦寐语一直都没有去过问。按着她的性子,不关她的事,她从不去过问。

她和楚卿芫出了幻阵之后,那些村民都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那些村民的死和她无关,和楚卿芫也无关。怎么有背黑锅这一说?

是有好些天没见到楚卿芫了……

秦寐语不否认,她是故意忘记的。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何必再牵扯过多。再加上醒来之后,薛庭竹时时陪在身边,她想弥补上辈子的缺憾,所以更是倍加珍惜。

“你师父……他现在在哪里?”秦寐语蹙眉问道,“你怎会知晓这些?”

秦思芄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整个不恨苦地的人都知道,师父不想打扰你养病,所以不让人和你说。可我见你越来越过分,真的是替师父不值。”

不值?

秦思芄这般的指手画脚,让秦寐语有些不悦。

她倒是想问一问这个义愤填膺的小娃娃,姓楚的那小子怎么个不值法,还有刚刚她说的什么霸占……

她霸占姓楚的?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啊。

秦寐语反而被气笑了,懒懒地看着她说道:“你一个小娃娃,知道的不少啊。”

“你说谁是小娃娃!我已经十一岁了!”秦思芄气恼至极,走到近前来,伸手推了秦寐语一把,“你连累我师父,还赖在这里,真是厚脸皮!我讨厌你!”

十一岁!

秦寐语一惊,她分明记得自己拜清濯真人为师的时候只有五六岁啊!

怎么会改变这么多?几乎所有人的年龄都对不上。

为何……

为何都是似是而非!

到底她遇到的清濯真人是不是自己的师父?薛庭竹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薛庭竹?她,还是不是秦寐语……

秦寐语不设防被推了个正着,身子顺着青石板往后倒,垫到腰部刚想愈合的伤处,她疼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使不上力,双脚已经沾到茭草池边的水。

她刚一动,身子就顺着湿滑的水草下滑,秦寐语没有任何意外地滑到了种满茭草的池子里。

站在岸边的秦思芄吓到了,秦寐语自己也吓到了。

她竟然被一个刚处在静心阶段,毫无任何修为根基的小娃娃给一手指戳到了水里去!

关键是,她不会水啊!

好在人只是掉在池边,揪着池边生的水草,秦寐语没有沉下去。

秦思芄似乎吓坏了,她噔噔后退几步,忽然脚下一顿,她的眼睛直直盯着掉落在水中无比狼狈的秦寐语。

“你喜不喜欢师父?”秦思芄走近问道,秀美的小脸上那双好看的眼睛满是寒意。

水淹到嘴巴的秦寐语:“……”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问题并不十分不重要好不好?

就算问,也请把人拉上岸之后再问吧。她现在泡在水里,可怜巴巴地揪着水草,才能勉强浮在水面上,连比划一下都不成啊。

“你不回答,那就是虚情假意了!”秦思芄更是气恼,双眸通红,“师父待你真心实意,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我不许你伤他的心!”

秦寐语在心里大呼冤枉,她现在一张嘴就喝池水,她要怎么说啊!

吹出几个水泡泡之后,秦寐语还是决定自己上去。

不会水没关系,她有灵力啊,就算现在灵脉被封住,小纸人也可以拉她上去的。

正欲行事,忽然一阵闷闷的风声响在耳边,随即额角处传来一阵剧痛,秦寐语一点防备都没有,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那么大一块石头砸到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落到水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被溅湿衣衫的秦思芄满脸惶恐地看着紧紧攥着池边水草的那双细白的手慢慢松开,然后那个女人也了无生气地慢慢沉了下去,她这才知道害怕。

不一会,水面上恢复了平静,就连秦寐语额头处被大石块砸伤流出的血也随着层层的水纹漾开而消失了。

茭草的茎叶随风微微摇晃,随即恢复平静,除了双手发抖的秦思芄,谁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阳光晒在身上,没有丝毫的温度,秦思芄冷得发抖,她也不知道刚刚自己怎么就突然搬起石头砸了过去。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师父对这个女人太好了,好到让她羡慕,让她妒忌。师父是世上最好的人,她不许任何人对他不好。可那个女人任性妄为,不知廉耻,对师父的温柔呵护丝毫不理会,反倒是对子空楼的薛师兄极尽温柔。

这个女人吃师父的,住师父的,竟然还趁师父不在的时候和别的男子眉来眼去。

水性杨花,和那个烟花之地的迎来送往的女子一样可恶!

眼前晃过那个执着皮鞭指着她大骂的女子面容,秦思芄恐怖得睁大眼睛,骇得浑身打摆。

杀了她,杀了她们!

杀了那些坏人!!

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面,秦思芄的脸上浮现一抹狰狞的笑意,冷静下来之后,她迅速把周围处理了一下。

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秦思芄慌忙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不一会,秦思芄就看到薛庭竹端着药碗走了过来。他应该是没有看到秦寐语,疑惑地左右看了看。

当薛庭竹的视线快要扫到秦思芄藏身之处有的时候,她吓得缩在那里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薛庭竹离开的脚步声。

秦思芄擦了擦额头上吓出的冷汗,看了看水面已经恢复平静的茭草池,慌乱地跑开了。

-------------------------------------

村民被害一事,闹得很大。

事情是出在不恨苦地所管辖的范围之内,且是清濯真人亲手经办的,顿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不恨苦地最能干的清濯真人。

章节目录 第164章 她出事了 秦寐语的伤很严重,处理起来也很麻烦。

伤口处起先是被命魂傀儡所伤,带有阴气,后又被纸人啃噬,皮肉层次不齐,几欲见骨。伤口处理起来很是费力,还需日日耗费灵力消除阴气。

楚卿芫离开的时候,秦寐语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去找了宋道人,得到的回应自然是拒绝,好在第二日薛庭竹亲自来到晓风残月居,说是奉师之命前来照顾秦姑娘。

事态紧急,不容楚卿芫多做耽搁,只得如此。他只能要求自己尽快处理好这件事,然后尽快赶回去。

可事情并不像所想的那般简单,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楚卿芫还是感觉比所料想的要棘手很多。

秦寐语所设的阵法并不是大家所公认的正途,自然有人会抓住这点做文章。

果不其然,终于逮到了机会,各大门派如获至宝,这次借着这件事直接把唾沫星子喷了三丈高。

好在清濯真人的名声在外,再加上萧风衾极是护短之人,这件事,各大门派唾沫横飞,也没说过萧风衾一人。

舌战群儒之后的萧风衾,似乎找到了当年的风采,回到客栈,他还是有些意犹未尽,掏出小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是很确定地问道:“落风,刚刚我是不是没发挥好?要是重来一次,我绝对骂的那几个老匹夫口吐白沫。真是活见鬼,竟然敢把脏水往不恨苦地泼,真是胆子肥得没边了。”

萧风衾手里的小帕子上绣着的图案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显而易见,定是萧千夜的手笔。萧风衾却是喜爱得不得了,走哪带哪。

只要萧风衾不拿出来让他品鉴萧千夜的旷世奇作,楚卿芫完全可以装作视而不见的,和萧风衾并肩走到房间里,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他抬手揉了揉额际:“嗯,萧掌门泼妇骂街的本事拿出来,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萧风衾一愣,扭着圆滚滚的腰,在楚卿芫面前来回晃悠了三四回,直晃得他眼前发晕。

楚卿芫蹙眉:“你今天已经够威风了,不要显摆了。”

“落风,你竟然和我说玩笑话?!”萧风衾一脸惊讶,抖着手里的小帕子,颤巍巍地问道,“你真的是我那性情寡淡,冷心冷情,矜傲孤僻,肃杀冷冽,断情绝欲的清濯真人吗?”

楚卿芫看着他,义正言辞:“正是本人,但不是你的。”

“哈哈哈……”萧风衾摇头晃脑地大笑起来:“我就说我们落风不是闷葫芦啊。我回去说给阿宋听,他肯定不信,哈哈哈哈……”

想伸手拍拍楚卿芫的肩头,可知道他的怪毛病,萧风衾伸出去的手瞬间蜷缩为拳在他肩头轻捶一下:“这应该都是那位秦姑娘的功劳吧,她来到不恨苦地之后,我瞧得出你很开心。”

提到秦寐语,楚卿芫的心提了起来,他思索片刻,欲言又止。

“挂念她,你就先回去吧,”萧风衾看在眼里,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这边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那些老家伙打不过你,也骂不过我,估计明天也就都回去了,你先行一步回去吧……”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为自己处理不够妥当,他这个当事人撂挑子走人,确实很不合适。

“我还是等事情处理好再走,”楚卿芫想了想说道,“阵法之中残留有阴气,应当和鬼界有关系。当时我和秦芄共同设阵,村民的魂魄全都找回来是真,且还有命魂傀儡……”

“落风啊,我当然是信你的,可你被郓起道人拉入幻阵之事,不宜对外说,”萧风衾皱眉道,“所以,他们才会抓住这个时间差来含血喷人。”

默然片刻,楚卿芫面色肃然:“掌门……”

“别说了,无非又是说什么给你添麻烦了,”萧风衾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我这么多年兄弟,你为不恨苦地卖命多年,多少恩情都还上了,更何况当年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误打误撞。”

那天如果不是萧风衾恰巧出现,他可能就死在郓起道人的手里了……

眼前晃过郓起道人疯狂的模样,楚卿芫闭眸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落风啊,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在想了,好在老天待你不薄,”萧风衾捏着手里的小帕子,很是善解人意地安慰道,“看得出来你对秦姑娘很不一样。”

楚卿芫沉默片刻,踟蹰道:“……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宽袖之下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忆起那晚,手背上仍旧一阵灼热,楚卿芫眉头深锁。

他从未见过那样卑微的秦寐语。

在他的印象里,秦寐语从来都是明媚的,桀骜的,随性的,就像绝壁上的一朵花,自顾自地生长着,即使风吹雨打迫使她脊背弯曲,可只有给她一点点机会,她就会挺直身子,仰着脸追逐着阳光……

那晚,她那么虔诚地在他手背落下一吻,一句浓情蜜意的话,她说得那么卑微,那么让人心疼。

她已经有了心悦之人,且那人是她师父……

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当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他也没有多么的惊讶。

心,似乎酸了那么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痛,痛到他无瑕去想其它,只能落荒而逃。

“啊?”萧风衾一愣,随即又道,“人现在在你身边,你有的是机会。既然喜欢,就要去争取。你可别学什么大度,把心爱之人让给别人啊。一个嗜酒如命的宋道人,就够我头疼的了,你再要为情所伤,我还活不活了!”

楚卿芫淡声道:“不会。”

不会把人让出去,还是不会为情所伤,楚卿芫没有说清楚。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正待起身回房的时候,突然,楚卿芫感觉出异样,人立即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人来。

萧风衾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到,也看了过来,瞧见楚卿芫夹在指间的纸人,顺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纸人是楚卿芫临走时从秦寐语那里取来的,他以秦寐语的血为媒介,纸人就会体现出秦寐语现在的情况。

纸人出现异样,定是秦寐语有事。

楚卿芫面色沉郁,紧张地说道:“……是她有事。”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那个小纸人先是出现点点水渍,逐渐蔓延全身,很快纸人吸饱了水耷拉下来,贴着楚卿芫的手指直往下滴水。再然后,纸张被水浸泡成了一团纸浆。

这一切变化很快,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楚卿芫虚虚握着手里的这一团纸浆,满心的震惊。

明明早上看的时候,她已经自己能走一大段路了,怎么这突然就……

她出事了!

晓风残月居固若金汤,绝对不会有外人闯入,她怎么会!怎么会!

“秦芄出事了!”楚卿芫脸色煞白,收回手,他看向萧风衾,“掌门,我要先回去!”

“去吧去吧,这边有我呢。”萧风衾也看到了那个转瞬间化为纸浆的纸人,心里也是一惊,“那你……你也别着急,我传音回去先通知宋道人去看看。”

楚卿芫冲他点头,转身的瞬间就唤出破执。

萧风衾看着一道青光闪过,人就消失了,不由得也是搓手着急。

-------------------------------------

晓风残月居这边薛庭竹已经筋疲力尽了,他找遍了整个晓风残月居也没有找到秦寐语。正准备坐下来歇一歇脚的时候,就瞧见宋道人飘然而至。

“师父,你怎么来了?”薛庭竹忙迎了上前。

宋道人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背着手走了过来左右看了看:“那个小丫头呢?还没有找到?”

薛庭竹怔住:“师父,你怎么知道?”

“掌门传音给我,说清濯真人已经赶回来了。落风一个人疯就算了,怎么这掌门也跟着胡闹,那个小丫头又不是小孩子了,修为也不错,能出什么事,女人就是麻烦。”宋道人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梅林,“晓风残月居的梅花开的就是好,不用来酿酒真是可惜了。”

薛庭竹看着师父,有些着急:“师父,秦姑娘是不是……”

宋道人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手腕微动,就要设阵去找人,却见一道青光闪现,一个素衣的清瘦男子飘然而落。

章节目录 第165章 她就是那束光 “人呢!”

疾步而来的楚卿芫的脸上难掩焦急之色。

“清濯真人,是弟子办事不周。”薛庭竹冲他行礼,愧疚道,“本来秦姑娘是在茭草池那边坐着的,弟子端了药回来,就找不到她了。”

楚卿芫立即抬步往茭草池那边走去,边走边问:“多久了?”

“有一盏茶的时间了。”薛庭竹忙跟上,匆忙说道,“晓风残月居四周设有结界,外人不会进来,秦姑娘身子刚恢复应当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走了。可弟子方才已经将这里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秦姑娘的人,她会不会……”

“不会!她哪里也不会去!”楚卿芫顿住脚步,看向薛庭竹的目光执拗,“她,出事了。”

“啊!”薛庭竹大骇,没敢说话。

到了茭草池,楚卿芫唤出破执,直接扬手一挥。

整个茭草池在灵力大绽的青剑威力之下,被夷为平地。

青石,假山,全都碎为粉末。米粒般五彩的花,碧绿的茎叶尽数折断,就连岸边的水草也被连根拔起。

到处一片狼藉,却也看得更清楚。

变得浑浊的池水里,有道人影安静地沉在水面之下。

乌黑的青丝被波动的水纹带动,在水面之下摇曳着,那张灵动的脸神色平静,像是睡着了一般,水纹波动,给人一种随时都会醒来的错觉。女子清艳绝美的面容在水面之下,凄美而又动人心魄。

“是……是秦姑娘!”

薛庭竹惊讶地叫出声。

“当啷”一声,破执掉落在地,楚卿芫的手抖得厉害。在看到水底下秦寐语那张脸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阿芄……

趟着水过去,楚卿芫的手脚都是麻木的,动作僵硬地把人从水里抱出来。

看着那张满是湿漉漉的脸,楚卿芫还是觉得这是秦寐语在和他玩笑。下一瞬,怀里之人就会睁开眼睛,调皮地泼他一脸水,笑话他上当了……

可呼吸停止,脉搏处也探寻不到,灵力逼进去,没有任何的反应。

“阿芄……”楚卿芫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痛彻心扉,他却只能喃喃唤着,无助而又惶恐,“阿芄,快醒来……”

秦寐语乖巧柔顺地躺在他的臂弯处,非常的安静,只有顺着衣衫滴落下来的水滴声响。

“真人……真人……”岸上的薛庭竹在看到秦寐语的尸首时已经骇得面色惨白,又见楚卿芫抱着秦寐语站在池水之中一动不动,他连话都说不清了,“弟子,弟子去叫师父过来。”

楚卿芫恍若未闻,他抱着怀里的人慢慢走回岸边,然后慢慢往回走着。

两人衣衫上滴落下来的水湿了一路,像是谁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地无声。

宋道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浑身湿淋淋的楚卿芫抱着没有气息的秦寐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靠在楚卿芫怀里的女子面无血色,额头上凹进去一大块,伤处没有流血,被水泡得有些发白。

头部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要是人,断没有还能活着的道理。

宋道人连脉都不把了,径自走了过去:“落风,把人放到榻上去吧。”

安慰人,宋道人并不擅长,也最讨厌去做。可瞧着楚卿芫这副模样,他真的也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她死了没多久,我设招魂阵,还能把她的魂魄找回来,”楚卿芫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宋师兄,你帮我。”

“人刚死,茭草池灵气十足,不用设阵她的魂魄也能找回来,可困在锁魂阵的十年,她的身体早就不适合了。”宋道人皱眉道,“找回来她的魂魄又如何呢?”

楚卿芫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宋师兄,再难我都可以做到!”

“放她走不可以吗?”宋道人盯着他看,“你强人所难了十几年,你还没有受够这些苦吗?”

苦吗?

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每一天都沉浸在她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期待之中,心有牵挂,他才实实在在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除此以外,再无人能填补他人生的空白。

“我只要她,只能是她……”楚卿芫的声音嘶哑,无比的执着,他颤抖着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谁都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执拗,疯狂。

清濯真人一向冷静自持,何曾这般失态过。

“我很小的时候就遇到她,于我而言,她对于我的意义,这世间无人可以取代。”楚卿芫神情灰败,喃喃说着,“我曾坠入黑暗,她就是那束光,落在我心里的光,我愿意拼尽全力去追逐的那束光。宋师兄,不是她,我早就死了的……”

他目光空洞,继续说着:“灭门之时,我就该死去的,她救了我,杀了坏人,满天乌云遮蔽,火蝶吞噬着那些作恶的人。我被郓起道人设计,是她耗尽所有修为封锁我的魂魄,保住了我。我欠她良多……”

“你是要报恩?”宋道人皱着眉问道。

“守了十几年的锁魂阵,静待她醒来,我是为了报恩。”楚卿芫看着怀里之人,嘶哑的声音变得轻柔,“当我第一眼看到醒来的她,我就知道我……”

话未说完,楚卿芫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吓了宋道人一跳,他忙上前,接住掉下来的秦寐语,放在旁边的床榻上,然后抓着楚卿芫的手腕。

把了一会脉,宋道人直接塞了颗药丸喂给他,有些气恼地说道:“再不克制,你离走火入魔就不远了。到时候别说她的魂魄招不招的得来,估计要先招你的了。”

楚卿芫没理会他的话,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将秦寐语抱了起来,就往外走去。

“楚落风!”宋道人看出楚卿芫的意图,气得直跺脚,“魂魄找回来有什么用,这个身体已经不合适了!你听到没!”

楚卿芫仍旧毫不理会。

“你所修习的心法你自己最清楚,心魔可是被你自己一点一点喂大的!再不克制,你是想坠入魔道吗!”

宋道人刚想追上去,青光闪现,破执晃晃悠悠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去找胖子,让他回来治你,”宋道人气急败坏,“看他不把你的腿打断!”

章节目录 第166章 只要你回来 不恨苦地的后山是处禁地,除了主事的三个人,不管是外派之人,还是不恨苦地的弟子一律禁止入内。

四周设有层层繁复的结界,且有弟子轮流把守,皆是因为里面存有很多古人遗留下来的未解奇诡阵法。

楚卿芫对阵法和结界最是拿手,他经常过来研究,对这些最为熟悉。当即,他抱着秦寐语直接走到其中一个方形的阵法,将人放在中间的阵眼上。

“别怕,我很快把你找回来。”楚卿芫抚摸着秦寐语没有血色的脸,眼睛通红,他低声道,“阿芄,十数年前我能救的了你,十数年后我照样可以!”

眼泪滴落,他的嗓音哽咽,“我说过的,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你。如今我长大了,你……你是不是很失望,才会在我们相聚短短时日,就这样仓促离开。”

无人回应,眼睛赤红,他的目光死死定在秦寐语那已经没有丝毫人气的脸上,终于,修为强悍,性情寡淡的清濯真人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呜低呼出声。

“阿芄,阿芄,我的心好疼啊……”

是,他的心好疼啊,像是被人活生生从他的身体剥离开。

他曾经说过的,会好好保护她,可现在人是在他的住处惨死,这叫他如何不内疚,如何,不恨自己!

阵法启动。

楚卿芫是用自己的血直接启动的。

这样会更快。

他要尽快招回她的魂魄,他一刻也不愿等。

萧风衾藏在藏书楼最隐蔽之处的禁术,他无意间翻看过一本,因为涉及魂魄一事,当时他还在为锁魂阵的缺陷伤脑筋,就多看了几页。

这个招魂残阵,里面也有记录。他看得不甚详尽,却知道启阵之法,至于后果,他不记得了。

他也不在乎了。

他只要她回来!

阵法启动,楚卿芫缓缓合上双眼。

这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了郓起道人,终于明白他的执着和疯狂所为何……

不,终究还是不同!

他楚卿芫不会枉杀无辜,他的阿芄不能用这样肮脏的方式回到他身边。

……

萧风衾紧赶慢赶终于是回到了不恨苦地,一身的肥肉无比的碍事,到了后山的时候,他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萧胖子,你倒是出手啊!”

宋道人见阵法启动,楚卿芫的血已经流过了大半个阵法,急得差点跳脚。

萧风衾扶着双膝,喘了好一会,才勉强出声:“……你……我……联手……”

宋道人听他发话,也不再等,直接就出手:“我把人弄走,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入阵之后,宋道人直接一掌过去把人打晕了过去,然后三两下止住血,把人扶了起来。

一切,简单粗暴且有效。

费力地扶着昏迷的楚卿芫,宋道人转身看向正在忙活的萧风衾:“我把人带走了啊,要是他醒了,找我拼命,你得替我挡着。”

正在化解阵法的萧风衾看着躺在阵法之中的秦寐语的尸首因为阵法已破,本来有了两三分活气的脸逐渐变成死灰,他欲哭无泪:“落风醒了,估计会先杀了我。我要是死了,你得念兄弟之情,头七的时候去把我的魂找回来啊……”

“算了吧,你把你的酒全给我,我给你养女儿,”宋道人半抱着晕厥过去的楚卿芫,举步往子空楼走,“就这么说定了啊,胖子。”

-------------------------------------

楚卿芫失血过多,再加上伤心过度,整整睡了六天。

醒来的时候,浑身绵软无力,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他似乎也没有想动一下的打算,人睁开眼睛之后,就定定盯着帐顶看着。

宋道人端药进来的时候,瞧见人醒了,也没说话,自顾自去把了脉。稍顷,放下手,他轻咳一声,打破这令他浑身不自在的静默:“那……那个……破了你阵的是萧风衾,与我无关啊。我担心你伤心过度,失了分寸,误伤他人,这才暂时封住你的灵脉。”

解释一番,见楚卿芫仍旧面色平静,宋道人才伸手飞快地解开他被封住的灵脉,然后退后几步,满脸戒备地看着楚卿芫:“……药……药是自己喝,还是我给你灌下去?”

仍旧是无声。

等了一会,宋道人无奈地一叹:“不想知道你睡了多久?不想知道那位秦姑娘现在如何了?不想去再去看一看她?”

终于,楚卿芫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嘴唇轻轻蠕动,似要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宋道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又是长叹一声:“急火攻心,嗓子估计会哑一段时间。反正你一直话少,哑不哑我看都一样。”

楚卿芫合上双眼,没有说话。

“即使你说不出声,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宋道人在一边坐了下来,“人确确实实是死了,纵使活死人肉白骨的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了。今晚是那位秦姑娘的头七,你真打算在这里装死,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打蛇打七寸,宋道人知道自己这番话就是一剂猛药。可惜猛药灌了下去,躺在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楚卿芫!”宋道人看着楚卿芫,蓦地站起身,“你要装死回你的晓风残月居去,别在我子空楼膈应我!那个秦姑娘就是死了,死得透透的了,就算你现在殉了情,她也还是死了。尸首就在当天火化了,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越说越是气愤难当,叉着腰在床榻前来回踱着步,气得呼呼喘粗气,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气楚卿芫。

“当年,我那个没良心的不也是一声不吭就跟人走了,我也没有寻死觅活的啊!我倒是想让她死,偏她活得春光灿烂!”宋道人摘下酒壶,咕咚咕咚喝下几口,“我当她死了,当我捡回来悉心照顾数年的是条狗!”

说得咬牙切齿的恨,偏他的眼眶红了。

“你我修行之人,比之普通之人,要多一份责任。伤心可以,但没有资格为此沉耽,更不能为此堕落。”宋道人偏过头去,声音发闷地说道,“我他娘的被带绿帽子了,现在都活得好好的,你是清濯真人,你自然也可以。”

章节目录 第167章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其实,这样说着不过是安抚楚卿芫,宋道人也知道不一样的。

楚卿芫的死脑筋,共处这些年,他怎会不知。

顿了顿,他长叹一声,“你……就当她又沉睡在锁魂阵,不过是再等一等,或许,这次不需要十年那么久,说不定三两年人就回来了呢……”

契合的灵体难寻程度等同于传说中不死药的出现,都是虚无缥缈的一个梦。梦想成真的一丝希望总好过漫天的绝望,人就是这样,再苦的日自,只要一点点希望,也能让人心怀期翼地活下去。

不知道宋道人什么时候走的,很久很久,楚卿芫缓缓睁开眼睛,眼尾洇红。

他没有想死。

只要他活着,她,就能回来,迟一些也没有关系。

慢慢坐起身,穿戴整齐,楚卿芫把宋道人端来的药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走出了子空楼。

外面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像是晕染了整个人间,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璀璨的霞光万丈。

楚卿芫眯着干涩的眼睛瞧了好一会,才逐渐适应。

今天是她的头七,自己这个时候醒来,是她也想见一见他吗?

回到晓风残月居,楚卿芫看到自己的卧房里有一个白色的瓷罐。

白色的瓷罐通体没有一丝装饰,盖子都是被封死的。

他知道那是什么。

缓缓举步走过去,楚卿芫早就疼得麻木的心,还是传来一阵阵钝痛,他缓缓伸手把白色的瓷罐小心地捧起来,然后贴在自己的心窝处。

阿芄,等着我,一定等着我!

如若我穷此一生,都无法等到你的归来,那请你在黄泉那边等一等我。

不等我也没有关系,你要是已经转世投胎,那我会在那里等你。哪怕你喝了孟婆汤,早已经忘记我,也没有关系。

就算……

就算你身边已经有了他人,也没有关系,我不是非要霸占你,我只要看着你安好。

终于是蹲下身,佝偻着身子紧紧抱着冰冷的瓷罐,楚卿芫眼角的泪无声地滑落。

阿芄,我好舍不得啊……

捧着瓷罐在房间里静坐至冷月初升,楚卿芫起身去了云无心。

萧风衾早就听弟子来报说是清濯真人正往这边过来,他有些坐不住了,担心楚卿芫是来找他算账的,毕竟趁着楚卿芫昏迷的时候,他擅自做主把人给火化了。这件事,他处理得不近人情了。

他是自私了一些,可瞧过当年宋道人是如何发疯的,他担心这个也会发疯。关键是,这个清濯真人修为比他高,他打不过啊!

闷不吭声打他一顿,他也认了,要是楚卿芫利用后山的禁术走了歪道,祸害苍生,他萧风衾就算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正搓着手焦急地来回走动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异样,把萧风衾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当真是楚卿芫,他倒抽一口凉气,噔噔后退好几步,一脸戒备地望着捧着一个刺眼的白色瓷罐的楚卿芫:“你你你你……你想做什么!不恨苦地可是有条门规,不许殴打掌门,不许对掌门不敬!”

消瘦很多的楚卿芫看起来更是清冷,听到萧风衾的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现在门规里是没有这一条,我马上派人加上去!”萧风衾瞅见了,又是后退,“你,休想仗着修为比我高那么一丢丢,就肆意妄为……”

突然为自己突然的卑微心酸,萧风衾一下子拍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痛哭流涕:“我不管,反正楚落风你不能打我!我也不想的啊,可我是一派掌门啊,我能怎么做啊,那位秦姑娘的尸首受损严重,我担心你触景生情。再者说,阿宋都说了,她那身体的的确确是不适合了,你召回了魂魄也是无处安放。”

楚卿芫端坐在桌前,一声未吭,看着涕泪横流的一派掌门,他垂下眼睑,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一行字:“我要吃饭,还要一壶酒。”

萧风衾抹了抹眼泪,凑上前看了看,又想落泪:“吃饱了好有力气打我?!你好狠的心啊……”

楚卿芫:“……”

他又添上一行字:“今天是阿芄的头七,没空打你。”

萧风衾松了一口气,命人下去张罗,看了看那快要消失的字迹,他抱着胖胖的自己,可怜卑微:“那等你有空了,还是要打我?”

萧风衾没想到清濯真人会这么狠!

就这么吊着他,还不如直接将他胖揍一顿呢,这整天提心吊胆的,他还活不活啊。

“我要把阿芄的魂魄带回来,养在晓风残月居,我下山去找适合的灵体,”楚卿芫沉默不语,忽又抬手写道,“我把阿芄留在这里,一切有劳掌门照应。”

茭草池那里的灵力最是充沛,的确是养魂的最佳去处。

当年楚卿芫要了那个地方,本是想把困在锁魂阵的秦寐语带来养在那里,可不恨苦地距离那设锁魂阵之地路途太远。他也曾勉为其难试过一次,差点让秦寐语已经归位的魂魄再次离散,他就再也不敢冒险了。

养魂一事,需要时时看顾着,一旦阵成,派个忠实之人守护,时时注意即可。可找灵体……

这件事真的是千难万难。

合适的灵体本就是千里挑一,抑或是万里取一,就算遇到了,谁又愿意舍掉自己的命!

大海捞针还算是有点希望,可这事,实在希望渺茫到令人绝望。

昏迷了六天,楚卿芫瘦削了好多,憔悴了好多,一双清冷的眼眸没有往日的半分神采。

“落风啊,我知道劝不住你,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萧风衾看得心酸,他按了按酸涩发疼的眼角,“养魂最是耗费心血,你舍得为她这般,可我舍不得你啊。”

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可这算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不让他去,着实太过残忍。

“落风自当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断不会轻贱自身。”楚落风以指代笔,缓缓写着,“不恨苦地有任何事,召落风,必即归。”

听到这样的话,再看看憔悴如斯的楚卿芫,萧风衾呜呜哭起来,捏着小帕子揩着脸上的三行鼻涕两行泪:“我就知道啊,楚落风,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章节目录 第168章 阴阳两隔 云无心。

屋内灯烛明亮,萧风衾红着眼睛坐在楚卿芫的对面,长吁短叹。

“这些年,我们三个人何曾分开过,你这一走就没个归期,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啊?落风,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宋那个酒鬼,就会欺负我,你不在,我可怎么办啊……”

酒菜送了过来,楚卿芫斟酒,然后举起,示意萧风衾同饮。

萧风衾红着眼睛举起酒杯:“你不是从不喝酒的吗?就这一杯吧,别耽误了正事。”

今晚是秦寐语的头七,魂魄归来,是留住魂魄的最佳时机。

楚落风点头,然后一口将杯中之酒饮尽。

他从不喝酒,可今晚,他需要喝一些。

酒的辛辣从喉间猛地往上窜,楚卿芫被呛得直咳嗽。

萧风衾也是一口喝完,放下杯盏,他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楚卿芫默不作声地吃饭。

他吃得很慢,很艰辛,到底是一口一口全都吃完了。

萧风衾看得心里难受,挪着胖胖的自己转过身,勾着头擦眼泪。

在云无心一直待到冷月高挂,将近子时,楚卿芫起身离开。

月光清淡冰凉,他捧着秦寐语的骨灰,双脚虚浮地走着。

今日秦寐语魂归,可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到不恨苦地,也不知道她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或许是回到她口中所提到的那位师父的所在之处,如若真是那般,他要到哪里寻她!

阿芄,我若是连你的魂魄都寻不到,我该怎么办……

抱着怀里的瓷罐,楚卿芫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恨苦地到处都走遍了,他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晓风残月居。

卧房没有,青竹林没有,冷梅处没有,凉亭那里也没有,楚卿芫跌跌撞撞往茭草池走去。

果然……

一片狼藉的茭草池边蹲着一个纤弱的身子!

月光如水,照在她的身上,像是一捧轻薄的云雾小心地虚笼着她。

她正坐在池边的一块大石上,手里还拿着一束葱绿的茭草,两只脚落在池水里,正一来一回地晃荡着……

她心情应该很好,还低声哼着听不清的小曲。

阿芄!

是阿芄!

楚卿芫欣喜地脚步都乱了,甩开衣袖,他匆匆走了过去。

秦寐语正低头揪着茭草,对有人靠近似乎恍若未闻。

楚卿芫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下来,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竟然是直接穿了过去!

他的心头酸涩,目光贪婪地看着在月色之下秦寐语那清艳灵秀的面容。

阿芄,你回来了……

楚卿芫不能出声,也触碰不到她,只能直直地盯着她看。

秦寐语仍旧欢快地晃着脚玩,脚上缠上了水草,她把双脚都从水里翘了起来,水顺着她的脚掌往下落,打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水滴声,缠在脚趾处的水草微微晃动,挠的她脚心发痒,秦寐语不禁咯咯笑出声来。

月光之下,纤细白皙的脚掌宛若上等暖玉,楚卿芫看了一眼,眸中闪过怜惜和疼爱,随即目光就又落在她那双氤氲着水汽一般的眼睛上,那里盛着他从未见过的笑意和俏皮,灵动清新,令他痴迷。

身子倾斜,秦寐语这才察觉到身边有人,她看到了楚卿芫先是一愣,随即立即站起身来,白皙的脚就随随便便踩在草地上。

抱着满怀的茭草,秦寐语满脸的惊喜:“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师父?

她心心念念之人是她的师父,那个她……心悦之人。

心头酸涩,可也无比的宽慰,只要还能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

楚卿芫目光很是贪婪地在她脸上梭巡,不愿有片刻的离开,他忽然想问出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于是,他用灵力凝结水珠,悬空写了一行字。

“你的师父……他是谁?”

“师父就是师父啊……”秦寐语歪着头,捧着手里的茭草打量着楚卿芫,并未对他如此的表达方式表示出不解,她展颜一笑,“师父,你是不是又逗我玩啊。我的师父就是你啊,不恨苦地大名鼎鼎的清濯真人楚卿芫!”

或许她的笑靥太过晃眼,晃得楚卿芫心头一颤,对于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他呼吸为之一窒,心底冒出几分狂喜,他忙追问道:“你说你的师父是楚卿芫,那你……你是何人?”

“师父,你怎么啦,”秦寐语不解地看着面前之人,“我是芄儿啊,你唯一的徒弟。”

是芄儿……

芄儿……

那次她在客栈,差点被冻死的时候,迷迷糊糊间说的就是她的师父唤她芄儿。

“你是秦芄,那你……字是什么?”

楚卿芫突然这样问,指尖微颤。

“师父,你是不是糊涂了?”秦寐语满脸的笑意,声音清脆,神情带着一抹娇俏,“我的名和字可都是你给我起的呢。我叫秦芄,字寐语。”

脑海中一阵杂乱,很快楚卿芫就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为何,她会师门的入门心法!

为何,她会知道晓风残月居,又为何说这里有她的故人!

……

“你因何而来?”楚卿芫心头燃起的狂喜,凝着水珠写字的手都在颤抖着,“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因何而来?”秦寐语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知道。”

晃了晃手里的茭草,她忽然伸手过来,脆生生地说道,“师父,我的醉生呢?”

“醉生?”楚卿芫愣住。

那是什么?

很重要吗?她喜欢,他定会为她寻来的。

果然,秦寐语有些不高兴,她跺了跺脚,白皙的小脸上满是不悦,像是撒娇要糖吃的孩子:“我已经把茭草池都整理好了,腰腿都疼得要命,师父你说话不算话!”

借着月色,楚卿芫看到一片狼藉的茭草池已经被整理好了。

淤泥中的碎石块已经被捡出来,堆在四周的池边,那些落叶残红也被清理出去,淤泥里一排一排重新种好了茭草。

“我已经把茭草全都种好了,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秦寐语不敢邀功,小心翼翼地说着,“我知道错了师父,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楚卿芫收回目光,看向秦寐语,眸色温柔,他点点头:“师父没有生气,你……很好……”

章节目录 第169章 等我 闻言,秦寐语双眼瞪大,似是不敢置信一般,她忽地一把抱住他,满怀的欣喜:“师父,师父,你夸我啦。我真开心,我以后会更乖,好不好啊!”

“好,”楚卿芫触碰不到她,无奈地垂手,“你一直很好,是师父的错,把你……弄丢了。”

秦寐语慢慢松开手,眼神真挚地看着他:“师父,我不会丢。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一辈子都在你的身边。我的醉生要永远和破执在一起!”

楚卿芫从未见过这般灵动活泼的秦寐语,他一边欣喜她心悦之人是楚卿芫,一边又为自己不是那个楚卿芫而难过。

和她相识相处的一切一切,他千百次回想过,十数年她曾和他说过的话,他半点也不会记错。直到这时,他终于明白为何她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为何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会情绪波动那般大,为何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那般复杂……

只是,我的阿芄,你如今是在我这里,我不管那个楚卿芫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又如何,我都会守住你。

“师父要出门,很久才能回来,”楚卿芫爱怜地看着面前灵秀的女子,“芄儿在茭草池这里等着师父,好不好?”

秦寐语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她伸手牵住楚卿芫的衣袖,话语间满是不舍:“师父,不能带芄儿一起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楚卿芫温柔一笑:“师父回来以后,就和芄儿永远不分开。”

“真的?”秦寐语双眼登时一亮,“师父不会骗我?”

楚卿芫点头,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虽然仍旧是触碰不到:“芄儿最乖,师父说话算数。”

秦寐语欣喜难当,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楚卿芫,未语先红了双颊,似是鼓足勇气,她开口说道:“师父,你可以抱抱我吗?”

自己触碰不到她的……

楚卿芫的迟迟不语,让秦寐语心生怯意,她抿唇轻语:“我……我就是舍不得师父……”

“阿芄,”楚卿芫摩挲着怀里冰冷的瓷罐,抬睫望着她,手底一顿,随即快速写道,“你可以亲我。”

我的阿芄,我触碰不到你。

请你,亲我……

四下无声,只有如水的月色泼洒下来,浸润着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秦寐语手里一直拿着的茭草簌簌掉落下来,砸在她赤着的脚背上,这一吃痛,她才回过神来。

楚卿芫一直看着她,眸色温柔,靠的近一些,就能看到他微抿的唇角其实是僵着的。

夜晚的风从湿润的土地上拂过,带着几分腥气,还有茭草的新鲜清香味道,一道风吹拂过来,楚卿芫才发觉自己已经浸出薄薄的汗。

凉风袭上脸颊,他终于从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语间醒悟过来,写字的手指尖都在发烫,到底,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行被灵力凝成字的水珠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悬浮在两人眼前,秦寐语看着那行字,水润清澈的眼眸似是笼上了一层月色,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又茫然无措看向楚卿芫。

楚卿芫只以为是自己太过孟浪,吓到了她,心生悔意,他抬起袖子一挥,顿时那个字化作水汽,烟消云散。

他的手刚放下,一双白生生的小手终于牵住了他的衣袖,慢慢握住了他的手臂,借着力,秦寐语踮起脚尖,慢慢凑近,羞怯而又虔诚地把唇落在他的眼睛上。

微润的唇在他的左眼皮上停留了一下,细细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额头上,楚卿芫紧张得一动不动。稍顷,那唇便离开,又在他那微颤的长睫上亲了一下。

她应该很喜欢,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再然后是右眼皮上,最后,微凉的唇落在他的嘴角处,久久未动……

好一会,秦寐语才缓缓松开,她一双眼睛如水般清润,盛满了放肆的爱意,如火般炙烈。

“楚卿芫,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女子纤弱的身影转淡,继而化作一缕烟雾,钻入了楚卿芫抱在怀里的白色瓷罐里。

洇红的眼尾终于在这一刻滑下来泪水,楚卿芫单手结了一个阵,松开了手。

白色的瓷罐缓缓地落在阵中,安静而又孤单。

阿芄,等我……

-------------------------------------

清濯真人离开不恨苦地是在一个月之后。

头七当天的设阵要了他半条命,后来整个晓风残月居的防御结界全都是萧风衾赶来设的。

浅浅的蓝色光晕缓缓流动着,被结界笼罩的茭草池再也不许任何人踏足。

楚卿芫养了二十多天才能下地,他的嗓子一直不能出声。萧风衾也不催,就捏着小帕子在子空楼来回晃悠,都快把宋道人门口的草地踩秃了。终于,宋道人受不住掌门那壮硕的身子在眼前一圈一圈的推磨,就差把手里的酒葫芦砸他胖肚子上了。

去一道晓风残月居,不过是走个过场合。那天楚卿芫人一醒,宋道人就已经瞧出楚卿芫这个病是心病。

十分不想去看楚卿芫那掉了半条命的样子,宋道人胡乱把脉之后,写了一大堆的名贵药材扔给萧风衾。

萧风衾拿着药方,终于是心安地走了,去药材库弄了一大堆珍贵药材,流水一般地送到晓风残月居。

清醒之后的楚卿芫消瘦很多,素色的宽袖衣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人也更清冷,经常一个人站在外面看着茭草池上空的结界,一看就是大半天。

本来楚卿芫话就少,不恨苦地的弟子对其既敬又畏。如今,即使不因为嗓子不能说话的缘故,旁人也能看得出不恨苦地这位清濯真人眉宇处笼上了一层霜雾,更是让人不敢亲近靠近。

楚卿芫临走前,把自己唯一的徒弟叫到跟前。

一个识字不多,一个口不能言,这般恶劣的情况下,师徒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耗费了大半日的光景。

自那日之后,无人再见到那个初上不恨苦地因为年龄小而引起些微轰动的清濯真人的首徒出现过。据说遵师命,人留在这里晓风残月居看守结界,片刻也不能离开。

对于清濯真人这个决定,有人说是惩罚,有人说是奖赏。

子空楼的薛庭竹主动去找掌门提出要守护茭草池,算是弥补自己的过失。这件事,宋道人没表态,萧风衾觉得这是最好的决定,就代楚卿芫同意了。

章节目录 第170章 掌门挠人了 清濯真人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

萧风衾起了个大早,站在不恨苦地的最高处,看着山脚下那逐渐消失的素色身影,趴在宋道人的肩头眼泪汪汪地嚎着:“阿宋,我就说吧,这女大不中留,你看看,这一声不吭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宋道人很是嫌弃地推开他:“落风就是怕你会抱着他哭,才悄无声息走的。你瞅瞅你,就是一个没用的爱哭包。”

人已经看不见了,萧风衾捏着小帕子擦了擦眼泪,问道:“阿宋,你说落风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不知道,”宋道人仰头喝下一口酒,斜了他一眼,“你俩不是已经许下了真挚的诺言了吗?什么若有事,召即归……”

“是啊,不恨苦地有事,落风必归。”萧风衾背着手,红着眼睛看着晓风残月居的方向,“你也被骂他,他这一次远行,不单单只是为情。珰露山那边早就有了异动,落风数月之前就和我提及。还有上次村民莫名被杀一事,都多多少少和那个鬼王有关系。鬼王亡我剑道之心不死,也是到了该大清算的时候了……”

宋道人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喝酒归喝酒,该操心的事可一点也没错过,闻言,他点头道:“这些事似乎都是针对落风,不是杀招,倒像是逼招。”

仰头又是一大口酒,他看着萧风衾,“掌门,你不觉得落风那个小徒弟很奇怪吗?”

秦寐语的惨死,他们都不敢在楚卿芫面前提起。这是晓风残月居的事,楚卿芫没开口,他们也不好去过问,但也不是一点也不知晓的。

“无人肯定就是她下的手,”萧风衾叹气道,“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小孩子,按理说不至于心肠这般歹毒。只是这孩子戾气很重,落风将她困在晓风残月居里,也是为她好,多读些书,多静心打坐,有助于消除戾气。”

“若是我,就直接杀了。”宋道人喝了一大口酒,哼了一声,“结界没有任何异样,当时晓风残月居只有三个人,不是她,难不成是我子空楼的薛庭竹,抑或是那个秦姑娘自己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脑骨砸碎?”

宋道人什么都好,就是没多少耐心。在他眼里,就没有什么事能重要到需要他放缓脚步,耐心以待。

“落风这个小徒弟,好像是那位秦姑娘还在世的时候让落风收下的。秦姑娘已经不在了,你让落风如何对一个孩子下手。”萧风衾皱紧眉,“再者说,感化之,远比杀之更有意义。阿宋,你这点始终还是及不上落风。”

迎风而立,脸颊边的散发随风微微拂动,宋道人抿了口酒,迎着山风眯着眼睛说道:“是啊,我是俗人,跳不出红尘羁绊的俗人一个。落风不一样,我还是希望他活得无拘无束一些,情之一字,苦楚大于欢愉。”

“是啊,你我还不是深坠其中,还都是失败者,有何颜面去论他人。算了,我们回去吧。”萧风衾小心地把手里的帕子叠好,挪着步子往山下走,嘀咕着,“我回去派人去把我家阿夜接回来,这孩子回来要是知道落风走了,定又会闹得天翻地覆……”

宋道人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你不就是看着落风走了,才敢把你家阿夜接回来的吗?”他看着萧风衾打趣道:“落风走了,你家阿夜顶多哭闹三两天,要是让她知道落风心有所属,看她和不和你拼命。”

萧千夜年纪虽小,可心不小。

从楚卿芫来到不恨苦地,住进晓风残月居,她三天两头往晓风残月居跑,就差在门上写“清濯真人是我的”这几个字了。楚卿芫不理她,她也不生气,就笑眯眯地盯着人看。

因为萧风衾年纪小,大家也都当成乐子,并未当一回事。

只有萧风衾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清濯真人在不恨苦地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会把萧千夜支出去。万不得已碰面了,萧风衾也是紧跟着,亦步亦趋,弄得萧千夜经常冲他发脾气。

自己的女儿自己惹不起,萧风衾只好去找楚卿芫,千叮咛万嘱咐,苦口婆心,快要笔蘸鲜血来明志的时候,楚卿芫终于给了一个明明确确的态度,然后起身拿起扫帚利落地把他赶了出去。

一派掌门被扫帚赶出门,萧风衾仍旧是喜上眉梢,立即跑到子空楼找宋道人分享喜悦。

他可是把楚卿芫当兄弟的,这要是真成女婿……他连死的心估计都有了!幸好天可怜见,楚卿芫就是个不开窍的冰冷木头,他更要坚定地让这种情况绝对不可以发生!

所以,当楚卿芫带着昏迷不醒的秦寐语回来的时候,要不是看人真的是受伤不轻,萧风衾当时就想把这两人按着头送入洞房,他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是如此的结局收场。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喜不喜欢的,”对宋道人的打趣,萧风衾佯装不在乎地说道,“等我家阿夜再大一些,见过的世面多了,她就会知道清濯真人不过是……”

“……不过是蒲柳之姿。”宋道人懒洋洋地接话,扭头坏心眼地又加了一句,“却是万里才能挑上的一,且还是上上之选的蒲柳之姿。”

戳到萧风衾最痛的地方,萧风衾顿住脚步,狠狠瞪了宋道人一眼,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愤怒,希望有人知难而退,珍惜生命。

对方眼风如刀,宋道人不以为忤,又摇头晃脑地添油加醋道:“见过的世面越多,就会觉得清濯真人当真是世间难寻之绝佳美男子。人长得好,修为好,身段好,且还长情,啧啧啧,哪一条都是春和谐心萌动的小姑娘的必杀招啊!”

“宋道人!”萧风衾瞬间炸毛,“人刚走,你就欺负我!我……我和你拼了!”

宋道人立即往山下飞奔:“不恨苦地的掌门要挠人啦!”

萧风衾气极,把袖子往上一卷,厉声道:“我今天就把你的嘴给挠烂!”

章节目录 第171章 等你归来 “哈哈哈哈……”

飞身在前的宋道人很是潇洒地一回身,他手里刚摘的还沾着秋霜的树叶,就挟风而去,准确无比地把萧风衾刚支棱出来的手指甲齐刷刷全都斩断了!

“……”萧风衾看着自己十个光秃秃的手指头,欲哭无泪。

落风,你刚走,我就被那个姓宋的死没良心的欺负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比秦姑娘还离不开你啊……

-------------------------------------

一晃就是六年过去了。

楚卿芫孤身一人走遍了大江南北。

见过雨城的吴侬软语,小巷细船;也见过漫天风沙的驼铃阵阵,黄沙雾凇;还有四季如春的小城,民风淳朴,花开四季;再到北方的冰天雪地,暴雪倾洒,梅树棵棵……

时日已久,领略了世间百态,人也从一开始的心急如焚,大喜大悲,到现在的淡然处之,心静如水。

每每夜深人静,楚卿芫自问还是做得不够。

这些年,他除邪祟,杀傀儡,一人一剑相伴晨暮,清濯真人和破执青剑早就令鬼界闻风丧胆。

面对世人的称颂,楚卿芫内心波澜不惊。

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赞赏歌颂的功德,他只希望他做的多一些,能让这世间少一些遗憾。

当年离开不恨苦地,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他还要回去的,并不需要什么留作纪念。

一转眼,已经六年了……

楚卿芫起身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高挂在天上的如水婵娟,月色从窗户处洒进来,静静地落在这个穿着深灰色衣袍眉眼清冷的男子身上。

楚卿芫安静地看着月亮,再一次想起秦寐语魂归那日的一幕,眉宇间的清冷逐渐变得柔和。

阿芄,再等一等我……

每天只允许自己沉耽须臾,楚卿芫很快整理好心绪,转身回到桌边继续提笔在纸上写着。

回到昏黄的灯烛之下,楚卿芫身上深灰色的衣袍乍一看如同墨色。写了一会,手有些凉,他伸手取过搁在旁边的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身上。

这件黑色的披风和秦寐语的那件很相似,只不过,这件通体都是黑色,只在内侧绣有一两朵深红色的梅花,宛若深冬大雪之中晓风残月居那含苞待放的冷梅。

与之一般无二……

楚卿芫手里正写着的一张可让普通凡人抵御尸气的药方。

这六年来,他不断改善,终于可让普通药材代替那些稀缺的药物,功效虽缓,但效用不相上下。

记得当年秦寐语让他收下秦思芄为徒的时候,与他做交易一般地说会代他寻来独缺的两味药,他很是不高兴。那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秦寐语会在不久的以后,脑骨碎裂,惨死茭草池……

时隔六年,每每想起还是撕心裂肺的痛。水底下漾起的黑色青丝,还有那张苍白的脸……每每午夜梦回,这些还是会出现在梦中,代替了很多年前的那场灭门惨祸。

秦寐语治好了他幼时的伤,也给了他不愿愈合的勇气。

手掌抚上心窝处,楚卿芫感受着那份悸动。

等你归来,此伤自愈。

遥遥望向不恨苦地的方向,想象着那一缕魂魄还安睡在茭草池,楚卿芫心头安宁。

当年处置秦思芄一事,楚卿芫始终找不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说她是凶手,并未有任何证据,可结界未有异样……

虽然师门中有承自一脉方可取命这么一说,可除却师门这一脉,是否还有其他人,也未得知。

刚开始接受不了秦芄的惨死,他也曾露出杀机,可秦寐语曾经和他说的话,他都还记得。

……楚卿芫,你收她做徒弟,好好教她,不要让她走错路,不要丢弃她……

自己是答应过她的。

所以,楚卿芫将人困在了晓风残月居,那里有他练剑时的残影,秦思芄照着练就可以,他还留下很多清心定性的书籍,也要求秦思芄每日必须抄一份清心咒。

他这样做,对秦思芄公不公平,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若他日知晓真是她杀了秦寐语,他一定不会饶过她!

秦思芄眸底深藏的戾气,她的卖乖讨巧,她的阿谀奉承,她的虚荣自傲,还有偶尔的阳奉阴违……这些都无可厚非,多费些心思,善加引导,可一一改变。

但,杀人……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歹毒之心,可不是善加引导就可以的。

写好了药方,配好药,已经是下半夜了。

楚卿芫按了按酸涩的双眼,歪在一边的小榻上,支着头瞧着灯烛发呆。

兜兜转转,他又来到了珰露山。

结界薄弱之处,楚卿芫已经加以修缮,随手除掉了一些傀儡和邪祟,这边应该可以安静一段时间。明日天一亮,他就把这些药分下去。通过这些天对当地村民的观察和了解,这份抵御尸气的药方,他已经改动一些,更适合生活在珰露山附近的村民。

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茜色的行云影月含羞……

明日……还是问一问吧。

阿芄喜欢的。

累极了,歪在小榻上的楚卿芫慢慢合上了双眼。

双眸轻合,紧缩的双眉也稍稍舒展,长睫在灯烛之下,落下一排阴影,如同鸦翅的睫羽掩去清冷的眼眸,清俊的面容在灯烛之下显得温柔了许多。

在楚卿芫没有看到的地方,一缕细细的薄薄的白光从楚卿芫随身的玉佩里飘了出来,渐渐由薄变厚,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

是蜷缩着的,如同婴儿一般的姿势,好一会,才慢慢舒展手臂,继而站起身来。

很显然,这个“人形”高估了自己,动作很是潇洒地迈开脚步,却摔了一个结结实实地四仰八叉。好在不疼,经过这一摔,人形又散了一些,七拢八拢,又把自己收拾好。

归置好自己,这才婴儿学步一般地挪着步子。

挪到楚卿芫睡着的小榻边,“人形”终于更明显了一些,是个女子,一个面容长得很不错的女子。

娇媚灵动,俏丽清雅,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煞是好看。

她穿着一身兜头的黑色披风,像根软面条一般费力挪动几步,女子很是偷懒,软趴趴地趴在小榻边,瞧着安睡的男子,一只手绕着头发丝,一只手托着腮,眉梢眼角都挂着浅浅的笑意。

章节目录 第172章 阿芄,我是愿意的 瞧了一会,女子终于是耐不住了,一根细细的手指悄悄地凑了过来,触了触男子那长长的睫毛。

女子的手指纤细,如同细葱一般,细长微翘的睫毛戳在指腹上,微微发痒,女子似乎很喜欢,她弯下腰,又靠近了一些。

头微侧着,漆黑微凉的青丝从覆在头上的黑色披风下滑落出来,如同丝缎。

不待那只手收回,楚卿芫猛地睁开眼,与此同时,他已经伸手紧紧握住了那只想缩回去的手。

“呀!”

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似乎没想到会被捉住,她吓得低低惊呼一声。

楚卿芫神色冷漠地看着眼前之人,来人蒙着黑色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从方才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个女子。

“你,你是何人?”楚卿芫语气冰冷地出声问道,“又是如何进来的?”

他在房间四周设下了结界,进来了人,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晓。

女子的手腕被楚卿芫紧紧捉住,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她往前凑了凑,软腻腻地说道:“你抓得我手腕有些疼啊,清濯真人,原来你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女子的缓缓靠近,言语暧昧,无一不让楚卿芫心生厌恶。他手一松,身子一偏,躲了过去,然后立即起身避开,与那女人保持距离,瞧也不瞧来人,冷声道:“姑娘请自重!”

“为什么要自重啊,我在我心爱之人的面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笑嘻嘻地说着,这般轻浮的话语,她说起来却有一番天真烂漫。她缓步走到楚卿芫的面前,似是娇嗔,似是埋怨,“你都不看一看我……”

女子刻意柔媚的声音,在轻笑的时候有几分熟悉。

女子太热情,让楚卿芫不及细想,他侧身蹙眉,避若蛇蝎:“夜已深,楚某要休息,还请姑娘速速离开。”

女子笑出声来,她伸手去掉覆在头上的黑色斗篷,微微偏头看着楚卿芫,调皮一笑:“你睡着的时候,不还是在想我?我如今就在你面前,你倒是要赶我走了……”

黑色的披风滑落,露出女子姣好的面容,即使还遮着面纱,可露出的眉眼无一处不和秦寐语一模一样!

即使知道秦寐语已经身死,楚卿芫还是怔住了,喃喃道:“……阿芄?”

秦寐语背着手,不上前,只冲着她他笑:“楚卿芫,你不来抱一抱我吗?”

乍闻这熟悉之语,楚卿芫身子一震,良久不敢出声。

秦寐语头七魂归那日发生的事情,六年来,临睡之前他都会回忆一番。别说秦寐语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连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今再次听到,犹如雷击一般。

看着面露惊诧的楚卿芫,秦寐语抿唇一笑,接着又说了一句:“……或者,我可以去亲亲你。”

说着,她慢慢走到楚卿芫的面前,仰起脸看着他。

与那日一般无二的话语,让楚卿芫眼前恍惚,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他慢慢抬起手,摘掉她蒙在脸上的面纱。

这些年魂牵梦萦的清艳面容就这么闯入了视线,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深深吸了一口气,楚卿芫鼓足勇气再次把手抬起,手指微微蜷起,触了触她的脸,微凉……

竟然能碰触到!

秦寐语乖巧地站在他面前,双眼含笑瞧着他痴傻一般的小动作,忽轻笑出声,微微偏过脸,脸颊贴着他微凉的手指蹭了蹭。

楚卿芫犹如火烫一般,迅速撤手,满脸的惊喜却又不敢置信地瞧着秦寐语。

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秦寐语继而握住他的双臂借力,再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眼皮子上轻轻亲了一下,又在他的长睫上亲了一下。

“接下来,我要亲另一边啦……”

软软糯糯的声音低低地响起,犹如蜜糖。

楚卿芫的眼睛轻轻一颤,缓缓闭上。

秦寐语轻笑一声,唇又落在他的眼皮上,最后久久地压在那微微颤抖潮湿的长睫之上……

“我不要你哭啊……”

秦寐语轻轻一叹,最后的一吻落在他的嘴角。

楚卿芫的手终于抬起来,缓缓抱住她。

可以拥抱的感觉真好啊!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秦寐语的脖颈处,低喃的声音满是颤抖:“阿芄,我好想你啊,非常想……”

“我也想你啊,晓风残月居的茭草长了满满一池,已经收了六年的雕胡,等你回去,给我做雕胡饭啊。”秦寐语偎在他怀里小声地说着,觉得心里委屈,她的眼尾泛红,“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六年了,一次也没有回去看过我。”

楚卿芫闻言,心中闷痛:“阿芄,我……我还没有找到适合你的灵体……”

“找不到就算了,我早就应该死了,得你续命,已经是逆天之举。”秦寐语在他的怀抱仰起脸来,望着他那清瘦的脸,微微一叹,“寻不到合适的灵体,我还可以寄在别的事物上,一张纸,一个玉佩,只要是你的随身之物都可,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第一次听到她这般直白地表明心迹,楚卿芫只觉得胸腔里似有惊涛骇浪。

秦寐语见他迟迟不语,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仰起脸看着他,似是娇嗔,似是蛊惑:“你不愿意么?”

他愿意,他自然愿意,可……

所有的念头蓦地消失,楚卿芫只感受到唇上那微凉的柔什么软。

“楚卿芫,我这样待你,你喜不喜欢?”

女子带着轻笑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像是一汪清溪,流淌在耳边。

脑袋中嗡的一声响,所有的理智全都消失,楚卿芫紧紧搂住怀里的人,俯下头去……

阿芄,阿芄,我是愿意的。

无比欢喜。

……

就在这时,结界有了异动,楚卿芫立即被惊醒。

方才的一幕烟消云散,他仍旧歪在小榻上,姿势不对,半条胳膊都压麻了,慢慢坐起身,望着空无一物的怀抱,他缓缓闭上了眼。

原来,只是梦……

不待楚卿芫多想,突然耳边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叫喊声。

“清濯真人,不好了,出事了!”

“真人,真人,村口出现好多傀儡邪祟啊!”

“清濯真人救命!救命啊!”

“救命啊……”

章节目录 第173章 突生骤变 方才发生的一切来不及细想,所有的思绪都被强行驱散,楚卿芫立时从小榻上坐起身来,他匆匆起身,打开房门。

小小的院子挤进来不少的人,因为有防御结界,那些人都过不来,站在结界外面,满脸惊慌地哭喊着。

见楚卿芫挥手撤掉结界,那些人一窝蜂奔了过来。

不喜和人靠近,楚卿芫后退几步,避开那些人,抬手指了指当头那个眼熟的中年男子:“你来说,其他人安静。”

众人吓破了胆,见到楚卿芫才终于定下心神。知道这位大能性情古怪,也就很听话地服从。

被楚卿芫点名的中年男子是这个小小村落的里正,楚卿芫刚进入村子的时候,找他了解过村里的情况。接触过,里正也知道这位有本事的清濯真人就是性子孤僻,话少,待人还很是客气的,于是,他上前一步,勉强举起颤抖的手拱手行礼:“……真人……村……村口来了不少邪祟和傀儡。”

珰露山附近的村民因为地势特殊,对于那些从鬼界窜过来的邪祟和傀儡早就见惯不惯,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有些除祟的符纸和祖辈传下来的避祸小招,结界处还有看护的修士,只要不是特别凶悍的,只要不伤害人畜,他们也都装作视而不见。

那些邪祟有时候就是出来瞎溜达,这里人地俱贫瘠,阴气极重,阳气不足,厉害的邪祟看不上这些骨瘦如柴的人,不厉害的呢,还没有到吸阳气修练的地步。

所以,这里就算是活人和邪祟傀儡的混杂处,这些年倒也没出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今夜看这些村民惊慌的模样,这次出现的应该不是普通的邪祟。

楚卿芫见里正都吓得捋不直舌头,也就不再细问:“在哪里?”

里正指了指村头的方向:“……村头,还没有进村。”

这个村子虽不大,但每晚都会安排人轮流看守。应当是一发现异状,就急急赶了过来。

楚卿芫冲里正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他召出破执,布下一个大大的结界,将众人笼罩在其中,语气寡淡:“不要出来。”

说完,举步快速往门口处走去。

“真人,是……是走尸……”里正急得厉害,终于是说了出来,“全是村子里死去的那些人……”

楚卿芫脚步一顿,这才明白众人的惊慌。

青剑一挥,青光乍起,楚卿芫飞身而起,真奔村头而去。

果然是走尸。

身上还穿着寿衣,时日稍久的,浑身烂的早就只剩半具肉身,森森白骨处还有蛆虫爬动。更多是是新死没多久的,寿衣半新,身体刚呈现膨胀腐烂之势。

很显然,这些都是被人刻意驱使过来的,杀伤力不大,但会传染尸毒。

住在珰露山附近的村民没有几个是寿终正寝的,绝大部分是长久生活在此处,时日长久被尸毒所侵,寿命较之常人缩短。

这般恶劣的生存坏境,却从未想过要举村搬迁。

普通的老百姓所求很少,粗茶淡饭即可,生于斯长于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他们的根就在那里,他们哪里也不愿意去。

世世代代都这般艰苦地生活着,他们已经习惯,已经麻木。楚卿芫也检查过他们的身体,刚出生的婴儿身上都有着些微的尸毒,但这些似乎不妨碍他们长大成人。他们的血液,他们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些,能压制得住,一旦因为搬离此处,精神松懈了下来,反而会保不住命。

因为这些走尸都是村民的亲人,所有这些走尸一路都是畅通无阻,且因为有个妇人认出新丧的儿子,耐不住思子之痛,奔了过去,被走尸所伤,立时翻了白眼,尸毒蔓延全身,成了走尸中的一员。

见状,村民惊惧之下,散作鸟兽,立即藏身起来,却不愿见到楚卿芫动手杀之,哀号之声久盛不散。

楚卿芫不胜其烦,直接利用剑气隔开屏障,将自己和那一众走尸笼在一起,青剑犹如一条青龙,势不可挡。不一会,就将这些走尸全都制服。

飞身落地,深灰色的宽袖长袍仍就纤尘不染,撤去屏障,楚卿芫打算让这些村民把自己的亲人领回去重新安葬,再在那些安葬之处设下结界,应当无事。

躲藏起来的村民纷纷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跑得最快,一边哭喊着哥哥,一边冲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走尸跑过去。

或许孩子的哭声太过悲伤,楚卿芫寻着孩子小小的身影看过去,却看到那个小孩经过的地方,那些已经被制服的走尸竟然又有了异动。

这些不过是刚被催动的低阶走尸竟然会吸人阳气!

“快后退!”

楚卿芫喝退意欲冲过来的村民,他飞身过去,抱起那个快要抱住死去哥哥的小孩。

胳膊处一疼,楚卿芫回手定住那个嘶嘶嗬嗬就要扑人的走尸,把怀里的小孩递给最近的一个村民,疾声叮嘱道:“不许靠近,走尸有变!”

怀里的孩子吓傻了,窝在楚卿芫的怀里,下意识握住一块玉佩,却被那玉佩烫到,手一哆嗦就收回了手。

玉佩就算是隔着衣衫,依旧灼烫,楚卿芫蹙眉,伸手握住玉佩。手上的鲜血沾染到玉佩之上,玉佩像是得到了安抚,温度几乎是一瞬间就降了下来。

楚卿芫没有看到,玉佩很快就染到的血吸收殆尽,继而泛着幽幽的白光。

最近这块玉佩总是如此,莫名其妙变得灼热异常,此时事态紧急,楚卿芫顾不得管这些,手里的破执往前一掷,瞬间以破执为中心,青光蔓延出一个大大的圈。继而青光暴涨,形成一个青色的光圈,将一众蠢蠢欲动的走尸全都困在其中。

其实,这些走尸已经没有任何净化安抚的价值,杀之,是最简单的方式。

在俗世红尘中浸那个淫久了,再不通人情世故的楚卿芫也明白了一些。

自己也骤失所爱,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苦楚,感同身受,自然不忍这些村民亲眼看着亲人的尸首被毁。

净化之,虽慢,但不是不可以。

长袍一拂,楚卿芫在一旁盘腿坐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174章 似是故人来 右臂传来阵阵刺痛,低头一看,楚卿芫发现自己中了尸毒,手臂上被走尸所伤之处,与当年秦寐语被尸毒所伤之处竟然一致,他看了看,不禁蹙眉。

许是那个梦,自己才这般恍惚。

刚起了个势,忽然阵中暴起一道白光,耀目异常。

楚卿芫立即起身,护着身后一众村民后退,快速甩出结界护住他们。

破执仍旧听从主人的号令,维护着阵法,楚卿芫没有召剑,深灰色的衣袍一甩,他起身迎上白光之中一闪而逝的身影。

白光渐渐转淡,从中飞身而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来人一身黑色的束袖衣袍,黑色的披风在身后飘扬,马尾高束,长长的黑发被风拂动,漾在身后。

乍见这样的装束,楚卿芫心头一窒。

就在这时,那个女子回过头来,白皙的皮肤,嫣红的唇,眼睛又黑又亮,清润灵动,瞧见楚卿芫,她的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宛若暖春日暖阳下迎风摇摆的山花。

干净温暖,青春妩媚。

这一抹笑闯进眼帘,楚卿芫彻底呆住了。

是阿芄!

是她!

是她!!

相貌,身段,一颦一笑,就连她身上的衣袍……无一处不是她!!

可是她不是已经……已经……

“师父!”

女子很是潇洒地翻身落地,俏笑着冲楚卿芫走了过来。

师父……

这两个字让楚卿芫想起头七那天秦寐语将他误认为是她师父时说的话,眼前恍惚,只以为是时光倒流,不由得心神大震,一向冷静自持的清濯真人竟因这两个字连退两步,才稳住心神。

女子脚步飞快,上前一把扶住楚卿芫,清丽的面容上满是欣喜:“师父,师父!”

离得近了,楚卿芫看得更是清楚。

不管是眉眼还是神态,眼前之人都和秦寐语一模一样,只是她的五官更艳丽,眼眸深处藏着不欲让人窥探的东西,犹如深渊,诱着人去探寻,却深陷其中。

退后一步,避开女子的手,楚卿芫拧眉:“……秦思芄?”

“是啊,师父,我是思芄。”秦思芄点头,笑意盈盈道。

一别六年,如今的秦思芄已经十七岁,正是娇艳如花,粉嫩脸颊犹如花瓣一般的年纪。

“你如何……”楚卿芫瞧着她,不解地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是不恨苦地有事,还是……还是她?

想到后一种可能性,楚卿芫不敢再问。

秦思芄仍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似是瞧出楚卿芫的心思,她很是善解人意地直接说道:“师父,是掌门派我过来寻你的。”

不是茭草池……

楚卿芫心头一松,随即又想,难道真是不恨苦地有事?

前两日他还和萧风衾通过信,信中不恨苦地的掌门除了一如既往地抱怨没心没肺的宋道人怎样惨无人道地折磨他,偷他的酒还作践他这个人之外,也就是坚持六年的无一间断地询问他何时归,除此以外,别的都没有说。

秦思芄安静地站在楚卿芫的身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空上最璀璨的星辰,上翘的唇角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久别重逢,她对楚卿芫的疏离并未在意,靠近一些,微微仰起脸看着他,目光虔诚而又卑微。

乍见秦思芄那张和秦寐语如出一辙的面容带来的惊喜一闪而逝,方才心里有多少的惊喜,如今心里就有多少的痛楚。

即使这张面容和秦寐语一模一样,再加上这一身相似的装扮,更是恍似故人归来,可楚卿芫很冷静。

她,不是她。

任是再相似,也终究不是他的阿芄。

住在他心尖上的阿芄是这世间独一无二。

秦思芄歪着头看着楚卿芫,忽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声音温软地袖说道:“掌门派我过来寻师父,是茭草池那边……”

茭草池!

紧绷的心立即悬了起来,楚卿芫不待细思,伸手一把握住秦思芄的手腕,面露惊慌地追问道:“茭草池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不可能会出事的!

那是他亲手所设之阵,每日他都会探寻那边的情况。

六年来,那边灵力充沛,秦寐语的魂魄一直保持着安睡的状态,只要找到灵体,她随时随地都会回到他身边。

“啊!师父,是……不是坏事……你先别着急啊。”秦思芄的手腕被抓得很疼,吃痛之下,她仍旧没有挣脱,任由楚卿芫紧紧握住,“掌门说茭草池那边最近两年常有五彩霞光出现……”

楚卿芫心头又是一惊,面上保持平静,可微颤的双手泄露他内心的激动。

是了,五彩霞光。

茭草池那边的灵力滋养着她,她睡了六年,终于是愿意回到他身边了!

只是,他历时六年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灵体,她的魂魄意欲苏醒,他该如何?

再是清冷无波的性子,此时也是难掩激动。

秦寐语在一旁看着,后面的半截话终于是没有说出来。

前两年是有五彩霞光出现,可前一个月不知道什么原因,五彩霞光突然消失,就连秦寐语那一直若有若无的灵气都消失了。

薛庭竹第一时间报给掌门之后,掌门愁得当场瘦了三斤,当机立断利用秦寐语当初留下的东西里伪造了一缕灵力。

先把人哄住,一切都等人回来再说。

“师父,掌门命我来寻你,一切,等我们回到不恨苦地再说。”这番含糊其辞的话,秦思芄说得很干脆。

秦思芄表现得很是稳重,这番在楚卿芫听来带有安抚意味的话,让他把注意力挪到她身上。

六年不见,当初那个骨瘦如柴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方才石破天惊那一招,可以看得出,这六年她没有虚度,真的有认真在修习。

如今看到和秦寐语长相一模一样的秦思芄,楚卿芫终于是十成十确定他的阿芄……果然和他不是一个时空。

她是另一个时空里那个清濯真人的徒弟,另一个楚卿芫,才是她心之所系之人。

前生今世的事,不是没有耳闻过,这个缠绕在心头数年的念头终于找到合理的解释,楚卿芫只觉得心口又酸又疼,闷得难受,他现在很想立即知道茭草池那边的具体情况,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待看清那些走尸的情况,楚卿芫的眉头深皱。

章节目录 第175章 镜花水月 阵中的走尸,全都被方才秦思芄那石破天惊的一招打得碎尸块块,别说成邪祟了,估计让这些变成走尸的尸体死而复生,自己都找不全自己。

这般的手段……

“师父,”秦思芄顺着楚卿芫的视线看过去,眸色清澈,“是否有哪里不妥?我见这些走尸异常厉害,才会越俎代庖。雕虫小技,在师父面前,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楚卿芫不喜欢这些花言巧语,直接问道:“你怎么会这招?”

他记得六年前离开的时候留下的多是最基础的,不管是剑道还是心法。方才秦思芄那一招虽很生疏刻板,但戾气极重,显然并不是他所教的那些。就算秦思芄天分再高,也悟不出来这些。

“这是弟子在晓风残月居找到的一本古籍上记载的破祟法。”很是敏感地察觉到楚卿芫话语间的不悦,秦思芄回话之前,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心下一惊,立即谨慎起来,脸上的神情却是未变,“师父你游历这六年,除祟无数,弟子希望有一日能和师父并肩作战,这些年,弟子勤奋修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楚卿芫沉默地看着眼前血腥而又狼藉的场景。

自秦思芄跟随他回到不恨苦地,除了一开始的静心打坐和入门心法,他什么都没有教过她,就连正式的拜师礼也还未举行。她称他一声师父,楚卿芫实在是应不出来。

召回破执,楚卿芫转脸看向秦思芄:“一切等回去再说。”

这些村民还需要安抚,还需要一一查看可有受伤,拔出尸毒也还需耗费时日,桩桩件件都需要尽心尽力去办。

果然,那些村民见到亲人的尸首在自己面前被碎尸,哀嚎之声更盛,更是有些人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盯着这师徒两人。

秦思芄不明白自己杀死那些走尸,救了这些人,为什么他们个个都要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被人仇视着,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看了一眼身旁眉头深锁的楚卿芫,秦思芄不愿刚一和师父见面,就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她勉强克制,举步走过去,打算帮一下忙。

人刚靠近,还不待蹲下,秦思芄就被一个哭肿双眼的妇人一把推倒。

“走开!”

带着呵斥怨愤的语气,让秦思芄心中怒火顿盛,她眉尾挑起,眸中杀意渐起,蓄满灵力的手掌就举了起来。

“不得放肆!”

楚卿芫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见秦思芄面露杀机,他立即出声喝止。走到近前来,他立在秦思芄面前,神色虽未有责备之意,可眸色冰冷,“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你去找里正,按照药方熬煮抵御尸气的药。”

秦思芄被方才楚卿芫那满含威严的厉声呵斥吓到了,她没敢多说话,就站起身来,很是委屈地冲楚卿芫行礼:“是,弟子遵命。”

楚卿芫点点头,正欲说话,忽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俊秀青年正蹲在不远处给一个歪倒在地的老者检查可否中尸毒。

检测手法很熟悉,他一眼就看出是不恨苦地的人。

青年穿着打扮很是利落,头发高束成马尾,同色的发带混在墨发之中,面容俊美,有些……熟悉。

楚卿芫站在远处警惕而又仔细地打量着来人。

青年站起身很是手长脚长,几乎和他一般高,长相很是俊美,因为温润如玉的气质,一点也不女气,他行走之间,步履匆匆,却给人一种淡定沉稳之感。

楚卿芫的目光落在他一直背在身上的一个药箱……

这个药箱,楚卿芫认识,是子空楼宋道人的。他嗜酒成命,药箱上刻着的是一个酒葫芦。

悬壶济世,到了宋道人这里悬的是酒葫芦。

楚卿芫已经猜到来人的身份。

处置好身边的伤患,俊美的青年大致检查了一番,这才举步走到近前来,先是彬彬有礼地冲楚卿芫一笑,随即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弟子薛庭竹见过清濯真人。”

薛庭竹……

算算年龄,应该有双十年华了,和他当初离开不恨苦地的一般大。

六年前清瘦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沉稳。

原来,一晃就已经过去了那么多的岁月。六年的光阴,原来在他们身上能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如若她也在,穿越六年的光阴,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应该还是他钟爱的模样……

身边所有的人和物,包括自己都在岁月中穿行,只有她安静地待在原处。

六年的时光,他尝尽了所有的苦楚,仍旧抵不住想到她时的那种彻骨无望的痛楚。很痛,很苦,却因为这份痛和哭,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寻找灵体这件事,本就是存在于传闻之中的。如若有半丝希望,当年郓起道人也不会坠入邪魔外道,修练禁术,设了招魂阵,以求复活阿彦。

可不如此,又能如何!

难道他楚卿芫也要步他后尘吗!

不!

他可以等,阿芄也可以等,即使寻到他寿命终结,他也要让他的阿芄干干净净回来。

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离开不恨苦地的第三年,他也曾找到过一个合适的灵体。

不是行将就木的老妪,也不是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更不是男子,是一个三十多岁,有两个娃娃的妇人。

常年劳作使妇人看起来略显老态,她的手,还有因为没鞋穿而赤着的脚都是厚厚的老茧。妇人得知楚卿芫的来意,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表示愿意舍弃自己的身体。

她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让楚卿芫要把这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寻了三年多,失望一日一日累积,骤然寻到一个无比合适的灵体,楚卿芫真的不想放弃。可妇人眼中的泪水,孩子的哀嚎声,都让楚卿芫不忍心。

准备设阵的楚卿芫忽然改变了主意,他这样做,和趁人之危有何区别。他的阿芄知道了,也定不会欢喜。

看到妇人卷走了他所有的银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楚卿芫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前方的路漆黑一片,浓郁到令人沉重。

可想到有人在等他,这条路就并不像想象那般难走。

……

“真人?”薛庭竹看着怔怔发呆的楚卿芫,叫了一声。

楚卿芫猛地抬眼。

章节目录 第176章 好久不见 随着秦思芄和薛庭竹的出现,那些刻意被楚卿芫忽略的六年时光排山倒海而来,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全都变得鲜活,让他险些失了分寸。

定了定心神,看着已沉稳似山的薛庭竹,楚卿芫和善地点点头:“没被你师父带偏,孺子可教。”

楚卿芫没敢去问一直守着茭草池的薛庭竹,那里如何了,她,如何了……

“师父他老人家经常记挂着您,这一次让我陪同秦师妹前来,让我给真人您带个好。”薛庭竹仍旧是彬彬有礼,“我的医术虽不及清濯真人,但也能出一份力,有什么事需要弟子效力,真人尽管吩咐。”

宋道人这个歪脖子树竟然长出一个好苗子,真是有趣。

来了两个帮手,楚卿芫很快就安顿好村民。天色大亮的时候,村民已经排队去领药喝。

回到住处,浑身的疲惫,楚卿芫刚到屋子里坐下,秦思芄已经端着清水走了进来。

“师父,弟子知道你肯定没有顾得上处理自己胳膊上的尸毒。”秦思芄走到楚卿芫身边放下盆,伸手去掀开已经染血的衣袖,“弟子……”

“不必!”身心俱疲,避开秦思芄伸过来的手,也避开她的视线,楚卿芫低声道,“我自己来即可。”

落空的手悬在那里,秦思芄很不自然地收回,脸上很快又堆上笑意:“好,那师父有什么吩咐,就喊弟子一声,弟子就侯在外面。”

楚卿芫点了点头。

六年未见,陌生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那张和秦芄一模一样的面容,他现在很不想看到,尤其是在他很想她的时候……

坐了好一会,楚卿芫才开始想起处理伤口。

脱掉外衫,解开里衫,楚卿芫把受伤的胳膊露出来,挂在脖颈处的玉佩贴在肌肤上,蓦地一烫。

楚卿芫被烫得立即停手,把玉佩拿起来,举到眼前仔细看着。

这块玉佩是楚家祖传下来的,上面刻着楚家的家纹,这是父母留给他唯一一件东西了,他一直贴身带着。还有那件衣袍……

灭门之时,他穿着的那件衣袍,拜入郓起道人门下的时候,郓起道人圆了他一个心愿,赎回了那件被秦寐语当了的衣袍。

他很珍而视之地存放在晓风残月居,上面的一排墨迹,他没舍得洗掉。

握着手里的玉佩,楚卿芫怔怔发呆。

手里的玉佩已经降下了温度,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玉佩散发着莹莹的光,淡淡的,薄薄的,白色的光。

这块玉佩不是仙家之物,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玉佩,或许是因为历经数百年时光,看起来古朴厚重。

翻过来覆过去看了看,楚卿芫发现自己掌心沾到伤口处的血,全都被玉佩吸得干干净净。他立即将玉佩摘了下来,召出破执。

试探了一番,似乎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楚卿芫将玉佩放置在一旁,开始处理伤口。

伤得不深,耽误时间长了一些,伤口四周已经被尸毒感染得发黑。

很是熟练地用破执剜去腐肉,清洗干净之后,敷上解毒药粉,楚卿芫一只手费力地包扎好之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他放松自己歪在椅子上,瞪着屋顶的某一处,放空脑子,虚虚地望着。

人一松懈,疲惫感渐渐涌上来,楚卿芫慢慢合上眼睛。

他想继续那个梦……

六年的奔波,他不敢让自己松懈下来。

今日,却不由着他了。

四周静谧,楚卿芫的眼前浮起一个眼眸清澈,笑起来无比灿烂温暖的俏丽面容。

阿芄……

一个人待在晓风残月居的茭草池中,你是否做过梦,你梦到了什么……

或许,这六年的时光于你而言,就是一场梦。

再次睁开眼,你仍旧是明媚清丽的少女。而我,仿若经历了一生一世那么久远。

阿芄,我好想你啊。

……

被破执压着的玉佩散发着悠悠的光泽,越聚越多,形成一个人形,是一身黑披风裹着的秦寐语。

对于自己一身黑衣为何会发出白光,秦寐语也表示不解。

她对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不解。

她不解的地方多了去了!

比如她不是死了吗,被秦思芄那个坏妮子一个大石块砸的头骨破裂,死得透透的,怎么又活了?

再比如,她为何会存身在楚卿芫的玉佩里?

对于自己的这种复活法,秦寐语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莫名其妙活过来,还一次不如一次。上次活过来的时候好歹还有个身体,尽管出现了毛病,可好歹是原装,使了十几年了,很顺手。这次倒好,连身体都没有,就是可怜巴巴的一团烟雾。

越混越惨,注定没有主角光环。

其实,秦寐语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存在楚卿芫的这块玉佩里了,真正苏醒却是在前两个月,像是千丝万缕终于汇起了一般,先是慢慢有了意识,再是有了听力,如同孕育在胎中的婴儿,一点一点成长着,可她始终挣脱不了这个玉佩的束缚。

今天不知为何突然一下子能跑出来,最吓人的是,潜意识里,她把姓楚的看成了师父,好像……好像还仗着是在梦中,狗胆包天地调戏了一把。

如今想起来,才知道后怕,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现在她神智已经全部恢复,借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身形很淡,双脚还被锁在玉佩之中,秦寐语很是气恼地看着和玉佩放在一起的青剑。

都是这个家伙!

晃悠悠飘着,秦寐语随着窗户缝里吹来的细风,一会儿变得又薄又胖,一会儿又瘦又高,她也懒得维持,就这样千变万化着,看着歪在椅子上沉沉睡去的楚卿芫。

好久不见了吗?

姓楚的这小子,看起来比前几年似乎又长大了一些。

轮廓更深邃,五官没有什么变化,乌黑的眉,狭长的凤眸,眼尾略上挑,细梁薄唇,仍旧是无可挑剔的俊美。

因为人睡着,瞧不见那双寡情冷意的眼眸,让秦寐语没有什么压力。

她边看边皱眉,如今这个姓楚的,真是越长越像她那个断情绝欲,六根清净,不如一碗清水面条有滋味的师父了。

真是要命……

章节目录 第177章 相思之苦 破执的威力太大了,秦寐语的身形越来越淡,她不高兴地伸手推了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破执。破执是纹丝不动,她的手反而更淡了。

吃亏了……

秦寐语不高兴地捶了捶玉佩,玉佩在桌面上微微挪了挪。

拢共挪动的位置估计都没有针鼻子大,可秦寐语还是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又伸手气势汹汹捶了下玉佩。

玉佩这下挪开的距离大了一些,无比的明显。

秦寐语顿时乐了。

她能触碰到玉佩!

得寸进尺,秦寐语立即伸手去碰楚卿芫,看着一穿而过的双手,她也不着急。

姓楚的,你等着,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不用进你的梦里,也能触到你了。

费了老半天的劲,秦寐语终于把玉佩挪到了桌子边,她瞧了瞧位置,很是满意地跺了跺脚。

玉佩一个倾斜,从桌面上滑落下来,恰好掉在楚卿芫的怀里,秦寐语控制着力道,终于不偏不斜地顺着衣襟间隙滑到楚卿芫的里衫里,贴着皮肤,满是冷香的温暖,秦寐语心满意足地窝在玉佩中睡着了。

靠在门前廊下的柱子旁,秦思芄抱着双臂,定定瞧着外面越发明亮的天。

房间里很安静,她的师父始终没有出声唤她,就连处理伤口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安静得就像是她在晓风残月居的每一天。

晓风残月居失去了主人之后,如同失去了灵气。

不管她如何起早贪黑地打扫,维护,仍是一天比一天苍老下去,残阳暮年。

挺拔的竹林静谧无声,雪花簌簌的冷梅不再绽放,晓风残月居灵力最充沛,最有灵气的茭草池被封住了,蓝色的光晕就那么刺目地笼在那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只因为那里锁着一缕魂。

她的师父是晓风残月居的主人,她是他唯一的徒弟,为何还有她不能靠近之处!

六年前,师父把她一人丢在晓风残月居,不许出去半步,这和软禁有何区别。旁人不知,她自己最清楚,师父是没有证据,如若他有确凿的证据,在秦寐语死的那天,她就已经死了……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

如今,她生得比她还美,长得比她还俏,就连掌门看到了,都惊讶她和当年那个姓秦的女人生得一模一样。

所以,后来的这两年,她仔细回忆着当年见到那个女人的所有场景,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师父看了,定会喜欢。

果然,方才她初初露面,就看到了师父盛满惊喜而发亮的眼睛。

师父他……真好看!

比六年还要好看!

六年前的他挺拔温润如雪山青松,飘逸出尘若高岭之花。而如今的他,经历了磨练之后,如同璞玉绽放光彩,灼灼耀目,令人不敢逼视。

楚卿芫……

秦思芄把这三个字来来回回在舌尖咀嚼,酸中带苦,苦中微涩,再回味,却满是甘甜。接下来,又会是一轮的欲罢不能。

即便是浅尝又如何,她秦思芄岂会辄止!

廊下的灯笼来回晃悠着,秦思芄看得厌烦,伸手将其打落,又用脚踩了踩。然后,她蓦地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楚卿芫睡着了。

他没有去床榻之上,而是靠在椅背上。

受伤的胳膊已经包扎好,盆里的清水被鲜血染成淡淡的浅红,散发出血腥味。

他衣衫整齐,两只手很是规矩地摆放在腰部,头微微歪着,满头漆黑的发束着一条黑色的绣有梅花纹印的发带,他睡得很熟,发丝倾泻了大半,被从厚重的云层间挤下来的几丝阳光照耀得发出亮光。

秦思芄安静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只有在梦中,她才能见到自己的师父。他六年前留下的练剑残影,每日仍旧会出现,那是一天当中,她最幸福的时刻。

小的时候,她会紧紧盯着残影之中他手里握着的剑,生怕错过一招一式。后来,她紧盯着的是那张脸,那张没有任何表情,无比俊逸的面容。如今,他整个人都落在她的眼里,她的心里。

六年的时间可不短,他早就如同一粒种子长在她的心间,以她的心血,她的刻骨相思为养料,茁壮成长着。

日复一日,日盛一日,一粒种子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秦思芄忽然抬手。

她很想触碰一下他的脸颊,尤其是他的眼睛。

如果可以,她还想触碰一下他的心。

那里,到底装的什么……

到底,秦思芄什么都没有去做,她拿来软被轻轻给楚卿芫盖上,就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师父,我会比她做得更好,我会让你忘记那个已经死去六年的女人!

-------------------------------------

离开珰露山的时候,是在三日之后。

楚卿芫安顿好所有的一切,把药方留给了里正,让他分发给各家各户。离开之前,他特地问了行云影月含羞。

清濯真人这一行,解了村里不少的隐患。里正感恩戴德,正无以为报,听到楚卿芫提出来,立即点头:“有的有的,真人若要,我命人都给取来。”

“不必那般多,”楚卿芫眉眼温和,开口时,话语温柔,“可有茜色?”

秦思芄听到这,她立即就明白了。

当年,在库房看到茜色的行云影月含羞,她一眼就相中,这般好的布料,她从未见过。后来她悄悄打听,看守的师兄告诉她说那是清濯真人存在这里的,她当时就心头一动。那个师兄开玩笑,说清濯真人存在这里有不少好东西,等她正式拜师以后,她就是清濯真人唯一的徒弟,将来都是她的。

她不贪心的,她想要那个布料,留作她成年的贺礼就行,还有那把剑……

她留意到架子上盛放着一把通体金色的剑,剑身边缘时赤白色,纹饰繁复,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剑还未开锋,亦未命名,也是记在清濯真人名下。

听师兄们说,弟子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被准许挑自己的佩剑,然后就可以接任务下山。那时,她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跟着师父好好学。

她要尽快做那把剑的主人。

可是,她的第一个希望就被那个女人打破了。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哈哈哈哈,有人害羞了呢 秦寐语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她跟一个小师兄去后山,听说那里有种会发光的虫子可驱赶蚊虫,她想捉一些回来,挂在凉亭那边。师父有时候爱在那边读书写字,那些晦涩的书籍虽然她看不懂,可她还是经常自告奋勇去磨墨。

凉亭那边的花草都是自然生长的,自然有些虫蚁。

虫子捉了不少,她很高兴,爬上高处,迎着山风,心情是无比的愉悦和满足。

能为师父做一些事,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她都很高兴。

看到山下闪现出楚卿芫那抹素色的衣袍,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师父。

那般清逸出尘的气质,整个不恨苦地就只有一个人才会有啊。

她兴奋地冲山下挥了挥手,她想告诉师父她在这里,嘴巴刚想张开,就看到了一抹茜色的纤细身影紧跟着一闪,跟在那抹素色衣袍的后面。顿时,她僵住了。

她每天都会去看一遍的茜色衣料,前两日就不见了,看守的师兄说是清濯真人取走的。她不知道师父为何突然要取走布料,又用布料做什么。

当晚,她的房间里放了一套崭新的弟子服,她一夜没睡。

心里有了准备,可亲眼瞧见,还是心痛如胶。

那个茜色,本来是她打算等到成年之后裁剪一套衣裙之后,要第一个穿给师父看的,如今穿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手中的袋子掉落在脚边,辛苦捉来的虫子陆陆续续全部都飞了出来,莹莹之光在耀目的白日可以忽略不计。

好比是不自量力的她……

穿上茜色衣衫的那个女人真的很漂亮,她没什么见识,从小到大,被关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就连出门都很少。她没见过多少人,不知道人可以美到何种程度,只听旁人形容美人多是拿西子作比较。

怔怔瞧着那抹茜色的身影,她想,西子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那个女人真的很美,她也很厉害,她是师父在意的人,是和师父并肩而行的人……而她,什么都不是。

……

秦思芄狠狠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瞧着里正取来茜色的行云影月含羞,恭恭敬敬地递到楚卿芫的手上。

接近大红色的茜色,第一次,秦思芄觉得无比的刺眼。

楚卿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很轻,很温柔,他摩挲着抱在怀里的布料,像是得到了至爱的宝贝。

秦思芄很嫉妒,她嫉妒得发狂,却没有任何立场去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卿芫妥帖地将布料收了起来。

到底还是付给了足够的银两,婉拒里正的热情相送,一行三人离开了珰露山。

-------------------------------------

对于寻找灵体,楚卿芫已经不再那般执着了。

一切,等回到晓风残月居再说吧。

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尽管当时秦思芄话说得模棱两可。

三人结伴赶路的时候,楚卿芫很少说话,离不恨苦地越来越近,他的眉头锁得更深。秦思芄和薛庭竹也很少说话,一行人之中,应该算寄身在玉佩之中的秦寐语最是欢喜。

她最近似乎更有能耐了,夜晚的时候,她几乎都可以出来,除了仙家之物,她也几乎都能碰得到。

哈哈哈哈……

秦寐语开心地在玉佩里打着滚笑。

没有身体其实也挺好的,想穿什么衣衫,直接想一想就可以了,简直是不要太随心所欲!

“姓楚的,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非要给我找什么灵体,我对现在的情况还是比较满意的。唯一的遗憾,就是只能晚上出来,这样也好,省得晒黑。不对,我本来就肤如凝脂……呃……凝脂……好像是凝固的油脂……咦……”

“算了,就是那个什么天生丽质的意思。仔细想想,我说话旁人听不见,只能跑你梦里,也挺无聊的。关键是你这个人不常做梦啊,这个真是伤脑筋。”

“一个月能有两次钻你梦里,就算是烧高香了。你说你一天一天忙活啥呢,连做梦的功夫都没有吗,害的我总是措手不及跑你梦里,还说上两三句话,就被你……”

“还真没看出来,你个光棍小子,在梦里还真的挺有意思的。也不绷着脸,就会抱着我哭,你瞅瞅你,多大的人了,二十有六了吧,在民间,你这个岁数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还跟我这撒娇,老脸红不红啊你。”

“还有啊,你能不能吃胖点,上次猛地窜过来的时候,我他娘的差点被你硌死,你是不是属狼的,跟扑兔子似的,我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

……

秦寐语闲得无事,盘腿坐在玉佩之中,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许是话说得多了,玉佩微微发烫。

察觉到之后,楚卿芫很是熟练地拿起玉佩,手指在玉佩的纹理上摩挲几下,继而很是熟练地塞到里衫贴身放着。最近这段时间,这块玉佩总是这般异常,只要贴着心头放着,很快就会无事。

果然,冷梅的暗香袭来,秦寐语立即住了嘴,很是贪恋地向后一躺,滚了几个来回,找了个最贴近楚卿芫肌肤之处,呼呼大睡起来。

快到不恨苦地的时候,三人在山脚下的小镇上寻了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客栈歇息,楚卿芫要了热水,这才去上楼。

一路匆匆而行,身上的衣袍早就破旧,风尘仆仆,是要好好清洗一番,再换件干净的衣袍。

本来是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回不恨苦地,找了个借口拖延一晚,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站在窗前,楚卿芫仰头看向似是悬在天际的一处郁郁葱葱。

不恨苦地在普通人的眼里,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修仙修道的大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终究是没有脱离滚滚红尘。

没有断绝七情六欲的人,吃五谷杂粮的人,不是神,也有力所不能及,也有可望不可得,也有割舍不下的……

坐进浴桶之前,楚卿芫又折回来,把刚摘掉的玉佩给拿了起来。

坐在温热的水中,一路上焦躁不安的心终于暂时得到舒缓。洗得差多了。楚卿芫把玉佩从水里捞了出来。

玉佩像是活物,被这温热的水一蒸,呈现出淡粉之色。

食指一动,将玉佩翻了个面,楚卿芫审视着这块自小就随身带着的玉佩。两年前,这块玉佩只是偶然出现异状,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每日都会变得灼热,且会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

着实很奇怪。

除了颜色有些变化,别的都无甚改变,瞧了一会,楚卿芫把湿毛巾往脸上一盖,合上眼睛,假寐片刻。

没成想这次假寐,倒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出现了……

“阿芄!”

瞧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楚卿芫疾步走过去,满声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这次他的阿芄没有像往常那般乐呵呵地冲过来,听到他的声音,倒像是受到了惊吓。她倏地转过脸,用后背对着他。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楚卿芫不解,脚步放缓,轻声唤她:“阿芄?”

秦寐语没有回头:“那个……你别过来啊……”

楚卿芫不明所以,到底是停住了脚步,站在离秦寐语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纤弱的背影。

双手捧着烫得快要灼穿手掌的脸颊,秦寐语闭目哀嚎。

这个天杀的姓楚的小子!

把玉佩放哪里不好,非放在水里……

完了,这下要长针眼了!

次奥!

以前她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都无所谓,关键是她现在除了不能自己从玉佩爬出来,什么都能看到听到的好不啦!

“阿芄,你怎么了?”楚卿芫耐不住问道。

秦寐语慢慢转过身来,双颊晕红,眼睛亮闪闪的比星星还要动人心魄,楚卿芫当即就看呆了。

章节目录 第179章 你敢娶我吗? “能在梦里看到你,真好……”望着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楚卿芫喃喃道,“明天就回去了,阿芄,我快要见到你了,对不对?”

是啊,快要回去了。

第二次复生,秦寐语这次有了经验,很是沉稳地点点头:“对啊,回去了。”

楚卿芫看着迎风而立,衣衫飘动的秦寐语,心里更是沉了沉,再开口,语气更是凝重:“这次我等了你六年,我们……还会再次见面,对吗?”

藏身玉佩之中的秦寐语早就知道一晃又是六年过去了,对于楚卿芫日复一日的等待,她的心情很复杂,也很压抑。

她说过的,这辈子要离这个人远远的,还世人一个清清白白的清濯真人。她不可以再任性,不可以再和他有任何超越界限的关系。

好友,知己,故人……

什么身份都可以,拜把子都行,哪怕让她吃亏做他义父,她都愿意。只是,除此以外,别再有其它的关系了。

放下手,秦寐语瞧着对面的男子。

他真的和师父好像啊……

“楚卿芫,我在不在你的身边,都不会改变你是清濯真人的事实。”秦寐语轻轻说着,“锄强扶弱,济世扶倾,这不是你自小的心愿吗?如今,也是你照亮人生的灯盏。那么,就一步一步继续走下去,千难万险也不要回头。”

这番话,简直比辣子炒鸡蛋还下饭,秦寐语觉得自己说完之后,整个人的境界都升华了。

我的师父大人,没想到还有一日,我给您老人家上课啊……

“我会。”楚卿芫目光坚定地点头,眼波流转,长睫微垂,上挑的眼尾带上那么一丝委屈,“可,阿芄,我只需要一点温暖,难道也是奢求吗?”

本来人就生得俊美,那小鼻子小嘴巴都是可着她心头好长的,这副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嘶,真他娘的我见犹怜啊!

秦寐语瞧得眼馋,却只能装傻,很是老诚地说道:“清濯真人心怀天下,所求所愿,自然会如愿。世人的称颂,定也是……”

“阿芄,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楚卿芫满目的哀伤,步步紧逼,“漫长的等待,我明白自己的心,阿芄,我所愿所求只有你一个。”

秦寐语抿唇不语。

这句话,多么熟悉啊。

被各大门派污蔑为无恶不作的女魔头,秦寐语扪心自问,她的手下并未杀无妄之人,当然那些主动送上门的除外。

难道对方来杀她,她还要去调查对方十八代,看对方是否家世清白,是否有大奸大恶之举吗?

那些人来杀她,她自然是要反击。杀她之前,那些人就应该想到失败的下场。

双方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吗?

世人皆说她秦寐语屠杀苍生,无恶不作,妄想掀起血雨腥风,做这人间的霸主。

真是可笑至极!

她秦寐语所求所愿,从来都只有那个冷心冷情的清濯真人……

时隔这么多年,似乎有两辈子那么久,相同的话从对面这个和自己所倾心之人一般无二的人口中说出,秦寐语一阵恍惚。

可她知道的,他不是他啊……

瞧得清那双凤眸深处的伤痛,秦寐语感同身受,她忽地一笑,眸中的泪光一闪而逝:“楚卿芫,我要是活了过来,你敢娶我吗?”

自己的身体都毁了,灵体难寻,除非楚卿芫有通天彻地之能。

用这句话哄一哄他,也断了他的念头。

楚卿芫一怔,随即立即点头:“好。”

他答应得无比干脆,这次轮到秦寐语被吓到,她背着手,微微偏着头,眼珠子一转,磨着牙说道:“……如若是老妪呢?或者是男子?”

楚卿芫没有犹豫:“只要你愿意。”

“灵体之事……”不是没有感动,秦寐语笑了笑,说道,“可以的话,找个身材高大,相貌俊美的男子吧。”

楚卿芫神色不自然,眼尾洇红:“阿芄……”

脸皮博,真是经不住逗啊。

秦寐语哈哈笑起来:“清濯真人,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推荐你看《XXX》啊,绝对保君满意,哈哈哈哈……”

楚卿芫的脸更红了:“……”

瞅着面前的美人如玉,秦寐语笑得很是二大爷。

这要是换了个灵体,变成个男的,也很不错啊。重生复仇女主啪啪打脸的爽文女主她不是太感兴趣,要是把自己捣鼓成男子,顺便把文风改了,那真是……

啧啧啧,想起来就很带劲啊。

什么嫁个好郎君,相夫教子,贤妻良母,在她秦寐语这里统统行不通,不是她多么横,因为她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

除了打架……

以前挥着醉生揍人,后来画小纸人揍人,如今她成了一团烟雾,揍不了别人,别人也揍不了她。

闲得到处疼的时候,她夜晚飘出去听了不少的段子,顿时打开了人生的另一个大门。

惊叹之余,心向往之。

游荡在玉佩中,无聊至极的时候,秦寐语不止一次想着,要是把这个人弄到那些话本子里,这个家伙这般冷酷无情,绝绝对对是(咳咳)的那个主。

……这也不一定啊。

秦寐语龇着牙想了想,自己站错队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高冷的人化作绕指柔,应该才是最带劲的事儿。

哈哈哈哈……

瞅着楚卿芫耳根子上的红已经娇艳欲滴,秦寐语笑得更加邪恶。

对方太过放肆,丝毫不加遮掩,楚卿芫不想看明白都难,他拧眉无奈道:“……你要如何?”

我要如何?

那可不能让你知道,知道我想变成男的娶你回家,你那把破执估计又得刺入我的腹中。

刚想趁机再笑闹一番,忽然,秦寐语顿住,她摆摆手:“来人了,快回去穿衣服吧。”

秦寐语的身影变淡,顺便除掉楚卿芫梦中的记忆。

楚卿芫浑然不知,只记得秦寐语最后一句话。

穿衣服?

什么意思……

眼前的一切倏地消失,楚卿芫字梦中挣脱出来,拿掉盖在脸上的湿毛巾,他想着方才梦中的一切,依稀还能记得一些,不由得眉心蹙着。

自己这段时间,真是神魔了,老是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梦醒之后,很快就记不清。可他记得,梦里有她……

从水中出来,楚卿芫还没有穿好衣袍,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还有秦思芄的声音……

楚卿芫皱眉,手底下的动作加快,就在他束好腰带,刚要束发的时候,门就被一股大力打开,紧接着从门口处就冲进来一个执剑的陌生姑娘。

章节目录 第180章 神仙友谊 来人一身素白的衣裙,布料上乘,这般装束,让楚卿芫在这种极其糟心的情况下,突然想起秦思芄对落花微雨宫的形容。

不爱擦粉?

楚卿芫扫了一眼这个横冲直撞而来身穿中阶弟子服饰的落花微雨宫女弟子。

是素了一些,面色有些苍白。

世间百花争芳,千娇百媚,始终是及不上笑靥如花,一颦一笑都极其灵动的她……

“怎么回事?”

楚卿芫慢条斯理地把擦拭半干的头发草草用一根玉白色的簪子束上,然后开口询问紧跟着进来满脸怒意的秦思芄。

秦思芄真的很生气,双颊微红,眸中满是怒意,当即抬手指向那个落花微雨宫的女弟子:“师父,这个人真不讲理,非要我们把房间退了。我和她们说了,我们是不恨苦地的,她还非要闯进来,二话不说,就直接拔剑!”

那个落花微雨宫的女弟子也不是吃素的,闻言,也直接给呛了回去:“恶人先告状!要不是你言辞对我们宫主不敬,我也不会和你动手!”

……

聒噪无比!

楚卿芫拧眉喝道:“住口!”

声音不大,却满含冷意,两人被清濯真人这一声镇住,顿时不再争吵,垂首站在一旁。

“回去罚抄清心咒和不恨苦地戒规!”楚卿芫看着秦思芄,见她仍旧忿忿,面色阴郁,“听到没有!”

秦思芄低头,斜了一眼那个女弟子才不情不愿地点头:“是,师父。”

“姑娘是落花微雨宫的人,不恨苦地不好说什么,”楚卿芫发落了自己的徒弟,旁的门派中人,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女弟子身上也有伤,想来也没占到多少便宜,“贵宫主行事大方磊落,若是楚某有何不敬之处,还请明言。”

落花微雨宫的女弟子很懂规矩,顿时明白了楚卿芫话里的意思,她向后退了两步,和楚卿芫拉开距离,才弯腰行礼:“弟子见过清濯真人。弟子方才冒昧失礼,打扰真人,还望真人恕罪。回去之后,弟子定会向宫主言明,自会领罚。”

落花微雨宫的女弟子出去之后,楚卿芫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还站在一旁的秦思芄,好一会,才问道:“是否很不服气?”

秦思芄不情不愿地说道:“弟子不敢。”

楚卿芫斟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才问道:“如果是你薛师兄,这种情况,他会如何处理?”

秦思芄不语。

薛庭竹处理事情是比她成熟稳重,事事都以不恨苦地为先。可她不一样,她的心里只有师父一人,她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即使领了罚,她也是不情不愿,不想让他不悦。

只要师父开心,屠尽天下,她也是情愿的。

秦思芄想的这些,楚卿芫自然不知道,他见秦思芄垂首不语,以为她心生悔意,于是,轻叹一声,口吻就软化了下来:“你虽是我的徒弟,我教你的也不过是短短一段时日,以后,遇事切勿莽撞,多像你薛师兄学习。”

这番话,算不上多么刻骨铭心的谆谆教诲,却是这段时间,楚卿芫对秦思芄说过的最温暖的话了。

秦思芄闻言,所有的不悦全都一扫而光,她倏然抬起头来,双眼湛湛:“是,师父,弟子领命。”

这个欣喜若狂的样子,乍一看,和秦寐语如出一辙,楚卿芫撇开眼:“你下去吧,落花微雨宫那边再有事,让她们直接过来和我说。”

从珰露山回来的这一路上,楚卿芫极少和秦思芄说话。

一来,是因为秦思芄那张肖似秦寐语的面容;二来,他看得出薛庭竹对这个秦思芄似乎很是亲近。

躲起来说悄悄话,偶尔闹小别扭,这应该就是小儿女的心思。

宋师兄这个弟子很不错,如果双方有意愿,他也不反对乐成好事。

诚如掌门所言,不恨苦地,是要办喜事了。

看着一辈一辈的人成长起来,或许是最窝心的心理慰藉了。

阿芄,如若你可归来,我,再无所求。

***

落花微雨宫这次是应不恨苦地的掌门萧风衾的邀约来的。

近几年,鬼王那边越加放肆,晃荡在人间的魂魄傀儡越发的多了,扰得处处不得安宁。

落花微雨宫所管辖的地界前两个月闹得动静很大,一个村子几乎全都死光了,和六年前无故死在阵中的那些已经召回魂魄的村民一般。

很蹊跷。

这些年萧风衾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件事的关注,落花微雨宫来求助的时候,他很是敏锐就察觉到两者有所关联,于是,萧风衾这次直接邀请了梨花月就事后直接来一趟不恨苦地。

算算日子,清濯真人也应该到了,正好,当事人都在,找一找其中的线索。

萧风衾总觉得这件事绝对不是简单的傀儡杀人。

六年前那件事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各大门派到底还是对清濯真人有所怀疑。落花微雨宫那边出了这样的事情,本来清濯真人可以以不在场的证据自证清白,可清濯真人最近几年修为大增,已经练就出了分身幻影,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亦非难事。

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之事,清濯真人做不做得出来,萧风衾不知道,可千里之外泼人脏水,这等肮脏无耻的事,那些宵小之辈却是一泼一个准。

真他娘的见鬼了,要说不是因为嫉妒清濯真人的修为高强,觊觎不恨苦地的整体实力,他萧风衾把脑袋摘下来当板凳坐。

萧风衾气得在议事厅来回踱步的时候,宋道人倒是见怪不怪,斜斜靠在窗边,不时拿起酒葫芦咂一口:“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经事啊。遇到点事就义愤填膺,热血澎湃的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萧风衾气呼呼地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凉茶一口喝完,才哼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污蔑我家落风。”

“啧……”宋道人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掌门,真看不出来你对落风这么情深意长啊,那个没良心的六年没给你回信,你不是骂他骂得挺欢实的吗?”

“哼,神仙友谊,你等凡人怎能堪破!”萧风衾斜了他一眼。

“哎呦……”宋道人笑嘻嘻地走过来,“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章节目录 第181章 我就是想你了 “掌门啊……”端着酒壶,宋道人又上上下下将萧风衾打量了一番,片刻,摇头晃脑,叹气道,“可能不行,凭你如今这番姿色,落风不落荒而逃,也就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以色侍人,掌门,你不行的。”

萧风衾凌乱:“……”

好一会,萧风衾捏到了七寸,这才慢悠悠地打上去:“阿宋啊,茭草池那边的魂魄散了,你想好怎么和落风交代了吗?”

宋道人闻言脸色一变。

“要不然,等会你把落风灌醉,然后,你做晓风残月居的女主人……”萧风衾扳回一成,落进下石般地哼唧道,“估计阿宋你不行,你这小身板都早就被酒水掏空了,浑身没有二两肉,一看就是不易生养的,我家落风脸蛋美,身段俏,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你了,也白白浪费了,是不是?”

“萧风衾!”宋道人怒而摔空气,“落风回来,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知不知道什么叫连坐,我死都拉着你。”

“随便你啊……”萧风衾破罐子破摔一般,懒懒地靠坐在椅背上,满脸的人生无望,“真没看出来阿宋你这般情深,生死相随,可我喜欢女的,你这辈子是注定没有机会了。”

两人这般闲扯了一会,终于心情不再那么阴郁了。

弟子兴冲冲地来禀报清濯真人已经到了的时候,萧风衾终于和宋道人相互搀扶着能挪动步子了。

一身素衣的清濯真人,已经到了不恨苦地的大门处。

瞧着他缓步拾级而上,萧风衾感觉自己的泪水已经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滑落。

一别六年,楚卿芫不见任何的沧桑老态,反而更加灼灼耀目,像是璞玉洗掉了尘埃。

颠着自己千辛万苦克制仍旧胖了一大圈的腰身,萧风衾没有半点形象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楚卿芫就是大嚎:“你个没良心的,这一走就是六年啊,毫无音讯,真是狠心的薄情人啊……”

满眼的油腻,宋道人瞧着眼疼,可不忍楚卿芫千万里奔波回来,满身尘埃地独自尴尬。手虚虚冲那边伸了伸,宋道人想开口解释掌门不是疯了,可能是最近看戏看得多了,可瞧着萧风衾那家伙来真的,眼泪顺着眼角哗啦啦滑下来,他也不禁跟着红了眼眶。

转过脸,宋道人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把眼眶里涌上的泪也一道给咽了回去。

被萧风衾结结实实撞得倒退两步,楚卿芫伸手拍了拍紧紧抱住自己的萧风衾,语气很是艰涩地说道:“……掌门,数年不见,看样子,你甚是安好。那个……先松手可以吗……”

“我甚好,我甚好……”萧风衾知道楚卿芫的小脾气,没敢把眼泪抹在他的衣袍上,捏着小帕子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地说道,“什么风度什么仪态,我都不要了,我就是想你了……”

“……”

旁边的宋道人很是熟练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楚卿芫费力地推了推无比壮硕的掌门大人,“……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萧风衾:“……”

“哈哈哈哈……”宋道人在一旁丝毫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久别重逢的快乐,被萧风衾刻意延长很久。

寒暄,叙话,摆宴,弟子见礼……

终于还是到了结束的那一刻。

说累了,萧风衾和宋道人斜斜靠着,口干舌燥地歇着舌头。

弟子们都已经被打发出去了,房间里就他们三人。

楚卿芫站起身来,泡好了两壶茶递到两人面前,两人也不客气,嘶哑着嗓子道了声谢,就一人捧着一壶茶慢条斯理地润着。

终于耳根子清静了,楚卿芫站起身来,冲从一见面就异常热情的两人行了一礼:“多谢掌门,宋师兄为落风接风洗尘,落风先回晓风残月居归置一番,明日再正式向两位师兄道谢。”

回去啊……

萧风衾和宋道人相对而视,欲言又止。

楚卿芫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说要回去,其实心里也是猜到了几分的吧。

他们这般卖力渲染,他那边又何尝不是在卖力配合着。

外面已经是斜阳铺就,世间万般的姹紫嫣红,也在此刻被夕阳染就,继而慢慢掩藏在黑暗之中。

身披夕阳的清濯真人看着比之六年前更通透,玉般的面容没有因为染上残阳的暖色有丝毫的变化,眸色仍旧淡然无波。

六年的红尘翻滚,清濯真人已经沾染了人间烟火,知道了人情冷暖,更加体会这份情谊的的重量。自始至终,他没有多说只言片语,一举一动,俨然是阔别已久的归家人。

满腹的心酸和委屈,都尽在不言中。

如果可以,倒是宁愿清濯真人一直都是不通世俗,清冷寡情的。

到底,萧风衾耐不住了,他放下手里的茶壶,倏地站起身来:“落风,我和阿宋陪你一起过去吧。”

人,一具小小的血肉之躯,似乎能承受这世间所有的苦楚和磨难。

楚卿芫看着他们的脸色,心蓦地一沉,仿若浸入了冰潭之中,浑身的血液似乎都为之一僵,手脚冰凉,宽袖之下的手倏然紧紧握住。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存侥幸。

“好。”再次开口,楚卿芫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

来到晓风残月居,楚卿芫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抬头看着蔓延至上空的蓝色光晕。

那是六年前所设的结界,笼罩在茭草池的结界,护住秦寐语那缕魂魄的结界。

“这六年,萧师兄和宋师兄辛苦了……”楚卿芫收回视线,语气平静,“落风此次一番行走,收获良多,日后定会将所得所悟回馈不恨苦地。”

宋道人脸上的懒散敛去,他看着楚卿芫,一字一句道:“落风,记住你说的话。你可以不做楚卿芫,可世人还需要清濯真人。”

山风袭来,拂动衣袍,楚卿芫没有丝毫迟疑地点头:“落风明白。”

宋道人长长吁出一口气:“那还等什么,进去吧。”

“宋师兄……”楚卿芫未动,“你还有酒吗?”

***

步入晓风残月居,竹林涛涛,冷梅袭来暗香,凉亭处的藤曼仍旧葱郁,如同他离开时的一样,仿佛时光停滞了下来,六年的匆匆岁月只是恍然一梦。

章节目录 第182章 我回来了 楚卿芫径直走向茭草池,仰头看了好一会,他像是才下定决心,抬手撤去了结界。

长袖挥动,白色的瓷罐缓缓地飘了过来,他伸手接住,抱在胸前,温柔地低语道:“阿芄,我回来了。”

清濯真人是结界高手,哪里会瞧不出属于那缕魂魄的光泽早就消失了。

将瓷罐珍宝一般地捧在怀里,楚卿芫转身说道:“掌门,我在山下遇到落花微雨宫的弟子,已经明白此事的重要。明日,落花微雨宫的宫主一到,我会立即赶去议事厅。”

一番话,疼得萧风衾满腹的心酸,眼看着又要掉眼泪。

“落风,你别难过,秦姑娘……”萧风衾的舌头像是打结了,不知道如何说,他长长一叹,“秦姑娘和你的缘分如此浅薄,真是苦了我家落风啊。”

楚卿芫什么都没说,颔首示意一下,就抱着瓷罐冲住处走去。

萧风衾和宋道人没有在跟过去,站在桥边,看着楚卿芫缓慢地走着。

双肩似有千斤重,让他每一步都极其的沉重。

宋道人忽抬手掷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玉质瓷瓶,恰恰落在楚卿芫的手臂处:“救命用的……”

楚卿芫拿过来玉质瓷瓶看了看,是静心理气,治疗走火入魔的。

不待楚卿芫说话,宋道人又说道:“明日议事厅早些过去,我让庭竹把最近门派里的一些记录簿拿给你看。”

“阿宋……”萧风衾鼻子发酸,“你这样逼他,他太苦了。”

宋道人看着手里的酒葫芦,笑容苦涩:“这不就是人生么……”

-------------------------------------

楚卿芫一到住处,就直接呕出了一口血,满嘴的血都喷在怀里的白色瓷罐上,他双眼通红,泪水洇湿了眼尾的薄红。

苦苦压抑了这些年,最终却是一场空。

这样的打击,纵使是习惯压抑自己的清濯真人也终于是扛不住了。

泪眼朦胧间,见怀中之物染上血渍,楚卿芫忙抬手去擦拭,却不想越擦晕染得越多。

最终放弃了,楚卿芫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唇角还挂着血渍,衣襟前也染了不少,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坐着,直到夕阳坠落,直到黑夜袭来……

秦寐语是被热醒的。

玉佩像是发了疯一般,灼热异常,她睡了一会,像是三伏天盖着棉被,忍不住大汗淋漓地坐起身来。

知道楚卿芫已经回到了不恨苦地,这边的灵气极为养人……呃……也很养她这缕魂魄。于是,她才放心大胆地睡过去。方才迷迷糊糊间似乎是到到了茭草池,那边的灵力最为充沛,她一刻也不敢懈怠,吸收了不少。饿了太久,猛一下吃撑了,好不容易消耗一些,美滋滋地睡个回笼觉,却不想立即被灼热烫醒。

上一回,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是……

秦寐语费力地苦思冥想着。

是了,好像是姓楚的血染到了玉佩之上。

啧啧啧,这姓楚的不会一回来就找人打架吧,能让清濯真人受伤的主,那可不是一般的主啊。

好奇心大增,秦寐语挣扎着起身,从玉佩里探出头来。

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是她喜欢的阴凉啊,秦寐语舒舒服服地深吸了一口气。

真他娘的风水轮流转,谁都说不清以后的事。

没死之前,她动不动就冻成个冰人,畏冷简直是畏惧到了极点。如今,她死了,又极是贪凉。

趴在玉佩边缘,秦寐语托着腮,瞧了一会夜色。

晓风残月居的夜色,她最是喜欢。每一处的景致如何,她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来。

神思游荡了一会,秦寐语皱了皱眉。

怎么好大一股血腥味啊……

目光落在搁在桌子上的一个白色瓷罐上,秦寐语很是眼熟。上面沾了不少的血,着实是碍眼,看得秦寐语心尖跳着疼。

不会都是那个姓楚的血吧!

被人揍的?!

姓楚的那个家伙已经没用到这个地步了吗!!

想着想着,心里就冒火,秦寐语撸了撸袖子。

谁他娘的敢伤我的人,真是嫌命长了!!

已经是深夜了,秦寐语也无所顾忌了,气势汹汹地挣了挣身子。

竟然,真的从玉佩之中飘了出来!

头一回,不是被楚卿芫的梦境拉过去,而是自己飘出来!

秦寐语喜不自禁,姓楚的血真是管用。早知道会这样,就在头一回钻他梦里的时候告诉他了,想到自己每次从他的梦里出来,还刻意模糊他的回忆,秦寐语后悔不迭。

她决定先查看一下姓楚的伤势,再决定对那个敢出手伤他的人出手多重。

她现在没有灵力,只是一缕幽魂,也没关系,劳资就是吓也吓死那个没长眼的东西!

房间里没有点上灯烛,散淡的月色照进来,满室如同蒙上一层薄纱。

即使如今已经是类似孤魂野鬼的存在,秦寐语仍旧很是矫情地决定先点上灯烛。

按照记忆里的位置,秦寐语摸到了灯烛所放置之处,悉悉索索地点亮了。

光线不强,总好过黑灯瞎火。

瞅着眼前如豆般的烛火,秦寐语很是得意,她如今可以触碰到任何东西。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当啷”一声,秦寐语被吓了一跳。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破执发出的声响,上辈子听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要说这世上除了她那位冷心冷情的师父,她整日惦念的也就是那把破执了。

那可是把好剑啊,一品灵器啊!

秦寐语还未回转身,就被一个怀抱紧紧拥住,后背抵上一处胸膛,满怀的冷香从脖颈处猛地窜入鼻翼,秦寐语瞬间怔住了。

姓楚的竟然没睡!

流了那么多的血,他不晕吗?不困吗?不用去打坐疗伤吗?

“阿……阿芄……”楚卿芫紧紧抱着怀里之人,声音颤抖,“你终于来见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舍下我……”

秦寐语被箍得疼,听到他这样的语气,知道他定是去过了茭草池,心头一软,她任由他抱着:“你喝酒了?”

冷香之中藏着淡淡的酒香,很淡,很淡……

“嗯。”楚卿芫老老实实地承认,“喝了一些,我没有勇气去茭草池。”

真是实心眼的傻孩子啊。

章节目录 第183章 秦姐姐 好一会,轻轻拍了拍楚卿芫紧紧箍住自己的手,秦寐语艰难地说道:“那个……你先放手。”

楚卿芫闻言,手又紧了紧,他紧张地问道:“你要走?”

秦寐语被勒得倒抽一口气,喘不过气来:“你在这里,我他娘的能去哪啊!”

她面前只能栖身在楚卿芫那块祖传的玉佩里,就算楚卿芫赶她走,她也不能走啊。

听到秦寐语的回答,楚卿芫心底大喜:“阿芄,你不走?”

秦寐语点头,哄孩子似的放软声音:“不走,绝对不走。”

你大爷的倒是松手啊!

孤魂野鬼都快让你给勒死了!

得到了保证,楚卿芫半信半疑,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手也只是放下须臾,就立即又扯住她的衣袖。

可怜巴巴的……

被楚卿芫这个小动作戳到了心窝里,秦寐语彻底是没脾气了,恍惚间,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眉眼清澈如水,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看向满身狼狈的她,目光中没有任何的不屑和鄙夷,买来了包子,孩子起地叮嘱她要先洗手才能吃……

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秦寐语慢慢回转身,这一回头,看清眼前之人的情形,她气得眉心直跳。

见过在外面野得满身狼狈的熊孩子第一反应是什么,肯定是二话不说直接抄棍子啊!

秦寐语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瞅瞅,瞅瞅,衣襟处满是血渍,神情憔悴狼狈,醉眼朦胧。人好像还哭过,眼睛还是红通通,上挑的眼尾都是洇红一片,真是……

真是楚楚可怜啊……

拿棍子的心瞬间被眼前的我见犹怜取代,由此可见美色的重要性。

“来,坐下。”秦寐语扶着人在床榻边坐下,心疼无比地看着他,伸手给他嘴边的血擦掉,“是不是喝蒙了,才被人揍成这样的啊。”

楚卿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看,很是乖巧地听着她的话,安静地坐着,却不言语,似是回到孩童时候,在外面受了无尽的委屈,可怜巴巴回家来。

“谁揍的?”秦寐语又追问道,“我给你报仇去,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你下手?是萧胖子,还是那个宋酒鬼?”

人已经回到了不恨苦地,能和清濯真人动手的,也就这两个人了。

楚卿芫仍旧盯着她看,忽抬手拽住她的手:“不是他们……”

秦寐语就着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除掉他身上染着血渍的衣衫,嘟囔道:“不是他们还会有谁啊,你别替他们说话了,那两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你一个小破孩玩不过他们的。你看,这不就把你卖了,你还帮他们说好话呢……”

秦寐语的话头顿住了。

她这手底下也太利落了,这三两下,就把人扒……扒……扒那个干净了!

喝醉了的楚卿芫仍旧是乖巧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秦寐语。

姓楚的这小子真是白……

秦寐语的眼睛发直,狠狠占了一圈便宜,才义正言辞地正色道:“我去打水来给你擦一擦。”

她刚要起身,手腕就被楚卿芫拽住,他紧张地问道:“你要去哪里?不准走!”

清濯真人喝醉酒,这么不讲理的啊。

“我去打水给你擦洗一下,你这身上都是血。”秦寐语用另一只手捏起他挂在脖颈处的玉佩,被血润湿的衣襟贴着玉佩,浸得上面也浮着薄薄一层血,“姓楚的,你到底是哪里受伤了?问你,你也不说,疼死你算了!”

楚卿芫握着她的手腕,扯到自己心窝处,使劲将她的手按在那里,眼睛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这里疼……”

哇擦,震到了心脉!

出手这么狠,这是多大的仇怨啊!

难不成那个最爱兄友弟恭的死胖子被夺舍了?

不可能,哪个孤魂野鬼这么不挑嘴啊。再者说,哪个孤魂野鬼也争不过如今已是大能的不恨苦地的掌门。

秦寐语暗哼,她就知道,平日里的那些都是那个死胖子的假仁假义!

说动手就动手,一点情面也不留,瞅瞅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楚卿芫,秦寐语心疼不已。

姓楚的这个小子,可是她都舍不得伤害的啊,当年拼死护了他十年,可不是为了长大之后给被人欺负玩的!

从来都只有新恩,哪里有什么旧仇,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新的,旧不了。

她现在就去云无心,把那个萧胖子吓掉两斤肉,顺带公报私仇把那只整天叽叽喳喳的花孔雀也吓唬一通,最好把那父女俩吓得嘴歪眼斜,不良于行……

秦寐语这边越想越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情,却不想那只被楚卿芫按在他心窝处的手被拿掉了,然后……

然后……姓楚的……站起身来……

他人本来就比她高,男子的身形比之女子健硕很多,楚卿芫这一起身,把秦寐语衬得很是娇小。

仰起头看人,满满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秦寐语瞪大了眼睛:“姓楚的,你突然站起身来干什么!”

“秦芄……”楚卿芫酒意上头,十分的醉意熏得眼睛里水汪汪的,他恍似也是一脸的迷茫,垂着眼睫瞧着秦寐语,又喊了她一声,“秦芄……”

秦寐语蹙眉,这小子叫魂呢。

她现在是魂不假,就在他面前他还叫什么啊。

瞧着迷迷瞪瞪的楚卿芫,秦寐语觉得很是新鲜有趣。这家伙平日里滴酒不沾,喝醉酒倒像个孩子似的。

秦寐语仰起脸瞧了一会,见他蹙着眉尖,脸上浮着几分孩子气,她眉头一挑,狐假虎威喝道:“姓楚的,谁让你这么没大没小的!我的名字是你喊的吗,叫姐姐……”

一语未毕,秦寐语感觉后背一沉,是楚卿芫抬手把她搂在了怀里。

秦寐语的脸贴在他的肌肤上,陌生的皮肤接触感让她差点蹦起来,那悠悠的冷香似乎都变得灼热起来,烫得她的脸都快冒火了。

奋力挣了一下,没挣开,秦寐语恼羞成怒,结结巴巴发着狠:“姓……姓楚的……你给我松开……谁借给你的……胆子啊……小心我揍你!”

“秦姐姐……姐姐……”楚卿芫低低地唤她,“我不可以松手,姐姐……”

章节目录 第184章 不是梦 “楚……楚……”秦寐语被这几声姐姐叫得鼻头发酸。

“秦姐姐……”头顶处传来楚卿芫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心窝口钝钝得疼,“你不要学我说话,我已经不口吃了,我努力改掉了。”

一声秦姐姐穿越时光,砸在秦寐语的心尖,她的鼻头一酸。

姓楚的不亏是用剑高手,一出手就是杀招,让她避无可避。

一只大手忽然压在她的头顶,秦寐语不敢动,覆在她头顶的大手似有千斤重,压得她不敢抬头去看楚卿芫。

楚卿芫,楚卿芫……

她在心里默默捻着,心里五味杂陈。

楚卿芫眯着眼睛瞧了瞧,认真道:“嗯,我比你高一头。”

秦寐语:“……”

她这边心惊肉跳的,他倒好,拉着人比高矮。

好脾气就是受欺负,秦寐语不耐烦地用力一推:“借酒发疯是不是?再气我,我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你!”

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秦寐语发现自己真是变成魂魄之后,心思变得娘们唧唧的。

屁大点事,都喜欢东拉西扯,能扯出十斤棉花絮来。

用力过猛,楚卿芫的手丝毫未松开,秦寐语就这样被箍着砸在了楚卿芫的身上。

火蹭的一下子压不住了,直往上窜,刚想骂娘,就听到楚卿芫贴在她耳边轻声说:“秦姐姐,我没有爹娘……”

又是一把软刀子戳过来,秦寐语心一颤。

紧搂着她的双臂再用力,楚卿芫像个孩子似的低喃:“我只有你,只有你……”

被抱得紧,秦寐语勉强撑起身子,抬头怔怔看着他。

楚卿芫这个死孩子竟然真的在哭!还是委屈巴巴眼角含泪的那种。

他生得极白,因为哭过,眼尾洇红,泪珠挂在眼角在烛火之下,显得晶莹剔透。就在秦寐语的注视下,那颗泪珠顺着洇红的眼尾慢慢滑落,润湿了眼角,滑入漆黑的发鬓。

“……”

秦寐语感觉自己心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就是他娘的腿软,想赶紧跑掉的那种。

“你……你喜不喜欢……”

见她盯着自己看,楚卿芫踟蹰一下,眼眸漆黑发亮。

姓楚的小子说了半截子话,秦寐语没听明白,瞅着他看,忽见他似是难为情,又似蛊惑地抿唇一笑,在烛光之下,真他娘的风情万种!

秦寐语感觉自己手都在颤抖,对他说的话完全没听清,心神恍惚,也没有追问的那个意思。

“阿芄……”楚卿芫的耳根红得快要滴血,一双眼眸直直看着她,“如果你愿意,都是你的,你要不要……”

要……要什么?

自己垂涎三尺的模样,估计很难看,秦寐语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然后一头雾水盯着他看。

姓楚的这小子说给她什么,那块祖传玉配?

不行!

她栖身在那块玉佩里,暂时需要他的血来养魂魄,给她,她挂在哪?

如临大敌,秦寐语立即紧张起来,一把薅起楚卿芫挂在脖子上的玉佩:“你要给谁!谁都不行!你他娘的……”

忽天旋地转,人就被腰间的一双手臂带着身子侧翻,躺在被子之上。

“姑娘家不能说脏话……”

低低的话响在耳边,温热的鼻息洒在肌肤上,秦寐语还没有闹明白怎么一回事,就感觉唇边覆上微凉的柔软。

微凉,还带着浅浅的酒香,是宋道人常喝的那种很烈的酒,很醇厚,混着幽幽的冷香,让人迷醉。

楚卿芫第一次偷香窃玉,只是顺从本能把唇覆过来,一双手温柔缱绻地捧着她的脸。

他的手指微凉,秦寐语一个激灵,顿时睁大了眼睛,楚卿芫那如同鸦羽一般的长睫近在咫尺,微微颤抖着。心里突然发慌,她挣了挣,手却被楚卿芫的手顺势握住手腕,压在她的头一侧。

他没有用力,力道很柔和,温柔得让秦寐语不得不多想,她猛地挣开手,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掌直接斩在他的脖颈处,将人很是利落地打昏了过去,秦寐语抬手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喝醉酒了不起啊,占我便宜!

劳资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你他娘的这样子就是占我便宜!!

圣贤书都读狗肚子了去了,也不打听打听我秦寐语是吃亏的主吗!

秦寐语起身气呼呼地看着被自己一掌打昏的人。

脸上还有泪痕,眼圈微红,发丝散乱,衣衫……更不用说,早就被她……啧啧啧……

看着眼前这一幕,秦寐语牙根子直抽搐。

这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她禽兽了呢!

咬牙切齿了一番,到最后,秦寐语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把人扔在凌乱的床榻之上。毕竟清濯真人这四个字,她比楚卿芫本人还要珍惜。

-------------------------------------

一夜无梦,竟然是难得的好眠。

楚卿芫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头很疼,是宿醉的缘故。

这种感觉很陌生,楚卿芫蹙着眉尖,想起昨晚的事情他按着额际的手猛地一顿,眼里浮出惊诧和不敢置信的狂喜。

六年来失望的太多,他已经学会如何处理这种情绪,以免后来的失望排山倒海地袭来,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手指微颤,楚卿芫撑在身侧慢慢坐起身,薄被滑落,露出身上干爽洁净的里衫,眼前一阵恍惚,他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脖颈处挂着的玉佩,随着宿醉渐退,昨晚的事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有秦寐语出现的梦,楚卿芫依稀记得他好像做过很多次,可每每过了一夜就会淡忘,再努力回想也只是模糊一片。

后来,他一睁眼,就会立即记下来。林林总总,只言片语,当时还记得清楚,隔上一两日就完全不记得,翻看自己当时记下来的情形,若不是认出那确确实实是自己的笔迹,楚卿芫都以为那是旁人杜撰的。

昨晚的事情,因为他骤然打击再加上喝醉的缘故,记得不甚太清楚,可秦寐语是实实在在出现了。

不是梦。

这一点,楚卿芫很是确定。

不是梦……

想到这里,楚卿芫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他掀开薄被,立即起身,连鞋子都没有顾得上穿,就立即走到放置白色瓷罐的桌边,伸手将其捧了起来。

白色的瓷罐上面还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一夜的时间,血液已经凝固,颜色也已经转暗。楚卿芫伸手去触了触,唇角渐渐勾起笑意了,眼眸也一扫昨日的死寂,犹如枯木逢春,惊喜一点一点扩大蔓延,继而占据所有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185章 被抓到 不敢置信地捏着玉佩,呆立半晌,楚卿芫轻轻把玉佩递到唇边。

阿芄,不管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在就好……

***

云无心的萧风衾起得更早,应该是一夜无眠更为贴切。想去晓风残月居看一看,可脚步迈出去又缩了回来,不去吧,这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熬到去议事厅,一有弟子来请,他立即起身去了。

刚到门口,就瞧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素衣玉冠,姿容卓然,不是清濯真人,还会是谁!

萧风衾快步走过去,先是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了一番。

就着昨天那种情形,楚卿芫这个死脑筋怎么着也会掉半条命的,他都做好准备,昨晚连夜让宋道人准备了一大堆救命续命的丹药。

可眼前之人一点憔悴不见,眸色清湛,看着还有着……神清气爽?!

难不成人是疯了?

越瞧越是心惊,萧风衾更是不敢说话了。

蹑手蹑脚在一旁坐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楚卿芫,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一点楚卿芫的细微表情。

“掌门,你那里还有酒吗?”楚卿芫自顾自斟茶,对萧风衾的小心翼翼视而不见,很是心情愉悦地问道,“给我一些。”

可怜见的,这就要借酒消愁了!

唉,这不恨苦地又要多一个为情所困的酒鬼了。他的酒窖注定是保不住了,他那些为了六十大寿存下的酒啊,估计一坛也剩不了了。

“你喜欢的话,随便拿就是了,不必和我打招呼的。”萧风衾欠了欠身子,很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那个,落风啊,要是身体方面不……撑不住的话,不要强撑,这边有我和阿宋呢。”

楚卿芫这边还没回话,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讥讽十足的冷笑。

脖颈处绕上一股熟悉的寒意十足的风儿,萧风衾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绳子吊起了脖子,瞬间身子坐得笔直,就像不认识楚卿芫似的,端着自己面前的清茶一口一口地啜着。

宋道人提着酒葫芦走过来,冷眼看了看故作无事的萧风衾,又看了看安然无事的楚卿芫,他走到自己位子坐下,啐了一口:“没良心的!!”

也不知道在骂谁,即使没有指名道姓,自然没人主动去捡骂,

萧风衾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甲无比的好玩,低头玩得很是开心。

楚卿芫已经确定好酒单,递给身旁的弟子,让人把酒送到晓风残月居。

宋道人瞧得双眼冒火。

于是,和落花微雨宫这一次的会谈,因为宋道人时不时的冷言冷语,一向能言善辩的萧大掌门竟然发挥失常,一上午也没有探讨出个结果。

再于是,落花微雨宫的人就歇在了不恨苦地。

顿时不恨苦地热闹非凡,不恨苦地的那些弟子们个个激动不已,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有的把过年才穿的新衣服都翻出来了。

没办法,落花微雨宫的都是女弟子,还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貌女弟子。

可怜偌大一个不恨苦地,只有两个美貌女子。一个是美若天仙却性情阴鸷的清濯真人大弟子,一个就是掌门的那位脾气火爆的掌上明珠。

一个不敢惹,一个惹不起,不恨苦地的弟子都快要决定断绝七情六欲,从此再不踏足红尘俗世了。

落花微雨宫的人一来,不恨苦地的弟子们个个容光焕发的都忘记自己当初对着明月许下的诺言了。

不光不恨苦地的男弟子高兴,秦寐语得知之后,也是兴奋得不得了。

不知道梨花月就是不是还走白衣飘飘不爱擦粉乍一看像是三天没吃饭的娇弱美人路线……

睡了一整天,月亮刚露头,秦寐语也醒了困,迷迷糊糊坐起身。她趴在玉佩边只是探探头,却没有直接出来。

昨晚的事,太他娘的浑了,所以,她今晚打算等姓楚的那小子睡熟了之后再说。

月亮高悬在夜空之上的时候,室内安静得似乎能听到月光洒在地面上的声音。秦寐语轻飘飘地飘了出来,踮着脚站在月色之中。

她低着头看着脚底下浓郁的如水月色,似乎她一脚下去,就能听到溅起月光的声音。

不过,她没有实体,也没有影子,胡乱蹦跶了几下,一点声息也无。

一个人在月色中玩了一会,秦寐语这才收了兴致,打算去看一看姓楚的,然后她就去找那个不爱擦粉的梨花月就玩。

因着她寄身的玉佩是染了楚卿芫的血,才将她唤醒,目前也就楚卿芫能触碰到她,到时候遇到梨花月就,正好比一比,看看是不爱擦粉的梨花月就脸白一些,还是身为魂魄之态的她脸更白一些。

哈哈哈哈…

想着梨花月就看不到她,触不到她,她可以丧心病狂地与所欲为,秦寐语就无比开心!

她现在是依着楚卿芫带有灵气的血养着,最近长了不少的能耐,可是能触碰到不少东西。

哈哈哈哈,到时候非吓得梨花月就一个花容失色,抖若筛糠!

想到要去寻梨花月就的不痛快,秦寐语就莫名很是高兴。

估计是因为上辈子光明正大纠缠清濯真人的也就梨花月就一人,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有赫赫之名在外,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眼瞎心盲的竟然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我呸!

有病赶紧去治,别乱他娘的点鸳鸯谱。

瘦得风大一点都能吹折了的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清濯真人的良配!长得好看也没用,有她秦寐语在,谁人也休想靠脸取胜……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第一次让秦寐语热血沸腾。醋意上头,她竟然没看到床榻边黑暗里一直坐着一个人。

待转过脸看清之后,秦寐语倒抽一口。

这个姓楚的半夜还不睡,难道还在修仙啊!有天分还如此勤奋,真是个有前途的孩子。

秦寐语默默在心里给他竖了竖大拇指。

见楚卿芫直直地看过来,秦寐语也不甚在意。

不知道是楚卿芫意志太坚定,还是她还没本事把自己拾掇得好一些,这段时间,秦寐语发现,只要楚卿芫还没睡着,也没醉,也就是意识很清醒的情况下,是看不到她的。

于是,秦寐语对于楚卿芫的目光浑然不在乎。

章节目录 第186章 无情之人 对,就是一点也不在乎。

她从姓楚的身边经过,他顶多也就是察觉到她的存在,可那又如何,她没有实体,他顶多也就是感觉到一阵阴风拂过。

“你说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想干什么,你不会也像那些毛头小子一样,见到落花微雨宫的那些女弟子也开始思那个什么春了吧?”仗着对方看不到自己,秦寐语大大咧咧走到楚卿芫的身边坐下,伸手扯过一截他的袖子在手里把玩着,“老大不小了,现在才开窍啊,你也真够晚熟的了。不过也没关系,你清濯真人秀色可餐,奇货可居,就算是等到三四十岁,还是会有小姑娘上赶子生扑你的。”

楚卿芫坐着没动,眉眼低垂着,很是安静的样子。如果秦寐语仔细看,能看到他眼中压抑不住的狂喜,还有因为激动微颤的唇角。

“到时候,你挑一个长得最好看的,最喜欢的,生十个八个小孩,最好是女孩子多一些,你生得好看,女儿都随爹,到时候个个都好看。”

歪着头瞧了瞧楚卿芫微微侧着的脸,秦寐语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忽一笑,“你的性子不讨好,估计心生爱慕的小姑娘都被你这张冷脸吓跑了。上次我见到的那个落花微雨宫的女弟子这次不知道来了没有,待会我去瞧一瞧。”

上次什么女弟子……

楚卿芫想不起来,一点记忆也没有。

“那个姑娘长得虽不是多么的国色天香,可面相清丽温婉,配你是少了那么一点点,可娶妻娶贤。我仔细留意过,她双颊微丰,身材也略略丰腴,一看就是贤妻良母易生养的。成亲两三年后,肯定给你生出一堆软糯糯的小口吃,哈哈哈……”

忆起当年的所思所想,秦寐语说着说着自己就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她看起来好像比你大一些,不过没关系,女大三抱金砖,你如今年龄也不小了,要是人家姑娘还等着你没嫁人,你也就遂了人家的心愿,我瞧得出来,那个姑娘很喜欢你的。”

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秦寐语坐直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好啦,快三更了,该睡的都睡了,我可以出去玩了。你也别坐着了,睡觉去吧。今儿个我要去和故人相会,就不进你梦里玩了……”

刚站起身,手腕被抓住,修长的手指扣住她,因为用力,指间微微泛白,秦寐语不设防,被抓个正着,吓了一跳。顺着抓在自己手腕处的那只修长的手指往上看,迎上楚卿芫清澈明亮的眼眸,她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他:“……你……你能看到我?”

不待他回答,秦寐语低头在他身上嗅了一下,隐隐能闻到淡淡的酒香味道。

姓楚的酒量极浅,这顶多也就是两杯的量。

酒味这么淡,难道她都没闻到。

“原来又喝醉了……”秦寐语低声嘟囔着,“……呵,针鼻大小的酒量还学人家喝酒。”

“我就知道,喝醉了,就能看到你。”楚卿芫缓缓出声,声音暗哑,尾音颤抖,“你……昨晚……我不是做梦对不对,昨晚……的确是你……”

秦寐语眼皮子一跳,她突然想起来昨晚太生气,走的时候她竟然忘记模糊掉他的记忆!

嘶……

老人家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老人家又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就是没听老人家的那句,才湿了鞋的。

怎么办?!

秦寐语眼珠子一转,抬手就要除掉楚卿芫的记忆,手指刚一动,两只手就被楚卿芫单手擒住。

秦寐语目瞪口呆:“……”

楚卿芫慢慢站起身来,握住她两只手腕的手微微使力,将人扯到面前来。

对这种状态,秦寐语表示很是无语。

只有楚卿芫能触到她,且她现在没有丝毫的灵力,单凭力气,她是绝绝对对挣脱不开的。可这样受制于人,于她而言,尴尬至极。

恼羞成怒,秦寐语挣了挣,瞪着眼睛低声吼道:“姓楚的,你松开我!”

“不……”楚卿芫看着她,目光执拗,“松开你,你就不见了……”

一句话没说完,眼圈就红了。

秦寐语看得脑仁疼,这个姓楚的是不是捏住她吃软不吃硬往死里作!

“好了好了,你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啊。”秦寐语别别扭扭地说着,“爱握着就握着吧,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明明是他欠了她!

秦寐语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这六年里,最初那四年,她完全陷入沉睡之中,却并不是无声无息地安睡。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有人陪着她的。

是师父在……

漫天的黑暗之中,没有日夜的区别,她安坐在一片漆黑之中。既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话,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在,就在她的身旁,一直都在……

直到最后,他伸手在她额际点了一下。

“去吧。”

只这两个字,他就消失了。而她,也能将自己凝聚成形。

道是无情却有情。

师父,我数次历难,都有你守护在旁。是我的错觉,还是我该你的、欠你的始终没还完,要和你纠缠生生世世,一直到欠债全消之时。

“楚卿芫,不要再为我寻找什么灵体了。”秦寐语仰起脸看着他,忽说道,“我已经死了。”

楚卿芫的手倏然一紧,随即无力地垂落。

一个死字,横在他们之间。

楚卿芫的眼眸之中满是愧疚和心伤,薄唇微动,吐出艰涩的几个字:“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

“与你无关,我早就应该死了的,”秦寐语哑然失笑,“是你帮我续命才让我多活了这么久。其实,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用吃东西,不用洗漱,除了哪位得道高僧闲得没事干非要来收了我,我简直就是自由自在。”

目前来说,肯定是楚卿芫去哪里,她就去哪里,毕竟玉佩在人家脖颈上挂着呢。不恨苦地有酒鬼有胖子,估计暂时出不了什么和尚。

哪怕那二位突发奇想去刮了自己的三千烦恼丝,拜师受戒诵经礼佛也要段日子才能出师。

就算是明天有人去昌林寺庙走后门找了元慧那个老和尚剃度,再受戒出师回来都是不知道多年后以后的事情了。

章节目录 第187章 哪个故人 “这六年,”眉宇间的阴郁稍缓,楚卿芫问道,“这六年,你一直都在哪里?”

“最初是在茭草池养着的,后来……”秦寐语想着那人手指点在额际的冰凉,没有将他说出来,“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你的玉佩里了。至于为何会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父,终于成了她一个人的师父。

这六年的混沌里,她也曾想过。到底当年前她从雪山之巅坠下来的那个世界是真的,还是说这只是自己一个梦,一个自己杜撰出来的梦。

或者,反过来说。

秦寐语看着眼前的楚卿芫那张俊美苍白的面容,饶是千万般克制,仍旧让她悸动。

这般生动的他,会不会才是自己苦思不得癫狂之下的幻想!

不管是何种情况,他注定不会和她有牵扯。

上辈子的师父,她,可思可望不可及。今生的楚卿芫,她不敢……

楚卿芫掩在宽袖之下的双拳握紧,认真听她说着。

“一开始只是有意识,能听到你说的话,偶尔也能钻到你的梦里。”秦寐语继续说着,“是上次在那个珰露山你受伤了,血染到玉佩之上,我才从玉佩之中挣脱开。”

原来是那次……

楚卿芫问道,“那这一路上,你为何不出现?”

“我到底只是一缕魂魄,白日不方便,夜晚有时候有心无力,你回到不恨苦地,这里灵气充足,我才养好的。昨晚你……”秦寐语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昨晚你应该是呕血了,即使你没睡没做梦,我也从玉佩之中出来了。”

也就是说,这和他喝不喝醉没有什么关系了。

楚卿芫脸微红,耳垂又是像颗红豆一般,在月色下,仍旧晃得人心里发慌。

“以后,你打算如何?”他问道。

秦寐语歪了歪头,想了想:“暂时还不知道,我目前只能栖身在你的玉佩之中,有清濯真人护着我,应该无事。”

楚卿芫伸手抚了抚自己挂在脖颈处的玉佩。

“灵体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秦寐语看着他,轻声说道,“如若这般好寻的话,当年郓起道人也不会……”

话没有说下去,秦寐语很自觉地直接咬断了。郓起道人带给楚卿芫的伤害,她是知道的,怎么还会这么轻易就说出口。

真是该打啊……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那个坏人。”秦寐语看着如今已经玉树临风的高大男人,眼前晃过初遇时的情景,心头一软,她抬手拉住他的胳膊,“姓楚的,你和他不一样。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他最后得到那样的下场,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楚卿芫看着拉着自己手臂的纤细小手,长睫一颤,随即迎上她的目光:“阿芄,我有心魔,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脑中惊雷一般的咔嚓一声脆响,秦寐语下意识摇头,干脆地拒绝:“不要。”

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过干脆,有些伤人,她忙又接着说道,“我对别人隐私没有任何兴趣,真的,完全没有……”

楚卿芫的眸光黯淡了下来,鸦羽般的长睫耷拉下来,无辜,可怜,惹人心疼,像极了受了委屈耷拉着耳朵的小奶狗,还是那种连汪汪叫都还不会,只会一个人舔着自己的皮毛哼哼唧唧的。

可怜的哟……

秦寐语摒弃掉心疼,十分无奈地看着。

真是的,人长得好看,什么样都能驾驭得了。本来以为这位清冷孤傲得好若高岭之花的男子一辈子都会犹如神只一般,高耸入云端。

如今……

秦寐语很是无奈地伸手,费力地踮起脚尖抚了抚他的头,安抚地说道:“好了,我都知道的。”

“你当真都知道?”楚卿芫立即问道,眸光闪动。

呃……

这不是大家公认的极其敷衍,随口安慰人的话吗,这人怎么还认真地往下追问啊。

佯怒,秦寐语跺跺脚:“姓楚的,你玩扮猪吃老虎呢。”

楚卿芫张口欲言,秦寐语先一步打断:“再说,我钻玉佩里了啊。”

真是要命,这姓楚的完全长歪了啊。小时候多单纯啊,有一说一的,这长大之后,人是好看得没话说,可这心眼子也长了不少啊,学会套人话了。

见楚卿芫抿唇不语,偏那双凤眸定定瞧着她。

被瞧得心里直发毛,秦寐语佯装轻松,她背着手:“我出去了,你歇着吧。”

夜色如水,秦寐语只觉得后背有道视线一直追逐着自己,后背都快要冒烟了。

“你方才说要去见故人,是哪个故人啊?”

楚卿芫还是跟了过来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语刚毕,秦寐语瞧见有人又要装受了委屈哼哼唧唧的小奶狗,牙疼地咂了咂嘴,“女的,我去找梨花月就那个小娘们。”

楚卿芫:“……”

-------------------------------------

六年前全村村民被杀一事,至今还是没有任何的头绪,这主要的原因是大家对清濯真人的陈述呈质疑态度。这六年来,随着清濯真人行踪不定,再无类似的惨案发生,直到清濯真人在珰露山出现,附近的一个隶属于落花微雨宫的管辖地界就出现了和六年前一模一样,且手段更是高明的惨事。

当年之事清濯真人是当事人,由他来处理,事半功倍,不恨苦地与落花微雨宫就这两件事商讨两日,就已经达成共识,两派派出人手,共同着手追查此事。

事情解决得很圆满,萧风衾却已经连续好几日都寝食难安了。

这天终于熬不住了跑到子空楼去找宋道人。

宋道人正在和薛庭竹晾晒草药,见到萧风衾眼底下的那一大片乌青,师徒俩都吓了一跳。

“阿宋……”萧风衾捏着帕子,颠颠地跑到宋道人的身边,忧色深深地看着他,“阿宋,我快死了……”

“看出来了。”宋道人斜了他一眼,“双眼无神,面如死灰,看来你是喝不到女儿女婿的喜酒了。”

提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萧风衾一惊,紧张到眼底的黑眼圈都淡了一些:“阿夜怎么了?你是不是把落风回来的事告诉她了!不能啊,阿宋,那个小丫头这几年越发难管,可不能让她知道啊。”

章节目录 第188章 求娶秦思芄 “需要特地告诉吗?”宋道人看着眼前这个试图掩耳盗铃之人,“你下山随便抓个人问问,问问知不知道清濯真人如今身在何处?落风这六年的经历,都已经在山下的茶馆酒馆说书先生的嘴里了。”

看着萧风衾的面如死灰又加深了一些,宋道人又不嫌事大地加了把柴火:“你是知道的,本来落风形象好气质佳,这么一个肤白貌美的可人儿再经人这么一添油加醋,啧啧啧,不知道又夺走了多少妙龄少女的芳心啊,尤其是那些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小小姑娘。”

萧风衾听得若有所思,愁绪满怀。

“掌门啊,阿夜今年多大了来着?”宋道人扬了扬手里的草药,不怕死地问道,“十五六还是十七八?这要是搁在凡俗红尘,恰好是谈婚论嫁啊的年纪啊!阿夜人是年轻了点,可耐不住心大啊,六年前你把落风离开不恨苦地的事情瞒着她,她多久没理你来着?”

萧风衾嗫嚅道:“……半年。”

“半年?”宋道人笑道,“自己兄弟面前还撒谎啊,足足一年半吧。”

萧风衾已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呆呆地找了个地方坐下,若有所思地低声道:“阿宋,你说我现在把落风撵走,还来不来得及?”

端着药筐的薛庭竹:“……”

“哼,你可真敢说啊,看你的宝贝阿夜会不会把整个不恨苦地都给掀了,”宋道人毫不客气地戳破萧风衾的奇思妙想,“关键是,你要把落风撵走,你得有那个本事是不是?不是我看扁你啊,胖子,你能打得过他吗?”

萧风衾无可奈何地摆摆手:“算了,阿夜我是管不了了,落风这边,我还是可以使使劲的,不如我过两天带他去相亲……”

宋道人翻了个白眼,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活,不再搭理他。

“阿宋,我这已经几宿都没睡好了,你就别再吓唬我了。”萧风衾哭丧着脸,终于想起自己来子空楼的目的了,“你说茭草池那位秦姑娘已经魂飞魄散了,落风除了刚回来的时候,问你要了酒喝,除此之外竟是绝口不提此事。这几天正常得我看着都心惊胆战,你知道吗?我今天看着他笑着从晓风残月居走出来的。我的娘啊,落风不会是打击过大,人疯了吧……”

堂堂一个掌门竟然学人家盯梢!

真是难为他颠着自己的小胖脚。

宋道人没有出言打趣他,停下手想了想,他也是一叹:“回光返照吧,还没有接受人已经离去的现实,毕竟这个打击对他还是很大的。”

“要不……”萧风衾搓着手,“那我派人去昌林寺庙请元慧大师过来一趟吧。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他了,毕竟人刚从珰露山刚回来,鬼王那货的手段无耻到掉裤子,落风算是他的头一号敌人,我担心……”

“那倒是。”宋道人点头,“那这件事要不要和落风说一声?”

“还是别说,”萧风衾摆摆手,皱着眉头,“我们也就是图个安心,让元慧大师悄无声息给看看,若是没事最好,若是有事,那也顺便悄无声息给处理了。落风已经够忙的了,这件事就不要再烦他了。”

十天后,元慧大师赶在楚卿芫离开不恨苦地之前应邀而来。

没人知道,元慧大师还未到,子空楼出了一件大事。

薛庭竹一大早跑去和自己的师父说要去晓风残月居,跪求清濯真人,求娶秦思芄。

-------------------------------------

宋道人听到自己徒弟说要求娶秦思芄,他也是愣了好一会。到底是过来人,想一想,六年的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青葱少艾,情意萌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他自己为情所伤,却不会因为自己的遇人不淑而去阻止妨碍旁人。

“秦思芄是清濯真人的徒弟,”宋道人话不打算说满,自己的徒弟自己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点到为止即可,“你要是对人家姑娘不是真心,或者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这件事,我就当没听到。”

薛庭竹跪在地上,身子笔直:“师父,徒儿求到您面前,定是思虑周全之后的决定。”

宋道人背着手,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徒弟。

机缘巧合之下,捡回来的一个流浪儿,如今已经长得风神俊朗。

自己这个徒弟生得好,也不好……

相貌俊秀,秀气占了大半,多半是随了他的母亲,眼睛大而明亮,窄细的鼻梁秀气挺直。男生女相,是有福之人。

拜入师门的这些年,宋道人刻意冷落磨砺他,他始终不卑不亢,温和有礼。旁人欺负他,给他使绊子的事,宋道人也不是瞎子聋子,却一直装作不知,就是要看他如何处理。

子空楼的存在,对于不恨苦地来说,是个重要无比的存在。拿一把弓箭来比喻的话,掌门就是那弦,使用多少力度,绷多久,他来决定。晓风残月居的清濯真人就是那疾如风的利箭,而子空楼就是那坚韧的弓臂。

所以,子空楼的楼主心性品行远比能力更重要。

宋道人在椅子上坐下来,冲跪在地上的薛庭竹挥挥手:“起来吧。”

薛庭竹抬眼看他,迟疑地叫了一声:“……师父。”

“既然喊我师父,你又求到我面前,我能不答应吗?”宋道人摘下酒葫芦喝了一口,“秦思芄那个姑娘我不太了解,可冲着清濯真人,他的徒弟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说着,瞟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又道,“你是懂事的,知道顾及人家姑娘的名声。”

六年的朝夕相处,即使恪守男女之大防,瓜田李下,也难免遭人口舌。这些男女之事,在世人口中,总是姑娘家吃亏的。薛庭竹求自己的师父,没有直接借着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之类的借口直接去找清濯真人,这点让宋道人对自己这个徒弟很满意。

薛庭竹闻言,面上大喜,随即给宋道人磕了头:“谢师父!”

“哎哎哎,起来吧。”宋道人最受不了这些,牙疼地直嘬牙,“成亲的时候多敬我两杯就是了。”

“是,师父!”薛庭竹满脸喜色地站起身来。

宋道人眼前恍惚。

转眼间,自己的徒弟已经长大成人,有了想要娶回家的姑娘了。原来,白云苍狗,时光真的是倏然之间的事。

章节目录 第189章 做媒 坐在晓风残月居的凉亭下,宋道人仍旧是发着感概。

楚卿芫对于宋道人的到来没有欢迎,也没有拒绝,只是陪着枯坐半晌听不出个子丑寅卯,倍感无聊。眼看着夕阳快要西下,那个酒鬼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还在喋喋不休地感概着时光如梭,梭走了他的青春,梭走了他的风姿……

“晓风残月居不管饭,”楚卿芫开始收拾茶具,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宋师兄请便。”

“哎呀,落风……”宋道人伸手扯住人,“你以为我喜欢赖在你这啊,不管饭就算了,还不准喝酒,你上次不是从胖子那拿了不少好酒吗,给我分一点。死胖子就是偏心,我要一点就像割他的肉一样,这你一张嘴,他竟然让你自己挑。厚此薄彼,岂有此理!”

说到酒,宋道人顿时来了精神,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不免又是义愤填膺了一番。

“嗯,”楚卿芫不慌不忙扯回自己的袖子,“我会把宋师兄这番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掌门。”

“哎,你这怎么还学会告状了呢。”宋道人悻悻收回手,拍了拍桌子,“坐下坐下,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

楚卿芫看了看日头,说道:“还要再过两日,我才下山,宋师兄的酒单子现在给我早了一些。”

宋道人嗜酒,经常让下山的人捎带一些好酒回来解馋。楚卿芫以为宋道人特地跑来絮絮叨叨是为了让他捎带酒水一事。不然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劳烦宋道人憋着酒瘾在这里喝着清茶,说着风月,楚卿芫一时还想不出来。

“不是……”宋道人挠着头默默斟酌着字词,这头一回干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个,落风啊,你那个徒弟……”

也是巧了,宋道人刚提到秦思芄,就瞧见秦思芄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顿时口中的话继续不下去了。

难得从宋道人口中听到除酒之外其它的人或物,楚卿芫不解地问道:“秦思芄……她怎么了?”

秦思芄刚到凉亭,听到的就是楚卿芫这句,心头微微一惊之后,藏在内心深处那隐晦的喜悦便无声无息地蔓延上来。她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弟子见过楼主,见过师父。”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干笑两声,宋道人的目光落在秦思芄的身上。

他对女子一向不分年龄美丑统一一视同仁,毫无任何道理可言的非常之排斥。楚卿芫收的这个徒弟,刚来到不恨苦地的时候,他见过两面。

瘦小孱弱,像只养不活的猫,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巴掌大的脸上那双戒备的眼睛,像是受伤的小兽,防备着所有人,又渴望关怀,却分不清好坏,对所有的接近一缕全是龇牙恐吓。

自从六年前茭草池秦寐语无辜枉死那件事之后,宋道人对这个本来没有什么印象的人,又多了些嫌恶。

有人无辜枉死的事在不恨苦地还是头一回,再加上那人是楚卿芫心爱之人。即使当初宋道人口中对楚卿芫带秦寐语回来一事并不欢迎,可到底那是一条人命。

当年之事,不了了之。

宋道人不知道旁人如何想,他对此事还是抱有怀疑,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眼前这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俏丽姑娘。

六年不见而已,当年那个瘦弱的像只猫儿一般的孩童,竟然出落得十分标志。

不,不是标致,是妖丽。

她的五官和当年那位秦姑娘很相似,但更耀目。秦姑娘清丽雅致,十分的绝艳姿色,因为那清澈的眼眸,看起来明朗了很多。乍一看,是极难相处的炸毛性子,恰恰这样性子的人,才是没有心机之人。

而眼前之人……

一双漂亮的眼睛总是微微低垂,浓密的长睫半掩着眸子,看不清那里面深渊般的幽深,她整个人刻意压抑,下意识的细微表情里还是能看得出本质里的桀骜不驯。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啊。

不知道自己徒弟到底是为何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姑娘,可宋道人明明确确地知道他非常不喜欢秦思芄如今的这一身装扮。

黑色的束袖劲装,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高束的马尾漾在背后,脖颈修长,容颜秀丽。可这样的她,看起来,令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像是……披着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画皮,束缚着自己,蛊惑着他人。

呷了一口清茶,宋道人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茭草池里的魂魄突然消失,不知道和她有没有关系……

见秦思芄过来,楚卿芫微一颔首,示意秦思芄走到近前来,随即他看向宋道人,问道:“人来了,宋师兄有话直说。”

也好。

宋道人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轻点着桌面,看着秦思芄说道:“我今天来,是受人所托来问问你师父的意思。既然你也在,那你也一便听了。”

秦思芄很是乖顺:“是,楼主。”

“你薛师兄,也就是我那劣徒,对你很是喜欢,”头一回做这事,宋道人感觉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很是为难地尽量把话说清楚一些,“他托我来晓风残月居找你师父……那个,他想娶你为妻,你,你们师徒是个什么意思?”

宋道人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说得不甚清楚,于是忙又追加一句,“是求娶你秦思芄,不是求娶你师父。你师父人老珠黄,我肯定是不能同意的。毕竟这断那个袖之风,在不恨苦地首先就过不了掌门那一关的……”

宋道人说的这些是什么话!他是疯魔了吗?

楚卿芫吓得忙伸手一把握住贴身玉佩,生怕这些话被玉佩中人听了去。

秦思芄也是目瞪口呆:“……”

“宋道人!”楚卿芫冷声截断他的话,不留情面地说道,“你是想你徒弟孤独终老是不是?”

宋道人被骂的莫名其妙,一脸无辜地看着突然冷脸的楚卿芫。

义正言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楚卿芫终于定了定心,不着痕迹地松开手,把玉佩给掖好,这才不咸不淡地看了宋道人一眼,他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看向秦思芄:“秦思芄,你的意思如何?”

章节目录 第190章 她是罪魁祸首 听闻这番话,秦思芄脸上的神情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惊诧,也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平静得像是不关她的事。

秦思芄微微垂头,望着坐在石桌前清风朗月般的楚卿芫,迎着他的视线,她的神情复杂,好一会,她才淡淡一笑:“徒儿……都听师父的。”

楚卿芫没说话,收回视线之后,一下一下拨弄着手里的茶具。宋道人等着答案,却见师徒俩都不说话,他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有些茫然。

突然安静下来,空气里都凝固了。

“啊,那个,落风啊,这件事,我就是先和你说一声,你们师徒俩商量好了,再给我个准信。”宋道人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虽说咱们都在不恨苦地,离得不远,可该准备的该有的,我宋道人绝对不会亏待我的徒弟,以后子空楼也是要交给他的。”

不恨苦地所有的职务并不是师父传给徒弟,而是择选能者居之。目前看来,薛庭竹的能力是这一辈中最合适的,就是修为差了一些。不过,听宋道人这个意思,应该是打算好好教自己这个徒弟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这句话,楚卿芫深以为然。宋道人这些年的良苦用心,他也明白。闻言,他也站起身来:“宋师兄,慢走不送。”

“……”

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客气话的宋道人怅怅然,不禁拂袖而去。

家里有个漂亮的女娃娃很了不起啊!

***

宋道人离开之后,楚卿芫没有在秦思芄面前再提起这件事。

瞧着楚卿芫打算回房间,倒是秦思芄沉不住气了,她跟在楚卿芫的身后,走了进去:“师父,你想让我嫁给薛师兄?”

没有自称弟子,语气也是满满的怨气。

“你喜欢的话就嫁,不喜欢,我就去回绝。”脚下一顿,回转身,看着紧随着自己的秦思芄,楚卿芫神色平淡地说道,“宋楼主悄无声息地过来,也就是这个意思。先通个气,若是成了,再大张旗鼓。”

直直看着楚卿芫,秦思芄仍旧还是那句话:“师父,你想让我嫁给他吗?”

楚卿芫拂了拂衣袖,在桌前坐了下来,闻言,不禁蹙眉:“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以你的意愿为主。我虽是你的师父,但不会干涉摆布你的人生。”

秦思芄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眼圈一红,眼里盈满了泪:“师父从不喜欢我,我一早就知道的。只是,我们一别六年,如今刚相聚不足百日,师父你就嫌弃我如此了吗?”

这样的话说轻点,是越了师徒的本分。说重点,那就是心有怨怼。

俊颜浮上寒霜,楚卿芫的语气终于是冷了下来:“就事论事,不必牵扯其它。”

“我听人说起过,当年你收我为徒,不过是因为姓秦的那个女人的央求……”秦思芄的嘴唇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楚卿芫,片刻不离,“师父,是不是!”

再好的脾气也磨尽了,楚卿芫低声喝道:“秦思芄!”

“呵……”听到自己这个名字,秦思芄不禁一阵冷笑,“我的名字也是因为她。思芄,思芄……不过是师父你在思念那个秦芄,是不是!”

她边说边靠近楚卿芫,低声逼问着,“师父,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也不再叫我的字了?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对不对!”

楚卿芫一惊:“你……”

“是。你和那个女人之间的事情,从珰露山回来,我就察觉到了,回到晓风残月居,更是瞒不住我……”秦思芄红着眼睛,眼底闪过不甘和嫉恨,“师父,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不喜欢你啊。你看看我,我把自己一点一点变成她的样子,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多看看我?”

楚卿芫面露愠色,却未出声。

他不清楚秦思芄到底知道多少,现在不恨苦地和落花微雨宫正在追查鬼界邪祟枉杀无辜一事,他不想多生事端。

“那个女人真是命好啊,师父一等就等了她十几年,”秦思芄眼圈微红,神情落寞地说着,“她有什么好,即使六年前她命硬,可如今她已经是一缕魂魄了,师父你还守着她做什么!若是让外人知晓清濯真人养了一只魂魄在身边,师父的名声,还有不恨苦地的……”

这就是要挟了!

“秦思芄!”楚卿芫怒火中烧,冷声打断她的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师父不会逐我出师门的……”秦思芄惨然一笑,“她当年是如何说的?她让你好好教我,不要让我走错路,一辈子都不要丢弃我。奈何有人太天真,总以为人质本洁。师父,你早就看出来我和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不是吗?六年前你把我困在这里,只是不想负她所托而已。你我如今这般局面,应该说是那个女人一步步把我逼成这样!她是罪魁祸首!!”

“秦思芄!你……”楚卿芫气极,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再说。

钻了牛角尖,再多几个六年,抄了再多的清心咒,怕也是枉然。

“我不喜欢她,从第一次见面,不,从第一次和你待在那个茶馆空等她一日时,我就讨厌她!”

这番话,秦思芄几乎是吼着出来的,但她并未打算就此罢休,她似乎要将心中的不快不满,所有的愤懑全都倒出来。

“我本来一生无望,已经心如死灰不抱任何希望,准备在那烂泥里待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让我看到这世上的好,让我看到了,却不让我拥有。她比那个天天打骂我的坏女人还要可恶,还要坏!”

楚卿芫气得手直哆嗦:“……你……你出去!”

“师父,师父……”秦思芄伸手扯住楚卿芫的衣袖,跪伏在他脚边,仰起脸哀求一般地看着他,满脸的泪痕,“你是我的师父,她连你都要抢走。师父,我真的不甘心啊!”

楚卿芫看着哭得双眼通红的秦思芄,满脸的失望:“我和阿芄之间的事,旁人永远没有资格评说。你,更是不配!”

秦思芄跪得笔直,眸中的恨意毫不掩饰。

章节目录 第191章 我想见你 “秦思芄,你能有今日全是因为她,你因她脱离苦海,却不知感恩,还心存怨怼。”楚卿芫厉声道,“我心悦她,却不会因此羁绊于她。她是我心仪之人,我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中伤她。你,你令我很失望……”

你何曾对我有过希望,师父,这失望一词,你从何说起!

秦思芄死死咬着唇,红着眼睛不吭声。

“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抄录百遍静心咒,直至我自山下归来。”拂了拂衣袖,甩开秦思芄的手,楚卿芫起身错开两步,冷声道,“抑或是,你我断绝师徒关系,你就此离开晓风残月居。”

“师父!”秦思芄大惊,膝行数步,跪在他的脚边,扯住他的袍摆,惨白的绝色面容犹如雨后的梨花,她呜呜低语,“师父,我不走!除了你,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我刚刚……我刚刚说的那些浑话,是因为我害怕,害怕你会不要我!你那么喜欢秦姑娘……我,我担心你把我随随便便嫁出去,再也不管我了。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秦思芄知道自己的武器是什么,又该如何用。

楚楚可怜的模样出现在她这张和秦寐语八九成相似的面容上,她不信楚卿芫能狠得下心来。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清濯真人也不例外。他唯一的一个弱点,就是太过在意那个已经死去数年的人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再在这人世间晃荡,时间久了,就成害人的邪祟了。

秦思芄的目光落在楚卿芫挂在脖颈处的玉佩之上,眸底的狠厉一闪而逝。

事情的结果,在秦思芄的意料之中,她服软认错之后,楚卿芫再未有其它的话。

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想起自己所持有的筹码都是那个姓秦的女人所赐予的,秦思芄心里一阵恶心。

关上房门,哭得双眼通红的秦思芄伸手擦干脸上的泪痕,眸底深处闪过恨意。她抬头看了看自窗口倾泻而下的皎洁无比月光,脸上浮出一抹冷笑。

师父,很快,你就会明白这世上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只有我。

-------------------------------------

清濯真人师徒俩的这些事情,秦寐语并不知情,她这两日也没有寄身在楚卿芫的那块玉佩之中。

她在茭草池。

这里的灵气最足,滋养着魂魄,再加上楚卿芫的时不时输灵力给她,秦寐语现在已经能附身在其它的物体之上了。

目前只局限在死物,或者是小的活物之上,比如一块顽石,一片落叶,偶尔也可以附在一只蝴蝶上……

大的活物还不行,大的死物也不行。饶是如此,秦寐语仍旧是兴致勃勃,每天折腾着茭草池里所有的活物死物,真真是无比的有趣啊。

晓风残月居有楚卿芫坐镇,茭草池四周又设有结界,丝毫不用怀疑会有什么人闯进来,秦寐语放心大胆地玩,不亦乐乎。

这夜,已是月上柳梢。

察觉到结界有异样,秦寐语她正高兴地缠着一只萤火虫,远远瞧见是楚卿芫过来了,有心显摆,一拢烟雾就钻入萤火虫的躯壳,身子一沉,她费力地扇着翅膀,冲那个挺拔的身影飞了过去。

绕着楚卿芫飞了两圈,见他没有发现自己,秦寐语有些焦急了,她呼扇呼扇着翅膀在楚卿芫的眼前来回晃悠。

“喂,姓楚的,你怎么不看我啊!”终于是耐不住出声,秦寐语把自己的小灯笼闪得很亮。

楚卿芫顿住脚步,看着眼前亮闪闪的萤火虫,唇角微微一弯:“我又不知道是你,我看一只虫子做什么。”

“别唬人玩了,你,我还不知道啊。”秦寐语哼道,“以你的能耐,估计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逗我玩呢。”

“我可没有唬人。”楚卿芫伸出手,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萤火虫,眼尾都溢出笑意来,“你啊,现在是一只虫子。”

秦寐语落在楚卿芫的掌心歇了歇脚,这才发现自己好小的一只啊。

在掌心打了个滚,她抱着楚卿芫的手指头使劲晃了晃,“哎呀,清濯真人欺负一只虫子啦。”

一只虫子做这样的动作简直就是上杆子找死,可难得听到她这般轻松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撒娇,楚卿芫的心情很好,他动了动被虫子抱住的手指:“阿芄,今晚跟我回去,好不好?”

这几日,秦寐语都是住在茭草池,她只是一缕魂魄,不用吃喝,躺在灵力十足的茭草池,浑身都是无比的舒坦,竟是哪里也不愿意去了。

“怎么,想我啦。”秦寐语撇了撇虫腿,懒洋洋地调笑着。

“嗯,很想你。”楚卿芫很认真地点头,好看的眉眼温润,“今晚,可以让我见一见你吗?”

秦寐语歪了歪身子,在楚卿芫的手掌心滚了几下,舒坦极了,好心情地又亮着小灯笼在楚卿芫鼻尖处晃悠:“我要留在这里,好好提升自己。说不定,我会是第一个修练出实体的魂魄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人的寿命有限,他,怕是等不到。

见她没有答应,眸中浮现失望之色,楚卿芫忙又说道:“我不会耽误你,我输灵力给你。”

因为玉佩常年受楚卿芫的滋养,再加上是他的血唤醒了她,目前对于秦寐语来说,再有灵气的仙地也及不上被楚卿芫的灵力滋养一晚啊。不得不说,楚卿芫提出来的这个对于秦寐语来说诱惑力很大啊。

爪子一勾,她歇在楚卿芫的衣襟处:“你不是快要下山了吗?会不会损耗你的灵力?”

“不会,”楚卿芫见她态度转变,按捺住满怀的欣喜道,“下山之后,我有时间打坐的。”

“这样啊……”秦寐语用萤火虫的前爪挠了挠头,“你这下山之后,不应该是更忙一些吗?”

楚卿芫手指微弯,护住扒在他衣襟处的秦寐语不掉下去,转身慢慢往回走。

“你也不小了,我算一算啊。”秦寐语松了松前爪打算掰指头算一算,奈何虫子没有手指,悻悻作罢,她又支棱出一个虫腿在楚卿芫衣襟处划拉着,“二十有几了你啊,出门在外,遇到好看的姑娘也别除了客气就什么话都没有了,你懂那么多,多多少少也能扒拉出不少的共同话题出来不是?”

章节目录 第192章 都是你的嫁妆 楚卿芫没说话,一直安静地听着。踏着月色,耳边是她絮絮叨叨的声音,这一刻,楚卿芫很是满足。

“你不是说这次是和落花微雨宫的人一起下山去的吗?”秦寐语忽然想了起来,她来了兴致,“梨花月就虽然人那个了点,可她手底下的姑娘还是有不少贤良淑慧的,烹茶,煮酒,弹琴,吟诗,书画……总有合你心意的。”

“你会什么?”楚卿芫忽然问道。

“我啊,刚刚说的那些,我是一样都不会。以前光顾着喝酒打架了,哈哈哈,这些我都是一把好手。”秦寐语说得正高兴,随即接话道,“也不能全怪我啊,那些人就是嫉妒我有把好剑,自己上赶子来找揍,我怎么能让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呢……”

她以前有把好剑,是她师父给她的,她很喜欢,很在意。这些,他听她提起过的。

楚卿芫垂眸看了秦寐语一眼,奈何一个小虫子也看不出什么来,他轻声说道:“你想要什么剑?我得了几把好剑,放在库房中。你若是想要,我带你去看看。若是没有中意的,我此次下山可留意一二。”

剑?

秦寐语忽然蹦起来,抓住楚卿芫鬓旁的发丝,吱吱乱叫:“真的?!”

对于醉生的执念,秦寐语至死都没有释怀。

那把剑,不单单因为是楚卿芫亲手所赠之物。醉生所赋予的意义,是她这一生都是最灿烂最温暖最值得一辈子回味的。所以,失去醉生之后,她才会那么痛苦,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

今生,还可以再见醉生,真的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楚卿芫自然听得出她话语间的兴奋,眉眼温润含笑:“自然是真的,我何曾哄骗过你。”

“别说大话啊,男人的话从来都是不可信的。”秦寐语坐在他的肩头,悠哉得就差翘着二郎腿了,就着月光看到楚卿芫的耳朵,瞧着那个总爱悄无声息红若相思豆的耳垂,她几乎都想伸出虫腿去碰一下,“哎,姓楚的,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我瞧中哪把剑,你就会送给我。”

耳边微微发痒,楚卿芫知道秦寐语不闲着,定是她在做什么小动作,很是享受她这种依赖和随性。

“是,送给你。瞧中什么,都给你。”

得了楚卿芫这句话,秦寐语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看守库房的弟子应该也没有想到这么晚了清濯真人还会过来,战战兢兢上前行礼。

楚卿芫没多说,径自走了进去。

看守库房的弟子待清濯真人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才敢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天娘嘞,刚刚清濯真人是冲我笑了一下吗?我不会是眼花了吧……”

楚卿芫走到自己放置刀剑的库房,把藏在衣襟处探头探脑的将秦寐语取下来,放在掌心:“自己去挑吧。”

秦寐语往四周大致看了一眼,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啊!

那些难得一见的文墨书籍孤品尤为多,刀剑也不少,还有十几件珠光宝气的神物。

比如放在锦盒之中的那个看起来很是低调奢华的银环手镯。手镯的名字,秦寐语已经记不清,却知道它的用处。镯子上镶嵌的珠宝一共六颗,每按下一个,就会自动弹出相对应的结界,很适合嘤嘤叫的娇弱小姑娘小媳妇自保或逃命。

再比如那个素净到没有任何杂色的暖玉簪子,是个很神奇的遁走器,灵力催动,可瞬间去到千里之外。

再再比如那个金灿灿的手链,那个五光十色的水晶项链,那个红艳欲滴的鸡血石耳坠子……

这些东西,秦寐语统统没有什么兴趣,视线粗略地一扫而过,相对而言,那些名剑宝刀更招她的喜欢。

奈何,再喜欢,如今她也只能饱饱眼福。

“那些……”楚卿芫也看到那些珠光宝气,眉头微蹙,他看着掌心的秦寐语,解释道,“那些不是我的,是掌门非要挂在我的名下……”

“我知道,那些是掌门给你的嫁妆。”秦寐语接话道。

楚卿芫:“……”

这件事,秦寐语一早就知道。

萧胖子是真心实意地对宋道人和楚卿芫好的,自己名下的好东西,除了给自己的宝贝疙瘩萧千夜留下一些做嫁妆,其余的几乎都分给他们两个了。

因为宋道人抱着酒坛子,死活不肯就范,萧风衾对他彻底失望,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楚卿芫的身上,希望有朝一日清濯真人可以娶一个回来或者嫁出去也行,总之就是让萧胖子办个喜事满足一下,顺便把这些年给出去的份子钱收回一些。

楚卿芫好脾气地没有说什么,托着躺在掌心的秦寐语往那些珠光宝气走了走:“……你,有没有喜欢的?”

眯着眼睛避开那些珠光宝气,秦寐语看着那些架子上的刀啊剑啊,支棱着翅膀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无限感慨:“可惜我现在只是个虫子,怎么挑啊。”

眉眼都是自己未曾察觉的柔和,楚卿芫温声道:“你现身出来,我有法子帮你。”

“啊!真的!”

眼前一亮,秦寐语非常乖巧地点头。

清濯真人说有法子自然就是有法子!

不疑有他,秦寐语立即从萤火虫中脱身而出,将自己化作烟雾状的人形,浮在楚卿芫的面前,瞪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这屋子里的刀剑和破执一样,都是极上等的灵器,她都触碰不到,只能眼巴巴指望着楚卿芫了。

“伸出手来。”

楚卿芫瞧得见秦寐语,数日未见她现身,如今看着她灵动的俏模样,真的很想……抱一抱她。

如今借助茭草池的灵力,秦寐语已经可以寄身于他物,否则楚卿芫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能将一缕幽魂实质。

耗费大量灵力却只能维持短暂的镜花水月,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往,冷静自持的清濯真人不会去做,可在秦寐语面前,楚卿芫觉得自己可以丢掉一切身份和束缚,顺从本心。

他想见她,还想抱一抱她……

“哦。”秦寐语眨了眨眼,很乖巧地抬起双手送至楚卿芫的面前。

楚卿芫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抬手握住。

章节目录 第193章 这些年辛苦你了 秦寐语的手很凉,没有一丝温暖。

男子的手很大,慢慢伸到她掌心下,轻轻托住她的手,然后楚卿芫轻声叮嘱道:“闭上眼睛,努力利用灵力。”

楚卿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掌心流入秦寐语的手掌,那些灵力像是一道屏障,箍住秦寐语的身形,让她不再单薄如纸,像是框子箍住了流沙。

秦寐语如今没有任何的灵力灵息,本门派的心法她都记得,楚卿芫的灵力不需要她去引导,就均匀地蔓延至全身,秦寐语要做的就是把这股灵力当作自己的。

像是处在有些滚烫的温泉水中,秦寐语又舒服又难受,坚持了一会,她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有些痒,慢慢滑到了嘴角处。

耐不住痒,秦寐语舔了舔,咸的……

咸的!!

她能尝到味道!她还流了汗!

哈!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悄悄睁开眼睛,楚卿芫的俊美面容闯入眼中,秦寐语的唇角浮出笑来。

姓楚这小子,如今是越来越好看了,尤其是此时此刻这双眸紧合,长睫轻覆……

月黑风高夜,不做点什么似乎太对不起这样的气氛。

她的手就躺在他的掌心,秦寐语悄悄曲起手指在他的掌心画了画,然后就瞧见姓楚的那小子漆黑的眉微微蹙起。

“哈……”

秦寐语轻笑出声,手指更是放肆起来,转而下滑,握住他的大拇指,正欲伏身过去,头顶处传来一声轻喝:“不得乱动!”

“已经可以了,”秦寐语有些耐不住地晃了晃他的手,“我就只要维持小半个时辰就可以了,你耗费这么多灵力,多浪费啊。”

楚卿芫未动,少顷,他似是有些无奈:“……阿芄,多陪我一会,好吗?”

像是吃了酸酸甜甜的糖果,心头都是软软的甜,秦寐语看向自己的手,乖巧地把手放回原处,乖乖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秦寐语有些搞不清楚了,这个姓楚的到底要给她多少灵力啊,再这么下去,她估计到明天早上都不会散去。

其实在秦寐语看来,楚卿芫这样做,无异于就是在浪费灵力,目前楚卿芫能看到她,能触碰到她,她有没有人形都没什么区别啊。

可楚卿芫想的却不是这样,他要的是真真实实的她,不是全身冰凉的一缕幽魂……

秦寐语闹不明白楚卿芫的意思,还在瞎琢磨该怎么告诫姓楚的小子,家底再厚也要节俭度日的道理,一转脸看着以醉生为首的名剑宝刀都在冲她招手,她顿时更是耐不住,秦寐语抿抿唇,计上心来。

手掌猛地一个用力推开楚卿芫,秦寐语佯作娇弱地倒在地上,嘤嘤道:“哎呀!楚卿芫,你的灵力太强了,我承那个受不住了!”

呕 ̄ ̄

说出这样羞耻至极的话,秦寐语感觉自己的心不干净了!

以后那些话本子还是少看一些……

“……哪里?阿芄,阿芄,哪里不舒服?”楚卿芫没料想到会是这样,看到秦寐语倒地,他被唬到了,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人扶起来,抱在怀里,紧张地问道,“是我不好,是我太贪心,我想多输点灵力给你,好让你能多陪我!阿芄,是我不好!”

见楚卿芫急得脸色都有些发白,秦寐语不好意思起来,她装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没事的,姓楚的,你,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禁逗啊……”

楚卿芫盯着她看,忽地眼圈一红,双臂用力将人圈在自己的怀里。

战战兢兢了这么些年,有关她的一切,他已经禁不住任何的风吹草动,一点都禁不住了。

“阿芄,”楚卿芫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些狼狈,可他顾不得了,人现在就在他的怀里,即使是依赖自己的灵力维系着,“这些年,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猝不及防被冷梅香包围着,冷不防被附在耳畔的温柔声音包围着,这些都让秦寐语手足无措。

六年的时间,自己沉寂在一片混沌之中,人虽然也是迷迷糊糊的,可师父在,她一个人并不孤独。

而楚卿芫呢……

这六年,他为了她付出的太多,真的太多了,多到她不敢面对,多到她望而生畏。

一样的冷梅香,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份,即使知道如今这个楚卿芫和自己师父的关系,秦寐语已经能清清楚楚地分出他们。

师父是师父,他是他……

伸手回抱住楚卿芫,秦寐语把头枕在他的肩头。

姓楚的,你变坏了啊,是不是吃定我人美心软,就对我很好很好,好到让我离不开你,好到让我舍不得离开你啊……

“楚卿芫,这些年,辛苦你了。”秦寐语真心实意地说道。

可对于你的心意,我……我暂时还不能回应你。

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你已经认识我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了,可其中十几年我全是在沉睡,认真算起来,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半年有余而已。这点,对你很不公平。

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心意,我哪里会不知晓。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将你误认成他人,还占了你的便宜。你要是个女娃娃,估计给我生的孩子如今都能背着小书包上学堂了……

反思己过,秦寐语越想越是觉得自己不是人。

好在她良心尚存,捏着自己的性子,捉摸着楚卿芫的性子顺毛哄了一会,最后又忍辱负重答应收下他一对金光灿灿的镯子,这件事算是暂时翻开不提了。

看着楚卿芫满脸欣喜地给她往手腕上套手镯,秦寐语无奈地轻叹。

这对龙凤镯真的太重了!

对了,这种镯子不是成亲时用来套住新娘子的吗,姓楚的这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这种东西不能随便乱送人的啊!

“那个,这对镯子也是萧胖……萧掌门给你的嫁妆?”秦寐语耐不住良心的谴责,想提醒一下单纯如白纸懵懂无知的清濯真人,见他点头,她头疼地问道,“他没和你说这镯子是何寓意?”

“没说,”楚卿芫托着秦寐语的双手,很是满意地看着,“很好看!”

哪里好看!

清濯真人不是品味极高的吗!怎么忽然喜欢上这些民间俗物,难道也准备走大俗即大雅的路线了!

章节目录 第194章 醉生归来 “这是,龙凤镯!龙凤镯——”秦寐语详细地提醒道,“民间成亲时才戴的,就是你娶媳妇的时候,给你媳妇的。”

楚卿芫闻言一愣。

见状,秦寐语松了一口气,看看,看看,这分明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真是懵懂无知小奶狗,还是唧唧叫的那种……

“好了,你现在知道了吧,”秦寐语抬手就去脱镯子,苦口婆心地叮嘱道,“下次不要随便送小姑娘东西,这多亏是我,要是你在外面闹出这样的笑话,是要以身相许的,知道吗?这万一被哪个觊觎你的人抓到破绽,你是要被抓去当压寨俏姑爷的!”

见她要摘下手镯,忙抬手捉住她的手腕,楚卿芫蹙着眉尖:“你做什么!”

“脱下来还给你啊,”秦寐语抬眼看他,宽慰道,“不知者不怪,你也不必太在意。”

楚卿芫握住她的手腕的手略一下滑,握住她纤细的手指,继而问道:“这对镯子,当真这么贵重?只能送给自己的妻子?”

“嗯!”绷着脸,秦寐语很是严肃地点头。

“送出去就要以身相许?”

“可不是嘛!”

“那,”楚卿芫握着她的手微一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低声问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啊?”秦寐语傻眼。

“你若不愿,我可以等。”楚卿芫看着那对镯子,喜悦从嘴角蔓延开来,眸光闪动,“镯子已经送你,便算是你我私定终身,我以身相许,此生定不负你!”

脑海中一簇一簇的白光闪过,秦寐语目瞪口呆地瞧着面前之人。

知道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吗!

这就是了!

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秦寐语声若蚊蝇地挣扎着:“我……没有聘礼,也没有嫁妆,你不管是嫁还是娶,都很吃亏的……”

楚卿芫却是一笑,眉眼染上这喜悦的笑,真真是顾盼生辉。

“如获至宝,不敢言他。”

楚卿芫的眼睛里面如同落入了星辰,熠熠生辉,秦寐语顿时连话都不会说。

这个姓楚的小子,真的太会说话了吧!都是跟谁学的啊,这么能撩!

在她面前这又装嘤嘤叫的小奶狗又扮猪吃老虎的,怎么一出去就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小姑娘和他说个话,他绷着个脸搁那装残酷无情冷漠疏远。

“我……我挑中了那把剑,你你你你可以把它送给我吗?”秦寐语被楚卿芫的一反常态吓到了,竟然双颊微热,避开他的眼睛,忙岔开话题。

一点点的回应就可以很满足的楚卿芫今夜所得所获完全出乎意料,欣喜万分,他也不再步步紧逼。眼中满是面前的如花美眷,他何曾见过这样含羞带怯的秦寐语,内心的狂喜几乎都要将他覆灭。

“你,想要哪个?”

楚卿芫刻意压低了声音,才勉强没有泄露自己的情绪,可他的眼睛很坦白地表达着他的心意。

在楚卿芫的眼睛里读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都已经这种关系了,我的就是你的,就连我这个人都是你的”,秦寐语险些脱口而出让他去把不恨苦地的掌门给夺了过来做两天。

算了,随便想一想而已,红颜祸水什么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要那把剑!”

秦寐语抬手指了指墙角处那把剑身金色,边缘呈赤白色的剑。

那是她的醉生!

楚卿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伸出手催动灵力,金剑缓缓飘了过来。

秦寐语激动地看着那缓缓靠近的剑,手都在发抖。接剑在手,秦寐语简直是爱不释手,她一点一点去看那把剑,细细观察着它的每个花纹。

和当年她的那把剑一模一样,连一个花纹都没有错!

是它!

秦寐语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微颤的手指抚上还未开锋的剑刃,她的眼前浮现自己当年从师父手里接剑的场景,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师父,醉生已经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辈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很想你!

见她这般失态,楚卿芫也看向那把剑。

这个,应该也是她的故人之一吧……

没有多问,楚卿芫只柔声问道:“很喜欢?”

“嗯。”眨眨眼,把涌到眼眶的湿意给憋了回去,秦寐语用力点点头。

“这把剑送给你。”楚卿芫伸手在剑身上抚了抚,催动灵力,剑身光华四溢,璀璨夺目,“阿芄,要不要在剑身上刻上名字。”

秦寐语仰脸看他:“好。”

自然是要清濯真人刻名字的。

手指按在剑身之上,楚卿芫偏过头看她:“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

秦寐语一怔。

是啊,叫什么名字呢?

还叫醉生?可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嚣张狂妄的秦寐语,准确点说她已经不是人了。

那叫什么?

忏悟?忏悔自身,顿悟余生?她也没有修练到那种地步,心胸也没有那么宽广。

叫无恨吧,生生死死那么多回,混混沌沌的这六年,她已经放下了所有。恨意,不甘,嫉妒,疯狂……她已经全都看淡了,余生瞎戟霸过!

“叫醉生如何?”楚卿芫看着秦寐语,心头一动,直接脱口而出,“红尘之中醉生梦死,不忘赤子之心。”

秦寐语怔愣地迎上他的视线,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点头:“好。”

前尘往事,今生所历,有些事情,躲不掉,也不必躲。如他和她必定纠缠一生,如那把剑仍叫醉生……

不恨苦地的清濯真人写得一手好字,以指代笔,以灵力代墨,醉生两个篆字很是漂亮地刻在了剑身之上。

-------------------------------------

很是宝贝地将醉生抱在怀里,秦寐语简直是爱不释手。

出库房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悄悄伸手扯了扯楚卿芫的袖子,悄声说道:“我们怎么出去啊?”

来的时候她只是一只萤火虫,躲在楚卿芫的衣襟后面,没有露面,她现在要是直接跟着楚卿芫走出去,那个看守库房的弟子肯定会被清濯真人这个大变活人直接吓晕过去。

她现在情况特殊,不想多生事端。

楚卿芫不想让秦寐语散去灵力又躲进他的玉佩里,忙伸手扯住她的手腕:“无事,我有办法。”

秦寐语抿唇一笑,调皮地挑了挑眉:“一切都拜托你了,清濯真人!”

章节目录 第195章 你要护着我 直肠子的人果然没有什么好办法,楚卿芫不过就是直接走到那个看守库房的弟子面前,没话找话说了两句,然后秦寐语趁着那个弟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偷偷地跑了出去。

好久没有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秦寐语很是紧张地抱着剑,疾步往前跑,脚底一滑,差点摔倒,直到跑到前面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躲起来,她才敢把一路提着的一口气给喘匀了。

看了看怀里的醉生,秦寐语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忽然就笑了出来。

还是做人更有趣啊!

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楚卿芫的眸中闪过笑意,其实有很多更方便的法子,可他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掏出一个小巧的瓶子递给看守弟子,楚卿芫言简意赅说道:“内服,勤加修炼,可助灵力增加。”

那弟子真的是懵住了。

清濯真人不但和他说话了,还给了他一瓶助益修为的丹药!

恭恭敬敬地接下,那弟子颤颤巍巍要下跪行礼,被楚卿芫伸手扶住。双肘一轻,那弟子诚惶诚恐地道谢,再抬头,眼前却是空无一人。

要不是手里还躺着一个精致的瓶子,他都以为方才是自己的一个梦。

-------------------------------------

顺着自己的灵力残息,楚卿芫很快就找到了秦寐语。

人刚到大树下,忽背上一沉,楚卿芫没有回身,脖颈处就缠上一条纤细的胳膊,宽袖拂动,他轻轻揽住身后纤弱的身子。

“楚卿芫,我的脚扭到了。”秦寐语有些不好意思拄着剑。

自醒来之后,她多是飘着的,好久没有这样连跑带蹦的了,一个不留神,就扭到了脚脖子。

唉,真是白瞎自己近二十年的做人经验。

“我看看!”听闻秦寐语脚脖子扭了,楚卿芫心疼不已。

秦寐语跳到他背上,没有下来,把头枕在他肩头:“不是很疼,回去再看吧。”

脖颈处有细软的发丝拂上,有些发痒,楚卿芫垂睫掩去眸中的温柔:“……好。”

楚卿芫背着人往回走,秦寐语把头枕在他的肩头,看着那点缀在丝绒般夜空中的星辰,她的心情很好,从未有过的平静。

闭眼感受着微凉的夜风抚上脸颊,秦寐语轻声说道:“楚卿芫,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有清风明月,有清俊佳人,醉生就在她的怀里,而且没有人再追得她如同丧家之犬,不管是晓风残月居,还是那块玉佩,她如今都有了安身之所。

这一切,就够了。

“那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楚卿芫微偏头,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好不好,阿芄?”

两人离得这么近,秦寐语自然听得出那份小心翼翼,她轻笑,望着紧紧握在手里的醉生,脆生生答道:“好啊。”

他背着她走在月色之下,如同很多年前她背着他走在荒野之中……

大名鼎鼎的清濯真人像还是那个执着地要跟着她的幼小孩童,他的小心翼翼仍旧如同当年。

回到晓风残月居,秦寐语被楚卿芫直接抱回内室,将人安置在床榻边坐稳,楚卿芫一撩袍摆蹲下身来,查看秦寐语的脚踝。

“没事,你把灵力散掉,我就不疼了。”秦寐语不在意地说道,她不舍地抚摸着醉生,“楚卿芫,你把我的醉生和破执放在一起。”

乍闻这句话,楚卿芫猛地抬起头来,望进秦寐语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他的喉间滚动。

这样的话,这一次听到和第一次听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阿芄,今晚……留下来,”看着灯烛之下那张自己痴恋的脸庞,楚卿芫低低说道,“好不好?”

秦寐语先是一愣,随即就笑起来:“我睡床榻,你打地铺?”

想起以前两人共处一室的场景,楚卿芫的眉眼染上笑意。

椿圣道观给他留下唯一的温暖就是那个房间,那个秦寐语待过的房间。在自己力量薄弱,被郓起道人困在那里的十年时间,他就是靠那点温暖苟延残喘,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好。”

秦寐语笑盈盈看着他,姓楚的永远是这样的好脾气,就算她提出的要求再过分,他似乎都能立刻答应下来。

秦寐语想着楚卿芫也快要下山了,两人自相逢以来,也没怎么好好相处过。

他还蹲在她的面前,手里还握着她的脚踝,望向她的那双眼睛里面满是星辰,心头一软,秦寐语伸手抚上他的鬓旁:“楚卿芫啊,你怎么这么好欺负啊!”

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楚卿芫薄唇微动,声音喑哑:“那……阿芄,你要护着我……”

得了吧,一个人一把青剑就可以挑了人家一个门派的清濯真人,在她面前就别装什么奶唧唧的小奶狗了!!

脚踝扭得不厉害,楚卿芫给处理好之后,小心翼翼地托着,放在床榻之上,又很是体贴地扶着秦寐语躺下,扯过被子给她盖好,轻声细语地叮嘱道:“不用乱动,用了一些药,已经不疼了。”

秦寐语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身边。

楚卿芫没有动,神色有些不自在:“我……我就在屏风那边的小榻睡,你有事叫我一声,我听的到。”

两人又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怎么到了他的地盘,倒讲究起来了。

“别瞎讲究了,我们就是单纯地盖被子纯聊天。”语气是一本正经,秦寐语脸上的笑容却是很不正经,“你人去屏风那边了,心还在这里,要是你趁着月黑风高贼心不死暗度陈仓,我岂不是更危险?”

楚卿芫俊颜之上满是羞赧之色:“阿芄……”

“哈哈哈……”秦寐语笑了起来,她就是喜欢楚卿芫这副羞羞怯怯的模样,可人当真脸红得没处躲,她又心软得不行,伸手扯着被子捂住嘴,只露出一双满是笑意的清澈眼眸,闷声笑道,“不笑你了,不笑了……”

笑了几声,她欠起身,很诚恳地再次邀请,“我是认真的,你给我输了那么多的灵力,不想多看看我?”

心中所想被秦寐语直白说出来,楚卿芫有些坐不住,耳垂嫣红若涂了最娇艳的胭脂。

章节目录 第196章 掩耳盗铃 确实,秦寐语所言他无话反驳。

若是说话聊天,秦寐语作为一缕幽魂也是完全可以胜任的。这般大费周章,去后山书库查了无数的书籍才学的一些将魂魄实质化的小手段,无非就是为了能看到,能触碰到她这个人。不想一阵风袭来,就看到她被吹散了身形,不想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见楚卿芫面容清冷俊逸,偏那嫣红的耳垂泄露他真实的情绪,秦寐语又是一阵不加掩饰的闷笑。

这个姓楚的小子,脸皮薄,真是太好逗了!

瞅着磨磨蹭蹭洗漱干净的楚卿芫很是为难地脱去外衫,很是害羞地在床榻边坐下,很是脸红地掀开被子躺了下来,秦寐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楚卿芫,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何事?”

熄了灯烛,室内寂静,楚卿芫的声音低沉如水,很是好听。

“就是……”秦寐语琢磨着该怎么悄无声息又不漏痕迹地探寻到自己想到的答案,她可不想被姓楚的抓住破绽,“你还记得我从那个锁魂阵醒来的时候,你和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还不是因为某人心虚,不知道自己当年做出那等禽兽之事,有没有被发现。

“就是……随便问问,”秦寐语仗着现在光线微弱,她的一切表情都被黑夜藏起来,厚着脸皮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就随便回答一下。”

“杀噬心阳魂的那次吗?”楚卿芫没动,安静地说道。

秦寐语眼前一亮:“……我们那次是第一次见面,对不对?”

“在那之前,我好像做过一个梦,”楚卿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个话题,“梦里,我经过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在街上被人所袭,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

“啊!”五雷轰顶,秦寐语大叫一声,扯过被子将自己头蒙了起来,“我突然困死了!睡着了!!”

掩耳盗铃不过如此。

楚卿芫侧身躺着,伸手慢慢扯掉秦寐语蒙在脸上的被子,柔声说道:“困了,就好好睡。”

秦寐语没有胆子去看楚卿芫的脸,她不敢!

怂怂地闭上眼睛,她始终不敢睁开。

装睡的人,半盏茶的功夫没到,也就沉沉睡去。

楚卿芫欠起身,将秦寐语的被子盖好,怔怔盯着人看了好久,他才伸手在她的脸上抚了抚。触手温热,是人的温度,楚卿芫心里稍定:“阿芄,那不是梦,我知道是你。你将我认做了他,是不是?”

俯首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楚卿芫心满意足地躺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手抓在手中,缓缓十指相扣。

阿芄,我会努力,努力在你的心里生根发芽,努力去枝繁叶茂。到那一日,阿芄,我想听你说你的心悦之人是我……

-------------------------------------

秦寐语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玉佩里了。

凝聚人形太累了,即使有楚卿芫的帮忙,秦寐语一睡沉就不愿意再劳心劳力,一个不留神就化回了原形,钻入玉佩之中。

睡到下半夜,秦寐语忽然醒了。

万籁俱寂,正是她这样喜阴的魂魄出来瞎溜达的好时候。秦寐语却只是懒懒地探出头,趴在玉佩边瞧着挂在墙上的醉生,心满意足地发呆。

醉生在,姓楚的小子也在,晓风残月居在,故人亦在,整个不恨苦地安好……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忽然,秦寐语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忙欠起身看了看。

门被打开,有道身影闪了进来。

步履轻,身量纤细。

看着对方在没有灯烛的情况下很是熟稔的动作,秦寐语觉得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不恨苦地就两个小姑娘,当然,只算活的。

萧千夜还没回来,来人不是秦思芄,还能是谁啊。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她跑来楚卿芫的房间里做什么?

自己以前在清濯真人身边做弟子的时候,肖想归肖想,却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断断是没有胆大到敢半夜闯进内室偷什么香窃什么玉啊!

秦寐语没有声张,探出头,悄悄看着。

今晚的月色不是很好,时隐时现,且光线极暗。

秦思芄没有靠近来,而是在站在屏风那里,双手抬起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忽然双手一推,就见一道蓝色网状的符阵缓缓地往沉睡的楚卿芫而去。

是闭魂咒!

秦寐语一眼就认了出来。

中符之人,魂魄暂时会呈沉睡状态,人的所有听觉触觉感觉都会消失。当年那本禁书里也有这个符咒的记载,她对这种一看就不是很狂帅酷到炸的招式,一点也不感兴趣,大致看了一眼,就直接忽略掉了。

如今见秦思芄使出这招,秦寐语有些后悔当初的草率决定。

老人家说了,多读书总是好的。

看看!看看!这当初要不是自己挑着捡着学,这招早就学会了,闯出冰火狱潭的时候,直接用在清濯真人身上,她早就抱得美人归了,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糟心的事了。

只是,秦思芄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招啊?

看她用得挺娴熟的,肯定是练了不短时间了。那本禁书,薛庭竹当年只说是从不恨苦地后山的书楼那里找到的。她当时死马当活马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哪里顾得上细探此事,如今想想,还真是前前后后都是稀里糊涂的。

楚卿芫被闭魂咒锁了个结结实实,这点大大出乎秦寐语的意料。清濯真人身经百战,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警觉性都是很高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中招了?

是了,秦思芄如今是楚卿芫的徒弟,晓风残月居大小事务都是她在打理,所有东西都经她的手,如今她修为颇高,动个小手脚,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秦思芄见得手,静默片刻,抬步走了过来。她立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楚卿芫,目光痴迷。

已经缩回玉佩之中的秦寐语被这道炙热的目光烤得浑身不自在。

自己以前也是这个鬼样子吗?瞅瞅,馋得跟三天没吃肉一样,唉,真丢人啊!

“师父,她又来了,是不是?”秦思芄忽然开口,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我看到你了……”

章节目录 第197章 癫狂之人 秦寐语喃喃说着:“我看到你去了库房,还背着一个人回来,怕被你发现,我离得很远,可我知道你很开心。”

跟踪?

这个秦思芄没有事情做吗,整天盯着自己的师父?

秦寐语不禁皱眉,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六个时辰在练功或者在琢磨练功,除掉睡觉的时间,吃饭、处理晓风残月居的一些不需要清濯真人亲自处理的事情、和萧千夜吵架、惹师父生气,她可是一件都没拉下。时间都排得满满的,根本没空去盯梢,还是盯清濯真人的梢。

“她有什么好啊,她现在已经死了,”秦思芄低声喃喃说着,温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怨怼,“师父,到底你喜欢她什么?我和她生得一样,你的眼里却看不到我。师父,你是知道的,就算你把我当作她的替代品,我也是愿意的。”

噫 ̄ ̄ ̄

秦寐语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师父,你那天不也是把我看成是她了吗?你叫我阿芄,你还抱了我,你已经忘记了……”秦思芄低低地说着,手已经抚上楚卿芫的脸,目光更是痴迷癫狂,“那杯茶我加了一点点东西,果然就看到了不一样的你。师父,你也很喜欢,对不对?”

哇凑,这个秦思芄是疯了啊!竟然给楚卿芫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东西吃了可是很损伤身体的!

“你愿意,我可以做一辈子的她,你我皆可解相思之苦。”秦思芄的手很是放肆,拂过眉眼,落在楚卿芫的薄唇边,稍一停顿,径自往他修长的脖颈处滑落,“楚卿芫,你要知道,若是我得不到你,我宁愿毁了你!”

秦寐语气得肝疼,却也无奈,她现在一点灵力也没有,不,她连个身体都没有,怎么和这个快要恶心死她的秦思芄斗啊!

瞥见醉生,秦寐语眼前一亮,醉生在刻字之后,楚卿芫已经让它认了她为主。她不可以,醉生可以啊!

秦思芄的手抚上玉佩的那一瞬,秦寐语倏地从玉佩中挣脱出来,直接奔向搁在墙上的醉生。

因为那句“醉生要和破执在一起”,姓楚的那小子真的将破执唤出来,很是矫情地将两把剑摆在了一起。

身子缠上醉生,秦寐语凝神催动,就听到醉生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心头一喜,她猛地沉声喝了一声:“出鞘!”

然而,醉生没有出鞘。

惨的是,这声嗡鸣声引得秦思芄立时警觉地看了过来,松开紧握着玉佩的手,她立即站起身来,循声走了过来。

一招未得手,秦寐语飞快地离开醉生,随便在旁边的一摞书籍里挑了一本附身上去。

“这把剑,这么会在这里!”秦思芄看到醉生,大吃一惊,随即伸手过来拿,想要拔剑,却是拔不动,她顿时红了眼圈,恨恨地低吼,“师父,你把这把剑给了她!你竟然把这把剑给了那个死人!”

“六年前,你把行云影月含羞给了她,如今又把这把剑给了她!为什么!为什么她总要来抢我的东西!她抢走你的心,抢走了我相中的布料,如今更是把我最中意的剑也给抢走了!”

拔不出来剑,证明剑已经认主,秦思芄怒不可遏,她将剑直接扔在地上,转身看着楚卿芫低声怒喝,“还有两个月,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你讨要那把剑了,我有信心,这次我一定可以夺得第一,到时候,师父你好好看一看,你这个徒弟没有给你丢人!可你,可你却偷偷给了她!”

越说越是气恼,秦思芄猛地冲到楚卿芫的面前,俯下身伸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道,“师父,你越是在意她,我心里就越是恨,我要杀了她!一次杀不死,我就再杀一次,定让她魂飞魄散,永永远远消失!!”

秦寐语听得心惊胆战,在听到“一次杀不死,我就再杀一次的时候”,她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奈何却一闪即逝。她什么都记得,就唯独丢失了临死前的那段记忆,真是让人不多想都不行啊。

秦思芄那疯疯癫癫的模样,秦寐语看得恶心又害怕。

“师父,我知道她若是消失了,你肯定会很难过。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比那个女人好一千倍一万倍!”秦思芄一扫方才的癫狂和狠毒,柔情万千地说着话,痴恋地盯着楚卿芫的脸,她缓缓俯下身,“师父……”

他娘的,实在看不下去了!

秦寐语猛地窜出,直接附在跌落在地上的醉生,使尽全身力气去召唤,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终于听到利剑出鞘的清啸之声!

这一声,犹如利刃,斩断了魑魅魍魉,秦寐语也被震得气血翻涌,差点闭过气去。

一品灵器到底是厉害啊!

随着这一声剑鸣清啸,那浅薄的锁魂咒立时出现断裂,楚卿芫也自强制性的昏睡之中悠悠醒来。

几乎就在同时,秦思芄身形一闪,人直接就从眼前消失了。

遁形之术!

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啊,秦思芄还有多少半吊子的鬼界禁术啊。

醒来之后的楚卿芫很是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偏头看到身边空空如也,他立时猛坐起身。手抚上玉佩,触手却是一阵冰凉,他顿时急了,掀开被子,人就赤脚下了地。

“阿芄!”

她,不在玉佩里!

“楚卿芫……”秦寐语头晕目眩趴在地上。

待看到跌落在地上的醉生,还有倒在一旁的秦寐语,楚卿芫心头一松,随即忙上前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榻上。

秦寐语这一下被伤得不算重,但也够难受好一会的。没办法,就算醉生现在认她为主,可一品灵器就是一品灵器。

楚卿芫输了些灵力给她,秦寐语才喘匀了气。

“怎么回事?”楚卿芫见她面色转善,才焦急问道。

“差点被你那个徒弟害死……”秦寐语捂着心口,一阵后怕,“幸好她只是半桶水,要不然,我这杀敌一千,自损一万都不止。”

楚卿芫听得不明不白:“阿芄,你说什么,秦思芄来过?”

“漂亮的男孩子不管在家里还是出门,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知不知道!”秦寐语很操心地皱着眉看他。

章节目录 第198章 我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苦口婆心说着,秦寐语忽坐起身,一本正经地问道,“楚卿芫,你对自己这个徒弟了解多少?她对你,是不是……呃……就是那个非分之想?”

这人真是的,不知道怀璧其罪吗?自己长得花容月貌就格外小心点啊,偷那个香窃什么玉又不是男子的专属。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

因着自己身份特殊,秦寐语自从回到不恨苦地之后,几乎算是待在晓风残月居寸步不离。准确点说,她只待在茭草池和玉佩之中。所见之人,除了楚卿芫,她刻意避开了所有人,就连一同生活在晓风残月居的秦思芄,她都一次没见过。

六年后的秦思芄,的确是明艳动人,的确和她有那么几分相似……

唉,这人,当年是她求着楚卿芫收的,丢给他之后,她就什么都没有过问。说好不干涉他的人生,可这些年来,从他遇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就因为她改变了太多。

如果,这个秦思芄步她后尘,日后仍旧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那她岂不是再次害了清濯真人坠入深渊!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楚卿芫蹙眉。

“回答我,楚卿芫。”秦寐语心情有些沉重,“秦……她到底如何?”

“她,很有天分,也很勤勉,只是心思太过活络,行事过于狠辣,”楚卿芫言简意赅,“好在并无什么大的过错,最近几年,我会把人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秦寐语垂眸不语,自己到底还是给他惹了一个大麻烦。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楚卿芫看着秦寐语,低声道,“宋师兄前几日来找我,替薛庭竹提亲,求娶秦思芄。”

薛庭竹求娶秦思芄!!!

秦寐语登时就愣住了。

上辈子没有这么一出啊,她和薛庭竹那是再纯正不过的兄弟情了,这谁给加的感情线啊!!

这边秦寐语半晌回不过神,那边楚卿芫却是自顾自会错意,心里酸得如同打翻了一窖的陈醋坛子。

他很想问一问秦寐语,她在另一个不恨苦地的时候,另一个薛庭竹是不是也曾求娶过她?她答没答应?

他想知道她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可假想一下她的回答可能自己接受不了,又想着还是算了,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这件事……你们商量的的的的……结果是什么?”秦寐语很是艰难地接受这个事实。

楚卿芫自己捏着醋坛子自斟自饮,闷声道:“她自己同意了。”

这个消息比方才那个消息还让秦寐语震惊,她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个秦思芄是怎么回事啊?

刚刚她还想亲楚卿芫来着!!!

一脚踏两船,还是故意气楚卿芫的?

气楚卿芫不可以,用薛庭竹来气楚卿芫更不可以!

这两个都是她秦寐语重视的人,想要一辈子护着的人,就这么被她秦思芄一个毛头孩子毫不珍惜地玩什么弄在股掌之间,这太气人了!

“她是喜欢你的啊!她答应这门婚事,肯定是和你赌气。”秦寐语有些着急,担心这两个人都上当受骗,“不行,楚卿芫,你不能同意这门婚事,薛庭竹那小子就是个直肠子,他玩不过秦思芄的。你刚刚是不知道,那个秦思芄偷偷跑到你床边,她她她她对你非礼来着!还说了一大堆恶心的话……”

“你,不希望薛庭竹娶她?”楚卿芫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控制语气,可话语间的醋味都快把自己熏晕了。

“嗯,我坚决反反对这门亲事!”秦寐语很是认真点点头。

这门婚事,她当然不同意!

她所认识的薛庭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秦思芄何德何能能配得上这样的如兰君子。更何况,秦思芄这不还心有所属呢吗?想让薛庭竹当炮灰,她绝绝对对不同意!

楚卿芫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心头一酸,顿时眼神都暗淡了下来,坐在那里不再吭声。

“楚卿芫,当年是我让你收的她,是我感情用事,是我思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秦寐语很是头疼,见楚卿芫不说话,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要是为难,不必勉强,反正当年也没有举行拜师礼……”

她竟然为了薛庭竹让他将人逐出师门!

顿时心里委屈得不得了,楚卿芫黯然得心灰意冷。

秦寐语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见她越说对面之人的脸色越白,心下纳闷,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难道是那锁魂阵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后遗症?还是说,秦思芄给他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越想越是担心,秦寐语索性将人拉到眼前,细细看着。

“楚卿芫,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瞧不出个所以然,秦寐语有些着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我就说那个秦思芄没安好心,她的手肯定有毒。呸,那个坏女人摸你的脸也就算了,她还想亲你!你说说,是脸不舒服还是嘴巴不舒服……”

“什么?!”闻言,楚卿芫一惊,登时脸都白了。

忽然想起他那个怪毛病,秦寐语后知后觉地倒抽了一口气。

“我……我瞎说的……姓楚的,你别当真啊!”有些语无伦次了,秦寐语立即伸手捉住楚卿芫的双手,一脸紧张地盯着他,担心下一瞬他会把自己的脸都给搓破了,“我没让她对你怎么着,她刚要占你便宜,就被醉生的剑啸声给吓跑了!”

楚卿芫拧着眉,脸色有些发白,被秦寐语死死握住的手腕微微发颤。

瞧在眼里,秦寐语心疼得不得了,眼前又闪过他狠狠搓洗手臂恨不得连皮带肉都给搓下来的画面,她登时什么都不顾,猛地欠起身,把唇印在他的嘴角,继而是脸颊,然后是双眼,最后落在他的额头……

“楚卿芫,没事了,”秦寐语轻轻抱住他,附在他耳畔低低地哄着,“我在这里啊,陪着你……”

心头无法抵抗的惊慌和歇斯底里的恶心被这几个轻轻的吻驱除殆尽,心神一松,楚卿芫狠狠地闭上眼睛,双手抱住怀里娇柔的身子,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像是得到救赎一般地低喃:“阿芄……阿芄……”

就这样安静地相拥,秦寐语心疼地没有撒手,拍着他的肩,轻声问道:“楚卿芫,这个毛病,宋道人都没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