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书》 章节目录 第1章 > 第1章 苏州府府衙内, 张推官一进门就看见各处在分发红鸡蛋, 他只觉奇怪, 未曾听说哪位嫂夫人近日要生产的。 这会正在发红鸡蛋的人见他便道:“张大人来了, 赶紧拿些红鸡蛋, 沾沾喜气。” 张推官是个守礼的性子, 拿了东西后不忘问道:“不知是哪位嫂夫人喜降麟儿, 张某也好让内子登门道喜。” 发鸡蛋的人满脸喜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夫人生了儿子呢, 只听他朗声道:“想来张大人还不知吧,昨个夜里谢大人家中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喜事。” 张推官一听便明白了, 此人口中的谢大人必是扬州知府谢树元谢大人。 “龙凤胎,”此时张推官也忍不住吃惊,寻常连双胞胎都极罕见,更别提这龙凤双胎了,这不论在何处都是祥瑞啊。难怪一向谨慎守礼的谢大人, 此番会这般高调地在府衙里面发红鸡蛋了。 这要是在张推官家, 只怕他还得再两挂鞭炮呢。 不过一夜的功夫, 这苏州城里的百姓就都知道,知府谢大人的夫人昨个生了对龙凤胎。谢家的奴才一早就在门口施粥呢, 说是替两位刚出生的小主子积善缘。 苏州乃是苏州府的官衙所在,也是苏州承宣布政使的官衙所在之地,所以出了苏州知府这个父母官之外, 左右两位布政使大人常年也在苏州办公, 此时左布政使张家也接到了谢家生了龙凤胎的消息。 张家太太王氏正斜靠在炕桌上,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姑娘正跪在她脚边给她捶脚。旁边站着的王妈妈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在府里算是她的第一心腹。 王氏问:“给谢家两位小主子的洗三礼物可办妥了?” “原先不知谢夫人是双生子,只准备了一份,不过老奴已经着人又准备了一份,”王妈妈恭敬地答道。 张太太此时因在自家的房中,脸上连敷衍的笑都没有,反倒是从心里头泛着酸。这萧氏和她一样皆是来自京中,两人年龄差了些,所以在京中只见过几回,却不曾熟悉。如今到了这苏州,因着两家老爷是上下级的关系,这才熟悉了起来。 张太太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现在年近四十了,更是没了生嫡子的希望。如今见这萧氏不仅上头已有两个嫡子,这会倒好,一生还是龙凤双胎,端的叫人羡慕。 “听说谢家从大清早开始就布粥了,往常年节萧氏都不曾施粥,怕引来收买民心的非议,如今倒是没了这样的顾虑,”张太太叹了一口气,又道:“这福气可全都到她一人身上了。” 王妈妈自然知道王氏心中的想法,可是这孩子的事情,有时候还真的得信那句话,命里无时莫强求。 王妈妈不敢再提这话头,只得捡了让王氏开怀的来说。 ****** 此时,城中热议的中心谢家却是一派平静,往来的丫鬟仆妇皆都沉稳有度,丝毫不见一丝的浮躁。 而谢夫人萧氏所住的正房芝兰院没了昨晚的吵闹,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连打扫的小丫鬟都默不作声地做着自个的事情。 萧氏昨晚拼劲全力方生了一子一女,如今到了下午才悠悠醒来。她方醒旁边的嬷嬷便将她身子扶了起来,早已经煲好的补身汤水这会也端了上来。 沈嬷嬷有些心疼地看着脸上还有些苍白的萧氏,道:“夫人实在是幸苦了,睡到这会也该饿了吧,这是老奴特让她们熬的汤,最是滋补。” 沈嬷嬷是萧氏的奶妈妈,在萧氏出嫁后也是陪着她到了谢家。谢树元外放到苏州的时候,萧氏怕舟车劳顿累着她老人家,原想着让她在京中享清福的。可沈嬷嬷坚决不愿,一意要到苏州来照看她,萧氏也只得随了她的愿。 先前萧氏生产了两回,皆是沈嬷嬷伺候的,如今这回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次生的是龙凤双胎,生产过程倒是比头一回的时候还要艰难。 萧氏勉强喝了几口汤之后,便有些着急地说:“孩子呢,抱来给我看看。” 萧氏旁边的大丫鬟红云和怡云赶紧到旁边的暖阁,将一直睡觉的两个小主子抱了过来。 因为萧氏身子还未恢复,身上无劲,并不敢上手抱孩子,只得让丫鬟凑近让她瞧上几眼。两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孩子,跟小猴子一样,如今眉眼都闭着倒是瞧不出模样来。 她瞧了半天方问:“哪个是哥儿,哪个是姐儿?” 因为先前大夫来诊脉的时候,已经说过夫人这胎是双胎,所以一早就备好了双份的小被子小衣裳,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会是一男一女。 沈嬷嬷极是利落地就指着蓝色的小包裹便说这是哥儿,而紫色小被子里裹着的是姐儿。 萧氏越看越是爱的不得了,她自然也知龙凤胎是祥兆,这会恨不得伸手抱抱他们。旁边的红云一向嘴甜,这会开口说道:“夫人,老爷一早便命人开了府门,在外面施粥呢,说是给咱们两位小主子积福呢。” 萧氏能同谢树元做这么久的恩爱夫妻,自然知道自家老爷的性子,最是谨慎自持,生怕授人话柄给自家老太爷脸上抹黑。这会能做这般做,可见他心中也着实是高兴。 “老爷这样做,倒是太重了些,这两个孩子如今还小呢”虽然心头甜丝丝的,可萧氏嘴上还是这么说。 倒是沈嬷嬷这会劝她:“这民间都说龙凤双胎是吉兆,老爷让人施粥,何尝不是让百姓沾沾咱们哥儿姐儿的喜气呢。” 这么一说,萧氏这会是真开怀了。 ****** 谢清溪睁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灰蒙蒙,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可随后有个人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她张着嘴巴就想叫嚷,谁知一出口却是婴儿的啼哭声。 她直接吓睡过去了。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一张素净的脸蛋正对着她,一双如水般的眸子倒是漂亮极了,她喜欢美人,尤其是这么灵动的美人。 可紧接着她就听到那美人开口,指着她对旁边的人说:“嬷嬷,你瞧咱们姐儿睁眼看我呢。” 说着,她便再不顾忌伸手将她抱过去,不过她将孩子放在棉被上,只小心托着她的小身子,旁边有丫鬟时时盯着倒也不怕摔着她。 只见那美人一边摇她一边说道:“咱们囡囡是不是知道是娘亲啊,可真聪明。” 娘亲,谢清溪虽勉强知道自己现如今的状况,可是乍然瞧见这么年轻的娘亲倒也有点汗颜。不过这小婴儿的身子实在是太不经事了,不过略睁了几分钟的眼睛,这又就又要睡着了。 只是她刚睡过去不久,就有丫鬟秋水进来禀报,说是西院的朱姨娘和方姨娘过来给太太道喜。 萧氏刚生产完,便是往日八面玲珑的性子这么也惫懒了,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回了她们,就说我又睡着了。” 秋水一听便明,太太这是不耐烦见姨娘们。不过也是,饶是太太这样的好性子,刚生完孩子也不愿这些姨娘在自个跟前蹦跶。 朱姨娘和方姨娘此时都在外间的堂屋坐着,秋水一出来便恭敬地说:“两位姨娘,太太刚刚醒了一会,不过吃了些东西,这会又睡着了。要不姨娘们先回去,待太太醒了,奴婢定回了太太。” 朱姨娘一向是个口直心快的,扯了扯手中的帕子,便讪讪地笑道:“那咱们来得倒是不巧了。” 方姨娘是个老实的,如今老爷的大姑娘也是她生养的,如今也不过才五岁大。原本朱姨娘要过来,她并不想来碍太太的眼,但大姑娘这几日有些发烧。虽然已经请了大夫过来瞧过,可是大夫说熬药需要人参入引,她遣了身边的丫鬟去管家的江姨娘那处拿,可谁知领回来的却只是几钱须渣子,最后还是她自个使了银子到外头买了包参片。 先前太太因为怀了双胎,怀相也不是很好,便让府里的江姨娘领了管家的事务。可江姨娘那样跋扈的性子,管家又怎么会像太太这般公正,是以这半年来她们这些姨娘的日子着实没太太管家时来的舒坦。 一般规矩人家就算太太病了,也会让身边的嬷嬷管家,而不是姨娘管家。这江姨娘之所以能管家,乃是因为她是老爷嫡亲的表妹。 秋水打发了两位姨娘,就又进去回了萧氏。沈嬷嬷瞧着萧氏气色还不错的模样,便趁着她还醒着,便将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太太。 “要说这江姨娘也太不像话了些,大姑娘说到底还是老爷的亲生女,她这样苛责大姑娘,要是老爷知道了,定会不喜的,”沈嬷嬷还有些话没说出口呢,在她看来这江氏实在太过小家子气些,一根参能有些几两银子。要她说,如果江氏真会做人,大姑娘刚生病那会就该将那几十年的老参送到方姨娘房里,这样在老爷面前也得脸。 不过碍着江姨娘那样的身份,她这般不会做人,反倒是对太太有利。 萧氏略笑了笑,不过还是说道:“嬷嬷你也是的,既然是大姑娘病了,你也该回了我。” “还请太太恕罪,老奴见你这几日便要发动,不敢拿这些琐事烦恼了您,”沈嬷嬷到底是萧氏的奶妈妈,要是江姨娘这事闹到老爷跟前,就该让她没脸,日后再也不敢图谋这管家的差事。 萧氏大抵也是知道沈嬷嬷心中的盘算,又因为她是自己的奶妈,处处为自己考虑,也并不过分责怪她,只说道:“嬷嬷日后万不可这般了,大姐儿再如何也是老爷的女儿,没得让奴才欺负到头上去的。” 萧氏一句话便已经将江姨娘贬到了尘埃里去,就算是老爷嫡亲的表妹又如何,如今还不过是个奴才。 过了一会,萧氏身边的丫鬟秋睛便将两根几十年的老参送到方姨娘院中,方姨娘自是千谢万谢。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开坑了,第一更 章节目录 第2章 > 第2章 古人视满月礼乃是人生的开端礼, 因此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寻常百姓, 对新生儿的满月礼都是极重视的。 因着谢家乃是从京城外放到苏州当官的, 在苏州自然没有什么亲戚, 所以只能请些平日来往的上司下属。萧氏早早让人下了帖子请客, 两位布政使夫人一接到帖子, 便派人过来说, 当日必是到的。 当然除了两位布政使夫人外, 萧氏还请了谢树元衙门里的下属夫人, 这些人得了帖子自然是欢喜地很,也早早派人过来说了当日定会来。 再说谢家, 对两位小主的满月礼自然是不敢有任何耽误, 就连担着管家责任的江姨娘都不敢在这上头耍任何心思。要知道,自从太太生了这龙凤胎后,老爷可是连着几日去太太院中看这对双胞胎,平日就算休息也只是歇在书房中。 江氏借着四姑娘身子不舒服的由头去请了两回,可愣是没将人请到自个院子中。 此时, 江氏听着底下婆子回禀的事项, 忍不住扯住了帕子, 四姑娘不过比龙凤胎早出生半年。因着当时苏州连着下个近一个月的雨,别说是两位布政使夫人没请, 就连满月礼都只是简单操办了而已。 如今倒好,在家门口布粥都不嫌高调了。 江氏越想越觉得伤心,便更加不耐烦听婆子的回复, 只草草说道:“这可是六少爷和六姑娘的满月酒, 不用我说你们也该明白,要是敢弄出丁点错误,仔细你们的皮。” 这会站在这的婆子都是在府中积年伺候的老人,有些还是家中几代的家生子,即便不将这江姨娘放在眼中,此时也要想想萧氏。 虽说太太平日是个和气的,可是要撞上太太的逆鳞,就是再积年的老仆都能让你没脸。 这几个婆子刚离开,奶妈就将四姑娘抱了过来。这是江氏生的第二个女儿,都说先开花后结果,生二姑娘的时候,姑母便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等她怀了二胎的时候,请的大夫过来看,都说是个男孩。 可生下来,居然是个女孩。 当初她还死活不信,非说太太故意将她的哥儿错抱成了女儿。后来还是谢树元出面,将她禁足并打了不少传谣的奴才,这才将这事掀了过去。 奶妈将四姑娘抱过来的时候,就见江氏略有些厌烦地说:“她这又是怎么了?” “姐儿,一直哭闹了不停,奴婢哄了许久都不见好,”奶妈有些害怕江氏的脾气,可为了四姑娘还是大着胆子说道:“奴婢瞧着前两回都是姨娘抱着姐儿哄了会,她才不哭的。” “真是作孽,生了这么个讨债鬼,”江氏虽这么说着,可说话间还是伸手将四姑娘抱了过来,在屋里来回转圈,对着四姑娘白嫩的小脸蛋说道:“你就知道哭,有本事将你爹爹哭过来。” 站在一旁的奶妈垂手站着,眼眸小心觑着,生怕江氏一个不小心就四姑娘摔着了。要说她来这府中当奶妈也半年多,谢家是大户人家,这家中孕妇还未生产,奶娘便已经找好,防的就是小主子一生下来没奶可喝。 奶妈刚进府的时候,就听说这位江氏可是老爷嫡亲的表妹,在府中除了太太外,就属她头一份的,而且都说江姨娘这胎怀的是哥儿。奶娘自是满心欢喜,只觉得攀上了好主子。 可真等江姨娘生了个女儿的时候,她就不愿意了,一醒来便哭闹说是太太换了她的孩子。可这生孩子又不是只有一个稳婆在场,况且当日那么多人在,怎么可能就悄无声息的换了孩子。而且人家太太本身就有两个嫡子,大哥儿更是又占嫡又长的,人家还会稀罕你这么个庶子。 府中下人都是知晓这位姨娘做派的,自然暗暗讥笑不已。 最后还是老爷关了江氏的禁闭,又打卖了一部分传谣的奴才,这才平息了府中的谣。可自那之后,江氏都不太喜欢四姑娘。 就算上次四姑娘发高烧,江氏也不十分上心的模样,只让丫鬟煎药伺候着,自个每日问过一回就作罢。 可奶妈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她总觉得自从四姑娘发烧之后,总变得有些不一样。比如以前,四姑娘十分好带,就是丫鬟抱也不哭不闹。可如今一会就要哭闹,还非得江姨娘亲自哄了才管用。 此时江氏已经抱的有些手酸,她本就是弱柳扶风的姿态,平日又不做重活,抱着孩子这么一会倒是有些受不住。她一边坐在坑边,一边将四姑娘抱在怀中摇,看着她越长越开的五官,瞧着倒是有她的几分模样,看着也比刚出生那会顺眼多了。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爬出来的,这么抱了几回,原先心底那几分不喜,也都快要没了。 ****** 到了满月这天,萧氏早早让人给自己换了身合适的衣裳,头面是新打的金海棠头面,是在城中最有名的珍宝斋打的,采用是最先进的点翠技艺,那海棠花的花瓣栩栩如生般,而耳朵上带着的耳环上缀着的两颗玉珠,行走见流光摇曳,端的是肤若凝脂仪态万方。 两个小主子早有人将他们收拾利索了,因孩子太小,并不敢在身上带金饰,只是在手上系上红绳。 谢清溪就是在一片摇晃中醒来的,她刚醒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问:“可都准备好了?” 这个声音悦耳动听,和那日那个自称她娘亲的人一样,大概又是她吧。不过这会她安稳的躺在奶妈的怀中。 就在此时,内室的珠帘被掀起,一片珠玉撞击的美妙声响不断回荡。 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氏梳妆打扮整齐,而两个孩子被裹在同款不同色的被裹当中,他走过来伸手拨了下小被子,看着小孩子小小的脸蛋,心头一片慈父之情忽涌而出。 照理说,他并非第一次当父亲,可却是头一次这般一次得了两个孩儿,还是一对龙凤胎。 “老爷,怎么这会过来了,”萧氏也没想过谢树元会在这时候过来,只有些疑惑,还以为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吩咐。 谁知,谢树元却只是抬头淡淡说道:“我同你们一起去前头见客,毕竟今日是这两个小家伙的好日子。” “老爷,可不能这么宠着他们,”萧氏抿嘴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听闻老爷前日还在门口布粥呢,就连大哥儿出生的时候,老爷都没这么偏疼过呢。” 萧氏看似是在替大哥儿报怨,可未曾不是借机提起大哥儿的名字。她跟着谢树元到苏州外放,可嫡长子却留在京城府中孝敬老太爷老太太,这如何不是挖她这个亲娘的心。如今想起来,她还犹如当初那般心疼。 “说到清骏,前些日子京中来信,说他如今的功课越发精进了。父亲打算让他来年考童生试,”谢树元说的虽然克制,可是语间的骄傲却是藏不住的。 他本身就是探花出身,想当年春闱之时,他更是取了直隶的解元头衔。若不是他们那一科,三甲其余两人的尊容着实不怎样,他就算问鼎状元也未尝不可。 也不知从哪朝开始传下来的潜规则,殿试三甲之中,皇上往往会点长相最好的那人为探花,所以当年有玉面郎君一称的谢树元,就被点成了探花郎。 “大哥儿来年不过九岁,怎么这般早?”萧氏有些吃惊。 谢树元略有些严肃的说,:“九岁考童生并不早了,想当年我亦是九岁考的童生。” 萧氏柔声说:“老爷不过二十弱冠便得了探花郎,咱们大哥儿读书虽好,可如何比得上老爷的天纵奇才。” 饶是谢树元这般内敛的人,被这般恭维心中也免不了开怀。 而一直勉强克制瞌睡的谢清溪,听到此处,都忍不住给她这世的娘鼓掌。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瞧瞧人家这水准,何愁不受宠。 在前世小说电视中,看多了正室不受宠的例子,此时的谢清溪终于安下心了。看来她这世的娘,很是有两把刷子嘛。 这会丫鬟通知他们到前面待客时,刚到了门庭,就遇见匆匆赶过来的江氏。 此时江氏刚梳妆打扮好,她想着夫人在月子中,这满月礼都是她操持里外的。那抱着龙凤胎出去给各位贵夫人看的责任,岂不是也应该落在她身上。 一想到这,江氏原本心中的不愿意倒是变成了十万分的愿意。这次满月来的客人,她可是门清的,左右按察使的夫人,这可都是苏州府最顶尖的几位贵夫人。 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谢树元到了萧氏的院子时,她听到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此时她看着谢树元和萧氏两人携手出来,两个孩子被抱在奶妈的手上,她脸上挂着的笑都没那么真诚了:“太太,怎么这会起来了,都说月子里可不能见风的。” “这次满月礼倒是有劳江姨娘操持了,”萧氏岂会不知这个江姨娘心中的小伎俩,她先前只不说罢了。 江姨娘见萧氏这边走不通,便对谢树元说:“老爷,太太刚生完孩子不过月余,况且又是生的双胎,这月子里可得仔细些。万一要是见了风,遗下什么症状,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谢树元并不知这些事,不过他也或多或少听过月子的重要性。他探寻地看了萧氏一眼,可就这一眼让江姨娘以为自己有了机会。 她急急道:“哥儿姐儿的洗三是重要,可太太的身体照样重要。若太太不嫌弃,就让妾身抱着哥儿姐儿过去,左右哥儿姐儿也只露一会的面。” 谢树元一听就皱了下眉,若是在京中,家中有其他长辈就算是同辈,谢树元也不会让萧氏出了院子的。可哪有让姨娘招待家中客人的道理,况且其中还有自己上司的夫人。 萧氏冷笑一声,便冷冷开口:“咱们家可没有让姨娘出面待客的道理,那都是没规矩的人家才会做的事情。” 说完,她又转头对谢树元说:“老爷,咱们赶紧过去吧,可别让巡抚夫人等久了。” 谢树元没再看江姨娘,只带着萧氏和一群人离开,只留下江氏在原地扭曲了面容。 萧氏寻常对江姨娘甚为客气,倒不是怕了她,只是怕打了老鼠碰了玉瓶罢了。家中那位老太太最是忌讳江家的事情,家里的丫鬟婆子要是敢对江家人表现出一丝的不尊敬,她都要寻了别人的错处。 不过想想也是,堂堂朝中二品吏部尚书的夫人,娘家却被满门流放,说出去也不好听。听说江家初出事那会,老太太担心地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一来自然是担心家中之人的事情,二来却也是担心自己。 一般娘家犯了这等大事,虽说祸不及出嫁女,可不少人家都是将人往家庙里一送了事的。不过谢家老太爷也着实是位人物,愣是不为所动,不仅没将江氏送到家庙,还依旧给了她正室的体面。 因为这事谢舫谢大人在京中不知受了多少贵夫人夸赞呢,都说以己度人,这帝心难测,要是自己娘家哪天倒了,自己那婆家说不定还怎么对自己呢。 满月礼进行的倒是极顺利,谢树元特地寻了一对龙凤玉佩给两个孩子,玉佩是羊脂白玉的,瞧着有小孩巴掌那么大,雕工看着也极好。而有眼见的人一眼就瞧出,那可是当世匠作郑松岭所制玉佩。 萧氏自小在侯府长大,如何认不出郑松岭所制玉佩,一时间自是喜不自禁。 等谢树元当众宣读了两个孩子的名字时,别说是旁人,就连萧氏都有些震惊。 谢树元为初生麟儿取名为清湛,谢家这辈男丁名讳皆以清字取名,而女孩都以明字取名字。六少爷取名谢清湛倒也合宜,只是谢树元给女儿取的名字乃是清溪。 清溪,取的可是男丁清字辈,单单就从这名字上,就可见谢树元对这女儿有多喜爱。 谢清溪在听到自个名字的时候,不由愣了下,居然和她前世的名字一模一样,可见缘分真是天注定的。 ----- ----- ----- ----- ----- ----- ----- -----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 章节目录 第3章 > 第3章 待这满月礼成, 萧氏便派人将两位小主子抱了下去, 她自个陪着各位夫人到席面上去吃酒。不过没过一会, 就有个芝兰院的小丫鬟过来, 见席上正热闹, 一时也不敢打扰萧氏。 最后还是秋云看见了她使的眼色, 悄声地出去, 不过她回来的时候, 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她在沈嬷嬷耳旁说了几句, 沈嬷嬷示意她知道了,却没有立即回复夫人。 待席面结束, 萧氏送了各位夫人离开后, 沈嬷嬷才将这事告诉她。 萧氏一听,立即横眉竖起,眉宇间带着隐隐地怒气道:“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一个两个倒是都不让我省心。我倒要看看,她们是长了几颗胆子, 在这满月礼上就敢给我闹开了。” 府里出事了, 江姨娘得到消息比萧氏还晚。 她在萧氏那里碰了壁, 被当场下了脸,自觉有些无颜, 一气之下便回了自个的院子。她在坑上闭目养神,却不知这府中却是出了事。 说是出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萧氏得知了大姑娘身子不好, 便让厨房每日从她的燕窝份例里分了一份给大姑娘。她原想着, 是这样的话,厨房那些积年的老妈子也总该会看点眼色吧。 可偏偏就有人不知死,一头撞了上来。 管着厨房这块的,是个姓张的婆子,府里人多称她为王长生家的。就算在寻常百姓家,厨房都是头等有油水的地方,更别提谢府这样的大户。 但凡能在厨房里管着事的,背后定是有倚重的人。而这个张婆子原先是老太太的陪嫁,后来嫁给了谢府的管事王长生。如今跟着谢树元到苏州知府来,也是谢老太太的意思。就算是谢树元看见这个张婆子,都要恭敬地叫一声张妈妈。 所以这张婆子平日没少在府里头作威作福,只不过她管着厨房的一亩三分地,顶多也就是欺负欺负厨房里帮厨的小丫头罢了,平日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 而这次,萧氏点名让厨房里头将她的燕窝分出一份给大姑娘。前两日厨房里的还诚惶诚恐,以为太太这是要抬举大姑娘,所以对方姨娘院子里也多上了几分心。 可今日是两位小主子的满月礼,府里来了不少贵客,厨房各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方姨娘见今日的燕窝迟迟未送来,便派了底下的丫鬟过来问一声。 张婆子原本就不愿搭理这些姨娘之流,如今见不过晚了一会,方姨娘就派人过来催,一时生了气,将那小丫鬟骂的狗血淋头,当然语之间也捎带上了大姑娘。 “张妈妈,这燕窝早已经温好了,不如就让我送过去,”这熬燕窝的人可没张婆子这样硬的腰杆,想着不好太得罪方姨娘,就想将燕窝送过去。 张婆子正在嗑瓜子,听了这话不由呸了一声:“就凭她也能吃几两银子一盏的燕窝,也不拿镜子瞧瞧自个的模样。不过是个姨娘罢了,还正拿自个当正经主子了。当年我伺候老夫人的时候,府里都没人敢这样给我脸色瞧。” 谢家的厨房格外的大,寻常做饭和做补品的地方并不在一起,所以这会周围也没别的人。那专门炖补品的妈妈这会已经将燕窝装好了,张婆子瞧了眼不远处还煨着小火的炉子问:“那锅里炖的也是燕窝?” “那些都是剩下的燕窝渣,都是些残次品,可不能给主子吃,”这基本也算是厨房里头的潜规则,主子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若是还剩下些次品或者不好的材料,自然就进了这些厨房里妈妈丫鬟的嘴里。 那个炉子上炖的就是这样的,只见这婆子有些讨好地说:“要不然,我给张妈妈您盛上一碗,你消消火,别和这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张妈妈哼唧了一下,嘴里的瓜子壳却是不停地往外吐。那婆子将盛好的燕窝端过来时,张婆子打眼一瞧这碗中有些碎的燕窝,不由撇了下嘴,随后突然端起那碗准备给大姑娘送去的燕窝。 “哎哟,我的张妈妈唉,”那做补品的婆子来不及阻止,就见张妈妈一口气喝了半碗下去,她脸都绿了半分。 “这,这,”婆子这了半天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倒是张婆子颇为淡定,撇撇嘴说:“这里不是还有一碗,你对了半碗进去,又有谁知道。” “要是被方姨娘瞧见,那可如何是好?这毕竟是给大姑娘用的燕窝,”婆子有些害怕,心头也没了主意。 “说是给大姑娘吃的,这最后进了谁的肚子,又有哪个知道。她一丫鬟出身的姨娘,有一口燕窝喝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再说,这都是一样的燕窝,不过就是这些略碎了些罢了,你只管端过去。”张婆子嘴皮子极是厉害,将方姨娘贬的一无是处。 这婆子端过去后,就出了事了。 那被张婆子骂了一通的小丫鬟也是个没把门的,将张婆子的话一股脑的全说给了方姨娘,气的方姨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再等厨房的人将燕窝送过来的时候,她一掀开看见里面零碎的燕窝,新仇旧恨一齐就上来了。江姨娘从管家开始,她们这些姨娘的日子就不太好过。方姨娘也并非那等掐尖要强的人,就连大姑娘要参片的事情,最后也是她自己使了银子,忍了这口气。 可如今她们却是越发地欺凌到她们母女身上,别以为她不知道,厨房里的那个张婆子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和这江姨娘就是坑瀣一气的。 而今个江姨娘被太太当众下了脸面的事情,早就在府中传开了。要是平时,方姨娘说不定还能忍,可如今这帮奴才连大姑娘的脸面都要折,她是决计忍不了的。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让身边的丫鬟将这燕窝端起来,自个将大姑娘抱起来,就跪到太太正房院子里去了。 萧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方姨娘还跪在门口,大姑娘被奶妈抱在一旁,却是哭个不停。 她没说话,只抬脚进了自个的院子,留着方姨娘在门口又多跪了些时间,却命人将大姑娘抱了进去。 大姑娘被萧氏安排在床榻上玩,旁边还有两个皱巴巴的小孩子。大姑娘本就是个孩子,寻常又少见府中的其他姐妹,这会见着这两个奶娃娃,就忍不住问:“妈妈,这是谁啊?” 她奶妈一听吓的魂都差点散了,倒是萧氏却一点都不在意,指着两个孩子柔和地说:“这是大姑娘的弟弟妹妹,往后大姑娘要带着他们一处玩的。” 说者无意,听着却是有心的。这伺候大姑娘的奶妈一听,心中一惊,想着太太不会是要将大姑娘抱到自个房里养吧。 大姑娘脖子上挂着小小的长命锁,她伸手就要将长命锁扯下来,奶妈妈哄了她半天,却听她奶声奶气地说:“我要把这个给小弟弟和小妹妹。” 萧氏倒是阻止了奶妈,只将她抱过来,细细问:“大姑娘为什么要将这个给弟弟妹妹?” “姨娘说,这个是保长命百岁的,我想小弟弟和小妹妹长命百岁,”小人儿这么认真地说,倒是惹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一阵暗笑。 萧氏看着她白白嫩嫩一派天真的模样,也知方氏将她养的着实不错,心里头对方氏的恼火却也少了许多。 她让人拿了玩具给大姑娘,就命人将方氏叫了进来。 三个小主子是在里面内室里玩,而萧氏则是在旁边的东捎间坐着,方氏一进来就跪在下面,萧氏也不语,只冷眼瞧着。 过了半晌,萧氏才慢条斯理地问:“你抱着大姑娘跪在我院子门口,这是在指责我对你们母女不公吗?” 这一问若是往常方姨娘定然诚惶诚恐,可此时她脸上却一片决然,:“太太,今日有些话我便是受了责罚,也是要说出来的。咱们大姑娘实在是太可怜,是我这个当姨娘的连累了她,如今连府里的奴才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萧氏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硬性,一时冷笑问道:“你当这谢家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一个两个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寻常的规矩都学到狗肚里去了。” 饶是萧氏这样高贵大方的人,气急都忍不住说出这种粗鲁的话。 方姨娘本就是谨小慎微的人,此时不过仗着对大姑娘的一片慈母心,才敢这么和萧氏说话。如今萧氏这么一通火,让她只敢跪在低低地哭泣。 萧氏实在不耐听她这么哭哭啼啼,便问了事情的缘由。虽然这前因后果,萧氏也大概知晓,可是如今听来却也恼火。 别说她还挺喜欢大姑娘的,就算是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谢树元的亲女。如今这帮奴才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奴,居然敢连主子都不放在眼中,着实可恨。 别说是方姨娘,就连萧氏当初都在这些老仆手里头吃了些暗亏,不过她是当家太太,自然有法子料理这些刁奴。 “奴婢不过是妾,也确实象张妈妈说的那样,不算牌面上的人物,但大姑娘到底是老爷的亲女,”方姨娘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悲从中来,原本七分的伤心倒是成了十分:“都是妾的出身,连累了大姑娘,让她这个主子到头来还要受奴才的气。” 萧氏此时倒不是不好再苛责她,只劝道:“你是伺候老爷的人,又生了大姑娘,这次倒是委屈了你。” 委屈了你,萧氏说这话,那意思自然是此事不对主要在张妈妈了。 方姨娘哭天抹泪的,终于得了太太的一句话。 萧氏之前因为怀有双胎,比一般人都要辛苦,别提管家,就连略费神的事情都管不住。所以几个月前,这江姨娘就接了管家的事情。 都说老太太不愿意人提江家以前被流放的事情,其实萧氏瞧着谢树元,也未必会愿意提。毕竟有这样的外家,着实是脸上无光啊。而如今江家因为当今圣上登基时,大赦天下被赦免了,可到底没了从前的辉煌了。 要不然他这个嫡亲的表妹,也不会来给他当妾室。 当初因为江氏进门的事情,一向对妻子颇为敬重,就连妻子娘家败落都没改变的谢舫,着实是气的不轻。而且他还撂下狠话,说谢老太太要是敢抬举江氏,他就送她去家庙。 江氏初进门倒是规矩的很,不过萧氏冷眼旁观着,这两年在苏州她可是越发不老实了。 其实当初这掌家之权,萧氏原本是想让方氏料理,沈嬷嬷从旁协助的。可谢树元却让江氏管着的,萧氏不愿为了这点小事,与丈夫生分了,便同意了。 不过如今看来,是时候将管家之权收回了。 萧氏没有立即传了张妈妈过来回话,而是让人伺候方氏重新梳了头洗了脸,留着她喝了会茶。 江姨娘知道这事的时候,前头宴会已经差不多散了。谢树元正被萧氏请到自己院子中,而萧氏也同样派人请了江姨娘。 江姨娘怒骂身边的大丫鬟明心:“这样大的事,怎的不第一时间来回我?” “奴婢见姨娘心情不好,又正歇息着,就想着等姨娘醒了再说,”明心小声分辨。 江姨娘只咬牙骂道:“没用的东西。” ****** “这后宅的事情,原本不该劳烦老爷的,只不过现在是江姨娘管着家,这里头又牵扯着大姑娘和张妈妈,所以只得请了老爷过来,”萧氏倒不是自作聪明,而是在江氏的事情,她有时也拿不准谢树元的心思。 要说谢树元抬举江姨娘吧,可他处处维护的是她这个嫡妻的脸面,从未在江氏之事上对她有过微词。可如果说谢树元不在意江姨娘吧,可他又愿意让她接了这管家的事情。 谢树元刚坐下没多久,江姨娘也赶过来了,不过她瞧着这三堂会审的姿势,心里头颇有些担心。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把张妈妈带过来吧。” 章节目录 第4章 > 第4章 谢树元坐在上首, 待听了缘由之后, 一向温和的人都气的面色铁青。 虽说谢树元对这张妈妈也有几分的尊敬, 可那都是看在她曾经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大齐讲究以孝治国, 别说是长辈身边的人, 就连长辈跟前的猫儿狗儿都是尊贵的。 可如今这些刁奴仗着主子给的几分颜面, 居然能自己的女儿都敢苛责。 谢树元虽跟所有古代读书人一样, 打心底更看重的是儿子。可是这不代表, 他的女儿就能被奴才苛责。 “老爷, 太太,老奴冤枉啊, ”张妈妈这会还嘴硬, 只说道:“今个是两位小主子的大喜日子,就是给老奴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纰漏啊。实在是前面太忙了,不过是略送晚了些许,方姨娘便派人过来三催四催, 老奴也不过是分辨了几句, 何曾骂过那丫鬟。” 说着, 她就开始磕头,这架势可不比先前方姨娘来的轻。 因着张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这江姨娘自然就将张妈妈视作自己的人。江姨娘在管家的这段时间里,也甚是倚重这个张妈妈,自然不希望张妈妈出事。 于是她便柔声开口说道:“老爷, 太太, 张妈妈以前可是在老太太身边待过的,都说从咱们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最是知规矩守礼仪的。想来,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吧。” 萧氏只笑了下,却没有说话。 倒是方姨娘一听这话,就转脸对旁边的江姨娘说:“江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她不成?” “方妹妹重了,我只是怕伤了府里的和气罢了,”江姨娘不轻不重地说道。 先前大姑娘参片的事情,方姨娘就强忍了下来。如今又出了这燕窝的事情,她就知道,这内宅之中不争不抢,只会更让人欺负到头上。再说了,她们这些姨娘平日里争的,不就是些吃食衣裳,做那些大度给谁看,难不成她们还能越过太太不成? 想通这节的方姨娘,越发心中有底,左右她是占理的那一方。况且瞧着这模样,太太未必不会站在自个这边。 方姨娘是丫鬟出身,谢树元还未成亲的时候,就是谢树元的通房。待生了大姑娘之后,才得了太太的恩典,升了姨娘。 她这样的身份造就了她的审时度势,先前她不争是因为她知道老爷最不喜别人争。可现在她争,是为着大姑娘。 “江姐姐可真是说笑了,不过江姐姐既然说到误会,那先前大姑娘生病时,大夫说需要参片入药,我派丫鬟到姐姐跟前求了,最后只拿回一包参须,想来也是误会了,”方姨娘平时虽然寡,可到了关键时刻分外给力。 这么一通抢白,直让江姨娘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没想到方姨娘会在这时候突然撕破脸,过了半晌只说了句:“你休在这里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这一查便知了,姐姐先前赏的那包参须还好好地在我房里放着呢,我使了银子让婆子到外面的药房买参片的事情,老爷和太太也只管派人去查,”说到这里,方姨娘的眼泪又下来了。 谢树元没想到张妈妈的事情还没完,又扯上了大姑娘先前生病的事情。不过他听到参须时候的脸色,更是难看异常,连萧氏觑了一眼都有些害怕。 “江氏,方氏方才所说,可句句属实,”谢树元许久沉着声音问道。 “老爷,”江姨娘本就心中有鬼,不过她一会便平复了心情,照着先前曲妈妈交代她的话说道:“妾身自从揽了这管家的事情,生怕慢待了各位妹妹,这日日心里头都担惊受怕。如今看来,便是做的再周全,也全不了家里头每个人的心。” 江姨娘原本生的风流婉转,一袭绯红衣裳,油亮乌黑的头发挽成朝云髻,带着是套珍珠头面,每一颗珍珠都圆润光滑,就连大小瞧着都一般大,这样多的珍珠打成的一套头面,倒也难得。 她定了定神,语带哽咽道:“大姑娘生病那会,正巧赶上太太生产。因着太太是双胎,大夫一早说过生产时需得人参含着,是以沈嬷嬷一早便命素云拿了人参过去。所以方妹妹身边的巧丹过去要参片的时候,这府里的参片恰好用完了。这府里头的采买素来是有定例的,人参这样的东西,一时用没了,就算是买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我怕妹妹那边要的急,还特地将自个用的参须拿了出来。谁曾想,妹妹竟是这般想我。” 此时,江姨娘一张清丽的脸孔上满是泪水,平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她哭的有些狠,没一会就有些接不上气,险些要晕过去。 谢树元听了她的话,又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先前严厉的脸色倒也缓和了些。他对跪在江姨娘旁边的明心说道:“你先扶着你们姨娘起来,让她坐会。” 萧氏平常是看不上江姨娘的,只觉得她一派小家子气,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再加上两人从来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竞争的,萧氏从来不会自贬身价地将江氏当作她的对手,所以不论江氏如何炫耀自己的得宠,萧氏都没将她放在心上。 可这会见着谢树元不过听了江氏的片面之词,就让她起来,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倒也起了变化。 萧氏不屑和江姨娘一般见识,那是因为她们两天生在地位上就不对等。可方姨娘可不是萧氏,她就算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也没人会觉得她自降身价。 如今不过是看是谁会哭罢了,方姨娘这会也没指望把江姨娘和张妈妈一竿子打死,她心一横,双膝跪着爬了几步,到了谢树元和萧氏的面前,哽咽地说道:“妾生来就是谢家的家生子,蒙了老太太的恩典到老爷身边伺候,又得了太太的恩典有了姨娘这层身份,没有一日敢忘记自个身份的。可大姑娘才多大,她不过五岁,那么小个人,怎么就有人忍心苛责她?” 谢树元实在不耐烦听她们哭,无非这点小事,偏生要搅和成这般模样。这后宅之事素来有萧氏管着,谢树元便说道:“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太太便是,她定会替你做主的。” 萧氏眨了下眼睛,定睛重新打量了方姨娘几眼,从前她只当方姨娘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老实人被逼急了,也会跳墙的。 她以为江氏素来会耍这些小手段,可是方姨娘使出江氏的这些手段,看着比她还技高一筹呢。这不,连老爷都替她说话了。 而与萧氏同一想法的,便是在里间偷听的谢清溪。不过一会的功夫,她就见识到了两位姨娘的十八般武艺,现在比拼的就是谁技高一筹了。 就目前场上的情形看来,江姨娘略胜一筹,还望方姨娘再接再厉啊。 “太太心慈,知道大姑娘病了,特特让厨房从自个的份例里头拨了一份燕窝给大姑娘。前两日倒还好,可今日我见燕窝迟迟没送来,便派丫鬟过去问了一声。可谁知张妈妈对着丫鬟就是一通骂,可天地良心,妾身全是为了大姑娘的身子才这般着急的,”方姨娘又抽泣了两下,一张脸凄婉动人:“大夫也说大姑娘体质虚,要好生补补,可谁知厨房婆子送过来的燕窝却是零碎的,一看就是旁人喝剩下不要的。” 说到这里,方姨娘哭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啊,双眼肿的跟小核桃一样,整个人就要往一边倒,边哭还气若游丝地低低说到:“老爷,你要为我们贞儿做主啊。大姑娘虽然是从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到底是老爷的亲女啊,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这是故意糟践我的贞姐儿啊。” 不过是张妈妈略怠慢了大姑娘,可在方姨娘的描述下,愣是成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而再看看谢树元的脸色,明显是将方姨娘的话听了进去。 萧氏见方姨娘此时哭的泣不成声,也知道该自己出场,她自责地说道:“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嫡母的没看护好贞姐儿。” “与夫人何干,这半年你怀有双胎,甚是辛苦,”谢树元虽满腔怒火,可却也不迁怒旁人。 此时他瞄了眼还跪在那里的张妈妈,而张妈妈哪会不知自个大祸临头了。可这里是苏州,她的靠山老夫人还远在京城呢,就算老爷处置了她,老夫人也救不了她啊。 “老爷,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老爷开恩,”张妈妈也不敢再狡辩,直连声哀求道。 张妈妈朝江氏看了两眼,可谁知江氏只默默抹泪,并不曾看她一眼。张妈妈心头一愣,随即便知,这位江姨娘看来是靠不住了。 不过张妈妈虽然还在磕头请罪,可心底倒是还是有恃无恐,她是老太太派过来伺候老爷的,就算有错,大不了被打发回了京城罢了。 可谁知这时候萧氏开口,她看着张妈妈微微笑了下,转脸对谢树元说:“老爷,张妈妈这次确实是错的离谱,不过她好歹也是伺候过老太太一场,又是初犯,不如老爷从轻发落了。” 这后宅之事,谢树元并不欲多插手,今日之所以过来,还是因为萧氏请了他过来的。张妈妈是他母亲身边的老人,萧氏不好发落。 谢树元看了眼张妈妈,冷声道:“既然太太替你求情了,这次我就不将你撵回京里。” 张妈妈一听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不过表面还是千恩万谢。 谁知谢树元转口又说:“不过这事不能就此罢了,既然当不好差,那这府里的差事就不要当了。正好城郊的庄子上还缺些人,明日就去庄子上吧。” 从府里最有油水的厨房,到庄子上当差,在这些下人当中,也不可谓是从天堂直接掉进了地狱了。 张妈妈脸色发白,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更是全身颤抖地跟打摆子般。 紧接着,萧氏连月子都还没出呢,这管家权就回到了自个手里。不过因着方姨娘抱着大姑娘跪在正院的事情,谢树元亲自罚了她禁足一个月。 虽然谢树元对人参的事情没有追究,不过他也知道江氏管家对姨娘的苛责,因此一个月都未进他的院子,就连二姑娘和四姑娘轮流生起了病,他都只是遣人去看了看。 不过回头他就派人对江姨娘说,二姑娘和四姑娘要是再生病,就将两位姑娘都抱到正院给太太养。 没过几天,两位姑娘也不生病了,江姨娘也不敢再派人请谢树元了。 倒是沈嬷嬷觉得老爷实在太过偏心江氏了,连张妈妈都能打发到庄子上,怎么对江氏就一点惩罚都没有呢。 而一向未把江氏看在眼里的萧氏,此时却没有说话。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场两位姨娘的技艺比拼现场,方姨娘依靠过人的哭功和回忆往昔的必杀技,成功秒杀了炮灰张妈妈 江姨娘:输 章节目录 第5章 > 第5章 谢清溪来了这里半年之后, 在奶娘的各种闲聊之下, 总算是大概知道了如今这个家中的情况。 谢家规矩严, 谢清溪又是萧氏的唯一的女儿, 打出生时就养得跟眼珠子似得。身边的小丫鬟都是打小在府里的, 并不敢闲聊, 倒是奶娘因着不是府中的人, 所以闲暇时唠嗑, 这才便宜了谢清溪。 自从半年前, 她亲耳见证了那场两位姨娘的现场比斗之后,日子一下子就悠闲了下来。因为她的母亲大人萧太太, 在月子结束之后, 迅速地重新接回了管家的事务,谢府在萧氏的管理之下,一扫前半年的乌烟瘴气。 底下打杂的婆子小丫鬟再也不敢随意跑动唠嗑了,厨房里的那些妈妈也不敢捧高踩低了,就连素日腰杆挺硬的几个婆子, 都知道低调做人了。 谢府在这种大刀阔斧的整风运动下, 明显是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而深感这种成效的谢树元更是话里话外夸赞了萧氏几回。 谢清溪很怀疑,当初萧氏之所以那般轻易地同意让江姨娘管家, 莫非就是存着这种心思,让谢树元明白,她和江姨娘之间差着一万个方姨娘。 不过现在谢清溪每日最大的乐趣, 就是捉弄谢清湛。是的, 就是那个和她龙凤双胎的倒霉鬼,比她早出生了十分钟的六少爷。 据谢清溪的深刻观察,可以百分之百断定这个六少爷,就是个成天只知道吃喝睡的天然小娃娃,和她这个新瓶装旧酒完全不一样。 因为谢树元是被外放到苏州的,所以谢家在苏州的人口倒也简单,只有谢树元这一房的人。 而如今家中的大家长谢树元,也就是谢清溪如今的亲爹,乃是探花郎出身,目前三十岁都不到便官居正四品,实在是前途光明的很。 不过比起谢树元来,谢家在京城的老太爷就更值得说了。因为谢老太爷如今身居吏部尚书一职,而吏部素来有六部之首的称呼,管的可是百官考核升迁的事项。谢树元自身实力过硬,再加上有这么个牛爹加持,就连江南省的巡抚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谢贤弟。 再说谢树元的嫡妻萧氏,也就是谢清溪如今的亲娘,来头更是不小。萧氏出身京城永安侯府,乃是现今永安侯的嫡次女。谢树元未中探花时,萧家便与谢家订了亲,待谢树元金榜高中后,两人便成了亲。 虽然当时谢树元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可他是直隶省的解元,亲爹又是实权人物,这样的上进的儿郎,京中但凡有适婚的贵女,谁家不高看几分。 可以说,谢树元和萧氏的这场婚姻,简直就是权贵和世家的完美结合。 谢清溪在刚弄清楚自个这世爹娘的身份后,兴奋地好几天晚上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偷偷傻笑。她大概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地府又看在她实在是死于非命,这辈子居然让她当了一回投胎小能手。 谢清溪明白,只要自己不作死,照着她这样的身份,前途还是大大地有啊。 至于传说中的妻妾宅斗,在目前的谢家是完全看不到。因为萧氏实在是太过强悍,从各个方面都完美碾压了小妾们。 光是从传宗接代这项伟大而光荣的任务上,萧氏一人就碾压了后院所有的姨娘通房们,因为她一人就生了三子一女,而其他所有姨娘通房加起来统共才生了三个姑娘,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至于这妾室,谢清溪最熟悉的首当是江姨娘了。说起来,这个江姨娘可是谢树元嫡亲的表妹,要是照着血脉上算,谢清溪还得管她叫表姑呢。可这位江姨娘命实在有些不好,她出生的时候,江家还是京中的官宦人家。 好景不长,待她爹外放到地方上的时候,就出了大事。西北战事紧急,于是在地方上紧急征用了一万件棉衣中,谁曾想这些棉衣中竟有半数里面塞的是棉花是发霉的,当年在西北战场上战死的士兵都未必有冻死的多。 当时先帝震怒,立即下令处决了首犯。而江家虽牵扯颇深,但在谢舫的活动之下,最后被判的是全家流放三千里。 江姨娘那时候不过才十二岁,待七年后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大赦天下,江家这才有了回京的机会,不过此时江姨娘已是个十九岁的老姑娘。 江姨娘回京的时候,正赶上谢树元中探花郎之时,她隔着人群远远看着表哥骑在高头大马上,旁边的小姑娘欢快地讨论,新科探花郎长得可真是好看,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此时江氏已不是个提到婚事就羞答答的小姑娘,在流放地的摧残和对生活的不甘,早已经将她那点千金小姐的尊贵磨灭。待进了谢府,见着府里头的二等丫鬟都比自个穿的好时,江氏便再也不想过回从前的苦日子了。 初始谢老太太也是想让她嫁出去当正头娘子,可江家如今那样的情况,能娶她的人是个举人都是了不得的。所以江氏便求着姑母,让她进府伺候了表哥。 谢树元当时已与萧氏成亲,两人恩爱自是不提,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表妹自然是敬谢不敏。可最后谢老夫人还是抵不住自己亲弟弟的哀求,居然真的让江氏进了府。 为着这件事,永安侯府险些和谢家翻了脸,还是在谢舫的保证下,从此江家只是姨娘的家人,决不能再以舅家自居,这才作罢。 当然这些事情,现在的谢清溪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江姨娘来头不小,但她亲娘也同样不是个好惹的。 至于其他的妾室,倒也简单,除了生了大姑娘的方姨娘外,其他几位姨娘都无所出,所以谢家也称得上是人口简单。 谢清溪随口吐了个奶泡泡,想当初她不愿意吃奶娘的奶,可是把萧氏急坏了,差点要亲自给她喂奶。倒是沈嬷嬷将她劝住了,说家里没这样的规矩。最后沈嬷嬷从庄子上找了两头羊,日日挤些羊奶喂给谢清溪喝。 不过喝了两回,谢清溪就退而求其次的愿意喝奶娘的奶了,因为这里的羊奶实在是太膻了。 旁边的谢清湛翻了个身子,犹如黑曜石般地一双眸子又亮又圆,直愣愣地盯着谢清溪看。谢清溪又吐了个奶泡泡后,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挠了一下谢清湛。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谢清溪时不时地这么一下,这时的谢清湛已经不会象刚开始那样大哭了,弄得谢清溪都不由生出一种人生寂寞如雪的感觉。 此时,她才觉得时间过的可真慢,这半年来,她几乎连这屋子都没出过。 “二少爷来了,给二少爷请安,”就在谢清溪无聊地吐奶泡泡玩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丫鬟请安的声音。 没一会,就有个小男孩掀了帘子进来了,他穿着宝蓝锦衣,脖子上挂着金镶玉的项圈,而项圈上系着八宝璎珞长命金锁,白嫩嫩粉嘟嘟的一张小脸有些严肃。 谢清溪一进来人,立即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别提有多高兴了。 谢家的小古板来了。 来人正是谢清溪这一世的二哥,谢清懋。如今谢清懋不过六岁,也不过今年刚入学,旁的谢清溪不知道,但他倒是将读书人行事说话一板一眼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活脱脱小书呆子模样。 因为谢清溪此时还是个小婴儿,所以有些时候谢树元过来时,与萧氏之间行事说话并不会避讳他们这两个小婴儿,因此不该看的不该听的,谢清溪还真没少听。 谢树元虽是探花郎出身,但他身上却没有读书人的刻板酸儒,相反他行事说话间反倒有几分洒脱随意,也不知道这个二少爷的呆萌模样跟谁学的。 此时谢清懋虽然朝弟弟妹妹看了好几眼,却还是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给萧氏请安,:“儿子给太太请安。” “懋儿,可是刚下了学,”萧氏伸手就将儿子揽进了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瞧瞧这满头大汗的,如今这外面日头还大,下回再到娘这边来的时候,慢些走。” 此时萧氏身边的大丫鬟素云,将早已经备好的酸梅汤端了上来,虽然此时还是九月,不过萧氏心疼儿子每日上学辛苦,日日都让人备好了冰碗子。 “儿子不辛苦,先生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一般人说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可偏偏是只有六岁的谢清懋说,一张白嫩嫩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端的一副唇红齿白的正太模样,说话间却是一副老学究做派,饶是端庄如萧氏此番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谢清懋见萧氏一副要笑的模样,总算是露出些小孩子的娇态,他一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萧氏,直将萧氏的心都要险些看化了。 她赶紧搂着谢清懋哄道:“咱们懋哥儿真乖,这般用心读书,日后定会象爹爹那般金榜题名的。” 萧氏又留了谢清懋吃了晚膳,这才让他身边的人领着他回了前院。不过走的时候,谢清懋还是又过来看了弟弟妹妹,弟弟妹妹现如今长得又白又嫩,再不是刚出生时候的丑样子了,所以谢清懋觉得自己现在更喜欢他们了。 倒是谢清溪故意伸手去拽谢清懋,他伸手想抱谢清溪,却是被旁边的丫鬟哄开了。最后谢清溪还是手脚并用的攀到人家身上,逮着机会就糊了他一脸口水。 谢小正太被妹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白生生地的小脸一下子变成了酱紫色,又想擦口水又觉得不好意思,最后板着小脸告退时,连萧氏都再也忍不住笑开。 待他走后,萧氏抱着谢清溪就点她鼻子,说道:“你这小丫头,才多大,就知道捉弄你二哥哥了。” 谢清溪眨着眼,看着门口,心里说不上的可惜。 正太,走好;正太,下次再来。 章节目录 第6章 > 第6章 谢树元晚膳前就派人回来过, 说今晚要留在衙门里头, 就不会用膳了。等到了晚上, 这院门都要落锁了, 他还没回来, 萧氏便知他定是留在前面书房里了。 素云和香云两人替萧氏解了头上的钗环时, 就听沈嬷嬷在一旁说道:“夫人, 这几日汀兰院那边又热闹起来了。” 萧氏素来不会主动关心江姨娘的事情, 不过这不妨碍江姨娘时不时要在萧氏面前蹦达几下。 先前因着大姑娘的事情, 谢树元明面上虽未惩罚江姨娘,可到底是恼了她。谢树元连着冷了她有数月, 让一向拿乔时不时借着身子不适不来请安的江姨娘, 这些日子都安安分分地过来请安。 而这回蹦达的主角不是江姨娘,而是江姨娘养着的那位四姑娘。 “老奴听底下人说,四姑娘着实是聪明,不过才一岁都会背诗了,”沈嬷嬷说这话的口吻略带些不屑, 若不是她自身重规矩, 此时只怕更鄙夷的话都要说出来了。 香云将萧氏卸下的钗环放在珠宝箱中, 而替她梳头的素云,这会也搭话:“奴婢也听说了, 还有人说四姑娘是什么谢道韫转世,听的奴婢一愣一愣的。若是底下奴才传的闲话,这谢道韫只怕也没几个丫鬟婆子知道吧。” “她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传, ”萧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不过是个女孩罢了, 再如何还能翻了天不成。这几日传的这般热闹,可老爷最关心的还是咱们懋哥儿的学习,就算今个没回来,也派了人过去看了懋哥儿,说是明个回来检查哥儿写的大字呢,”沈嬷嬷也笑了笑,见多了这后宅的争斗手段,江姨娘这招实在是不算新鲜,给四姑娘按上这么个早慧的名声,也不怕最后牛皮吹破了。 提到二儿子,萧氏忽低低叹了口气,说道:“懋哥儿在我跟前,我自是不担心的,只是骏哥儿远在京城,我一想到这心里头就难受。” 沈嬷嬷立即安慰:“咱们骏哥儿读书那是一等一的好,不过才九岁就考过了童生试,如今也是个秀才老爷了,老奴觉得骏哥儿可是有状元之才的。虽说如今暂时母子分离,不过为着骏哥儿的前程,太太也当宽心才是。” “这天下学子何止千万,便是金榜题名都是极难的,更别说状元及第了。我只盼着骏哥儿念书能有老爷一半的通透,”萧氏是在侯府长大的,自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科举之难。 谢清骏是萧氏的嫡长子,也是谢家的长房嫡孙,自是比别的哥儿要尊贵几分。所以谢树元外派到苏州的时候,别说是江老太太不愿意,就连谢舫都不愿让孙子跟随儿子到苏州来。 虽说江南人杰地灵,每科春闱中榜者甚多,但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又要国子监在,再加上大儒多在京城,谢舫自是希望谢清骏留在京中好生读书。 所以就算萧氏哭也哭了,最后只得带着懋哥儿跟着谢树元上任。江老太太倒是想过让她留在京中,可江姨娘却是要跟着谢树元上任的,别说萧氏不愿意,就连谢舫听了此话,都险些和江氏翻脸。 萧氏这会想着大儿子,倒是把四姑娘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 汀兰院内 江氏瞧着四姑娘有模有样地看着千字文,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先前她还因为四姑娘是个女儿,而有些不喜这个闺女,可是如今看着竟跟捡了个宝贝一般。 当初谢明岚初初开口的时候,连江氏都大吃了一惊,毕竟九月就会开口说话的,可实在是少数。可没过多久,她试着教明岚读书的时候,才发现她竟是过目不忘,这可着实是乐坏了江氏,就连给太太请安的时候,都话里话外提着四姑娘的聪慧。 大齐朝不比别的朝代,不仅朝中格外重视科举,就连女子有才名者都会被人高看几眼。小户人家碍于生活并不能供家中女儿上学,可但凡是大户人家,谁家小姐不是出口便能成诗。如今在京城女子上学的风气,越演越盛,甚至连女学都慢慢盛行。 谢明岚此时正认真地趴在坑桌上看书,旁边坐着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二姑娘谢明芳。说起来,明芳比明岚还要大上三岁,可是如今在聪慧的妹妹旁边一衬托,倒显得有几分呆愣。 谢明岚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姐姐,眼中却是说不出复杂。 她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重活一辈子。她虽生在富贵人家,可却只是姨娘生的,这婚事捏在嫡母的手里。人人都说嫡母替她选了门好亲事,丈夫是新科进士,家中除了双亲外便只有一个小姑子,一嫁进去便是当家嫡母。更何况,她这般算是低嫁,往后丈夫要仰仗着岳家的势,定是会敬爱自己。 虽谢明岚也不情愿,江姨娘更是又哭又闹,可谢树元却一心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待谢明岚进门后,才知道这么一门看着实惠的亲事,内里实在是不堪的很。 丈夫虽是新科进士,可不过是二甲五十六名,还是仰仗着父亲谋了个差事。家中婆母规矩大,她日日从早立规矩到晚上,后来婆母还赏了自个身边的丫鬟给丈夫当通房。 小姑子虽已出嫁,可眼皮子实在是浅,每次回娘家必从她梳妆匣里拿走几样。更何况,丈夫一家本不是京城人士,后头成婚所住的宅子还是谢家的陪嫁。丈夫每月拿着微薄的月银,夫家又不是大富之家,走礼应酬用的全是她陪嫁的银子。 她不过是个谢家的庶女,嫁妆公中皆有定例,嫡母自然不会贴补她。而姨娘虽然得宠,可手头能使的银子也实在是有限。后面不过是过了两三年,这嫁人的姐妹中,她却是过的最拮据的。 “四姑娘,这几个字可认识了?”江姨娘虽家道中落,可到底也是上过几年学,给姑娘启蒙倒也够了。 自打她发现四姑娘学东西实在是快之后,便每日都要教四姑娘几个字。虽说姑娘大了,家中会请先生来教,可这学前启蒙还得靠自己。 谢明岚一副天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姨娘,我都认识了。” 江姨娘随口考了她一番,见她全答了上来,搂着她高兴地说道:“我的好姑娘,姨娘真是没白疼你。”末了,她又叮嘱道:“若你爹爹知道姐儿这般聪慧,也定会多疼你几分的。只要你好生表现,以后的前程定不会比太太生的溪姐儿差的。” 此时正值刚刚入了秋,因着怕她们两个受凉,江氏并不敢让人在屋子里放冰。谢明岚看了这间异常熟悉的屋子,放眼一看屋子摆设富贵华丽,在暖坑不远处就摆着一个半人高鎏金三足香炉,此时淡淡香气在屋子之中弥漫,甜而不腻令人神清而气爽。 谢明岚在听到溪姐儿这个名字时,不由愣了一下。自她重生之后,便不止一回听到这个名字,谢树元喜欢太太生的一对龙凤胎,给姑娘起的名字竟是按着哥儿的清字辈取的,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谢明岚初听时,心里大颤,因为她分明记得,上一世太太只生了三个哥儿,何曾生过什么龙凤胎。六少爷的名字虽然依旧叫清湛,可这个谢清溪又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嫡妹,谢明岚有些奇怪,也有些忌惮。前一世太太因着没有女儿,对她们这些庶女倒也不差,可这一世太太既自己生了女儿,还会如上一世那般一碗水端平吗? 不过想了几回,谢明岚倒是将这种念头丢开。前一世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若是她将前程一味地放在别人手上,只怕这一世的下场比前一世会更不堪吧。 所以这一世,谢明岚给自己来了一个异常光辉又闪亮的登场。 ****** 没过几日,就连谢树元都知道,自己家出了这么一个神童级别的人物。 四姑娘谢明岚如今不过才一岁多些,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聪慧些的也只是说话利索些,至于愚笨的那些都还在牙牙学语。可偏偏谢明岚不仅开口说话了,而且说的话连贯又有条理,处处都透着聪慧。 再加上江姨娘本就喜好打扮,此时更加用心,直将女儿打扮地跟画中仙童似得,没过几日,就连苏州城都隐隐有传闻流出,说谢大人家出了位神童。 不论谢明岚是真早慧还是假早慧,萧氏都不太关心。可当外头都流传着谢府的传闻时,她却是少有的发了怒。 这府中本就有规矩,不可私自议论主子的是非,可如今这是非不仅在府中流传,甚至还流传到了府外去了,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地打萧氏这个当家太太的脸,这是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但她若是立即发作,倒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若不得一个庶女似得。 甚至就连谢树元在无意间都对萧氏说了这么一句,可叹明岚生作女生身。可见谢明岚这早慧的名头确实是传了出去。 谢树元身为苏州知府,乃是苏州府的父母官,平日事务颇为繁忙,就连儿子的课业都不能日日兼顾到。 而这日刚到苏州府布政使衙门的时候,就瞧见右布政使宋煊脸色略有些铁青地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撞见宋煊倒是停了下来,同他寒暄,谢树元只挑了些寻常的话闲聊。 宋煊也是京城人士,同谢树元一般都是从京城外放到苏州的,只是谢家是清流,而宋家却是勋贵。宋煊出身京城安平伯府,当初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只不过他是二甲六十三名,比不得谢树元这个探花郎。 谢树元大抵也能猜到宋煊方才为何脸色不好看,苏州承宣布政使的左右两位布政使大人不和,这在衙门里并不是隐秘的传闻。左布政使钱峰今年已近五十,这辈子的仕途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可宋煊却不到四十,又是京城勋贵出身,自然有些瞧不上钱峰。 可本朝奉行以左为尊,虽说左右布政使品级相同,但钱峰身为左布政使,还是压了宋煊一头。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许多事情上,宋煊总觉得素手缩脚,因此他对钱峰的不满几乎是半公开的。 而钱峰却对谢树元颇为赏识,所以这会宋煊拦下谢树元说话却有些奇怪。 两人又说了些话后,就在要道别的时候,突然宋煊话锋一转,提到:“愚兄一直知道谢贤弟博学多才,不想连府中千金都有早慧之名。这几日光是听着传闻了,不知何时让愚兄见见贤侄女,也好让咱们见识一岁便能读书写诗的神童。” 这话说的有些打脸,就是谢树元这般心思深沉,平日八风不动的人,脸上一时都有些不瑜。 他面上不显,只恭敬回道:“不过是传闻罢了,当不得真。” 不过宋煊可一点不在意,他刚从钱峰那里受了气出来,就看见钱峰将他的得意爱将找了过来,他自然恨不得立即在谢树元身上找补回来。说实话,谢树元这会也算是代人受过了。 宋煊这人是有些勋贵世家的习气,这会光顾着自己痛快了,他说:“谢贤弟家果真是家学渊源,贤弟已是探花郎了,如今女儿又这般出息,日后定然会前途远大,到时候还望贤弟不要忘了同僚之宜啊。” 这话说出来,谢树元是真的上了火。他平素以清流自居,又是探花郎出身,觉得自己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靠的自身实力。可宋煊这么说谢明岚的聪慧,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谢家故意给女儿造势,好博个好前程。 至于这女孩的好前程,无非就是指着嫁人。谢家家风严谨满门皆是进士出身,这会居然让人说成要靠女人起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奚落,这在谢树元看来,简直就是到了侮辱谢家门风的地步。 谢树元脸色一冷,再也没心情和宋煊说话,只冷冷道:“钱大人还在里面等着下官,下官先行一步。” 宋煊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树元满脸怒气的离开,这谢树元比他小了几岁,可官职却只比他低了一级。更何况,他还是翰林出身,在翰林院熬了六年才外访出来。如今他外放不过三年,却年年考核为优,如今更是升任苏州知府。 就算宋煊自持出身勋贵,可在谢树元面前都找不到一点优越感。 这回听到关于谢家的传闻,他自然是要抓住机会刺他一刺。 而待到了晚间,谢树元的火气都还没消,他正在书房里练书法以平复心情。偏偏江氏就派了身边的大丫鬟过来,送了些汤水,还让小厮传了话,说四姑娘又学了首新诗,正等着给他念念呢。 若是以往谢树元只会觉得欣喜,觉得这女儿实在是聪慧,可今天这欣喜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流露不出来的。 可偏偏江氏一心想着让四姑娘在谢树元面前露脸,见一回没请动,竟是又派了丫鬟过来。 这回却是惹怒了谢树元,对着小厮就是一顿怒骂道:“书房乃是重地,如今倒是什么人都敢乱闯,打发她回去,往后没我的命令,不许她们再踏入书房。” 这她们自然指的自然就是江氏的丫鬟,寻常府里的姨娘里面,也就这位江姨娘敢派丫鬟到书房对老爷三催四请的。为着这事,沈嬷嬷可没少在萧氏跟前念叨,说江姨娘没规矩。 这前院是谢树元的地盘,一举一动阖府上下都盯着呢,如今这江姨娘的丫鬟被斥责了,没一会就传的满府都知道了。 不止是这样,就在老爷斥责了江姨娘的丫鬟没多久,他就带着小厮去了太太的正院。 谢树元觉得这满府唯一能和他谈的到一起去的,还真的只有萧氏了。她出身侯府,眼界又岂是一般姨娘通房可比的。旁的姨娘通房光盯着那点衣裳首饰了,可萧氏却能在外面展开的夫人外交,这对于他的仕途有大大的帮助。 谢树元自然不会将宋煊的话说出来,不过字里行间却没了往日的欣喜。 此时谢清溪还在吐着奶泡泡玩,不过她最近也没少听关于府中的四姑娘的事情,当然她的第一念头就是,不会是个老乡吧? 不过萧氏却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说道:“老爷自幼读书便好,四姑娘只怕是承了老爷读书上的天分呢。” 谢树元淡淡道:“不过是个女孩家罢了,倒是不指望她们考状元,只是读书使人明智。待她们年纪再大些,我便请了先生回来教她们。” 小姐不比哥儿们,可以到外头的学府里面上学。寻常大户人家自然是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小姐们读书。 萧氏自然称是,不过她接着说道:“四姑娘这般聪慧,别说是老爷,便是我都高兴。只是这府里府外传的这般乱,虽说有些声名,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岂能让外头的人随口议论。此事也是我不好,这几日溪姐儿有些不舒服,我光顾着看顾她,竟一时不察,让那些奴才在外头胡乱语。” 谢树元本就因为传闻一事不悦,此时又听萧氏这般说了,又联想着近日的事情,又如何不知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呢。至于这幕后之人,不用萧氏提,谢树元自然而地便想到了江姨娘身上。 “这等刁奴乱生口舌是非,若是一味纵容,岂是家宅安宁之相,”谢树元转脸便对萧氏说道:“夫人只管去查,但凡查到了,一律交了人牙子发卖出去。” 谢清溪躺在床上又吐了个泡泡,看来这位四姑娘的亮相出场注定要夭折了。 章节目录 第7章 > 第7章 眼见就到了年关, 因着两位小主子都还小, 这屋子里的银碳早早就烧了起来。谢清溪被裹的严严实实的, 因为穿的太多, 有时候刚被放着坐好, 人就顺溜着滑了下去。饶是萧氏那般端肃的人, 见着她四仰八叉的模样也笑的前俯后仰。 到了年关, 就算平素八面玲珑的萧氏都有些吃不消, 给下人置新衣裳, 庄子上的租子,店铺的查账, 还有采买年货,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情。好在萧氏身边的四个丫鬟以及三四个管事妈妈,都是经验丰富的,平日就帮着萧氏管家,这会倒是帮了不少的忙。 三个月前的风波在此时的谢家已经找不到一丝痕迹,而早慧的四姑娘再也没有什么名声传到外头。二门上看门的婆子一家, 是谢家的家生子, 可就因着传了主子的是非, 还不是说发卖就发卖。 那些打谢家来了苏州之后,才买进府里伺候的奴才, 可还没有守角门的婆子资历老呢,见着张妈妈和这婆子一家的下场,也变得安分守己了起来。 谢树元虽然是外放到苏州, 不过一家刚到苏州安顿没多久, 萧氏便私底下和谢树元商议,在苏州近郊买了两个庄子。一个庄子占地有上千亩,其中有数百亩是专门种碧粳米、胭脂米这等上等好米,这是专供谢家主子用的,而其他地都租给了附近的佃户。 而另外一个庄子却是专门作养殖之用,谢家如今住的宅子虽大,可到底不能在府中养牲畜。再加上谢府府里的奴才有数百人之多,每日光是猪都得用掉两头,更别提那些鸡鸭鱼羊等物了。若是日日都在外面采买,开销大不说,吃着也不是很放心。萧氏索性就单独弄了个庄子,专门养些牲畜。 今年苏州风调雨顺,庄子上的收成不错,庄头早早就将今年的年货送了过来,今年的租子也一并交了上来。萧氏隔着屏风见了庄子上的几个管事,略问了些庄子上的事情,便赏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回去了。 萧氏是永安侯的嫡女,在家的时候生母自是带在身边细细教导,虽说平日也学琴棋书画怡养性情,可这管家的事情却一点没落下。所以就算在京中,婆婆将府中管家事务捏的紧紧的,可到了苏州她也没出现丝毫的手忙脚乱。 “太太歇息会吧,这么一会的功夫,倒是见了连庄子上的管事都见了,”庄嬷嬷是萧氏的奶娘,这家里面最心疼萧氏的只怕就是她了。 倒是萧氏看着今日在坑上玩的欢快的两人,脸上挂着舒心的笑意:“今日这两个小东西倒是没闹起来,可喂了奶了?。” 因着近了年关,府中不仅要打扫,还要筹备年货。自从谢树元到了苏州后,每年都会派人送好些年货回京,这些东西萧氏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一直到昨日上了船,她方安下心来。 “哥儿姐儿知道太太辛苦,所以今个一点都不哭闹,姑娘如今不喜欢吃奶,倒是喜欢吃些粥食”素云如今伺候在谢清溪身边,在她看来这位六小姐简直太好伺候了。 她极少象六少爷那般大哭,除了不喜欢吃奶娘的奶水外,喂她的肉糜粥、鸡蛋羹,人家都能大口大口吃下去。素云恨不得烧高香,感谢一下佛祖,让她伺候到这么位好性子的主子。 而另一个萧氏的贴身丫鬟红云,这会也正伺候着六少爷。自打两位小主子出身后,素云和红云便是近身伺候小主子。虽说离萧氏远了些,可两人心里却一点不慌,谁不知道两位小主子可是太太的心肝,能在小主子身边伺候的,那都是萧氏心腹中的心腹。 素云正用银汤勺喂谢清溪吃肉糜粥,上等的碧粳米熬的糜而不烂,里面的肉糜更是喷香可口,比起奶水,谢清溪自然是更喜欢吃肉。可恨有个早慧的四姑娘在前头,她倒是不好再弄出早慧的名声。 虽说姨娘每日都会给太太请安,可是几位养在姨娘身边的姑娘,除了大姑娘每隔一日就会过来请安外,二姑娘和四姑娘竟是极少过来。 因着这事,沈嬷嬷可没少在萧氏面前念叨,说江姨娘没规矩,带着两位姑娘都没了规矩。不过萧氏自个有三个儿子,如今又养了两个小的在身边,自然是不会想着将姨娘生的姑娘拘在身边养着。 更何况,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女,待大了说亲事的时候,这可是能拿得出手的优势。萧氏虽不会害庶女,可也没想到怎么抬举她们,公中该给的份例她自是一点都不少,三五不时还会赏几个姑娘东西,阖府上下没有不赞萧氏贤惠的。 “在珍宝斋给几位姑娘打的项圈可拿回来了?”因着快过年了,萧氏作为嫡母少不得要给几个庶女礼物,她索性在珍宝斋打了几幅一样的项圈,除了上头刻的花纹不一样,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香云如今管着萧氏房里的首饰,便是上回珍宝斋掌柜到府中,也是她出门的。她立即便回道:“奴婢昨个还派人去珍宝斋问了一会,掌柜说因着年关实在是忙,只怕这项圈还有再等几日才能送过来。还有几位姨娘打的首饰,过几日也一并送来。” 萧氏从年前开始就接到了无数的拜帖,这其中既有谢树元的上司也有谢树元的下属。不过说到上司其实也就几位,除了苏州布政使司的左右两位布政使外,便是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寥寥数人。 这几家倒是早早送了帖子过来,不过都是邀请赴约的。当然其他的帖子多是希望能过府拜访,这下属给上司拜年倒是定例一般。去年,从正月初二开始,萧氏就带着家里能出门的孩子去了不少人家。 今年估计还是得去这几家拜年,不过好在谢树元有个好爹,就算是顶头上司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地说话。毕竟这吏部可是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考核。 没过几日,珍宝斋就将给几位姑娘打的项圈都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自然还有萧氏和几位姨娘打的首饰。 萧氏派人送到各个小院之中,东西送了过去,得了赏赐的人自然是说不尽的谢。不过待人走了后,各个却是心思各异。 朱姨娘立即派了身边的丫鬟出去打听,看看其他两位姨娘究竟得了什么东西。这府中人多自然嘴杂,更何况太太派人出去送东西,都是有人撞见的。 厨房因着各院的人都来拿吃食,最是人多口杂,所以平素府里的消息多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朱姨娘身边的桃花拿了银钱过来,请着厨房的妈妈做了碟金丝枣泥糕,说是朱姨娘想吃的。厨房的妈妈得了赏钱自然是高兴,麻溜的做了起来。 没过一会,方姨娘身边的巧丹也提了食盒过来。这几日大姑娘又有些咳嗽,太太特别吩咐厨房里每日做一盏冰糖燕窝给大姑娘。自打张妈妈的事后,这厨房里头再不敢轻慢大姑娘。 所以巧丹一过来,做燕窝的厨子便笑着凑上前去,说道:“巧丹姑娘今个怎么来晚了,我还想着让小霞待会送到方姨娘院子里头呢。” “方才太太派人送了东西给姑娘和姨娘,所以这才晚了些。大姑娘的冰糖燕窝可做好了,姑娘还等着用呢,”巧丹性子软和,平日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又加上方姨娘每会都有打赏,所以在厨房里头当差的人都挺喜欢她的。 “巧丹姑娘,厨房里头正做着粉蒸芙蓉糕,方姨娘素来爱吃这道点心,不如你先等一会,带一碟子回去,”先前得了桃花赏钱的婆子,凑到巧丹旁边讨好地说道。 厨房里的蒸笼正冒着热气,香甜的味道已经渐渐弥散开来。巧丹想着大姑娘正陪着方姨娘说话,一时倒也不急,索性便站在一旁等了会。 “听说太太给方姨娘和大姑娘好生赏赐呢,姑娘是在姨娘身边伺候的,自然比咱们这些在厨房里头得的消息多,也不知太太今年这赏钱如何发呢,”那做糕点的婆子拉着巧丹便是闲聊。 这到了年关,任谁都想过了好年。在府里辛苦了一年,自然想得了银钱好过年。一听这婆子提起这话头,其他人都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不过多是关心今年发年利的事情。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别提苏州位处江南富庶之地。谢树元为官也算清正廉洁,可是这两年的苏州知府当下来,家底比刚来时,着实是攒了不少。 “我听我娘说,太太的意思是今年的赏钱不用铜钱呢,”还没等巧丹说话,有个穿着绿色小袄的丫鬟就抢先说道。 她这话一说出口,倒是让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只听那做糕点的婆子抢先问道:“不用铜钱?难不成都发银子,我的乖乖,咱们太太可真是阔气。不愧是京里头侯府的小姐,果真待咱们下人宽厚。” “谁说不是啊,太太说了大家辛苦了一年,怎么都得岁钱好过年,”那丫鬟得意洋洋地说道,说话间还抬眼睨了眼巧丹和桃花,继续道:“我娘还说了,等过了年太太屋里有几个姐姐是要放出去的。到时候我娘就求了管事妈妈,让我到太太院子里头伺候。” “哎哟,小春啊,你这是要升发啊,”做糕点的婆子素来爱大惊小怪,听了这话立即问道:“我看太太房里的几个一等丫鬟,那通身的气派就是比外头那些小姐都不差。” 桃花和巧丹都是在姨娘身边伺候的,比起这些在厨房里当差的,自然觉得高人一等。如今听这么个小丫鬟的话,不由都冷笑了一声,不过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又将头别了过去。 没过多久,巧丹等的芙蓉糕出了炉,她端了一碟放在食盒里头,又递了赏钱给婆子,就提着走了。倒是桃花还在等金丝枣泥糕,不过这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这边的动静。 巧丹回去的时候,方姨娘见她这么久才回来,便问道:“今个怎么这么慢,莫不是厨房里头不方便?” 巧丹笑了下说道:“这冰糖燕窝倒是一早做好在炉子上煨着呢,只是厨房里的妈妈说正在做芙蓉糕,奴婢想着姨娘素来爱吃这个东西,便等了一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将里头的冰糖燕窝和芙蓉糕一并都端了过来。 大姑娘捧着个绣框坐在坑边上,她如今不过五岁,却已经开始学习女红。方姨娘在谢树元房里伺候的时候,女红手艺甚是出众,谢树元贴身的小衣都是她做的。所以方姨娘一早便让大姑娘学着刺绣,如今倒也有些模样。 “姑娘,先歇会吧,这燕窝得趁热才好喝,”巧慧端了燕窝,就要伺候大姑娘用。 谢明芳抬头看了眼方姨娘,问道:“姨娘,我如今也不咳嗽了,早就不用吃这东西了。” 方姨娘听了她的话,赶紧过来哄道:“我的大姑娘,这冰糖燕窝可是好东西,最是滋补。你身子一向都弱,大夫也说了要好生将养着。况且这是太太特特赏给姑娘的,旁人就算是想吃也没有的。” 谢明芳凑了下眉头,过了半晌才说道:“先前二妹妹就因为太太赏燕窝的事情,同我闹别扭。她说太太偏心,有好东西只知道给我。这几日上学,二妹妹都不愿同我说话。” 方姨娘自然不知这一环节,听谢明芳这么一说,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赶紧问道:“二姑娘这是何时和姑娘说的,姑娘先前怎么没和我说过?” “就是前日上学的时候,”大姑娘低头看了下手里的绣框,脸上露出些许的委屈。 “姑娘,怎么不跟姨娘说,”方姨娘统共就大姑娘一个孩子,自然是恨不得时时放在手心里捧着。她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为着大姑娘和江姨娘都能撕破了脸皮。 这边方姨娘还在问二姑娘究竟说了些什么时,江姨娘的院子里也是一派热闹。 二姑娘一见太太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便急急地要拿过来看。江姨娘素来也宠爱女儿,便将放首饰的匣子递给她看,她一眼便瞧中了里头刻牡丹花纹的项圈。她伸手便拿了项圈,对着江姨娘说:“姨娘,我要这个。” 谢明岚此时也不紧不慢地朝匣子里看了一眼,只见匣子里头还放着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项圈,只不过上头刻着的是海棠花图样。 江姨娘看了眼已经将项圈拽在手里的二姑娘,又看了眼谢明岚。谁知她还没说话呢,就听谢明岚悠悠说道:“姨娘,既然二姐姐想要那个项圈,那就给她吧。” 谢明芳本是江姨娘的独女,可自打有了谢明岚之后,江姨娘要照顾她们两人,难免对她的宠爱不如从前。再加上谢明岚是个自幼有慧名的,不过一岁便会说话,教她认字不过一遍都能读上。 谢家是以科举起家的,到了谢树元这代算是第三代为官的。所以他对于儿子读书看的自然是极重,谢清骏和谢清懋都是三岁就开蒙了。如今到了女儿这里,大姑娘今年五岁,萧氏便专门请了人教姑娘读书刺绣。 因着二姑娘不过比大姑娘小了几个月,索性让二姑娘也一块读书。可谢明芳大抵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学了几个月,如今也不过学了《千字文》。比起谢明岚来,实在是相差太多。父母本就喜欢年幼的孩子,而谢明岚又比谢明芳聪慧许多,不说谢树元就连江姨娘如今喜欢谢明岚也要多些。 “四姑娘真是懂事,这么小就知道礼让姐姐了,”江姨娘笑着摸了下谢明岚的头。 待江姨娘走开后,谢明芳便恶狠狠地瞪着谢明岚,一脸不高兴:“就你惯会装样子,心里头明明想要的紧,还摆出这幅模样。” 因为是对着谢明芳,所以谢明岚倒也不怕露了自己嫩壳里的老馅,她笑着问道:“那如果我跟二姐姐要,二姐姐会因为我是妹妹就将这项圈给我吗?” 谢明芳被她的一句话问住了,立时便不说话了。她可不想将这到手的东西再给出去,况且她一向喜欢牡丹花,先生也说了牡丹可是花中之王。想到这里,谢明芳不由捏紧手中的金项圈。 谢明岚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 待到了晚上,许久未过来的谢树元突然来了江姨娘的院子,喜得江姨娘立即让人带两个女儿去东厢待着。不过谢树元许久未见两个女儿,倒是让她们都留了下来。 到了年关别说是萧氏,就连谢树元都忙的脚不沾地。这一年的政绩可关系着考核,就算谢树元京中有人,都不敢大意。好在苏州今年风调雨顺,就连税银都比往年多了一层,若是无意外的话,他今年的考核必还是优。 谢树元虽忙但总还是抽了时间检查了谢清懋的功课,又去正院看了龙凤胎。待他得了闲了,这才想起竟是许久没见到两个女儿了。 谢树元是科举出身的,不仅重视儿子的课业,便是见着女儿了,也难免要考校她们一番。他略问了谢明芳几个问题,可谢明芳却是答的磕磕绊绊,倒是让他皱了下眉头。 江姨娘见他面色不愉,生怕二姑娘也惹了他不喜,赶紧对着四姑娘明岚使眼色。于是谢明岚心头叹了一口气,立即凑到谢树元身边娇娇道:“爹爹,姨娘最近又教了女儿一首诗,女儿背给爹爹听好不好。” 谢明岚因着年纪还小,头发只能束成双花苞,头上缠着的水晶珠子串成的链子,那一颗颗珠子颜色微微带着蓝色,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这些珠子都是从同一块水晶里头磨了出来的。这还是先前谢树元让人送过来给谢明岚赏玩的,江姨娘原本想用这水晶雕成钗子的,可谢明岚主意却大的很,最后江姨娘磨不过她,只得同意她磨成珠子。 待谢树元听着谢明岚奶声奶气的背完诗后,便满意地问她:“岚儿可知这诗中之意?” “女儿不知道,爹爹就教教女儿吧,”谢明岚摇着谢树元的手臂,一派天真地说道。 谢树元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呵呵地开始给女儿讲解。父女两人倒是如同说悄悄话般,两人一处低低地说,浅浅地笑。 此时谢明芳见谢树元只顾着跟谢明岚说话,脸上布满了不高兴,只见她咬着下唇,也想插上几句话。可是她连千字文尚没认全,又如何会背诗。先生说要等到开春再教她们读诗,她想着便又看向谢明岚。 她从来没觉得四妹妹这般讨厌过,如今她倒宁愿大姐姐和她是亲姐妹才好呢。 “爹爹,今个太太送了金项圈给明岚和二姐姐,项圈可漂亮了,”说着,谢明岚就让丫鬟将她得的金项圈拿了过来,有些献宝般地递给谢树元看:“我的上面刻的是海棠花图案的,二姐姐那个刻的是牡丹图案的。” 谢树元对于这些小孩的东西自然是看不上眼,不过瞧着这项圈确实是个精致,他也听萧氏说过要在珍宝斋给每个姑娘都打一个项圈。 “其实我更喜欢二姐姐那个牡丹图案的,”谢明岚苦着脸娇娇地说道,:“不过古有孔融让梨,二姐姐平日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我自然也该让着她。爹爹,你说是不是啊?” 谢树元实在是满意这个女儿的乖巧,摸了她的头,笑着说道:“岚儿真是乖,小小年纪便知礼让姐姐。不过岚儿既然喜欢,爹爹给你打了便是。” 没过几日,谢树元便让人又从珍宝打了一个金镶玉雕牡丹项圈,一打好便让身边跑腿的小厮亲自送到了江姨娘的院子里。 谢清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喝粥,如今她是越发不喜欢喝奶娘的奶了。这个四姑娘虽只比她大了半年多,可人家在争宠的道路似乎已经远远甩开她了。 谢清溪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看来就算是投胎小能手,该争宠的时候还是得争宠啊。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六千字奉上 章节目录 第8章 > 第8章 除夕乃是一家团聚之日, 到了这时候还漂泊在外的人自然会异常想家。谢府的年味太过浓厚, 各个丫鬟婆子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就连一向端庄的萧氏这几日穿的衣裳都是各式各样的红。 偏偏谢清溪却有点不高兴, 说起来她来到这里已经快九个月了。初始时总是害怕自己表现的不像个小孩子, 会被当成妖魔烧死, 时时警惕着。待慢慢长大便习惯了身边被人伺候照顾的生活, 一时间也有些乐不思蜀。 可这么热闹的新年里, 她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人了。她出车祸的时候正是大学毕业的第一年,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刚从学校出来,一心想着靠自己在大城市独立, 日日为了升职而拼搏, 每日都加班到八九点。父母打了电话过来,也不过是说上两句便匆匆挂断。 直到她出了车祸,在那一刻她好想见身在远方的爸爸妈妈,想再回到那个她长大的老城。 大概谢清溪的思乡之情太重,以至于整个人都恹恹的。萧氏这般关心孩子的人, 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她的变化。 “溪姐儿究竟是怎么了?这几日我瞧着她都不太笑了, 就连吃饭都没什么精神, ”萧氏亲自将她抱在怀里,一边搂着她一边担忧地问沈嬷嬷。 沈嬷嬷看了谢清溪一眼, 也是叹了口气,眼看今个就是除夕了,若是这时候请大夫入府, 未免有些不吉利。更何况六姑娘也没生病, 只是看着精神不济又突然变得不爱吃饭。 她启了启唇,可想了下这到了嘴边的话都没说下去。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是清亮,能看见许多不能看的东西,沈嬷嬷不敢直接和萧氏说,六姑娘会不会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可瞧着六姑娘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谢树元这几日实在忙的很,除了前个派人将珍宝斋定的项圈送去了汀兰院,就连后院都没怎么回,更是不知谢清溪如今的情况。再加上萧氏又并非江姨娘那种,惯会撒娇卖乖的人,二姑娘和四姑娘就算咳嗽了一声,她都要派人去请谢树元。 沈嬷嬷也劝过萧氏,派丫鬟去前院将大姑娘如今的情况告诉谢树元,却被萧氏一口否认。她说:“老爷又不是大夫,便是请了过来也治不了溪姐儿。更何况如今正值年关,衙门里头忙的脚不沾边的,我岂能在这时候再给老爷添累。” 萧氏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但凡自个认定的,旁人就是再劝都改变不了她分毫。沈嬷嬷劝了她两日,都没让她改了主意。 谢清溪自然也知道这几日萧氏为着自己,真真是煞费了苦心,她怕自己不想吃饭,就亲自抱着自己一口口的喂。说实话,萧氏身为古代贵女,自小就金尊玉贵的长大,穿衣吃饭皆有下人伺候。如今为了自己,这般操劳,说不感动倒是假的。 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特别今天还是除夕,谢清溪只觉得她好想回家。 萧氏看着谢清溪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身上,心里头更是急的跟火燎地一般。可转头再看小儿子在坑上欢实的爬着,心里总算有些安心。 她一边搂着谢清溪一边拍着她的背,旁边的谢清湛本就丫鬟看着在玩,不过他爬了一会大概是觉得无趣了,就转头看着坐在坑边的娘亲和妹妹。 江南比起京城来虽暖和些,可因着江南潮湿多雨,相较北方寒冷干燥的气候,冬天多了几分刺进骨子里的阴冷。 萧氏的房里早就点了银碳,两边半人高的鎏金暖炉里放着的银碳,没有丝毫烟气冒出。而坑上更是早就烧的热烘烘的,上面铺着的是用狐狸皮做成的毯子,质地柔软舒服。谢清湛这几日被丫鬟们架着胳膊走了几步,有时候摔了一跤也不哭,反而咧着没牙的小嘴傻乎乎的笑。 原本谢清溪就仗着自己比谢清湛懂事,又因为实在没人陪自己玩,格外喜欢蹂躏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刻钟的小哥哥。每回她都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不过这几天她也没捏他的心情了。 谢清湛虽然还小不懂事,可小孩子如今也开始认人了,对这个日日同自己在一处的妹妹自然是认得的。他端坐着在萧氏的旁边,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谢清溪。 “湛儿,你好生哄哄妹妹,让她开心些好不好,”虽然知道儿子并不懂自己的意思,可萧氏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谁知她刚说完,谢清湛竟是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就过来拉谢清溪。原本闭着眼睛靠在萧氏怀中的谢清溪,无力地睁开眼睛看着谢清湛。 “妹妹,”就在此时,谢清湛突然字正腔圆地开口叫了一声。 “哎呀,六少爷说话了,”正站在旁边的红云喜得一下子叫了出来。 谢清溪也被吓住了,如今他们也快九个月大了,这个时候会说话的也有,只是太少了。再加上府里已经有一个早慧的四姑娘,她可是再表现出早慧,总有一种拾人牙慧的感觉。 更何况,她还真怕出现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的情况。再没有弄清这个四姑娘的底细时,她倒是不想贸贸然地暴露了自己。 可她没想到,谢家大概真的是在智商上面,有着先天的遗传优势。不过才九个月大的谢清湛,居然也会说话了。 萧氏也高兴地很,一时有些忘形地问道:“湛哥儿,叫声娘亲来听听。” 可谁知,谢清湛不过叫了一声,就再不开口,只是拉着谢清溪的小手不放开。 萧氏看着他端坐着的小模样,又见他一直拉着谢清溪的手,突然眼眶竟是湿润了。 沈嬷嬷见状,立即开解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哥儿这么小就懂得心疼妹妹,太太该高兴才是啊。” 还没等萧氏说话,突然门外就传来喧哗声,没一会便有人掀开帘子,谢树元带着一阵冷风就进了来。他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同样雪青色儒衫的小童,父子两人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有些相近,又是同样的儒衫,乍一瞧过去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爷怎么这会过来了,”萧氏忙抱着谢清溪起身,就要给谢树元行礼。 谢树元赶紧扶住她道:“都只有一家人在,还行这些虚礼作什么。” 他又看了眼萧氏怀中的谢清溪,眉头略皱了下问道:“溪儿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她精神有些不济,可是病了?” 谢清溪连着几日心情都不好,又加上饭也吃的少,原本肥嘟嘟的小脸看着都有些消瘦了,粉嫩白皙的皮肤也有些蜡黄。 萧氏本就因为过年忙的团团转,又加上女儿突然不知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虽勉强撑着可如今突然看见丈夫站在面前,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 谢树元极少见萧氏哭过,除了有一次因着谢清骏贪玩了些,他一气之下请了家法,她哭了一场外,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他竟只是第二次瞧见萧氏哭。 都是物以稀为贵,就连这眼泪也是这般道理。不论是江姨娘还是方姨娘都在谢树元面前哭过不少回,或是为了丁点小事或是为了勾起他心里的爱怜,所以他如今见着江姨娘或是其他人哭倒是觉得应该的。 可他突然看见萧氏哭,因着教养使然萧氏的哭泣是无声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往下淌,可她却只是抿着唇,没露出一丝哭声。可偏偏就是这样,让谢树元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 谢树元连忙掏出身上的帕子,这方帕子还是萧氏亲自为她绣的,帕子的一角绣的是个元宝图案。他刚拿到的时候,还说过她促狭,故意捉弄自己。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你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谢树元小心地同萧氏说话,竟是有些心虚的模样。 谢清溪此时已经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树元。要知道谢树元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封建制度教育下最标准的官宦子弟,家世显赫,才华横溢,家中妻妾和谐又儿女成群,他的家庭简直可以竞选封建五好家庭了。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大家长一样的人物,突然变成了情小说里的男主角,这让谢清溪如何不惊讶。不过让谢清溪更佩服的却是萧氏,若她真的照着沈嬷嬷说的那般,早早地请谢树元过来,只怕是落了下乘。 萧氏眼泪虽还没止住,可声音却还勉强平稳,她说:“溪姐儿也不知为何,打前个开始便突然精神不济起来,就连吃饭都比往常少了一半。我瞧着是年节,不好请大夫入府,可现在瞧着症状却是越发地明显了。” 谢树元这会也注意到小女儿的情况,往日白嫩嫩滑溜溜的小脸竟是有几分蜡黄,他此时也开始心急,抱过谢清溪时,竟觉得她比先前要轻了些。小孩子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应该是一日重过一日的。 “为何不请大夫来瞧瞧,你实在是糊涂,就算是过年难道比咱们女儿的性命还重要吗?”谢树元眉头皱着,又问道:“为何不早些便派人过来告诉我。” 萧氏也听出谢树元口中的埋怨,原本还忍着的哭声突然露出了一丝,倒是让谢树元还没说出的话一下子顿住了。 谢清懋一直站在爹娘的旁边,听说妹妹身子不好,就一直看着谢树元怀里的小女孩。等萧氏哭出声时,他才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不要伤心,妹妹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氏见次子这般懂事,一下子搂住他,一边哭一边说:“老爷前面衙门的事情那般多,连后院都好些日子没进,我怎么敢再叨扰老爷。” “荒唐,溪儿的事情怎么是叨扰,你……”此时谢树元突然想起,自个上一次进后院还是去看江姨娘母女,他突然心虚地说不出话了。 于是,萧氏抱着谢清懋哭的厉害,谢清溪被谢树元抱在怀中,只留下可怜的谢清湛一人眨着眼睛看着抱作一团的这些人。 他也是一家人,他也想要抱抱。于是被彻底忽略的六少爷,一下子哭了出来,强悍地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而谢清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不过是想家了,想做几天安静的美女子而已。 不过被人这么疼爱的感觉,真的挺好。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这么晚还在码字的我,也是挺拼的 章节目录 第9章 > 第9章 古诗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 到了这三月江南便是处处好风光。而作为江南中心之一的苏州, 此时也处于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谢府花园也是一派花团锦簇之相, 花园一角所种的桃树正盛开, 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粉红的云霞, 而一旁的池塘因引入活水, 池水分外的清澈, 就连各种锦鲤在池水中都清晰可见。 “六少爷, 你慢些跑, 小心摔着了,”穿着浅绿比甲的丫鬟追在一个稚童身后急急地喊道。 “溪溪,你快点, 你看看你的风筝飞的还没我的高呢,”穿着明蓝锦袍的小男孩不顾丫鬟的追赶,朝身后大声喊道。 男童看着两三岁的模样,唇红齿白地犹如从画中走出的仙童。待后面一个同样年纪的小女孩追了过来时,只怕不认识的人只会奇怪起来, 画中走了两个仙童下来? 女童的年纪看着和小男孩一般大, 更神奇的是, 他们所穿的衣裳乃是同款云锦所制,只不过男童衣裳的滚边是竹子纹样, 而女孩的则是木槿花纹。 待谢清溪跑到谢清湛的身边时,嘟着嘴抬头看着天空,只见一望无云的湛蓝天空中正飞着两只风筝, 蝴蝶图案的是谢清溪的, 而飞鹰图案的则是谢清湛的。只不过此时飞鹰图案的风筝越飞越高,原本比他们人还大的风筝,如今看上去就是一个小黑点。 再看谢清溪蝴蝶图案的风筝,摇摇晃晃的感觉随时都能从天上掉下来。谢清溪不仅有些恼火地盯着正在放风筝的小厮,不高兴地说:“豆子,你放高一点嘛,你看看张小宝放的多好啊。” 那个叫豆子的小厮有些着急,也不说话只抿着嘴,拼命地拉着手上的风筝线,希望将风筝放的又高又远,可谁知他越是着急这手里的风筝就越是往下掉。就在谢清湛的老鹰快要成看不见的小点时,只见谢清溪的风筝悠悠晃晃,最后竟是‘啪’地断了风筝。 “哈哈哈”旁边刺耳又大声地嘲笑声刷地响起,只见谢清湛奶声奶气地声音大喊道:“谢清溪,你的风筝掉了,掉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高兴地拍手,接着又对旁边的张小宝说:“小宝,你好好地放风筝,放好了我大大的有赏。” “谢清溪,你羞羞羞,还和娘说大话,哈哈,你放风筝就是没我厉害,”谢清湛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一边指挥张小宝放风筝一边还不忘嘲笑谢清溪。 谢清溪又羞又恼,因为之前谢清湛一直闹着放风筝,萧氏被他闹的不行,便让人做了好几只大风筝。本来她不屑这种小孩子的游戏的,可是一想到反正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出来放风筝。 可是她居然会输给一个小屁孩,是的,就是这个这辈子只比她大了一刻钟的小屁孩。一想到她一个有为青年,居然要喊一个才三岁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叫哥哥,她只觉得人生充满了蛋疼。 谢清溪扬着小脸不高兴地回他:“是张小宝风筝放的好,又不是你放的风筝,你得意什么。” 谢清湛被她的一句话说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又长又密地羽睫如同两把小扇子一样,两只明亮的眼睛闪出一丝的迷惑。不过随口他指着谢清溪不客气地说:“那你也是小豆子帮你放的,你也没有自己放。那还是我赢了,哈哈哈哈。” 太聪明的小孩,果然一点都不可爱。 这个谢清湛简直就是她的克星,也许是她刚出生的时候,仗着自己的先天优势不断地欺负这小子。所以这小子自懂事之后,犹如农奴把身翻了一样,慢慢地开始爬在他头上了。 两人一起学三字经,她怕自己金手指开的太大,吓着别人,每次都要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可谁知这货不过启蒙了三天,生生地吓着萧氏和她了,因为他真的是过目不忘。 不论是府中那个有早慧的四姑娘,还是她自己,都是仗着金手指,虽然她不能确定这个四姑娘是穿的还是别的其他情况,但这府里真正能被称得上是天才的,只怕只有这个六少爷清湛了。 后来谢清溪为了不被对比的太蠢,学习的进度也慢慢跟了上来。可是在天才的旁边,就算开挂如她都活生生地被衬托成了庸才。 谢清溪小的时候可没少听丫鬟们念叨,她这个便宜老爹谢树元当年是如何如何惊才绝艳,什么三岁开蒙五岁做诗,后来乡试、会试连中两元,若不是殿试的时候因为长的太帅,被皇上点成了探花,只怕就成了大齐国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所以教训告诉我们,有时候长得帅也是一种罪。 话又扯回来,要不是谢清溪小时候捉弄了谢清湛太多次,并可以肯定这小子内里绝对是个新鲜馅,她真的要以为谢清湛也是个穿的。 想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被一个三岁小孩打败,实在是太丢她们穿越界的脸了。当然好处就是,早慧的四姑娘在天才的六少爷面前也比成了一个渣。 谢明岚只比他们大半岁多,不过因着太早慧了,如今不过才刚三岁半,就跟着其他两个姐姐一起上学,而且表现地比七岁的大姐谢明贞和六岁的二姐谢明芳要好。因此先生也时常在谢树元面前夸赞四姑娘,而谢树元每回考校女儿的功课时,往往是得了赏赐的就是谢明岚。 可自打三少爷启蒙之后,他就迅速地打败了四姑娘,成了谢府聪慧第一人。因为谢清湛不过才三岁,原就是萧氏带着启蒙他和谢清溪两人,而谢府的少爷都是六岁入学的。 不过在谢清湛表现出超过常人的智慧后,就连谢树元都开始对这个小儿子上学的事情焦心。他自然是想儿子越出息越好,可又怕谢清湛年纪太小,他太过揠苗助长会出现伤仲永的悲剧。 后来思虑了许久,他还是让萧氏带着启蒙两个孩子。萧氏在未出嫁时,在京中也是富有才名,当年他们两成婚可是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所以让她启蒙谢清湛,谢树元倒是也放心地很。不过每隔几日,谢树元还是会亲自指导谢清湛一番。 “小宝,今天风筝放的不错,这个拿去,”谢清湛夸了张小宝,随手就从他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锭葫芦模样的银锞子。 此时跑去找掉落风筝的小豆子也回来了,只见他满头大汗地拿着那只已经破损的蝴蝶风筝,跑到谢清溪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六小姐,风筝……” 谢清溪看着他满头的大汗,又想起自己方才冲着他发火,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因为游戏输了,她居然冲着人家孩子发火,实在是罪过罪过。于是她也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猴子模样的银锞子,笑呵呵地说:“小豆子,其实你风筝放的不错,只是这会挑的风筝不好而已。这个猴子模样的银锞子,你就拿出玩吧。我听你娘说,你是属猴子的吧?” 不管是张小宝还是小豆子,两人的娘都是萧氏的陪房,要不然府中那么多的小子和丫鬟,也轮不到他们两给两位小主子放风筝。张小宝虽不过六岁,可行事却颇为稳重,就连萧氏都甚是看重他,想着将他指给谢清湛做贴身小厮呢。 至于小豆子,他是家中的老幺,母亲是萧氏的陪房吴妈妈,后来嫁给了谢府在外的管事,如今也算是萧氏的心腹。小豆子虽和张小宝一般的年纪,不过却没张小宝看着稳重,又有些沉默寡,萧氏在挑选他当儿子小事的事情上,倒是有些犹豫。 “谢谢六姑娘,”小豆子捏着小猴子,有些羞涩地说道。 谢清湛见她对小豆子居然比对自己这个哥哥说话还客气,不高兴地冷了一声,冲着她就喊了一句:“溪溪,风筝你还放不放了?” “我风筝都坏了,你把你的风筝给我放,”谢清溪说道。 谢清湛不高兴地大喊:“凭什么啊?” “因为我是妹妹啊,”谢清溪理直气壮地说道。 ****** 谢府门口素来安静,就连守门的小厮也有些春乏,不过碍着府里的规矩,并不敢打瞌睡。 远处一辆车身已经积满了灰尘,一看便赶了不少路的马车停了下来,坐着前头头发有些花白的车夫敲了敲车门,对着里头的人说道:“姑娘,前头就是谢府了。不过这些官老爷家门口可不兴咱们这些马车过去,所以劳烦姑娘在这里就下了吧。” 此时坐在车中的有三人,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身上穿着素色衣裳,上面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而另外坐着的婆子看着四十几岁的模样,穿着的蓝色布衫倒是干净,只是这布料洗的有些发白,至于剩下的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个丫鬟打扮的穿着。 少女有些惊慌地看着婆子,心中略有些害怕地说道:“孙妈妈,你说表哥和表嫂会收留我们吗?” “哎哟,我的小姐,咱们太太的祖父和这位谢大人的爹那可是嫡嫡亲的兄弟,要不是当年外老太爷因着年纪大了,回乡当了族长,只怕您现在就是京里的贵小姐呢。更何况,咱们和那些打秋风的远方穷亲戚可不一样,您可是是谢大人正经的姑表妹,”这个叫孙妈妈的婆子是少女的奶妈,就算这次来投奔谢家也是她拿的大主意。 说着,孙妈妈就推来车门,对小丫鬟模样的女孩说:“娇杏,赶紧扶着小姐下车,前头就是谢府了。” 主仆三人付了马车钱后,就往谢府走过去。三人走到门口,就见谢府的大门禁闭,就连旁边的侧门都关着,林雪柔看了奶妈一眼,又慌又乱,她也是正经小姐,可如今却是一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模样,着实是难堪。 娇杏被孙妈妈指派着上前敲了门,很快便有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小厮探出头,瞅着她看了一眼,又看见身后不远处看着两人,只见那年纪大点的婆子手上拿了个红色包袱,那包袱就是个麻布,再看看这三人的穿着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 他不耐烦地问:“你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就随便乱敲门。” 娇杏也是个胆小的,可回头看了眼孙妈妈还是勉强说道:“我们是从平远县过来的,是来拜访府中的老爷和太太的,咱们小姐是府上老爷的表妹。” 说完,她就将刚才孙妈妈给她的几个铜板递了上去,那小厮本就觉得她们是打秋风的,如今再听说是老爷的表妹,便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哟,还是咱们老爷的表妹,那你等着吧,我这就去回禀。” 这一等竟是一个多时辰,孙妈妈扶着林雪柔站在墙角处,而娇杏在一旁耷拉个脑袋,险些要钻到地底下去。 方才孙妈妈着实是念叨了她好一阵,说她怎么这么没用,让人通传一声到现在都没消息,白白浪费了她几个铜板。 “算了,妈妈,这高门大户本就难进,如今咱们又这般模样,怪不得旁人将我们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说着,林雪柔就要落下泪来。 就在三人等得有些绝望,孙妈妈正准备自己亲自去敲门时,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径直驶到了门口,马车刚停稳门口坐着的小厮就跳了下来。 待马车里的人下来时,不止孙妈妈就连林雪柔都眼前一亮,那男子穿着湖蓝暗绣云锦长袍,腰间束着墨色腰带,而腰带上挂着一枚和田玉佩,玉质温润剔透,上面雕刻的纹样更是细致。而更吸引人的乃是男子本身,他长身玉立,看着三十左右的模样,但长相着实是英俊潇洒,兼之气质温和,着实让人挪不开眼。 谢树元一下马车,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三个女子,他皱了下眉头,还是让身边贴身的小厮王田过去问了下。 王田刚过去问了她们是干什么的,只见孙妈妈瞧了那边谢树元一眼后,便将自家小姐的身份和来意都说了一遍。 倒是王田被吓了一跳,他稍微瞟了那位表姑娘一眼,啧啧,虽说穿的素淡头上更是除了一枝白色玉簪外别无旁物,可是这长相着实是漂亮。他因跟在老爷身边伺候,也是略通些文墨的,这书上形容绝色美人儿,会用眉若远山眼若秋水这样的话,可王田瞧着这位表姑娘,简直是找不着形容词来说她,反正就是美,而且是特别美。 王田赶紧回来禀了谢树元,谢树元一听却是迷糊了,这又是从哪来的表妹? 再听王田说了那表妹的来历后,他总算是想起来了。不过实在是因为那位表姑出嫁年份太久,又因着她与家中并不长相来往,所以他才一时记不得。不过这会怎么只有这么个表妹在,那表姑人呢? 不过既然说清楚是亲戚,谢树元自然不会任由她们站在府门口干等着。他让王田将人领到自己面前。 林雪柔本就身子弱,又舟车劳顿了这么些天,方才还在谢府门口等了一个时辰。若是往常早就撑不住了,可如今倒是提着一口气,过来给谢树元见礼。 “雪柔,见过表哥,”她微微蹲了下身子,衣袍虽不是华丽的锦缎,可行礼间却颇有些行云流水的美妙。 谢树元温和地问道:“表妹是从家里过来的?表姑丈与表姑如今身子如何?” “我娘,我娘她没了,”林雪柔此时抬起头,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紧接着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众人见她要倒下,孙妈妈和娇杏都惊呼了一声小姐,而林雪柔却是直直地往前倒去,正是撞向谢树元。 而谢树元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是将人接了个满怀。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昨天没更新,所以特别多写了点,4500的诚意章 伦家保证一定会按时更新的啦 为了鞭策我自己,也为了激励下大家,我决定每次收藏破百的时候,就会多更一章 所以大家多多收藏,也好好监督我啊 章节目录 第10章 > 第10章 汀兰院内, 两位姑娘刚下了学回来, 丫鬟们早备了茶水和点心候着。谢树元对儿子的教养严格, 就连女儿都不落后, 府里专门隔了一处院子作为小姐们上学所用的学堂。就连先生都是请的中过举人的, 学识自然是不差的。 谢树元不许丫鬟们在学堂伺候, 更不许姨娘们将吃食送到学堂里去。 二姑娘谢明芳急急地抓了一块金丝芝麻卷, 一口咬下去又软又甜, 直叫人恨不得将舌头吞了下去。谢明芳三两口就吃了下去, 旁边的丫鬟赶紧倒了杯蜂蜜水给她,着急地说:“我的好小姐, 您慢点吃, 小心噎着。” 江姨娘坐在依窗打的炕上,虽已是三月天,可上头还铺着厚实暖和的毛毡子,那一整块毯子通体全白,摸上去又软又暖和, 是一整块白狐皮做成的。这样好的皮料就是用来做披风大氅也是做的, 偏偏只做了一块铺炕用的毯子。 此时江姨娘面色有些阴沉, 她看着春华一眼说道:“这事可确定?可别到最后听那些小蹄子乱说,坏了咱们老爷的名声。” “奴婢就是刚才去厨房给两位小姐拿糕点, 这才听了厨房的左大娘说的。她儿子就在咱们府上守着侧门,据说这个表姑娘在门外听了一个多时辰,也算他倒霉, 恰好咱们老爷有事从衙门里回来, 这才撞上的,”春华是江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说是二等的,可是这府里的就算是二等丫鬟和二等丫鬟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就那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来说,光是每月的月银可就比她们多一吊钱呢。江姨娘身边的两个一等丫鬟明心和如心,眼看着年纪大了,估计不出今年就是要被拉出去配小子的。到时候这一等丫鬟的位置自然是空了出来,所以这春华如今想着法的要在江姨娘面前表现。 江姨娘还是有些不信,她说:“真是咱们老爷将她抱进府里的?” “可不就是,这位表姑娘一看见咱们老爷,话都还说上几句,就直挺挺地昏了过去。听说还刚好倒在老爷的怀里头,所以老爷只得一路将她抱进了府里,”春华说的有些夸张,不过却和事实没相差到哪去。 这府里的活计轻简,加上丫鬟婆子又多,难免会有些人多嘴杂。所以这会功夫,只怕府里头都传遍了,咱们府里又来个貌美如仙的表小姐。 江姨娘几乎是要将自个的帕子揉碎了,而一旁的二姑娘光顾着吃东西,压根没听见春华和江姨娘说话的内容。倒是一直吃的慢条斯理的谢明岚,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当着两个这般小的女儿面,就将这些府中的秘辛,可见江姨娘着实不是个会教女儿的人。谢明岚自从重生了一世后,自觉眼光和境界比以前高许多。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除了投生在姨娘肚子里这点比旁人差了些以外,无论人品长相还是才气都不比那些嫡女差。可自打回了京城之后,她却因为庶女出身处处被旁人看不起。 可自从嫁了人之后,她在磕磕绊绊中却慢慢明白过来,这嫡女和庶女差的并不是身份上,而是平日的教养上。 今日若是嫡母萧氏的话,只怕她定不会任由丫鬟在自个面前碎嘴,也不会让六姑娘听到这些话。 “姨娘,怎么今天没有栗子糕啊,”二姑娘吃了两块金丝芝麻卷后,就注意到今天居然没有自己喜欢的栗子糕,有些不高兴地叫唤起来。 江姨娘本就心烦意乱,再听到女儿这般不懂事的叫唤,气的立即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悦地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小心你日后成了个胖子,只怕连婆家都说不到。” 谢明芳虽还是个小孩子,可一听到婆家这两个,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她嘟囔道:“不过就是一块栗子糕罢了,姨娘提什么婆家,真是羞也羞死了。” “你这丫头,”江姨娘见她顶嘴,就是要教训她,却被谢明岚拦了下来。 她握着江姨娘的手,柔柔地说道:“姨娘日后可不得提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别人该说我们姐妹不珍重,只是徒增旁人的笑料罢了。” 江姨娘如今直将这个女儿当中掌中宝心中肉,对于谢明岚的话自然是百依百顺。她顺了顺鬓角的碎发,问了几句两个女儿今日的功课,见谢明岚进退有度的模样,格外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着谢明芳明明比四姑娘大了三岁,可还是小孩子做派,不由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没有儿子这腰杆就是挺不直,不过是个上门打秋风的落魄表妹,都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来。 ****** 萧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比谁都早知道这事。不过她即刻让秋水拿了二十两银子,去二门处找到陈管事,拿了府里的帖子去济仁堂请大夫过来,还特别点名请素来给她看病的许大夫来。 随后她又吩咐香云,替她换了衣裳,她这就去看看这位新来的表妹。 沈嬷嬷先前听了回禀时,就对这位表妹没好感。实在是不能怪她想太多,而是府里头已经有了这么个不安分的表妹姨娘,如果再来一个,岂不是添乱? 不过萧氏却大度道:“来者都是客,寻常就是仰慕老爷的穷书生上门,咱们都能做到以礼相待。更别说,这还是亲戚,这礼数不可废。” “太太说的自然是对的,老奴只是觉得这位表姑娘早不昏倒晚不昏倒,偏偏老爷回来的时候就昏倒了。虽说是表哥表妹的,可规矩人家的姑娘哪会往男人怀中扑,”沈嬷嬷年纪有些大,难免有些唠叨。 不过因着她素来知晓分寸,又是为了萧氏好,所以萧氏从未怪罪过她。不过这会却是沉下了脸,说道:“嬷嬷万不可乱说,免得坏了表姑娘的名声。” 沈嬷嬷见萧氏不高兴,只得闭口不提。 此时香云已经将衣裳捧了过来,就是伺候萧氏换了一身。等她刚换好,就听见外面吵嚷地声音,她脸上立即有了笑意,:“定是那两个小魔星回来了。若是今日又玩得跟泥猴儿一样,看我不教训他们。”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萧氏眼底的温柔却是藏都藏不住。 说实话,她一共生养了三次,可四个孩子里面,一直到这对双胞胎时,才真正让她烦心起来。大哥儿清骏因着是长子嫡孙,从小就被谢树元严格教养着,行事作风颇为沉稳。 而到了次子清懋,这孩子也是个寡的性子,萧氏养他几乎没废什么心思。待年纪一到了六岁,就被谢树元移到了前院,亲自教养起来。如今在学堂里头读书是一等一的好,就算和她这个娘亲说话,都动不动地圣人有云,子曰的,活脱脱地一个小书呆子模样。 一直到这对龙凤胎懂事起来,萧氏这才体会到为人母的辛苦。两个孩子因为一般大,颇有些谁都不服谁的样子,成日在她面前斗嘴。这会天气好了,天天要闹着出去玩,不过是在自家花园里头玩,昨个回来她一瞧,简直就是两只泥猴儿,衣裳皱巴巴地不说,还沾了好些草,雪白的鞋边上全是泥土。 “小孩子难免淘气些了,太太可不能教训啊,”沈嬷嬷也是满脸的笑颜。 实在是这对龙凤胎太会做人了,一个赛一个的嘴甜,寻常丫鬟们给倒了杯水,都要说一声,姐姐你真好。就冲着他们这一句姐姐的叫,丫鬟们可喜欢伺候两人。 萧氏刚掀了帘子出来,就见对面有个小人儿影如同小炮弹一般冲了过来,抱着她的腿,抬头就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娘。” 萧氏一见谢清溪这般作态,便知她定是又有什么东西输给了湛哥儿,于是她假装板着脸说道:“娘不是教过你,要有姑娘的样子,不许再跟着你六哥哥乱跑。” 她再看了眼谢清溪的样子,头上扎的两个花苞因为跑的厉害,已经有些松散,小裙子的裙摆上面沾了点点泥土。她再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子,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脚上穿着的黑缎粉底小朝靴,是按着谢树元朝靴的样子缩小了做的,不过此时那黑色的鞋面上头也沾了不少灰。 “娘,六哥哥把爹爹给的玉佩抢去了,”谢清溪此时指着谢清湛就开始告状。 一旁站着的谢清湛可不愿意了,他晃着手里的玉佩,笑嘻嘻地说:“娘,你别听溪溪乱说,这玉佩是她输给我的。我可没有抢。” “谢清溪,你丢不丢人,愿赌不服输,你是小狗哦,”谢清湛虽只有三岁,可说起话来条理不比谢清溪这个新瓶装老酒的人差。 萧氏被这对兄妹闹的有些头疼,不过她还是板着脸说道:“湛哥儿,如何能直呼妹妹的名字,没规矩,小心你爹爹教训你。” “娘,谢清溪趁你不在的时候,也直呼我的名讳呢,我可是她哥哥呢,”谢清湛告黑状的本事,可不比谢清溪差,一股脑的全给倒出来了。 萧氏如今要忙着去看那位表妹,实在没功夫教训这对儿女,就对素云和红云两人说道:“赶紧带姑娘和少爷下去换身衣裳,若是饿了,去厨房将做好的点心拿过来。玩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谢清溪抬头看着萧氏打扮一新的模样,便娇声娇气问:“娘,你要去哪儿啊?” 萧氏板着脸教训她:“小孩子如何能询问长辈的事情,赶紧去换身衣裳。要不然待会你爹爹回来,我可不替你们遮掩了。” 大概谢树元平日一副严父姿态,谢清湛一听他名字,就往里间跑去。谢清溪一见他跑了,急急地追上去要自己的玉佩。 萧氏摇了摇头,吩咐丫鬟们仔细看着两人,不许他们再出院子,这才带人去了前面。 谢树元将人安置在了前院里头,此时孙妈妈急的险些要哭出来。谢树元让身边小厮派人出去请大夫,不过没一会就听人回禀,说太太已经派人去济仁堂请大夫去了。 没一会,萧氏到的时候,谢树元就坐在外头等着,见她过来赶紧起身:“倒是劳烦夫人了。” “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表妹是客人,到了家里自然该精心款待,这门子上的小厮着实是有些不像话,”萧氏柔柔地说道。 谢树元朝着里面看了一样,还没开口呢,就听萧氏说:“既然表妹已经过来了,妾身便让人收拾出一处院子让表妹安置。” “夫人果然妥帖。” 娇杏在趴在门边上自然听到萧氏的话,待她回去告诉孙妈妈后,只见孙妈妈面色有些怪异,却还是说道:“夫人倒是好性子,愿意收留咱们,待小姐醒后,咱们可得给夫人磕头谢恩。”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大家放心,表妹不会蹦达很久的,我保证这篇文是宠文 请看我真诚的眼神,她真的是一篇宠文 章节目录 第11章 > 第11章 “二哥哥, 你回来啦, ”只见穿着鹅黄裙子的小姑娘风一样地扑过去, 谢清溪心底嘿嘿一笑, 抓着谢清懋在他脸上就是亲了一口。 从谢清溪刚穿过来的时候, 就觉得谢家这位二少爷实在是可爱, 小小的人儿却偏偏小学究做派, 天天之乎者也的挂在嘴上。待谢清溪刚回爬的时候, 就想尽办法扭在这位二少爷身上, 待她会走的时候,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黏着他。 就连谢清湛都偷偷对萧氏抱怨过, 说六妹妹只喜欢二哥哥, 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个六哥哥。萧氏逮着机会对他一通教导,什么友爱兄妹,要礼让妹妹。刚开始两天的时候,他倒是礼让地很,让谢清溪以为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等没过两天, 他就故态复萌了, 不是借着机会扯谢清溪的花苞头, 就是想法设法地蒙谢清溪的东西。 谢清懋此时已经习惯了这个二妹妹的热情,而且对比谢清溪对谢清湛的态度, 他心底很是默默欣喜。 “六妹妹今个在家里做了什么?”一旁的丫鬟将谢清懋身上的书院儒生装换了下来,给他换了套舒适的衣裳。 谢清溪立刻开始告状:“二哥哥,六哥哥将我的玉佩抢走了。” 谢清懋立即转头, 神情有些责备地看着谢清湛, 脸上的表情就是,你怎么能拿妹妹的东西呢,妹妹还这么小,你应该让着点妹妹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拿出兄长的架势说道:“六弟,六妹妹年纪还小,你应该让着点她,如何能抢她的玉佩呢?” 谢清湛对谢清溪处处告状的行为很是鄙视,他眨着眼睛无辜地说:“二哥哥,这个玉佩是六妹妹输给我的,不是我抢的。” “输给你的?”就在兄妹两人说的正起劲时,便见有人便掀开帘子便说道。 “爹爹,”谢清溪原本坐在坑上,这会一下子跳起来,趿着鞋子就冲了过来。 谢树元习惯地将她抱了起来,只怕要是苏州衙门那些人看见了,都会跌破眼镜,这还是那位平日清正严谨的谢知府? “溪儿,今日在家做了什么?”和谢清懋一样的问题,不过他边笑边抱着谢清溪走到了暖塌处。 谢清溪又开始告状:“爹爹,六哥哥将你给我的玉佩抢走了。” “都说了不是抢,是你输给我的,”这会谢清湛都不愿意了,站在榻上就冲着她嚷嚷。 只见谢树元脸色一沉,气场十足地说道:“湛儿,怎么和妹妹说话的?” 谢清湛又觉得委屈,却又不愿轻易服输,只憋着嘴不再说话。而紧跟着谢树元进来的萧氏,也瞧见了这一幕,自然是心底摇了摇头。 待谢清溪好生在老爹面前刷了一把存在感后,萧氏便让丫鬟们带着三个小主子到东捎间去玩,而她伺候着谢树元换了身衣裳。 萧氏一边轻车熟路地替他解了扣子,一边柔声道:“溪儿如今越发地大了,待过了年也该跟着几个姐姐一起启蒙了。” “她说了夫人讲的比先生的还有趣,况且早年你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便是启蒙一个溪儿自然不在话下,她不愿去春晖堂,便再过几年也不迟,”谢树元对这个女儿简直是有求必应,这种小要求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 萧氏眉眼一低,略皱了下眉头,却又说道:“老爷也不可太过娇宠了她,免得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我瞧着她对她六哥倒是没什么敬意,在家里还好,若是在外头被人瞧见,只怕该说咱们家的姑娘没规矩了。” 谢树元不以为意,说道:“先前你带着溪儿去张府给老夫人拜寿,不是人人都夸她聪慧知大体,我瞧着她礼仪规矩甚好。况且湛儿同她是同胞亲兄妹,亲厚些也无可厚非嘛。” 萧氏见谢树元一味地偏袒谢清溪,也不再说话。 倒是一旁的谢清溪看见谢清湛不高兴,想想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过分。虽说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子的身体,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当久了,连心性都变成了小孩子了。 她抓了一块谢清湛喜欢的糕点,递给他示好道:“六哥哥,吃糕糕啊。” 谢清湛撇过身子不搭理他,倒是旁边伺候他的红云,也哄他道:“六少爷,姑娘给你糕糕吃呢,少爷平日不是最喜欢吃芙蓉糕的。” “六哥哥,你是不是生我气啦,”谢清溪看着谢清湛一张鼓鼓的小脸,越发地愧疚,觉得她干嘛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嘛。 她身子往前倾了下,将手里的糕点又递到谢清湛面前,谁知这孩子倔得很,一下子又转过头。谢清溪见他这幅小模样,愧疚之心更甚,赶紧又忙不迭的哄他。 等萧氏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兄妹三人眉开眼笑的样子。 ****** 待到了晚膳的时候,林雪柔总算是苏醒了过来。大夫过来看过,说她郁结于心思虑过重,如今乍然去了思虑一时受不住才昏厥过去的。 虽是表哥可谢树元也不好在女子闺房中待着,等萧氏过来后,他便回了外书房。而萧氏见这表姑娘不过带了两个仆人过来,还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是可怜,便将身边的秋水留在这里。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孙妈妈见林雪柔醒了,立即便高兴地过来扶她起身。 林雪柔依靠在床架上,腰上垫了个枕头,她打量了一眼四周,只觉得富丽堂皇地很,就连这头顶的纱帐都是青绡帐,光是看上去就滑不溜秋,她偷偷地摸了一下,软软滑滑的布料,竟是比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还好。 “妈妈,让你担心了,”林雪柔垂着头低低地说道。 “我的好姑娘,可别这么说,老奴只恨不能待你遭了这份罪,”孙妈妈说着就要抹眼泪,林雪柔幼年丧父,孤母带着她独自生活。先时靠着母亲的嫁妆,日子过的倒也富足,可谁知一年前,母亲却也因思念父亲,心中思虑常年不得舒解,最后病势竟是越发地沉珂。 此时,一直站在孙妈妈旁边未说话的人,突然开口道:“妈妈,表姑娘这才醒来,只怕是饿了,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吩咐她们弄些好克化的吃食,给表姑娘送来。” 林雪柔此时才注意到这女子,只见她穿着的葱绿长比甲,长的并不算出色,可胜在眉眼端正,腕上带着一直银包金的镯子,语笑吟吟从容不迫的模样。 “这位姐姐是……”林雪柔刚醒来,并不知眼前这人是谁。 秋水立即请安,急急道:“表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叫秋水,是太太派过来伺候表姑娘的。” 林雪柔一听太太这两字,便急急地要起身,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说道:“我初到府中便给表哥与表嫂添了这样多的麻烦,孙妈妈你赶紧扶了我去给表嫂请安。” 秋水悄悄打量了这位表姑娘一眼,见她面带急色,倒似不像作假的模样。不过想起今个她昏倒在老爷怀中的传闻,她还是细细打量了这位表姑娘一番。 因为府中已有一位天天作张作致的表姨娘,芝兰院的人都对表姑娘这种生物充满了莫名的厌恶。所以今个刚听了这样的传闻,秋燕就发了一通牢骚,说一个两个真当咱们府上是做善事的,什么亲戚都敢上门来。 秋水见她当真要起身去给太太请安,忙劝道:“姑娘身子还未大好,太太早就吩咐了,待姑娘醒了后,便好生用些吃食。待今晚好生歇息后,明日再同府中的小姐们见礼。” “这可怎么好,我来府中本就给表嫂添了麻烦,如今再不去请安,只怕我心难安,”林雪柔瞧着虽娇娇弱弱的,可性子倒是执拗。 秋燕正暗暗发愁,就见娇杏从外头进来,一脸喜气地说:“妈妈,夫人派人送燕窝过来给咱们小姐吃了。” 娇杏此时见林雪柔醒了,更是高兴,就要过来同她说话。孙妈妈瞧了一眼秋水,生怕娇杏这样大呼小叫的模样被她看轻了去,便立即呵斥道:“姑娘面前也容你这般大呼小叫,还不赶紧出去请了送东西的姑娘进来。” 虽然孙妈妈平日也严厉,可因为她们三人也算是相依为命的主仆,倒也从没对娇杏这般呵斥。娇杏一时红了眼睛,还是秋水解围道:“妈妈,太太身边的姐姐我倒是熟悉,还是由我出去瞧瞧吧。” 说着,秋水便掀了帘子离开。 孙妈妈看着娇杏一脸委屈的模样,也不由叹了口气,她伸手将娇杏拽了过去,小声道:“你这丫头也没眼力劲了,如今咱们可是在知府大人的府里头,这样的人家规矩最是大。你这般在小姐面前大呼小叫的,岂不是让人觉得你没规矩,也看轻了咱们小姐。” 娇杏不过是个小丫鬟,又没在高门大宅里待过,如何懂这些道理。倒是林雪柔替她说话:“妈妈,娇杏年轻还小,日后慢慢教便是了。” 孙妈妈还要说话时,就见秋水掀了帘子,她身后也跟着一个穿着水红比甲的人。孙妈妈一见立即迎了过去,这就是下午跟着萧氏一起过来的香云。 “见过表姑娘,太太之前还说表姑娘约莫这会便醒了,怕姑娘饿了,特地让奴婢送了些冰糖燕窝过来,”香云是个长相甜美的,一说话脸上还有一对漩涡,看着也喜庆。 林家富贵的时候,林雪柔倒也喝过几回燕窝,不过那东西太贵,几两银子才那么点。要不是她母亲见她身子实在是弱,也舍不得花这样的钱。此时,见谢府随便就送了这等的好东西过来,多少还是红了脸。 可再多的话,这会也只憋成了:“劳烦表嫂了。” 香云又说了一会话,便推说还要差事等着,便告辞回去了。林雪柔让秋水送她出去,两人到了院门口时,香云才瞧了她一眼:“太太说你这几日辛苦了。” “好姐姐,奴婢当差哪会辛苦,”秋水是萧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平日都是听萧氏身边四个大丫鬟的支配。香云虽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因着在太太面前得脸,所以秋水对她也格外恭敬。 香云知道她是个稳重的,只小声叮嘱了一声:“你好生伺候的,有什么事情,立即回来禀了太太。” 秋水回头瞧了里面一眼,有些犹疑地说:“奴婢瞧着这位表姑娘倒是个实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那位不也这样过来的……”香云冷哼了一声,汀兰院的那位当初还不是一副老实相,太太还怜惜她流放时吃了不少苦,想拖了永安侯夫人给她相户好人家呢。 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微信和微博抢红包好热闹啊,所以我也打算给我文下的姑娘发红包 初定是情人节那天,主要是为了安慰一下单身汪们 如果不是单身汪的,哼哼,就找自己男人要红包吧 章节目录 第12章 > 第12章次日, 萧氏正在梳妆的时候, 就听见外头有丫鬟进来禀告, 说表姑娘过来给太太请安了。萧氏听了这样的话, 只略皱了皱眉头, 倒是身后正在给她梳头的香云说道:“这位表姑娘倒是个懂规矩的。” 自打江姨娘进门之后, 萧氏对于所有的表姑娘都不存在任何好感, 特别是昨天这位林表姑娘一来就演了这么一出, 她着实对林雪柔生不出什么怜惜之情。 如今不过是碍于亲戚的情分罢了。 虽然萧氏对林雪柔不了解, 不过倒听谢树元说过,林雪柔的外祖父也就是谢树元的二叔公如今却是健在的。这位表姑娘不去投奔自己嫡亲的外祖, 倒是跑到了自己府中, 也不知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萧氏让丫鬟请了林姑娘在前厅坐着,就又问香云:“六小姐可起来了?” 因着谢清溪年纪尚幼,萧氏并不拘束她,平日都是想睡到几点便睡到几点的。不过因着今天有林雪柔在,姑娘们该给这位表姑见礼, 倒也不好不出现的。 香云垂眸道:“奴婢方才让小玉看了一眼, 素云已经伺候六姑娘起身了。” 萧氏点了点头说:“你让素云伺候六姑娘过来用膳, 顺道同表姑娘见个礼。” 虽然这位表姑娘确实比打秋风的穷亲戚好不到哪去,可这是谢树元亲自认下的亲戚, 萧氏自然也不会慢待。所以昨晚她还特地让身边的丫鬟,送了几件她从未穿过的素色旧衣过去。 林雪柔早已经坐在了前厅等着,不过听丫鬟说, 表嫂还未起身, 她又觉得惶惶不安,生怕来早了,打搅了表嫂歇息。 不过就在她到了没多久,就又见两个小姐模样打扮的孩子带着几个丫鬟一行浩浩荡荡地进来。原本站在外头的丫鬟,见着这两人先是一惊,随后便问安:“给二姑娘、四姑娘请安。” “起来吧,我们来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这会可起来了,”二姑娘谢明芳年纪更大些,这会自然是以她为主,所以她开口让丫鬟起身。 “太太已起身了,不过这会还在更衣,还请两位姑娘稍等片刻,”接着就有丫鬟引她们二人到前厅坐着的。 林雪柔急急地起身,可又想到这两位姑娘只怕是表哥的女儿,也算是自己的晚辈。她有些着急地看着身后的孙妈妈,生怕自己的行被人小瞧了去。 谢明岚早就注意到了这位新来的表小姐,不过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屈膝请安,她见谢明芳没动,只暗暗拉了她的衣袖,谢明芳这才不情不愿地蹲了一下。 不过两人刚坐下,就听谢明芳眯着眼睛打量了林雪柔,突然来了一句:“表姑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此一出,厅里一片安静。 林雪柔有些不明就以,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错,一张白净的脸涨的有些微红,看的谢明芳冷哼了一声。 倒是谢明岚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这位表姑一眼。虽说江姨娘生的也不错,可到底是流放过的,就是那一身皮肤都不能和娇生惯养的小姐们比较。而这位林表姑虽一身打扮素净,可身上倒是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倒也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表姑别放在心上,二姐姐是见表姑亲切才这么说的,”谢明岚此时并不想得罪这位表姑,要知道上一世这位可…… 早就有丫鬟将二姑娘和四姑娘过来给太太请安的事情禀告给了萧氏,而萧氏听完忍不住冷笑一声。 倒是旁边的沈嬷嬷说了:“这个江姨娘真是够不安分的,平日不让姑娘们给太太请安。如今不过来了位表姑娘,就让两个姑娘巴巴地过来,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自己不过是靠着表妹这个名分立足,如今又来了一位表妹,她自然是怕的,”萧氏岂会看不透江姨娘那点小心思。不过饶是她这样心性的,都已经恶心透了这些表妹。 “太太说的是,”沈嬷嬷说着就过来扶着萧氏起身,往外头走去。 前一世谢明岚便极少给萧氏请安,同嫡出的三个兄弟也不过都是面子情,以至于出嫁之后便是个替她出头的人都没有。原本这一世她想每日过来给萧氏请安的,可谁知萧氏却说姑娘们都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该睡足了觉。 原本谢明岚盘算的倒是好,想着萧氏只生了三个儿子,只要自己待她至敬,日后自己定是女儿中的头一份,却不想这一世萧氏竟生下了龙凤胎。虽说她自幼有慧名,如今与琴棋书画上更是甚有天赋,可爹爹最喜欢的却还是那个连字都识不得几个的小丫头。 萧氏出来的时候,正巧谢明贞和谢清溪两人携手进来,只见谢明贞牵着谢清溪的小脸,步伐迈的也小,显然是迁就她。 此时萧氏显然也瞧见她们两,只看了一眼便是满眼笑意的模样,待大姑娘和谢清溪走到跟前的时候,就听谢清溪抬起头认真地说:“女儿来给母亲请安了。” “我的乖女儿,”萧氏笑的开怀,对谢明贞说:“好孩子,快带你六妹妹过去坐着吧。” 此时谢明岚等人自不好再坐着,都起身给萧氏请安问礼。林雪柔也跟着要请安,却是被萧氏旁边的香云跨了一步,一把给扶住了。 萧氏笑道:“表妹身子可好了?大夫可说让表妹好生将养着的,怎好这么早就过来的。” 林雪柔垂着头,一副羞涩的模样:“昨晚就该给表嫂见礼的,实在是身子不争气,还请表嫂宽恕了我的失礼。” 萧氏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安慰道:“表妹说这样的话可就是生分了,既来了府上就当成是在自家便是了,何须这般客气。” 谢明芳在一旁听的不耐烦,又见林雪柔那样娇滴滴的模样,忍不住嗤了一声,还是谢明岚在一旁扯了下她的袖子,这才没让她太失礼。 这前厅的地方并不大,萧氏自然听到谢明芳的小动作,不过却是面上没显。待她让香云扶着林雪柔坐下后,也扶着怡云的手坐在了上首。 谢清溪自进来后便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她同谢明贞都坐在林表姑的下首,而对面坐着二姑娘和四姑娘,此时谢明芳脸上隐隐的不屑,只怕在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倒是谢明岚虽年纪尚小,却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前视并不闪躲,瞧着倒是进退有度的模样。 “按理说,昨个就该让你们四个给表姑见礼的,不过表姑一路长途跋涉大夫又让歇息着,故而今个才让你们给表姑请安的。” 萧氏这么说着,几位姑娘都从位置上起了身,萧氏挨着指点道:“坐在表妹你旁边的是大姑娘明贞,今年七岁了,对面穿着鹅黄裙子的是二姑娘明芳,今年六岁了,旁边的是四姑娘明岚,今年三岁了,只比我生的这个小魔星大上半岁。” 林雪柔跟着萧氏的指点一一看着谢府的这几位姑娘,几位姑娘年纪虽然都小,可是却各个如珠似玉的,小小年纪早已经瞧出了美人胚子的模样,四人皆带着金项圈,只是下头坠着的玉石却各不相同。 大姑娘是橘黄的玉皮子,打成方方正正的模样,瞧着玉质也是极好的。而二姑娘项圈下头坠着的是一块绿莹莹的翡翠,瞧着是冰糯种的,站在她旁边的四姑娘下头却是一块白玉带墨的玉牌,那玉牌上的墨如同染上去一般。 萧氏这会才笑着指向最后也是最小的那个姑娘说:“那便是六姑娘,同她哥哥是对龙凤胎。不过哥儿如今都在前院,待晚膳的时候再让他们过来给表妹见礼就是。” 林雪柔听了这话便仔细打量起这位六姑娘,她同其他三个姐姐都带着同样的金项圈,只不过她项圈下头坠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那玉远远瞧着就晶莹洁白而无暇。 四人虽心中各有想法,却都是规规矩矩地给林雪柔行了礼。林雪柔面色一红,回头对丫鬟说:“娇杏把荷包拿上来。” 娇杏从袖子里恭敬地拿出四个绣着各色花草的荷包,林雪柔拿了荷包一一递到几人手里,最少那个说着:“没什么好东西,还往几位外甥女莫嫌弃。” 四人齐齐说了声多谢表姑。 萧氏见这边见过礼,倒让丫鬟在花厅摆了膳桌,留了几人吃饭。众人依次坐下后,就连最小的谢清溪都坐的分外规矩,林雪柔瞧了这提着膳盒来来往往却丝毫不见混乱的丫鬟,暗暗观察起萧氏的动作,生怕错了规矩让人耻笑。 用膳的时候格外的安静,因着谢清溪年纪小,便让身后的素云伺候着,她喜欢哪样素云便给她夹到碗中。别人吃没吃好,她不知道,反正这是在她亲娘的院子里头,她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爱吃什么吃什么。 谢明贞倒是常在芝兰院里用膳,因而吃的倒也好,可谢明芳和谢明岚却甚少在这里用膳。谢明芳是个爱吃的,可碍着有这个表姑在,又不好随便夹东西,只略吃了几口。而谢明岚却是安安静静地吃饭,瞧不出什么来。 这一顿饭吃下来,倒也安静。待用完膳后,萧氏便让姑娘身边的丫鬟伺候她们去春晖园上学。 萧氏留了林雪柔下来,却让人带着谢清溪出去玩了。 谢清溪出去后,便直奔着院子外面,要往前院跑。要不是素云在后头拦着,只怕还真的被她跑了出去。 谢清湛昨晚去同谢清懋一起睡在前院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谢清溪疑心他是趁机甩开自己偷溜出府玩去了,便闹腾着要去前院找他。 素云见实在安抚不了她,便让小丫鬟同香云讲了一声,自个带着谢清溪往前院去了。 而萧氏这边正和林雪柔说到她母亲去世的事情,待听完后,她唏嘘了几声,直说到应该派了人过来通知一声,好让她们去吊唁的。 “母亲是寡居之人,哪好外出走动,”林雪柔一想到这里,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她用帕子擦了擦脸,有些羞愧道:“我身上带着孝,本不该来打扰表哥同表嫂的。可家中伯父却……”她竟是说不下去的样子。 此时旁边的孙妈妈却是开口道:“太太,咱们姑娘实在是可怜。自从没了爹妈之后,那族里的人,占了老爷夫人的家产不说,还要将我们姑娘随便嫁给别人做填房。姑娘无法只得带了老奴和娇杏,准备回安庆投靠舅老爷一家,可这山长路远,我们姑娘是个女子,又带着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婆子,只得先投奔了到这里。” 孙妈妈的话将林雪柔臊的半死,她一个未婚姑娘家,听着填房这样的话总归是不好。 萧氏暗暗叹气,这主仆三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能从沛县到这里只怕路上也是受了不少苦。可是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萧氏又岂容再埋下祸根,只听她款款道:“表妹如今既然到了家中,只管安心住下便是。这送信到叔父府上的事情由家中小厮去便是。” “送信?”林雪柔有些疑惑地抬头。 萧氏见她这迷惑的样子,依旧笑意盈盈,她说:“表妹既然是想去堂哥府中,我这做表嫂的岂有不帮忙的道理。我先遣人送封信回安庆,待同堂哥商议后,或是咱家派了人送表妹过去,或是让堂哥派人来接,都是妥当的。不过现在表妹只管安心住下,从明日开始可不许再起这般早了。表妹在府中做客,若是得闲了过来陪我说会话便是了,可不能再象今日这么早起了。” 林雪柔被萧氏的一番话说的不上不下,她先前听母亲说过自己有个在苏州做知府的表哥,但母亲是寡居之人,并不好带自己上门拜访。如今母亲去了,她过来投奔表哥,却从没想过要去安庆外祖家。 实在是外祖一家同自己的来往实在是不密切,父亲尚在的时候,每年都往安庆送年节礼物,可回回却得不到回礼,就连只片语都没有。每年她都能听到母亲在房中暗暗哭泣,因为她也不喜欢外祖一家。 可表嫂说的也是,哪有不投奔自己正经舅舅家,反倒赖在隔房表哥府中的道理。 林雪柔想起萧氏那绵中带刺的话语,一路忍着直到了听雨轩这才落了泪下来。秋水正在院子里吩咐小丫鬟事情,见她一路落着泪回来,被唬了一跳。不过看着孙妈妈尴尬的脸色,却还是没有跟进去。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美人们,请尽情收藏伦家吧 章节目录 第13章 > 第13章 此时谢家几位姑娘都去了春晖园中, 正等着先生过来上课。虽说男女大防, 闺阁中的千金不好日日见外男, 可如今谢家几位上课的小姐最大的不过七岁, 而先生却已经五十有余。若不是于科举一途不再有希望, 只怕也不会安心在谢家当个教书先生。 不过能在谢家当先生, 即便只是教姑娘们, 这学识都比外头的一般教书先生要好。这位彭先生规矩严, 姑娘们上课时不许丫鬟在旁边随侍, 因此姑娘们上课时就连研磨都需自己来。 二姑娘谢明芳有些不耐地看着面前的砚台,她身边的丫鬟春碧正在给她研磨, 她撇了撇嘴不耐烦地说:“快点, 可千万别让先生发现了,不然他又得让我抄大字了。明明就有丫鬟,还非要让我们自个磨墨,害得我那件金绣彩蝶的绸衫都沾上了墨汁,如今都不能穿了。” 就在谢明芳抱怨不停的时候, 另外两位姑娘却是一不发, 谢明贞让丫鬟给自己卷了卷袖子, 站在书桌旁边按着先生教的法子,一点一点开始磨墨。 而谢明岚因个子太矮, 有些够不着放在案桌上的砚台,便让丫鬟搬了个小马扎,自己站在马扎上也一不发地磨墨。谢明芳四处瞧了两眼, 见她们都不搭理自己, 只觉得无趣,于是便翻出先前林雪柔给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兰花图案,绣工倒是中规中矩的,不过用的布料瞧着还没她身边丫鬟的好呢。待她打开了荷包后,看着里面两个笔锭如意的银锞子,立即不屑地冷哼了一下,这还是长辈给的见面礼,未免也太寒酸了些。难怪姨娘说这个林表姑,就是来家里头打秋风的。 “四妹妹,你也瞧瞧林表姑究竟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谢明芳扬了扬手里的荷包,声音虽还稚嫩,可带着与年龄不太符的鄙夷:“我瞧着这两个银锞子,还没太太过年时打赏下人做的精致呢,而且一个连一两都没有吧。春碧,你拿去玩吧。” 说着,谢明芳就连荷包带银锞子推到了桌子一角,让正在磨墨的春碧拿着。这两个银锞子虽说不精贵,可到底是长辈所赐,二姑娘这么做可是对长辈的大不敬,要是让老爷太太又该罚了。 春碧作为谢明芳的丫鬟,已被萧氏呵斥了好几回。若不是太太看在这实在不是她的错上,恐怕早就将她撵了出去。这会她如何敢要这银锞子,所以她立即放下手中的墨条,扑通地就跪下,说道:“这是林姑娘给太太的,奴婢不敢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怎么就不敢要了,”谢明芳不耐烦。 谢明贞虽一直没说话,可听到这里也不由皱了下眉头,她看了一眼站在脚凳上的谢明岚,想了下还是未开口。 “二姐姐,这乃是长者所赐,若是这么给丫鬟,若是传出去难免有人非议姐姐,”谢明岚心底虽然无语,可还是勉强开口。谢明芳到底和她是一母所生,若是她在外头丢人,她也得跟着丢人。 虽说前世的谢明芳也有些眼皮子浅,可这一世竟有些变本加厉一般,如今不过才五岁,就将这踩低捧高学了十足,而江姨娘不但没觉得二姑娘这般不好,还觉得她是个精明的,以后定不会吃亏。 若谢明岚没有重生一世,如今只怕也学成了谢明芳那般模样。都说嫡庶有别,从前谢明岚只觉得自己和嫡女不过就是差了一层身份,如今再生一世,竟隐隐看的明白起来。庶女和嫡女之间差的可不是一层身份,差的更是那份眼见和内里的教养。 这内宅的弯弯道道又岂是明面上能说清楚的,有些嫡母从不曾亏待庶女,穿衣打扮上也不过比嫡女差了一星半点,旁人看了莫不称赞这样的嫡母,说她厚道。可嫡母除了穿衣打扮上不曾亏待庶女,却从没教过庶女管家之道,更没教过她人际交往这等事情。 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尚且看不出了,可一旦出嫁成了别人家的媳妇,问题却是层出不穷了。不曾学过管家,自然管不了家,不曾听过人情来往,这红白喜事上就会有差错,就会有得罪人的风险。 久而久之,这样的媳妇谁敢让她管家,若是成了长媳,只怕连家都要乱了。 谢明岚不愿再象上一世那般过,因此自打她重生之后,从未因吃食这等小事抱怨过一句。反而她发奋读书,努力维持自己制造出来的早慧之名。 “谁敢,若是有人敢嚼舌根,我就禀了太太惩治了她们,”谢明芳不屑地说道。 先前也有人在背后说姨娘恃宠而骄,谢明芳逮着谢树元在萧氏院子的机会,可是好生告过一状,那嚼舌根的奴才可是立马就被发落到了庄子上。这会可没人再敢轻易得意她们汀兰院了。 谢明岚见她屡劝不改,又想起上次她告状的事情,不由有些气闷。如今可是太太管着家,她当着太太的面向父亲告状,说家里的下人口舌不严。虽太太立即发落了那几个下人,可这还是狠狠地扇了萧氏一巴掌。 “好了,春碧,你先将这荷包替二姐姐收起来吧,这是长辈所赐,二姐姐方才不过是同你玩笑罢了,”谢明岚见她说不通,索性吩咐了春碧。 谢明芳见她这么自作主张地指使自己的丫鬟,刚要教训她不敬姐姐,就见外头望风的小丫鬟偷偷喊了声先生过来了。她赶紧从春碧手中夺过墨条,只是行动间难免有些急躁,那墨汁竟是飞溅了起来,一下子就沾在了她袖子上。 今日她可是穿了件鹅黄的裙子,这墨点在衣袖口上甚是刺眼,她一时气不过对着春碧就怒道:“你这奴才是怎么伺候的?” 说着竟是将砚台推了下来,那砚台里还有方才刚磨出来的墨汁,一大半全都泼到了春碧的衣裳上,还有星星点点的墨滴竟是溅到了旁边谢明岚的裙子上。 “二姐姐,你做什么?”今日这条玉色织金银花的裙子乃是谢明岚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虽说江姨娘如今颇受宠,可汀兰院的份例却依旧是姨娘的,而她和谢明芳也都是每人一季四套的庶女份例。 眼见这条新裁的春衫竟被谢明芳随手毁了,她不由气的叫了起来,一直以为伪装的大方体贴都通通消失不见。 谢明芳虽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嘴硬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四妹妹何必这般大声,不过就是一条裙子罢了。” 实在不是谢明岚,实在是光这条裙子用的布料就十几两一匹,更别提这上头的绣工精致,可是绣娘花了半月时间才绣好的。原本她还指望穿着这件衣裳出门会客的,因着今个要见这个林表姑,她才特地穿了出来的。 谢明岚冷笑了一声,就在此时,彭先生进来了。几个丫鬟便退了出去,回了自个的院子等姑娘们下课再过来接。 而春碧一身墨汁眼含着泪的回汀兰院时,还是被不少人看了去,没一会府里几乎是传了遍。 彭先生进来便看见二姑娘和四姑娘脸上表情都不大好,而大姑娘依旧一副娴静的模样。说起来,大姑娘和二姑娘年纪相仿,两人又是一同入的学,因此学习的进度自然快些。可是让彭先生感到诧异的,乃是这位四姑娘,年纪比两位姐姐要差上几岁,可是与学习上却要更聪慧,就算她入学的晚,可如今学习的进度竟是慢慢赶了上来。 反倒是这位二姑娘,勤勉不及大姑娘,聪慧又不如四姑娘,只怕再过几月就要被四姑娘都比了下来。 “几位姑娘将昨日临的十张小楷先拿出来,”这是彭先生昨日留得功课,谢树元爱好书法,本人写的一手楷书更是连皇上都夸赞过,因此谢树元检查几人功课时,对书法最为看重。 谢明岚因年纪还小,腕力不够如今还在描红。而谢明贞如今倒是能临帖,不过她写字却无甚灵气,中规中矩罢了。 谢明芳本就不喜欢读书,如今又因为谢明岚太过聪慧,引得父亲和姨娘的关注都在她的身上,就更加不喜欢读书了。就在她临帖的时候,就见旁边的谢明岚身子一歪,人竟是要从凳子上倒下来。 她心头一惊,刚要动就见谢明岚桌边的砚台竟是一下翻了下来,她原本想伸手去接她的,可下意识的却往后退了下。于是谢明岚整个人歪了过来,竟是将她也一并扑倒,而两人都摔在地上。 两位小姐上课途中受了伤,就连萧氏都被惊动。她赶紧让人请了大夫过来,还亲自带了人去汀兰院。 江姨娘初时得了消息吓得半死,待知道是谢明岚未站稳,一时撞倒了谢明芳时,竟是连怪罪的人都没有。最后两个姑娘回来时,萧氏逮着底下伺候的丫鬟好生一通责骂。 ****** 而这一切都同正在前院的谢清溪都无关,这前院乃是谢树元的地盘,就算是萧氏无事都不得常过来。如今前院住着的就是谢树元和谢清懋两人,还有谢清湛这个编外人员。 谢清溪到的时候,谢树元早就去了衙门,谢清懋也去了外面的学堂,只有谢清湛还未起身。她吵闹着要去找谢清湛玩耍,可先前六少爷就因为姑娘吵着她睡觉,可是发了好大一顿火,跟在身边的素云哪还敢让她去。 原本素云正要哄着她回去,可偏偏谢清溪却是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楼,说起来这座小楼可是谢府最重要的地方。那里是谢树元的藏书阁,听闻其中藏书有数万卷之多,当初谢树元从京城外放过来,光是装这些书籍就装了一只船。 因谢树元是探花郎出身,因此苏州学子对于这位学富五车的谢大人很是仰慕,再听说谢府有这么一座藏,慕名而来拜访的如过江之鲫。 谢清溪没让人抱着,自己往藏走去,这才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不过拦她的人见是她,也是一脸恭敬地问:“六姑娘,这藏未经老爷同意,可是轻易不让进的。” “爹爹一定是说,闲杂人等未经他同意不许进去吧?那你觉得我是闲杂人等吗?”谢清溪抬起头望着他,一派天真的说。 守楼的小厮一脸纠结,这位小祖宗可是老爷太太的心头肉,岂是他一个小厮能拦住的。就在他疑惑时,就见谢清溪弯了一下腰,就从他的手下穿了过去。这小厮岂敢伸手拽她,只能眼看着她一溜烟的串进了藏。 谢清溪一进来,就看着这两层高的小楼,只见其中一面的书架竟是顶天立地的,而另一边则是一处旋转楼梯,而二楼则是悬空而建的,梨花木的栏杆围着。若是有些手长的人靠在栏杆上,略一够只怕就能拿到对面墙上的书。 而房间还有一个梯子,想来是为了拿出而放的。她将手背在身后,如同领导视察一般地沿着书架走,与她视线等高的那一排书架的放着的居然是游记。 她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正要伸手拿书时,突然头顶一个男声道:“小丫头,你是谁啊,进来偷书吗?” 谢清溪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胆差点没了,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正靠在栏杆边上悠然地看着她。 谢清溪往后退了一步,突然那男孩手掌撑着栏杆,竟从二楼跳了下来。他动作矫健而潇洒,再加上那一张未张开却已经隐隐有倾城之容的脸蛋,竟是看的谢清溪呆了。 “小丫头,你是进来偷书的吗?”男孩看着面前这个如玉团般的小人儿,明明知道她这一身富贵打扮定不是小偷,可还是忍不住逗她。 “书精?”谢清溪问。 “什么?”男孩没听懂她的话。 她又问:“你是书成精了吗?”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晚了,但是我的红包还是准备好了 抢到前三个的美人们会得到520的红包哦 至于在这一章留的每一位美人儿,都会得到红包的,数量不限,真的不限哦 章节目录 第14章 > 第14章 对面粉雕玉琢的已经可以成为少年的男孩, 一下子表情变得微妙, 书精?他可是堂堂…… 就在话要说出口的时候, 却一下子顿住, 脸涨成微微的通红, 谢清溪看着他涨的耳朵都红的表情, 差点笑出声来。 “你是谁?”男孩一副理所当然地问道。 谢清溪嘴角微微抽动, 跑到别人家问别人是谁, 估计这也是个在家称王称霸的人物。于是她抬着头笑眯眯地说:“我是这家的孩子。” “哦, ”男孩在谢清溪这么直白的回答之下,也有些尴尬。两人就这么相对无, 外面的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时, 谢清溪才发现这个万里阁的窗户竟不是细纱蒙的,而是彩色玻璃,中间一扇窗子被打开,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这座万里阁中。 古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之说, 谢树元本人就曾在会试之前游学一年, 虽未行万里路却时常觉得这样的游历经历实在是裨益匪浅, 因此他的藏被命名为万里阁。 谢清溪抬头看着能出现在她爹藏的人,可见对于谢树元来说定是个极重要的客人。可偏偏萧氏作为当家主母竟是从未听说家里来了客人, 可见这人应该是秘密进入谢家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虽说古代有男女大防,闺阁女子的名字不得轻易告诉旁人,可是男孩看着对面的小短腿, 唉, 她连个女的都算不上吧,顶多只能算女娃娃。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刚刚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应该轮到我问你了吧,”谢清溪声音清脆地说道。 男孩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小娃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便展颜笑开,他的眼睛犹如黑幕下的夜空般,里面闪烁着星辰一般,:“我叫庭舟,陆庭舟。” 这是谢清溪第一次见到陆庭舟,她二岁,而他已十二岁。 “我叫谢清溪,清溪的清,清溪的溪,”谢清溪笑眯眯地回答。 陆庭舟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他一边笑一边指着谢清溪说:“你太好玩了。” “我家都没有你这样有趣的小孩,”陆庭舟犹如小大人般,他说:“我有好多侄子侄女,可是他们一天到晚无趣地很,就连走路都恨不得拿尺子丈量。” 谢清溪无语,好多侄子侄女?你也不是很大好吧。 不过这样的情况,在古代倒也不少见,有些大家族里简直比比皆是。明明儿子都生了好多孩子,结果祖父突然老来得子,生了小叔叔出来。 “你叫清溪?”陆庭舟看了她一眼,突然解惑般地说道:“我听说谢大人的夫人生有一对龙凤胎,你就是谢清湛的龙凤胎妹妹吧。” “清溪,清溪,”他轻声地叫了两遍她的名字,突如其来地说道:“你父亲定然十分疼爱你吧,不然不会以谢家男子的名字排序与你。” 虽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谢清溪倒是第一次听人说出来。她看着这个叫陆庭舟的少年,此时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犹如小巨人般,她不得不抬头仰望与他。可是少年如玉般地精致面容,却在逆光中生出万丈光辉。 “六姑娘,六姑娘,”只听门外隐隐传来声音,万里阁虽有专人守卫,但是这些小厮在没有谢树元的允许下,也是轻易不敢进入万里阁。而谢清溪跑进来之后,他们也只敢在门口叫唤。 最后还是素云大着胆子走到阁楼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阁楼的门,喊道:“六姑娘,咱们该回去了,要不然夫人该着急了。” 谢清溪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就听素云已经开始使出苦肉计,她说:“六姑娘,太太若是知道奴婢带着姑娘乱跑,定会打死奴婢的。姑娘最是心疼奴婢了,一定不忍看见奴婢被打死吧。” “你的丫鬟来找你了,”陆庭舟听见外面一直在叫唤,懒懒地说道,可是眼睛却斜视了她一眼。 谢清溪跑进来也是仗着谢树元不在家,不过在这里待久了,被旁人知道了,只怕这些丫鬟小厮都会遭殃。在这种古代,可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回事,一般主子犯了错,受罚的定是身边伺候的人。 素云一向对自己好,谢清溪自然不想害她。于是她软乎乎地对陆庭舟说:“哥哥,我要走了。” 陆庭舟是家中幼子,又因辈分原因,叫他叔叔的倒是一堆,可却从未听过别人叫他哥哥。如今听到谢清溪这么叫,心里头居然喜滋滋的,于是随手从腰间拿下自己常佩的玉佩递给她,:“喏,拿着,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谢清溪看着面前这枚比她巴掌还大的玉佩,宝蓝的络子悬在玉佩之上,而这块羊脂白玉玉佩通体纯白,竟是没有寻常羊脂白玉微微泛着的青色或黄色,而这块玉佩光是瞧着那玉质着实是绵密匀称,表面油亮真的犹如凝脂般。 谢清溪脖子上金项圈下头挂着的玉牌就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可是陆庭舟的这块珍贵定在她的玉牌之上。 “哥哥,我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虽然谢清溪也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不过在来了这里两年后,她眼界着实开阔了不少,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要一个小屁孩的东西。 “我走了,“谢清溪习惯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外面跑。 陆庭舟本想追上去的,不过想到自己是秘密来的谢府,也就停住了脚步看着小丫头离开。 “姑娘,怎么在里面这么久?”素云一见她出来,立即倾身将她抱了起来,还有些困惑地朝里面看了一眼说:“奴婢方才怎么听见姑娘在里面同旁人说话呢。” “你听错了,我就一个人在里面,”谢清溪说着就开始描绘万里阁里面的书架有多高,她朝着天比划了一下,说:“素云姐姐,里面的书可多可多了。” “是是是,咱们姑娘如今不是正随着太太读书,待以后姑娘求了老爷,定然可以光明正大进万里阁,可不能再象这次这样偷偷跑进去了,”素云说道。 谢清溪点了点头,却眼尖的看见不远处几人正簇拥着另外一个小短腿往后院走。她趴在素云怀里高兴地喊:“六哥哥,六哥哥。” 谢清湛睡醒后,萧氏便派人送了早点过来,还特别嘱咐说让他吃了早膳,再过去给自己请安。他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地吃完早膳才去后院。 这还没进后院的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一转身居然看见谢清溪在自己后面。待她走近后,他才有些迷惑地问道:“妹妹为何在这里?” 谢清溪刚要和他炫耀自己去了万里阁时,就听素云朝着自己使眼色,随后她转了转眼珠子娇声娇气地说:“我实在太想六哥哥了,就来找六哥哥了。” 他们兄妹俩素来是打打闹闹的多,时常为了些小事就在萧氏面前告状,当然告状的主力是谢清溪,谢清湛偶尔干点这种事情。他乍然听见妹妹这么说,不由小脸一红,居然也认真地说:“我也甚是想念妹妹。” 谢清溪瞬间在他身上看见了他们家小学究谢清懋的影子,立即从素云怀里挣扎着下去,走过去就探了探谢清湛的额头,问:“六哥哥,你是不是病了啊?” “没有啊,”谢清湛有些奇怪她的问题。 谢清溪嘿嘿笑了下,说:“那你为什么说话文绉绉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文绉绉的人? 谢清湛心中酝酿的好一幕兄妹情深的场景,生生被谢清溪的这句话打散,他转了个身憋住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就不应该搭理她。 “唉,六哥哥,你别走,你等等我啊。” ******** “娘,我好疼啊,”谢明芳娇滴滴地躺在江姨娘的怀中,柔弱地喊道。 而坐在一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谢明岚,听见她居然喊江姨娘叫娘,眼角一跳刚要说话,可是想了想却又忍了下来。 谢明芳是被谢明岚撞倒的,身上蹭了好些灰尘,回来的时候差点吓死江姨娘。江姨娘替她换了身衣裳后,又见她后背被蹭破了好些地方,一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是这撞倒谢明芳的又是谢明岚,实在是赖不到旁人身上去,她竟是觉得有一口气在心头不上不下。 所以萧氏得了消息过来看两位姑娘的时候,就见江姨娘又是抹泪又是捶胸顿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姑娘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萧氏倒也没在意,只简单问了句,江姨娘这么哭闹是生怕旁人不知是四姑娘将她姐姐推倒的,还是你想让人觉得四姑娘是故意推倒二姑娘的。 江姨娘这么哭闹无非就是因为这事实在怪不到别人头上,她迁怒不了旁人,如今被萧氏这么一说,倒也安分了下来。 萧氏稍微安慰了二姑娘和四姑娘两人,不仅免了两位姑娘明日的请安,还让她们歇息几日再去上学。 不过江姨娘还是在萧氏要走的时候,趁机提出两位姑娘都要受了惊吓,身子都不爽利,大夫都说要好生将养着。 萧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让人送了好些贵重的补品过来。 江姨娘看着桌上堆放的补品,对旁边的明心道:“桌上的拿两包燕窝去厨房,让她们炖两盅冰糖燕窝粥,就说两位姑娘要补补。” “你叫院子里的小丫鬟在那里守着,可别让人换了我的好燕窝,”江姨娘眼皮一翻,有些不耐。 谢明芳一听有冰糖燕窝粥吃,瞬间来了精神,她摇着江姨娘的手臂说:“娘,我饿了。” “姐姐,”谢明岚突然拔高声音喊了谢明芳一声,谢明芳有些不耐烦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谢明岚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姐姐,慎。” “我说什么啦,”说着谢明芳便摇着江姨娘的手臂,缠着她说道:“娘,你看看妹妹对我的态度,这是对待姐姐的态度吗?” 谢明岚见她居然屡劝不改,一时气的指着明心就说:“出去,全都出去,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明心看了江姨娘一眼,急急带了小丫鬟都出了去。 “姐姐,你可想过你叫姨娘为娘,若是传到太太耳中,姨娘要怎么办?”谢明岚不客气地说。 谢明芳还是不在意,她说:“左右我就是在自个院子叫娘罢了,到外头我自然是知道的。妹妹,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 “就算是在自己的院子中,姐姐也应该守礼而行。况且姐姐怎么就知道这院子没有隔墙之耳,若是此事传到太太耳中,只怕到时候受到责难的是姨娘而不是姐姐,”谢明岚冷静自持地模样倒是越发地刺激谢明芳。 她也跳起来叫道:“妹妹何必这么一番大道理,说到底妹妹还不是嫌弃姨娘的身份。” “两个姑娘别在吵了,”江姨娘见姐妹两竟是越说越厉害,忍不住开口劝道,可是一听小女儿这样的话,她虽心里知道是有道理的,可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明芳犹如得助般,高声嚷道:“如今妹妹称心了吧,娘到底生了我们一场,妹妹何必要说这样的话。” 谢明岚何尝不愿叫娘,只是如今江姨娘在府中实在是扎眼,若还是不知收敛,只怕她们母女三人往后的日子难矣。如今姨娘最紧要的是生孩子,又何必在这样的事情上和太太顶撞,又对姨娘和她们有什么好处? 可是这样的话,却不是谢明岚应该说出口的,她虽少年早慧,可是这样的话说出口,只怕江姨娘这个亲母都要将她看作妖怪了。 于是她眼圈一红,声音低了下来,她带着哭腔低低道:“姐姐以为我愿意这样吗?爹爹是那样重礼法的人,若是咱们对太太有一丝不敬,只怕就被有心人拿了去告状。咱们是做姑娘的自然还好,可姨娘在这府中做小伏低,姐姐怎么还忍心让人拿了把柄去为难了姨娘,” 谢明岚说中了江姨娘的心底事,她一下子也哭了出来,抱着两个女儿说道:“都是姨娘不好,是姨娘拖累了你们。”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萧氏无心在汀兰院安插耳目,可是却架不住有心人主动投靠。江姨娘母女三人的事情还是被她知晓了,沈嬷嬷自然还是气愤不已,她对这江姨娘母女三人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不过沈嬷嬷也说道:“这四姑娘倒是个知礼数的,难得江姨娘教出这样明礼的女儿。” “嬷嬷,不觉得四姑娘未免太聪慧了些?”萧氏笑了笑。 沈嬷嬷点头说:“这倒也是,原以为一个姑娘而已,翻不出什么大天。如今看着除了咱们六姑娘外,老爷竟是最喜欢这位四姑娘。” 待晚上谢树元回来的时候,萧氏就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末了有些担忧地说:“我今日也去了学堂看过,竟是今日才知道,四姑娘因年纪小个子矮,竟是一直站在凳子上描红的。听先生说,极是辛苦呢。” “明岚是个好学的,这会两个丫头都受了惊,”谢树元坐了下来。 萧氏说:“可不就是,我已经让厨房炖了些补汤送了过去,不过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大姑娘那也一并送了。” “夫人行事就是妥当,”谢树元突然伸手抓住萧氏的手,她的手掌保养得当,当真是肤若凝脂犹若无骨。 “其实我瞧了倒是更心疼四姑娘,小小年纪就要同两个姐姐一处上学。若真轮起来,咱们四姑娘才三岁多点,大姑娘当时开蒙还是五岁呢。这小孩子腿骨还没长全,腿脚还有些软,我听彭先生说四姑娘描红一站就要半个时辰呢,”萧氏有些担忧地说。 谢树元知道四姑娘读书聪慧,却不知她上课是这样的情况,听完也不由皱了眉头。 萧氏又说:“如今大夫看了,说只是蹭破了皮倒也没什么大碍。我总想着,若是小姑娘不小心摔到了腿,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听到这里,谢树元突然想起家族中有位小时摔了腿的堂妹,因着脚上的问题就连嫁人都成了问题,后头只能嫁了商户,后来没过几年就去了。 “夫人说的确实有理,我总想着岚儿聪慧,早上学也无妨。如今想想,姑娘又不用科举应考,倒也不用那么早开蒙,”谢树元也点了点头。 “那就暂时别让岚儿上学了吧,左右她也不过比溪儿大了半岁,再等等也是可以的。” 第二日,谢明岚就得知了自己无法上学的事情,江姨娘当即哭的死去活来。 章节目录 第15章 > 第15章 秋水还在外头收拾东西, 只听见里面隐隐穿来的哭声, 还夹杂着孙妈妈模糊不清的声音。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位林表姑娘又在哭, 可真真是水做的人儿一般, 这眼泪说掉就能掉下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谢府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秋水是家生子, 所以早早就入府伺候。管事妈妈训导她们的时候就说过, 不过主子是打骂还是责罚, 都得受着而且还不能掉下来,这掉了眼泪就说明你心里觉得委屈了, 觉得是主子错了。 秋水素来懂事听话, 加上老子娘在府里头也还算得力,因为她和那些外头买回来的小丫头可不一样,她一入府就进了太太的院子。虽然最开始是从洒扫的粗使丫头做起来,可如今也做到了二等丫鬟,已经能在太太跟前露脸了。 更何况, 如今太太身边的素云和红云两位姐姐, 一位被派去伺候六姑娘, 一位被拨到了六少爷身边,这两个大丫鬟的位置早晚是空了出来的。她为人谨慎做事又认真, 早在太太面前挂了号,这大丫鬟的名额十有八九不会落于旁人之手。 可就在秋水觉得十拿九稳的时候,这位林表姑娘一入府她居然被太太派了过来。就为了这事她娘还特地将她叫了回去, 问了又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太太不喜的事情。秋水口风紧不像寻常丫头爱打听是非, 平常除了在院子里伺候外,也不轻易出去,她自觉没做任何惹太太不高兴的事情。 可如今她被派到林表姑娘身边伺候,旁人看了定是以为她在太太跟前失了宠,这才被发放了出来,就连跟她娘不和的管事妈妈,这几日都在她娘面前冷嘲热讽,说没那当好差的命,就是再折腾还是白费。 “秋水姐姐,这是刚才我去小厨房的时候,碰见秋菊姐姐的时候,她让我给你带回来的,说你最喜欢吃这云片糕了,”小杏去厨房拿了午膳回来,顺带着从食盒里头拿了一碟糕点出来,还冒着热气呢。 秋水见状立即伸手接过来,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了你了,小杏儿。” “瞧姐姐说的,这不就是顺手的事,再说了就算专门为姐姐跑一趟那也是应该的,我就是专门过来给姐姐打下手的,”小杏儿先前就是个洒扫的小丫头,这次被派到林表姑娘院子伺候,那可是高升了。 不过林表姑娘的身边有孙妈妈和娇杏伺候着,就连秋水都轻易插不上手,所以小杏儿多是给秋水打打下手,到小厨房里拿一日三餐的膳食。不过她嘴甜人又勤快,就连秋水和她熟了之后,都挺喜欢她的。 “那可不行,咱们都是伺候林姑娘的,”秋水低头笑了下。 小杏儿笑了声:“姐姐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您是伺候太太的,日后的前程可和我不一样。” 秋水朝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若是让表姑娘听见,还以为咱们一心想着从前,是不高兴在她这里伺候呢,没得让人觉得咱们势利。” 小杏儿赶紧挽了她的手也压低声音说:“好姐姐,我也就在你跟前这么一说。再说了,林表姑娘就是在咱们府上暂住而已,又不会住一辈子。等安庆的堂老太爷家来人接她了,姐姐还不是照样回太太跟前伺候。 这会秋水没说话,小杏儿的话着实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若是真能象小杏儿说的这样,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林表姑娘走了,太太身边又有旁人顶了她的位置,那她少不得再重头来过。 最怕的就是,秋水捏紧手里的帕子,眼睛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其实她最怕的就是林表姑娘留在府中,这表姑娘留在府中无非就是一种情况,若真的这样的话,只怕到最后不仅是她要受太太的责罚,她一大家子人都得被连累了。 **************************************** “湛儿,娘看了你昨日的描红,竟是比前日的还差些,”因谢树元喜好书法,就连萧氏都对子女的书法格外关注。 况且谢清湛将来可是要走科举一途的,这书法的好坏可是直接关系到他科举成绩的,更有甚考官会因为喜好哪种书法而录取学生。 谢清湛抬头看了萧氏一眼,随即又垂头,一双眼睛盯着桌子咕噜咕噜地转着,谢清溪看着他的模样嘿嘿笑了一下。 “娘,”谢清溪刚叫了一声。 就见萧氏悠悠地转过头,略带警告地看着她说:“溪儿,你不许说话。” 谢清溪瘪了瘪嘴,只好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这时候萧氏转头对谢清湛温和地说:“湛儿,你告诉娘昨日描红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此时谢清湛骨子里头的顽劣细胞还没被开发,还是个一做了坏事被妈妈逮到就羞愧的好孩子,于是他绞着手指说:“二哥带了竹蜻蜓回来,我光顾着玩竹蜻蜓了。” 萧氏了然地点了点头,摸着他的头温和地说:“娘小的时候也会因为贪玩,忘记先生布置的功课。不过侯府的先生规矩严格,错了可是要打手心的。” 谢清湛从生出来到现在都没被人碰过一个手指头,现在一听要打手心,吓得身子往后躲了一下。 只见萧氏温和地说:“娘怎么舍得打你。” 谢清湛刚抬起头一脸感激地看着他娘亲,就见萧氏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既然错了就该罚,去面壁站着,娘也不罚你多,站半个时辰就行了。” 站半个时辰就够了,谢清溪看着谢清湛的小胳膊小腿的,半个时辰可就是一小时啊,估计他那小短腿够呛啊。她正暗暗窃喜自己不用罚站时,就见萧氏温柔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说:“溪儿,你六哥哥贪玩忘了写功课,你作为妹妹是不是应该提醒他?结果你非但不提醒,还企图告状。” 谢清溪刚垮了脸,就听萧氏也一脸温柔地对她说:“你就过去陪你六哥哥一起站着吧。” 两人被丫鬟带着乖乖到墙角面壁去了,刚站好她就看见谢清湛转头冲她笑,一嘴小米牙乐呵呵地说:“六妹妹,谢谢你陪我。” 谢清溪:“……” 谢树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一左一右对着墙壁看着,他笑着指着两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丫鬟一抿嘴刚想回答,就见内室的门帘被掀开,萧氏扶着香云的手走出来,笑着开口:“老爷回来了,这外衫还没换,是从前院直接过来的?” 谢树元任由小丫鬟上来给他换了外衫,笑着指着还对墙站着的两人问:“这两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昨日懋儿从外头给湛儿带了竹蜻蜓回来,你这宝贝儿子就忘了描红的功课,这不胡乱给我画了几张交了过来”萧氏撇了谢树元一眼说道。 谢树元又指了指谢清溪:“那溪儿呢?” “哥哥没做功课她倒是不提醒,等我要罚湛儿了,她倒是来告状,”萧氏又是摇头又是笑:“别人家哥哥妹妹亲热的很,她倒好整天就想着怎么告哥哥的状。” “就是,妹妹讨厌,”谢清湛听了萧氏的话就是转头附和。 “怎么说妹妹呢?” “怎么说妹妹呢?” 谢树元和萧氏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谢清溪原本还苦着脸呢,这会就得意地冲谢清湛吐舌头。萧氏瞧着这兄妹又闹在一处,又笑又无奈地摇头,人家兄妹感情好着呢,反倒是她白操心了。 “好了,你们罚站的时间也够了,让素云和红云伺候你们去歇息会吧。”萧氏总算是大发慈悲让他们两不用罚站。 谁知谢清溪一转头就冲谢树元伸手:“爹爹抱,腿疼。” 谢树元此时的外衫已经脱了下来,连腰间系着的玉佩都取了,阔步走过去伸手就抱起了谢清溪,而旁边的谢清湛抿着小嘴不说话。 “湛儿,到娘这边来吃糕糕,”萧氏见儿子一脸羡慕的模样,就是心疼,可是如今讲究的就是抱子不抱孙,谢树元连前面两个儿子都没怎么抱过,自然也没怎么抱过谢清湛。要不是谢清溪是个撒娇鬼,一见着他就闹着抱,谢树元也不会抱她抱的这么自然。 谢树元坐在榻上自然地将她放在腿上,就顺手从腰包里拿出个东西,谢清溪眼睛一亮,居然是个泥人。 “孙悟空,”谢清溪伸手就去拿,这泥人做的看真是精致。她在现代过年的时候也有民间艺人捏泥人,可是到底没手上的这个精致。 “爹爹,这个真好玩,”谢清溪一边看一边笑。 谢树元冲着不远处的小厮忍春说:“把你手上的盒子拿过来给六姑娘。” 忍春赶紧上前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谢清溪,她手太小还是谢树元帮她拿着的,她掀开盖子就看见里面摆了一个盒子,明蓝色的天鹅绒里放着一个乳白色盒子。 “爹爹,这是什么啊?”她想伸手将盒子拿出来,奈何手实在是太小了。 谢树元笑着指着说:“这可是好东西,舶来品,是从西洋带回来的。” 本朝虽海禁不严,但造船技术自然无法和现代相比,因此出使西洋的船只虽不至没有,但因出事几率太大,因此没有些实力的人压根不敢出海。因此从西洋带回来的东西,还是稀罕地很。 谢树元将盒子拿出来,盖子一打开,谢清溪就差点要笑出来,居然是音乐盒。乳白色的盒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盒面上居然还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盒盖一掀开就看见盖子上镶嵌了一面镜子,连旁边的萧氏都忍不住说:“竟还有一面水银镜,这么大一块镜子平常倒也好梳妆。” “夫人,这可就差了,”谢树元一笑,就将盒子里的一个金发碧眼带着金色小翅膀的人儿,刚将小人儿放在盒面上,就听见一阵音乐响起,小人儿立即旋转起来。别说是在场这些小丫鬟,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谢清湛靠在萧氏的腿边,眼巴巴地看着盒子,虽然这看着像是女孩玩的东西,可是他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自然也想玩。 谢清溪这会可没再逗他,招手喊他:“六哥哥,你也过来嘛。” 谢清湛一溜烟跑到她旁边,就听谢清溪喊:“六哥哥,你也坐爹爹腿上,我们一起看。” “爹爹,你抱六哥哥坐上来啊,”谢清溪有些着急摇着他的手臂,谢树元原本还犹豫,被她这么一闹,又看见小儿子眼巴巴地看着,笑着摇头时就是伸手将儿子抱了上来。 “湛儿倒是比溪儿结实些,”谢树元一抱谢清湛上来,就冲着萧氏说了一句。 萧氏笑了:“那是自然,湛儿是哥哥又是男孩,自然比溪儿重些。老爷可不能这么由他们来。” “无妨,”谢树元说完这句话时,就看见两个孩子捧着音乐盒开始研究起来。 “呀,这里刻着一个小舟呢,”谢清溪对古代的八音盒也好奇地紧,结果看了一眼居然发现盒子边上刻着一个小舟。 谢清湛也指着另一边说:“这边有个小亭子呢。” 亭?舟?庭舟? 陆庭舟。 谢清溪仔细地看了一眼,发现那小舟下面竟然还花了几条波浪线,这是溪水? 庭舟,清溪。 谢清溪捧着八音盒笑的开心。 不过许多年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当年真是想太多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女主现在年纪还小,自然没什么实际感情线,但是会有些小暧昧的,毕竟小青梅和小竹马之间的小情愫也和温暖不是 不过这次女主纯粹是想多了,谁会喜欢一个两岁的小孩啊,人家就是觉得她是个好玩的小丫头 牧童再次给大家拜年啦,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大家抢红包肯定是抢疯吧,与其去抢手都摇端了还没抢到的红包,不如留吧 老规矩,在十五章留下新春的祝福,我将给每一个人发一个红包,这次不抢位置,这次是谁留的字数多,谁得到的红包就多 童哥上次的情人节红包可是发的足足的啊,这次新春红包肯定不会小气的 所以大家抢起来把,这次预算是100个红包 章节目录 第16章 > 第16章 “东西送到谢府了吗?”眉眼精致的少年没了那日在万里阁的笑容, 一张惊为人天的脸上带着冷静的表情, 瞧着竟不像十二岁的少年。 旁边面白无须的男子微弓着身子, 恭敬道:“回主子, 奴才已经让人送去了。而且也按着主子吩咐的, 说这是给府上六姑娘的赔罪礼物。” 这说话的人微顿了下, 瞧了眼面前少年的表情, 才又敢说下去:“奴才瞧着这谢大人接下的时候倒是挺意外的, 还问我六姑娘可有冲撞了主子呢。” “这个谢树元, ”陆庭舟小大人般地摇了摇头,说道:“他素来谨慎, 又自持身份走的是忠君的这条纯臣路子, 如今敢接了我的礼物,不过是仗着那小丫头和我年纪相差太大。他是觉得本王日后的王妃定不会是这丫头。” “既然王爷不是这样的意思,那为何还东西给那六姑娘,”说话的人叫齐心,是伺候在陆庭舟身边的太监。 陆庭舟用手上的扇子就对着他的头来了一下, 有些愠怒道:“那小丫头瞧着不过两三岁的模样, 本王就是瞧着她比寻常丫头胆大些, 说话也利落些,觉得得趣而已。那么点个小东西, 你还真当本王变态啊。” 齐心被他敲了也不害怕,抬头时脸上带着讨好地表情:“主子的心思奴才哪敢随意猜测。不过奴才也打探过了,听说这位六姑娘和谢府的六少爷那可是龙凤胎, 喜庆地很呢。” “喜庆?”陆庭舟沉思了一下, 突然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喜庆。” 齐心见他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京里头又来信了。” “这会又是谁?”陆庭舟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惯于无拘无束,别的王爷无诏不得出封地,他仗着年纪小还没去封地,天南海北的乱玩。这回以给外祖扫墓的名头,跑到了这江南。 齐心回:“是太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送了八百里加急信过来。” “母后定是听了皇兄的话,这才写信来催我的,我不过是来了趟江南,这京中的大臣倒是各个都盯着,把本王当什么了?”陆庭舟对着桌子重重一拍,欺霜赛雪的脸蛋被气的通红。 齐心没敢说话,要说这大齐朝开国至今,传到当今圣上这代也不过才第三代而已。太、祖平定天下后不过三年,就因陈年旧疾去了。先帝在位倒是有二十余年,而今上统御天下也不过才八年,所以大齐朝也不过开国三十余年。 如今说国中上下是一片百废待兴那倒也不至于,相较于前朝盛世,本朝如今还处于恢复期。 ****** 萧氏让人将这兄妹俩带了下去,音乐盒自然被谢清溪死死抱在手里,笑话,那上面可是有宝石的,贵着呢,她得好好收着。 “你瞧瞧她那护东西的样子,”萧氏见女儿这幅小财迷的模样,小小的人路虽然刚走稳,可是那音乐盒却有些笨重。虽然素云在旁边想要替她拿着,可是她就是摇头,坚定地抱着音乐盒往外走。 待两人走后,萧氏才说:“我瞧着这音乐盒倒是精致地紧,老爷怎么突然间给溪姐儿这般贵重的东西。” 谢树元瞧了旁边站着的丫鬟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萧氏见丈夫这般郑重,便心神一敛。 谢树元待人都离开后才说道:“ 说到这里我还得给夫人赔不是。” “老爷这是何意?”萧氏一脸迷茫。 “前些日子恪王爷到咱们府上了,不过他是秘密到的江南,又突然来了我们府里,因此我也未敢声张,”谢树元也有些头疼,若说这位恪王爷行事乖张,可他又处处守礼,来了苏州至今除了两位布政使大人和他之外,竟是未惊动其他人。 萧氏凝眉想了一下,恪王爷,她离京数年一时倒是有些记不得,不过待她想起时,也险些吓了一跳:“恪王爷怎么会出京,太后怎么允许的?还有不是说亲王非诏不得出京的?” 谢树元也甚为头疼,道:“听王爷说,今年是许老将军仙去整十年,太后自打元宵后便经常梦见许老将军,说老将军在地底下待的不安生。太后怕是许家祖坟出了事情,就让王爷过来看看。” 如今许家乃是武将世家,自十年前辽关一战后,虽抵御了塞外游民,但许家一门男子却悉数战死,如今只剩下一个孙女养在太后膝下。 当今许太后生有嫡子两人,长子便是当今圣上,而次子就是这位恪王爷。皇上与王爷之间所差年岁有十八之大,皇上长子出生后这位王爷才出生。因为是幺儿又是嫡子,听说当年先皇喜欢的紧,这位王爷在宫中的一应份例,竟不比当年的太子爷也就是现在的圣上差。 不过恪王爷四岁的时候,先皇突然驾崩。当时的许皇后变成了如今的许太后,而恪王爷虽只有四岁还未到封王的年纪,可太后和皇上出于稳定朝纲的目的,迅速替他拟定了封号,定了亲王的例。 “恪王爷也不过十几岁吧,怎的派他过来的,”萧氏在京中长大,自然对皇家这些事情甚为了解。 萧氏略叹了一口气,道:“这位王爷当年出生的盛况,我可是历历在目。” 陆庭舟生为重瞳,相术上认为重瞳乃为异象,更是帝王之相。当时他出生时,太子已近成年开始涉及朝政,可偏偏却有了这么一位嫡亲的弟弟,还生来带有帝王之象。 当年先皇还因陆庭舟的出生,而大赦天下,更是有开恩科的想法。若不是被大臣和许皇后劝下,只怕太子对这位小弟弟的猜忌之心更重。 “那恪王爷为何送老爷这样的东西,这音乐盒虽说贵重,但我瞧着却象是赠与女子的,”萧氏敏而聪慧自然不只是说说的。 谢树元将陆庭舟与谢清溪在万里阁偶遇的事情说了一遍,吓得萧氏心都遽停了一下,她一下抓住谢树元的手说:“老爷,咱们溪儿可不能啊。” “你放心,溪儿和恪王爷年纪相差太大,皇上就是为了让他早日就番,也不会替他选这么小的王妃的,”谢树元安慰她。 萧氏却不放心,她问:“那太后呢?若太后舍不得恪王爷早早离开京城呢?” “太后深明大义,我想自然不会这么做的。也正是因为溪姐儿和王爷年纪相差太大,我才会同意收了这礼物,不过这段时间我还得小心谨慎,王爷突然来了江南,也未必没有带着圣上的旨意,”这些话谢树元自然没法和上司下属说,除了幕僚外也就萧氏能懂。 萧氏点了点头,道:“老爷说的是。” 一会萧氏又突然想起般,问道:“老爷,先前您不是派人送信去了安庆?不知堂祖父那边如何说?” “如今安庆老宅乃是大堂叔当家,他乃是林表妹嫡亲的舅舅,”谢树元如实道。 萧氏安心:“那就甚好,表妹日后到了亲舅舅家,也一切便意。不过表妹来家里一趟,我这做表嫂倒也不好不表示,明个我便着人替表妹打几套头面首饰,也算是我这个表嫂给她的填妆。” 谢树元见她说的高兴,这想说的话也终究未开口。其实堂叔虽是林表妹的亲舅舅,可因为当年堂姑出嫁的时候同家中闹的实在不愉快,两家这才十几年未来往。就连堂姑去世,安庆都未派人过来。 大堂叔在信里说了,林表妹乃是林家子孙,如今就算父母双亡也该居与本家,这才合了规矩。不过大堂叔又在信里说了,这话是堂祖父也就是林表妹的亲外公所说的,可见他对于女儿当年的大逆不道,至今都未原谅。 不过大堂叔也知道,外甥女如无难处是决计不会舍了家里,带着个老妈子和小丫鬟就逃出来的。他在这封信外又写了一封密信,是希望谢树元在苏州为林雪柔择一良婿嫁了,信里还附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说是既麻烦了他帮忙相看亲事,不敢再让他破费办嫁妆。所以特别给了这三千银子,当是给林雪柔的嫁妆。 谢树元接了这信也甚为头疼,外甥女如今父母双亡都不愿接人过去。也不知这位堂姑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堂祖父这般无法忍受的事情。如今人都去了,这口气都还未消呢。 萧氏如今还不知这信的事情,还以为马上就能将这位林表妹送走呢。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重瞳在古代相术上确实被认为是帝王之相,但现代医学表明,它只是一种疾病。但是为了给男主开个金手指,这里重瞳只是指帝王相哦,没有疾病 新年小剧场: 新年来了,谢家是一派热闹 谢清溪看着送来的金锞子,觉得谢家实在是太豪了,给下人发年终奖都是发的金子 于是她趁人不备,拿起一个花生模样的金锞子,就是往嘴里一送 原本只是想咬咬看是不是真金,可谁知刚咬下去,就感觉牙齿一歪,紧接着嘴里就是一种咸腥味 “牙,牙,牙,”谢清溪顶着漏风的门牙,指着被吐在桌子上的门牙大喊。 一旁的谢清湛开心地拍手,乐呵地喊道:“妹妹,没门牙;妹妹,没门牙;妹妹,没门牙咯。” “哇啊,”原本还没怎么样的谢清溪,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ps:新年红包,大家都收到了吧,如果没有收到红包,就一定要说啊 章节目录 第17章 > 第17章 “孙妈妈, 舅舅这么久都没派人来接我, 你说是不是因为外祖父还在生我娘的气啊?”林雪柔在谢家已经住了近一个月, 可安庆却迟迟没有人在接自己, 就连她都忍不住开始担心。 她真的不想再回林家去, 先前大伯父为了区区三千两的聘礼就要将自己嫁给别人做填房。这回若是再回去, 只怕就真的逃不过被草草嫁出去的结局了。如今林家子孙多, 又没有太多的进项, 一大家子靠着祖产坐吃山空的, 几位伯父叔父家的庶女都收了大笔聘金后被草草嫁了出去。 那些庶女最起码还有亲娘老子在,出嫁时还带了傍身的嫁妆, 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只怕最后就是一顶红轿子抬了出去了。 孙妈妈也有些为难,如今她待在这府中两眼一抹黑,除了偶尔去趟小厨房,其他地方都去不得,又如何得知安庆那边的消息呢。 再说了, 孙妈妈抬头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房间, 这不过是谢家的客房而已, 便收拾的这般精致,就算小姐先前在林家住的院子只怕连赶不上这里一分。 于是她劝道:“小姐何必着急, 既然夫人都说谢大人早派人送信过去了,咱们只管等着是了。”她眼睛转了转,又道:“小姐可千万要沉住气, 可不能开口问夫人这舅老爷的事情, 要不然夫人还以为是咱们觉得府上待咱们不周到,小姐一心想要去舅老爷家呢。” 林雪柔吓得赶紧摇头:“妈妈怎么这么说,表哥表嫂待我自然是好的,下人也从无怠慢之处,我怎会嫌弃呢。” “老奴自然是知道小姐的心思,我就是怕万一小姐向夫人询问舅老爷家回信的事情,夫人回多想,”孙妈妈说。 林雪柔黯然地点点头:“妈妈说的极是,如今借住在表哥府中本就是打扰。我自是不好在多麻烦表嫂了。只是这舅舅迟迟不来信,我是怕外祖父还在生我娘的气,根本不愿接我去安庆。”想到这里,林雪柔死死抓住孙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不要再回丰县了,我死都不要回去,大伯父定是要将我随便发嫁了的。” “我的小姐,您可不要动不动说死,不吉利,”孙妈妈见她抖落着肩膀,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连忙安慰,:“况且府中夫人为人宽厚,待小姐又是极好,小姐只需放宽心便是了。” 林雪柔在家时就性子软,如今颠沛流离一番之后,时时觉得命运多舛,不但没自立自强起来,反而越发地自怨自艾。 可苏州给安庆送信,往返的话二十日就够了,如今都一月过去了,怎能让林雪柔担忧。可如今她都不能向表嫂询问,想到这里,林雪柔又是落下泪来。 待到了午膳的时候,秋水正要让小杏去厨房拿膳,就见孙妈妈出来,说林姑娘想吃些甜食,让她亲自过去和厨房说一声。 “姑娘若是有想吃的,便让小杏儿去说一声便是,哪还敢劳烦妈妈亲自跑一趟,”秋水笑着说道。 孙妈妈却客气道:“姑娘难得说想吃玫瑰糕,先前在家的时候她最喜欢吃我做的。我过去和厨房里做糕点的妈妈说,顺手就将这午膳给带回来,也免得小杏姑娘再跑一趟了。” “可是,如今厨房正忙着做……”小杏正要说话,却被秋水扯了下衣袖。 小杏素来机灵,因此赶紧顿住不敢再说,倒是秋水笑着说道:“既然是姑娘想吃,就劳烦妈妈亲跑一趟了,不过这拿午膳的活本就该小杏儿干,若是她敢躲懒,只怕管事妈妈要责罚了。” 孙妈妈不好再说别的,就带着小杏儿一道去了厨房。 等去了厨房,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听了她的来意后,脸上一顿笑容险些挂不住,这糕点处处自然有备的。但如果各院的主子想吃些什么糕点,一般都回提前说,或是待过了午膳再说的,毕竟这做午膳的时候,最是忙乱,谁有多余地功夫给她做糕点啊。 管事妈妈心里虽嫌这位表姑娘事多,可也不敢甩脸子,毕竟这厨房的前任管事张妈妈是如何被发落的,她们可都记着呢。再说了,这表姑娘是住在府上的客人,要是怠慢了客人,只怕太太得活剥了她们的皮。 于是管事的徐妈妈特地拨了一个擅长做糕点的婆子,孙妈妈将自个做玫瑰糕的方法交给了她,就站在一旁等着。 因临近午膳,这各院来拿膳食的丫鬟早早就拎着膳盒过来了。谢府规矩大,除了萧氏的正院有小厨房外,其他姨娘都是在这大厨房里头吃的。 不过就算在大厨房里头,这各院的地位却也是能看出来的,江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不仅打扮比别的院子里的好,这一进了厨房就开始拿东西,而且都是专拣新鲜的好的东西。方姨娘的丫鬟看着就是个文静的,进来恭恭敬敬地叫妈妈,只挑了先前姨娘要的菜领走。至于那位无子的朱姨娘的丫鬟,咋咋呼呼的模样,一进来那眼睛就盯着灶台上看。 待这几院的丫鬟走,就听这做糕点的婆子突然说道:“这江姨娘院子里的丫头可真阔气,听说这还只是院子的二等丫鬟而已。” “你也不看看江姨娘是谁,咱们这府里,除了太太外,就数她最阔气了,身上的首饰可比其他姨娘好多了,”旁边正在烧火的妈妈也回头插了句嘴。 孙妈妈自然知道这个江姨娘是谁,说来也是巧,这江姨娘竟也是谢大人的表妹。如今自家小姐这命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可这江姨娘却过着使奴唤婢的日子。孙妈妈也见过这位江姨娘一回,虽说是做姨娘的,可那穿戴,那通身的气派,竟是别外头那些正房太太还有阔气。而且萧太太又最是宽厚,在谢家做姨娘当真是掉进了福窝里一般。 这旁边两人再说的话,孙妈妈竟是仿佛听不到一般。 ****** “什么?让咱们替林表妹相看婚事?”萧氏犹如听到笑话一般,震惊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她盯着谢树元问:“这如何使得?林表妹在丰县有叔伯兄弟,在安庆有外祖舅舅,论哪个都比咱们亲近,哪有让隔房的表哥替她找亲事的。” 如果这不是谢树元亲口说的,只怕萧氏都要以为,这是有人在同她说笑话了。这等没规矩的事情,她简直不敢相信是谢家人所为。 “堂祖父性子本就执拗,当年我祖父考上了科举,堂祖父一连考了五次都未中举。祖父想着他有举人功名在身,就想着替他谋一个官职,日后再慢慢提携就是了。可堂祖父却说这是祖父觉得他一世都考不上进士,最后一气之下竟回了安庆老家当了田舍翁。” 萧氏几乎是要气笑了,迂腐,迂腐至极。可这又是祖父辈的长辈,实在不是她能说得的。 “那老爷是要准备接下堂叔的嘱托了?”萧氏极少动怒,可如今遇到这等荒唐的事,还是难免生气。 谢树元也觉得这事是有些无礼,可如今堂祖父不愿接林表妹回安庆,堂叔又不敢拂了堂祖父的意思,他总不能将人硬送过去吧。 至于丰县,谢树元冷哼一声:“林家那帮人以为是以为堂姑去了,咱们谢家就没人了吗?也亏得他们想的出来,居然要将父母双亡的侄女嫁给老鳏夫,着实是可恶。” “林表妹如今守了母孝已有二十个月,这亲事如今倒是可以相看起来,”谢树元看了萧氏一眼,毕竟这事还得萧氏做主。 萧氏没有接话,原以为只要备些礼物将人送走就好,如今竟是要送她出嫁。这亲事是何等重要,若是看走了眼,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谢树元拉住萧氏的手,有些讨好地说道:“我知道此事着实是为难了夫人,不过咱们总不能再将林表妹送回林家吧,那无疑是送入虎口啊,岂不是害了表妹。” “既然是替表妹相看亲事,那不能去安庆的事情,自然也该告诉表妹。老爷是要和林表妹如实说吗?”萧氏忍不住反问。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林雪柔的性子萧氏也算是有些了解,性子绵软不说还自怨自怜。旁人一句无心的话,都能惹出她一汪眼泪,她这样的性子实在不是能撑得起门户。 “表妹的性子太过绵软,若是将实情告诉她,只怕……”谢树元虽和林雪柔接触不多,可他看人素来精准,如何不知这位表妹的性子实在是不怎么样。 “算了,既然是堂祖父的意思,咱们做小辈的自然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思,好在后日我要去寒山寺上香,表妹也要去替堂姑和姑父上香,到时找了机会同她说说。顺便也让她散散心,解了心中的郁结,”萧氏伸手理了下额角的发丝时,谢树元也伸出一只手顺着她脸颊摸到的耳畔。 他道:“着实是有劳夫人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看见好多亲骂谢爹渣,我必须说一句,他是真没想过收这位林表妹 渣作者每天都在努力码字,过年事情实在太多了 所以各位美人大大,看在渣作者坚持日更的份上,坚持给评论吧 三鞠躬谢过(o(n_n)o ,画风有点怪啊) 章节目录 第18章 > 第18章 “太太难得带你们出门, 姨娘可得给你们好生打扮一番, ”江姨娘让明心去拿了首饰匣子过来, 就要给两个姑娘打扮上。 谢明芳听了连眼睛都亮了, 她素来就喜欢穿着打扮, 每季四套的衣裳总觉得不够, 每回都要缠着江姨娘拿了私己给自己做衣裳。她年纪还小, 自己的首饰盒子里多是项圈、玉牌这类的首饰, 如今能从姨娘的首饰匣子里挑选自然高兴。 “姨娘, 如今四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不如你就将那支水晶桃花簪给女儿带带吧, ”谢明芳说的那支水晶桃花簪是江姨娘生谢明岚时, 谢树元特地赏赐下来的,整支簪子由粉水晶雕刻而成,通体泛着微微粉色,水晶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而簪头的那朵桃花就连花蕊都清晰可见, 足见雕工之精细, 实在是巧夺天工。 江姨娘见她一张嘴就要了自己最心爱的簪子, 不由哂笑,点着她的额头就道:“你倒是个促狭的, 一开口就要姨娘最心爱之物,你可知这乃是我生你妹妹时,你爹爹特意赠与我的。” 江姨娘用了赠而非赐, 可见她自觉自己在谢树元心中与这府中的其他姨娘是不同的。他们是表兄妹, 自幼相识。若不是江家被流放,表哥这嫡妻的位置未尝就不是她的。 可世事无常,如今她只是表哥的妾室,就连两个孩子都成了庶出,在这身份上就低了旁人一头。 “姨娘,你就给我带带嘛,等我去了寒山寺上完香,再将这簪子原封不动地还给姨娘就是了,”谢明芳一边摇着江姨娘的手臂一边撒娇道。 江姨娘虽有些出神,但还是被她摇的难受。 还是安静坐在一旁的谢明岚说道:“二姐姐,这桃花簪虽好看,但二姐姐年纪尚幼,这簪子与二姐姐倒是略成熟了些。妹妹瞧着这串五彩宝石串成的链子倒是更合适二姐姐些。” “你不想让我要,无非就是自己也想要吧,”谢明芳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四妹妹了,成日摆出一副天下我最对的姿态,简直比爹爹还喜欢说教。 谢明岚倒也想说教别人,可是大姑娘谢明贞除了上课之外,同她们来往并不多。最小的六妹妹成日被养在太太的院子里,她更是接触不到,况且谢清溪也不是她能说教的。于是这谢明芳就成了她显摆的对象。 谢明芳听的虽不耐烦,可江姨娘却觉得小女儿说的有道理,于是她捏了谢明芳的手臂,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如今都六岁,竟是比你妹妹还不如。” 谁知这句话犹如点炸了谢明芳的脾气一般,她连首饰匣子也不要了,直接甩手就说道:“妹妹,妹妹,姨娘一天到晚就知道偏宠四妹妹,无非就是看爹爹夸了她几句会读书而已。可是她便是再会读书又怎么样,日后还能考科举当状元不成。” 谢明芳这一通抢白,不仅是戳中了江姨娘的死穴,更是让谢明岚脸色发白。 若说江姨娘如今唯一不如意的,只怕就是这没有儿子一事上。虽她也偶尔安慰自己说,明岚聪慧这往后的前程说不定不输儿子,可是这没儿子终究是腰杆不硬。 谢明岚仗着自己重生一世,如今处处压着这个亲姐一头,如今被她这么一抢白,竟是将她所有的努力都说成了白费。 ****** 这还没去寺里上香呢,汀兰院的两位姑娘就拌了不小的口角,为着此事江姨娘还大哭了一场。这府上素来没有秘密,所以此事自然也不会被掩在汀兰院里。 况且这两日二姑娘上课的时候都沉着一张脸,连话都不愿和四姑娘说了呢。 萧氏自然也听到此事,不过她可不愿沾染上汀兰院的事情,况且这两位姑娘关系是好是坏,她还真不太关心。虽然江姨娘是老爷的表妹,又挺得谢树元的维护,可是她们母女三人说到底还是在自个手底下讨生活。 此时萧氏为难的是,如何和林表姑娘开这口。难不成她开门见山地就和她说,你舅父不愿接你去安庆,给了我们三千两,让把你嫁出去。如果真这么说的话,萧氏想依着林表姑娘那脾气,估计回来就该抹脖子上吊了。 这女子秉性太过软弱,也实在是太可悲。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一阵悠扬地音乐声又隐约响起。 “溪儿,”萧氏抬头看着对面认真盯着音乐盒看的女儿,不由一阵好笑。虽说这音乐盒确实是精致了些,可小女儿如今竟是当成宝贝一般,连旁人都不许碰呢。 谢清溪看着上面滑来滑去的小天使,又听着熟悉的声音,思绪慢慢飘向了远方。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年多了,她竟是慢慢忘记了自己成长生活着的时代了,只有在听到这个熟悉的旋律时,她才能让那些记忆不那么快地消失。 “溪儿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音乐盒?”萧氏见宝贝女儿露出这般认真地表情,也不禁认真地问道。 谢清溪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她很喜欢,因为她觉得这个音乐盒是唯一能联系她和那个世界的回忆了。 萧氏被女儿难得认真的表情惊呆,竟是忍不住想到那个送礼的少年。 天潢贵胄出身,可是未来的前程却是比谁都迷茫。 待到了晚膳的时候,谢树元到了芝兰院里用膳,这日府衙休沐,所以谢清湛被他叫到了前院,他自是对他这几日的功课好生考究了一番。 要说对待子女的功课问题上,谢清溪觉得谢树元颇有些几分虎爹的风范。平时瞧着挺温文尔雅的人,只要觉得你功课有一丁点懈怠,那脸色简直就是立即晴转大到暴雨。 不过谢清溪老远就瞧见谢树元一副慈父模样,居然还牵着谢清湛的手,就知道谢清湛这会肯定是将她老爹的马屁拍的舒舒服服的。 **** 萧氏虽早几日便将去寒山寺上香一事知会了林雪柔,还特地遣人又送了套新做的春衫过来。林雪柔自然又是去了芝兰院,说了一通有劳的话。 孙妈妈将那套新做的藕荷色春衫拿了出来,以防止第二日手忙脚乱。这春衫看着颜色虽素雅,可是在烛光之下,却是银光闪烁。孙妈妈盯着瞧了许久,这太发现衫子上头竟是用银丝线绣了暗纹,如今还只是在烛光下便这般亮眼,若明日到了外头阳光底下,定是夺人的很。 “这衣裳可真是精致,”林雪柔自然也注意到这银线所绣的暗纹了,忍不住感慨道。 “表太太为人宽厚,待小姐也是极好的,小姐如今住在府上竟是比在自个家里还舒坦呢,”孙妈妈有心将心里头藏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便起了话头。 林雪柔点头:“可不就是,表哥虽说同我有亲,但到底不及大伯和叔父他们关系近些,可如今关系亲近的反而要送我入虎口,表哥表嫂倒是待我一片真心。我只希望到了舅父家中后,能有如今这一半好便够了。” “只是舅父这般久都没消息,孙妈妈,你说是不是外祖家不愿接我过去?”林雪柔一想到自己要是被送回林家的下场,就忍不住打寒噤。 而孙妈妈终究是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孙妈妈,你是说,我娘和我爹当年是私相授受,还未婚便有了我?”林雪柔身子抖了抖,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听见的话。 在她心目中,父亲是个知礼又儒雅的人,若不是身子不太好,这科举一途未必走不下去。至于她母亲就更是大家闺秀,在父亲去世后,便足不出户,让族中想找麻烦的叔祖们都挑不出毛病。 “所以当年老太爷虽将太太嫁给了老爷,可也发了话,说从此以后再没有太太这个女儿。”孙妈妈艰难道。 林雪柔脸色一白,险些厥过去,只见她泪雨盈盈道:“妈妈为何现在才和我说这些,只怕外祖早就接到了表哥的信,”她想到这里,脸色一白,连忙握着孙妈妈地手说:“妈妈,你说外祖父会不会让表哥将我送回林家?” 孙妈妈虽想过老太爷不会接姑娘过去这个可能性,可是却也没想过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如今被林雪柔这么一提醒,主仆两人吓的皆是面色发白。 如今的林家哪是嫁女儿,简直就是到了卖女儿的程度了。先前孙妈妈仗着同苏州知府大人家有亲,舍了太太的嫁妆,才能带着林雪柔出来。如今若是再被送回去,只怕主仆的下场都会凄惨无比。 “若是让那帮人将我嫁去做填房,我宁愿到庵里去做姑子,也好过被他们这般作践,”林雪柔垂泪道。 孙妈妈立即着急道:“我的姑娘,说什么到庵里做姑子的话,你这不是让老爷太太在天上都不得安生,往后可不能说这等丧气话。如今舅老爷家既然靠不住了,姑娘少不得要为自个好生谋划些,若嫁了好人家还怕这往后无安身之处。”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了,还提什么嫁好人家。林雪柔忍着泪道:“嬷嬷快别说了,我如今寄人篱下,还说什么嫁……” 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说到这里也是说不下去了。 孙妈妈心一横道:“姑娘觉得这谢府如何?” “表哥家自然是极好的,可我一个戴孝的人,又如何能长居与此,”林雪柔有些听不明白了。 孙妈妈咬咬牙接着说道:“姑娘觉得谢大人为人如何?” “表哥是探花郎出身,又是苏州的父母官……”都说表哥表妹一家亲,虽说谢树元如今已年过三十,可是他丰神俊朗又身姿挺拔,便是林雪柔初见他也是忍不住地心神摇曳。 不过除了刚入府那次情急之下外,自己却是极少见到这位表哥。就算偶尔见面,谢树元也不过是淡淡问她在府中可还适应,下人有没有怠慢她。林雪柔身为未嫁女子,自然不敢多与他接触,生怕扯出些是非。 “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林雪柔忍不住提高声音道。 可是孙妈妈立即着急道:“我的好姑娘,你可小声些,隔墙有耳呢。” 林雪柔突然想起了秋水,那可是表嫂身边的丫鬟。若是让她听到自己与妈妈的这番话,传到表嫂的耳中,自己可怎么活。 想到这她眼泪又是掉了下来。 可孙妈妈话都已经说出来,只得急急劝她:“姑娘,你别着急。老奴这也是实在没有法子的法子啊,如今安庆咱们是投奔不了了,若是再被送回丰县,只怕老奴再也护不住小姐了。” “可妈妈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林雪柔这回是哭狠了,她一边哭一边说道:“表嫂待我这般好,我如何能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更何况,表哥再好,他终究有了表嫂,我若横插进去,无非也就是个妾室。” 孙妈妈赶紧替林雪柔擦了擦眼泪,又不停地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待她缓和过来后,才哭道:“老奴是太太陪嫁过来的,从小姐小时候开始就服侍小姐,又如何会害了小姐呢。如今老爷太太不在了,老太爷又心狠不愿管小姐,如今留在谢府倒是小姐最好的出路了。” “况且老奴也打探过了,这府上的江姨娘便是谢大人的表妹,虽不得太太的喜欢,可如今已生了两个姑娘,那日子过的不比外头的正房太太差。若姑娘能留在府里,替太太分了那位江姨娘的宠,岂不是也报答了太太的恩德。”孙妈妈舌灿莲花,竟是将林雪柔说的默不作声了。 “妈妈快别说了,”林雪柔又是摇头又是垂泪的,孙妈妈见状也不敢再说下去,只得赶紧拿了帕子伺候她洗脸。 只是这眼睛哭的实在是厉害,林雪柔又怕明日早上起来肿起来,又让孙妈妈弄了热帕子敷在眼上。不过帕子盖在脸上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心里却是将孙妈妈的话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 寻常女子谁人不想嫁人当人家的正房太太,这妾室说的再好听,日后连身嫁人都不能穿,这正红更是一辈子都穿不了。她好歹也是被父母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如今父母先后离开,自己竟是沦落到这般境地。 一会想着父母,一会又想着自己这坎坷的命运,林雪柔这眼泪是止也止不住。 第二日,秋水进来伺候的时候,险些吓了一跳。这林表姑娘的眼睛肿的可真厉害,她原本皮肤就白的透明,如今双眼四周红通通的,一眼便看出定是昨晚哭了大半宿。 “姑娘,这……”娇杏也在一旁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好在秋水立即上前,替林雪柔扑了比寻常暗的粉,虽皮肤没往常看起来那般晶莹剔透了,可是好歹遮住了眼睛周围的红肿,只是细瞧的话,还是能瞧出端倪。 待林雪柔打扮妥当,又用了早膳后,那边就有人过来请她了。 此时早已有好几辆马车停在谢府的门外,待林雪柔到的时候,其他人也正好出来了。 谢清懋吵着要骑马,但萧氏如何放心,只哄着他上了马车。萧氏带着谢清懋三兄妹做头一辆马车,谢清湛和谢清溪两人又穿了同款的衣裳,谢清溪穿的是浅绿绣桃花的交领春衫,而谢清湛穿着一身浅绿绣白梅的儒衫,两人一般高的个头,一左一右站在萧氏身边,真如一对金童玉女般。 便是这府里看惯这对龙凤胎的下人,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谢明贞和林雪柔坐在第二辆马车上,而谢明岚和谢明芳姐妹则是坐在第三辆马车上。谢明芳路过第二辆马车时,便见林雪柔正扶着娇杏的手准备上车。 她冷眼看了林雪柔身上的料子,突然开口道:“林表姑这件衣裳可真好看,不知是在哪里买的料子?” 谁不知道林雪柔进谢府的时候,身上统共带了一个小包袱,如今她这身上穿的戴的,有哪件不是太太替她置办的。 原本这次上香,谢明芳翻来翻去总是觉得自己的衣裳不够好看,便想着再做。可是府里这季的春衫已经做了,太太岂会给她重新做。若是让姨娘出这银子,只怕她又得说自己。又因着同谢明岚的口舌之争,这几日总觉得一口郁气堵在心里。 如今见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破落户,穿的衣裳料子竟是比自己的还好,一时间谢明芳这心底的不快便发泄了出来。 林雪柔身上的衣裳都是萧氏赏的,她又哪里知道这是城里哪家铺子卖的料子,一时竟是答不上话。 谢明岚因着先前说过谢明芳几次,竟是惹得她不高兴。如今她也不愿再为这个远房表姑再惹自己的亲姐姐不高兴,左右不过是被刺几句罢了,寄人篱下这本就是难免的。 林雪柔垂头,嘴角嗫嚅地动了几下。 谁知谢明芳竟是侧着耳朵,假装听不到的说道:“表姑说的是什么,我可没听见。” 林雪柔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求救似得看向谢明岚,谁知谢明岚却是事不关己的将目光转向一旁。 就在她眼泪要落下时,就见马车上帘子被掀开,里面露出一张小脸,她静静地看着谢明芳道:“二妹妹,该上车了,可别让母亲等着。” 开口说话的是谢明贞,她一手掀起帘子,一边转头对旁边的丫鬟说:“巧丹,你帮忙扶表姑上来吧。” “哼,”谢明芳虽有些跋扈,可到底不敢惹谢明贞这个长姐,毕竟长幼有序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的。不过她也将林雪柔羞辱的差不多,于是一甩手带着身后的丫鬟走了。 谢明岚一脸无辜跟了上去时,谢明贞却是多看了她几眼。 待林雪柔上车后,便低声对谢明贞道:“多谢大姑娘。” “表姑,客气了,”谢明贞只说了这一句后,便再也没说旁的。 娇杏眨着眼睛,还等着谢明贞为二姑娘的失礼同自家姑娘道歉呢,可谁知这位大姑娘居然这般…… 林雪柔自然也在等着谢明贞的后话,可是等马车启程了,车厢里面都一片安静。 她突然想起孙妈妈昨晚说的话,若是她成了这府里的人,这日后不管用什么穿的戴的,都不会象今天这般被人逼问的哑口无了吧。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新,今天更新了接近六千字,算是补上了昨天的更新 上一章的留,简直是让我感动的泪流满面啊,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啊 童哥,爱你们 章节目录 第19章 > 第19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倒是让寒山寺闻名与天下, 如今谢家居于苏州, 寻常上香礼佛自然是往这寒山寺而来。谢树元自然不会参与这些女眷的活动, 不过却还是派了家丁保护夫人和姑娘们。 谢清溪就是坐在马车里将这首枫桥夜泊学会了, 萧氏原本不过随口教她而已, 也并不指望她能如何学会。可谢清溪转眼就背上了这首诗, 倒是让她惊喜的很。 就连坐在一旁小大人模样的谢清懋都忍不住称赞:“妹妹真乖, 真聪明。” 如今谢清懋在上蒙学,背诗这种小儿科早就不在话下了, 也难为他能这么捧场。于是谢清溪甜甜地冲他笑了, 然后娇滴滴地说:“二哥哥真好,二哥哥最好了。” 谢清湛在一旁被他们的兄妹情深活生生给恶心了,他习惯性地捏着谢清溪梳着的苞苞头,撅着嘴巴说:“不就是会背诗了,有什么了不起。” 谢清溪看着这个同胞哥哥, 恨不得对准他的后脑勺来一下。其实谢清湛的心思, 谢清溪到如今还真能摸出点来。他们两是龙凤双胎, 自幼就比旁人亲近些,所以但凡有人要逗弄谢清溪, 他就会觉得这是侵犯到了他的地盘。于是他就开始不爽,可他不爽的结果,不是去挑衅侵犯他地盘的人, 而是欺负谢清溪。 于是这兄妹俩, 打从会说话开始就没少吵架。 “好了,湛儿,妹妹年纪小,你该让着她点,”萧氏习惯性地做和事佬,不过说出的话却让谢清溪都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她就比谢清湛小了一刻钟罢了。 谢府出行光是马车就有七八辆,更别提前前后后开路和跟随的家丁,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寻常百姓都停下来忍不住打量。不过但凡城中有头脸的人家都会在马车上做出明确的标志,让人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 所以谢府的马上都挂着谢府的铭牌,鲜红的丝绦随着微风飘摆,在这四月的苏州倒也是一道风景。 谢清溪自从来了这里后,便鲜少出门,偶尔有几次也不过是别人家祝寿拜访,实在无趣地很。如今天这样的上香活动,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呢,以前萧氏总觉得她太小,怕寺庙里的香火气冲撞了他们。 刚到了寒山寺的脚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悠扬的钟鼓声,那种悠远仿佛从远山处传来的声音,一下子让谢清溪兴奋起来。 “你瞧瞧这孩子,听见钟鼓声都这般高兴,”萧氏自然注意到她的神情。 寒山寺乃是远近闻名的寺庙,因此来此处上香的人并不少,有平头百姓自然也有如谢府这样的达官显贵。 谢府上香自然早早派了家中管事过来,萧氏一下车就看见门口有知客僧人等候着。因着萧氏并未带姨娘出门,所以此番除了林雪柔这个略年长些的女孩外,其他最大的也不过才七岁。因此萧氏也并未让她们带着帷帽。 因着谢府跟进庙中的多是女子,所以寒山寺此番派出的僧侣,不是小沙弥就是牙齿快要掉光的年老僧人。众人从前殿开始跪拜,一直跪拜到正殿,四处都摆放着不少功德箱。 谢清溪虽然年纪小,可是却跟在萧氏旁边,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姿势跪拜。她是受着现代唯物教育长大的,自然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一事,可如今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里,少不得要好好跪拜佛祖,顺便也谢谢让她投身到这里。 毕竟就算从古代人的眼光来看,她也算是投身到了好人家。 不管是哪路神仙,我谢谢你让我成了投胎小能手。 谢清溪每拜一处都要默念一遍,毕竟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大发的慈悲,但秉持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她每跪下去一次就默念一回。 待谢家一行女眷跪拜了菩萨又添了香油钱后,知客僧便领着她们去了后头的禅院歇息去了。同行孩子虽多,可到底大户人家从小教养出来的,姑娘们都文文静静地,待丫鬟们端了茶水后便默不作声的喝茶。 谢清懋如今在蒙学里上学,日日都要出府,自然对于上香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就算出来也没多兴奋。倒是谢清湛和谢清溪两人,因为年纪尚幼,一天到晚被萧氏拘在身边,寻常连去个前院都要带一群奴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府,喝了茶水后就开始嚷嚷着要出去玩。 大姑娘谢明贞还是一副小淑女的做派,也不说话,只温和地看着两个弟弟妹妹闹腾。而谢明芳早跪的不耐烦了,她甚少出门,自然也想四处逛逛。可她虽平日横的很,可在嫡母面前却不太敢说话,说实话她有些怕萧氏。 萧氏因跪拜的诚心,此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如何还能领着这些小家伙出门玩去。 林雪柔见萧氏不愿去,又见两个孩子闹得有些凶,不由出声道:“我倒是不觉得累,不如就由我领着他们出去玩会吧。” 此时寺中的小沙弥正好进来,谢清溪便笑嘻嘻地问他,这寺中有哪里是好玩的。 小沙弥正值换牙的年纪,一张口下面那排牙齿就露出黑洞,谢明芳指着他漏风的牙齿便是同谢明岚捂嘴笑了。 这番明显的嘲笑让小沙弥面色不红,险些不敢再说话。还是萧氏轻轻呵斥道:“明芳、明岚,不可对小师傅无理。” 萧氏又温和问他这寺中可有让人闲逛的地方,小沙弥这才说出后山有一处桃林,里面有数千棵桃树,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看过去犹如一片粉色的云团一般。 别说是谢清溪听了想去,就连原本只是勉强想陪他们去的林雪柔听了都不由所动。 不过小沙弥又说了,因着今日有士林学子在桃林另一处的寒山亭开诗会,所以她们去逛的时候务必要小心些,只要别往里面走太远就不会碰上。 萧氏见林雪柔愿领着他们出去,倒也不再拘束着她们,只让几个姑娘都跟着出去玩玩,也算是顺便出来踏青。 “表姑一人带你们四人难免吃力些,你是长姐要帮着表姑看顾着妹妹些,”萧氏将谢明贞叫到身边好生嘱托了一番后,又指着谢清溪说:“你六妹妹素来爱胡闹,待会她若是乱闯乱玩,你只管让妈妈将她拘了回来,到时候我来教训她。” 谢清溪满头黑线,看来她平时扮小孩太成功了,以至于她的亲妈如今都这么说。 倒是谢明贞抿嘴一笑:“太太可别这么说,六妹妹只是性子活泼了些,可是这礼节可不比我们几个姐姐差。” 谢明芳见谢明贞在萧氏面前这般坦然自若,又是羡慕又是嫉恨,心里却暗暗道了一声马屁精。倒是谢明岚倒是没太多情绪,她这个大姐姐倒是聪明的,一心知道侍奉太太,到最后她也确实是姐妹中嫁的门第最高之人。 若江姨娘不是这样的身份,又不是如今这般嚣张的性子,谢明岚倒是考虑过走谢明贞这条路子。可姨娘是爹爹的亲表妹,这就注定太太不会抬举任何一个姨娘生的女儿,所以谢明岚自己也知道,她若是讨好萧氏那也是白讨好。 一行人带着仆妇浩浩荡荡地往桃林走去了,不过她们都是头一回到这寒山寺,竟是无一人识得那桃林如何走。好在有个小沙弥正提了水壶进来,待问话后她便指了方向,然后说道:“各位姑娘若是桃林,这个时辰倒也正好。只是今日桃林尽头的寒山亭有文会,是些江南学子在那头以文会友。所以姑娘们最好在林子里逛逛便是,那寒山亭也无甚可逛的。” 文会?谢清溪一听这么敏感的词汇,一下子就精神了。不过随后她看了下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两人,如今一个才五岁,一个才三岁,用句粗俗的话就是,毛都还没长全的女娃娃。 不过林雪柔如今倒是有了十六岁,确实是不应该过去,到底是闺阁女子,怎么能让外男瞧见呢。 大家都没了异议后,便顺着小沙弥指引地方向走过去。还别说,还没到跟前呢,就看见一片粉色,远远瞧着确实美丽。这东西但凡聚集的多了,便也成了奇景,就连这最普通的桃花,如今都成了一片云霞。 一众小姑娘平日被拘束在府里,何曾见过这般好看的景致,一时都进了桃林。就连谢明贞手上都折了一枝上头缀满桃花的树枝。 这就跟以前在学校时候的春游一样,谢清溪好多年都没春游了,如今自然也高兴地很。不顾后面丫鬟的劝阻,就是跑着往前走。 虽然几个小姑娘都没带帷帽,可林雪柔到底过了及笈的年纪了,一出门就将雪白的帷帽带上,前面垂着长长的纱幔,一直垂到腰身处。 待走入这桃林后,众人才发现这桃林是依着山坡而种的,而前头还有叮叮咚咚地流水声,想来应该是溪水吧。 “二姐姐,前头有小溪呢,这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若是落进溪水里面想必很好看吧,”一直没说话的谢明岚突然欢快地说道。 谢明芳看了看后面的三人,一个是自己讨厌的表姑,一个是自己得罪不起的长姐,一个是自己更加得罪不起的嫡妹,她也觉得和她们三人待在一处实在无趣地很,于是便应了谢明岚的话,说道:“可不就是,那咱们过去看看吧。” “四姑娘,那小沙弥方才说桃林尽头有文会,你们还是不要走太远,”林雪柔开口劝道,她这样的性子能开口已是极难得的了。 不过谢明岚却一笑说道:“林表姑真是说笑了,我和二姐姐这样的年纪又有何妨,倒是表姑注意些便是了。我看表姑也不便同我们一起往前面去,那我和二姐姐去便是了。” 林雪柔有些无措地转头看着谢清溪和谢明贞,希望她们两也能劝劝二姑娘和四姑娘。可谢清溪只看了谢明岚一眼,便软软地开口:“既然四姐姐想去便去吧。” “那我……”林雪柔看着左右站着的小姑娘有些为难的说道。 “表姑就陪我和大姐姐逛逛吧,反正二姐姐和四姐姐身边都有丫鬟和婆子跟着,”谢清溪说。 谢清溪知道谢明岚乃是重生人士,素来对这个庶姐提防地很。若说金手指,只怕这位开的比她还大呢,毕竟她可是通晓未来的。 她总觉得谢明岚今日有些反常,所以她只管好身边的人就行了。她们不跟着她过去,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能使出来。 于是两拨人便分散开来,不过谢清溪到底不敢大意,看完这桃林后便说累了想回去。林雪柔原本想过去的,可谢明贞却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请了两人回来。 结果巧丹回来的时候,只说二姑娘和四姑娘正在小溪边玩的尽兴呢,一时还不想回来。 此时谢明岚也心中冷笑,这位表姑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是一清二楚。想跟着她姨娘有样学样,也不瞧瞧自己是何等身份。上一世这个林表姑虽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可是没住多久就离开了,至于在京城再遇见她,那就是后话了。 可如今她竟还住在家中,难不成是太太看着姨娘太过嚣张,有意再弄出一个表妹姨娘,要和江姨娘打擂台。虽说这个可能性很小,可这几日谢明岚翻来覆去却是想了许久。 如今江姨娘之所以能在谢府生活的这般悠然,仗着的就是她表妹的身份。若是再来一个表妹,那岂不是削弱了姨娘的优势。这是谢明岚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她要的是姨娘宠冠后院。 林雪柔见两人久去不回,又想起萧氏将四位姑娘都托付给自己,如今也不过丢下她们两人先行离开,便不顾谢清溪的劝阻,带着娇杏就去找谢明岚她们了。 谢清溪自然也无法,就算拍丫鬟去请,可若是她们就不愿回来,丫鬟总不能抢拉着她们吧。谢清溪看着林雪柔离去的背影,抬头冲着谢明贞说道:“大姐姐,咱们也去看看吧,想必那小溪一定也有趣,要不然四姐姐也不会这么久还不回来的。” 林雪柔比她们先到一步,一过去就看见两位姑娘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止,正在小溪旁边玩呢。谢明岚手里拿着一根桃枝,身子微微蹲下,桃枝往水里一摆,再拿起时上面便沾着溪水,竟是要对准二姑娘甩过去。 林雪柔有心上前劝阻,又怕溪水沾到自己身上,一时有些踟蹰不前。 “表姑,你过来看,这小溪下面的小石子竟是五颜六色的呢,”谢明岚一见她过来,就扬起一脸天真的笑容。 林雪柔见她笑的欢快,一时也放下心,走了过去。谁知谢明岚见她站的远,还特地过来伸手拉她,直将她拉到小溪边,指着里面的小石子就说:“你瞧,就是那些,可漂亮了。” 旁边的谢明芳本来也觉得有趣,可见林雪柔过来,撇了撇嘴就不高兴地往一边走,嘴里还不满道:“真扫兴,别人到哪就跟到哪儿。” 林雪柔自然也听到她的话,心里一黯,刚有些出神,就听耳边谢明岚喊道:“表姑,小心。” 林雪柔心底一慌,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身看她时,就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量,接着她身子晃了一下,竟是往一旁歪了过去。 “表姑,”谢明岚的惊呼刚响起时,就要伸手去拽她。 可就在此时,前方桃林又响起一个女子的大声呼喊声:“救命。” 这呼喊声直传到那边的寒山亭,一时正在作诗的学子们都纷纷停手,接着就往这边赶来。 而于此同时,林雪柔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里。 谢明岚还站在岸边,惺惺喊道:“表姑,你别怕,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了。” “你住嘴,”谢清溪见她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一般地喊出声,就立即呵斥她。 谢明岚见谢清溪这个小丫头,也没在意,带着哭腔道:“六妹妹,现在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还是救表姑要紧。” 恶人还先告状了。 谢清溪见她一边把人推下河,一边又要救人上来,实在是精分的厉害,正想要不要也把她推下去,让她尝尝这溪水的味道时,就见对面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男子的说话声。 于是她立即明白谢明岚的险恶用心,她这是要毁了林雪柔的名声。 谢家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妾室,也得身家清白吧。 如今春衫轻薄,若是落于水中春衫贴在身上,这身子可就被外人看光了。更何况还是这么多的士林学子在,到时候林雪柔就是不一头撞死,只怕这以后也再也嫁不到好人家了。 “赶紧将表姑救起来,不然待会太太问起来,全都别想逃过,”谢清溪虽然人小,可是说出的话份量却是极重的,更何况她又亮出背后大靠山萧氏,这下原本站在岸边的几个婆子一咬牙跳了下去将人带了上来。 “咱们走,”人一带上来后,谢清溪便让素云抱着自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明岚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会再逗留,于是也在丫鬟地簇拥下离开了。 至于那帮参加文会的学子,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众丫鬟仆妇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过有眼尖的人,倒是瞧见中间有个被人抱回去的。 萧氏原本正在歇息,结果林雪柔就浑身湿漉漉地被抬了回来,真真是又惊吓又生气。她赶紧看了看四个姑娘,见她们都完好无损,立即让人去马车上拿了备用的衣裳给林表姑娘换上。 又问了随侍的丫鬟婆子,都说林表姑娘是被推下去的。 于是萧氏便让人带着其他三位姑娘下去歇会,也压压惊,谢明岚离开之时瞧了谢清溪一眼,两人对视时,谢清溪从她眼中看出了隐隐的得意。 “娘,是四姐姐将林表姑推下水的。”等闲杂人一离开后,谢清溪就说道。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萧氏脸上却没有太多惊讶之情。 她只淡淡说道:“娘知道了。” 这就没了?谢清溪无语。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萧氏一向视江姨娘母女如无物,这回她还能这般吗? 若想知晓,请听下回分解。 ps:那些害怕又来一个表妹姨娘的,可以彻底放心了 章节目录 第20章 > 第20章“娘, 四姐姐行事太过恶毒, ”谢清溪正要抱怨时。 就见萧氏突然眼神犀利, 就连刚刚谢清溪告诉她谢明岚将林雪柔推下水时, 她都没这般变了脸色。只见她严肃道:“溪儿, 这样的话, 娘不愿再听你说第二遍。” 谢清溪还有些不服气, 谢府这些妾室的问题不是她能管的, 虽然她也替萧氏抱不平, 可如今这个时代哪个男人不是左拥右抱。如谢树元这般的,别人还要夸赞他一声洁身自好呢。 可谢清溪到底是接受现代教育的, 对于府里的这三个庶姐姐, 她总有一种她们是小三生的孩子一般。若不是谢明贞性格好,很有古代闺阁小姐的风范,谢清溪连话都不愿和她们多说。 她又说:“可是娘……” “住口,”萧氏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声严厉色说道,她道:“娘让你莫要再提, 你为何还是不是听话。” 谢清溪这次真的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那个江姨娘仗着自己是谢树元的表妹, 在府里吆五喝六的,成天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至于谢明芳和谢明岚姐妹, 一个眼皮浅,一个却装神童将府里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母女三人简直就是极品小三和极品小三生的两个极品女儿。 想到这里,谢清溪又忍不住怨恨他这个便宜爹, 有小妾也就算了, 偏偏还是个表妹小妾,还打不得罚不得了。 “娘瞧你年纪还小,本不愿和你说这些,可是溪儿娘曾经教过你和你六哥哥一句话,你还记得吗?”萧氏大概也觉得自己辞太过犀利,于是便将女儿抱着放在对面的椅子上,颇有些严肃地看着她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谢明岚她自甘堕落,好好的小姐不做,偏要和学江氏的做派,她以为自己这是聪明,却不知这却是愚蠢至极。可你却不能学她,因为大家族中最忌讳的便是兄弟阋墙,你们虽是姑娘,可姐妹不和若是传出去,只让人说咱们谢家没教养。” 萧氏的话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出身侯府,自幼便有才名,出嫁后更是侍奉公婆姑嫂和睦。象萧氏这样的人,名声往往比性命还要重要。因此她的名声不仅仅关系到她自己,还关系着她的母族,以及未来的子女嫁娶。 毕竟一个刻薄的主母,待自己的儿媳妇也不会宽厚到哪去。 “可谢明岚无故毁人名声,还没人能治住她了?”谢清溪还是不服。 “是四姐姐,”萧氏将手搭在谢清溪的肩膀,柔声说:“那是你四姐姐,就算你们今日撕破了脸皮,你还是该叫她四姐姐。要不然让旁人听到了,你便是有理也成了无理。” 谢清溪觉得她这个娘亲实在是太厉害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在意她称呼上的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娘亲没用,连个姨娘都管不住?”萧氏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清溪。 谢清溪小心睨了她娘一眼,坑着头说:“女儿不敢这么想。” “还说不敢,你瞧瞧你这小嘴巴厥的,”萧氏弹了下谢清溪的嘴巴,故意调笑道。 “你说说江姨娘在府里怎么了?”萧氏看着她有意说道。 有些话总觉得女儿太小还不适合说,可如果有些时候不说通透,只怕这孩子的性情就变了。萧氏万万不愿谢清溪也变成谢明岚和谢明岚那等的性情,就知道捻酸掐尖,毫无容人的度量,表面看着还有闺阁小姐的做派,可一说话底子全露了出来。 如今这对姐妹年纪还小瞧不出来,待到了年纪,有得她们受的。 谢清溪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可是却突然发现,江姨娘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受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江姨娘其实还挺穷的。 别看江姨娘母女三人打扮得富丽堂皇的,可是仔细算起来,除了公中的份例外,她的穿着打扮比起方姨娘、朱姨娘也未见好许多。再说明芳姐妹两的穿着打扮,和大姑娘明贞比起来也是差不多的。 若说江姨娘受宠,那也是谢树元平日去她那里,比旁的姨娘多几次罢了。还有就是,府里的丫鬟婆子总是说,江姨娘是府里妾室的头一份,流说多了似乎也就成了真的。 “你爹爹虽有心抬举她几分,可是也绝不会让她越了姨娘的本分,更何况男人粗心大意,哪会了解后宅的这些细枝末节,”萧氏没和谢清溪明说,不过她自己却是门清。 “那林表姑那边,”谢清溪抬头望着她娘亲。 萧氏冷冷一笑。 ******** “四妹妹,春华那丫头去哪了?”明芳见明岚的丫鬟久久不见人影,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过她嘴巴翘起,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地表情说:“也不知道表姑怎么样了?我刚才瞧着那衣裳都湿透了呢。也不知道那些穷酸学生有没有瞧见,哎哟,表姑这名声算是毁了。” 突然明芳脸色一变,急急又问:“四妹妹,你说若是让人知道这是借住在咱们府上的人,会不会带坏咱们姐妹的名声啊。” 明岚因为春华久久未回来,心下正在忐忑不安,听了明芳问的问题,不由冷笑一声:“二姐姐如今不过才六岁,就算考虑嫁人的事情,那也等十年后吧。” “你,你,”就连明芳这般善于口舌之争的人,在听到嫁人这样的话题后,都羞恼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指着她的鼻子说不出话。 春碧暗暗叫了声不好,按理说这一母同胞的姐妹合该比旁人亲近些吧,可偏偏这对姐妹但凡逮到一处就要吵个不停。在府里时尚且有江姨娘劝着,如今只苦了她这做丫鬟的。 她宽慰道:“二姑娘不是也说,那林表姑娘不过是借住在咱们府上的,况且又是个远房表姑,万不会牵扯到咱们府上小姐的。” 又过了两刻钟,那头就有人来传,说太太准备回府了,让两位小姐准备一下便出去坐马车。这会谢明岚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她急急道:“我身边的丫鬟春华还未回来,我怕这丫头迷了路,正准备出去寻她呢。” 过来通传的丫鬟抿嘴一笑,道:“奴婢正要同四姑娘说呢。太太说春华姐姐暂时不能在姑娘身边伺候,让奴婢暂时顶替了春华姐姐,伺候姑娘回府呢。” 明岚脸色一白,竟是说不出话。 倒是明芳心直口快地问道:“春华怎么了?如何就不能过来伺候四妹妹了?” 这春华乃是江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因今次出府怕旁人伺候不周,所以才会被江姨娘派到四姑娘身边的,所以明芳倒也多嘴问了一句。 那来人也是太太身边的,只是并不是一二等的大丫鬟,看着是个生面孔,她笑着答道:“妈妈只命奴婢过来传话,却没跟奴婢说春华姐姐的事情。” “那也不能平白将人扣下吧,这总得……”明芳一听性子便上来,急急冲着小丫鬟喊了。 倒是明岚一把拉住她,说道:“二姐姐算了,母亲总归是好意的。” 明芳一听她提了萧氏,又见这丫鬟是萧氏派来的,到底不敢再多说旁的。 ******** 一行人回了谢府后,几位姑娘却没回各自的院子,而是被萧氏留在了芝兰院里头。待谢树元从官衙回来后,就被萧氏派去等着的人请了回来。 而江姨娘也同样让人在二门上等着,只是却扑了个空。 “夫人今日带着她们今个出去上香祈福,倒也是辛苦了,”谢树元见四个女儿竟是都在,便有些意外。 萧氏压着性子,只将今日林雪柔落水之事说了一遍,听的谢树元都眉头一跳。 “原以为这只是林表妹不慎落水,可我却听说,这帮参与文会的学子之所以被引过来,皆因为有人在林表妹落水时尖声叫了声救命,”萧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四个姑娘一眼。 “岂有此理,”谢树元一听如何不能理解萧氏的意思,这是有人故意要败坏林雪柔的名声。 萧氏冷静地对香云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春华被人带上来的时候,别说明岚身子一抖,就连明芳都险些失声尖叫。只是她看了明岚一眼,又看了春华一眼,这才勉强忍住。 “就是这丫鬟在林表妹落水时大叫了一声救命,若她是站在林表妹身边倒也好说,只是她当时却是在林子的尽头,隔着林表妹当时站着的地方最起码有五丈,中间又隔着那么多的树,”萧氏突然笑了一声,“我倒是想知道,她哪里来的火眼金睛,隔着那般远都能看见林表妹落水了。” 春华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同筛子般,偏偏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是江姨娘的丫鬟,若是江姨娘在,必是会给自个做主的。 “老爷,这丫头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竟是做出这等败坏表妹名声之事,咱们府上是万万留不得这等背主弃信的丫鬟,”萧氏素来宽厚,平日也是温柔缱倦之人,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时,竟是让在房中站着的丫鬟婆子都不由低下了头。 春华是江姨娘的丫鬟,如今太太说她受了人指使,这不明摆是说江姨娘指使的。 “父亲,”明芳忍不住要说话。 就见谢树元盯着春华,一字一顿道:“将这丫鬟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后,若是命大没死,就立即发卖出去。” 谢清溪这时脸上才露出错愕之情,萧氏待人宽厚,极少打下人板子。可如今谢树元一开口便要了春华的半条命,还要将她立即发卖出去。 她忍不住看了谢明岚一眼,春华这丫头皆是听谢明岚行事的,结果谢明岚只是垂眸看着地面,除了脸色略白些,竟是看不出丝毫异常。 清溪心底一叹,这丫鬟实在是可怜。 待萧氏让人将四个姑娘送走后,也让身边的丫鬟出去,只与谢树元两人在内室里。 “原本还有一事,但我怕下人乱传话,只得私下同老爷说。” 谢树元眉头紧皱:“夫人只管说。” “林表妹说当时她站在溪边,却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会落水,”萧氏看了谢树元惊惑地脸色,道:“当时只有岚儿站在她旁边。” “什么?” 萧氏看着谢树元震惊的表情,脸上也露出愧疚的表情:“都怪我平日太忙,又要照顾清懋他们兄妹三人,对三个姑娘倒是疏于管教。明岚生性聪慧,待人也素来宽厚,平日就算和明芳有些口舌之争,也多是忍让着姐姐的。我听了也觉得不敢相信。” 萧氏看似帮谢明岚辨别,可字字句句却让谢树元生疑。 是啊,明芳有些小性子,明岚素来忍让姐姐,这都是他知道的。所以他一直觉得明岚性子宽厚,她必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她的。 是啊,他生的女儿如何会是心思恶毒的人,只怪这背后唆使之人。 谢树元略宽慰了萧氏后,便直接杀到汀兰院。这会江姨娘刚听说,萧氏处置了自己的丫鬟,正准备找谢树元告状呢,一听他来了,赶紧出去迎接。 谁知刚到了外面的捎间,就碰见掀了帘子进来的谢树元,这眼波正要送过去,如杨柳般地腰身正要福下去时,一个劈头盖脸的耳光就扇了过来。 江姨娘整个人被打的趴在地上,后头跟着出来的明芳和明岚见着了,都不由失声尖叫。 谢树元一见,便厉声道:“把小姐带下去,谁都不许进来。” 明芳明岚哪肯依,哭着喊着要姨娘,却是被婆子赶紧抱了下去。 此时江姨娘已经爬了起来,抱着谢树元的腿就大哭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当着女儿的面便这般折辱我,既是这样,那不如杀了我算了。” “你将明岚教成这般德性,小小年纪就敢推人落水,就敢让丫鬟败坏自己表姑的名声,你以为我没杀你的心,”谢树元气急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只是这说话带着的狠厉,让江氏不由抖了一下。 可她还是委委屈屈地哭喊:“表哥,你这是说的什么,我竟是一句都听不懂。岚儿好生生地去上香,怎么回来就成了这般十恶不赦。况且我是怎样的人,难道表哥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就是太知道了,”谢树元冷笑,“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自甘下贱作妾。你以为人人都同你这般,所以你竟不惜教坏自己的女儿,让她败坏林表妹的名声?我也不怕告诉你,林表妹同你不一样,如今堂祖父将她的亲事交给我,我自会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表哥,你竟是这般想我的?”一直把谢树元当作心中真爱的江姨娘,如今听到谢树元这样冷酷绝情的话,不由哀戚地喊道。 谢树元将她推开,后退了两步,冷冰冰地盯着她说道:“当日你入了我府中后,父亲便亲口说过,从此江家再不是正经舅家,所以你也别再叫我表哥。” “往后你若是再叫一次,我便命人掌你一次嘴。”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萧氏说:“老娘平日懒得搭理你们母女,但是老娘要是想整你们,就往死里弄你们。” 于是就有了今天 这章可爽 章节目录 第21章 > 第21章 江南富庶, 苏州作为江南的中心城市之一, 便是比起京城来也不遑多让。况且苏州不同与京城在天子脚下, 京城处处讲究的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那些富商便是有钱也并不敢露富。可这江南之地却喜好奢靡华贵之风, 两淮盐商更是有富甲天下之称。 到了五月初的时候, 整个苏州城就跟过节一样热闹。若说这古代最热闹的节日, 过年自然是首位, 而这端午节就紧随其后了。 就如同元宵时的花灯节一般, 这端午的赛龙舟那可是热闹非凡地很,就连平日里甚少出门的闺阁小姐们, 都能趁着这样的日子到苏州河边上去看看龙舟。 从五月初一开始, 苏州河就挤满了扎着彩球和彩旗的船只,而那些准备参赛的龙舟队伍自然也早早准备好了。 不过从初一开始,苏州河东边就开始被府衙的差吏们围住,里面搭起彩棚。每年端午节,苏州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都会到苏州河观龙舟, 与民同乐。 沿着布政使大人彩棚往两边延伸所搭建的棚子, 自然是苏州各大小官吏家的看台。至于苏州城中的皇商、盐商们自然也有在这里观龙舟的资格, 只不过他们的看台都是搭建在官员的后面。 当然也有少数几家皇商家的棚子,搭的离布政使大人家的极近。 这些谢清溪自然都还不知道, 因此此时她正在家中被萧氏极力打扮呢。民间习俗中,有五月女儿节的说法,女儿家们在端午时, 是要系端午索, 戴艾叶、五毒灵符。 为着这五月要打扮女儿,萧氏从四月中旬就让人备了她要穿的衣裳,从艾青色、粉白色、粉蓝色到鹅黄色,颜色都十分清爽,在五月里穿最是合适。 “这个是方姨娘做的,”谢清溪提着一串五彩粽子,每颗粽子只有拇指头那么大点,用五彩绳串成一串,别提有多可爱风趣。 谢明贞笑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姨娘说端午节也没有旁的孝敬母亲,好在她女红不错,便弄了些小玩意,还望母亲和妹妹喜欢。” 虽然谢清溪不喜欢这府里的任何一个姨娘,可是这个方姨娘素来谨小慎微,又从不在萧氏面前蹦达,而谢明贞这个姐姐也颇有长姐的风范,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有那么一丢丢喜欢她们的。 “方姨娘的手可真巧,”谢清溪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忍不住夸赞道。 萧氏见她这样欢喜的模样,也觉得高兴。她也对明贞说道:“过几日端午节,你爹爹说平时拘着你们在府里也闷的慌,趁着这样的节日带你们出去玩玩。小姑娘家出门可不能没新衣裳,所以我这里也替做了身衣裳,不过颜色和款式都是我帮你挑的。” 明贞赶紧起身就谢过萧氏,这谢府庶女是每季四套的衣裳,萧氏为人宽厚,但也断没有拿出自己的私房给庶女添衣裳的道理。所以各个姑娘除了这四身定例衣裳外,若是想再多新衣裳,那就得自个拿出钱来。 方姨娘不过是个丫鬟出身的,是毫无私产可的,因此手里的体己钱也实在有限。谢明贞身上的衣裳首饰,自然都是谢家公中的庶女份例。 “多谢太太,又让母亲破费,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女儿故意拿了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来换母亲的衣裳呢,”明贞抿嘴笑了下,凑趣地说道。 这府中庶出的孩子也统共就这三个姑娘,因为有那两个不省心的衬托,谢明贞的安分守己在萧氏看来便是格外的难能可贵。因此萧氏也十分喜欢她,不时就会赏赐她几件东西。 “你既是叫我一声母亲,这些东西自然是应该的,”萧氏说道。 旁边的香云也打趣地看着谢清溪,说道:“太太,您瞧瞧六姑娘,先前还说奴婢做的五彩葫芦精致有趣呢,如今见了大姑娘的粽子,倒是一点都不愿再看奴婢的葫芦一眼了。” 要说这古代女子女红确实是出色,想法也新颖。香云是萧氏身边的大丫鬟,与这女红上面也是极为出色的。香云做的五彩葫芦可是芝兰院的拿手一绝,每年端午节的时候,芝兰院里的女孩们都能得了她的五彩葫芦。 “香云姐姐做的葫芦也好看,我都喜欢,等看龙舟那天,我统统挂在腰上,”谢清溪这会就是比划要将东西全挂在腰上。 还是萧氏拿了过来,将那串葫芦系在她腰间后,笑着点她的头上:“这粽子和葫芦都是五彩丝线编的,带着有些重了。昨日你爹爹不是给你们姐妹每人一个玉葫芦,待到了端午那日,就将玉葫芦挂上便是。” 要说谢树元,在识情得趣这点上,他倒是一等一的好爹和好丈夫。 昨日他一回来,就带了个盒子回来,一打开里头竟是各种玉石做成的葫芦。端午习俗便有带葫芦的说法,因葫芦音通‘福禄’,又藤蔓绵延结实累累,因此也是象征子孙繁盛的吉祥物。 所以江南这边大人、小孩都有带葫芦的习俗,以驱瘟避邪。 谢清溪就得了一串羊脂白玉做成的小葫芦,每个都只有手指头那么大点,也是用五彩丝绦串起来的,挂在身上别提多好玩了。 除了府中的少爷姑娘,也就只有萧氏还得了一串芙蓉玉的葫芦。谢清溪当时看到这串芙蓉玉时,还惊讶了一把,要知道这芙蓉玉在现代可是有爱情石的美称。没想到她这个爹,还挺有先见之明的嘛。 待明贞走后,萧氏便又叫了厨房管事妈妈过来,问了这府中粽子和各色端午点心的准备情况。 因谢家是从京城过来的,因此北方时兴的五毒饼,萧氏也特地让厨房准备了。谢家做的五毒饼有两种,一种是用枣木模子磕了五毒的图案,将饼子放在吊炉上烤熟后,再提浆上彩。待表面上了一层油糖后,就能看见表面凹凸不平的五毒图案。 还有一种就是做出酥皮玫瑰饼,将有五毒图样的印子盖在上面,这样便有了鲜艳的图案。 谢家这五毒图案还是萧氏特地请了谢树元画的,因古有君子六艺的说法,这读书人特别是这种书香世家的读书人,简直就被培养成了全才。 反正据谢清溪知晓的是,谢树元不仅能画的一手好画,与下棋、骑射还有琴艺上别有造诣。果然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是因为他们干啥都比别人容易,还比别人都好。 这外头在热热闹闹地过着端午节,可是谢府有几处却有些萧条落败之景。 林雪柔落水之后,好在没有生病。不过谢树元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了安庆,并且修书一封,说林表妹在我家住了没多久,就失足落水,我没照顾好她,我心里头愧疚啊,所以我也不敢再接下帮表妹找丈夫的重任了,我怕耽误了人家。 顺便,他还附上了五千两的银票,说其中三千两是给堂叔你原先给表妹准备的嫁妆钱。既然这事我没办好,那我自然得全数退还给你。现在我还多给两千,算是我给表妹的添妆钱,希望能弥补我没照顾好表妹的失职。 谢树元的一封信写的情真意切,况且这让表兄给表妹找对象,实在也说不过去啊。所以安庆那边倒是也没说旁的,谢府的人回来的时候,还顺便拉了一车的端午礼物。 至于江姨娘母女三人,算是这件事里的最大输家吧。而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明芳和明岚两姐妹被光速地从江姨娘的院子里搬了出去。就算江姨娘要冲出院子找谢树元也好,她在自己院子里寻死觅活也好,都没能改变两个姑娘被同她隔开这件事。 后来萧氏见她还在闹,只让丫鬟过去说了一句,再闹,就把你送庄子上去。 江姨娘如今见不到谢树元,又怕萧氏真的借机将她扔到庄子,吓得真的不敢再闹。后来,谢树元直接又说,她行为无状,在院子里禁足两个月。 至于明芳和明岚两人就更惨了,谢树元不知从哪请了四位嬷嬷回来,说是给四位小姐的教养嬷嬷,听说都是在京里的侯府国公府伺候过的,规矩那是极极极好的。 于是这两姐妹至今还在院子里学规矩呢,听说端午节那天都不许出门呢。 虽然谢清溪也得了一个教养嬷嬷,可萧氏本身就是侯府出来的小姐,身边的沈嬷嬷那更是在侯府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仆了,比起这几位教养嬷嬷来,估计管教她们的资格都有。所以这位嬷嬷进了芝兰院倒也老实。 到了五月初五这日,阖府上下都挂了艾草,丫鬟仆妇身上都挂着各色香囊,府里上上下下都瞧着喜气洋洋的。 谢清溪一早就被伺候着洗漱,今日她穿着一件浅绿色芙蓉花流光绫裙,这流光绫乃是江南这两年时兴的绫缎,如这名字一般,绫锻卷成捆时尚且看不出珍贵来,待做成衣裙穿上后,行走间犹如布满霞光藏在裙摆间一般。 不过这样的绫锻若是身材高挑瘦削的女子穿上,倒是能穿出几分仙气来。谢清溪瞧着镜子里面,小脸白胖粉嫩的自己,好吧,她还是比较适合福娃的打扮。 谢清溪还没到地方的时候,就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勾的连一刻都坐不住了。除了上回去上香路过这街边,这竟是谢清溪这一生第一次出门。 待到了苏州河周围的时候,这喧闹之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地喧嚣。这往来叫卖的小贩,简直是一浪高过一浪,画糖人、捏糖人、卖糖糕、糖葫芦,虽说这些她都见过,可是如今这些她瞧不上的小玩意,竟是勾得她魂都快没了。 萧氏瞧着谢清溪一副魂都飞到外面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再见到旁边的儿子也同样的表情,只笑这两个小家伙着实是可爱。 “娘,”谢清溪实在是忍不住了,就伸手拉萧氏的手。 只见萧氏表情严肃地瞅着她道:“不行。” “娘,你都还没等女儿说什么呢,”谢清溪有些不死心地继续拉她的手撒娇。 萧氏笑道:“娘虽然没听,但也知道,就是不行。” 谢清湛眨了眨眼睛瞧着娘亲和妹妹,突然也拉着萧氏的衣袖,将头就要拱到她怀里,萧氏又想抱他,又怕他弄皱自己的衣裳。 只听他可怜兮兮地说:“娘,我也想下车去玩,我保证我就买个画糖人就回来。”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画糖人,”谢清溪一见自己阵营多了个队友,赶紧撒娇。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这两人还在闹腾。谢树元过来的时候,就见这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萧氏的腿边,跟两个小护法一样,不过嘴里却一直念叨着想要,想要。 “溪儿,想要什么,跟爹爹说,”谢树元瞧着小女儿被打扮成小仙女模样,腰间左边配着五彩小粽子,右边挂着自己给的玉葫芦,玉雪可爱的简直让人想伸手捏捏。 “爹爹,我要去画糖人,画糖人,”谢清溪一见大靠山来了,立即转变方向撒娇。 萧氏脸色一冷,严肃地对她说:“溪儿,你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小心娘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 “爹爹,爹爹,”谢清溪着急地朝谢树元伸手,想让他抱自己。 虽说在外面,可谢树元见女儿这般急切,也立即伸手将她抱在怀中,逗弄着她。 “爹爹,我想要竹做的蜻蜓,还有画糖人,还有小风车,”谢清溪为了能出去玩,简直将卖萌撒娇发挥到了极致,掰着小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 谢树元见下面站着的儿子也露出一脸渴望的表情,只得笑着对萧氏说:“好在咱们来的早些,若夫人累了,便先到彩棚内休息会。我带着溪儿和湛儿逛逛这里,孩子们难得出来,又都是小孩子心性,爱玩是应该的。” 萧氏见谢树元已经答应,只得无奈地点点头,不过却还是嘱咐他多带些小厮和丫鬟在身边照顾这两泼猴。 可事实证明,让男人带孩子永远都不靠谱,不管在哪个年代。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是过度章节把,原本这章想让小船哥哥出场的 不过没写到,嘿嘿 那就下章吧 明天全史诗级的大片《上班》,即将上映,祝各种假期结束愉快 ps:自从不发红包后,留急剧下降,你们这般磨人的小妖精,赶紧给我好好地留 章节目录 第22章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端午节素来便热闹, 自从这位苏州布政使大人来了之后, 就愈发地热闹了。原本就民间富商出资赞助的龙舟比赛, 如今因布政使大人年年过来观赏, 反而带上了几分官方的色彩。 从五月初一开始, 这苏州河附近就热闹极了, 沿岸早就被小商贩占领了。而这种全城瞩目全城百姓都参与的节日, 又岂是商家能错过的。就连苏州商会都组织各种商家, 在这种时候进行各种促销活动, 什么买两匹绸缎送一匹布,买满三两银子就减免三钱。 若是谢清溪这时候出来逛街, 看见这样的促销活动, 就不得不感叹一下,这古代人民的智慧果真是无穷的。这么现代化的促销方式都能运用的这么得心应手。 当然,这会谢清溪刚觉得阶段性的胜利,她亲娘总算是松了口,允许她跟着谢树元到苏州河沿岸的街市上逛逛。 谢树元难得悠闲地领着三个孩子在街上游玩, 不过因谢清湛和谢清溪两人穿着同色的衣裳, 又是一般高的模样和同样的年纪, 这么两个小孩子走在街上,跟那金童玉女下凡似得, 但凡看见他们的人都不得回头张望。 “爹爹,我要画糖人,”虽然谢清懋时常会从外面, 给他们带些好玩的小东西。可到底不是自己亲手买的, 所以一瞧见这画糖人的摊子,谢清湛就急急地指着。 谢清溪也看见了,所以她也高兴道:“爹爹,我也要,我也要。” 谢树元见他们喜欢,便领着孩子过去,后头跟着好几个小厮。萧氏原本想让他带丫鬟的,不过他好歹也是苏州的父母官,上街带几个丫鬟在身边,像什么话? “师傅,你这糖人怎么卖啊,”谢清溪凑到小摊子前。 虽然小摊子周围围满了孩子,不过大多数孩子手上都已经拿着糖人。少数几个没有的,也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并不开口,想来是家里实在穷,连这点小玩意都买不起。 “小姐,咱就是画糖人的手艺人,可不敢当您这师傅的称呼,”画糖人的手艺人见这么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实在喜欢的紧,赶紧说道:“这糖人有两种卖法,一种就是你挑选图案,按照不同图案的价格给钱。还有一种就是你花三个铜板,玩一次转盘,这转到哪个就算哪个的。” 谢清溪看了眼转盘上画的图案,有龙、凤、虎、兔子、老鼠,还有不同图案。她又抬头看了眼已经做好插在架子上的糖画,指着一个仙女捧着月亮的图案问道:“那个多少钱啊?”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嫦娥捧月可是极其难做的,我每回也就做这么几个放在这里招揽客人,这个你给二十个铜板就成了,”手艺人见她打扮的富贵,张口就说。 “老李头,昨个别人来买的时候,你不是十五个铜板就卖了,怎么今天就变成二十个铜板了,”旁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连鞋子都没穿的小男孩大声开口道。 谢清溪转头看他,他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头发油乎乎地披着,脸上也脏兮兮的,说完话的时候还吸了下鼻涕。 那叫老李头的画糖人被当场揭穿,难免有些恼羞成怒,只听他怒骂道:“冯家的小崽子,买不起糖人也别在坏了我的生意,赶紧滚赶紧滚。” 那姓冯的小孩子虽被骂了,可丝毫不在意,只围着糖画摊子转悠,眼睛盯着那些糖画,别提有多想吃。 “师傅,做生意要将诚信,你既然卖给别人十五个铜板,也该这么卖给我,”虽然谢清溪不差钱,当她不喜欢当冤大头。 老李头瞧着一直没说话,只负手背立站在小女孩身后的谢树元,瞧着这位爷通身的贵气,只怕是官家人。所以他赶紧讨好地说道:“姑娘若是要,我立马给你做个新鲜的。” “我不想要了,”谢清溪撇嘴。 老李头:“……” “哈哈,人家不要了,”那个姓冯的小孩拍手大笑,颇有些心灾乐祸。 一直站在旁边的谢清湛一听她这话,屁股一顶,就是将清溪挤到一边,笑呵呵地对老李头说:“她不要,我要,我要这个大老虎的。” 老李头怕到手的生意再飞了,拿起糖勺就开始在板上做画。说实话,这老李头这画糖确实是有一手,不过一会的功夫一头凶猛的大老虎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板上。 因着不同的动物所用的糖稀也不同,所以这老鼠、小兔子一类的小动物,价格自然便宜些。而这小孩子虽喜欢老虎、大龙的图案,但因为价格略有些贵,买的人便少些。 这会谢清湛刚将老虎拿到手里,周围的小孩子都眼巴巴地瞅着。 谢清溪看着他得意的小模样,不由冷笑一声,指着转盘就说:“看我花三个铜板就转一个大龙出来。” 后头有小厮给了三个铜板给老李头,她就伸手拨弄转盘上的签子,那签子绕着转盘转了好几圈,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个大凤凰上头。 老李头脸上有些不好,不过还是勉强喊道:“凤凰一个。” 虽说凤凰也不错,可谢清溪一心想要转到那个大龙,因此又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谢树元。谢树元笑了一下,示意小厮再丢三个铜钱。 谢清溪笑呵呵地捏着大凤凰,手上一拨弄,签子又飞了好几圈。 哟,又是个凤凰。 “凤凰一个,”老李头又喊了一声,不过那脸色已经有些苦涩了。 这会连谢树元都觉得好些意思了。 于是还没等谢清溪转头看他呢,小厮就又给老李头三个铜板,这会老李头接的可就没那么情愿了。要知道这凤凰因为大,若是单卖的话,每个得十五个铜板呢。 再来!又是个凤凰。 接着转,还是凤凰。 这会连谢树元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不过最高兴的却是周围的小孩,因为谢清懋不愿再吃这些小孩玩意,便随手将这个大凤凰给了旁边一个小孩。 那个姓冯的小孩一见,更是眼热,猫着腰就是挤了进来。不过他隔着小厮对谢清溪喊:“小丫头,你下次再转到,就得给我。” 谢清溪有些好笑他的理直气壮,便问道:“为什么?” “因为刚刚是我提醒你,你才没上当受骗的,”小孩子理直气壮地喊道。 “臭小子,你说谁骗人呢,”原本脸色就不好的老李头,这会就更加不愿意了。 谢清溪笑道:“那好吧。” 谢清懋见妹妹居然和这么脏的小孩说话,难免有些不高兴,也挤过来将两人隔的更远些。 还是凤凰。 谢清溪捏着棒子,呵呵地笑着,就要转身找那个姓冯的小孩。旁边有个机灵的小厮见着二少爷那脸色,赶紧说道:“小姐,让奴才帮您给那小子吧。” “小丫头,谢啦,”姓冯的小孩拿了糖凤凰后,隔着老远喊道。 虽说这只是小孩家的玩意,可是谢清溪回回都转到凤凰,实在是让谢树元有些惊讶。虽说儒门有敬鬼神而远之的说法,可谢树元也相信,命中自有定数的说法。 一想到皇上的几位皇子,如今和谢清溪年纪相仿的倒也有几个。 就在此时,从后头跑来几个官差,有个人见了画糖摊前的人,立即跑上前给谢树元请安。谢树元知他们找过来定是有事,便让小厮看着少爷小姐,将他们带到一旁说话。 他听完来人的禀告后,脸色有些铁青。 待回去后,便对谢清溪说道:“溪儿,爹爹有公务要处理,这就让人送你们回你娘亲那边可好?” “不好,不好。”谢清溪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旁边的谢清湛也附和,小脑袋也跟着摇了起来,:“不好,不好。” 谢树元着急要赶回去,又不好让人强行带他们离开。而谢清懋倒是说道:“爹爹只管去便是,弟弟妹妹难得出来,便由儿子带着他们逛逛。待到了时间,便领着他们回去便是。” “那也好,”谢树元勉强点头,又将小厮都留了下来,自己带着人就走了。 谢清溪见亲爹这么好说话,就放下心来玩。 而拿着大凤凰跑回家的冯小乐,一进家门就急急喊道:“冯小乐,快出来,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正在门口编竹篮子的女孩也抬头,看见他手上捏着的大凤凰大吃了一惊,赶紧拍了拍手起身:“冯小乐,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姐,外头有个小傻子在画糖摊子前面玩转盘,连着转了好几个大凤凰,站在那的小孩都有份,你和冯小乐赶紧跟我一起去。她欠着我人情,我让她也给你们转两个,”冯小乐乐呵呵的说道。 小女孩叫冯桃花,是这家里的长女,虽只有七岁,可是却格外懂事,如今已经帮着家里做活挣钱,下面两个弟弟平日也都是她看顾着的。 此时冯家最小的儿子冯小安出来,一看见哥哥手里拿着的糖画,扑过来就要。冯小乐不给,他就要嚎哭,冯桃花就过来打他。 冯小乐无法,只得让他舔了两口,又哄他说外头正有人在给这个凤凰呢。冯小安被他哄的,死活要出去。冯桃花被他闹的无法,只得带着他们出去。 这时候画糖摊子周围的小孩手里几乎都有了糖画,有个别手里还没有的,也眼巴巴地盯着谢清溪,希望她赶紧将大凤凰转出来。 冯小乐带着姐姐和弟弟出来,刚到跟前就喊道:“小丫头,你再给我两个呗。” 谢清溪一转头就又看见那脏兮兮的小孩,不过这会他领了另外两个小孩过来。那小姑娘穿的衣裳虽然又破又旧,不过却胜在干净。旁边那个略小些的孩子,看着同她现在的年纪差不多,穿的衣裳同样也破旧,但也挺干净的。 “嘿,我说你还得寸进尺了,”跟在谢清溪身边的小厮,一见这对自家小姐大呼小叫的熊孩子又来了,还带来两个白要的,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谢清懋有些皱着眉头看着冯小乐,而谢清湛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转头就对谢清溪说:“溪溪,你给他转一个呗。” “是两个,”冯小乐竖起两根手指头强调。 “嘿,你这小子,”旁边小厮见他这理所当然地模样,就要撸起袖子。 “好呀,忍春,给钱,”谢清溪吩咐身后的小厮道。 忍春白了冯小乐一眼,不过还是乖乖地递给老李头三个铜板。谢清溪转过头盯着面前的转盘,旁边的冯小乐还叽叽喳喳说道:“一定要是大凤凰的,那个大,糖多。” “你烦不烦人,闭嘴啦,”谢清溪正屏神静气地准备呢,就被他这么一打搅,立即转头冲他喊道。 冯小乐见她这么说,也只得小声地嘀咕道:“比我姐嗓门还大。” 就在谢清溪怒瞪着冯小乐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签子上轻轻拨弄了一下。 她还瞪着旁边的冯小乐呢,就听见周围小孩兴奋的声音。 居然真的转到大龙了。 “手气不错,”谢清溪一脑袋往后转时,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咦,”谢清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嘿嘿,居然是熟人。 陆庭舟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离着老远就瞧见这边的热闹。再仔细一瞧,就看见站在最里面靠近摊子的小姑娘,一身精致贵气的打扮,可眼睛就巴巴地瞧着糖人摊上的大龙。 跟在陆庭舟身边的齐心,也注意到扒在摊子上的谢清溪,就笑着问主子要不要过去瞧瞧热闹。 陆庭舟看了一会,见她回回都能转到凤凰,也觉得实在有趣。若是旁人转着大凤凰,也是极欢喜的,可偏偏小姑娘一心想要那张牙舞爪的大龙。他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见她又回回转不到大龙,就伸手帮了她一把。 “谢谢哥哥,”谢清溪笑呵呵地道谢,接着就对老李头说:“我就要这个架子双龙戏珠。” “小姐,这转盘的只能给一条龙,”老李头本就亏的血本,如今听她竟还要这样贵的,差点眼泪都要下来了。 谢清懋正准备让小厮给钱的时候,就见一锭碎银子仍在了摊子上,只见那穿着浅蓝锦袍的少年面带微笑地说:“给她做吧。” 谢清溪瞬间有一种被土豪包养的幸福感。 可谁知下一秒,陆庭舟一张修长白皙的手就搁在她头上,微笑着看着她说:“果然还是个小娃娃,这么喜欢吃糖。” 谢清溪终于记起来,自己如今只是个三岁小孩。 她徒然有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悲催,虽然这小孩比起前世的自己可小多了。果然青梅竹马什么的,那只是一种传说。 “好了,清溪,咱们去别处看看吧,待会赛龙舟就要开始了,咱们逛完了就得回去,”谢清懋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都要高大不少的少年,这少年虽衣着普通,可是通身的贵气却是骗不了人的。 陆庭舟看着小丫头被领走,手里拿着的双龙戏珠竟是比她的脸还要大,偏偏她还不让身边的小厮拿。 “主子,咱们要不要……”齐心看着陆庭舟有些失落的表情,询问了一声。 “算了,咱们也去逛逛吧,这苏州城的热闹我倒是还没瞧过呢。” 谢清溪走了不远后,又回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少年,他纤长的身姿沐浴在逆光之中,她笑着向他招手,可却又看不见他的深情。 却不知,那个少年的嘴角一直在笑。 谢清湛是个好动的,又是头一回到这么热闹的地方,虽然周围全是人,可还是拉着谢清溪嘻嘻哈哈地往前跑。 谢清懋有心拉住两人,可没有爹娘在,素来就无法无天的两人又岂会受她约束。谢清懋只得带了小厮紧紧跟在后头,可偏偏前天有耍把戏的,两人都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仗着小人只管往前挤。 待谢清懋找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已经站在最里面了。 就在耍把戏的人收钱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两人吵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动手打了起来,人群一片混乱。谢清懋怕有人挤着他们,带着小厮往里挤找他们。 可谁知找到里面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谢清湛站在那里哭。 “有人把妹妹抱走了。”谢清湛边哭边往东边指着。 谢清懋脸都吓白了,旁边的小厮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二少爷,这可怎么办啊,”忍春都要哭出来了,这样多的人,若是小姐被拐子抱走了,只怕他们都得没命了。 谢清懋年纪虽小,可到底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在片刻后,竟是冷静下来,他对忍春说:“立即去找我爹,让我爹赶紧派人过来找。你们其余的人都给打起精神来找,要不然谁都别想活。” “湛儿,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抱走了妹妹?”谢清懋努力压住着急,可是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头的汗。 谢清湛点了点头,他不过一转头的时候就看见谢清溪被抱走。不过他却是记得站在谢清溪身边那人的模样,便开始努力跟哥哥说那人的长相。 谢清懋让小厮照着六少爷描绘的找,他则抓着谢清湛的手,已经丢了一个,若是再丢一个,他都…… 忍春早已经一路狂跑去找谢树元。 谢清溪被那拐子抱在怀里,一路跑,那人嘴里还念叨:“小姐,别怕,奴才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让让,让让,我家小姐生病了,”那人一路跑一路喊着,其它不明所以地人听见他喊的话,赶紧给他让开了道。 谢清溪知道自己若是不自救,只怕这次真的要落在这拐子手里。于是她手脚并用开始挣扎,脚直朝着拐子的肚子踹,一点也不留情。可她到底人小腿短,就算挣扎也实在有限。 就在此时,她看见街边一抹浅蓝,她竟是一下挣脱拐子捂着她嘴巴的手。 “陆庭舟。” 正站在街边陆庭舟一抬头便看见那个一路往前跑的拐子,而有个人正被他抱在怀里。虽没看清,可陆庭舟却是一下子跑了上去。 就在此时,突然有个人拦在他跟前,恶狠狠地说:“小子,别多管闲事。” 这种拐卖小孩的定然不是一个人,估计周围都有同伙盯着。陆庭舟冷笑一声,无心和他纠缠,因为那人已经抱着谢清溪往小巷子里窜。 后面的齐心跟上来就将拦着陆庭舟的人打倒,可那人见来人是硬茬子,就大声喊:“来人啊,打人了。” 紧接着从周围就跑出来七八个人,将陆庭舟两人围住。 “主子,奴才来挡着他们,你先走,”齐心对陆庭舟小声说道,紧接着就打开了一条通道,让陆庭舟离开。 那些人原本还想挡着齐心,可齐心可是大内出来的,能被派到陆庭舟身边保护,又岂是等闲之辈。 不那些人瞧着陆庭舟离开,也有两个人跟了上来。 陆庭舟自小习武,虽只有十几岁,可还是很快追上来了前面抱着谢清溪的拐子。他从后面上去打了那人一个措手不及,也不多纠缠,直接抱着谢清溪就往巷子里面跑。 就在拐到另一条巷子时,巷口那家刚好有人打开了门。 陆庭舟一下子窜了进去,对着里面那个老大爷说道:“老伯,后面有坏人追我兄妹,还请老伯行个方便,日后定有重谢。” 说着,他就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递给那老大爷。 那老大爷满头银发,颇为老实的模样,见他抱着个孩子,赶紧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去,说道:“赶紧进来躲躲。” 陆庭舟抱着谢清溪就跟着他往屋里走,就在走到屋里时,突然那个老伯转头叫道:“小姑娘。” 谢清溪原本趴在陆庭舟怀里,听他突然叫自己,就转头看她。陆庭舟也疑惑地看着那老伯,可谁知下一秒那老头竟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紧接着一片粉末在他们面前飘过。 谢清溪只觉得头就昏昏沉沉的。 在昏迷之前,她心中不由无语,嚓,进了贼窝。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小船哥哥初入江湖,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好可怜 今天又是更新六千,算是补了昨天的 顺便和大家说一声,本文要在3月1号入v了,因为字数已经远远超过了入v的标准 能陪着童哥哥一起走下去的,我自然感动 但有些朋友就算不追v,也请不要删除收藏,毕竟收藏也算是缘分嘛 入v当天更新四章起步,我这两天一定会加油存稿哒 爱你们o(n_n)o 章节目录 第23章 >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虽说龙舟比赛的吉时还没到, 但似乎这全城的老百姓都往这苏州河赶过来。古代女子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或夫人, 一年难得有几回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 自然早早赶了过来。 这能有机会在沿岸设观看台的, 到底是少数的人家, 绝大多数的百姓还是站在河边勾望着, 因此每年为了抢最好的观看点而打架的事情, 简直是层出不穷。至于不小心被人挤下河的, 也不在少数。 所以这人一多, 难免就有些混乱,所以官府就必须出来巡视。但衙门里的巡捕人手到底有些少, 这时候就得请当地的驻军协同巡视。每年光是为了派谁去, 都吵翻了天,谁都不愿来。 谢树元作为苏州的父母官,此时应该在苏州知府衙门里坐镇。可偏偏右布政使宋煊揽了这统筹调配的活,亲自负责今年的例行巡视。所以谢树元这才有了空,送萧氏等家眷到苏州河的时间。 因江南富庶, 更有税收更有占天下税收十之一的说法, 因此江南布政使司无论是权利还是地位都比其他布政使司高, 朝廷为免出现地方过于强权的问题,在江南布政使司下还特别设有了三个布政使司, 分别为江宁布政使司,苏州布政使司,安庆布政使司。 宋煊作为苏州布政使司的右布政使, 自然有管理整个辖区的权利。而苏州作为苏州布政使司的官衙所在地, 他自然有过问地方事务的权利。 但偏偏苏州知府乃是谢树元,就算他比宋煊级别低,又是宋煊的下属,可是宋煊要想管苏州城的事情,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张峰因欣赏谢树元,又想着趁着年纪还没到致仕的年纪,想最后博一把进入六部,所以对谢树元格外的看重。谢树元不愿让旁人插手苏州城的事情,他自然就不会插手。 况且谢树元的父亲谢舫如今是吏部尚书,若不是内阁如今实在人满为患,又无内阁成员致仕,他早就入了内阁。不过从张峰从京城的关系传递出来的消息,听说内阁次辅刘杰刘大人,今年会向皇上递折子请辞,说是要回家荣养晚年。 皇上一直想让谢舫入内阁,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只怕会准了刘杰的请辞。 原本谢树元治理苏州一切安好,却因为临近端午,街上的客流量都比往常大了两倍,这时常有孩童失踪的事情发生。不过今年好似比往年要多,不过从五月初一到今天端午这几日的时间,竟有几十起孩童拐卖案。 宋煊斥责了谢树元办事不力,也着苏州守备加派人手,同知府衙门的衙差通力合作,尽快将走失孩童找回。可是这历年走失孩童能找回的,一百中能有一例,便已经是极好的。如今宋煊竟是要求,竭力将所有孩子找回,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谢树元就被夺了这例行巡视负责人的位置,改由宋煊亲自负责。原本张峰想替他说话,却被谢树元拦住。宋煊既然想要这功劳,只管让他争去便是了,别到最后功劳成了罪责。 如今临时搭建的棚子,被作为这次例行巡视的总部。宋煊倒是未象谢树元那般,在衙门坐镇,反而在苏州河附近搭了几个棚子。若有事发生,便可以就近禀告。 这回还真有大事,以至于谢树元都被叫了回来。 “什么?沈秀明的女儿被拐?”连谢树元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不由大吃了一惊。 要说这苏州城内,老百姓或许可以不知道知府大人是谁,可却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沈秀明。沈秀明乃是苏州巨富,便是在这豪富甲天下的江南啊,他都是排得上的人物。再加上沈秀明这二十年来,在苏州城内赈灾施救,修桥铺路都少不了他的份。 就算如今的风气是轻商,但这沈秀明在苏州的风评可着实不错,最起码人人见着他都要尊称他一声沈大善人。 而且沈秀明关心穷苦学子的读书问题,苏州知名的书院里面,沈秀明都曾经出资捐赠过。如今不少江南出身的官员都受过这位沈大善人的资助。所以这沈秀明在苏州不仅是身价不菲,甚至在布政使大人面前都有一席之地呢。 而这丢失的小女儿可是沈秀明的老来得女,听说是四十岁的时候,他的爱妾所出。而此女名为宝珠,便知沈秀明待她确为掌上明珠。 再说这商贾之家,嫡庶之别倒真没有官宦之家来的重。听闻沈秀明这个爱妾乃是扬州瘦马出身,如今便是年过三十,却依旧是宠贯沈宅。 如今沈秀明也身在这棚子内,沈宝珠被拐的消息一传回来,他就来了这巡视总部,希望能借助官府的力量将女儿尽快找回来。 沈宝珠的母亲是扬州瘦马,而她本人便是小时被拐卖,又卖至扬州,被人当作瘦马养大。后来被沈秀明收入内宅之中,如今沈宝珠却再次丢失。沈秀明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极有可能步上这样的后尘,便眼前一黑。 他悲痛地朝谢树元作揖,恭敬道:“小女年幼,如今却遭此不幸,还请大人务必将小女找回。沈某定感恩不尽。” 谢树元沉重地问道:“此女是在何处丢失?沈家仆从可有瞧见是何人带走了她?” “若是看见那拐子的模样,本官如今倒也不必这般心急,”宋煊冷哼了一声,只觉得谢树元问的都是些废话。 “不过才几日,这苏州城内竟是有几十孩童被拐,作案之猖獗实属前所未有,”宋煊瞥了谢树元一眼,又道:“谢大人,这苏州城接二连三发生这等事情,你身为苏州知府,苏州城的父母官该当何罪?” 饶是谢树元这般淡然的性子,都忍不住想发火,如今该是找人要紧,这宋煊却利用沈宝珠丢失一事对自己发难,实在是可恨可恶。 “小女就是在苏州河附近走失的,小女瞧见小玩意便跑过去,身边伺候的仆人却被几个因赌钱而争执的人挡住,待找过去时,便再也不见小女的踪影。我听有人看见,小女是被一个穿着藏青色缎子的男子抱走的,那人一路走一路嚷着带着她回家。” 谢树元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宋煊忍不住皱眉,对着旁边的人说道:“你出去看看,是何人敢在此处喧闹?” 这人还没出去呢,就见外面匆匆跑来一个衙差,一瞧见谢树元就着急燎火地说:“谢大人,你家的小厮过来,说府上的六姑娘不见了。” 此话一出,帐篷内一阵安静。 谢树元只觉得眼睛一黑,身子晃了一下,竟是往后退了一步。幸亏苏州守备刘敏扶了他一下。 待谢树元回过神,立即说:“赶紧将人带进来。” 忍春一进来就扑通跪在了谢树元面前,声音都带着哭腔:“老爷,六姑娘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清懋和清湛呢,不是让你们好生看着少爷小姐的,”谢树元又急又怒,甚至顾不得还有其他人在场,便是一连串地斥责。 “少爷和小姐闹着看把戏,便挣脱了奴才们,跑到前头看着。待那把戏人收钱的时候,突然有人打起架,二少爷带着奴才挤进去的时候,就只见六少爷一个人在。”忍春这会都哭出来了,可是说话好歹还利索:“六少爷就说姑娘被人抱走了。” “景润兄,稍安勿躁,”刘敏是苏州守备,和谢树元关系倒是也算融洽,这会出安慰。 此时谢树元急怒之下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直接对刘敏说道:“敬尧兄,如今这些歹人猖獗,还望你们兵马司能鼎立配合。若小女能寻回,我谢树元定叩谢在场诸位。” 饶是宋煊听了都不禁多瞧了他几眼,此时谢树元满面焦急却又强忍,额头竟是渗出了不少汗水。宋煊作为谢树元的上官也有两年,平日的谢树元意气风发,便是对自己这个长官都未曾多低头。 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谢树元开始盘问忍春,不过好在这地方离谢清溪被拐的地方不远。他当即要带人找过去,不过在走之前,却是对刘敏道:“只怕这帮歹人并不知小女的身份,未免这帮人知晓小女身份后狗急跳墙,还望敬尧兄寻人时,切莫打草惊蛇。” 刘敏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他又说道:“为防这帮人在得手后,就趁乱出城,还请刘大人将城门的守卫在暗处加重。” “我这就去办,我再派一队人马过来助谢大人寻人,”刘敏说。 沈秀明一见连知府大人的小姐都丢了,本不敢多说,可如今若是这些差人光顾着去找知府家的小姐,那自己的女儿又如何? 谢树元说完后,便带着忍春急急地离开。 沈秀明见状只得焦急问宋煊:“大人,那小女之事?” “沈大善人稍安勿躁,本官身为苏州布政使,自然不会任由这些歹人在此作恶的,如今刘守备已经派人盯着城门,若是有消息,自然会让人通知沈大善人的。” 待沈秀明出去后,沈家的管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目光一亮,竟是急急地带着人往别处去了。 ******** 此时这条街上倒是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就连打架的人也不知所踪。谢清懋拽着谢清湛的手就站在路边,并不让他去找谢清溪,而身边站着一个小厮,小心谨慎地瞧着旁边,生怕有人再靠近。 谢树元到的时候,谢清湛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过去就扑着抱着他的腿,嘴里还嚷嚷道:“爹爹,有人把妹妹抱走了,我要去找妹妹。” 谢树元此时恨不得抽这混小子几巴掌,可此时又怎是打孩子的时候,只见他认真严肃地对谢清湛说:“你再同爹爹说说,方才那抱走妹妹的人长相和身高。” 谢清湛先前已经同谢清懋说过了,如今再复述一遍,甚是流利。谢树元见他虽害怕的很,但在慌乱之下还是没失了分寸,心头对他的怒火不由去了几分。 此时,谢家的小厮也陆续回来了,不过倒是有人带回来了好消息。 “你是说有个人抱着个小女孩说去看大夫,却被一个少年郎拦了下去,”谢树元不敢漏过一丝消息,仔细问道。 是个小九儿的小厮打听回来的,他倒也机灵,沿着一路找过去,也不找路人,只找那些摆摊做生意的商贩。再加上他给了不少钱,还真让他打探出了消息。 “回老爷,小的听说拦住那个拐子的是一个少年,不过那少年只带了一个仆从。后来又从后面窜出了好几个人,只拦住那两人不让走,是那少年身边的仆从拖住了那些人后,那少年就追着那人往小巷子去了。” 谢树元一听竟是有消息,便立即振奋道:“是哪条巷子,立即带我前去。” 小九儿也不敢耽搁,赶紧在前头领路,领着一行人往先前的地方去了。谢树元瞧着这纵横交错地小巷子,周围的人家更是家家闭门,就算敲了门也不见有人开。想来是因为今日端午,这四周的人家都赶到苏州河去看龙舟比赛了。 此时,远处传来悠扬地乐声,再接着竟是鼓声连连。 而坐在谢家帐篷内的萧氏,瞧着外面,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露出焦虑。这赛龙舟的吉时已经到了,可偏偏不见谢树元和三个孩子的消息。 大姑娘也看出了嫡母的忧虑,只说道:“想来是六弟弟和六妹妹贪玩了些许,这才误了回来的时辰。母亲,无需多虑。” 萧氏虽也是这样想着,可到底心下不安,更何况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 “这周围你们仔细搜,每一家都给我进去搜,”谢树元发了狠话,要搜遍这附近。 而此时小九儿先前问话的摊主也都被带了过来,好几个一见竟是知府大人要问话,自然是知无不无不尽的。 况且那阵子两伙人在路中间打架,可没少撞坏东西,所以这几个摊主对那些倒也是有些印象。有个人甚至说,其中有一个看着像是常来收保护费的人。 谢树元听完便沉思了半晌,他在这苏州也不是一年两年,自然也知道苏州道上也分为好几个帮派。只是他平素严于律己,从不收取这些黑道的孝敬,对这些人虽不至于赶尽杀绝,但也绝对是不假辞色。 从这些的辞听来,这拐卖溪儿的人只怕是团伙作案。谢树元也早有听说,这黑道有划分地盘之说,几个有实力地帮派将划分了地盘,大家在各自的地盘上挣钱,井水不犯河水。 “你可知此处是何人的地盘,”这些路边的小贩虽不起眼,可若起消息的灵通,只怕他们还真有些耳目。 这几人偷偷互相交换了眼神,谢树元冷哼了一声:“本官乃是苏州的父母官,你们只管说来,若是有人敢寻你们的麻烦。本官定让他鸡犬不宁。” 这时有个胆子大的说道:“回大人,寻常这里都是黄金荣黄老大的人在收保护费。先前围着那位小公子的人当中,小的瞧着有个便像是黄老大的人。” 此时刘敏派来的那队人马也到齐了,谢树元也不客气,让这些沿着小巷子开始搜查,不漏过每一家。 ****** 就在谢树元将那条胡同翻个底朝天的时候,谢清溪慢悠悠地醒了,只是一醒来她还是觉得头昏。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竟是连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有人吗?”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可是却没人回应。 就在她再要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被碰了一下,她吓的几乎要失声尖叫起来。可谁知下一秒一双手就捂着了她的嘴,只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然后一个清亮地嗓音压低道:“别叫,是我。” “小船哥哥,”谢清溪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可是心头却安定了不少。 陆庭舟怔了一下,随后又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小船哥哥?” 他是那么地近在咫尺,以至于温热地鼻息喷在她的侧脸,犹如一枝柔软的羽毛在不停抚摸她的脸颊。 这时候,她的右手被人碰了一下,她以为是陆庭舟,就没当回事。可紧接着她的右手竟是被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痛地差点叫出声,好在及时止住了。 她压低声音问:“小船哥哥,你为何掐我?” “我没掐你,”陆庭舟道。 谢清溪不服气:“你就是掐我,你掐了我还不承认。” “我真的没掐你,”陆庭舟认真地回答。 谢清溪突然被他的语气怔住,紧接着她整个人几乎要藏到他的怀中,可她的脚却被绑住,行动实在是不便地很。还没等她拱到他怀中,就听他在自己的头地上凉凉地说:“还有一个人同我们一起被绑了。” “你吓死我了,”谢清溪怒道。 陆庭舟却是没说话,接着便听他说了一声:“得罪了。”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腿,顺着她的小腿摸到了她的小脚丫。谢清溪从来都觉得自己这样白白胖胖的甚是可爱,可如今这藕节一样肥的腿落在别人的手,她心头在滴血。 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又徒然升起。 为何她现在不是个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子,低眉垂眸间能露出女子的娇羞。如今她低眉垂眸只能露出她肥嘟嘟的小下巴,和两颊的两坨嫩肉。 陆庭舟摸着小女孩的脚,即便是穿着鞋,可自己的手竟是能一掌握住。虽说他也有这般年纪大的侄女,可他却是从未抱过。这样小的孩子,这样小巧的手脚,陆庭舟不知为何自己心头竟是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待他将谢清溪解开后,便对她说:“你替旁边这位小姑娘拿下她嘴上堵着的布条吧。” 难怪她说这么久,旁边这个人怎么都不说话呢。合着他连人家嘴上塞着的布都没拿下呢。 于是谢清溪也摸了过去,谁知手一碰不知碰到何处,那人突然挣扎起来,竟是一下将她撞翻。好在陆庭舟就在她后面,她几乎是直挺挺倒进陆庭舟怀中的。 “唉,小丫头,虽然你矮,但你还是很胖的,”陆庭舟闷闷地痛呼了一声,凉凉地开口。 谢清溪觉得自己耳根都红了,不过紧接着就是愤怒。不管是哪个年纪的女人,最痛恨的就是别人说自己胖。即便她如今还不能算作一个女人。 不过陆庭舟还是调笑过她后,还是黑暗另一边的人说道:“这小丫头是个女孩,若是她有碰到姑娘的地方,也只是为了救姑娘脱困。如今咱们同为阶下囚,还是同舟共济的话。” “小船哥哥,她肯定听不懂你说的话,”谢清溪呵呵笑了一声,又想起自己这会还被关着呢,赶紧捂着小嘴偷笑。 不过她还是过去,将小姑娘的绳子解了开。谁知这姑娘嘴上的布条一拿,就说道:“谁说我听不懂的,我家里可专门请了先生教我读书。如今我已经开始读论语了。” 哟呵呵,还是个有文化的小姑娘。 谢清溪瞧不见这女孩的面目,不过听声音倒是有八九岁的模样。 “你们是谁,我叫沈宝珠,我爹是苏州城的大善人沈秀明,”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紧接她就说道:“你们若是救了我,我定让我爹爹给你们一百两银子。” 片刻后,她见对面竟是没人答应,有些慌张。她又说:“那就给你们一千两。” “原来你只值一千两银子啊,”谢清溪吐槽。 ‘扑哧’,饶是陆庭舟此时有些郁闷,却还是被谢清溪这话都逗乐。他总觉得这小女娃实在太过机灵,若是寻常三岁女娃被拐卖了,如今只怕已经哭的扑天抢地的。 她倒好,竟然还有心情揶揄旁人。 “那你们想要什么?”沈宝珠强装的镇定慢慢崩溃,她望着这乌漆抹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开始想爹爹,想家里的姨娘,还有家里的金玉糕。 “就算你爹愿意出一千两赎你,咱们也得先想办法离开,”陆庭舟说了一句后,就起身。 这应该是个地下室,因没有点蜡烛,因此四周漆黑。如今他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再起身时,竟能四处走动。这地下室没有一点异味,想来并不是寻常人家用来放腌制品的地下室。 “小船哥哥,你说咱们现在被藏在何处呢,”谢清溪有些担心地说道。 虽然陆庭舟在她身边让她格外安心,可陆庭舟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可没一会,陆庭舟却又坐了回来,他转头盯着谢清溪,他的眼睛成了这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你饿不饿?” “额,”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大煞风景啊。不过她还是实诚地问:“你有吃的?” 陆庭舟小心从怀中拿出油纸包,谢清溪虽然瞧不清他的动作,可是却听见衣料和油纸摩擦地声音,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就把糕点这么放在怀里?” “我见旁人都是这么放的,”陆庭舟说的理所当然。 他在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地方出生,可是红墙黄瓦犹如精致地牢笼,锁住了他的一生。可这会在江南,他住的简陋,吃的简单,可是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快乐。 看来他真如自己同皇兄说的那般,愿当一‘闲’王。 陆庭舟也看不见那糕点,只小心将油纸扑在地上,打开后糕点还是被压碎了。他有些可惜,可一只小手却悄悄地伸过来,拿了一块碎掉的糕点,就偷偷地往回缩。 虽说这糕点早已经冷了,又被压碎了,可到底还透着香气。就连旁边不远处的小姑娘,都被吸引,她想起自己的肚子也饿的厉害,便说道:“你们给一块糕点给我。” 谢清溪自己在家就金尊玉贵的小姐,还没人敢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同她说话呢。她自然不愿搭理这小姑娘,至于陆庭舟只同她说了一句话而已。 沈宝珠又说:“我将我身上的玉佩给你。” “好呀,拿过来。”谢清溪不客气地说。 沈宝珠见她竟是真要,一时不客气地说:“你可知我这玉佩多少钱,只怕将这整间糕点铺子买下来都够。” “那你去买啊,”谢清溪虽然说的简短,可句句都能气死沈宝珠。 陆庭舟无奈地摇头,这两个小姑娘倒都是心大的,这种地方也能斗气来。他心底叹了一口气,不过却不太担心,只要齐心能回去将汤圆带出来便可。 不过谢清溪最后到底还是给了糕点给沈宝珠,三人吃过后,倚着墙壁谁都没有说话。谢清溪吃饱饭就容易犯困,更何况她这个身体还是个小孩子的身体,这会眼皮不停地打架。可她又不愿睡着,万一那帮人贩子来带人,她可就惨了。 不过身子却不是她能控制的,只见她头一下子歪到一边,倒在陆庭舟的肩上。 陆庭舟转头看了一下小小的人蜷缩在那里,轻叹了一口气,就将她整个人抱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谢清溪被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弄的手足无措,一时竟是不知要推开她好呢,还是干脆靠在他怀里好呢? 好难选择哦。 接着那双修长如玉雕般的手掌,霸道地将她的头按着靠在自己怀中,命令口吻说道:“先休息一会,休息够了,才好逃跑。” 霸道总裁爱上我,好霸道,好总裁啊。 当然许久之后,谢清溪才知道,原来他们这出戏真正的名字叫:落难千金和腹黑王爷不得不说的故事。 就在谢清溪睡的口水都流下来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陆庭舟突然睁开眼睛。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总体来说,现在小船和小溪两人的感情线是这样的 小溪:哇,小船哥哥好man,小船哥哥好霸道,哎呀,心脏怦怦跳是怎么回事嘛(虽然她是个三岁小姑娘的嫩壳) 小船:这小女娃心好宽,这小女娃怎么这么重,这小女娃能别用她看糖画的眼神看我? 接下来都是他们两满满的互动 至于有姑娘说希望小溪赶紧长大的,其实作者君也好希望她能赶紧长大 要不然写他俩的感情线,总觉得小船有恋童癖呢 但是,我这篇文应该算是长文,主线已经清晰了,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和节奏来写的,只希望大家能支持支持再支持 再次鞠躬 对了,这里要特别感谢给我投地雷的三位亲 岚霖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27 163721 乌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19 111615 阿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14 085411 不管是投地雷的还是留的亲,你们都是我满满的元气,是我每天码字的正能量 所以希望以后能继续看见熟悉的面孔 ps:既然入v了,是不是应该再搞一次红包活动呢 不过因为作者君要怕收藏夹,所以这次的红包活动,暂定在我下收藏夹的第二天 好啦,唠叨的有点多 最后说一句:感谢每一位买正版的美人们,因为有你们,才会这篇文的存在 感谢!感谢!! 感谢!!! 章节目录 第24章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那边来话了?这可是人命啊。”门外的人有些犹豫, 虽是压低声音问话, 可是话音里露出的颤声倒是泄了他心底的怯意。 旁边的人瞧了他一眼, 冷哼道:“没用的东西, 既是干了咱们这个行当, 哪有不见血的道理。想来你干这个时间太短, 如今只管让你开开眼, 也算让你壮胆, 往后可别说这样怂话丢了兄弟们的脸。 先前说话的人若不是强撑着, 只怕都要哭出来了。他家里头穷,又因爹娘老子死的早些, 上头的大哥不管自己, 这才从村子里跑出来的。后来机缘巧合竟是干了这拐卖妇女儿童的营生,不过旁人瞧他年纪小身板也小,谁都不愿带着他,只让他做些打杂的事情。 可今个旁人都在外头,所以他才会被派过来的。可是这一开口就要人命, 还是三条人命, 可不是吓住了他。 这人见训斥他的人已经从腰间拔出刀, 锃亮的刀锋在黑暗之中都划过几分冷冽。 陆庭舟自小习武颇有些耳聪目明,因此这两人虽压低了声音, 可说的话多少还漏进了他的耳朵里。原以为这些人只不过想拐卖孩子,可如今竟是想要人命。 陆庭舟站起身,将谢清溪藏在自己的身后, 领着她猫着步子往门口走去。他站在门边上, 动也不动地静候着外头的人开门。 谢清溪此时也渐渐能适应这里面的黑暗,虽只能看见前面陆庭舟的轮廓,可也只是安静地待在她身后。她这么个小人儿,此时若是乱动,只是添乱罢了。原本陆庭舟就是被她所拖累,若是他再有个意外,只怕她自己这辈子都不安心。 沈宝珠此时也醒了,只看见这两人站在门口,虽不知何事却也机灵地慢慢挪动着身子往这边站着。 旁边安静了一会,不过紧接着门口就传来一阵响动声,想来是有人正在开口。就在地下室的门敞开的一瞬间,陆庭舟的身子就窜了出去,站在最前面的人大概也没想到这里面的人竟然自行解开了绳子。 他刚要挥舞着手里的短刀,可是手臂却被人辖制住,接着他就听见一声脆响,犹如杀猪般地声音突然响起。他手中的短刀落下,却正好被陆庭舟接着。 嚓,短刃插进皮肉的声音,谢清溪跟在后面出来时,只觉得脸上好像被碰了水滴一样的东西,接着她闻到了一股腥味。 就在她刚意识到这是那人被捅了一道所溅出的鲜血时,后面跟着的人突然惊叫了出声。他惊恐地指着陆庭舟,却是直往后退。 陆庭舟无意在此处纠缠,抱着谢清溪就往外面跑。这个齐心竟是这般没用,等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找到这里。待他脱困后,定是要罚他半年的俸禄。 沈宝珠见那少年竟是管也不管自己,只抱着那个小丫头就往外头跑,吓得腿脚都软了。可那被捅翻在地上的人,此时伤口往外头冒血,没一会竟是连衣襟都沾的全是。 至于另一人早在陆庭舟夺刀杀人后,就转身跑了。 她不敢耽搁,只得也跟着往外头跑。 好在没过一会就追上了前头那少年,原来那人因抱着个小丫头,跑的速度并不快。待三人到了通道的尽头时,陆庭舟便小心地猫在那里,生怕外头正有人守株待兔准备逮自己。 他看了谢清溪一眼,顺手将她手上带着绞丝南珠镯子扔了出去,又过了一会见外头没有动静。他便转身对谢清溪道:“我先出去,若是安全便接你出去,若是你听见外面有打斗声,找个机会就外面跑。” 此时已隐有光亮进来,她看着陆庭舟如玉雕般地面上竟是溅着许多血迹,原本阳光温和的少年竟是染上了肃杀之气。她看着他冷冽严肃的面容,禁不住点头。 这时候说什么不走,都是废话。她只会成为陆庭舟的累赘,若是她先跑了,陆庭舟也可趁机逃跑。只要不带着她这个累赘,说不定他还会逃出去呢。 “好孩子,”陆庭舟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伸手摸着她的小脑袋。原本梳的精致好看的苞苞头,如今也散乱开了,小脸上灰尘混着血迹,竟是说不出的狼狈。 陆庭舟攀着地道口就跃了上去,这地窖出口乃是在一出破旧的杂物间内。这四周灰尘遍布蜘蛛网密布,四周零散地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一个麻袋压在放在通道口处,陆庭舟不小心碰了一下,发现里面竟是放着石块,想来原先是用来压在地道口的。只是先前那两人下去处置自己,挪开了麻袋后,就未搬回去倒是便宜了自己。 陆庭舟悄悄地打开杂物间的门,外面还是艳阳天,他放眼看了这院子,发现外面竟是花团锦簇的很,瞧着竟像是哪家大户人家。 他心里虽然吃惊,可还是迅速返回,将谢清溪和沈宝珠都拉了下来。 再说原先逃跑的那人,他本就不愿杀人。他当初愿意做这拐人的勾当,也就是因为这事实在不需要打打杀杀。如今他见同伴被刺伤自己先跑了出去,却也不去通报,却是自己往别院的门走。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守门的兄弟一脸狐疑地看他问道:“王三头,干嘛去呢?” “弟兄们的酒喝完了,让我去买点,”他说完就往外走,看门人知道他素来干着跑腿的事情,便也没在意,只让他出去了。 待过了一会,看门的人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二当家的刚拐回来三个孩子,按理说应该赶紧出城的,怎么还让他去买酒呢。 也幸亏这个叫王三头的胆小拐子,这才让陆庭舟三人有了充足的时间逃跑。 沈宝珠原先也跟着他们,可是越往外头她瞧着四周的景致便越是不对劲。等走到一处活水池塘看着里面养着的红鲤时,才突然叫道:“这是我家。” 陆庭舟本抱着谢清溪小心地往前面走,他四处张望生怕引来拐子的同伙,冷不丁地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不过待他听清沈宝珠喊的话时,竟是又惊了一下。 沈宝珠见陆庭舟两人都狐疑地看着自己,只觉得被侮辱了,指着那池塘便说:“我先前还在那池塘喂过鱼呢,你若是不信,就看看那里铺着的地砖,上头还刻着宝珠两字呢。” 谢清溪勾着头看过去,嘿,还真被她看见了。实在是因为这位沈小姐的癖好实在是新奇,那两字竟是如碗口那般大,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你家竟是拐子的贼窝,”谢清溪无语了。 这个沈宝珠不是说她爹是什么大善人沈秀明的吗? 沈宝珠急的只摇头,慌慌张张地说:“我爹爹不是的,他是大善人,他才不是坏人。” 可这里分明又是自己的家,如今她就是有口都难分辨。 陆庭舟却沉声道:“那你可知这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沈宝珠看了这两人,仔细地想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再说谢树元这边,离谢清溪被拐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就连龙舟比赛都结束了。如今这看龙舟的百姓慢慢地从苏州河散开,而出城的人明显也比先前多了许多。 若是可以,谢树元恨不得关了城门,让谁都不许出去。可偏偏这事却不是他能做主的,这巷子里的人家几乎都被搜遍了,却还是没有一丝头绪。 就在此时,一个如泥猴般的小人从一处跑了出来,问正在搜索地官兵道:“你们是官差吗?” “官家办事,小孩子一边玩去,”这官差也找的着急,这可是知府大人的嫡女,要是真丢了的话,这全苏州城的官差可就都成了笑话。 “我看见有人绑着三个人上了马车,”那小孩一句话真真是石破天惊。 谢树元仔细看着下面跪着的小孩,问道:“你可看清了?其中是否有个小女孩,她穿着浅绿色的衣裳,梳着苞苞头,脖子上带着金项圈,模样白白胖胖的。” “我见过你,”那小孩又开口时,让谢树元一愣,他又说:“你是那小丫头的爹爹,就是一直转大凤凰的小丫头。” 谢树元这次仔细瞧了小孩的脸,总算想起先前清溪在糖人摊前时,确实有个泥猴一样的小孩。 “我没瞧见那几个人模样,我只看见他们抬了三个麻袋上马车,只是那麻袋动了好几下。”说话的这小孩就是冯小安,说来也巧他家竟是住在这胡同里头。 他们姐弟三人都得了谢清溪的大凤凰后,他姐姐小桃花死活不愿让他带着弟弟去看龙舟,就是怕街上拐子多。于是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家,可到底小孩子心性,待了一会就想着偷偷溜出门。 他趁着小桃花不注意刚开了家门,就瞧见前面不远处一家人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他人刚出去,就见有三个麻袋从那院子里头抬了出来。他原也没在意,可是其中一个麻袋竟是动了起来,他仔细看着那麻烦,只觉得里头好像装着的是活物。 他跑去玩了一圈回来后,就见自家附近被翻了个遍,回去听他姐姐一说才知道,竟是有孩子被拐走了。 “你可确实那就是人?”谢树元原以为他看见人了,可却只是看见三个麻袋而已。 “我确定,”冯小安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家是后搬来咱们胡同的,平常从不跟我们来往。我娘也从来不见过他家里人,可是他家却日日吃肉。我娘说这家人定不是什么好人。” 旁边的人听的着急,只觉得这是孩子的疯话。能日日吃肉的就不是好人,那他们在座的岂不是都没好人了。 可谢树元却心头一动,他说:“你能带我们去哪家吗?” “可以,”冯小安点了点头。 待一行人踹了那家门闯进去的时候,发现里头早已经空无一人。待进去翻了一会后,竟是翻出了绳索还有迷药。 谢树元见了迷药岂有不知的道理。 “你可知那辆马车往何处去了?”谢树元急急地问冯小安。 冯小安挠了挠头,只说道:“我只看见它往东边走了。” 就在此时,守在门口的官差对着一个怀抱白狐的白面中年人大喝道:“你是何人,官府办案,闲人赶紧离开。” “谢知府可在此处,我有要紧事要见他,”那中年人就是齐心,而他怀里抱着的祖宗便是陆庭舟平日养着的白狐汤圆。 他在街上拦着那几人后,双方缠斗了一会,那几人大概也是怕引了官差过来,只拦了他一会就四散着逃跑了。齐心再去找陆庭舟竟是找不到人,他当时吓得胆都差点破了。 于是他便连滚带爬地赶回了别院,不过他知道此事兹事体大,若是告知保护王爷的人,只怕连着他日后都得没命。因此他抱着白狐就赶紧去找谢树元,却被告知谢知府不在临时帐篷内,他一路寻过来发现这竟是自己先前找王爷的地方。 这院子并不大,门口的动静谢树元自然也听到了。 他一出来就看见齐心站在门口,赶紧上前迎了人进来。齐心不愿将这事宣扬出去,只拉着谢树元到旁边说话。 “你是说王爷为了救小女,也失踪了?”谢树元这会真的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方才稍微好些的脸色,瞬间如纸一样白。 若恪王爷因着清溪而出事,别说他一个,只怕整个谢家都要受到牵连。谁不知太后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恨不得当眼珠子养着。虽说皇上对这位王爷的心思不好猜,可恪王爷到底是皇上的亲弟弟,又比他小上那么多,平日让他同皇子们一起读书,养他跟养儿子差不离的。 齐心倒是不太担心陆庭舟,陆庭舟自小习武,便是三四个人都不是他对手,再加上他人又机灵。如今他就是怕,这位爷为了救人家小姑娘,只怕连自身都难保了。 “谢大人无需太过害怕,汤圆自会带着咱们去找殿下的,只是还往谢大人派了一队人马给我,这些拐子实在是太过伤天害理,”齐心自持有汤圆大人在手,是丝毫地不怕。 谢树元用一种你疯了的表情看着齐心,紧接着又看着他手中的那只白狐,他竟是还闻到一股酒味。 他以为自己闻错时,就听齐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汤圆大人中午略喝了酒。不过如今已经醒的差不多了,绝对不会耽误咱们找殿下的。” 谢树元狐疑地看着他,可是又实在没办法怀疑齐心,毕竟他可是把自己的主子给弄丢了。 谢树元不敢再耽搁,带上一队人马就开始跟着齐心走,而齐心将那只白狐放在地上前还在它耳边说了些话。谢树元实在不知这死马当活马究竟能不能医得好。 可偏偏那白狐一落地,竟是直往东边的方向跑。齐心和谢树元都是骑马跟在后头,一帮人只跟着那白狐跑。 也不知跑了许久,谢树元都忍不住问道:“齐公公,你可确定这狐狸能找到殿下?” “这不是一般的狐狸,”齐心老神在在地说。 若不是心急找女儿和陆庭舟,谢树元只怕要下了脸子了。可谁知那白狐带着他们一路竟是在一家庄子上停下来了。 谢树元看着牌匾上明晃晃地沈府二字,有些狐疑地看着齐心。可偏偏齐心立刻下了马,冲上去就一阵敲门。 “你们是谁啊?”开门的见是个瘦弱的男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齐心也不同他废话,一脚便是踹了过去,那看门的人被踹翻在地上。那人先是惊愕接着就恼火地站起来,竟是从门后抽出一把明晃晃地长刀来。 谢树元带着人进来,原本还怀疑找错地方。可如今见这小厮居然都手里有刀,当即又有点相信,而身后满城团团转找人的兵丁,如今见这小厮都敢这般嚣张,上去几个就将他打倒。 那白狐还在前头跑,竟是一路往后院去。 大概是门口的人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里面出来几个男人,一见这一队穿着的官兵衣裳的人,只当自己暴露了,急吼吼地喊了几声。于是被他这么一喊,整个别院都惊动了起来。 这些人既做了这样的营生,便已经是亡命之徒,就是见了官府的人,照样拿了武器上前。两方对上,谢树元带来的人因先前一路跑过来失了力气,竟有好几个人被砍翻在地上。 谢树元见这帮人竟是这样的猖獗,又看见有士兵倒在地上,那些人竟还上前补刀。他竟是生出了几分血性,夺过一人的刀便是混战在一处。 他是文人出身,好在谢舫教子极严,自小谢家子弟便是文武双修。因着谢树元如今要教导谢清懋,所以这一身武艺竟是没落下。而他带来的那队人马,见谢大人竟是没丢下自己逃跑,反而同他们并肩作战。 而对面领头的人自然也注意到谢树元,大喝一声:“兄弟们,抓住那个领头的,咱们杀出去。” 此时陆庭舟抱着谢清溪,正随着沈宝珠往安全的地方,想躲在那里等着齐心找过来。刚开始倒也顺利,可谁知前头一打起来,这后院的人出来竟与他们撞个对面。 “你赶紧放我下来,”谢清溪这时候也着急,生怕成了陆庭舟的累赘。 陆庭舟看着对面四个人,又听着前头的动静,猜测应该是齐心带着人找过来了。他将谢清溪放下,吩咐道:“你站在后面不要乱跑。” 陆庭舟横在两个小女孩前面,一手持刀挡在那里。 “小子,死到临头还充英雄,”其中一人见他丝毫不将自己四人放在心上,便是一阵恼火。 废话也没多说,那四人冲过来,陆庭舟冷笑一声,而出手时却是刀刀致命。这皇宫之中教皇子的武艺多是花俏,打的好看,这实战起来倒未见得多厉害。毕竟哪个皇子身边不是跟着无数的侍卫,天家贵胄又岂会轻易涉险。 但陆庭舟一出手便招招是杀招,再加上他竟是放佛不要命般,那四人还生生被他挡住了。 沈宝珠见陆庭舟挡住这些人,慌慌张张地就往后面跑。可谁知这时从后面竟是又窜出了一个人,他刚要抓沈宝珠时,就听她喊:“别抓我,别抓我,后面还有一个。” 原本躲在花坛后面的谢清溪抬头,两人的目光便对上了。那人居然真的放过了沈宝珠,就过来要抓他。此时陆庭舟被其他四人缠住,竟是脱不开手来救她。 谢清溪刚跑出不远,就被身后那人抓住,提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放开我,”谢清溪虽然挣扎着,可却还是被身后的人举起了一米多高。 她人小两条小腿不停地在空中乱晃,可是就是挣脱不了。大概是她不停地挣扎,惹怒了身后的人,只见那人一手抓着她的衣领,一手拎着她的双脚,竟是要将她生生惯在地上摔死。 陆庭舟正被四人围攻,待他一分心看到这边的情况时,一个长刀便从斜里砍过来,险些砍到他的左肩。 “不,”陆庭舟显然也注意到这个抓住谢清溪的男子,竟是想要生生地摔死他。他竟是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叫声。 谢清溪还在挣扎,却是转头突然注意到他的表情。那种绝望,那种焦急,有这样一个人为我这般焦心,也不枉我在这个世界走上一遭吧。 她竟是生出了一种知足感。 陆庭舟短刀又挡了前面砍来的长刀后,竟是身子一转,在手上的短刀脱手而出,就冲着抓住谢清溪那人的腿上去。那短刀生生插进那人的大腿,竟是将整个大腿都贯穿了。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跪了下来,手上自然也松了劲。 谢清溪还是摔在了地上,可好在是蹭破了点皮。 她刚回头,就看见此时手无寸铁的陆庭舟正往自己这边跑,而就在此时一个人的长刀砍向了他的身后。 即便在很多年后,谢清溪都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场景。 她也曾经问过陆庭舟,你那样尊贵的身份,为何要不顾一切地救我。 他只笑笑,却一次都没有解释过。 或许有些事情,听从的是本能,是连我们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行为。 谢清溪看着陆庭舟身子一趔趄,整个人往前扑倒。 眼看着身后的四把刀都向着他后背招呼,谢清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可是她人太小,个子太矮,那样近的距离仿佛永远走不到一般。 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就见一把匕首破空而过,对着最前面的那人而去,那人往旁边躲竟是撞到了旁边的人。而匕首却还是直插到了那人身上,也不知插到了哪条大动脉,那血如同竟是喷溅而出。 而紧接着一个人影就窜了过来,挡在了陆庭舟的前面。 真理告诉我们,援兵永远是最后到的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爆字数了,我努力再码两章出来 章节目录 第25章 >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素来就安静的芝兰院, 如今竟是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只有小丫鬟一盆接着一盆地往外面端着热水。 萧氏脸色白的如同一层纸一般, 却是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生怕这么一眨眼, 眼前这个小人儿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一直等在帐子内, 却是久久不见谢清溪和谢清湛不回来。就算是派人去找谢树元也找不到, 后来小厮将谢清懋和谢清湛护送回来时, 她才知道她的小溪儿竟然丢了。 萧氏简直形容不上自己当时的表情, 而身边伺候的香云却只知道,素来沉稳大方进退有度的太太, 竟是哇地一声跟个孩子一般哭了出来。 而身边的丫鬟也想哭的很, 那么可爱的六姑娘若真的丢,那不是生生挖太太的心。可萧氏没哭两声,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过去。 谢清湛原本就害怕,如今再见着母亲这般模样,哭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还是谢清懋做主, 让婆子抱着母亲上车, 先回家等消息再说。一旁的谢明贞只得赶紧去照顾谢清湛, 见他哭的厉害,只拿自己的帕子给他擦眼泪, 可擦着擦着自个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沈嬷嬷因着年纪大了,并不愿凑这样的热闹。她正在院子里歇着呢,就见一行人匆匆进了院子。可她一瞧见大家高高兴兴地出门, 如今却是如丧考妣地回来, 再看萧氏竟是被人抬回来的,当即吓得险些站不住。 这后面又是请大夫又是派人出去找人的,整个芝兰院竟是乱的不成样子。 待谢树元将谢清溪抱回来时,萧氏已经醒了过来。她看着满脸血迹和满身尘土的孩子,一把抢过来抱在怀中,若不是大夫让她将谢清溪平躺放着,只怕她会一直抱着不放。 待大夫来了之后,谢树元也不敢耽搁,连忙又去了前院。因着陆庭舟别院中有专司保护他的人,他若是回去后背中刀的事情定然是掩盖不住的。别说是齐心怕,就连谢树元都胆战心惊,毕竟恪王爷可是为了护着自家女儿才受伤的啊。 齐心跪在床边看着陆庭舟趴在床上,后背的衣裳被刀划开了长长的口子,里面的皮肉翻开,流血不止不说,看着实在是可怖。 齐心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宫里头死些奴才简直是常事,有些都是当面被活活打死的。可是这到底是自己伺候着长大的主子,自小就金尊玉贵的养着,就连皇上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竟受了这样重的伤。 陆庭舟趴在床上,后背疼的厉害,他动都不敢动。没一会,就听见旁边低低的哭声,他有心转过头来瞧瞧,可是手臂刚要撑起来,就牵扯着后头的伤口。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乱动。还是好生躺着,这大夫马上就来了,”齐心听见他痛呼的抽气声,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 陆庭舟的脸对着靠墙的那边,他背对着齐心说:“我这不是看见你哭了,想安慰你一下。” “您安慰我干嘛,这伤口可是在您自个的身上,我看您还是安慰自己吧,”齐心在陆庭舟身边伺候久了,说话自然随意些,如今见他为了救个小姑娘,不仅以身犯险,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他说:“好主子,咱们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若是这会让太后和皇上知道了,别说老奴这条命得填进去,只怕这谢家的小姑娘也落不得好。” “我看谁敢告诉母后和皇兄,”陆庭舟一听他这话,也知道齐心不是在吓唬自己,就要起身。 我自己拼死拼活救的小姑娘,转头再让别人教训一顿,那他多亏啊,陆庭舟心里这么想着。 此时谢树元正好带着大夫进来,就听见齐心和陆庭舟的话。他也不敢多说,只让大夫上前给陆庭舟看看。 这大夫乃是苏州城里头顶顶好的大夫,这一见少年背后的伤口竟是这般深,不由摇了摇头叹道:“只怕以后得留疤。” 虽想到这样的后果,可谢树元听完心里还是一咯噔。恪王爷乃是天家贵胄,这身上就是磨破了一处皮都是大事,如今若是落了这样长一条疤,如何能瞒得住。 陆庭舟倒是没在意,索性这道疤是落在背上的,他又是男人,怕什么。于是他坦然对大夫说:“留疤倒是不妨事,先生只管给我料理了这伤口便是。” 齐心有心想回别院找太医,可是如今这要是让太医知道了,定然是瞒不住皇上的。 “老夫需得先处理了少爷后背的伤口,以免脏东西沾染了伤口,日后感染化脓,”大夫倒也利索,取了药箱就要替他处理,不过还是补了句:“处理伤口自然有些疼,若少爷受不住只管叫出声便是。” 陆庭舟刚想说没事,就见后头的伤口一湿,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传来。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原先还想强忍着,可是这会却冷不丁地叫了出来,吓得在场的人俱是一跳。 再说谢清溪这边,其实她就是身上溅了血,又被那歹人抓着从高空中摔了一下。就算大夫再三保证了,贵府的小姐绝无大碍,可萧氏照样死死抓着她不不许她下床。 可她眼瞧着陆庭舟后背被砍了一道,眼看着他被人抬上马车,此时如何能不担忧。 “娘亲,小船哥哥为了救我被人砍了一刀,我一定要去看他,”原本她还想要假哭来吓唬萧氏,可是一想到之前陆庭舟不顾自己的安慰,将手中仅有的短刀掷向那歹人,她眼眶就是一热。 萧氏被吓得如今后背还汗湿着呢,虽然现在是一个活生生地女儿在自己的面前。可是一想到方才她遭遇的那些,就是想她都吓得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溪儿,你若是出事了,叫娘可怎么活。你听娘的话,好生躺着,好生歇着,”萧氏压根不管什么恪王爷也好,小船哥哥也好,只按着不让谢清溪下床。 “娘,娘,”谢清溪看着她娘那样,竟是有些魔怔了,吓得也不敢说话了。 好在一直在身边的谢清懋也瞧出萧氏的不对劲,走过握着萧氏的手,声音温和地说:“娘,我是清懋啊。你累不累,我看你担惊受怕到现在也累了,儿子扶你去歇息吧。” “可溪儿还没睡呢,”萧氏指着谢清溪说。 谢清溪立即躺倒在床上,闭着眼睛说:“我累了,我现在就睡。” 后来又是谢清懋劝着,又是沈嬷嬷哄着,才将萧氏哄着去正房歇息了。而谢清溪虽然也想去安慰她娘,可又怕再刺激了她,索性带着丫鬟跑到前院来了。 这一日仿佛过了几年那么久,她不过早上从家里出去,可回来的时候再看着这家中的花草树木,竟是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她刚到前院时,就看见四周守着的小厮。待进了陆庭舟休养的院子时,一进门就听见里头凄厉的声音。 也不知怎么的,她竟是不敢进去瞧陆庭舟了。 她就靠在捎间与内室的门边,红色珊瑚珠子串成的门帘就在旁边,她只消掀起这朱红的帘幔,就能走进内室看见陆庭舟了,可是她垂着头看着自己小小的脚。 就在她犹豫间,突然听见谢树元的声音,只听他说:“王爷对谢家的大恩大德,下官便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这样的恩情。如今小女不在,便由下官带小女给王爷磕头谢恩了。” 内室里的谢树元没等陆庭舟说话,就是跪下,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那响亮的声音可知谢树元实在是真心实意。 可是此时已经将头转过来,对着他的陆庭舟,脸上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谢树元这是在撇清自己和小丫头的呢,他带女谢了恪王爷的恩,那就是表示是咱们谢府欠了王爷你的恩情,以后你让我谢家做牛做马都行。 “谢大人护犊情深实在是感人,”陆庭舟脸上还挂着笑,他又问:“不知谢六姑娘如今多大?” 谢树元不明为何陆庭舟会突然换了话题,只如实道:“小女如今不过三岁稚龄。” “本王今年十三岁,虽说皇子成婚都晚,不过再晚也不过是拖到二十成婚,谢大人多虑了。”陆庭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树元,嘴角扬起讥诮的笑意。 谢树元老脸一红,他怎么听不出陆庭舟的下之意。恪王是先皇的老来得子,又是当今太后的亲子,皇上的亲弟弟。虽说皇子成婚都有些略晚,可再晚也是到了二十就赐婚的。那时候谢清溪才是十岁的小丫头,这王妃的位置怎么都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他实在是见恪王竟是连性命都不要的救自家女儿,所以心底才隐隐有这样的担忧。原本不过是想借着谢恩的借口,将两人的关系撇开。可却恪王爷这么直接拆穿,饶是谢树元这般老练的人,此时都觉得尴尬。 因为人家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想太多了,你女儿年纪这么小,本王的老婆怎么也不会是她的。 谢树元虽有些尴尬,可是心底却如同放下担子来。谢家是文官出身,靠着科举起家,如今看着一派花团锦簇。可是他家到底是没有根底,比不上京城那些积年的国府、侯府,而且谢家的立身之本便是忠君。 虽说恪王爷是宗室的人,可他身份敏感,谢树元小心地觑了陆庭舟一眼,见他微微闭目,又想起他身负重瞳,心底还是叹了一口气。 不说这位王爷日后的前程如何,但他到底不是溪儿的良配。 在门口的谢清溪自然将这对话听的明明白白,她到底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如何听不出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原来他竟是个王爷,可她又如何不明白,他们之间差的不是身份。 有些遗憾不是有心就能弥补的,而时光就是他们都不能弥补的遗憾。 他和她最大的鸿沟是差着的十年。 谢清溪心里有些失落,素云跟在她旁边,见自家小姐只站着并不见面,还以为她不好意思呢,便劝道:“这位公子为着救小姐受了伤,咱们姑娘真是懂事,自个受着惊吓还急急地过来道谢。怎么到这反倒不进去了呢?” “小船哥哥身上有伤,如今正休息着,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别打扰了他们,”谢清溪低着头就往外头走。 素云有些奇怪,可还是跟着自家姑娘往外头走。她见姑娘小小的身子往前走,又想着今日谢清溪着实是受了大罪,便上前道:“姑娘可是累了?奴婢抱着你走。” “不累,不累,我不要你们抱,我谁都不要抱,”原本心里就失落的谢清溪,突然跟被点着的炮仗似得。 ****** 谢明岚听了丫鬟说的话,手掌捏成一个拳头,连呼吸都有些粗重,她问:“六妹妹回来了吗?” 身边的丫鬟叫宣墨,是她搬出姨娘的院子后,姨娘怕她身边都是太太的人,特别给她的。谢树元虽将她和四姐姐迁出了姨娘的院子,可到底没做绝,江姨娘给了丫鬟还是让她留在了身边。 只是如今姨娘被关在院子里头禁足,她倒是见不着了。为着这事,谢明芳在院子里已经发了好几回的火,可每次都被身边的嬷嬷教训。谢明芳也到谢树元跟前告了好几回的状,可谢树元不仅没惩罚那嬷嬷,还特别给了赏赐,并发话说姑娘们若是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只管惩处了便是。 如今连这样热闹的日子,她们姐妹都没法跟着一起去,可见这次父亲着实是恼了她们。 谢明岚再自持聪明,这会也有些慌张。可不过一日的功夫,竟是听说自家那个六妹妹被人拐了。 “这会子回来了,先前忍春回来叫人的时候,奴婢就听二门上看门的婆子说了,说忍春大爷那样沉稳的性子,那额头上的汗就跟淌水似得流,带了人就急急又出去了,”宣墨是个好打听的性子,任谁她都能说上几句。 先前谢明岚觉得她不稳重,可是如今迁出了姨娘的院子,她单过的时候,就又觉得宣墨是个得用的了。 谢明岚一听谢清溪居然被找回来了,这心里别提有多失望了。每年有多少小孩被拐了找不回来,怎得就她这样好的运道,竟是立刻就被找了回来。若是没了她这个嫡女,府上只剩下三个庶女,以她的聪慧和重回一辈子的先见之明,何愁出不了头。 虽说这回被谢树元惩处了,可谢明岚思前想后,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急躁了。若是真想除掉这位林表姑,也该再仔细想些对策。如今这么匆匆行事,到底还是露了马脚。 “赶紧伺候我更衣,我要去看看母亲和妹妹,”如今亲妹妹遭了这样的大难,她这个做姐姐的自当去看看,若是不去瞧,岂不是让人觉得她太过冷漠无情。 待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时,就匆匆出了门,在路过二姐谢明芳的院子时,却刚好遇见谢明芳的丫鬟红樱。 红樱见四姑娘一身简单的装束出门,便问道:“给四姑娘请安。” 明岚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二姐明芳同自己一道去时,便随口问了句:“你这是往哪儿去?我二姐呢?” “二姑娘今个午膳用的少,这会子饿了,说是想吃燕窝粥甜甜嘴,打发奴婢去厨房里拿呢,”红樱不过也是随口说一句。如今江姨娘被老爷禁足了,这府里伺候的谁不会看风向。就是红樱这几日去厨房里拿饭菜,那些厨娘都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不过她哪敢将这些事告诉二姑娘,要不然以二姑娘那样的性子定又要闹上一场。 谢明岚有些诧异,这府里都乱成这样了,她这个二姐难道没得着消息?不说去看看嫡母和妹妹,居然还要这要那的。 她方抬脚要往明芳院子里走,可是一瞬间却又顿住了脚步。这府里统共四个女孩,谢清溪是嫡女不消说,这吃穿用度上自然比她们都好,就连父亲的宠爱也是她们都比不过的。 谢明贞是长姐为人性子宽厚,就是姐妹间也多有礼让,又素来会奉承嫡母,这也是谢明岚赶不上的。 如今只剩下二姐姐和她,这有对比才有差距。前面那两位都是如今的她比不上的,若是有个又不懂事又蠢笨的衬托着,岂不也显出她的好来。 这么前思后想着,谢明岚到底还是没有进去,只抬脚去了嫡母的院子。 此时谢清溪刚回来躺下,就听丫鬟说谢明岚来看她。这种时候就算天皇老子来了她都不愿搭理,更何况是谢明岚呢,只让丫鬟说自己睡下了。 嫡母那边正在歇着不宜打扰,妹妹这里又睡下了。谢明岚虽脸上不太好看,却还是在正厅里坐了下来。 待谢树元从陆庭舟那里回来时,就看见她一人端坐在前厅里,旁边只有自己的丫鬟站着。 “女儿见过父亲,”明岚瞧见父亲过来,便过去请安。 谢树元有些皱着眉头,看着她位置旁边摆着的一盏清茶,便问道:“你怎么一人在这坐着?” 谢明岚见谢树元这般问,却急急说道:“女儿听了妹妹的事情,心里也后怕地很。所以就过来给母亲请安,顺便看望六妹妹。只是母亲因六妹妹的事情,也受了惊吓,如今正歇着。所以女儿便想着在这里略坐坐,待母亲醒了,也好进去侍候。” 谢树元见她小小的人儿说出这样明理的话,也心中宽慰,觉得谢明岚倒是比先前懂事了些。 他也安慰她说:“你母亲和妹妹受了些惊吓,这芝兰院里也忙乱地很。你先回去,待你母亲身子略好些了,你再过来请安也便是了。我儿有这份孝心,为父也甚为宽慰。” “爹爹可别这么说,女儿先前不懂事,倒是让爹爹和母亲都担心了。”谢明岚垂着头说道,这么小的人儿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人怜爱。 谢明岚见今日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多说,只乖巧地听了谢树元的话便离开了。 谢树元先是去看了谢清溪,之间小女儿头发早已经被散开,一身脏衣裳也被换了,如今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不过他刚在床边坐下,小人儿就睁开了眼睛,一双圆圆的眼睛倒是没了往日的光彩。 “爹爹,”谢清溪轻声叫了一句,就起身扑进谢树元的怀里。 谢树元这找闺女找了一天,真真是又急又怕,如今见女儿扑在自己的怀里,慌忙抱着,末了连眼眶都有些湿润:“都是爹爹不好,不该独留了你们在那里。日后爹爹再也不这么大意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让爹爹和娘都担心,”谢清溪何止是后怕,今日若没有陆庭舟,只怕她真的回来了。 她又担心陆庭舟,还是问了句:“小船哥哥还好吗?他为了救我,被坏人砍伤了。” 谢树元先是没明白小船哥哥是谁,紧接着才醒悟,原来是恪王爷。 他有些严肃地瞧着谢清溪道:“溪儿,你口中的小船哥哥乃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弟弟,也是先皇嫡子,是受了朝廷册封的超一品恪亲王。便是为父见了他,也要下跪行礼。你年纪小又不知他的身份,略亲厚些倒也无妨。但是这小船哥哥的叫法,往后可再不许了。” 谢树元倒是不担心谢清溪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她才是个三岁的小女娃,估计只觉得这个大哥哥亲厚又救了自己,这才随口叫的。 谢清溪被他教训了一顿,只得垂头称是。 谢树元又安慰了她一会,哄着她睡觉。谢清溪虽睡不着,可还是乖乖地合上眼睛装睡。没过一会,谢树元便去看萧氏去了。 萧氏喝了大夫开的安神汤,也早已经睡下了。谢清湛因为妹妹是跟他一起乱跑丢了的,又惊又怕后,也睡在萧氏的旁边。倒是谢清懋让人搬了个椅子,就坐在萧氏旁边守着。 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次子犹如小大人般,守在娘亲和弟弟旁边。 “那位少爷伤势可还好?”谢清懋本就成熟稳重,又知道自己妹妹是被人救了的,谢树元进来后,便问道。 谢树元点了点头,却又说:“那位在咱们家略休养几日,便会离开的。所以你要看着湛儿和溪儿,别让他们打扰了恩人养病。” 谢树元倒是没和儿子说起陆庭舟的身份,此事倒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 陆庭舟走了。 谢清溪这几日都待在芝兰院,萧氏不过是那日吓的太过,如今休养了几日早已好了。这会她是打定主意要看住了谢清溪,先前只当她还是小孩,她满府的乱跑也从不约束。 可是她竟然胆大到,在外头都敢乱冲乱撞,萧氏自觉是自己没管好女儿。所以谢清溪静养这几日,她算是真正过上了,古代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待她得了消息后,陆庭舟已经走了好几日。 待素云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谢清溪端午那日带着的那串玉葫芦不见了。这可是老爷赏的,素云找了好几遍,这才确定真的没有了。 那日小姐回来时,身上的衣裳和项圈都好好的,只除了手上的手镯不见了。不过过了几日,老爷又遣人送了回来。 素云禀了太太后,萧氏也只说了声知道了,想来这东西定是在路上的时候丢了。不过如今女儿好好的,不过是丢了一串玉葫芦罢了。 六月的某日,谢树元到了苏州的码头上,待过了一会有人过了请他上了船。他到了船上,只见一个穿着苍蓝锦袍的少年立于船头。 “下官见过王爷,”谢树元上前见礼。 陆庭舟没有回头,只眺望着这波澜壮阔地江面说道:“皇兄时常在朝中称赞谢大人,说他是经世之能臣。不过我觉得皇兄倒是漏说了一点,谢大人教子的厉害可一点不输于他当官。” “下官如何当得王爷如此赞赏,不过是尽心尽责罢了。” 当日谢树元带人从沈家别院救出那三人之后,因那帮匪人杀了好几个官兵,因此全苏州城的人都知道沈家的别院藏了拐子,后来谢树元又从里面找出了好几个孩子。 因着这些日子被拐的足有几十个孩子,因此那些孩子的家人几乎将沈府围的个水泄不通。沈秀明虽有大善人的名头,可如今这事一出,旁人皆说他是伪善。毕竟这拐卖妇女孩童实在是丧尽天良之事,那些好人家的女孩一旦被拐卖,最后不是被卖为奴婢,便是被进了青楼。 谢树元抓住了首犯,严刑逼供之后,将他们近日拐的孩子查的一清二楚。而那些已经被卖往别处的孩子,他自然也是要寻回的。 所以苏州布政使司张峰便趁机向皇上上书,说拐卖孩童一事实在是罪大恶极。如今歹人虽被抓住,但是还有孩童未被救回,还请皇上下旨,江南各府各州通力合作,尽早将被拐孩童找回。 张峰的折子到了京城后,竟是得了朝中不少大臣的附议。是以皇上便下旨,命彻查此案,并特别嘉奖的谢树元一番。 “经此一案,谢大人在苏州的名望可谓是达到顶峰,日后升官指日可待,”陆庭舟笑了笑。 谢树元一脸恭敬,沉声道:“多亏皇上圣明,被拐孩童才能得以找回。如今各司各府通力合作,不仅是苏州便是其他州府的孩童也被找回了大半。” “好了,本王今日就将启程回京,日后若是再见,只怕便是谢大人高升回京之时。” 陆庭舟转身看了他,笑着道:“陆庭舟在京中恭候大人。” 待谢树元走后,江风大起,陆庭舟眯着眼睛看着那道如松背影渐渐消失。待过会,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串玉葫芦,仔细看着每个葫芦上面都有水波一眼的纹路。 他看了一会,扬唇笑了下后,便挂在自己的腰间。 我哄哄你的话还真相信呢,陆庭舟撇撇嘴。 我救的小丫头,你想撇清我们,逗我呢。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横竖有老丈人替自己养着媳妇呢,咱们小王爷先行回京一步啦 今天更的每章都有七千字,臣妾实在是累啊 我再努力努力,若是今天没有第四章的话,那明天肯定就有双更 谢家那位传说中的嫡长子一直没出场过,大家想看看这位大哥吗? 章节目录 第26章 >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春晖园虽有些小, 可平日不过是当作姑娘们上学的地方, 倒也还够用。如今快过了卯时两刻, 不远处有个绯红的身影一溜小跑着过来, 而跟在她身后穿着浅绿比甲的人也是一路跟着。 待到了春晖园门口, 绯红身影总算停住, 站在园子门口歇气。 朱砂赶上来的时候, 赶紧给六姑娘顺气, 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太太早就说过, 这位先生严格并不因小姐是姑娘就松懈了,如今这迟到了, 我看小姐如何是好。” 谢清溪一边顺气一边听自己丫鬟在这说话, 她顺过一口气倒是笑了:“你这丫头如今倒是越发胆大了,竟是敢教训起我了。” 朱砂听了倒是一点都不胆怯,谁不知道她家小姐好性子,从来都不会苛责底下人。如今她跟在小姐身边,别说是这府里得脸, 就是这苏州府别家的小姐见着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谢清溪虽是这么说, 可是眼睛还是瞟了一眼园子里头。 自打去年先前那位先生回想准备秋闱后, 谢树元就给她们姐妹重新请了位先生。这位先生快到六十了,胡子白的都看不见一根黑的, 可是为人严肃又刻板,就算是教闺阁小姐们,都拿出当年教科举学子的劲头来。 谢清溪虽也读书, 可是仗着自己以前的底子, 在姐妹当中虽不是最出众的,可也不是落后的,要知道她可是谢府姑娘里头最小的。可自打这位先生来了之后,看了她们的各自写的帖子后,只说六姑娘写字是极有灵气的,只是不肯下一番苦工。 谢清溪这辈子投了这么个好胎,亲爹当官极厉害又会搂银子,亲娘是侯府嫡女在后宅说一不二,她上头还有三个嫡亲的哥哥。她有那么刻苦上去干嘛,她们家又不指望着她去考状元。 可这位白老先生却是位较真的,觉得六姑娘既是在书法上有灵气,就该好生下一番苦工,也好不辜负这天赋。于是白老先生不仅私底下教导她,还给她布置了额外的功课,每日二十张小楷。 刚开始谢清溪还好生写了,可是过了两日就胡乱了事,结果却给这白先生请了戒尺出来,打了她三手心。 这会可把谢清溪哭惨了,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被打呢,连着萧氏和谢树元都被惊动了。可这会一向对她毫无原则和底线的谢树元,居然还夸了先生,并且告诫她若是下回再敢偷懒,就是他亲自教训她了。 自此被教训过后,谢清溪再也不敢偷懒耍滑了。 就为着这事,谢明芳可是好一阵得意,话里话外讽刺了她好几回。再加上谢明岚因着字写的好,被先生夸赞了好几回,谢明芳得瑟地简直没法瞧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顶多再被先生打板子罢了,”谢清溪昂首挺胸地朝着里面走去,可谁知进去后,只看见三位姑娘并她们的丫鬟在,却没见先生在。 春晖园院子虽小,好在这正堂够宽敞。四张桌子倒是摆的一齐,只是这难免有中间和旁边之分。当初就为了这座位,四个姑娘之间都起过争执呢。 谢明芳倒是出了主意,说是按着年龄大小一并排开,这样倒也省事。她打的倒是好算盘,若是按着年龄排开,就是谢明贞坐在最左边,谢清溪坐在最右边,让她们姐妹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谢清溪倒是不在意坐在哪里,反正她们这些小姐读书,不过是为了养性开阔眼界,倒也没人真指望她们有多大的才学。 可谢明芳这样处处争事事争的性子,她实在是看不过。合着好事都该落到她们姐妹身上吧,于是谢清溪不乐意了,直接坐在中间的位置,还拉着谢明贞一块坐下了。 谢明芳又拿出江姨娘那套哭功,说谢清溪欺负她是姨娘养的,如今学堂里竟是连个位置都没得坐。后头居然连谢树元也搬来了,谢清溪是人不犯我我不惹人的性子,不是她为自己说话,实在是这姐妹间的口角,十有九次都不是她挑起的。 谢明贞是个好性子的,退让了一步,坐到了最左边的位置。而后谢树元做主又让谢明岚坐在了谢清溪旁边,反倒是谢明芳坐到了最右边的位置。 谢清溪倒是乐和了,可气的谢明芳脸都黑了好几日。不过谢清溪实在是想不通,她们姐妹一处长大的,有多少次谢明芳被谢明岚撺掇着出头争这争那,结果她自己什么好处没落到不说,最后好事都让谢明岚占去了,她怎么就死不长记性的呢。 不过人家是一个姨娘生的嫡亲姐妹,说不定就愿意呢。 “六妹妹,今个先生还没过来呢,你先坐下吧,可被撞见先生了,”谢明贞见她过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让她赶紧过来坐着。 朱砂将谢清溪的书袋放在桌上,也笑着对她说:“可亏小姐没迟到。” “可不就是,要不然又得挨先生的板子,到时候到爹爹面前哭,还得吃挂落,”谢明芳幸灾乐祸地声音响起。 谢明岚倒是转头对谢清溪说道:“六妹妹昨日的功课可带了,今个先生可是要检查的。” “带了,多谢四姐提醒,”谢清溪客气地道谢。 说实话,若是比较谢明芳和谢明岚这对姐妹,她倒是更喜欢谢明芳些。虽然谢明芳为人鲁莽又蠢笨了些,可是让她去做杀人下毒的事情,给她十个胆子倒也不敢。可这个谢明岚就不同了,打小就什么事情都敢做,又是背地里捅刀子的阴主,她一般也不愿和谢明岚待一块。 “怎么先生到现在都还没到,先生可是从来不曾迟到过的,”谢清溪心底窃喜,但还是问谢明贞。 谢明贞安静地摇头只说不知。 待过了一会,就有个丫鬟过来,说白先生被老爷请到前院去了,听说谢清懋带了几位在学堂里要好的同窗回来,正向老爷请教学问。所以谢树元就一并将白先生也请了过去。 白先生虽然现在教的是谢府的小姐,可那是因为他年纪实在是有些大,自觉精力已不适合教那些科考的学子,怕耽误了人家,这才到了谢府做先生的。 谢清溪一听今天白得了一日假,高兴地跟什么似得,赶紧让朱砂收拾了手上的东西回院子。 如今她也有了自个单独的院子,不过却是紧挨着萧氏的芝兰院。 她转头问谢明贞:“大姐姐,你待会干嘛去?要不去我院子里玩会,先前二哥哥给我找的鹦哥儿,如今都会学舌了,可有趣了。” “谢六妹妹的好意,姨娘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我先回去瞧瞧她。若是下午得了空,再去也不迟,”谢明贞说道。 谢清溪点头,这几日方姨娘的院子一直在请大夫,她也是知道,略安慰了几句就带着朱砂便扬长而去了。而谢明芳见她只问了谢明贞,当自己和谢明岚竟如无物一般,便有些生气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鹦鹉,再会说话不还是个小畜生。” 屋子里头的丫鬟都垂目,而谢明贞当没听见这话,待她的丫鬟收拾好东西后,打了声招呼便也离开了。 这会谢明芳和谢明岚的丫鬟都收拾好了东西,等着两位小姐呢。谢明岚见她二姐生气成这样,倒是也奇怪,平日她不是和谢清溪最不对付的,怎么谢清溪不请她去院子里玩就气成这样了。 于是她站起身挽着谢明芳的手说:“二姐姐何必这样生气,若是二姐姐也喜欢鹦鹉,只管求了二哥哥便是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妹,难不成二哥哥还会推脱不成。” “我就是气不过罢了,她什么事只管叫大姐姐,当咱们两个竟是无物一般。这等不敬姐姐,我看就是到了爹爹跟前,我也照样说的,”谢明芳喋喋不休地说着,竟是越想越生气。 谢明岚也不恼火,只劝着她二姐。可心底却是讥笑不已,你处处和人家做对,这会子又想着人家请你去院子里做客,哪有这等的好事儿。 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只是脸上却没显露出来罢了。 ****** 谢明贞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看了方姨娘。因着前几日受了风寒,方姨娘一直缠绵病榻的,如今见谢明贞过来,挣扎就要起来。 “你怎么这会过来了,我不是嘱咐你这几日不要过来的吗?过两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你可是要去的,若是这会过了病气,岂不是耽误了,”大约是说的急了些,方姨娘喘了好几口气才歇过来。 谢明贞给她顺了顺背,好生劝道:“姨娘生病了,女儿岂有不在跟前伺候的道理。再说了这样出门的机会,以后也是有的,也不急在这一会。” 方姨娘脸色有些苍白,原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连下巴都尖了几分:“姨娘没有机会出门,自然也不知道这外头的事情。如今你年纪也大了,可我这心里总是担心。” “姨娘说什么话呢,”谢明贞打断方姨娘的话,说道:“太太那样持礼的人,又何曾亏待过女儿一分。” 方姨娘看了她一眼倒也笑了,:“你以为姨娘是怕太太亏待你呢。若是我怕太太薄待了你,也不会让你从打小就好生奉承着太太了。咱们家的太太那才是正室嫡母该有的风范呢,我早就说过你该多跟太太学,千万别学了姨娘的小家子气。” “姨娘,”谢明贞低低地叫了一句。 “老爷在这江南也待了有十年了,按理说早该回京的,可是如今都做到了正三品布政使的位置了,却还没个动静。我是怕老爷若是还不回家,你又到了年纪,万一替你在这江南相看了人家,那日后咱们母女只怕再难见面了,”方姨娘这几日生病,可思虑却是越发地重了。 谢明贞听方姨娘竟是担心这个,倒也送了一口气,只说道:“姨娘倒是多虑了,我才多大点,还早着呢。” 到底是闺阁的女儿,提起自己的婚事,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方姨娘也安慰了下,不过还是说:“你也别担心,我素来待太太恭敬,想来太太竟不会亏待咱们娘俩的。再说了,我也不求那高门大户,也不指望着你去攀高枝,只求将来替你求一门婆家简单,夫婿知上进的婚事就好了。” “姨娘,”谢明贞又叫了一声,靠在方姨娘肩上就说道:“那姨娘可得好生养着,日后看着女儿风风光光地出嫁。” 方姨娘没再说话,只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 ****** 萧氏这日招了外头铺子的主事进来回话,刚将人打发走了,就见谢清溪带着丫鬟风风火火地到了。她有些奇怪:“今个先生没上课?” “今个爹爹休沐在家,二哥哥便带了同窗好友过来,说是向爹爹请教文章呢。所以爹爹也一并请了白先生过去,”谢清溪笑呵呵地说道。 萧氏见她这样不知上进的模样,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道:“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学了谁的?竟是这般不爱读书,不过先生放了一日的假,瞧把你高兴的。” “娘,你想啊,爹爹是探花出身,您当年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咱们家的三个哥哥各个都会读书的很,就连谢清湛都被人夸是天才呢。我要是再成了大才女,还让不让人活了?敢情这文曲星是掉咱们家了?所以啊,有我这么一个稍微普通些的,别人也就没那么嫉妒咱们家了,”谢清溪挽着萧氏的胳膊笑嘻嘻地说。 萧氏有些目瞪口呆,她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哪里来的这样歪理邪说,还稍微普通些的,我瞧你是稍微差劲些的。还有,湛儿虽和你是同胞生的,但好歹也是你哥哥,你这么直呼他的名字,便是你爹爹听了,都得教训你。” 才气这种东西,实在是可遇不可得。 谢树元和萧氏两人,一个是探花郎,一个帝都当年有名的才女,是出了名会读书的人。如今养了四个孩子,前头三个哥儿倒是都继承了父母会读书的秉性,大哥儿谢清骏听说今年秋闱就要下场了。 而二少年谢清懋早已经考了秀才功名,如今在苏州府最有名的白鹭书院读书,也是个经常考第一的学霸级人物。 至于谢清湛,他就是最刺激谢清溪的人了。按理说一个爹妈生的,还是一块出来的龙凤胎兄妹,谢清湛在读书这件事上,简直是谢清溪拍十匹马都赶不上的。 因着谢清湛实在是聪慧,小小年纪在苏州学子中间都有些名声呢。至于谢清溪她实在是尾大不掉的,其实她在读书上也有些聪慧,就是不肯下功夫。 “谢清湛就知道欺负我,一点儿都不像二哥哥那样对我好,二哥哥给我弄了只会说话的鹦哥儿,如今学起舌来可有趣了。”谢清溪跟得了个宝贝一样,逢人就说。 萧氏自然也知道,不过也只是笑笑,这丫头素来就是嘴硬。 香云掀了帘子进来,见谢清溪也在给她问了好后,便对萧氏说:“太太,珍丝坊的掌柜亲自送了料子过来,如今就在二门上等着呢。” 萧氏让人请他进来,谢清溪有些奇怪地问:“先前秋季的四套衣裳不是已经做了,这会子娘又要料子做什么?” “过几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我自然是要带着你们四个去的,所以想着再给你们每人都做一套新衣裳,毕竟这样的场合咱们也不能太不重视。况且你大姐姐和二姐姐也是大姑娘了,女孩家哪有嫌衣裳多的,”萧氏说的自然。 谢清溪却吐了吐舌头,吐槽道:“娘你可真是好性子,就二姐姐那样的,你还处处替她着想。” “我有什么替她着想的,不过就是件衣裳罢了,咱们家还差点这点东西。你二姐姐那样掐尖要强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萧氏说了便住嘴了,显然是不愿再提这个庶女。 江南富饶就连这衣裳料子都比旁的地方要精致些,这珍丝坊便是苏州府里鼎鼎有名的,它家不仅卖布料还有各种成衣,经常推出时新的衣裳样子,里面更是养了好些绣娘。就连谢家这样自家养着绣娘的大户人家,也愿意请了它家绣娘。 “娘,既然你这里来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谢清溪见状便要回去。 萧氏拉着她道:“你不是说珍丝坊的料子是顶好的,既然在这,何不留在这里挑几匹。” “还是和大姐姐她们一道选吧,免得二姐姐知道了,又要在爹爹面前告状,一点衣裳料子也要争成那样,”谢清溪怕麻烦,还是算了。 萧氏倒也没留她,就让她先回去了。 待谢清溪走后,沈嬷嬷才开口道:“我瞧着咱们六姑娘倒是个心胸开阔的,寻常小姑娘家谁不爱俏,争衣裳争首饰,好好的姐妹争得跟那乌鸡眼似的。” “瞧着她这样我倒也放心了,”萧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是不愿让谢清溪到春晖园去读书的,嫡庶姐妹在一处读书,最是容易起纷争。谢清溪如今正是性子未定的时候,若是和谢明芳她们待的久了,染了那些习气,她真是生吞了江姨娘母女三人的心都有。 不过好在清溪年纪虽小,细枝末节上有些毛躁,可是大面上却是极好的,并未染上那等小家子气,见着庶姐姐得了什么就要争要抢的。萧氏打小就没缺过银子,进了谢府后,虽说刚开始小两口没什么进项,可自打来了这江南之后,不管是明面的孝敬还是私底下做生意得的银钱,真是够旁人挣一辈子了。 所以萧氏从来不会亏待庶女。 待了晚膳的时候,谢树元领着两个儿子从前头过来,就看见四个女儿一排坐着。他进去的时候,四人皆站起来向他请安。而萧氏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道:“我还当你们还要说一会呢,正要派人去前头请你们呢。老爷也正是的,虽说这读书要紧,但也不该忘了吃饭。别说懋儿和湛儿饿了,就连这四个丫头都等了好一会了呢。” 萧氏并不常留其他三个姑娘吃饭,她们多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膳,或是跟自个姨娘一起用。所以谢树元见了这才有些奇怪,萧氏素来是个贴心的,边让人端了杯茶给他边说:“过几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四个姑娘都是要随我一起过去的。虽说这季的衣裳已经做了,可我想着到底是姑娘,难得出门又是这样热闹喜庆的场合,哪有不打扮隆重些的。所以我便让珍丝坊的掌柜送了好些料子过来。待会用了晚膳,让她们都挑两匹自个喜欢的料子回去。” 听到这话,别说是谢明芳脸上已经露出笑意,就连明贞和明岚都有些高兴。谢府的规矩是每位姑娘一季四套衣裳,因着谢清溪是嫡女所以比她们都多了一套。若是想要做衣裳,那只得自个拿贴己了。 如今能白得两匹料子,还是珍丝坊的,谁都不会嫌银子烫手是吧。 谢树元听了自然心里头熨贴,他作为大家长自然是喜欢妻贤子孝,一家子和乐融融的。他看着萧氏满意道:“夫人果然是心细,这几个丫头倒是都让你费心了。”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都是我的女儿,我自然都是疼的,”萧氏笑了笑。 此时谢清溪别过脸对旁边的谢明贞说:“大姐姐,这次可是太太花自个的银子给咱们置办衣裳,待会咱们只管挑贵的,也好不辜负太太的好意。” 听到这话,谢树元哈哈大笑。 而萧氏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地看着她,怪道:“就你话多。你是顶小的,待会姐姐们都挑完了,才有你的份。” “爹爹,”谢清溪这会可不依了。 谢树元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素来是不爱红妆爱武装的,知道她这是趁机撒娇罢了。于是安慰她两句,便让人传饭上来。 待用过晚膳后,萧氏便让人将料子都拿了进来。萧氏看着几个姑娘说:“这天也晚了,再晚回去只怕天黑不好走。所以你们挑了料子,便早些回去歇息。待明日便让绣娘进来,选了你们各人喜欢的样式,打发人赶紧做了,要不然就赶不上秦老太太的寿宴了。” 萧氏转脸对明贞说:“你是长姐,便先挑了。” 谢明贞看了萧氏一眼,却是垂眸恭敬说:“我是姐姐,按理更该让着妹妹些的。还是让六妹妹先挑吧。” 谢清溪此时正靠着谢清湛坐着,两人正小声咬耳朵呢。她一转头看对面的谢明贞时,倒是先瞧见了谢明芳的脸色。 谢明芳在椅子上动了动,似乎有些不大舒服,可是眼睛却朝着桌上花花绿绿的料子上看。 谢树元自然欣慰长女的懂事,所以也没在意,便笑着对谢清溪说:“刚才不是还叫爹爹呢。既然这会你姐姐愿意让着你,那你就先去挑。” 这会谢树元发话了,连萧氏都没再说。 “爹爹和姐姐这样疼我,那女儿便不推脱了,”说着就从椅子站起来,走过翻了下,从里面拿了一匹银红的绸子,说道:“我瞧着大姐姐素来喜欢清淡的布料,不过大姐姐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白的皮肤,穿这红的正好看呢。所以这匹我就替大姐姐选了。” 接着她又拿起一匹石榴红暗银纹的料子,谢明芳原本就抬头看着,见她挑了这匹,手里的帕子一下被扯紧了。 “二姐姐素来喜欢这样的料子,所以这匹就给二姐姐留着吧。” 谢清溪又替谢明岚挑了一匹她素日喜欢的料子款式,这才给自己挑了一匹。 萧氏又做主让各个姑娘再挑匹自己喜欢的,这挑料子的事情才欢欢喜喜地结束。 待到了晚上的时候,谢树元搂着萧氏一阵缠绵缱倦后,歇息了会才语重心长地说:“素日瞧着溪儿跟个孩子一样,只知道玩。今日瞧着竟是这样的懂礼大方,可见夫人将她教的实在是好。” 过了几日,谢清溪再去萧氏房里时,就看见她正在摆弄一盒首饰。 她瞧了一眼首饰上嵌着的红宝石,竟是有鸽子蛋那么大,瞧着品相还是顶级的鸽子红呢。她靠上去笑着问:“这是娘压箱底的首饰,瞧着倒不像是外祖母的品味啊。这样大的宝石,可别把脖子累断了。” 谁知萧氏竟是将盒子往她坏子一塞:“这是你爹爹巴巴给你送过来的,说怕你去秦府没有合适的首饰带。” 谢清溪笑了:“我瞧着爹爹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怎么就是这样的品味。” 瞧着这首饰,金子是够重,宝石也是够大的,可瞧着也太暴发了。 萧氏这会倒是静了下来,问她:“你那日那般礼让姐姐,倒是让娘都刮目相看了。” “原来在娘心里,我竟是这等小气的人,”谢清溪故意扭曲她娘的话,吐槽道。 萧氏抬头就要打她,却还是被谢清溪一把抱住了腰。她也将女儿揽在怀中,有些低语地说道:“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了解,这不争便是争。”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今天领导发话,要加班到九点 我当即吐槽:公司是给我发一万一个月的工资吗? 等咱哪天要是光凭写小说就能养活自己了,我就立即把老板炒了,投到各位美人儿的怀抱中 昨天的评论实在是太给力了,因为今晚要上收藏夹,所以红包暂时先不发,待从夹子上下来,只要在入v前三章留的,绝对每人都送红包 童哥从来就是送红包不手软的人,向来说话算话 再次感谢看正版的美人们,赶紧包养了我,让我从这个可恶的老板手里解脱出来吧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但字数应该没这么多 章节目录 第27章 >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秦府门口早已经有长长地马车队等着, 女眷的马车都是在偏门下, 再乘着秦府的小轿抬到二门处。如今谢家的马车已经被堵了一刻钟, 好在如今是秋日, 坐在这马车里头也不嫌闷热。 谢明芳抬手就要掀帘子, 却被谢明岚一把握住了手, 道:“二姐姐, 这外头车来车往的, 若是被什么登徒浪子瞧见了, 只怕与二姐姐名声有碍。” “我不过就是掀了条缝儿看看罢了,这堵在门口都这般久了, 怎么还不进去, ”谢明芳被自个的妹妹教训了,不由脸上有些羞臊,不过却没象往常那般争吵起来。 秦德明是苏州布政使的右布政使,在苏州府这地界算是二把手了。如今他家老夫人过六十岁的整寿,自然是全苏州府但凡有点脸面的人都要过来祝寿。 而坐着苏州府头把交椅的谢树元, 自然也会携家人过来亲自祝寿。萧氏带着姑娘们出门倒是不晚, 可是人人都想早点出门, 这赶巧就撞到一处了。 因着萧氏怕今日车辆多,谢家也不过来了两辆马车, 头一辆自然是萧氏带着谢清溪坐着,而后头一辆是谢明贞带着两个妹妹住着。 此时谢清溪坐在马车里等了半个小时,等得险些都要睡着了。若不是她今日头上带的是花冠, 只怕早就睡倒了。 今个早上她一起身, 朱砂就将新做的衣裳捧来给她船上,而替她梳头的丹田也将昨个夫人赏下来的花冠给拿了过来。 谢清溪初看到这顶花冠时,都觉得古代首饰的制作工艺实在是太美了。这花冠做成了莲花状,中间是镂空的,谢清溪的长发被丹田盘起,正好将这花冠戴在盘起的黑发上。花冠的正面镶嵌着一块磨薄的白玉片儿,而这白玉片上上有可杏仁核那般大小的红宝石。 而这花冠上边缘镶嵌着四条长长的流苏,磨薄的金片下头缀着白玉珠子,她便是微微一偏头,上头的流苏都会悠悠晃动。 萧氏是眼看着谢清溪长大的,女儿打小便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可是这越长大反倒是让她越心惊。小小年纪,竟是露出了几分倾城绝色。如今她不过只有八岁,待她长成那等身材修长婀娜的女孩时,就连萧氏都想不出那会是何等绝艳之色。 不管是因着她小时差点被拐的事情,还是因着她这般惊人的容貌,萧氏都极少带她出门。不过上有政策,下头对策,虽然萧氏不许她出门,可她还是时时扮作小厮的模样,跟着谢清懋出去玩耍。 不过她自己经过那么一场磨难,也再不敢甩开小厮,自个去玩了。 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但凡让她逮着一回机会都能跑出去溜达一圈,就算萧氏这样谨慎的,都有一时看不住的时候。待她回来之后,抱着手臂撒个娇,假哭上两声,萧氏倒也真拿她没法子。 “这花冠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略有些重,拽的我头皮都有些疼呢,”谢清溪娇娇地抱怨。 萧氏今日也是一副精致富贵的打扮,头上带着一根赤金的凤钗,凤嘴处衔着一串流苏东珠,那东珠一串看来竟是分毫不差一般大小的模样,只最下头的那颗主子足足有食指头那般大小。 又过了些许,这马车总算是到了偏门处,此时早有仆妇在门口等着。萧氏带着谢清溪坐进了一顶轿子里,后头三位姑娘倒是各自一定软轿子。 到了二门处时,早有管事妈妈在门口等着。萧氏是来过这秦府的,所以管事的妈妈一见是左布政使大人的家眷,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待引着一行人往正堂去的时候,见几位姑娘都是脸生的,又想着前几回谢夫人过来都是单独的,便知谢家这几位姑娘都是没来过秦府的。 于是她一路走一路说,指着自家略别致的挤出景点还着重介绍了。 谢清溪略看了几眼,便没什么兴趣,其他几个姑娘不过也是听一耳朵罢了。要说景致好,只怕这秦家还赶不上自己家呢,她连她家都看腻了,还会想逛这秦府。 好在到园子里头的路并不远,如今老夫人的笀辰宴是摆在园子里的,所以这会她正坐在自家园子里的花厅里呢。萧氏带着几个姑娘进去的时候,显然里面已经一派热闹。 不过萧氏一进去,就见秦夫人林氏立即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地说:“谢夫人你可算是来了。” 谢清溪是被萧氏搀着进来的,她站在萧氏的左边,自然是将林氏听的最清楚。她乍听这话还真是惊了下,这位夫人是当众质疑她娘来的晚了? 结果人家紧接着又说:“因着今个客人略多些,门口的马车一时没排开,倒是让萧姐姐堵在门口了。实在是我这做主人家的怠慢了。” 原来是大喘气,谢清溪被这位秦夫人的大喘气实在是惊了下。 萧氏给今日的老寿星秦老太太行礼,秦老太太旁边的嬷嬷没等她礼行下去,便已经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萧氏虽说辈分小,可却是左布政使大人的夫人,用现代洋气的说法就是,她就是苏州府的第一夫人。况且她还出身侯府,这里可不比京城那等显贵云集的地界,一个侯府的嫡小姐可是极高贵的出身,最起码苏州府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秦老太太让旁边的人给萧氏赐座,又看了眼后头的四位姑娘,满脸笑着问:“这便是贵府的四位姑娘了吧?” 萧氏让四位姑娘上前给,此时丫鬟们已经将四个锦垫摆上,四人一顺流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头,齐声祝道:“祝老夫人日月昌明、松鹤长青。” 秦老太太受了礼,便让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拿过去,依次递给了四位小姐。 “你倒是好福气的,养了这四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寻常也不见你带她们出来,可见是要藏在家里怕咱们看了去,”因着萧氏身份不同,秦老太太对她说话都格外地温和。 此时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堂前站着的这四位姑娘,不过最后目光都落在最后那个身量最小的姑娘身上。 只见她穿着洋红绣银边的罗衫,下头穿了挑月白色绣莲花裙子,头发乌溜溜地挽在头顶,只带了一个莲花花冠。虽然年纪最小,又是几个女孩中个子最矮的,可单单论这容貌,竟是将在场的众多少女都比了下去。 如今她还是个小丫头,可那眉眼精致地就跟画似得,让人看着就不禁想着,这姑娘待长成后会是怎样的倾城绝丽? 秦老太太今年正好六十整岁,可是家中人丁旺盛子孙孝顺生活自是极为和顺的,保养的就跟那五十几岁的人似得,一双手虽握着拐杖,可上头的皮肤瞧着却不松弛。 她挨个问了谢家这几位姑娘的名字,待谢清溪说完后,便指着问道:“看来这个最小的便是那对龙凤胎里边的妹妹了吧。” 此时秦夫人林氏也跟看西洋景似得看谢清溪,不过看了一会便转头对秦老太太说:“说来也忏愧,儿媳妇活了这般大的年纪,竟是从未见过龙凤胎呢。先前萧姐姐只管将宝贝女儿藏在家中,也不带出来见人,这会出来了,可得让咱们好生看看。” “单单看一个自然是看不出,还需得将哥哥也叫过来吧,”这会说话的是坐在萧氏对面的夫人,原来是苏州知府章大人的夫人乔氏。 不管是谢家还是秦家的两位老爷,都是章大人的上司。所以她这会有意奉承萧氏,便夸赞道:“要说咱们在座的儿女缘,萧家姐姐倒是头一份的。毕竟这龙凤胎可是福兆,往日咱们都未见过,不如将他们兄妹叫过来给秦老太太一起祝寿,瞧着也喜庆。” 谢清溪忍了许久,可眉角还是跳了又跳,合着她就是个西洋景,给众人取乐的。显然乔氏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连萧氏的脸都露出微微不悦。不过这好歹是秦老太太的寿辰,她也不至于当场下了乔氏的面子。 谁知,就在此时外头便有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二少爷陪着谢府的两位少爷给您祝寿来了。” “哟,竟是说曹操到曹操便到了,”秦夫人连忙说道,将这场上微微尴尬地气氛带了过去。 秦家的二少爷秦恒如今十六岁,也在苏州府的白鹭学院里头读书。他长得倒是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有些来过秦家几回见过这位二少爷的女孩,此时有些已经微微红了脸。 不过待看清后头跟着两个少年时,只觉得这位清秀的秦二少爷就真的只是清秀了。跟在秦恒后头略大的少年个头和他一般高,而旁边跟着的那位就比他们要小上许多了。 秦恒到了老太太跟前也恭敬地行礼道:“祖母,谢府两位少爷刚来便让孙儿领了路,过来给祖母拜寿呢。” 谢清懋领着弟弟就跪在锦垫上,口中郎朗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叫了两声后,便赶紧让丫鬟将他们扶起。待仔细打量了这两个少年后,连秦老夫人在心底都不由暗叹,难道这满天下的灵气竟是被这一家子拿去了? 瞧瞧这两个哥儿,大的冷静沉着行事进退有度,小的那个眉眼带笑,竟是满身的灵气。这谢家是何等的人家,她也是知道的,听说这谢大人夫妇还有个大哥儿如今养在京城祖父祖母膝下,读书那也是极好的。 “哟,比下去了,比下去了。都说咱们家恒哥儿生的好,如今可真是被比下去了,”此时一个珠翠环绕长相艳丽的夫人笑着说道。 秦夫人有些假装恼火地说:“你可是咱们恒哥儿的亲姑姑,如今见了别家俊秀少年,倒是将亲外甥抛在脑后了。可真是难为咱们恒哥儿经常姑姑、姑姑地念叨着。” 先前说话的就是秦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如今嫁到了扬州,这会也是母亲过寿辰才回来的。秦夫人说的话虽是抱怨,可是这话里话外的亲厚倒是谁都听了出来。 秦恒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如今被自家亲姑姑和母亲这般打趣,不由红了脸颊。可谁知他这般羞涩的模样落在其它贵夫人眼中,众人纷纷打趣赞赏。 “赶紧到我跟前来,别说恒哥儿他娘没见过龙凤胎,便是我都没见这样好看的,”谢清溪在萧氏的浅笑下硬着头皮上前,秦老太太一左一右拉着她和谢清湛的手,嘴上更是说不完地夸赞:‘哎哟,瞧瞧这对兄妹,只怕连王母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都没这般好看的吧。” 说着,就让身边的丫鬟又拿了荷包过来,亲手将荷包一人塞一个。 萧氏见了连忙说道:“原本是咱们过来给老夫人贺寿的,如今倒像是借着这贺寿的名义,来要老太太的好东西似得。” “偏你就是个多礼的,不过是看着这两个孩子实在是玉雪聪明,要是旁人想要我这荷包,可得给我好好磕头祝寿呢,”秦老太太因着是老寿星又是这屋子里头辈分最高的,她说什么自然都有人捧场。 这一会堂上坐着的夫人们众口称赞,不过因着萧氏在场,她们说的倒也真情实意的。 而此时,谢清湛突然说道:“既然老夫人说了旁人是磕了头才能拿荷包,咱们兄妹都多拿了老夫人的荷包,怎么能不给老夫人磕头呢。” 说完便拉着谢清溪的手,就跪在还没撤走的锦垫上头。虽然谢清溪是被拉着的,不过看在这两个荷包和人家老人家今天过大寿的份上,磕头还是磕的挺实在的。 秦老夫人被谢清湛这一手逗的直笑,谢清湛年纪虽小,可谢清溪早就发现他有点人俊嘴甜,实在有妇女之友的潜质,上到六十下到几岁的女人,他都能哄得过来。 虽说秦恒是内孙,不过谢清懋如今也有十四岁,也算是外男。所以这会给老太太磕过头,秦恒便领着他们往前头去了。 萧氏她们算是过来晚的,这会苏州府里但凡有些脸面的官宦人家的夫人,都聚集在这堂上。而各家的小姐们站在自家太太的身后,此时谢清溪站在萧氏的背后,就见对面靠门口的一个女孩正瞪着眼睛盯着她呢。 谢清溪许久未见她,瞬间送了个斜眼过去。两人眉来眼去的好不热闹。不过这也不怪谢清溪,实在她年纪还小又格外的活泼,萧氏极少带她到别人府上做客。不过因着不带她去,就连其它三个姐姐也就不好带了。 所以她长这么大除了自家的三个姐妹外,在这苏州府里竟是只有一个相熟的姑娘。 沈宝珠。 当年的拐卖案可算是轰动江南的大案,光是苏州府内被拐卖的孩童便有几十人之多,而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苏州知府的嫡女。而谢清溪等人更是在沈家别院被找到的,当时愤怒的民众险些包围沈府。 可好在沈秀明此人实在是个人才,他这样富甲一方的豪富,银子里头怎么可能没沾上血腥。但这场拐卖案却也实在同他无关,他自觉冤枉边竭力配合谢树元办案。 最后终于迁出了沈府里头的隐私,沈家当家主母张氏出身扬州商贾人家,娘家在扬州也算是有脸面的大商户。可自从张氏的父亲去了之后,家业就落到了两个弟弟手上,结果这两个皆无其父的经商头脑,反倒是学得十成十的纨绔做派。 今个花几千两捧个青楼里的头牌,明个与别人斗富,十几两一匹的布料当成地毯用,反正是花样百出。张氏虽是个有些手段的,可她如今嫁到了苏州,便是写信过去责骂两个弟弟,那两人也只当不知道罢了。 不过三四年,张家这偌大的家业就被败光了。张氏自然不能看着自个的弟弟亲娘流落街头,所以便用自个手里的贴己银子补贴他们。可这两个败家子不仅不知道迷途知返,还随意地花费姐姐的钱。 一个张家都能被他们败光,张氏当初出嫁的银子便是再多,也禁不住这两人的挥霍。后来张氏禁不住老娘的哀求,瞧瞧挪了一笔公中的银子出去放利子钱,谁知竟是沈宝珠的亲娘知道了。 沈宝珠的亲娘饶氏乃是扬州瘦马出身,那模样自是不用说,再加上她颇有些手段。所以在这沈家后宅她也是极受宠的,因着商户人家的嫡庶之别倒也没官宦人家看的那般重,所以沈宝珠这位娘在沈府便是连张氏都不怵的。 若想人不不知,除非己莫为。张氏私挪了公中的银子在外放印子钱的事情,不知怎么就被饶氏知道了,竟还拿到了证据。这私吞夫家财务,可是犯了七出的。张家如今都已经败了,这会子张氏自然是要极力抱住沈夫人的位置。 这饶氏往日在沈夫人手底下吃了无数的亏,她自知自己便是再受宠,碍着她扬州瘦马的出身也当不上沈夫人。因此便打算着将沈夫人拿捏在手里,日日让她也尝尝这受尽凌辱的滋味。 结果,张氏受了一段时间的威胁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便找了自个母亲来商议,最后便定下这毒计,找人假装是人贩子拐走饶氏的独生女沈宝珠,这样便可要回饶氏手中的证据。 可这绑架可是流放的大罪,寻常人自然是不敢干的。张氏的两个弟弟倒是三教九流的朋友都认识,谁知竟是一下子惹上了这惊天的官司。他们起先也并不知自己这朋友便是拐卖孩童团伙的头子,只当他是道上有些关系,身后又有好些个弟兄,便将这事委托与他。 谁知这伙人干脆便占了这沈家的宅子,干起了拐卖孩童的勾当。寻常孩子被拐卖了,任谁能想到这些孩子竟是藏在沈大善人的别院里头。所以那些日子,苏州拐卖孩童案发生的格外频繁。 要不是那些人贪得无厌,见谢清溪实在玉雪可爱,便想着将她拐到扬州卖了,这等的模样,少说也值好几百两银子呢,实在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后头沈秀明得知这事竟是同自己的夫人与妻弟有关,当即被气的险些昏倒。不过他也确实是个有胆有谋的人,再得知这件事后,也不推卸责任,只说是自己没有管好夫人和家族中人。 他不仅花大价钱配合官府将被拐卖孩童找回来,而且每个孩童被找回后,都是由他亲自送回,每家还额外得了一百两的银子。 待此案开审的时候,沈秀明还亲自为张氏求情,说她是一心糊涂遭人蒙蔽,才犯下如今的大错,只望能看在她只是从犯的份上,额外留情。 这等有情有义的丈夫,别说是苏州府了,就连全天下都难找了。一时间,苏州城内纷纷攘攘讨论的,都是这位有情有义的沈大善人。而所有善良又喜欢跟风的百姓,全然忘记了数月前,众人大骂沈秀明伪善的事情。 后来张氏在牢中畏罪自杀,谢树元额外开恩允许沈秀明将遗体带回。沈秀明更是未曾嫌弃她乃是戴罪之身,全家都为她披麻戴孝,最后还被葬入了沈家祖坟中。 再往后沈家在苏州府的声势不仅没将,反而越发地兴盛,如今沈家商贾的称呼前头已然添了一个皇字。 这商户和皇商之间可不单单是一个字的差别,这中间可有太多不可说的利害关系。 而沈家之所以能成为皇商,只怕这当中还真有她亲爹的功劳。而当她再回头看沈秀明当年在拐卖案中的一系列作为时,只觉得分外熟悉。直到她有一日听沈嬷嬷略唠叨了几句京城往事后,才注意到,沈秀明在此案中表现的有情有义,可是与她祖父在江家被流放后的表现一模一样。 要说谢舫也是个厉害人物,父亲不过做到了四品京官便致仕了。而他科举成了进士之后,先是在翰林熬资历,后头又外放,待回到京城后便爆出江家此事。当初京城可是不少贵夫人都对他赞赏有加呢。 现在看来,沈秀明此时未必没有谢树元在后面操作的可能。至于好处,呵呵,银子可是这世界上都哪都使得上的好东西。 至于沈宝珠,沈秀明倒是逢年过节来谢府拜访时,会将她带上,说是当初和谢清溪也算是同患难的关系。 谢清溪差点没笑出来,她可是清楚地记得,沈宝珠怎么害她落在别人手中。若不是她,陆庭舟根本不会被人砍伤了后背。 刚开始沈宝珠还能耐着大小姐的性子,好生奉承着谢清溪,可时间久了,两人就是吹胡子瞪眼的。谢清溪是个磊落的性子,从来不屑于告状那一套。 不过就算不告状,沈宝珠在她手里都没落着好。这不上回还是端午的时候,她来家中拜访,结果头上带着那支五彩琉璃钗就摔的粉碎,气的她好些日子都没来了。 谢清溪又朝沈宝珠看了一眼后,就听上头的老太太说:“园子里头设了个戏台子,请的可是苏州城里顶好的戏班子,咱们过去边听戏边吃饭倒也自在。至于这些姑娘,给她们单独摆了一桌,就别拘着她们在跟前,让她们小姐妹一处玩耍去。” 钱夫人扶着秦老太太在前头走着,萧氏走在左边,倒是有说有笑地往花园去了。此时院子里戏台子已经扎上了,后头穿着戏服的人不时从帘幔后头晃过。 待到了花厅,秦夫人便让自己的亲生女秦三姑娘带着小姐在百花洲坐着。秦三姑娘看着同谢明贞一般大的年纪,不过看人都是下巴略抬高,瞧着高傲极了。走前秦夫人还特地将她叫到跟前耳语了几句,秦三姑娘不由朝着谢清溪的地方看了一眼。 萧氏倒是不在意,只吩咐明贞好生看顾自己三个妹妹,特别是别让谢清溪乱跑。 谢清溪对于自己的亲娘都不信任自己这件事上,格外的伤心。可是后面有证明,她亲娘不信任她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小姑娘们都还是爱说爱笑的年纪,这往百花洲的路上走时,瞧着这回廊四周摆满的菊花,以及不远处几座小小的假山早已经指点开了。 待到了百花洲处,席面倒是还没上,姑娘们只四散着坐开。不过因着谢清溪极少出来,众位姑娘先前又见着谢清湛,这会倒是各个愿意找她说话。 只不过这些小姑娘问的略有些幼稚,她实在有些不耐烦回答。倒是谢明岚是个好性子的,和谁都能说上几句的模样,说话行事又落落大方的,一时好几个姑娘都说要下帖子请她去家里头坐坐。 虽说谢明岚是庶女,可这庶女和庶女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布政使大人家的庶女和县令家中的庶女能一样吗?所以那些女孩虽多是嫡女,可自己的爹还都是谢树元的下属,所以这会奉承着谢明岚倒也不觉得委屈。 可这竟是惹到了秦珊,先前祖母那般捧着谢清溪,她已是有些不高兴。可好在她也不是全没心机的,脸上只挂着笑,并没露出不妥。可这会这个庶女竟也要压在她头上似得,秦珊眯着眼睛瞄了下谢明岚身上的衣裳和首饰。 谢明岚此时穿的是鹅黄色交领绸衫,粉白芙蓉花纹的裙子,而她现在也才九岁,还处于女孩和少女的未长开间,可眉宇间的清新脱俗,已看出美人胚子的模样来。 此时秦珊略侧着身子对谢清溪说:“先前倒是从未见过谢家的妹妹们。如今见着了倒是有一见如故地感觉呢。不过我方才听妹妹跟祖母说自个的闺名时,险些要问出口呢?” 旁边有个素来爱在秦珊跟前奉承的女儿,捂着嘴笑着问:“珊姐姐想要问什么?说出来倒也让咱们听听。” 秦珊年纪倒是比在场的姑娘们都略大些,这里只怕只有谢明贞同她一般大。她身量高挑,举手投足间已散发着少女气息,如今她伸手抚了抚鬓角,状似无意地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听妹妹的名字与谢家其他妹妹的名字有些不同,便有些好奇罢了。” 此话一出,场面上顿时冷了几分,众人面面相觑略有些尴尬。其中有几个庶女身份的女孩竟是垂下了头,看来是听懂了秦珊话里的意思。而坐在秦珊旁边比她年纪略小些的秦家女孩,竟是连眼眶都微微泛红。 谢清溪也是脸色一冷,她名字和谢家其他女孩的名字都不同,就算是和远在京城的二叔家的嫡女也是不同的。谢树元偏疼她,就连名字上都叫她是独一份的。 可这到秦珊嘴里就成了她奚落谢家其他三个女孩的武器了。 谢明芳性子本就急躁,如今见有人又踩着她忌讳的地方,当即就要开口反驳,倒是被旁边的谢明贞拉住了袖子。 她瞪着眼睛看谢明贞,谁知这个素来泥菩萨性子的大姐姐,竟是冷眼警告了她。而一向不怵谢明贞的谢明芳竟是没了声音。 只见谢明贞转头,唇角微微扬起,端庄有礼地说道:“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闺名自然也是。先前去旁人家做客,倒是从未听过人问起过,如今听秦姑娘这么一提,我倒是不知怎么答了。不过想来秦家这等书香世家,秦姑娘问这话定然也是无心的。” 谢清溪扑哧一下笑了,原本秦珊还没觉得怎么样,她这一笑竟是讽刺她一般,立即脸色羞的通红。 没想到她这个大姐姐竟是这样的厉害,就差没指着秦珊鼻子骂,秦家这样有礼仪的人家,怎么出了你这个没教养的。 哎哟,这脸打的。-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晋江抽的太销魂,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能在这时候还更新的作者,真的是尽职尽业的好作者(此处请给掌声) 昨晚第二章码到两点,原先想更新的,结果晋江直接登录不了,而昨晚又是我上收藏夹的日子,晋江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哦 这几天评论虽然没回复,但是我每一条都看的,之所以没回复,是因为从今晚开始发红包,我怕弄乱了,所以就等今晚十二点一过就立即给大家发福利 所以还没留的,赶紧留啊 章节目录 第28章 >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这等打脸, 别说是谢清溪觉得奇怪, 就连谢明芳和谢明岚看着她们大姐的眼神, 都有些变了。谢明贞在谢家姐妹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就连谢明芳和谢明岚这样的亲姐妹都拌嘴的时候, 可大家长这么大, 还没见过她和谁吵过嘴呢。 以至于谢明芳都奇怪, 究竟什么人能惹大姐生气, 这不, 今天就遇见一个了。 秦珊是秦家长房嫡幼女,因着上头姐姐出嫁, 而下头只有庶出的妹妹, 平日又有不少姑娘奉承在身边,如今养成了有些霸道的性子。 她本就眉目略有些艳丽,如今横着眼睛看向谢明贞的时候,气势都是拿的十足。她略上下打量了谢明贞一眼这才说道:“我与清溪妹妹说话呢。” 虽没多说话,可是这眼神里轻视倒是露了出来。随后她又转头对旁边的女孩说:“你不是总是抱怨平日里没个相识的好友往来, 我瞧着谢家这位姐姐倒是极好的, 和你也极相配。” 听了这话, 别说是谢明芳和谢明岚,就连谢清溪都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她旁边这姑娘是她的庶妹, 也是秦家的五姑娘。秦珊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说,你们庶女也只配和庶女交往。 都说有女人多的地方, 便越是勾心斗角。如今在座的这些姑娘里面, 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是这拉帮结派、两面三刀、嘴甜心狠倒是学的十成十。 谢清溪在现代的时候,就听过育儿专家说的一句话,孩子是父母的影子。在孩子与父母生活的过程中,有了自我意识的孩子,在为人处事上多会受到父母待人的影响。 看着这位秦三姑娘待人接物的样子,再想起那位笑容满面的秦夫人,不由让人心底一颤。果然姑娘在外的行举止,很会让人联想到她家里头的情况。 不过这是在秦府,她们都是姓谢的姑娘,别说这今天被羞辱的是大姐姐,就算是谢明芳和谢明岚被这般说,谢清溪也是要出头的。 “这位便是秦五姑娘吧,”谢清溪没有直接反驳秦珊的话,而是冲着坐在她旁边的秦婉问道,她仔细地瞧了这位五姑娘,说实话若是单论容貌,这位五姑娘确实比秦珊要貌美些。相比秦珊那略艳丽的长相,秦婉便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长相,小巧的嘴巴、小巧的鼻子还有圆溜溜的杏眼,配上那一身欺霜赛雪的皮肤,真真跟那水做的一般。 秦婉红着眼瞧了秦珊一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谢清溪笑道:“我大姐姐性子是极好的,就连我娘都常夸大姐姐为人宽厚,又是个心胸开阔的,让我同大姐姐学呢。我瞧着妹妹性子也温和又安静,想来秦三姑娘说的不错,你这样的性子和我大姐姐一处玩,也确实是相宜呢。” 秦珊从身份上说事,而谢清溪偏偏从性格上说。秦珊讽刺谢明贞庶女的身份,谢清溪就反讽她刁蛮的性格。反正两人的爹都是布政使,她们又是家中的嫡女,如今就算两人对上,也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口舌罢了。 谢清溪之所以极少出门,一方面是萧氏觉得她太小,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太喜欢这些小女孩之间的拉帮结派和口舌之争。 就算在谢府,她也多是个谢清懋还有谢清湛一处待着。因为谢树元自己便走的文武双修的路子,可以说他是文官里头武艺最好的,又是学武里面学识最高的。所以有着这种学神出身的爹,谢清懋和谢清湛两人如今都在习武。 谢树元找了一位军人出身的师傅,骑射功夫确实了得,如不是腿受了些伤,只怕如今还在边关呢。谢清溪一听两个哥哥都在学骑射,吵着闹着也要学习。谢树元经不住她撒娇,就带着她去庄子上骑了一回马。 原想着小姑娘不知道骑马的辛苦,若是骑上一回就会自己退缩的。结果谢清溪不但没退缩,而且还展现了不凡的天赋,就连那位房师傅都夸她,姿势极好天赋上佳呢。 萧氏自然是什么都好的,可就是太好太重规矩了,以至于谢清溪有种在府里压抑的感觉。所以每回到了庄子上,她常常一日要练上两三个时辰呢。 “表妹,你上回不是说想办诗社的?如今苏州府但凡有才名的姑娘都在这里,不如你便将自己的想法同大家说说,咱们一起出出主意,将这诗社热热闹闹地办起来,”坐在秦珊另一边的女孩突然开口说道。 谢清溪好奇地看了这个说话的女孩,想起来她刚才一直站在秦老太太的跟前,倒是比那个五姑娘秦婉站得还近些。 不过她开口解围后,秦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在秦珊不是个纠缠的主,大约觉得谢清溪是自己得罪不起又吵不赢的,索性便扭过身子便不再同她说话。她在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说办诗社的事情。在场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没有没读过书的。 “我二哥哥在白鹭书院读书,他们学子之间时常会举办些文会。咱们姑娘在一处玩,成日只说些衣裳首饰倒也无趣,倒不如学学白鹭书院的学子,咱们也办个诗社。每月选个姑娘做令主,选定主题在自家办个诗会请咱们一道过去。” 秦珊说的头头是道,显然这个主意她已经想了许多。 谢清溪如今虽也念书,让她背诗倒还可以。要是让她作诗,这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一般。所以这诗社的事情,她倒是不想参加。 “秦姐姐这主意确实好,不过我觉得这诗社的人倒是不易太多,免得这水平参差不齐的,到时候若是有人回回落了末等,倒也伤了姐妹间的和气,”这位姑娘说的极有水平,不想带别人玩,倒是说成了一心为别人好。 以至于她说完之后,好些姑娘都挺了挺腰板,好像是自信自己定不会落了末一般。 “这说什么呢,竟是这样的热闹,”众人讨论正热闹时,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 谢清溪一转头便看见一个穿得跟一团火似得姑娘正站在门口,她身边还站着个年纪比她小些的姑娘。两人虽差着年岁,可是相同的鹅蛋脸,和那相似的容貌,倒也不难看出这两人嫡亲姐妹的关系。 秦珊原本还恼来人打扰了她们,如今一见这少女,竟是立即起身过去,揽着她的臂膀娇声说:“我先头还一直找你呢,却一直没看见你。正想着这样大的日子,你竟是不来,倒有些奇怪了。” “其实太太带着咱们倒也早,不过到了半道上,马车的车轱辘竟是裂了缝。所以家里的车夫又回家换马车,可是折腾了呢,”这少女穿着这般浓烈,就连说话都带着飒爽。 待秦珊陪着她落座后,她也未同周围的姑娘打招呼,而旁边的人对她这样的态度倒也习以为常似的。 秦珊掩着嘴作惊讶状:“哎哟,那可真是危险了,好在骆姐姐你没事呢。” 谢清溪见秦珊又天真又乖巧的模样,竟是奇了大怪。这个秦珊从一开始便表现出眼高于顶的模样,这少女竟不知是何来历,竟能得了她这样对待。 秦珊也看见谢清溪好奇地眼神,就有些得意地说道:“想来在座还有些姑娘不认识骆姐姐吧。” 其他女孩倒没太大表示,只有谢家四位姑娘眼观鼻鼻观心。她们四人都甚少在外头交际,如今连在场的姑娘都没认全呢,更别说这位后来的呢。 这位姓骆的姑娘也不开口,只矜持地扫视了在场诸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谢家四姐妹的身上。萧氏从来不是小气的主,就算庶女每季的四套衣裳和份例的首饰,那拿出来都是一等的好东西。 骆止蓝从未见过谢家四个姑娘,又见她们各个都打扮地精致贵气,便耐心地等着秦珊向别人介绍自己的身份。想来她们若是听了,也会对自己极尽奉承的。 秦珊见谢家四个姑娘竟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询问,便觉得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笑着看着众人:“这位骆姐姐嫡亲的姑姑便是端嫔娘娘呢。” 这会轮到谢明岚诧异了,上一世她因着身份的问题,交往的多是庶女出身的女孩。而谢树元上一世也没有嫡女,二叔家虽有嫡女,可到底隔着一房,又加上二叔本身的官位也不如谢树元,所以就算二叔家的嫡女交往的女孩,也不过就是侍郎这样官位家的女孩。 象公府、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她们便从未进入人家的交际圈。 谢明岚如今安生待着,便是想着待回了京城之后,以萧氏侯府嫡女的身份,以后定会带着谢清溪同这些勋贵人家交际的。既带了嫡女,哪有不带庶女的道理,就算她不愿带,京城里头还有老太太替她们做主呢。 结果没想到在这苏州府里,竟还有皇妃的亲戚。谢明岚可是知道这位端嫔的,虽如今还只是嫔位上的妃子,可是没过多久她又怀孕并诞下第二个儿子,并顺势晋为妃位呢。 想来这个骆姑娘之所以如今还在苏州,便是因为端嫔娘娘还没升至妃位,未将骆家接到京里头去。如今这苏州府论起尊贵,又有谁能越得过她们谢家姑娘。 一想到这一环节,谢明岚心里便升起同这位骆姑娘交好的心思。 不过她之所以没立即有所表示,实在是因这位骆姑娘看着高傲。若是她小心奉承,只怕落了下乘。更何况,她同这骆姑娘交好,也用不着刻意讨好。毕竟她祖父如今已是阁老,而父亲又是正三品的布政使大人,这样的人家可是皇妃急于要笼络的呢。 谢明岚心中盘算好好的,于是脸上越发端着表情。 骆止蓝见对面四位姑娘都没开口,不由轻笑一声,问道:“瞧着对面这四位妹妹竟是有些眼生,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秦珊作为主人家,自然有尽地主之谊。于是她说:“不怪骆姐姐不认识谢家这四位妹妹,实在是因为她们都极少出门交际。便是我都是因着祖母的寿辰,这才见着四位妹妹呢。” “谢家?”骆止蓝念了一声,略想了下这苏州府有头脸又姓的人家,后还是她身边的姑娘扯了下她的袖子,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她有些恍然,问道:“莫非是左布政使谢大人家的姑娘?” 秦珊用帕子捂了下嘴巴,笑着说道:“可不就是,那位头带花冠的妹妹便是谢家的嫡女,名唤清溪。而其他三位,便是谢姑娘的姐姐。” 秦珊只介绍了谢清溪,而其他三人却是一带而过。 “秦妹妹说的倒是呢,我也是头一回见这四位姑娘,我就说长得这般好看的是哪家姑娘,瞧着半天都没敢问,”骆止蓝一听竟是谢布政使家的姑娘,说话间也不由客气了几分。 谢清溪听着这两位姑娘来回的话,不由暗暗吐了舌头。这两位还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呢,可是这交际的本事。 既然人家都主动示好了,她也不好特别得罪人。她转头对谢明贞撒娇说:“大姐姐,先前娘亲不是说让你好生带着咱们三个的,如今骆姐姐问话,我倒是不好抢着说的。” 谢清溪虽然和谢明芳两姐妹有些不对付,可是她对谢明贞这个长姐倒是很喜欢,皆因她确有长姐的风范,所以在这外头她也是竭力维护谢明贞的。 秦珊小小年纪可是挑拨离间倒是一把好手,这不,坐在她旁边的谢明芳已经剜了她好几眼了。 她实在是冤枉地很。 谢明贞见谢清溪替她们撑场面,倒也大大方方地说道:“咱们因着年纪略小,倒是极少在外头交际。如今也是第一回见骆姑娘,这位是我二妹妹明芳,这位是四妹妹明岚。” 两拨姑娘纷纷见了礼后,总算是将这章掀了过去。而过后就有姑娘说这么待着没意思,不如作诗打发些时间。 谢明岚一听便眼前一亮,她正愁找不着合适地机会出头呢,如今有姑娘提议做诗,她自然是一百个赞同。 而秦珊自持也是有些才气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吼吼地要开诗社。于是她便颔首说道:“既是提议作诗,如今正是九月,这菊花开的正好。我提议咱们不如以菊花为题,各自做上一首诗。” 众人纷纷附议,她环视了一圈又说道:“刚才方家姐姐也说了,虽说开诗社是咱们小姐妹之间联络感情的。不过这诗社里各人的水平倒也不好参差不齐的,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咱们选了前几名进诗社,倒也显得公平公正。” 因着秦珊是布政使的女儿,又是主人家,众人虽心中有疑惑,倒是不好提出异议。 反倒是骆止蓝听了这话,双手鼓掌说道:“秦妹妹这主意倒是极好的。至于这选几名姑娘入社,我看倒也不比太多。不如就选上十二名,刚好也合了这一年十二月,每人当一个月的令主,刚好不偏不倚呢。” 这房间里可远远不止十二个姑娘,就算除去谢清溪这等只有年纪小的,那也是狼多肉少。如今一听这提议,有些姑娘虽心中不忿,可却也不好提出异议。要不然人家还会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才学不行,这才不同意的。 秦珊很满意众人的表情,便让丫鬟去取笔墨纸砚过来。 谢清溪于学习上素来可有可无,你让她对对子,她还有些偏才和急才。你若是让她正儿八经地做诗,她是真的不太行。 于是她说道:“我自认才浅学疏,就不参加了,免得让各位姐姐见笑。” 秦珊见又是谢清溪不给自己面子,差点拉下脸,不过她还是假笑着说道:“谢妹妹说什么话呢,谁不知谢大人当初可是探花郎出身,这学识可是一等一的好。妹妹说这样的话,可就是自谦了。” 谢清溪笑呵呵地说:“我主要是觉得各位姐姐年纪都比我大,若是我也参加还侥幸胜出了,就怕到时候有人说未入选的姐姐才学不佳。要是我没胜出呢,又怕有人说入选的姐姐胜之不武,欺负我年纪小。” “我左想右想,都觉得我入选也不好,不入选也不好,所以干脆就不参加。” 谢清溪一说话,在场的所有姑娘的脸色都颇为精彩。虽说在场有自持有才气的姑娘也不少,可是能说出这么自信且不要脸的话,只怕就只有她一人了。 而一直坐在角落里喝茶的沈宝珠,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嗯,她就这个秦珊这么讨厌,谢清溪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在谢清溪手底下吃了无数次亏的沈宝珠,有些好笑地看着秦珊。 而知道谢清溪那点底细的谢家其他三个姑娘,都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小妹妹。 好不要脸。--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看了牙齿,医生说已经坏到神经,要做根管治疗。结果第一次上药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我现在终于知道,牙医为什么收入都那么高了,治一颗牙就得两千块左右唉 昨晚把27章小伙伴的红包发了,前面几章的都还没发,不过不要担心,童姐绝对不是那种拖读者红包的 今天这章字数太少,今晚双更,所以大家先去睡觉把,明天早上起来就可以看第二章了 章节目录 第29章 > 第29章 出门交际讲究的就是脸面, 所以那些贵夫人便是心里头恨毒了某些人, 可是面子上照旧是亲亲热热的。而这些在场的小姐, 大多是各家的嫡女, 在自己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学了这些, 见面三分笑, 拉起手来就亲亲热热地叫着姐姐妹妹。 而象谢清溪这样说话的, 她们还真是头一回见。有些性子活泼地便大着胆子瞧她, 只觉得她说这话格外的有趣。而有些同秦珊交好的, 也偷偷地觑她,想来是极少见着秦珊吃这样的挂落。 毕竟这苏州府里能得罪起秦珊的女孩, 实在是少, 往日她从来就是众星捧月的主。 骆止蓝也微微错愕,这诗社的事情是她和秦珊早早便想好的。无非是想着借这诗社的名头给自己博些才女的名声罢了。秦珊倒是积极配合,不过骆止蓝觉得若想这诗社的声势浩大些,便该网罗了这苏州府顶级权贵人家的姑娘。 而左右两位布政使家都有适龄的姑娘,若是连谢家的姑娘都没有, 难免让人觉得这诗社声势不够。可谢家的姑娘极少出来应酬, 她们又不好直接下了帖子给人家吧。 后面还是骆止蓝的嫡妹妹骆止晴提醒到, 过几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生日,谢家定会阖家去给秦老太太贺寿。到时候姑娘们必是被单独安排席面, 再在席位上提出办诗社,到时候众人必是都赞同的。 可骆止蓝自己不过略晚了些,秦珊便已经将人得罪了。而这位谢姑娘还是这种不慕声明的人, 连这等出风头的事情都不愿意参加。 谢清溪这么一推脱, 倒是让旁边的谢明岚着急了起来。她就等着这个机会一鸣惊人呢,若是此时无法和骆止蓝交好,只怕日后又得被关在家中。饶是她满心的机会,也施展不开来啊。 “六妹,这诗社不过是咱们姑娘之间交往的地方,哪有那么多输赢可争。便是这会未入得诗社,那也只是一时没想到好诗罢了,”谢明岚斟酌了半日,还是谨慎开口。 她虽心急想入这诗社,可也不好明着帮秦珊等说话。毕竟在外头,她们都是谢家的姑娘。谢明岚好歹也是重生了一世的人,这点道理却也是懂的。 至于谢明贞和谢明芳两人却都没说话,一个是素来就稳重安静,不喜参加这种出风头的诗社。还有一个倒是愿意参加,不过她肚子里那点货,只怕比谢清溪还要少呢,也就不拿出来丢丑了。 谢清溪似笑非笑地看了谢明岚一眼,瞧着她虽竭力掩饰,但还有些焦急的脸色,便知道只怕这位四姐姐如今是恨死自己,觉得自己阻了她出头的机会。 她从来不吝啬帮助姐妹的,于是便转头看着秦珊等人说:“我四姐姐的才学倒是极好的,就连我们家的先生都夸她有乃父之范呢。反正我是不愿参加献丑的,倒不如在一旁给我四姐姐研磨替她加油呢。” 谢明岚有些诧异地看着谢清溪,想着她这会竟是如此替自己说话。 而谢明岚见谢清溪都替自己说话,不由有些心热,便越发地主意大起来,开始出主意道:“咱们这诗社既然要选人,便该定下这选人的规矩。依我看,便以三炷香的时间为限,在场每位姐妹都写上一首以菊为题的诗。至于这品评的人,不如便请各家的太太,毕竟不少太太在闺中时便有才名呢。” 其实谢明岚心中隐隐觉得,秦珊提出的这以菊为题做诗,她难免有些取巧。毕竟这题目是她想出来的,便是她事先想好了诗,那谁又能知道呢。不过她也不好将人得罪的太过。 再说,她仗着自己重生了一回,对自己的才学自然是极自信的,因此也不怕入不了这诗社。 骆止蓝听她这么侃侃而谈,难免有些不悦。这是她和秦珊想的法子,如今竟是被人抢了风头。 倒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骆止晴突然开口:“素闻谢大人博学多才,咱们是晚辈无非一睹当年探花郎的风采。既然谢大人今个也在,不如便再眷抄一份,送到前头给谢大人点评一番。” 自古探花出帅哥,在场的小姑娘谁家没有正读书的哥哥。这科举考试可是顶顶重要的事情,能得探花者那更是才学渊博之人,众人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 倒是秦珊有些踌躇了,她是主人家,这事便该是她点头。可是她爹爹是个古板的性子,最不喜的就是儿女不守规矩。虽说这诗社是好事,但到底有些出风头。 因为秦珊没说话,于是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谢清溪。惹得谢清溪差点翻白眼,她躺这么远都能中枪,可真是倒霉。 不过她都不想参加这个诗社,又何必替她们出这个头,谁愿意谁去。 结果谢明岚又说话了,她道:“我瞧着这法子倒是不错,那咱们便先写了诗,待会再让丫鬟送到前头去便是了。” 秦珊见谢家有人应承了,也不管她是谁,只赶紧答应了下来。 秦府的丫鬟去取笔墨纸砚的时候,在座的姑娘已经纷纷落座,或是走到外头的回廊上观赏那些名贵的菊花,或是两两站在一处说话。 谢明岚站在谢清溪身边,说道:“六妹妹,刚才谢谢你了。” 谢清溪看着谢明岚露出一脸的真诚:“四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亲姐妹,我这样的自然是进不了诗社,不过咱们既然在场,若是一个都没进,难免有些丢了家里的脸。” 谢明岚极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接着便转身同其他女孩交际,给谢家争光添彩去了。 谢清溪默笑着看着她,虽说谢明岚比起谢明芳还是聪明些。可有时候她太过重视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难免就有些忘形,因此就算被人挖坑卖了她都不知道。 谢明岚还真以为自己能忘记,她们母女三人整日恶心萧氏的事情,而真心替她说话。她可以心宽地同沈宝珠来往,那是因为沈宝珠是商贾之女,对她尚且有些用处,但又无法给她造成实际的威胁。 她不会主动去害人,但是她不介意有些人犯蠢的时候,顺便撒把土埋了她。 此时骆止蓝正同秦珊一处说话,远远瞥了一眼谢清溪,眼中还是不服气。而旁边的骆止晴轻笑了一声,安慰她:“珊姐姐何必同她一般见识,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你是没见她今日处处给我没脸,不过仗着自己是谢家嫡女罢了,”秦珊轻哼了一声。 骆止晴又说:“姐姐比起她来可是分毫不差,况且这苏州府的交际圈子里谁人不知姐姐的才名。要我说,这么个小姑娘实在是不足为虑。” 她见秦珊还是有些不高兴,便随口说了一句:“若姐姐真是气不过,待会随便让她落了些面子倒也简单。” 秦珊眼睛一亮,连忙追问:“好妹妹,你素来机智,可有什么办法没?” “待会丫鬟取了笔墨纸砚来,难免有些杂乱,”骆止晴擅长的便是隔岸观火,如今这话头也只说了一半,偏抛了个尽在不中的眼神给秦珊。 这秦珊还真的捂着嘴轻笑了一下,便急急出去了一趟。 而骆止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说:“先前娘可是叮嘱过咱们,要竭力交好谢府嫡出的姑娘。毕竟咱们明年就要去京城,谢家姑娘的祖父如今进了内阁,可是姑姑都要交好的人物。” 骆止晴压低声音说:“姐姐怕什么,就算真出来了什么事情,那也是秦姑娘的主意,咱们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她低低笑了声又说:“若是没有秦姑娘这般得罪那位谢姑娘,咱们拿什么去交好人家。” 骆家的情况也甚为特殊,她们姐妹可没少一起坑害过别人。因为骆止晴只略提了一句,骆止蓝便了然。 不过她面色一红,低低地说:“那也别太过分,说到底她也是秦公子的亲妹妹,倒是不好得罪太过。” 骆止晴见她姐姐一提到秦家那位二少爷秦恒,便一脸羞涩的模样,便知她一颗心早已经系着人家。她挽着骆止蓝的手小声说:“姐姐只管放心,咱们不过略提了一句,便有事那也是她们之间的事情。咱们只需两方闹起来的时候,好生说和,这样岂不是既能显得我们大度有礼,又能借机结交谢家姑娘。” 骆止蓝虽是长姐,平日也一副拿主意的模样,可私底下却是对自己这个妹妹听计从的。而骆止晴不声不响地,心里的主意却是比谁都大。 谢清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 待丫鬟将东西都取来之后,又点上香,诸位姑娘都在自己的座位前冥思苦想起来。此时正有个丫鬟过来替谢清溪添茶水,可谁知手上一滑,竟是将半杯茶都倒在她的身上。 旁边的谢明贞也顾不得想诗,急急地过来,就要拿帕子给她擦。而那小丫鬟年纪也小,此时被吓得身子都抖落了起来,跪下便要磕头。 秦珊见状也不好再想诗,只得过来,开口便重重斥责道:“你是如何当差的,连个茶水都倒不好。待会便自个去管事妈妈那里领了责罚。” “谢妹妹,实在对不住,家里丫鬟不懂事,”她又看了眼谢清溪的裙子,可惜地说:“倒是可惜了妹妹这条裙子,我们大房也就我和二妹妹两个女孩,倒是没身合适的衣裳给你。待我让丫鬟去三房问问,借条我堂妹的衣裳过来,还请你不要嫌弃。” 此时秦珊便请人去问过秦三夫人。 谢明贞还在用帕子给她擦裙子,谢清溪便接过手,又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小丫头,说道:“既然这样,就劳烦秦姑娘找人带我去净房,让我先身上的茶渍擦掉吧。”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立即说道:“是奴婢弄脏了姑娘的衣裳,便让奴婢带姑娘去净房吧。” 秦珊顺势推道:“这丫鬟虽说犯了错,但还请谢妹妹再给她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要不然她定要被管事妈妈责罚的。” 那丫鬟一听管事妈妈的名字,身子也随之抖了一下,显然是怕极了。 而此时在场的姑娘都顾不得写诗,全都直勾勾地盯着谢清溪,显然是只要她不答应,这不宽厚的名声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谢明贞眉头皱着,便对谢清溪:“还是我陪六妹妹你一起去吧,如今这天气也有些凉,这湿掉的衣裳倒是不好再穿着呢。” “算了,大姐姐不是还要作诗嘛,便让这个小丫鬟带我过去便是了。待我换了衣裳就回来,可不能耽误了各位姐姐作诗的事情。” 谢清溪说完,这会看热闹的姑娘们才记起来,自己还有诗没写呢。于是各个又赶紧拿起冥思苦想起来,力求在三炷香之内,将毕生才学精华提炼出来。 谢明贞还有说话,却见谢清溪冲她眨了下眼睛。于是她也未再说话。 而这个小丫鬟便带着她去了净房,只是两人出了百花洲,顺着外头的抄手游廊一直往前走,谢清溪跟在她后头笑着问了句:“这净房怎得如此远?” “回姑娘,三小姐是跟三房的七姑娘借了衣裳,因此咱们去的这个净房是离三房近的。” 嗯,这个解释不错,倒也合理。 谢清溪在旁边冷笑一声,只等着看看这位秦小姐究竟要干什么。 不过她也不怕秦珊出幺蛾子,谅她也不敢引了什么陌生男子过来。她要是敢这么做,只怕是想把秦府小姐的名声都扔进沟里吧。再说,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又是头一回到别人家做客,就算撞见外男,那也根本不是事。 之所以她愿意出来,也是因为不太再想待在那屋子。 虽心中有依仗,不过她还是记着这走过的路,以免待会真被这丫鬟带进坑里。谢清溪见她带着自己左绕右拐,竟是不知往哪里去了,又忍不住讥讽道:“这净房也未免太远了些吧。” “姑娘莫着急,马上便到了。” 谢清溪冷笑:“是你三小姐让你带我绕圈子的吧。” “是,”那小丫鬟正心急,也没听明白,就顺口答了一句。 可接着她回过神后,唬了一跳,赶紧朝着谢清溪看改口说道:“姑娘别误会,是奴婢听差了。不是咱们三姑娘让我带姑娘到这里的。” “那就是你自己做主把我领这么远过来的,你带我这么七绕八绕的,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谢清溪脸上再也挂不住这笑,说着就伸手去拽这小丫鬟,冷着脸说:“那咱们就去找秦夫人,看看这秦府究竟是怎么教奴才的,竟是这般没规矩。” 那小丫鬟先前还见她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如今冷下脸来,她也唬了一跳。于是她自然想起自家三姑娘吩咐的话。 于是她跑了。 是的,谢清溪眼睁睁她转身就往前跑,没一会就没了踪影。她几乎是气笑了,所以这就是秦珊的计谋?让自己的小丫鬟带自己逛花园,然后再把自己扔在这里? 下次设局的时候,可不可以认真一点。 她一脸无语却又不想回去,干脆沿着这个回廊往前走,谁知过了一个月亮门之后,就看见一处茂密的树林。这里已是秦家花园的尽头,这处园子看起来没什么人住,而里面的树林便更是没人。 谢清溪往前面走的时候,竟是瞧见这林子里头居然还有一座假山,假山上还有台阶是可以顺着台阶往上走的。她刚顺着台阶走了两步,就听见树林边上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因这台阶是在假山后面,所以她整个人都被挡住了。谁知这声音竟是越来越清晰,听着竟是往这边走的。待她们走到假山附近的时候,才停了脚步。幸好她们是在假山前就停下了,若是再往这走几步,绕过假山那可就看见谢清溪了。 “我吩咐你的事,你怎么到如今都还没下手?”一个略有些严肃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 而随后一个女孩微弱的声音小声道:“我、我怕,还有小姐待我那么好,我怎么能恩将仇报呢。我,我……” 那中年女声嗤笑了一声,才又说:“既是如今不敢做,当初就不该收了这钱。” “那不是我收的,是我娘和我哥哥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反驳。 那婆子讥讽道:“若是不想做,那也可以。只管将这银子吐出来便是了,不过我听说你哥子最近刚娶了房年轻貌美的媳妇,只怕这银子也用了大半。” 显然这婆子也戳中了女孩的心思,她久久未开口。 而这婆子显然还是想让她办事,这会又柔和地说:“咱们也不是想要表姑娘的命,只是表姑娘如今这样的身份,便是嫁给二少爷,那只有拖累咱们二少爷的份。还不如早点解除了婚约,到时候老爷太太岂会亏待了表姑娘,肯定会替她选上一户妥当的人家,将她风光的嫁过去。” 那小姑娘见状,有些狐疑道:“可若是小姐的名声坏了,那小姐还能嫁到好人家吗?” “你便是不信我,又岂有不信老太太的道理。” 女孩仿佛被人迎头打了一拳般,只觉得眼前一黑,她问:“这事连老太太也知情?” 那婆子没说话,小女孩以为婆子是默认了自己的说话,竟是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说:“咱们小姐命真是太苦了,如今老爷太太没了,原以为因着和二少爷的娃娃亲,好歹有个可依靠的。看现在怎么谁都容不得我们小姐。” 谢清溪听着默默无语,你还不是收了钱要坑你家小姐,现在在这装什么好人。 “好了,别哭了,你就不怕被别人听见,”那婆子低低地呵斥道。 接着她便轻声地告诉那小姑娘要如何如何行事。 小姑娘最后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汪妈妈,你可是打听好了。这位公子可确实是良配?要不然咱们小姐这命真是太苦了。” 她又要哭着,却是被那个叫汪妈妈的婆子喝止住了。紧接着汪妈妈就开始夸赞那公子如何如何地好,直听的那小丫鬟频频点头。 待两人商议好了,便离开了树林,待到了院子外后,便各自离开。 谢清溪经过这么一闹,也没了再爬假山的心思,便顺着台阶下来。可谁知刚到下面,就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假山里面。 原来这假山中间是空的,此时却正站着一个人。 谢清溪险些被吓了一跳,待看清那人后,便有些疑惑地叫道:“温小姐?” 原来这女孩是先前帮她说话的小姐,听说是秦老太太的外孙女。 结果这位温小姐一出来时,谢清溪就看见她满眼蓄着泪水。 “那是你的丫鬟?”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这位温小姐却点了点头,紧接着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强忍着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确实该哭,多惨啊。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说话算话的童哥哥真的更新了,码字到三点半的我,全然忘记了明早还要上班 你们要是不留,我,我,我就哭给你们看 红包已经全部发完,因为五章存在一起发的,所以难免有些混乱 要是谁一次红包都没领到的,就赶紧和我说一声(多次领到的,就不要和我说了,咱们偷偷在心里乐) 恭喜石头蛋子、风中的眼睛这两位姑娘,得到了晋江的翻倍红包 这个是晋江给你们的福利,是随机的,不是作者能控制的 还有给咱扔雷的姑娘,谢啦 醉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3-04 154205 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3-04 002549 章节目录 第30章 > 第30章 第三十章 清静地树林之中, 微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只是这声音之中却是夹杂着若有若无地哭泣声。这处院子平日极少有人来, 今日虽是秦老太太的寿辰, 可宾客多在前院和花园处, 此处更是空无一日。 谁知这哭声竟是随着风声越飘越远, 若不是这青天白日, 倒是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端坐在一旁看着温锦哭的伤心的谢清溪, 有些无奈, 想要安慰她吧,可是又不好开口。于是她看了半天, 突然问道:“你手里这套是拿给我的?” 温锦眼泪朦脓, 面前这个小女孩在她眼里只有一片模糊。可她还是点了点头,抽泣着说道:“我先前在门口见珊妹特意找了个小丫头,又见那丫鬟将茶水泼在你身上,便怕珊妹故意……” 温锦到底还是顾虑着秦珊,虽身子还是抽动着, 可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是怕她故意整我, 惹恼了我?”谢清溪了然地说道, 她又看了温锦几眼,有些可惜地说:“所以你就特意找了身衣裳给我?你倒是个好性子的。” “这倒也不是特意找的, 原本今日姑娘们就多,席面上难免有些意外产生,因此舅母先前就让人预备了几套衣裳在里间, 我也不过是进去拿了出来罢了, ”温锦细声说道。 谢清溪笑了一声,问:“所以秦珊让那个小丫鬟带我去净房里更衣,只是诳我了。” 温锦脸色一僵,大概是没想到谢清溪小小年纪,竟是如此灵慧。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她便瞧出了里面的意思。温锦本就是寄居在舅父家中,难免比一般姑娘心思重些。就算对几位表妹也多是礼让。 “珊妹本性是好的,只是略娇纵了些,还请谢姑娘千万别怪罪她,”温锦垂着头替秦珊同谢清溪说和。 谢清溪见她到了这会,还替秦珊说话,心底也不由叹了口气。方才那个婆子可是将计划说的清清楚楚,她让温锦的丫鬟因着温锦去池塘边,再让她不小心落水。而此时被婆子派人引过来的男主角便会及时出现,到时候只要温锦被这位公子救了起来。 这府中人来人往的,定是掩盖不住的。而两人身份又相差不远,只怕到时候还真的能被她们算计成功。 谢清溪一直以为这种落水的招式,只有姑娘想倒贴的时候才会用到。没想到这里甩人家姑娘,也可以用到这招。 “你到如今还替秦珊说话呢,”虽说那婆子没说是谁指使的,可是这秦府的二少爷可就只有一位。 那个叫秦恒的少年,虽然确实有点俊秀,不过比起她家二哥哥谢清懋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吧。怎么就让这小姑娘死心塌地的了。 温锦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父母之命媒妁之,我与二表哥的婚事,是我祖父在世时定下的,两家就连庚帖都交换了。” “可如今你这位舅母可是觉得你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想法设法要坏你名声,”谢清溪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那丫鬟也是个蠢的。姑娘落水衣衫尽湿,若是只被一人瞧见也就罢了。假如有人存心要毁你,引了一群男子过来,你到时是活还不活?” 显然温锦未曾想到这点,不过她却是惊诧地问道:“你如何得知是我舅母指使的?” 两人偷听了这样的秘密,如今又待在这个隐蔽的地方,倒是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就连说话都随意了些。现在温锦倒是不想替她那位舅母遮掩了,她又不是天生包子。先前只想着好生奉承舅母和表妹,待到了年纪,便由舅舅做主,可如今看来表哥他终非良人。 “那你先同我说,你如今是何打算吧?”谢清溪干脆利索地问。 温锦好奇地问:“我是何打算,同你告诉我为什么知道是我舅母指使有何关系?” “那当然有关了,若是你还同你那位表哥成婚,恩爱相伴白头偕老,那我便劝你还是不要听为好。你将这衣裳交给我,然后自个偷偷的回去,将今个听见的这些话只当耳旁风过了便是。” “那如果我不愿再和表哥成婚呢?”过了许久,小姑娘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她虽已有十四岁,比起谢清溪来还要大上六岁。可她到底是真正的十四岁小姑娘,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总是有些羞涩。可如今她父母双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秦老太太。但老太太到底也是秦恒的亲祖母,若是她也同舅母一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同二表哥成婚是拖累了二表哥呢? 温锦的身子轻微的抖了下,可是那寒意却深及心底。她往日虽也小心谨慎,可是却没有一日同如今这般害怕。她以为自己只要好生奉承了舅母,就会得到舅母的欢心,日后便会顺顺利利地加入秦家。 谢清溪见她眼神微微发散,显然是陷入迷茫之中,也不出声提醒,只让她自己好生想想。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人家一辈子的大事呢。 待过了一会,温锦回过神又问:“你还没同我说,若是我不想同表哥成婚,又当如何呢?” 亲,我真的只是来秦府参加宴会而已,我真不想知道这么多。 谢清溪见自己居然要当一回狗头军师,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小姑娘实在是可怜,小小年纪亲爹娘都不在,住在舅舅家里头,还要被亲舅母陷害。虽说林妹妹也可以,可是贾宝玉他妈到底没想着要毁了林妹妹的清白啊。 谢清溪转头盯着温锦,只将她盯的发毛。待过了许久,温锦才突然开口:“谢姑娘,我见说话行事颇有些侠气,如今我前途迷茫,还请姑娘助我一臂。日后温锦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姑娘再造之恩。” “呵呵,”谢清溪干笑了两声,这帽子实在有些大,她这小脑袋有点扣不住啊。可是谢清溪这人确实有些侠义精神,先前她同谢明芳和谢明岚姐妹作对,多半是因为她们同谢明贞之间的纠纷。 她总觉得大姐姐太老实了,需要她的拯救。可是过了许久,经过萧氏点化后,她才明白有些时候,适当的软弱就是坚强。 如今她见秦家这么欺负一个没爹没娘的姑娘,她心里的这股子侠气真是挡都挡不住。反正她就是多个嘴,这具体的实施措施,还得这位温姑娘亲身执行。 “若是你真的不愿同你表哥成婚,只要将计就计便可,”谢清溪只提了一句,便不愿再多说。 说实话,她这样已是犯了大忌讳,若是让萧氏知道,只怕打板子都拯救不了她了。 温锦本就是个聪慧的姑娘,常年在秦家的寄居生活,更是让她养成了善于察观色的性格。如今她听了谢清溪的话,便沉思了片刻。 “你是说让我照着她们希望的那样落水,那样表哥同我的婚事定然是成的,可我也不愿嫁给那个连姓氏都不知的少年,”温锦倒是明白了谢清溪的深意,可是却又不愿真向那婆子所想那般,真被那少年郎救了。 她此时轻轻看着远方,有些失神地说:“咱们女孩可不同那些男子。若是男人出身不好,还可靠着自己搏出一个功名前程。若咱们嫁错了人,只怕这一世都是要毁了的。” 温锦如今已有十四岁,待明年的及笈礼后,便到了嫁人的年纪。她先前一心当秦恒是自己的未来夫婿,可如今一早发现,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空。 谢清溪也觉得这对一个十四岁一心待嫁的少女来说,确实有些残忍。于是她又安慰说:“既然今日被你撞破了这事,你倒也不急着在这一日里做出决断来。总归日后小心便是了,若是你哪日真的有了决断,只管同秦老夫人说便是,她定会替你做主的。” 温锦此时看着她的眼神,竟不是惊讶能形容的。她睁大眼睛,吃惊地说:“谢妹妹,你又是如何知道外祖母她老人家会为我做主的?” “秦夫人之所以用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而不是正大光明退了亲事,那定是秦家有人是愿意这门亲事玉成的,而秦家能左右秦夫人的也不过就是秦大人和秦老太太了。”谢清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化身知心妹妹,竟是替她解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温锦大概在秦家也许久未曾同人这样说话,如今见谢清溪说的头头是道,却是突然叹了一口气。她的身量比谢清溪要高上许多,以至于谢清溪都要仰头看着她。 她突然伸手摸了摸谢清溪的脑袋,夸赞地说:“谢妹妹,你可真是聪明。有许多事情,你虽不了解,可是不过听了这几句话,就能推敲出这里面诸多的细节。若你是我,今日定然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吧。” 说着,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待她递到谢清溪面前时,她才发现竟是一块硬糖。 “这是西洋过来的糖果,含在嘴里可甜了,”温锦有些高兴地说,不过她见谢清溪久久没伸手拿,突然才反应过来:“对啊,你可是谢大人的嫡女,又有多少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瞧上我这点东西呢。” 谢清溪被她突如其来的自怨自怜唬住,想了想还是伸出软乎乎地小手,抓了颗糖在手上,而糖上面包裹着一层油纸。 好吧,这是她人生第一块从小伙伴那里收到礼物,一块水果硬糖。 ****** 温锦带着谢清溪到了净房换了身衣裳之后,便回到了先前的百花洲。而此时谢明贞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还不时朝里面看了几眼。 待谢清溪回来的时候,她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问道:“六妹妹,怎么去换个衣裳竟是这样久。先前带你更衣的丫鬟呢?怎么没随你一同回来?” “我不知道,那个丫鬟领着我绕了好远的路,我问她是不是故意带我绕圈,谁曾她竟是丢下我就自个跑了,”说着,谢清溪都有些奇怪地笑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在场的姑娘们都听见,她说:“这样气性大的姑娘,我倒是从来没见过呢。” “什么,那丫鬟竟扔了你独自走了?”谢明贞也觉得这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可谢清溪又不是那等编瞎话骗人的人。 谢明贞不由转身看了眼秦珊,那眼神中的责怪之意,却是在场诸位姑娘都能看清楚的。 谢清溪又说:“好在我遇到温姐姐,她领着我回来,我这才找着路呢。” 而温锦也不推脱,只落落大方地说:“我不过是凑巧遇到了谢妹妹罢了,便同她一起回来。” 温锦作为秦家的亲戚都没替秦家隐瞒,可见谢清溪说的都是真的。此时各位姑娘那疑惑地眼神,简直能将秦珊烧通。 她不过是听了骆止晴的话,想略捉弄谢清溪,将她领到净房去。再让小丫鬟借着去找衣裳的借口,将她晾在那里。若是她自己闲不住,走了出来,便是迷了路那也是她贪玩,决计怪不到自己头上。 可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是让谢清溪抓住了把柄。 谢明贞此时脸色更加难看了,这些姑娘倒是不清楚。可谢清溪小时候因着丢失过一回,如今在家里头,萧氏都不会让她身边离了人。先前萧氏还特意嘱咐她,好生照顾六妹,如今还是出了这等事情。 幸亏没出意外,要不然只怕她都不好交代。 此时谢明贞颇感激地看着温锦说道:“温姐姐,谢谢你将我六妹带回来。” “谢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温锦此时已经重新敷过面,虽眼睛还有些好,不过却是没让人表现出不妥。 谢清溪坐在位置上后,就听旁边的谢明芳娇声说道:“六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这诗都品评完了,你倒是没瞧着呢。” “那倒真是不凑巧,只是不知这结果如何呢?”谢清溪看着谢明芳得意的表情,可旁边谢明岚想要低调,可是嘴角却掩不住的笑。 谢明芳就等她问这话呢,立即用帕子捂着嘴娇笑:“咱们四妹妹年纪虽小,可却是多了魁首呢。” 此时,对面的骆止蓝和秦珊的脸色都有些精彩。她二人本就是事先知晓的题目,可如今却还是让一个只有九岁的毛丫头从她们手上硬生生地抢走了这头名,着实是可气。 可是不管是夫人那边,还是前面男客那里,都是点了谢明岚的诗作头名。 “那真是恭喜四姐姐了,”谢清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而谢明芳见谢清溪一点都不嫉妒,那点小兴奋倒是没了。 此时诗社的入围人选倒也定了下来,不过骆止蓝后面却又提议,若是有想要入诗社的姑娘,在诗社举办小聚会的时候,倒也可以一同来参加,只要有人邀请便行。 于是这入学的十二名女孩,倒是成了这厅里的香饽饽。那些未入选却又想要入社的,这会正想着如何交好诗社的女孩呢。 谢清溪倒是有些佩服骆止蓝的心思,原本就是小姑娘之间的小聚会,倒是被她这一个又一个的提议,弄的有声有色。 就连谢明岚此时身边都围了好些小姑娘,她矜持又热络地同众少女说话,语间的落落大方,倒是让不少人都对她庶女的身份改观。 好在没多久,这寿宴总算是开席了。 都是姑娘在一处,自然是热闹些的,再加上秦家今日的菜肴确实精心烹制的,不少姑娘都交头接耳的讨论。 谢明贞惯与照顾谢清溪,又怕她人小胳膊短不好夹菜,此时更是处处照顾着她。 待姑娘们吃的差不多了,便有人提议,外头天气这般好,不如出去转转也有消消食。 秦珊作为主子,自然是带着一帮姑娘出去,这浩浩荡荡的一群,此时倒是分出了三三两两的小群体。 沈宝珠一直不得空同谢清溪说话,这会见她身边只有谢明贞,便挤了过来。 她一开口便问:“先头在花厅里,你为何瞪我?” “喜欢,”谢清溪说。 “你先头为何不同我打招呼?”沈宝珠勉强忍住性子,又问道。 “不喜欢,”谢清溪又说。 就连旁边听着的谢明贞都险些噎住,她知晓这位沈姑娘的父亲乃是沈秀明,而沈秀明同自家爹爹私底下也是有些往来的。毕竟沈宝珠可是去过谢府几回的。 “六妹妹,好生同沈姑娘说话,”谢明贞轻拉了下谢清溪的袖子。 而谢清溪又瞧了沈宝珠一眼,说实话,她对沈宝珠的感情还真是奇怪。就像是有一个人,她和你一同被抓了,又一同被人救了,虽然她在中途害过你。可是那种情况下,倒也是人之常情。 可谁都不知道,谢清溪之所以愿意同沈宝珠来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只觉得只有看见沈宝珠,她才不会忘记那天,不会忘记那个人。 一别经年,自此再无消息。 或许他已经大婚了,或许待她回了京城,他已经贤妻佳儿在怀。 谢清溪人小走的又慢,便被前面的姑娘落在了后头。而沈宝珠和谢明贞为着陪她,倒也一同与她慢慢走。 前面那些姑娘瞧着花园这派花团锦簇,各个欢声笑语,好不天真。 而此时沈宝珠突然指着那边说:“那个是不是先前带你回来的温姑娘?” 谢清溪看着沈宝珠指着的地方,就见温锦旁边跟着个小丫鬟,而身前却站在一个婆子。因着这沿湖都有茂密的灌木,因此前头的姑娘都未看见她三人。倒是沈宝珠眼尖,这会瞧见了。 就在她们三人都看过去时,就见温锦身子晃了晃,竟是一头栽到了旁边的河里。偏偏从她们这角度看过去,竟象是那婆子将她推下去似得。 沈宝珠性子也急躁,这会提着裙子便急急地要过去,边走还边说道:“胆子倒是肥了,竟是敢将主子推下水,我倒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刁奴。” 而温锦旁边的小丫鬟,此时已经着急地大喊过来。 这边的姑娘自然注意到了动静,都急急地回头要往那边赶。而谢清溪则是左右四顾,她一把拉住沈宝珠。沈宝珠着急地看她说:“你拉着我干什么?让我去教训那个狗奴才?” “这可是在布政使家里头,打狗还看主人呢,”谢清溪一边抓着沈宝珠,一边朝四处张望,还真被她看见一个宝蓝的身影才往这边来,显然也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她指着那身影便对沈宝珠说:“若是这人要过来,便将他打回去。” “我怎么打啊?”沈宝珠有些莫名其妙。 谢清溪便从地上随意捡了两颗石子,说道:“就用这个打,他要是过去,你就用这个丢他。” 沈宝珠大概是被谢清溪奴役惯了,嘴上虽念念叨叨地救人,不过却当真乖乖站在那路口处等着。 谢清溪此时急急跑了过去,这么多女孩在场,可谁都不敢过去救人。此时温锦还在水里头扑腾呢,只是人渐渐往下头沉了。 她见众人光顾着惊呼,却一点有用地事情都不做,立即冲着她的丫鬟吼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些婆子过来救人。” 就在她想蹲下来,试着伸手够温锦的时候,却是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拖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一回头发现竟是谢明贞,她低声说:“大姐姐,救人要紧啊。” “那丫鬟不是已经去叫婆子了,”谢明贞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哟,她要沉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啊?”旁边一个姑娘害怕地说道。 另一个姑娘挽着她的手,有点不敢看,说道:“怎么还没人来啊,可真是的。” “我好害怕啊,江姐姐。” 这些闺阁小姐娇滴滴地声音在周围想起,可湖里那个人却是越挣扎越无力。谢清溪猛地要挣脱谢明贞的手臂,可谢明贞却早有预防,她死死掐住谢清溪的手腕。两人年岁相差太大,谢清溪又不好太过挣扎,毕竟这也关系着谢明贞的名声。 而此时站在岸边的秦珊也害怕地很,她又是跺脚又是四处张望等着婆子过来,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有试着蹲下来去伸手够。即便温锦就离湖边不远的地方。 此时沈宝珠还站在那里,而那穿着宝蓝锦袍的人却已经走到了跟前。那人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样貌勉强算上精致,只是面色略有些苍白。 “你回去,”沈宝珠在家就是霸王的性子,此时就差没掐着腰了。 这男子朝着那边望了一眼,见这么多小姐在,脸上神色一闪,便是恭敬说道:“小生无意打扰,只是那头似乎出了事情,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让我过去。” 沈宝珠哼了一声,手上的石子没客气地就朝着他脸上扔了过去。那男子面色一怒,可是又见她穿着精致头上带着的首饰又名贵,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他待要说话时,就见沈宝珠又是一个石子冲着他面上就丢了过去。 “还不走,我打死你这个登徒浪子,”沈宝珠略念了几年的书,因着先前被谢清溪嘲笑过不学无术,如今说话倒也学会用成语骂人了。 这边秦家的婆子终于赶过来,将温锦从河里救了上来。只是她显然呛了不少的水,此时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连气息都弱不可闻。 “大姐姐,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谢清溪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压低声音说道。 谢明贞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小女孩细嫩白皙的腕子上,竟是青了一圈。 谢清溪在大学的时候学过急救,自然会处理这种溺水急救,于是她对旁边一个婆子说道:“你过来,多按着几下她的腹部。” 那婆子不敢耽搁,立即听从她的话跪在旁边,使劲按温锦的小腹。而谢清溪又是给她渡气又是拍她的脸颊,过了一会才将人救活。 这会一直站在旁边的少女们,莫不喜极相泣。只听一人高兴地说:“活了,活了,佛祖保佑,温妹妹可算是没事。” 秦珊这会总算醒过神,恼火地斥责跟在温锦身边的小丫鬟说:“你是怎么伺候小姐的,竟是让表姑娘到这等危险的地方过来。如今她落了水,到时候禀了祖母,定没你好果子吃。” 此时沈宝珠也过来了,而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干贵夫人。原来是有丫鬟到戏台那边禀告,说有小姐落水。因着丫鬟又没说清是哪位小姐落水,今日带了家中姑娘的夫人,都纷纷坐不住,跟着秦老夫人就过来。 秦老夫人一见竟是温锦掉落水中,吓得连手中的拐杖都险些掉落。还是旁边的秦夫人扶住她,这才没至于摔倒。 沈宝珠是跟着秦老夫人一起过来的,所以旁人让开道的时候,她也跟着到了最里头。她一听秦珊这话,便立即出讽刺:“关这小丫鬟什么事情,这位温小姐可是被人推下去……” “外祖母,都是我不好,在这石头边上看水,不慎滑了脚,落到水里头去了,”此时温锦脸色苍白,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起了身,只是身上的衣物却是湿透了,好在这周围都是女孩儿,倒也不妨事。 秦老夫人见她全身湿透,连连指着旁边的丫鬟说:“还不赶紧找件披风替姑娘披上,再服侍姑娘到百花洲换身衣裳,叫厨房里头熬些参汤过来。” “什么嘛,她明明就是……”沈宝珠还要说话,却一眼看见正在人群中瞪着自己的嫡母,她赶紧住嘴。 此时秦老夫人看着谢清溪,又见刚刚是她一直跪在温锦的身边,便温和说道:“谢姑娘,老身在此谢过你救了温锦的性命。” “老夫人客气了,救温姐姐的是贵府的仆妇还有沈姐姐,我不过是略尽些薄力罢了,”谢清溪说道。 只是她这话说完,秦老太太和秦夫人的脸上不由都出现几分难看之色。她们方才一过来,就看见沈家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拿着石头丢一个穿着宝蓝锦袍的男子。原先在场的这些夫人,还觉得果真是商贾人家的女儿,上不得台面。 如今听谢清溪这么一说,竟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位沈姑娘是保住了温姑娘的名声和清白。 原本这宴会就要结束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各位夫人也知不好再逗留,便带着自家的姑娘纷纷离开。 而萧氏也带着四个姑娘同秦老太太告辞,这会老太太还又特地感激了谢清溪,还说让温锦日后好生谢谢她。 到了门口,萧氏却让叫着谢明贞一起上了头一辆。 待三人在车上坐下后,萧氏只淡淡看了一眼谢清溪的手腕,却没有说话。等马车启程后,萧氏扫了两人一眼,才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谢清溪只觉得此时心脏还七跳八跳个不停,先前是她让沈宝珠将那男子拦住的,若是温锦因此落水身亡,那她就是间接的杀人凶手。所以温锦被救上来的时候,她的手都是轻颤的,连给她渡气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要跳出来了。 谢明贞见她没说话,思虑了再三却还是将事实说了出来,就连她看见温锦被一个仆妇推下水的事情都没隐瞒。至于谢清溪要去救温锦,却被她拦住,这事她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毕竟谢清溪手腕上都被她勒出了青淤了。 萧氏听完后,半晌才说:“贞姐儿,我到底是没白疼你一场。” 谢明贞低着头,只觉得眼眶一片潮湿,竟是要落下泪来。 倒是谢清溪霍地抬头盯着萧氏,半晌才抖着嘴唇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不能视人命为无物。 而一直回了府里,萧氏都没同谢清溪说一句话。 待众人回了府中后,萧氏让其他三位姑娘都回了各自的院子。谢明贞看了一直低着头的谢清溪,心底暗叹了一声,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而萧氏依旧带着谢清溪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待进了内室后,她霍地转身看着她,:“我往日只觉得你年纪还小,不愿约束你。” “你现在就给我跪在这里,待你想清楚了,什么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再起身同我说。” 谁知,谢清溪竟是一不发,直直地跪了下去。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那么这章的问题来了,我们会怎么做? 别认为我写了一个圣母的女主,只是这个女孩如今还有些幼稚,她会一步步成长,终成长为让所有人都仰目的女子 没想到,不过一天,评论就大跳水了 难免没有了红包之后,你们就这么对我的? 你们好残忍、好冷酷、好无情 呜呜呜呜 恭祝大家元宵节快乐,阖家幸福 章节目录 第31章 > 第31章 此时秦府虽还有些宾客未散, 不过多是男宾, 由着秦老爷在前面陪着饮酒。秦老夫人扶着身边丫鬟的手一路回了自己的静园, 脸色却是铁青地难看。 因着怕温锦吹风受凉, 她已经先一步回来。不过秦老夫人已经吩咐将温锦带到她的院子里, 所以这会留在精园的小丫鬟早已经被吩咐提了热水过来。而一早便有丫鬟前往温锦的院子, 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秦老太太回静园的时候, 温锦正在净房里头洗澡。 这过寿虽说热闹些, 可她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会因着没有外人在边上, 便由着丫鬟伺候着躺在了炕上歇息着,脸上露出些许疲倦。 待过了一会, 厨房里的人将熬好的姜汤端了过来。 一直跟在秦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鸿雁是个机灵的, 她瞧了太太一眼,便端着姜汤道:“老太太,奴婢这去瞧瞧姑娘可洗漱好了,这姜汤可得趁热喝,才能去寒气。” 秦老太太此时正眯着眼睛, 听了这话也没抬眼皮, 只一只手做了个去的动作。鸿雁端着姜汤就往外头去, 这温锦洗澡的地方,是在正房的旁边。 此时她敲了下门, 便听里面有个丫鬟问道:“是谁?” “是我,鸿雁,来给姑娘送姜汤的, ”鸿雁端着写着寿字的描金小碗说道。 没一会里头就有人过来开了门, 不过只露了个够人进来的缝儿。待鸿雁进去时,就看见温锦此时已换好了衣裳,端坐在锦凳上,身后有个小丫鬟正在拿着一块白布替她抹干头发。 鸿雁端了药碗过去,说道:“老太太让奴婢将这姜汤过来,让姑娘趁热喝了,好去去身上的寒气。” 温锦道了声谢后,便将那装着姜汤的小碗接了过去。待一口喝下后,嘴里只觉得火辣辣地,不过这身上倒是真暖和了几分。 “倒是我不好,一时贪玩便让祖母担心了,”温锦垂眸瞧着面前的小碗,脸上依旧是温和的模样。 这位温表姑娘在家里已经住了一年,鸿雁自然知道她是个好性子的,别说是待她们这样的大丫鬟客气,便是对院子里头打扫的小丫鬟她都甚是宽厚。 谁说不该在背后议论主子,不过比起霸道个性的三小姐和动不动便哭哭啼啼地五小姐,丫鬟们可是极喜欢伺候这位表姑娘。 况且表姑娘住在家里头已经一年,眼看着就要到了及笄的年纪。可老太太却是连一户人家都没替她相看过,就着老太太宠表姑娘的样子,自然不可能不对她的婚事上心。 所以府里早已经隐隐露出风声,说这位表姑娘日后是要许配给二少爷,当这府上的二少奶奶的。虽说这样的话谁都没说过,可鸿雁身为老太太身边顶用的大丫鬟,多少还是瞧出了些眉目。 只怕这事还真是的。 可是这个出的这个事情,她却是看不清了。 此时,温锦已经将小碗递给了身后的丫鬟。自己也站了起来,对鸿雁道:“我这里倒是好了,还请姐姐带我去给外祖母赔罪,都怪我一时贪玩,倒是饶了外祖母大日子。” 鸿雁没敢说话,只是前头带着又回了东厢。 温锦一过来就要给秦老夫人跪下,不过旁边的管事妈妈曹贵家的早就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不过温锦还是将前头请罪的话又说了这通,秦老夫人脸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她拉着温锦地手就说:“你这傻孩子,便是同外祖母都不说实话?谁不知你这性子最是稳重大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竟还傻子一样地往自己身上揽。莫非你是觉得外祖母不会替你做主?” 温锦连连摇头,却还是垂头似乎不敢看秦老夫人的脸。 秦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便越发地心疼,只觉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又不好同自己说。于是她便开口安慰:“好了,你既是不想说,外祖母也不逼你。这会你也受了惊吓,便到里间去睡会。” 温锦被丫鬟搀着进了里间后,秦老夫人便立即沉了脸。沈家姑娘的话她可是没忘记,况且沈家姑娘要开口的时候,却是被锦儿急急打断,只怕这其中必有蹊跷。 “曹贵家的,你去查查,方才锦儿在那湖边的时候,旁边有几个人,都是些谁,”秦老夫人在家中做主惯了,虽说如今是秦夫人管家。可她到底是家里头的太夫人,这会说了这样的话,定是要彻查到底的。 ******** “什么?当时竟是你站在锦儿身边?”秦夫人听了这话,险些要昏过去。 那沈家姑娘说的话,她可也记得呢。她可是明明白白地说着,锦儿是被人推落水的。若当时刘大福家的也在旁边,莫非沈宝珠说的便是她? 秦夫人一想到这里,重重地拍了下旁边的案桌,上面的茶盏动了几下,里面的茶水都四处乱晃。她指着刘大福家的便骂道:“你实在是大胆,居然敢去招惹她?你不知道她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连我都轻易不敢说她。” 刘大福家的如何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原本她是想着借那小丫鬟的手,结果却将自个折了进去。可是此时她如何敢说出实话,只怕这实话一说,就连夫人都恨不得生吃了她。 “老奴真没推表姑娘下水,只是表姑娘让人唤了老奴过去,老奴过去请了安,连话都没说上呢。表姑娘就自个掉到池子里去了,”刘大福家的跪在地上,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可秦夫人岂会听她的话,她冷笑一声问道:“你这样的话说出去,有人会信吗?只怕到了老太太跟前,她头一个要了你的命。” “夫人,您救救老奴吧。老奴好歹在您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刘大福家的跪着爬到秦夫人的面前,连哭带嚎地说道:“夫人,不是也一直觉得锦姑娘配不上二少爷。如今锦姑娘德性有失,如何再配得上咱们二少爷?” 秦夫人不是个蠢的,她听着刘大福家这颠三倒四的话,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可是又回想起,先前她们赶到那池边时,沈宝珠正拿着石子赶一个陌生男子离开。后来谢家姑娘又说,是自己的婆子和沈宝珠救了锦儿。 就在此时,秦夫人正要仔细询问的时候。就见丫鬟进来通报说,静园的曹妈妈带着几个婆子过来,说是老太太要请刘妈妈过去问话。 刘大福家的一听险些要昏过去,而秦夫人只得让人带她们进来。 曹贵家的进来后便恭恭敬敬地行礼说:“夫人,老太太说因着锦姑娘落水时,只有刘家姐姐和锦姑娘身边的丫鬟在,所以这会要请两位过去问话呢。” 虽然秦夫人心里也满是疑惑,可还是顶着笑脸说道:“锦儿不是说自个是在池子便上看水,才不小心落水的。怎么如今又要带刘妈妈过去问话。” 曹贵家的此时已经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刘大福家的,因着她们一个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一个是太太身板顶用的,因此总有些互别苗头。不过因着如今太太当家,老太太又不爱管事,所以这刘大福家的在府里倒是比她得脸些。 此时看着老对手要落到自己手上,她心里哪有不得意的。所以这会她说话语气倒是依旧恭敬,不过说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了。 “回太太的话,老太太说了当时那么多姑娘在场,倒是不好多问。如今得了空便让刘妈妈过去回个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夫人若是再不放人,难免就是有和婆婆做对的意思。所以便让曹贵家的将人带走了,不过刘大福家的如何不知自己若是落到这些人手上,只怕如何都讨不得好了。 她哭嚎着喊道:“太太,救我。” 曹贵家的朝身后一示意,后面便上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刘大福家的,便将她押了出去。待几人走后,曹贵家的同秦夫人谢罪之后,便施施然离开。 虽说后宅里头不会象官府衙门那样,有什么十大酷刑。可若是有人想敲开你的话,这些积年的老婆子还是有些手段的。原本曹贵家的,不过就是想趁机下了刘大福家的脸子。 可谁知竟是还真的让她撬出了了不得的话,便是她听了都吓得心直跳,觉得这刘大福家实在是拱钱眼里去了,连这样的银子都敢拿。 再说骆家姑娘跟着自己母亲回去时,骆夫人在车上时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这骆家如今也不过就只有一个骆大老爷在衙门里领着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可这苏州府里又有谁敢小瞧了骆家,便是右布政使大人母亲的六十大寿,她们都是座上客。 骆止蓝本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这会进自己筹谋已久的诗社总算是成立了,早已经高兴地不得了。而骆夫人的脸色,她自然是看不见的。 至于骆止晴倒是个贴心的,早注意到母亲脸上的担忧,虽有心问可在外头难免人多口杂的。 待回了家后,骆止蓝便欢欢喜喜地同骆夫人告辞。而骆止晴却在回了院子之后,又去了骆夫人的正院。骆夫人正坐在里头发愁,如今见她过来问了几句,竟也不顾她年纪尚幼,便一股脑地说道。 “我的儿,你素来是个有急智的,如今我这心里不上不下的实在是害怕地很,”骆夫人先前还满心笃定,可见了今个的事后,便知只怕这事不得善了了。 “母亲只管同我说便是了,女儿哪有不替母亲解忧的道理,”骆止晴温温柔柔地说道。 这会,骆夫人就将她那丧天良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自打端嫔生了皇子之后,骆家便在这苏州府里有了些脸面。可这苏州府顶级的官员人家却还是不买他家的账。 后来骆夫人总算在某一家宴会上,同右布政使秦夫人搭上了关系。这位秦夫人倒不像旁人瞧不上他家是外戚,语间还颇有些亲近的意思。骆夫人搭上了这样的贵夫人,岂有不攀上去的道理。 可这一来二往,倒是也熟悉了些。而秦家的几位少爷她也都是见过的,特别是那位二少爷,小小年纪便已经是个秀才,听说如今在白鹭学院读书,那学问也是极好的。 正巧家中长女止蓝年纪也大了,她正想着替她相看一户人家。端嫔娘娘乃是家中的秋老姨娘所出,同她家老爷那是嫡亲的兄妹,所以在这家里头,这庶子一房反倒比嫡子房还来的体面些。 她自进家门起,虽明面上不敢过分孝敬姨娘婆婆,可是私底下磕头敬茶却是一项都没落下。而端嫔娘娘在宫里承宠之后,秋老姨娘这派头便越发地大,骆大夫人干脆便联合秋姨娘同嫡出一系斗了起来。 而她也在姨娘面前也露出几分想同秦家结亲的意思,只是秦老爷如今是正三品的布政使大人,自家老爷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吏,虽有端嫔娘娘的脸面在,可这未免也差的太大了些。 谁知秋姨娘却是不同意,只觉得她女儿可是皇上的宠妃。自己的孙女别说是配正三品官员的儿子,便是配公府侯府的嫡子那都是够的。 骆大夫人出身自然也不高,可到底算是官吏人家的小姐,还是有几分见识的。这心里虽有些想法,但想着是嫁女儿所以未免有些矜持,迟迟没在秦夫人面前露出口风。 可谁知还没等她下手,秦家就来了一个表妹。骆大夫人刚开始还不知道,可是过了几回,就隐隐听见秦夫人在自己跟前抱怨。骆夫人这才发现,自己看好的女婿人选居然被人家截胡了。当然秦夫人说的委婉,不过骆大夫人自觉是秦夫人的闺中密友,听出了她话里头的意思。 待她回来后,便想了又想,这位表小姐可是个连父母都不在的孤儿。如今寄居在秦府,居然还能有秦二少爷这样的未来夫婿。想她的蓝儿,可是皇上宠妃嫡亲的侄女,无论是品貌长相都是一等一的,竟被这个小孤女给比了下去。 毕竟要想在苏州府上找女婿,这两位布政使家大人的公子,那可是一等一的。不过谢家倒也有年纪合适的少爷,听说这读书比秦二少爷还要好,在白鹭学院都是顶顶好的。再加上谢家老太爷在京里可是阁老。 骆大夫人倒是想和萧氏攀关系,可是每次在宴会上遇见萧氏,她这脸笑的都快僵了,人家也不过是个不冷不淡的笑容,连话都不同你多讲一句。 后头她自然也明白,这位京城里来的孤女,是瞧不上自家的。于是在谢家这里遇挫的骆大夫人,便将这全部的目光都投入到了秦家二少爷身上。 “母亲,如何能听秋姨娘的话,”骆止晴听到竟是秋姨娘撺掇她母亲想出这等阴损的法子时,不由脸都气的通红。 骆大夫人赶紧掩住她的嘴,小声道:“哎哟,你小声些。你怎可这么叫祖母呢,真是没规矩。” 骆止晴气的险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若是先前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是自打出入交际圈之后,如何不明白自家这等的事情,早就让人笑掉了大人。嫡不嫡,庶不庶,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位说的好听是姨娘,可谁不知道她就是祖父从外头买回来的丫鬟。如今仗着姑姑的势,竟是让阖家都搅和个干净。偏偏父母还一心将姨娘当成正房太太服侍的,如今竟是让她闯下这等的大祸。 “秦大人是苏州府的布政使大人,爹爹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小官,姐姐如何和秦二公子配的,”想起那个清秀的少年,骆止晴不由低着头,不过她还是继续说道:“母亲既知自己的念头是妄想,又何必一错再错。如今咱们一家在苏州,姑姑远在宫里,若是秦大人存心寻我们家的不是,便是姑母又如何保得住咱们。” 骆大夫人被女儿这么一吓唬,也险些要哭出来。她一边哭一边说道:“还不就是那个该死的刘大福家的,她儿子在外头欠下了赌债。赌坊里的人要剁了她儿子的手,她便在我跟前哭诉,还说什么秦夫人根本瞧不上那个表姑娘,又说咱们蓝姐儿和二少爷是极相配的。只要表姑娘失了名声,便是秦老夫人那头也不好再强按着二少爷同她成婚。” 骆止晴眼前也是一黑,她虽有些急智,可到底年纪尚小,这等重要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善了。 ****** 原本是一场欢喜的寿宴,可是这么一场落水折腾下来,竟是搅起了这样多的阴私。 谢清溪已经跪了一个时辰,萧氏就坐在外头,而沈嬷嬷都要跪下来替她求情。只是萧氏这会却是谁劝都没用。 后头还是素云叫朱砂在门口等着,待老爷回来后,便将这事告诉老爷。 谢树元带着两个儿子回来的时候,朱砂在门口转圈差点连鞋底都要磨穿了。待谢树元一到门口,她便急急地迎了上去,将谢清溪跪在萧氏正院的事情告诉了他。 谢清湛原本还缠着他二哥呢,一听这话立马从马上下来,一路就往院子里头跑,反倒是先下马的谢树元落在了他身后。 萧氏正坐在里头歇息,就听见珠帘被掀起的叮咚声响。她一见谢清湛,也不由斥道:“多大的人了,便是进来也不知道说一声的?” 谢清湛问道:“我六妹妹呢?” 我六妹妹…… 萧氏一听这话差点气倒,合着她就不是亲娘了。她知道必是那帮丫头去搬了援兵过来,可她这会打定了主意要教谢清溪,谁来都不管事。 此时谢树元也进了东厢,一见谢清湛这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便皱着眉头问道:“湛儿,回来可有和你母亲问好?” 后头跟着进来的谢清懋,一进来便拱手对萧氏说:“娘亲,儿子回来了。” 萧氏瞧着这父子三人,角色分配倒是一点都不重复,唱红脸的,唱白脸的,还都有啊。 谢树元瞧了里头一眼,便说:“我去看看清溪,瞧瞧她究竟是怎么惹她娘亲生气的?” 萧氏只将头撇过去,不再瞧这三人一眼。 此时,谢清懋用脚踢了谢清湛一下。谢清湛抬头看了他二哥一眼,就见他二哥朝着他使了个眼色,竟是让他去娘亲那边赔礼。 谢清溪早就说过,谢清湛有妇女之友的潜质,这上到八十下至三岁的女人,就没有他哄不了的。于是他飞快地扑倒萧氏身边,单脚跪在地上,一手握着萧氏的手,身子跟个大猫似得蹭着她的腿,还撒娇道:“娘亲,不会是生儿子的气了吧?” “你不去瞧你六妹妹了?”萧氏斜他。 谢清湛呵呵笑着,紧接着便义正辞地说:“谢清溪她惹了娘生气,按理说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去教训她。不过如今爹爹已经替娘你去出气了,我只管逗娘开心便是。” 后来很久,谢清溪终于知道自己哪里输给了谢清湛。 脸面厚的人,真的是天下无敌的。 谢清溪跪在里头自然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所以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她一抬头一双大大的杏眼就可怜兮兮地盯着谢树元。 若是这四个女儿当中,明贞端庄大方最是有长姐的风范,明岚聪敏好学倒是象及了自己年轻那会。可偏偏就是这个小女儿,无论是灵气还是天资都是几个姑娘里头最好的,可偏偏她生性懒散,浪费天赋。 按理说谢树元这样的性格,定是会教训她。可每回只要谢清溪这么一双晶莹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再娇滴滴地说些讨好的话,谢树元便觉得什么都能应承了她。 “六姑娘,跪着呢,”谢树元一开口竟是将这严肃的氛围破坏殆尽。 如果说谢树元在两个儿子面前尽显虎爹本色,那他在谢清溪面前就是十足的猫爸。 “连爹爹你都要取笑我,”谢清溪还想撒娇来着的,结果扑哧一下差点笑出来。 不过她回头看了眼外面,便又赶紧止住了。 谢树元一回来听了朱砂的话,就赶了过来,自然不知道谢清溪被罚跪的前因后果。现在便让谢清溪自个同他说。 虽然谢清溪竭力避重就轻,可是谢树元听完后,这脸色没比萧氏刚听到时好到哪里去。 谢清溪小心翼翼气觑了眼他,见谢树元只抿着嘴不说话,不由心中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那你现在可知你娘亲为何要罚你跪在这里?”谢树元此时严肃问道,没了方才进来的闲适。 谢清溪跪在这里快两个小时了,自然思前想后了许多。可是她自然不能说,萧氏是因为自己救人才跪在这里的。 她垂着头不说话。 而此时谢树元却站在她面前,严肃道:“抬起头,看着为父。” 谢清溪抬头看着谢树元,便听他道:“你无救人之能,却一意孤行,是为逞匹夫之勇,此乃不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陷自身安危与不顾,是为不孝。你行此等不智不孝之事,你母亲今日罚了你,你可还服气?” 虽然谢清溪早已经想到其中深意,可如今谢树元说出来,却如同戳中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她突然想起先前谢明贞拉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过去拉温锦,便是自己瞪着她,她都没松手。 对自己那么好的大姐姐,只怕是伤心了吧。 还有她娘,她失踪那会,听二哥哥说娘当时竟是有些神智不清了。那等优雅睿智的娘亲,一生顺遂,竟是差点因为自己的小女儿失踪而疯。若自己真的出事了,只怕萧氏如何都承受不住吧。 “爹爹,我知错了,”谢清溪哽咽着说了这句,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得落下。 此时,谢树元蹲在她身前,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瞧着她的脸沉声说道:“可我儿赤子之心,却让为父骄傲。”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最后这段写的还挺感动的,再次预告一下,谢家大哥哥即将上线 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今晚更新的挺早,那是因为章节字数比前几天稍微少了点,所以好消息就是,今晚应该二更 我的专栏: 这是童锅锅的专栏,各位随手收藏一下吧,以后发新文会提醒的哦 ps:收藏专栏的话,对作者的积分会有用处的,所以麻烦各位随手点一下 还有我将微博的链接发在文案上了,各位可以到微博勾搭我 章节目录 第32章 > 第32章 方姨娘的大丫鬟巧慧正在外头吩咐小丫鬟, 去厨房里头看看方姨娘的药是否熬好了。自打入秋方姨娘病了以来, 这断断续续她竟是缠绵病榻快一月。 秋晴捧着东西过来的时候, 巧慧正好要进去。不过这会一瞧见她便赶紧迎了过来, 开口便笑着问道:“秋妹妹怎么亲自过来了?” 萧氏身边的四个云因为年纪到了, 早已经各自配了人。不过如今都作为管家娘子, 在府里头伺候着。而如今当年的秋字辈丫鬟倒是都被升为了一等丫鬟, 如今谁见着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声姑娘呢。 “太太让我过来给大姑娘和方姨娘送些东西, 我想着这会大姑娘必在姨娘这里, 这就过来了如今巧慧也早已经配了人,只不过方姨娘用惯了她, 所以寻常还是由她贴身伺候着。 巧慧领着秋晴进去后, 就看见方姨娘歪靠在床上,而大姑娘谢明贞坐在靠近床边的锦凳,正陪着方姨娘说话呢。这会秋晴进去后,谢明贞便从凳子站了起来,连方姨娘都略挣扎了下要起身。 “姨娘好生歇着, 太太派我过来便是给姨娘和大姑娘送些东西的, 若还劳累了姨娘, 只怕回去太太要责罚我的,”秋晴赶紧说道。 方姨娘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 可是瞧着倒是比先前好多了。萧氏从来不是小气的人,自打方姨娘病了之后,这补品就跟流水似得进了这院子里头。 秋晴将萧氏赏给方姨娘同大姑娘的东西放下后, 只略说了几句, 就回去了。 待巧慧送秋晴出去又回来后,又见方姨娘拉着大姑娘的手说道:“我原还担心太太会怨你,毕竟六姑娘那样的身份,没想到太太竟是这般明义,晓得你全都是为了六姑娘好。” 先前从秦府回来后,六姑娘被萧氏罚跪的事情便在府里头宣扬开了。而大姑娘回来是同萧氏和六姑娘坐一辆马车的事情,也被有心人捅到了方姨娘跟前。 方姨娘本就还在病中,听了这话就更是又气又急,生怕谢明贞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萧氏。待谢明贞下了学后,便让人叫她过来。刚开始问了,谢明贞还不愿说,吓得方姨娘心口直跳,挣扎着起身就要拉着她去给萧氏请罪。 待谢明贞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后,她还是不放心。虽说谢明贞是为了六姑娘好,可她到底对六姑娘动了手。寻常家里头这姐妹之间就是打不尽的官司,更何况她们还是这样复杂的情况。 这么多年下来,方姨娘何曾看不清。府里各个都说四姑娘得老爷欢心,几乎不在六姑娘之下。每回听了这样的话,方姨娘便要冷笑。先不说这身份的天差地别,单单说这两位姑娘的学业。 四姑娘那刻苦的劲,府里谁不知道。先前还有下人在私下议论,说咱们府上只怕要出个女状元了。可六姑娘呢,那等灵慧聪明却偏偏不肯在学业上下功夫。老爷那样重视子女课业的人,偏偏更喜欢的是六姑娘,这其中的宠爱和纵容,岂是四姑娘能比的。 “姨娘未免杞人忧天了些,太太那样明理的性子,岂会不知女儿的心思,”谢明贞垂眸低低地说道。 方姨娘低叹了一声,这才说:“你不是不知道,为母者素来便偏心自己的孩子。若是自家的孩子六分错,旁人四分错,那到了母亲眼里头,就全变成了别人的错。” “便是对你,我也是这般的,”方姨娘想到这里便轻笑了一声,伸手将谢明贞鬓角的发丝理了理。 接着方姨娘便让巧慧将萧氏送给大姑娘的东西拿过来,待那匣子打开后,竟是满眼的珠光宝气。便是方姨娘的首饰盒里头,都没有这样金贵的东西,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瞧着有拇指盖那样的宽,按理说这样宽的镯子定是瞧起来笨重,可偏偏这镯子雕工实在精细。 不过这对金镯子还是寻常之物,方姨娘只一眼便看见中间那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这宝石倒是什么只是摆在匣子中,也没嵌在什么首饰上头。 方姨娘忍不住拿起那颗蓝宝石,惊喜地说道:“这样好成色的宝石,我瞧着竟是比六姑娘平日里带的都不差呢。” 府里人都知道,六姑娘爱带红宝石,她首饰里头便有不少镶嵌红宝石的,而且还都是那种顶级的鸽子血。如鸽子蛋那般大小的宝石,她盒子里只怕随后都能拿出三四个。 谢明贞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家庶女公中打的首饰,虽说也精贵。可是如这般名贵的,便是谢明贞也没有几件。这还是萧氏对庶女们颇为大方,要是搁别人家中,只怕连嫡女手里头都没几件这样好的首饰。 “这样好成色的宝石姑娘可得好生收着,待姑娘及笄礼的时候,将这宝石镶嵌在冠上,便是再没带不出去的道理,”方姨娘越看越高兴,脸色也显得没那么苍白了。 盒子里面还有珠花,又镶着蜜蜡的,也有镶着珍珠的,给小姑娘带着正是合适呢。 ****** 这几日谢家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安静,因着今年乡试,传闻中的谢家大哥要下场,以至于每回谢清溪到萧氏的院子时,总能闻见香火味。 若不是谢树元说过,考试讲究的是平时积累,而不是什么怪力乱神,只怕萧氏早早便带着她们将苏州的大小寺院拜遍了。 不过萧氏还是带着她们去了好几个寺庙,但凡听说哪家寺庙灵验的,她必是要去一回的。有一次,谢清溪偷偷地看了萧氏给庙里捐的香油钱,眼睛差点看直了。那可相当于苏州一个正五品官员家里一年的用度。 说起来,谢清溪和谢清湛长这么大,还都没见过他家的大哥哥呢。倒是谢清懋只比谢清骏小两岁,所以没来苏州之前,两人算是一块长大的。 每回谢清溪追问谢清懋,大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她家这位小学究二哥便会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大哥很好。 可究竟怎么个好法,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全府都知道的就是,谢家这位大少爷的学问是极好的。至于好大什么程度,谢清溪听说连皇上都夸赞过谢清骏的文章灵秀十足。 当然这消息的真伪,还是有待考证的。 不过谢树元虽然远在江南,可是对谢清骏的学业却还是格外关心。每月都有人从京城将谢清骏所做的文章眷抄一遍,再送至苏州谢树元处。 谢清溪在她爹的书房之中,看过一个专门的匣子,里头装着的全是谢清骏从九岁之后所做的文章。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谢树元的注解,想来这些注解也必会送到谢清骏手上吧。 乡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一环节,只有过了乡试当上了举人老爷,才有机会到京城参加会试。若是再中会试,便有机会参加殿试,成为天子门生。 天下之大而读书人又如此之多,每年便是院试都有不少考不上呢。而谢清溪在现代的时候,可就学过一篇范进中举的文章,说的就是古代读书人考试之难。 等她到了这边之后,乡试在苏州府也举行过几次,这考不中的自然还是比考上的多,至于四十岁还落榜者,也皆有人在。 谢清骏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又是头一回参加乡试。若是寻常人家,只当是下场练练手罢了。可是偏偏谢清骏的亲爹叫谢树元,当年以十九岁中直隶解元,而二十岁成为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若是谢清骏真的落榜了,只怕这虎父犬子的名头就要落在他身上了。每回想到这里,谢清溪给佛祖上香求他保佑自家大哥哥能中的心,就更加虔诚了几分。 当然乡试要开始了,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便是,书院放假了。白鹭学院作为苏州府最好的学院,每次参加乡试者自然最多,未免人心浮躁。每回到了九月,书院索性就给学生们都放了假。 谢清骏虽然年纪还不够去白鹭书院,可是他读的可是蒙学里头最好的书院,标榜着一切向白鹭学院看齐,于是他也放假。 其实放假还不是最高兴的事情,最高兴的是谢树元没时间管教他们了。 乡试的重要性无需多,全国之中也只有布政使所在的驻地才会有乡试考场。因着江南布政使下头三分,因此江南的考生也是分散在金陵、苏州、安庆这三地。 而乡试的主考官则是有圣上直接钦点,各省的主考官则是由礼部选派翰林、内阁学士前往主持。待朝廷委派的正副两位主考官到了之后,会和当地的政府官员组成临时机构,主持乡试考试。 这历年考试乡试是最容易出现科举舞弊案,而江南富庶,各大盐商更是豪富一方。有些富家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可偏偏到了考试之时,便开始动歪脑筋。而花费重金买通正副考官,便是这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手段。 谢树元主持苏州乡试也并非头一回,不过他从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若是在他的管辖地出现科举舞弊案,便是同他无关,那他也定会被治个督促不力之罪。这些年他在江南经营多年,去年更是将整个苏州布政使司的税银提高了十分之一之多,就连皇上都下了嘉奖令特别嘉奖他。 而父亲谢舫也曾经来信跟他通过气,只怕这次乡试过后不久,他便可被调往京城。虽说在京城做官不易,可谢树元的父母、姻亲关系都在京城。对于他来说,回京城那才是如鱼得水呢。 因为谢树元这些时日格外的忙碌,甚至他还要看着点主考官们,以免他们和不该接触的人走的太近。 “爹爹最近好忙啊,都没时间回来吃饭,”谢清溪吃到一半的时候,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萧氏端着碗筷,看着女儿这忧愁的小模样,竟是说不出的好笑,她故意沉着一张脸说道:“清溪,食不寝不语。” 谢清湛是天生的杏眼,再加上眸子实在黑亮,一双眼睛看你的时候犹如会说话一般。此时她如同小鹿般眨着眼睛看萧氏,说:“可是娘,昨日我说话的时候,你就没这么对我说啊?” “哦,那这就是今个开始的规矩,”萧氏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伸手夹了一块子胭脂鸭。 坐在谢清溪旁边的谢清湛嘴里咬着一块肉,低低地笑着,结果谢清溪手臂微微一捅,险些碰掉他手里的筷子。 “明日就是乡试了,我听说要一连考三场,而且每场要考三日呢,”谢清溪对于这种全国性的考试实在是感兴趣,毕竟这现代的高考虽说也是连考三天,可是最长的一门考试,也只需要考两个半小时便是了。 谢清懋如今十四岁了,这个家里除了谢树元之外,他便是对乡试最为了解的。因为说不定下回乡试的时候,他也要下场了。 “六妹妹说的不错,这乡试虽是文笔考试,不过我瞧着对身体要求却也是极高的,”谢清懋点点头。 谢清溪又问:“我还听说考试的人得自己做饭呢?那多浪费时间啊。” 她这会有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头问萧氏:“娘,你说大哥哥会做饭吗?” 萧氏出身侯府,家里的兄弟多是走的荫生的路子,极少有人会在科举上头下功夫。可谢家不同,谢家本就是走文官清贵路线,以科举起家。若是家中后代无出息的子弟,只怕过了一两代便会衰落。 谢树元虽是探花郎,可是她和谢树元成婚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探花了,她压根就不知这考试里头的弯弯道道。 谢清溪见萧氏脸色有点不好,立即不再说话了。 待到了第二日,秋水就同她说,太太昨个夜里在佛像面前跪了半夜,嘴里都是念念有词的呢。谢清溪见这情况严重了,就更不敢在萧氏面前说话了。 好在谢清骏是在京城考试,所以乡试这几日谢家倒是挺平静的。可是这等录取结果的时候,连谢清溪都能感觉到她娘身上的浮躁。就连谢树元都忍不住劝慰她,谢清骏今年才十六岁,年纪还小,此番下场也不过是让他练练手罢了。 一直到苏州府的张榜告示出来时,萧氏的心都没放下来。 谢清溪倒是挺好奇谁是苏州府的解元,不过她出不了门,可是这府上总有下人在外头来往。待苏州府告示贴出来之后,不过半日的时间,大家便知道苏州府今年的头名解元,是一位年仅二十的学子。 这二十在古代科举考试中有多年轻,可以从同场考试的人当中看出来。今年光是超过四十岁还在考乡试的,都有几十人之多,听说还有个五十几岁的呢。 反正古代科举在年龄上是不设限制的,反正只要你有能力参加考试,甭管你几岁,只要你文章做的好,我都敢录取你。 于是没过几天之后,谢清溪就知道主考官有多敢了。 谢清骏得了直隶解元。 十六岁的解元,就是这么任性。 这消息传到谢府的时候,谢清溪正在萧氏身边,她看着萧氏站起来的那瞬间险些腿都软了一下。紧接着她便高兴道:“好,实在是好。” 她双手合十虔诚念叨了几句:“感谢佛祖保佑、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 谢清溪:“……” 然后她娘大手一挥,整个谢府的下人都多发了两个的俸银。于是这会大家都高兴了,并且格外真心实意地感谢这位远在京城的大少爷。 京城那边一发榜后,京城谢府便派人快马加鞭地往这边报喜讯。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苏州府也不是只有谢家一家有人在京城,有人消息的灵通的官员,没过两日也得知了,谢布政使的长公子成了直隶解元。 因京城隶属直隶,而直隶又是在天子脚下。而成了直隶解元的直接好处就是,你比其他省的解元更有机会问鼎状元。 不过京城但凡瞧过这位大少爷的人,都不由摇了摇头,哟,小伙子长得实在太俊俏了。 虽说谢清骏不在苏州,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往谢府送礼,恭贺大公子桂榜折冠。 偏偏萧氏在乍喜之后,就陷入一种极度的悲伤之中。因为自打她出京之后,竟是再也没见过谢清骏。当初她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才九岁那么大点,如今竟已经成了一省解元了。萧氏甚至想着,若是清骏再见到自己,可还认得母亲? 谢清溪也被她娘这种忽喜忽悲的情绪所感染了,不过她觉得自己更悲剧,因为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学神大哥哥。 当年谢树元十九岁考取直隶解元时,就被夸的天上地下仅有的。如今她这个亲哥哥比他爹当年年纪还要小,任谁听了都要夸一声,谢家男儿惊才绝艳。 因着大哥哥这事,谢清溪总觉得她娘都变得有点不象她娘了。于是她总是战战兢兢的,只怕她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疯狂。 于是萧氏爆发了。 这日,已经到了晚膳时候,萧氏正带着谢清溪兄妹三人,等着谢树元回来吃饭。可没等谢树元,却是听到门房上来人,说门口来了一户人家,说是从京城来的舅老爷。 萧氏听了险些激动地昏过去,急忙扶着丫鬟的手就要过去。 谢清溪和谢清湛也激动啊,你想想这京城来的舅老爷,可不就是他们两舅舅嘛。作为谢家在苏州所出的两枚硕果,他们居然神奇地到现在都没见过自己的祖父祖母、爷爷奶奶等各种亲戚。 于是两人颠颠地跟着萧氏后面,生怕错过和自己亲舅舅相认的感人时机。 就在她们往前头去的时候,那家人却也被领了进来,因为谢树元刚巧回来,两厢正好碰上了,于是就将人领了进来。 待萧氏还没刚到,就瞧见前面来了一大群人。身着一身官袍的自然是她家老爷,可是这旁边陪着同他说话的? 萧氏以为自个的眼睛看错了,又仔细地瞧了一眼,那脸色立马从喜悦变得面无表情。 而谢清溪见她娘站住了,也就跟着站在原地,等着她爹领着她‘舅舅’过来呢。可谁知她瞧了几眼,又小心地觑了萧氏一眼,没敢开口询问。 她怎么瞧着这个‘舅舅’,有些略猥琐呢? 谢树元这会也刚好看见夫人领着孩子们出来,他有些诧异。还没等他开口呢,旁边那个穿着灰色锦袍的男子拱手就道:“竟是劳烦嫂子出来迎接,秉生实在是惭愧。” “江大老爷客气了,”萧氏硬梆梆地说到。 谢清溪一脸无知地看着她娘,咦,她舅舅不是应该姓萧吗?怎么又变成姓江了? 等等,这府里倒是有个姓江的。 就在谢清溪一脸无语地转头盯着对面的人,就听旁边的萧氏又开口了,她说:“江大老爷这声嫂子只怕是喊错了吧。” 打脸,好打脸。-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嗯,下章开撕了 我发现我的金手指劝给了文里的配角了,我可怜的男女主啊 大哥下章上线 小船哥也马上就要上线了,这会两人会各种对手戏哦 此章昨夜凌晨四点写完的,此时的作者正沉浸在梦乡之中 请用你们评论将她甜蜜的叫醒,然后去码字 章节目录 第33章 > 第33章 此话一出, 别说是江秉生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就连谢树元都略怔了下。不过他岂会不知萧氏心中的想法, 但如今人都来了, 难不成再人撵出去不成。 于是他便开口道:“夫人, 秉生一家刚从码头下车, 舟车劳顿颇为辛苦, 还劳烦夫人收拾个小院子出来, 让他们一家稍作歇息。” 谢清溪一见她爹又开始和稀泥, 急的就是要跳脚。这个江家住进算是个怎么回事,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她娘亲的脸。 身为护娘宝的谢清溪, 就要冲出去, 却是被身后的朱砂一把拉住。先前因着六姑娘在秦府的时候,夫人可是给她们这些伺候姑娘的丫鬟们下了命令,定要好生看顾小姐。 如今这等情况,小姐若是轻易开口,只怕老爷和夫人都会责罚她的吧。 萧氏虽说平日待谢树元至敬, 可是这夫妻相处之道, 本就是你来我往。你若敬我一丈, 我便还你一尺。她也知道谢树元心中的想法,无非是觉得这毕竟是亲舅舅家, 又是嫡亲的表弟,自然薄待。 可是江家将江姨娘送进府里,那就是明晃晃打了她的脸。要是这种时候, 她还冷眼旁观, 只怕日后这姓江在府里头还就真成了正头的亲戚。 她没再看谢树元和对面的江家人,而是对旁边的秋水说道:“你找两个小子将先前门房上过来通传的人给我带过来。” 秋水得了令,便急急地过去找人将人带过来了。这没过一会,那门房的小子被拖到萧氏门前的时候,就见这边气氛严肃,他吓的都没站住就直接跪下了。 萧氏原本就气质高贵,如今再寒着一张脸,越发地冷冽。其实谢清溪一直觉得她娘适合走高贵冷艳路线,虽然八面玲珑她也玩的转,但是她高贵起来实在气势太吓人。 “先前便是你说的京城舅家来人了?”萧氏虽只是简单问话,可是连谢清溪听了都背后一凉。 那小子原本还算个机灵的,不然也不会在门房上当差。古有宰相门前七品官,虽然谢树元不是宰相,不过他在苏州府这地界那也是一把手。这小子收了江秉生的十两银锭子,喜得眉开眼笑,岂有不帮他往里头通传的道理。 虽说江姨娘和太太不对付,可这江家到底是老太太的外家,太太怎么都得给几分薄面吧。谁知萧氏不仅不想给几分薄面,她还想撕了你脸上的那层面皮呢。 江秉生连着他身边站着的江家大夫人,一听萧氏问这话,脸上尽是尴尬之情。这主意还就是江大太太邱氏想出来的,她知道萧氏痛恨江家,恨不得一辈子不同他们来往。可是他们既然都到了苏州来投靠表哥了,总不能连门都进不去吧。 于是她就让江秉生给那门房上的小子一锭银子,让他到里头去通禀,说是京城舅家来人了。萧氏定是以为是萧家来人,待派人接了他们进去之后,就算发现货不对板,难不成还能将他们轰出来不成? 她若是敢这么做,就算老太太都不会让的。 门房的小子低低喏了一声,萧氏冷哼了一声,道:“你平日里就这般同主子说话的?” “太太饶命啊,实在是小子贪财,收了江老爷的十两银锭子,这才听了他的话往里头传话说是京城舅家来人的,”萧氏待下人虽宽厚,但也是赏罚分明的主子。即便是那些腰杆子再硬的积年老仆人,若是犯了错都得领罚。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如何敢撒谎,都还审问呢,这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谢清溪崇拜地看着她娘,再望着对面的江家人,哎哟,这脸打的哦,真是啪啪啪。 萧氏见状倒是也干脆,直接吩咐道:“念你是初犯,又是旁人教唆,这次便只让你领了板子,若是再敢有下次,直接发卖了。” 这小子见自己居然能逃过一劫,简直就是谢天谢地。旁人两人将他拖下去领板子的时候,他都有些感恩戴德,只要能留在府上伺候,便是再打几板子,他也是甘愿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顿板子打下去之后,管事的就来说了,太太吩咐了他这贪财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在门房上待下去,给他换了个地方当值。这能在门房上当值的,都是家里在府上有些脸面的,这小子的爹娘老子都是府里头有脸面的管事,如今竟因为江家的事情落了这么个下场,登时恨死了江家。 而此时,萧氏朝谢树元略福了福身子,说道:“妾身治家不严,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还请老爷责罚。” 谢树元脸色有些难看,他岂会看不出萧氏是存心发作。可是这么人在场,他自然不可能责罚萧氏,更何况他这个表弟行事真的越发长不得台面了。 前头这般热闹,后院自然也是得了消息。江姨娘在自个院子里头,一听自己哥哥家竟是到了府里,急急从榻上穿了鞋子就下来了,让丫鬟略整理了衣裳之后,便带着两个姑娘过来了。 谢明岚虽说早就见过舅舅,不过这一世她倒是头一回见。只是在她的印象之中,舅舅可是并不曾到苏州来,如今这是怎么了? 不过因着这几年发生了好些,前一世都没发生的事情,所以谢明岚便隐约明白,只怕自己这重生的一回并不可能同上一世一模一样了。 谢清溪正等着萧氏继续打脸的时候,就闻见一阵香风逼近,待她回头就看见江姨娘带着谢明芳姐妹和一干丫鬟浩浩荡荡地就来了。 这还没到跟前呢,她那眼眶里的泪水就要落下,口中凄凄地喊道:“哥哥。” 江秉生也是许久未见到自己这个妹妹,如今在脸都被打肿的情况下,突然看见江姨娘,自然是感动又感激。 江姨娘走到江秉生的面前,那眼泪似落非落,这一家团圆的场景看着可真是好不感动。此时江秉生适时地问了一句:“妹妹,这些年还好吗?” 便是这句话犹如开关一般,让江姨娘那一直未落下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谢清溪在旁边看的都是目瞪口呆,所以江姨娘是在当众表示,她在这里过的很不好咯。 “妹妹,可别哭坏了眼睛,”因着谢树元在一旁,江秉生不好安慰,此时邱氏便立即出道。 江姨娘用随身带着的帕子略擦了擦眼泪,可那泪珠一边怎么都落不尽,她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是许久未见到哥哥和嫂子,一时欢喜极了,倒是忘了形。” “哥哥是从京城来的吧,不知姑母如今身子如何,还有爹娘可都安好,”江姨娘偷觑了谢树元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清溪听了这句话都得给江姨娘鼓掌了,瞧瞧人家这智慧,便是到了这等时候都没忘记耍心眼。她先是问了姑母,又问自己的爹娘,这亲疏远近倒也分的清楚。 江秉生呵呵笑了下,宽慰道:“姑母身子是极好的,爹娘身子也还硬朗,只是娘时常挂念着你。”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谢明岚,先是看了谢树元一眼,又悄悄看了眼萧氏。按理说,若是寻常亲戚到府上,这会该是被请到正房里头说话的,可偏偏萧氏没动,爹爹也没动。比起懵懵懂懂的谢明芳,谢明岚自然知道萧氏有多厌恶江家。 可这到底是自己的舅家,于是她便抬头一脸天真地问江秉生:“舅舅都来了这么久,怎么不到里头坐着说话?” 待这会江姨娘才状似回过神一般,冲着萧氏福了福身子,歉然地说道:“还请太太恕罪,妾一时见了亲人,倒是忘了形。” “是啊,有什么话倒是先放下东西再说,如今站在这里象什么话,”谢树元看了萧氏一眼说道。 萧氏便知今日这江家必是要住进来的,不过就算普通姨娘若有亲戚上门,她也不好将人打出去。不过既然他们敢住进来,她就敢收拾了。 于是萧氏也抬头看着谢树元,此时她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客气的笑容,只是眼里头却是没有一点笑意,她说:“这倒也是,虽说只是江姨娘的亲戚过来,咱们倒也不能没了待客之礼。” 以前谢清溪虽也厌恶江姨娘,可却从来没觉得她比其他姨娘高贵到哪里去。可如今这差距还是显露了出来,若是方姨娘和朱姨娘的家人进府,别说谢树元不会搭理她们,便是萧氏若是不想见,也就只管打发了她们去见姨娘便是。 可是这个江家人,竟是能登堂入室。 “因为来的突然,所以这会倒也不好收拾,好在东边的东院倒还好,只略收拾了些就能住人,”萧氏微微笑着说道。 谢清溪听了这话,便是抿嘴一笑。 倒是谢明芳听了宁园,便开口问道:“东院和南院不都是下人住的地方?”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不过感谢明芳小队友,将萧氏要表达的意思在众人面前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是的,你们江家只是姨娘的亲戚,在我们谢府也就只配住下人住的地方。 萧氏可没搭理她,要是江姨娘或者谁敢提一句话,她就敢将人哄出府去。反正外头的客栈多着呢,顶多这住客栈的银子她出便是。 结果,谢明岚拉着谢明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后,就连江姨娘都只是眼巴巴地瞧着谢树元。 不过谢树元能让江家住进来,就已经是拂了萧氏的面子。他素来尊敬这个妻子,如今这已经是他能为江秉生一家争取到的最大程度。 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就麻烦夫人将这地方收拾出来,将他们赶紧住进去。这舟车劳顿倒也辛苦了。” “老爷说笑了,这点小事让下头人去做便是了,”萧氏此时便转身,不过刚转过身又有调头问谢树元:“老爷想来还没用过晚膳吧,溪姐儿早就叫饿了,我这边带她回去吃饭了。” 谢树元今天本就得罪了老婆,这会萧氏脸都沉了下来,他看了旁边的小厮一眼说道:“你带着江老爷去东院,再让人赶紧备些热水和饭菜。” “今日你们便好生歇息,有什么日后再说,”谢树元看了江秉生一眼,便跟着萧氏母子四人走了。 而一直跟在父母身后的几位江家少爷小姐见状,却都是面面相觑。想当初她们在京城,出入谢府下人都是恭恭敬敬地,怎么到了这里只能住下人院子了? 江秉生唯一的儿子江伯年此时哇地哭了起来,大声说:“爹,我不要住下人院子,我不要住。” 江伯年的姨娘见状,赶紧就要上前捂住儿子的嘴。可是江秉生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平日在家都多有溺爱,如今也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会推开他姨娘的说,就一直地哭嚎:“爹,你不是说来舅舅就能住大房子,我不要住下人院子,我不要。” 邱氏自己没生出儿子,本就看他不顺眼,此时便指着旁边的丫鬟说:“还不捂住这孽障的嘴,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冷姨娘一见夫人要收拾自己的儿子,原本还劝着儿子消停会呢,一下子便看着江秉生说道:“老爷,年哥儿虽说是不懂事,可到底是你唯一的儿子,也是咱们江家的少爷。如今不过是不愿住这下人房,便要被人喊大喊杀。” 谢明芳头一回见自己的亲舅舅家,可是还没亲亲热热地相认时,就瞧见这一幕。虽说她也爱使些小性子,平日里头和姐姐妹妹为了点小事争执,可谢家到底是大户人家,象这样当众不管不顾地,连她都震惊了。 倒是谢明岚因着前一世,知道自己舅家这烂泥一样的情况,此时倒也不诧异。她只是对江姨娘说:“姨娘,舅舅一家从京城远道而来,如今也累了。不如便让舅舅同舅母先回去梳洗一会,有什么事情,咱们待吃过饭再说。” 等江秉生哄好了儿子后,便让小厮领着自己往东院去了。江姨娘又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春碧跟了过去,若是缺了差了什么东西,就去正院同太太说一声。 ****** “太太怎么能让舅舅家住下人院里头呢,”回了江姨娘的院子,谢明芳便是止不住的抱怨。 原本舅家不在身边的时候,倒还想着,若是自己舅舅在,不说比得上谢清溪,最起码也压得过谢明贞了吧。谁不知道方姨娘是婢女出身,谢明贞的舅舅如今还是个奴才身份呢。 可谁知她如今居然还有个住下人房的舅舅了,若是明日去学堂,真是丢也丢死人了。 倒是谢明岚同江姨娘说:“舅舅在京城待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到了苏州?而且连个名帖都没投,竟是直接找上门了。” 江姨娘岂有不知道江家舅父这事做的确实有些失礼,可她还是替自家哥哥辩解道:“你不是也听说了,你舅舅同舅母是刚下了船,如今这外头天都要黑了。他们这会赶到,又哪有功夫递什么名帖?” “可就算是这样,那便找个客栈住下便是了。待明日递了名帖过来,爹爹知道了,还不是会请他们到府上,”谢明岚说道。 江姨娘微微叹了一口气,兄长和嫂子的用意,她岂会不知。无非是怕若是在客栈住下来了,再想进府里头,只怕难了。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和两个姑娘细说。 院子里头平日素来负责去厨房拿膳食的丫鬟,从厨房里头拿了晚膳提了回来后,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便伺候姨娘和姑娘吃饭。 这小丫鬟出了门后,就在外头和交好的姐妹吐槽:“我方才去厨房里头拿膳,刘妈妈一听说又有十几人要吃饭,气的在那里骂厨娘呢。” “听说是咱们姨娘的亲哥哥来了,”这小丫鬟是在院子理由洒扫的,因着刚才一直待在院子里头还不知道外面的风声。 提膳的丫鬟翻了下白眼,略压了声音说:“这会被太太安排住进了下人房呢,咱们姨娘这脸面可真是丢尽了。” 此时春碧正巧从外头进来,看见这两个小丫鬟凑在一起低低地说话,便知她们定是又嚼什么舌根呢。她白了两人一眼后,便又进去了。 春碧一进去便将事情同江姨娘说了,江姨娘气的险些连碗筷都要摔了。她白着脸急问道:“怎么就没有锦被了?这棉被像什么话?便是住在下人院里头,可这铺成用具也不该这般苛刻吧。” “我这就去找太太,”江姨娘放下碗筷,就要起身。 谢明岚见状赶紧将她拉住,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就春碧留下吧。” 这里头伺候的都是二等的丫鬟,虽说也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可到底不如大丫鬟们得主子的信任。待人都下去后,谢明岚就低低地问江姨娘:“姨娘过去了打算怎么和太太说?说太太苛责舅舅?还是说太太不仁厚?” 江姨娘能在萧氏手底下这么平安无事,自然也是明白萧氏的底线在何处,她启了启唇动了半天都没个说法。 “太太都已经让舅舅一家去住下人房了,连爹爹都没说话,如今便是姨娘去了,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几条锦被罢了,姨娘这里又不是拿不出来,只管让人送给舅舅便是了。” “舅舅,舅舅,你叫的倒是顺嘴,”谢明芳在一旁吐槽,素来只有谢明岚教训她的份,如今逮着这样的机会,她道:“咱们正经的舅家可是永安侯府,若是让太太听见,掌你的嘴都是该的。”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和妹妹斗嘴,真是太不懂事了,”虽说姑娘是娇客,可是这时候连江姨娘都忍不住对谢明芳发火道。 谢明芳气的直嘟嘴,将碗筷摔下后,便起身摔门走了。 “你瞧瞧她,如今竟是一点都说不得了,”江姨娘见状,虽心里头后悔,可还是指着她同谢明岚说道。 谢明岚赶紧安慰:“姐姐年纪还小,姨娘多担待些便是。” “她若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便是知足了。” 江姨娘又命人将自个院子里头的锦被找了出来,送去了东院。可江家却有好几个主子,这铺的盖的显然还是不足。 邱氏还要让人去江姨娘处再说声,江秉生只觉得太过麻烦,生怕给妹妹惹了事情。于是便说了,这锦被给夫人和少爷盖,几位小姐便讲究一晚棉被便是。 邱氏这性子岂是好相与的,一听自个的女儿竟是要用下人才用的东西,当即便要翻脸。这吵吵嚷嚷地,直闹了许久才睡觉。 而昨晚谢树元在萧氏处,又是温情款款又是甜蜜语地,许久才将萧氏哄的略开怀了些。所以这第二日早上,谢清溪过来请安的时候,萧氏的脸色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难看。 几位姑娘如今年纪都大了,这日日过来请安便是免不了的。往日萧氏只留了她们吃过饭后,便让人送她们去春晖园上学。 方姨娘的身子已经好了,今个便过来给萧氏请安。等几个姑娘都到了后,江姨娘的丫鬟倒是过来,进来便同萧氏禀告道:“姨娘昨个夜里略着了风,如今身子不适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既然这样,你便回去好生伺候江姨娘吧,”萧氏点了点头也未多说。 只朱姨娘和方姨娘都看了她几眼,这江姨娘家的娘家哥哥从京城里过来了,谁都是知道的。至于这一家被太太安排在下人院里头住,自然也是大家都知晓的。 这隔日江姨娘就不来请安,显然这是她同太太打擂台呢。 两位姨娘心里虽各有想法,可都听着太太发落她呢。结果萧氏这么轻轻一带过,倒是让两人都有些失望。 谢明岚一见春碧过来,心里头便有些着急。看来昨晚她劝姨娘的那些话,竟是都不得数的,太太刚落了江家的面子,姨娘就不来请安,这不是明摆着要和萧氏打擂台嘛。 好在萧氏并未发作,还是留了几个姑娘吃饭,两位姨娘在旁边伺候着。 待这早膳撤下了后,几位姑娘正准备走时,便看见秋晴从外头进来,对萧氏道:“太太,这济善堂的周大夫过来了,就等在外头呢。” “江姨娘既然病了,倒也不好不请大夫。既然大家都在,便随我一起去瞧瞧江姨娘吧,”萧氏淡淡吩咐道。 这会别说谢明岚要跳脚,就连谢明芳脸上都露出着急。姨娘三天两头托病不给太太请安,这说的不过都是托词罢了,就连谢明芳都知道姨娘那是装病呢。 待萧氏领着姑娘和姨娘们浩浩荡荡地到时,江姨娘已经被丫鬟伺候着躺在床上了。这周大夫早已经头发花白,正因为他年纪长又有妇科圣手之称,因此苏州城官宦家的女眷都爱找他看病。 萧氏端坐在江姨娘床榻对面,而几个姑娘站在一边,两个姨娘站在另一边,众人都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周大夫替江姨娘把脉。 萧氏问:“周大夫,不知江姨娘可有风寒之症?” 这周大夫多给官宦家眷看病,平日也出入这后宅之中,岂有不知这妻妾之间的龌蹉。如今这位谢夫人这么浩浩荡荡地带人过来,他略想了下,便抚着下巴的白胡子,半晌才说:“这位姨娘身子康健,并没有什么风寒之症。” “哦?”萧氏惊讶地道了一声。 紧接着她便脸色一冷,冲着站在江姨娘床头的春碧说道:“你方才不是去回禀,说姨娘感染了风寒,如今正身子不适?” “好大的狗胆,竟是敢背着主子胡说八道。姨娘明明身子康健,你这奴才竟敢胡乱咒主子,”萧氏冷厉地看了春碧一眼,而还躺在床上的江姨娘,正要帮春碧说话,可看了她的脸色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氏指着春碧说:“来人啊,将这奴才拖下去,让管事的掌嘴四十,看她日后还敢乱咒主子。” 萧氏既然是来找江姨娘麻烦的,又岂会不带足了人。此时正在外头等着的婆子,一下子就冲了进来,将春碧掩住了嘴就拖了下去。 结果没过一会,在内室的人就听见外头刮巴掌的声音。刚开始春碧还被堵住嘴,待几个巴掌打了下去,连嘴角都打破了,婆子便将堵嘴的布条扯了开。春碧苦苦哀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连谢清溪这样大胆子的听的都有些渗人。 谢清溪转脸看了身边的两位姐姐,只见谢明芳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谢明岚倒是好些。不过因为她站得近,却能清楚看见她脸颊微微抽动,只怕是在死死咬着牙关呢。 至于谢明贞如同没听见一般,反正打的又不是她的奴才。 倒是两个姨娘都露出了错愕之情,她们倒是没想到萧氏一出手就这样的狠。此时屋子里头犹如死一般地寂静,只余下江姨娘在屏风里头。 “这春碧实在是个不规矩的,我这次待你打发了,明个便再送个好的过来给你使,”萧氏隔着屏风淡淡地对江姨娘说。 江姨娘在里头听着外面春碧竟是渐渐没了声音,身子犹如筛子般抖了起来,过了许久才上下牙打颤着说道:“妾身谢太太赏赐。” “既然这春碧是个不老实的,想来春华也好不到哪去,便一并将两人都发卖了出去。回头我让沈嬷嬷给你挑两个老实的丫鬟过来,沈嬷嬷在侯府的时候就会调教丫鬟。她看人最准了,”萧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无比温柔,倒好像真的再为她考虑一般。 沈嬷嬷什么样的人,府里谁都知道。就连谢明岚见着这位老嬷嬷,都犯怵,如今再要了她的人再身边。 哟,谢清溪只觉得她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真是雷霆手段啊。 这头处理完了,萧氏便领着姑娘们离开了。待出了院子之后,便对她们说:“倒是误了你们上课的时辰,不过我已经遣人同师傅说过了,倒也不会责罚你们的。” 于是她又温柔地亲自送四个姑娘去了春晖园。 谢清溪走在萧氏旁边的时候,总感觉她二姐正有意无意地拉开自己与萧氏之间的距离。 虽萧氏只说换两个大丫鬟,可真等换人的时候,她又说院子里的小丫鬟都年纪太小,不如一并都换了。于是汀兰院里的丫鬟便被换了七七八八,这江姨娘在自个屋里头,就连说一句话都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了。 江姨娘被收拾了一顿后,连带着江家都安生了不少。可是谢清溪总觉得这事还没完,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用正常的思维去想她娘了。 过了两天,萧氏便带着谢清溪去还愿去了。谢清骏这会中了头名的解元,萧氏将先前去拜过的几家庙又都去了一回。这回连庙里的方丈在她们离开的时候,都亲自送了出来,可见萧氏这还愿的香油钱实在是客观。 不过因为谢清骏远在京城,萧氏这慈母之心也只能用银子来寄托了。 谢清溪平日想法设法出门,这几日连着去几天庙里,她觉得自己如今闻着这香火味道,都要条件反射了。 这日总算是将最后一家庙还愿完了,萧氏连着几日也十分疲倦。待谢家马车到了偏门时,因着谢清溪坐的略靠前些,丫鬟们便扶着她下来。 待她下车后,一偏头便看见有两个人在不远处,其中那个穿着青布衫的小厮便是牵着马,而那个长身玉立地少年一身银白锦袍朝这边看过来。 那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的明白,可气质高华竟是让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而他嘴角那浅浅的笑容竟是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这俊美少年的身上有着一种温润的气质,虽身上着的不过是普通的杭绸,可是雍然自若的神态,仿佛他此时并不是站在自家门口。 谢清溪忍不住在心中想起一句话。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谢清溪忍不住走近时,那少年也走了过来。她抬头看着他俊美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问道:“小哥哥,你是谁啊?” “那小妹妹,你又是何人?”那少年一开口便如清泠的泉水声,别样的动听。 谢清溪感慨老天爷果然是不公平,在给他一张俊美的脸后,又赋予他这样高华的气质,现在居然连声音都这般动人。 “哦,我是这家的孩子,”谢清溪指了指旁边的谢府说道。 此时丫鬟正忙着伺候萧氏下来,待回头时,见自家小姐竟同一个陌生少年再说话,吓得赶紧过来要带她离开。 可待走近后,就见那少年微微弯着腰,用如玉雕般的手指尖轻轻刮了下谢清溪的鼻尖。 “那可真巧,我也是这家的孩子。” ----- ----- ----- ----- ----- ----- ----- ----- 作者有话说 自从开坑后,下班就忙着回家码字 于是今天某人实在忍不住,打电话问我,今晚去看电影吧 我点了头表示,好哒,晚上吃饭加看电影 某人又问,答应我的事情能做到吗 我拍着胸脯保证,能做到 于是,现在都七点了,我衣服没换,头发没洗,连出门遥遥无期 所以各位美人儿啊,看在童哥为了你们连家室都要抛了,记得给童哥撒花啊 章节目录 第34章 > 第34章 贾宝玉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她这是天上掉下个大哥哥? 萧氏此时已经从马车上下来, 她一偏头就看见谢清溪仰着头正和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在说话。她这个小女儿, 处处都是好的, 唯一就是太喜欢玩乐, 没一点女孩的娴静温雅。 可那个俊美的少年抬头冲她笑时, 萧氏一瞬间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即便九年未见, 即便她离开时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 即便如今长得这般挺拔俊美, 可她还是一眼便认出, 她的骏儿,她此生最大的愧疚。 “母亲, ”谢清骏快步走过来, 连萧氏身边站着的丫鬟都没反应过来。待有人要来拦着时,就听见这少年口中的称呼,愣在旁边。 萧氏唇瓣颤了颤,半晌才哭着说道:“清骏。” 谢清溪站在后面,一脸惊讶, 原来真的是她大哥哥唉。 “儿子, 给母亲请安了, ”待众人回了正院之后,萧氏被丫鬟扶着坐在东厢房的榻上, 谢清骏便一撩衣袍跪了下来。 谢清溪还被他刚才的动作帅一脸时,就见谢清骏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那额头碰到地砖上的声音都砰砰想, 可把她心疼的。 当然萧氏比她还要心疼, 这么多年没见的儿子,突然从出现在面前。她没欢喜的昏过去,已经是因为要多看儿子几眼。如今谢清骏给她磕头,她立即就站起来扶住他。 萧氏拉着他的手坐在榻上,打量了半天:“长高了,也变得更加好看了,就是太瘦了些。” 若是谢清懋和谢清湛的话,萧氏自然不会当面夸他们。可是谢清骏,她怎么看都觉得她的儿子竟是长成这样的少年,果真上天待她不薄啊。 “大哥哥,你吃过饭了吗?”作为吃货,谢清溪想了半天关心的话,结果就憋出了这句话。 谢清骏转头看着谢清溪,冲她微微一笑,就是这清浅淡然的一笑,竟是让谢清溪看呆了。 为嘛偏偏是哥哥嘛,谢清溪终于在心底生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萧氏也赶紧说道:“瞧我竟是欢喜糊涂了,骏儿你可饿了?” 还没等谢清骏回答,萧氏便一连串地吩咐道:“赶紧去提些热水过来,让大少爷待会洗漱,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秋菊,你去让厨房赶紧做些小菜来,看看今个刘婆子当不当值,若是当值的话,就让她做完面过来,要清淡的,骏儿不喜欢吃辣。对了,你从厨房的时候带几盘点心过来,我瞧着前个吃的玫瑰奶包就挺好。” 谢府这几年也不是没宴过客,不管再大的场面,她娘都能临危不乱调配得当。可是今天不过张罗大哥哥一个人的事情,竟是这般的慌乱,可见这人啊,总是关心则乱。 谢清骏拉着萧氏的手,嘴角含着笑说道:“娘,别让她们忙活了。儿子不饿,就是想和娘说说话。” 就是这么一句话,萧氏就安静下来,这看着谢清骏的时候,眼泪又盈满眼眶。 谢清溪在一旁看的都呆了,她以为谢清湛有妇女之友的天赋,上至八十下到三岁的女性生物就没他搞不定的。可是这会,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让她娘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都潸然泪下。 牛,谢清溪只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啊。 这会萧氏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到苏州来了,先前京城来人给咱们报喜讯的时候,也没说过你要过来啊?” “儿子考完试就过来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竟是有些迟了,”谢清骏说的不在意,可是萧氏和谢清溪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萧氏心头一惊,有些迟疑地问:“你过来竟是没禀告你祖父?” “娘说的是什么话,儿子有修书一封给祖父,向他老人家说了要来苏州一事,”谢清骏淡然说道。 谢清溪嘴巴忍不住张成一个圈,所以她大哥哥这是离家出走,千里寻母来了? “湛儿和溪儿都这般大了,儿子作为他们的亲哥哥,竟是连面都未见过。先前一心读书,可是如今才发现,竟是连在父母跟前敬孝都未做到,倒是辜负了这圣贤书,”谢清骏俊雅的脸上露出淡淡悔恨。 如果说谢清溪刚刚还只是觉得她大哥哥牛,现在恨不得给他跪下了。明明是离家出走来着,可是人家说的这话,却是句句在理,字字感人肺腑,这不原本萧氏脸上那惊讶也没了,只留下感动。 虽然说来看自己和谢清溪未免有借口之嫌,可是谢清溪怎么就觉得心里头那么高兴呢? “这样到底让祖父和祖母担心,”萧氏握着他的手有些嗲怪道,可是又说道:“不过好在你也平安到了苏州,待你爹回来了,我就让他修书去京城,免得让两位老人家担心。” “你们赶紧去前头看看,若是二少爷和六少爷回来了,赶紧让他们过来,”萧氏欢喜地恨不得立即就全家相见。 这会萧氏总算想起来,还有个小女儿在旁边。她招手让谢清溪过去,笑着说道:“溪儿,这便是你大哥哥了,你往常不是总缠着二哥哥问大哥哥是个什么样的?如今瞧见大哥哥了,可高兴?” 哎哟,我的亲娘唉,你说这么直白让伦家怎么好意思。 不过谢清溪还是高兴地叫了声:“大哥哥。” 谢清骏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说道:“这是我亲自刻的,虽说简陋了些,但还望妹妹不嫌弃。” 谢清溪突然后悔了,萧氏让她好生练女红的时候,她都推三阻四的,一会说眼睛累坏了,一会说手扎地疼了。如今竟然连个拿得出手的荷包都没有,她悔啊。 不过该收的东西,谢清溪还是不手软。要说珠宝首饰这样的好东西,她真是见多了,如今这可是他大哥哥亲手给她做刻的。 等谢清溪拿到手才发现,这东西可不比她的珠宝首饰便宜。谢清骏给她的是一个荷包,里面装着的一根四四方方的长条形石头,洁净如玉,而通体翠绿犹如艾叶初生。这石头拿在手上,石细如婴儿的肌肤,而石上的纹理在光亮之下竟是呈半透明状。 萧氏素来是见广识多的,虽说她没有印章,可是谢树元极喜欢印章,还会亲自篆刻。她一瞧便知,这是寿山石中的顶级艾叶绿,当今篆刻大师都皆推崇艾叶绿,认为它乃是石中第一。 谢清溪见这石头实在是漂亮,拿着更是爱不释手。待她仔细看这刻章时,发现这长条状的石头里竟是藏着点点银色金属,犹如繁星闪烁在星空中一般。 她又盯着底部的字看了半晌,才惊喜地说:“是我的名字唉?” “真是个傻的,你大哥哥既然是专门给你的,自然便是你的名字了,”萧氏见谢清溪欢喜的样子,又觉得他们兄妹虽是头一回见面,竟是一点都不生疏,心底不由宽慰了不少。 谢清溪攥紧刻章,高兴地说:“谢谢大哥哥,这个刻章真好看,比爹爹给我的还好看。” 此时丫鬟们提了热水进来,萧氏便说:“你赶了这些天的路也是累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松泛送泛。” 谢清骏倒也不推脱,只说道:“让我的小厮进来服侍我便好了。” 谢清溪突然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秋燕,见她虽低着头,可是脸颊却是泛着微微的红,而看看其他的丫鬟,竟是一个两个都羞红了脸。 好吧,她哥的魅丽连她娘都顶不住,更别说这些小丫鬟了。 “我瞧着你们竟是连包袱都没有,这换洗的衣裳可带了?”萧氏这才想起这个重要的事情。 谢清骏不在意地说:“我们先前都是在成衣店里头买的,穿着虽不太合身,倒也将就。如今艾绿包袱里头还有一套,换上那个便是了。” 因着大户人家家里头都养着针线上的人,若是没这条件的,也会请专门的绣娘给主子做衣裳。所以这街上多是卖布料的铺子,少有专门卖成衣的,有些卖成衣的无非也就是布料铺为了招揽生意做出来几套,挂在外头看看的。 萧氏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养的这些孩子也各个金尊玉贵的,就连庶女都没穿过外头的成衣。所以谢清骏这话一说出来,萧氏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出,儿子在外如何受罪的寻母记了。 待谢清骏被伺候着去洗澡时,萧氏就让丫鬟将绣娘叫过来。好在家里头前几日刚换过装,家里的新料子还留有不少呢。 所以谢清骏去洗澡的功夫,萧氏便已经叫了绣娘过来,挑了最时新的料子,又仔细交代绣娘这衣裳的款式。待谢清骏洗完澡后,便开始量体。 萧氏让秋水给了绣娘二两银子,说这是额外赏赐,务必让她们再三日内将大少爷的衣裳做好。 不过她也知道这时间太赶了,又让她们几个绣娘一起做,待做好了衣裳,每人还有额外的赏赐。 “厨房已经做好了吃食,你这会先吃点垫垫,待你爹和弟弟们回来后,咱们一家子还好好吃一顿,”萧氏冲着谢清骏说道。 ****** 京城的大少爷来了。 因着谢清骏是跟着萧氏进来,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在谢府的每个角落都传遍了,就连住在东院的江家都知道了。 江家姐妹在京城的时候,同这些谢家大少爷也是见过好几回面的。江家大姑娘江婉佩一听竟是连绣花的棚子也扔了,急急地过来找她娘。 “娘,大表哥从京城过来了?”江婉佩如今也有十四岁了,比谢明贞还要大上一岁,正是慕少艾的年纪。 谢清骏生的俊美无俦自不用说,那高华的气质让人也是看了便挪不开眼,更别提他如今还有解元的身份加持。这样的少年又谁家少女见了,会不喜欢呢? 虽然闺阁少女受的是大家教导,可是到底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这懵懂的心又是如何能控制住的? 就是谢清骏在京城时,这往来的聚会自然也是参加过不少回的。他外公永安侯见他父母不在跟前,生怕他在谢府受了委屈,时常接他到永安侯府住着。 永安侯府在京中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家,这平日往来人情自然也多。谢清骏这样俊秀又出息的少年,长辈就喜欢带在身边,这宴会上难免会见着各家闺阁小姐。 京城权贵里头联姻的实在是太多,这任谁家说到一处都能扯上些亲戚关系。所以这少年少女们见面倒也不算越了规矩的事情。 要对谢清骏这样的少年上心实在是容易,俊美的眉眼,风华内秀的气质,哪个小姑娘见了不是面红耳赤。 邱氏虽说四处钻营,一心想着两个女儿高嫁,可是谢清骏这样的少年,岂是江婉佩所能配上的?难不成还要去给人家做妾不成? 虽说有江姨娘这个小姑子当在谢家当姨娘,可因着还是有些好处,邱氏倒也不觉得当妾就是下贱。可如今若是真落到自个女儿的身上,她却是一万个舍不得。 更何况,瞧着那位太太恨毒了江家的模样,只怕自己女儿送上门给人家当妾,只怕人家都看不上呢。 所以邱氏立即冷下脸呵道:“你也算是大姑娘了,虽说是表哥,可到底内外有别。哪有整天打探旁人家消息的道理?” “舅舅家怎么就是旁人家了?况且咱们还住在府里呢,”江婉佩虽是嫡女,可因为是邱氏的长女倒也被娇养着长大,这会她摇着邱氏的手臂,撒娇道:“娘,咱们进府里这么久,还没萧夫人请过安呢。” “你别想了,咱们如今这处境你是不知吗?若不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只怕连这府上的门槛都跨不过,你还是消停些吧,”邱氏不耐烦大女儿的胡搅蛮缠。 她又问:“你妹妹呢?” “还不是汀兰院去表妹去了,”江婉佩撅嘴不满道。 邱氏点了点头,她说道:“你瞧瞧你妹妹做事是个妥当的,怎么你的性子就这般跳脱。你妹妹入府到现在,都给你姑母送了两方帕子和一双鞋子了,你竟是连个荷包都没拿出手。你可真是……” 邱氏说到这里却也是叹了一口气,倒也没说下去。 萧氏在江家入府的第二日,就一口气发落了江姨娘院子里大半的丫鬟,连江姨娘贴身的大丫鬟都换了。这府里谁不知道江姨娘在太太面前,根本就不是个事,府里看碟下菜的奴才可不少。 虽说这平日的饭菜送的倒也及时,可那菜品却是极为普通。 江婉佩先前还以为谢府就是这般穷,待在谢明岚院子里留了一回饭后,才知道原来人家只是给他们准备的饭菜普通而已。 “好生奉承着你姑母,”邱氏又要教导女儿。 谁知江婉佩竟是极不在意地打断,说道:“姑母就是个妾室罢了,以后两个表妹的婚事还要看太太的眼色呢。我就算是再奉承她,难不成她还能替我寻门好亲事不成?” 江婉佩这话虽说的糙,可是这理却不糙,就连邱氏都说不出话了。 虽说府里老太太确实能做主,可是婉佩和谢府的大姑娘、二姑娘年纪太相仿,便是得了好的亲事,难不成老太太还不先紧着自家的亲孙女? 江婉娟只比江婉佩小两岁,可因为邱氏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后头便再也没怀过孩子。因此邱氏便时常在心底埋怨,比起对江婉佩来,对这个小女儿实在是平淡的很。 可谢明岚却不在意,要知道她这个表妹未来也算是个有造化的。如今她既然主动过来交好,她自然不会将人往外推。 “我瞧着姑姑的脸色倒比前几日要好些了,”江婉娟坐在旁边,瞧着坐在榻上的江姨娘恭敬地说道。 江姨娘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却还是勉强说道:“用了几日的药,确实好了些,也难为你日日陪我过来说话了。” 江姨娘原本身体倒是没事,可是她装病被萧氏当众戳穿,身边的丫鬟又是打的打卖的卖,到了晚上的时候竟是梦魇了,居然真的着凉了。 这几日都在请大夫,不过谢树元却是一回都没来过,就连谢明岚到他跟前说了好些话,什么姨娘身子实在是不好,又没胃口吃饭,可他也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你好生看顾你姨娘,就没下文了。 谢明岚一向在谢树元面前能说上话,可如今连她都得了冷脸,江姨娘便再也不让她去了,只怕她再去几回惹怒了谢树元,连谢明岚都没了脸面。 此时江姨娘身边两个大丫鬟都是萧氏赏下来的,一个是锯嘴的葫芦,一个倒是见天的笑脸。可萧氏派过来的人,江姨娘怎么敢重用,如今她身边只有几个十几岁的小丫鬟,可这样的小丫头又哪里派得上用场。 所以这几日,就连煎药这样的事情,都是让谢明岚身边的丫鬟做的。 虽然谢明岚也劝过她,虽这等事情派两个大丫鬟去倒也无碍,可是江姨娘已经被萧氏吓破了胆子。 谢明芳下学后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明岚和表妹都在。如果说这江家来了,谁最高兴,只怕就是谢明芳了。 平时她算是谢家姑娘里垫底的,大姑娘是长姐她得罪不起,六妹是嫡妹她更是惹不得,虽然自己有个亲妹妹,可是学问样貌都比她强,还整日充长辈地教训她。 如今江家来了,,,,,,,,,,,,,,,,,,,,,,,,,,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龙凤降生 > 苏州府府衙内, 张推官一进门就看见各处在分发红鸡蛋, 他只觉奇怪, 未曾听说哪位嫂夫人近日要生产的。 这会正在发红鸡蛋的人见他便道:“张大人来了, 赶紧拿些红鸡蛋, 沾沾喜气。” 张推官是个守礼的性子, 拿了东西后不忘问道:“不知是哪位嫂夫人喜降麟儿, 张某也好让内子登门道喜。” 发鸡蛋的人满脸喜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夫人生了儿子呢,只听他朗声道:“想来张大人还不知吧, 昨个夜里谢大人家中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喜事。” 张推官一听便明白了,此人口中的谢大人必是扬州知府谢树元谢大人。 “龙凤胎, ”此时张推官也忍不住吃惊, 寻常连双胞胎都极罕见,更别提这龙凤双胎了, 这不论在何处都是祥瑞啊。难怪一向谨慎守礼的谢大人, 此番会这般高调地在府衙里面发红鸡蛋了。 这要是在张推官家, 只怕他还得再两挂鞭炮呢。 不过一夜的功夫, 这苏州城里的百姓就都知道, 知府谢大人的夫人昨个生了对龙凤胎。谢家的奴才一早就在门口施粥呢, 说是替两位刚出生的小主子积善缘。 苏州乃是苏州府的官衙所在,也是苏州承宣布政使的官衙所在之地,所以出了苏州知府这个父母官之外, 左右两位布政使大人常年也在苏州办公, 此时左布政使张家也接到了谢家生了龙凤胎的消息。 张家太太王氏正斜靠在炕桌上,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姑娘正跪在她脚边给她捶脚。旁边站着的王妈妈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在府里算是她的第一心腹。 王氏问:“给谢家两位小主子的洗三礼物可办妥了?” “原先不知谢夫人是双生子,只准备了一份,不过老奴已经着人又准备了一份,”王妈妈恭敬地答道。 张太太此时因在自家的房中,脸上连敷衍的笑都没有,反倒是从心里头泛着酸。这萧氏和她一样皆是来自京中,两人年龄差了些,所以在京中只见过几回,却不曾熟悉。如今到了这苏州,因着两家老爷是上下级的关系,这才熟悉了起来。 张太太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现在年近四十了,更是没了生嫡子的希望。如今见这萧氏不仅上头已有两个嫡子,这会倒好,一生还是龙凤双胎,端的叫人羡慕。 “听说谢家从大清早开始就布粥了,往常年节萧氏都不曾施粥,怕引来收买民心的非议,如今倒是没了这样的顾虑,”张太太叹了一口气,又道:“这福气可全都到她一人身上了。” 王妈妈自然知道王氏心中的想法,可是这孩子的事情,有时候还真的得信那句话,命里无时莫强求。 王妈妈不敢再提这话头,只得捡了让王氏开怀的来说。 ****** 此时,城中热议的中心谢家却是一派平静,往来的丫鬟仆妇皆都沉稳有度,丝毫不见一丝的浮躁。 而谢夫人萧氏所住的正房芝兰院没了昨晚的吵闹,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连打扫的小丫鬟都默不作声地做着自个的事情。 萧氏昨晚拼劲全力方生了一子一女,如今到了下午才悠悠醒来。她方醒旁边的嬷嬷便将她身子扶了起来,早已经煲好的补身汤水这会也端了上来。 沈嬷嬷有些心疼地看着脸上还有些苍白的萧氏,道:“夫人实在是幸苦了,睡到这会也该饿了吧,这是老奴特让她们熬的汤,最是滋补。” 沈嬷嬷是萧氏的奶妈妈,在萧氏出嫁后也是陪着她到了谢家。谢树元外放到苏州的时候,萧氏怕舟车劳顿累着她老人家,原想着让她在京中享清福的。可沈嬷嬷坚决不愿,一意要到苏州来照看她,萧氏也只得随了她的愿。 先前萧氏生产了两回,皆是沈嬷嬷伺候的,如今这回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次生的是龙凤双胎,生产过程倒是比头一回的时候还要艰难。 萧氏勉强喝了几口汤之后,便有些着急地说:“孩子呢,抱来给我看看。” 萧氏旁边的大丫鬟红云和怡云赶紧到旁边的暖阁,将一直睡觉的两个小主子抱了过来。 因为萧氏身子还未恢复,身上无劲,并不敢上手抱孩子,只得让丫鬟凑近让她瞧上几眼。两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孩子,跟小猴子一样,如今眉眼都闭着倒是瞧不出模样来。 她瞧了半天方问:“哪个是哥儿,哪个是姐儿?” 因为先前大夫来诊脉的时候,已经说过夫人这胎是双胎,所以一早就备好了双份的小被子小衣裳,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会是一男一女。 沈嬷嬷极是利落地就指着蓝色的小包裹便说这是哥儿,而紫色小被子里裹着的是姐儿。 萧氏越看越是爱的不得了,她自然也知龙凤胎是祥兆,这会恨不得伸手抱抱他们。旁边的红云一向嘴甜,这会开口说道:“夫人,老爷一早便命人开了府门,在外面施粥呢,说是给咱们两位小主子积福呢。” 萧氏能同谢树元做这么久的恩爱夫妻,自然知道自家老爷的性子,最是谨慎自持,生怕授人话柄给自家老太爷脸上抹黑。这会能做这般做,可见他心中也着实是高兴。 “老爷这样做,倒是太重了些,这两个孩子如今还小呢”虽然心头甜丝丝的,可萧氏嘴上还是这么说。 倒是沈嬷嬷这会劝她:“这民间都说龙凤双胎是吉兆,老爷让人施粥,何尝不是让百姓沾沾咱们哥儿姐儿的喜气呢。” 这么一说,萧氏这会是真开怀了。 ****** 谢清溪睁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灰蒙蒙,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可随后有个人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她张着嘴巴就想叫嚷,谁知一出口却是婴儿的啼哭声。 她直接吓睡过去了。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一张素净的脸蛋正对着她,一双如水般的眸子倒是漂亮极了,她喜欢美人,尤其是这么灵动的美人。 可紧接着她就听到那美人开口,指着她对旁边的人说:“嬷嬷,你瞧咱们姐儿睁眼看我呢。” 说着,她便再不顾忌伸手将她抱过去,不过她将孩子放在棉被上,只小心托着她的小身子,旁边有丫鬟时时盯着倒也不怕摔着她。 只见那美人一边摇她一边说道:“咱们囡囡是不是知道是娘亲啊,可真聪明。” 娘亲,谢清溪虽勉强知道自己现如今的状况,可是乍然瞧见这么年轻的娘亲倒也有点汗颜。不过这小婴儿的身子实在是太不经事了,不过略睁了几分钟的眼睛,这又就又要睡着了。 只是她刚睡过去不久,就有丫鬟秋水进来禀报,说是西院的朱姨娘和方姨娘过来给太太道喜。 萧氏刚生产完,便是往日八面玲珑的性子这么也惫懒了,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回了她们,就说我又睡着了。” 秋水一听便明,太太这是不耐烦见姨娘们。不过也是,饶是太太这样的好性子,刚生完孩子也不愿这些姨娘在自个跟前蹦跶。 朱姨娘和方姨娘此时都在外间的堂屋坐着,秋水一出来便恭敬地说:“两位姨娘,太太刚刚醒了一会,不过吃了些东西,这会又睡着了。要不姨娘们先回去,待太太醒了,奴婢定回了太太。” 朱姨娘一向是个口直心快的,扯了扯手中的帕子,便讪讪地笑道:“那咱们来得倒是不巧了。” 方姨娘是个老实的,如今老爷的大姑娘也是她生养的,如今也不过才五岁大。原本朱姨娘要过来,她并不想来碍太太的眼,但大姑娘这几日有些发烧。虽然已经请了大夫过来瞧过,可是大夫说熬药需要人参入引,她遣了身边的丫鬟去管家的江姨娘那处拿,可谁知领回来的却只是几钱须渣子,最后还是她自个使了银子到外头买了包参片。 先前太太因为怀了双胎,怀相也不是很好,便让府里的江姨娘领了管家的事务。可江姨娘那样跋扈的性子,管家又怎么会像太太这般公正,是以这半年来她们这些姨娘的日子着实没太太管家时来的舒坦。 一般规矩人家就算太太病了,也会让身边的嬷嬷管家,而不是姨娘管家。这江姨娘之所以能管家,乃是因为她是老爷嫡亲的表妹。 秋水打发了两位姨娘,就又进去回了萧氏。沈嬷嬷瞧着萧氏气色还不错的模样,便趁着她还醒着,便将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太太。 “要说这江姨娘也太不像话了些,大姑娘说到底还是老爷的亲生女,她这样苛责大姑娘,要是老爷知道了,定会不喜的,”沈嬷嬷还有些话没说出口呢,在她看来这江氏实在太过小家子气些,一根参能有些几两银子。要她说,如果江氏真会做人,大姑娘刚生病那会就该将那几十年的老参送到方姨娘房里,这样在老爷面前也得脸。 不过碍着江姨娘那样的身份,她这般不会做人,反倒是对太太有利。 萧氏略笑了笑,不过还是说道:“嬷嬷你也是的,既然是大姑娘病了,你也该回了我。” “还请太太恕罪,老奴见你这几日便要发动,不敢拿这些琐事烦恼了您,”沈嬷嬷到底是萧氏的奶妈妈,要是江姨娘这事闹到老爷跟前,就该让她没脸,日后再也不敢图谋这管家的差事。 萧氏大抵也是知道沈嬷嬷心中的盘算,又因为她是自己的奶妈,处处为自己考虑,也并不过分责怪她,只说道:“嬷嬷日后万不可这般了,大姐儿再如何也是老爷的女儿,没得让奴才欺负到头上去的。” 萧氏一句话便已经将江姨娘贬到了尘埃里去,就算是老爷嫡亲的表妹又如何,如今还不过是个奴才。 过了一会,萧氏身边的丫鬟秋睛便将两根几十年的老参送到方姨娘院中,方姨娘自是千谢万谢。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满月闹剧 > 古人视满月礼乃是人生的开端礼, 因此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寻常百姓, 对新生儿的满月礼都是极重视的。 因着谢家乃是从京城外放到苏州当官的, 在苏州自然没有什么亲戚, 所以只能请些平日来往的上司下属。萧氏早早让人下了帖子请客, 两位布政使夫人一接到帖子, 便派人过来说, 当日必是到的。 当然除了两位布政使夫人外,萧氏还请了谢树元衙门里的下属夫人,这些人得了帖子自然是欢喜地很, 也早早派人过来说了当日定会来。 再说谢家,对两位小主的满月礼自然是不敢有任何耽误,就连担着管家责任的江姨娘都不敢在这上头耍任何心思。要知道, 自从太太生了这龙凤胎后, 老爷可是连着几日去太太院中看这对双胞胎,平日就算休息也只是歇在书房中。 江氏借着四姑娘身子不舒服的由头去请了两回, 可愣是没将人请到自个院子中。 此时, 江氏听着底下婆子回禀的事项, 忍不住扯住了帕子, 四姑娘不过比龙凤胎早出生半年。因着当时苏州连着下个近一个月的雨, 别说是两位布政使夫人没请, 就连满月礼都只是简单操办了而已。 如今倒好,在家门口布粥都不嫌高调了。 江氏越想越觉得伤心,便更加不耐烦听婆子的回复, 只草草说道:“这可是六少爷和六姑娘的满月酒, 不用我说你们也该明白,要是敢弄出丁点错误,仔细你们的皮。” 这会站在这的婆子都是在府中积年伺候的老人,有些还是家中几代的家生子,即便不将这江姨娘放在眼中,此时也要想想萧氏。 虽说太太平日是个和气的,可是要撞上太太的逆鳞,就是再积年的老仆都能让你没脸。 这几个婆子刚离开,奶妈就将四姑娘抱了过来。这是江氏生的第二个女儿,都说先开花后结果,生二姑娘的时候,姑母便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等她怀了二胎的时候,请的大夫过来看,都说是个男孩。 可生下来,居然是个女孩。 当初她还死活不信,非说太太故意将她的哥儿错抱成了女儿。后来还是谢树元出面,将她禁足并打了不少传谣的奴才,这才将这事掀了过去。 奶妈将四姑娘抱过来的时候,就见江氏略有些厌烦地说:“她这又是怎么了?” “姐儿,一直哭闹了不停,奴婢哄了许久都不见好,”奶妈有些害怕江氏的脾气,可为了四姑娘还是大着胆子说道:“奴婢瞧着前两回都是姨娘抱着姐儿哄了会,她才不哭的。” “真是作孽,生了这么个讨债鬼,”江氏虽这么说着,可说话间还是伸手将四姑娘抱了过来,在屋里来回转圈,对着四姑娘白嫩的小脸蛋说道:“你就知道哭,有本事将你爹爹哭过来。” 站在一旁的奶妈垂手站着,眼眸小心觑着,生怕江氏一个不小心就四姑娘摔着了。要说她来这府中当奶妈也半年多,谢家是大户人家,这家中孕妇还未生产,奶娘便已经找好,防的就是小主子一生下来没奶可喝。 奶妈刚进府的时候,就听说这位江氏可是老爷嫡亲的表妹,在府中除了太太外,就属她头一份的,而且都说江姨娘这胎怀的是哥儿。奶娘自是满心欢喜,只觉得攀上了好主子。 可真等江姨娘生了个女儿的时候,她就不愿意了,一醒来便哭闹说是太太换了她的孩子。可这生孩子又不是只有一个稳婆在场,况且当日那么多人在,怎么可能就悄无声息的换了孩子。而且人家太太本身就有两个嫡子,大哥儿更是又占嫡又长的,人家还会稀罕你这么个庶子。 府中下人都是知晓这位姨娘做派的,自然暗暗讥笑不已。 最后还是老爷关了江氏的禁闭,又打卖了一部分传谣的奴才,这才平息了府中的谣。可自那之后,江氏都不太喜欢四姑娘。 就算上次四姑娘发高烧,江氏也不十分上心的模样,只让丫鬟煎药伺候着,自个每日问过一回就作罢。 可奶妈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她总觉得自从四姑娘发烧之后,总变得有些不一样。比如以前,四姑娘十分好带,就是丫鬟抱也不哭不闹。可如今一会就要哭闹,还非得江姨娘亲自哄了才管用。 此时江氏已经抱的有些手酸,她本就是弱柳扶风的姿态,平日又不做重活,抱着孩子这么一会倒是有些受不住。她一边坐在坑边,一边将四姑娘抱在怀中摇,看着她越长越开的五官,瞧着倒是有她的几分模样,看着也比刚出生那会顺眼多了。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爬出来的,这么抱了几回,原先心底那几分不喜,也都快要没了。 ****** 到了满月这天,萧氏早早让人给自己换了身合适的衣裳,头面是新打的金海棠头面,是在城中最有名的珍宝斋打的,采用是最先进的点翠技艺,那海棠花的花瓣栩栩如生般,而耳朵上带着的耳环上缀着的两颗玉珠,行走见流光摇曳,端的是肤若凝脂仪态万方。 两个小主子早有人将他们收拾利索了,因孩子太小,并不敢在身上带金饰,只是在手上系上红绳。 谢清溪就是在一片摇晃中醒来的,她刚醒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问:“可都准备好了?” 这个声音悦耳动听,和那日那个自称她娘亲的人一样,大概又是她吧。不过这会她安稳的躺在奶妈的怀中。 就在此时,内室的珠帘被掀起,一片珠玉撞击的美妙声响不断回荡。 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氏梳妆打扮整齐,而两个孩子被裹在同款不同色的被裹当中,他走过来伸手拨了下小被子,看着小孩子小小的脸蛋,心头一片慈父之情忽涌而出。 照理说,他并非第一次当父亲,可却是头一次这般一次得了两个孩儿,还是一对龙凤胎。 “老爷,怎么这会过来了,”萧氏也没想过谢树元会在这时候过来,只有些疑惑,还以为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吩咐。 谁知,谢树元却只是抬头淡淡说道:“我同你们一起去前头见客,毕竟今日是这两个小家伙的好日子。” “老爷,可不能这么宠着他们,”萧氏抿嘴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听闻老爷前日还在门口布粥呢,就连大哥儿出生的时候,老爷都没这么偏疼过呢。” 萧氏看似是在替大哥儿报怨,可未曾不是借机提起大哥儿的名字。她跟着谢树元到苏州外放,可嫡长子却留在京城府中孝敬老太爷老太太,这如何不是挖她这个亲娘的心。如今想起来,她还犹如当初那般心疼。 “说到清骏,前些日子京中来信,说他如今的功课越发精进了。父亲打算让他来年考童生试,”谢树元说的虽然克制,可是语间的骄傲却是藏不住的。 他本身就是探花出身,想当年春闱之时,他更是取了直隶的解元头衔。若不是他们那一科,三甲其余两人的尊容着实不怎样,他就算问鼎状元也未尝不可。 也不知从哪朝开始传下来的潜规则,殿试三甲之中,皇上往往会点长相最好的那人为探花,所以当年有玉面郎君一称的谢树元,就被点成了探花郎。 “大哥儿来年不过九岁,怎么这般早?”萧氏有些吃惊。 谢树元略有些严肃的说,:“九岁考童生并不早了,想当年我亦是九岁考的童生。” 萧氏柔声说:“老爷不过二十弱冠便得了探花郎,咱们大哥儿读书虽好,可如何比得上老爷的天纵奇才。” 饶是谢树元这般内敛的人,被这般恭维心中也免不了开怀。 而一直勉强克制瞌睡的谢清溪,听到此处,都忍不住给她这世的娘鼓掌。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瞧瞧人家这水准,何愁不受宠。 在前世小说电视中,看多了正室不受宠的例子,此时的谢清溪终于安下心了。看来她这世的娘,很是有两把刷子嘛。 这会丫鬟通知他们到前面待客时,刚到了门庭,就遇见匆匆赶过来的江氏。 此时江氏刚梳妆打扮好,她想着夫人在月子中,这满月礼都是她操持里外的。那抱着龙凤胎出去给各位贵夫人看的责任,岂不是也应该落在她身上。 一想到这,江氏原本心中的不愿意倒是变成了十万分的愿意。这次满月来的客人,她可是门清的,左右按察使的夫人,这可都是苏州府最顶尖的几位贵夫人。 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谢树元到了萧氏的院子时,她听到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此时她看着谢树元和萧氏两人携手出来,两个孩子被抱在奶妈的手上,她脸上挂着的笑都没那么真诚了:“太太,怎么这会起来了,都说月子里可不能见风的。” “这次满月礼倒是有劳江姨娘操持了,”萧氏岂会不知这个江姨娘心中的小伎俩,她先前只不说罢了。 江姨娘见萧氏这边走不通,便对谢树元说:“老爷,太太刚生完孩子不过月余,况且又是生的双胎,这月子里可得仔细些。万一要是见了风,遗下什么症状,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谢树元并不知这些事,不过他也或多或少听过月子的重要性。他探寻地看了萧氏一眼,可就这一眼让江姨娘以为自己有了机会。 她急急道:“哥儿姐儿的洗三是重要,可太太的身体照样重要。若太太不嫌弃,就让妾身抱着哥儿姐儿过去,左右哥儿姐儿也只露一会的面。” 谢树元一听就皱了下眉,若是在京中,家中有其他长辈就算是同辈,谢树元也不会让萧氏出了院子的。可哪有让姨娘招待家中客人的道理,况且其中还有自己上司的夫人。 萧氏冷笑一声,便冷冷开口:“咱们家可没有让姨娘出面待客的道理,那都是没规矩的人家才会做的事情。” 说完,她又转头对谢树元说:“老爷,咱们赶紧过去吧,可别让巡抚夫人等久了。” 谢树元没再看江姨娘,只带着萧氏和一群人离开,只留下江氏在原地扭曲了面容。 萧氏寻常对江姨娘甚为客气,倒不是怕了她,只是怕打了老鼠碰了玉瓶罢了。家中那位老太太最是忌讳江家的事情,家里的丫鬟婆子要是敢对江家人表现出一丝的不尊敬,她都要寻了别人的错处。 不过想想也是,堂堂朝中二品吏部尚书的夫人,娘家却被满门流放,说出去也不好听。听说江家初出事那会,老太太担心地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一来自然是担心家中之人的事情,二来却也是担心自己。 一般娘家犯了这等大事,虽说祸不及出嫁女,可不少人家都是将人往家庙里一送了事的。不过谢家老太爷也着实是位人物,愣是不为所动,不仅没将江氏送到家庙,还依旧给了她正室的体面。 因为这事谢舫谢大人在京中不知受了多少贵夫人夸赞呢,都说以己度人,这帝心难测,要是自己娘家哪天倒了,自己那婆家说不定还怎么对自己呢。 满月礼进行的倒是极顺利,谢树元特地寻了一对龙凤玉佩给两个孩子,玉佩是羊脂白玉的,瞧着有小孩巴掌那么大,雕工看着也极好。而有眼见的人一眼就瞧出,那可是当世匠作郑松岭所制玉佩。 萧氏自小在侯府长大,如何认不出郑松岭所制玉佩,一时间自是喜不自禁。 等谢树元当众宣读了两个孩子的名字时,别说是旁人,就连萧氏都有些震惊。 谢树元为初生麟儿取名为清湛,谢家这辈男丁名讳皆以清字取名,而女孩都以明字取名字。六少爷取名谢清湛倒也合宜,只是谢树元给女儿取的名字乃是清溪。 清溪,取的可是男丁清字辈,单单就从这名字上,就可见谢树元对这女儿有多喜爱。 谢清溪在听到自个名字的时候,不由愣了下,居然和她前世的名字一模一样,可见缘分真是天注定的。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刁奴欺主 > 待这满月礼成, 萧氏便派人将两位小主子抱了下去, 她自个陪着各位夫人到席面上去吃酒。不过没过一会, 就有个芝兰院的小丫鬟过来, 见席上正热闹, 一时也不敢打扰萧氏。 最后还是秋云看见了她使的眼色, 悄声地出去, 不过她回来的时候,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她在沈嬷嬷耳旁说了几句,沈嬷嬷示意她知道了, 却没有立即回复夫人。 待席面结束,萧氏送了各位夫人离开后,沈嬷嬷才将这事告诉她。 萧氏一听, 立即横眉竖起, 眉宇间带着隐隐地怒气道:“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一个两个倒是都不让我省心。我倒要看看, 她们是长了几颗胆子, 在这满月礼上就敢给我闹开了。” 府里出事了, 江姨娘得到消息比萧氏还晚。 她在萧氏那里碰了壁, 被当场下了脸, 自觉有些无颜, 一气之下便回了自个的院子。她在坑上闭目养神,却不知这府中却是出了事。 说是出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萧氏得知了大姑娘身子不好, 便让厨房每日从她的燕窝份例里分了一份给大姑娘。她原想着, 是这样的话,厨房那些积年的老妈子也总该会看点眼色吧。 可偏偏就有人不知死,一头撞了上来。 管着厨房这块的,是个姓张的婆子,府里人多称她为王长生家的。就算在寻常百姓家,厨房都是头等有油水的地方,更别提谢府这样的大户。 但凡能在厨房里管着事的,背后定是有倚重的人。而这个张婆子原先是老太太的陪嫁,后来嫁给了谢府的管事王长生。如今跟着谢树元到苏州知府来,也是谢老太太的意思。就算是谢树元看见这个张婆子,都要恭敬地叫一声张妈妈。 所以这张婆子平日没少在府里头作威作福,只不过她管着厨房的一亩三分地,顶多也就是欺负欺负厨房里帮厨的小丫头罢了,平日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 而这次,萧氏点名让厨房里头将她的燕窝分出一份给大姑娘。前两日厨房里的还诚惶诚恐,以为太太这是要抬举大姑娘,所以对方姨娘院子里也多上了几分心。 可今日是两位小主子的满月礼,府里来了不少贵客,厨房各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方姨娘见今日的燕窝迟迟未送来,便派了底下的丫鬟过来问一声。 张婆子原本就不愿搭理这些姨娘之流,如今见不过晚了一会,方姨娘就派人过来催,一时生了气,将那小丫鬟骂的狗血淋头,当然语之间也捎带上了大姑娘。 “张妈妈,这燕窝早已经温好了,不如就让我送过去,”这熬燕窝的人可没张婆子这样硬的腰杆,想着不好太得罪方姨娘,就想将燕窝送过去。 张婆子正在嗑瓜子,听了这话不由呸了一声:“就凭她也能吃几两银子一盏的燕窝,也不拿镜子瞧瞧自个的模样。不过是个姨娘罢了,还正拿自个当正经主子了。当年我伺候老夫人的时候,府里都没人敢这样给我脸色瞧。” 谢家的厨房格外的大,寻常做饭和做补品的地方并不在一起,所以这会周围也没别的人。那专门炖补品的妈妈这会已经将燕窝装好了,张婆子瞧了眼不远处还煨着小火的炉子问:“那锅里炖的也是燕窝?” “那些都是剩下的燕窝渣,都是些残次品,可不能给主子吃,”这基本也算是厨房里头的潜规则,主子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若是还剩下些次品或者不好的材料,自然就进了这些厨房里妈妈丫鬟的嘴里。 那个炉子上炖的就是这样的,只见这婆子有些讨好地说:“要不然,我给张妈妈您盛上一碗,你消消火,别和这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张妈妈哼唧了一下,嘴里的瓜子壳却是不停地往外吐。那婆子将盛好的燕窝端过来时,张婆子打眼一瞧这碗中有些碎的燕窝,不由撇了下嘴,随后突然端起那碗准备给大姑娘送去的燕窝。 “哎哟,我的张妈妈唉,”那做补品的婆子来不及阻止,就见张妈妈一口气喝了半碗下去,她脸都绿了半分。 “这,这,”婆子这了半天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倒是张婆子颇为淡定,撇撇嘴说:“这里不是还有一碗,你对了半碗进去,又有谁知道。” “要是被方姨娘瞧见,那可如何是好?这毕竟是给大姑娘用的燕窝,”婆子有些害怕,心头也没了主意。 “说是给大姑娘吃的,这最后进了谁的肚子,又有哪个知道。她一丫鬟出身的姨娘,有一口燕窝喝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再说,这都是一样的燕窝,不过就是这些略碎了些罢了,你只管端过去。”张婆子嘴皮子极是厉害,将方姨娘贬的一无是处。 这婆子端过去后,就出了事了。 那被张婆子骂了一通的小丫鬟也是个没把门的,将张婆子的话一股脑的全说给了方姨娘,气的方姨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再等厨房的人将燕窝送过来的时候,她一掀开看见里面零碎的燕窝,新仇旧恨一齐就上来了。江姨娘从管家开始,她们这些姨娘的日子就不太好过。方姨娘也并非那等掐尖要强的人,就连大姑娘要参片的事情,最后也是她自己使了银子,忍了这口气。 可如今她们却是越发地欺凌到她们母女身上,别以为她不知道,厨房里的那个张婆子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和这江姨娘就是坑瀣一气的。 而今个江姨娘被太太当众下了脸面的事情,早就在府中传开了。要是平时,方姨娘说不定还能忍,可如今这帮奴才连大姑娘的脸面都要折,她是决计忍不了的。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让身边的丫鬟将这燕窝端起来,自个将大姑娘抱起来,就跪到太太正房院子里去了。 萧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方姨娘还跪在门口,大姑娘被奶妈抱在一旁,却是哭个不停。 她没说话,只抬脚进了自个的院子,留着方姨娘在门口又多跪了些时间,却命人将大姑娘抱了进去。 大姑娘被萧氏安排在床榻上玩,旁边还有两个皱巴巴的小孩子。大姑娘本就是个孩子,寻常又少见府中的其他姐妹,这会见着这两个奶娃娃,就忍不住问:“妈妈,这是谁啊?” 她奶妈一听吓的魂都差点散了,倒是萧氏却一点都不在意,指着两个孩子柔和地说:“这是大姑娘的弟弟妹妹,往后大姑娘要带着他们一处玩的。” 说者无意,听着却是有心的。这伺候大姑娘的奶妈一听,心中一惊,想着太太不会是要将大姑娘抱到自个房里养吧。 大姑娘脖子上挂着小小的长命锁,她伸手就要将长命锁扯下来,奶妈妈哄了她半天,却听她奶声奶气地说:“我要把这个给小弟弟和小妹妹。” 萧氏倒是阻止了奶妈,只将她抱过来,细细问:“大姑娘为什么要将这个给弟弟妹妹?” “姨娘说,这个是保长命百岁的,我想小弟弟和小妹妹长命百岁,”小人儿这么认真地说,倒是惹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一阵暗笑。 萧氏看着她白白嫩嫩一派天真的模样,也知方氏将她养的着实不错,心里头对方氏的恼火却也少了许多。 她让人拿了玩具给大姑娘,就命人将方氏叫了进来。 三个小主子是在里面内室里玩,而萧氏则是在旁边的东捎间坐着,方氏一进来就跪在下面,萧氏也不语,只冷眼瞧着。 过了半晌,萧氏才慢条斯理地问:“你抱着大姑娘跪在我院子门口,这是在指责我对你们母女不公吗?” 这一问若是往常方姨娘定然诚惶诚恐,可此时她脸上却一片决然,:“太太,今日有些话我便是受了责罚,也是要说出来的。咱们大姑娘实在是太可怜,是我这个当姨娘的连累了她,如今连府里的奴才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萧氏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硬性,一时冷笑问道:“你当这谢家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一个两个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寻常的规矩都学到狗肚里去了。” 饶是萧氏这样高贵大方的人,气急都忍不住说出这种粗鲁的话。 方姨娘本就是谨小慎微的人,此时不过仗着对大姑娘的一片慈母心,才敢这么和萧氏说话。如今萧氏这么一通火,让她只敢跪在低低地哭泣。 萧氏实在不耐听她这么哭哭啼啼,便问了事情的缘由。虽然这前因后果,萧氏也大概知晓,可是如今听来却也恼火。 别说她还挺喜欢大姑娘的,就算是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谢树元的亲女。如今这帮奴才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奴,居然敢连主子都不放在眼中,着实可恨。 别说是方姨娘,就连萧氏当初都在这些老仆手里头吃了些暗亏,不过她是当家太太,自然有法子料理这些刁奴。 “奴婢不过是妾,也确实象张妈妈说的那样,不算牌面上的人物,但大姑娘到底是老爷的亲女,”方姨娘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由悲从中来,原本七分的伤心倒是成了十分:“都是妾的出身,连累了大姑娘,让她这个主子到头来还要受奴才的气。” 萧氏此时倒不是不好再苛责她,只劝道:“你是伺候老爷的人,又生了大姑娘,这次倒是委屈了你。” 委屈了你,萧氏说这话,那意思自然是此事不对主要在张妈妈了。 方姨娘哭天抹泪的,终于得了太太的一句话。 萧氏之前因为怀有双胎,比一般人都要辛苦,别提管家,就连略费神的事情都管不住。所以几个月前,这江姨娘就接了管家的事情。 都说老太太不愿意人提江家以前被流放的事情,其实萧氏瞧着谢树元,也未必会愿意提。毕竟有这样的外家,着实是脸上无光啊。而如今江家因为当今圣上登基时,大赦天下被赦免了,可到底没了从前的辉煌了。 要不然他这个嫡亲的表妹,也不会来给他当妾室。 当初因为江氏进门的事情,一向对妻子颇为敬重,就连妻子娘家败落都没改变的谢舫,着实是气的不轻。而且他还撂下狠话,说谢老太太要是敢抬举江氏,他就送她去家庙。 江氏初进门倒是规矩的很,不过萧氏冷眼旁观着,这两年在苏州她可是越发不老实了。 其实当初这掌家之权,萧氏原本是想让方氏料理,沈嬷嬷从旁协助的。可谢树元却让江氏管着的,萧氏不愿为了这点小事,与丈夫生分了,便同意了。 不过如今看来,是时候将管家之权收回了。 萧氏没有立即传了张妈妈过来回话,而是让人伺候方氏重新梳了头洗了脸,留着她喝了会茶。 江姨娘知道这事的时候,前头宴会已经差不多散了。谢树元正被萧氏请到自己院子中,而萧氏也同样派人请了江姨娘。 江姨娘怒骂身边的大丫鬟明心:“这样大的事,怎的不第一时间来回我?” “奴婢见姨娘心情不好,又正歇息着,就想着等姨娘醒了再说,”明心小声分辨。 江姨娘只咬牙骂道:“没用的东西。” ****** “这后宅的事情,原本不该劳烦老爷的,只不过现在是江姨娘管着家,这里头又牵扯着大姑娘和张妈妈,所以只得请了老爷过来,”萧氏倒不是自作聪明,而是在江氏的事情,她有时也拿不准谢树元的心思。 要说谢树元抬举江姨娘吧,可他处处维护的是她这个嫡妻的脸面,从未在江氏之事上对她有过微词。可如果说谢树元不在意江姨娘吧,可他又愿意让她接了这管家的事情。 谢树元刚坐下没多久,江姨娘也赶过来了,不过她瞧着这三堂会审的姿势,心里头颇有些担心。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把张妈妈带过来吧。”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技艺精湛 > 谢树元坐在上首, 待听了缘由之后, 一向温和的人都气的面色铁青。 虽说谢树元对这张妈妈也有几分的尊敬, 可那都是看在她曾经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大齐讲究以孝治国, 别说是长辈身边的人, 就连长辈跟前的猫儿狗儿都是尊贵的。 可如今这些刁奴仗着主子给的几分颜面, 居然能自己的女儿都敢苛责。 谢树元虽跟所有古代读书人一样, 打心底更看重的是儿子。可是这不代表,他的女儿就能被奴才苛责。 “老爷,太太, 老奴冤枉啊,”张妈妈这会还嘴硬,只说道:“今个是两位小主子的大喜日子, 就是给老奴天大的胆子, 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纰漏啊。实在是前面太忙了,不过是略送晚了些许, 方姨娘便派人过来三催四催, 老奴也不过是分辨了几句, 何曾骂过那丫鬟。” 说着, 她就开始磕头, 这架势可不比先前方姨娘来的轻。 因着张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这江姨娘自然就将张妈妈视作自己的人。江姨娘在管家的这段时间里,也甚是倚重这个张妈妈,自然不希望张妈妈出事。 于是她便柔声开口说道:“老爷, 太太, 张妈妈以前可是在老太太身边待过的,都说从咱们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最是知规矩守礼仪的。想来,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吧。” 萧氏只笑了下,却没有说话。 倒是方姨娘一听这话,就转脸对旁边的江姨娘说:“江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她不成?” “方妹妹重了,我只是怕伤了府里的和气罢了,”江姨娘不轻不重地说道。 先前大姑娘参片的事情,方姨娘就强忍了下来。如今又出了这燕窝的事情,她就知道,这内宅之中不争不抢,只会更让人欺负到头上。再说了,她们这些姨娘平日里争的,不就是些吃食衣裳,做那些大度给谁看,难不成她们还能越过太太不成? 想通这节的方姨娘,越发心中有底,左右她是占理的那一方。况且瞧着这模样,太太未必不会站在自个这边。 方姨娘是丫鬟出身,谢树元还未成亲的时候,就是谢树元的通房。待生了大姑娘之后,才得了太太的恩典,升了姨娘。 她这样的身份造就了她的审时度势,先前她不争是因为她知道老爷最不喜别人争。可现在她争,是为着大姑娘。 “江姐姐可真是说笑了,不过江姐姐既然说到误会,那先前大姑娘生病时,大夫说需要参片入药,我派丫鬟到姐姐跟前求了,最后只拿回一包参须,想来也是误会了,”方姨娘平时虽然寡,可到了关键时刻分外给力。 这么一通抢白,直让江姨娘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没想到方姨娘会在这时候突然撕破脸,过了半晌只说了句:“你休在这里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这一查便知了,姐姐先前赏的那包参须还好好地在我房里放着呢,我使了银子让婆子到外面的药房买参片的事情,老爷和太太也只管派人去查,”说到这里,方姨娘的眼泪又下来了。 谢树元没想到张妈妈的事情还没完,又扯上了大姑娘先前生病的事情。不过他听到参须时候的脸色,更是难看异常,连萧氏觑了一眼都有些害怕。 “江氏,方氏方才所说,可句句属实,”谢树元许久沉着声音问道。 “老爷,”江姨娘本就心中有鬼,不过她一会便平复了心情,照着先前曲妈妈交代她的话说道:“妾身自从揽了这管家的事情,生怕慢待了各位妹妹,这日日心里头都担惊受怕。如今看来,便是做的再周全,也全不了家里头每个人的心。” 江姨娘原本生的风流婉转,一袭绯红衣裳,油亮乌黑的头发挽成朝云髻,带着是套珍珠头面,每一颗珍珠都圆润光滑,就连大小瞧着都一般大,这样多的珍珠打成的一套头面,倒也难得。 她定了定神,语带哽咽道:“大姑娘生病那会,正巧赶上太太生产。因着太太是双胎,大夫一早说过生产时需得人参含着,是以沈嬷嬷一早便命素云拿了人参过去。所以方妹妹身边的巧丹过去要参片的时候,这府里的参片恰好用完了。这府里头的采买素来是有定例的,人参这样的东西,一时用没了,就算是买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我怕妹妹那边要的急,还特地将自个用的参须拿了出来。谁曾想,妹妹竟是这般想我。” 此时,江姨娘一张清丽的脸孔上满是泪水,平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她哭的有些狠,没一会就有些接不上气,险些要晕过去。 谢树元听了她的话,又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先前严厉的脸色倒也缓和了些。他对跪在江姨娘旁边的明心说道:“你先扶着你们姨娘起来,让她坐会。” 萧氏平常是看不上江姨娘的,只觉得她一派小家子气,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再加上两人从来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竞争的,萧氏从来不会自贬身价地将江氏当作她的对手,所以不论江氏如何炫耀自己的得宠,萧氏都没将她放在心上。 可这会见着谢树元不过听了江氏的片面之词,就让她起来,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倒也起了变化。 萧氏不屑和江姨娘一般见识,那是因为她们两天生在地位上就不对等。可方姨娘可不是萧氏,她就算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也没人会觉得她自降身价。 如今不过是看是谁会哭罢了,方姨娘这会也没指望把江姨娘和张妈妈一竿子打死,她心一横,双膝跪着爬了几步,到了谢树元和萧氏的面前,哽咽地说道:“妾生来就是谢家的家生子,蒙了老太太的恩典到老爷身边伺候,又得了太太的恩典有了姨娘这层身份,没有一日敢忘记自个身份的。可大姑娘才多大,她不过五岁,那么小个人,怎么就有人忍心苛责她?” 谢树元实在不耐烦听她们哭,无非这点小事,偏生要搅和成这般模样。这后宅之事素来有萧氏管着,谢树元便说道:“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太太便是,她定会替你做主的。” 萧氏眨了下眼睛,定睛重新打量了方姨娘几眼,从前她只当方姨娘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老实人被逼急了,也会跳墙的。 她以为江氏素来会耍这些小手段,可是方姨娘使出江氏的这些手段,看着比她还技高一筹呢。这不,连老爷都替她说话了。 而与萧氏同一想法的,便是在里间偷听的谢清溪。不过一会的功夫,她就见识到了两位姨娘的十八般武艺,现在比拼的就是谁技高一筹了。 就目前场上的情形看来,江姨娘略胜一筹,还望方姨娘再接再厉啊。 “太太心慈,知道大姑娘病了,特特让厨房从自个的份例里头拨了一份燕窝给大姑娘。前两日倒还好,可今日我见燕窝迟迟没送来,便派丫鬟过去问了一声。可谁知张妈妈对着丫鬟就是一通骂,可天地良心,妾身全是为了大姑娘的身子才这般着急的,”方姨娘又抽泣了两下,一张脸凄婉动人:“大夫也说大姑娘体质虚,要好生补补,可谁知厨房婆子送过来的燕窝却是零碎的,一看就是旁人喝剩下不要的。” 说到这里,方姨娘哭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啊,双眼肿的跟小核桃一样,整个人就要往一边倒,边哭还气若游丝地低低说到:“老爷,你要为我们贞儿做主啊。大姑娘虽然是从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到底是老爷的亲女啊,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这是故意糟践我的贞姐儿啊。” 不过是张妈妈略怠慢了大姑娘,可在方姨娘的描述下,愣是成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而再看看谢树元的脸色,明显是将方姨娘的话听了进去。 萧氏见方姨娘此时哭的泣不成声,也知道该自己出场,她自责地说道:“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嫡母的没看护好贞姐儿。” “与夫人何干,这半年你怀有双胎,甚是辛苦,”谢树元虽满腔怒火,可却也不迁怒旁人。 此时他瞄了眼还跪在那里的张妈妈,而张妈妈哪会不知自个大祸临头了。可这里是苏州,她的靠山老夫人还远在京城呢,就算老爷处置了她,老夫人也救不了她啊。 “老爷,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老爷开恩,”张妈妈也不敢再狡辩,直连声哀求道。 张妈妈朝江氏看了两眼,可谁知江氏只默默抹泪,并不曾看她一眼。张妈妈心头一愣,随即便知,这位江姨娘看来是靠不住了。 不过张妈妈虽然还在磕头请罪,可心底倒是还是有恃无恐,她是老太太派过来伺候老爷的,就算有错,大不了被打发回了京城罢了。 可谁知这时候萧氏开口,她看着张妈妈微微笑了下,转脸对谢树元说:“老爷,张妈妈这次确实是错的离谱,不过她好歹也是伺候过老太太一场,又是初犯,不如老爷从轻发落了。” 这后宅之事,谢树元并不欲多插手,今日之所以过来,还是因为萧氏请了他过来的。张妈妈是他母亲身边的老人,萧氏不好发落。 谢树元看了眼张妈妈,冷声道:“既然太太替你求情了,这次我就不将你撵回京里。” 张妈妈一听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不过表面还是千恩万谢。 谁知谢树元转口又说:“不过这事不能就此罢了,既然当不好差,那这府里的差事就不要当了。正好城郊的庄子上还缺些人,明日就去庄子上吧。” 从府里最有油水的厨房,到庄子上当差,在这些下人当中,也不可谓是从天堂直接掉进了地狱了。 张妈妈脸色发白,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更是全身颤抖地跟打摆子般。 紧接着,萧氏连月子都还没出呢,这管家权就回到了自个手里。不过因着方姨娘抱着大姑娘跪在正院的事情,谢树元亲自罚了她禁足一个月。 虽然谢树元对人参的事情没有追究,不过他也知道江氏管家对姨娘的苛责,因此一个月都未进他的院子,就连二姑娘和四姑娘轮流生起了病,他都只是遣人去看了看。 不过回头他就派人对江姨娘说,二姑娘和四姑娘要是再生病,就将两位姑娘都抱到正院给太太养。 没过几天,两位姑娘也不生病了,江姨娘也不敢再派人请谢树元了。 倒是沈嬷嬷觉得老爷实在太过偏心江氏了,连张妈妈都能打发到庄子上,怎么对江氏就一点惩罚都没有呢。 而一向未把江氏看在眼里的萧氏,此时却没有说话。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闲聊谢家 > 谢清溪来了这里半年之后, 在奶娘的各种闲聊之下, 总算是大概知道了如今这个家中的情况。 谢家规矩严, 谢清溪又是萧氏的唯一的女儿, 打出生时就养得跟眼珠子似得。身边的小丫鬟都是打小在府里的, 并不敢闲聊, 倒是奶娘因着不是府中的人, 所以闲暇时唠嗑,这才便宜了谢清溪。 自从半年前,她亲耳见证了那场两位姨娘的现场比斗之后, 日子一下子就悠闲了下来。因为她的母亲大人萧太太,在月子结束之后,迅速地重新接回了管家的事务, 谢府在萧氏的管理之下, 一扫前半年的乌烟瘴气。 底下打杂的婆子小丫鬟再也不敢随意跑动唠嗑了,厨房里的那些妈妈也不敢捧高踩低了, 就连素日腰杆挺硬的几个婆子, 都知道低调做人了。 谢府在这种大刀阔斧的□□运动下, 明显是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而深感这种成效的谢树元更是话里话外夸赞了萧氏几回。 谢清溪很怀疑, 当初萧氏之所以那般轻易地同意让江姨娘管家, 莫非就是存着这种心思,让谢树元明白,她和江姨娘之间差着一万个方姨娘。 不过现在谢清溪每日最大的乐趣, 就是捉弄谢清湛。是的, 就是那个和她龙凤双胎的倒霉鬼,比她早出生了十分钟的六少爷。 据谢清溪的深刻观察,可以百分之百断定这个六少爷,就是个成天只知道吃喝睡的天然小娃娃,和她这个新瓶装旧酒完全不一样。 因为谢树元是被外放到苏州的,所以谢家在苏州的人口倒也简单,只有谢树元这一房的人。 而如今家中的大家长谢树元,也就是谢清溪如今的亲爹,乃是探花郎出身,目前三十岁都不到便官居正四品,实在是前途光明的很。 不过比起谢树元来,谢家在京城的老太爷就更值得说了。因为谢老太爷如今身居吏部尚书一职,而吏部素来有六部之首的称呼,管的可是百官考核升迁的事项。谢树元自身实力过硬,再加上有这么个牛爹加持,就连江南省的巡抚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谢贤弟。 再说谢树元的嫡妻萧氏,也就是谢清溪如今的亲娘,来头更是不小。萧氏出身京城永安侯府,乃是现今永安侯的嫡次女。谢树元未中探花时,萧家便与谢家订了亲,待谢树元金榜高中后,两人便成了亲。 虽然当时谢树元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可他是直隶省的解元,亲爹又是实权人物,这样的上进的儿郎,京中但凡有适婚的贵女,谁家不高看几分。 可以说,谢树元和萧氏的这场婚姻,简直就是权贵和世家的完美结合。 谢清溪在刚弄清楚自个这世爹娘的身份后,兴奋地好几天晚上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偷偷傻笑。她大概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地府又看在她实在是死于非命,这辈子居然让她当了一回投胎小能手。 谢清溪明白,只要自己不作死,照着她这样的身份,前途还是大大地有啊。 至于传说中的妻妾宅斗,在目前的谢家是完全看不到。因为萧氏实在是太过强悍,从各个方面都完美碾压了小妾们。 光是从传宗接代这项伟大而光荣的任务上,萧氏一人就碾压了后院所有的姨娘通房们,因为她一人就生了三子一女,而其他所有姨娘通房加起来统共才生了三个姑娘,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至于这妾室,谢清溪最熟悉的首当是江姨娘了。说起来,这个江姨娘可是谢树元嫡亲的表妹,要是照着血脉上算,谢清溪还得管她叫表姑呢。可这位江姨娘命实在有些不好,她出生的时候,江家还是京中的官宦人家。 好景不长,待她爹外放到地方上的时候,就出了大事。西北战事紧急,于是在地方上紧急征用了一万件棉衣中,谁曾想这些棉衣中竟有半数里面塞的是棉花是发霉的,当年在西北战场上战死的士兵都未必有冻死的多。 当时先帝震怒,立即下令处决了首犯。而江家虽牵扯颇深,但在谢舫的活动之下,最后被判的是全家流放三千里。 江姨娘那时候不过才十二岁,待七年后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大赦天下,江家这才有了回京的机会,不过此时江姨娘已是个十九岁的老姑娘。 江姨娘回京的时候,正赶上谢树元中探花郎之时,她隔着人群远远看着表哥骑在高头大马上,旁边的小姑娘欢快地讨论,新科探花郎长得可真是好看,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此时江氏已不是个提到婚事就羞答答的小姑娘,在流放地的摧残和对生活的不甘,早已经将她那点千金小姐的尊贵磨灭。待进了谢府,见着府里头的二等丫鬟都比自个穿的好时,江氏便再也不想过回从前的苦日子了。 初始谢老太太也是想让她嫁出去当正头娘子,可江家如今那样的情况,能娶她的人是个举人都是了不得的。所以江氏便求着姑母,让她进府伺候了表哥。 谢树元当时已与萧氏成亲,两人恩爱自是不提,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表妹自然是敬谢不敏。可最后谢老夫人还是抵不住自己亲弟弟的哀求,居然真的让江氏进了府。 为着这件事,永安侯府险些和谢家翻了脸,还是在谢舫的保证下,从此江家只是姨娘的家人,决不能再以舅家自居,这才作罢。 当然这些事情,现在的谢清溪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江姨娘来头不小,但她亲娘也同样不是个好惹的。 至于其他的妾室,倒也简单,除了生了大姑娘的方姨娘外,其他几位姨娘都无所出,所以谢家也称得上是人口简单。 谢清溪随口吐了个奶泡泡,想当初她不愿意吃奶娘的奶,可是把萧氏急坏了,差点要亲自给她喂奶。倒是沈嬷嬷将她劝住了,说家里没这样的规矩。最后沈嬷嬷从庄子上找了两头羊,日日挤些羊奶喂给谢清溪喝。 不过喝了两回,谢清溪就退而求其次的愿意喝奶娘的奶了,因为这里的羊奶实在是太膻了。 旁边的谢清湛翻了个身子,犹如黑曜石般地一双眸子又亮又圆,直愣愣地盯着谢清溪看。谢清溪又吐了个奶泡泡后,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挠了一下谢清湛。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谢清溪时不时地这么一下,这时的谢清湛已经不会象刚开始那样大哭了,弄得谢清溪都不由生出一种人生寂寞如雪的感觉。 此时,她才觉得时间过的可真慢,这半年来,她几乎连这屋子都没出过。 “二少爷来了,给二少爷请安,”就在谢清溪无聊地吐奶泡泡玩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丫鬟请安的声音。 没一会,就有个小男孩掀了帘子进来了,他穿着宝蓝锦衣,脖子上挂着金镶玉的项圈,而项圈上系着八宝璎珞长命金锁,白嫩嫩粉嘟嘟的一张小脸有些严肃。 谢清溪一进来人,立即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别提有多高兴了。 谢家的小古板来了。 来人正是谢清溪这一世的二哥,谢清懋。如今谢清懋不过六岁,也不过今年刚入学,旁的谢清溪不知道,但他倒是将读书人行事说话一板一眼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活脱脱小书呆子模样。 因为谢清溪此时还是个小婴儿,所以有些时候谢树元过来时,与萧氏之间行事说话并不会避讳他们这两个小婴儿,因此不该看的不该听的,谢清溪还真没少听。 谢树元虽是探花郎出身,但他身上却没有读书人的刻板酸儒,相反他行事说话间反倒有几分洒脱随意,也不知道这个二少爷的呆萌模样跟谁学的。 此时谢清懋虽然朝弟弟妹妹看了好几眼,却还是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给萧氏请安,:“儿子给太太请安。” “懋儿,可是刚下了学,”萧氏伸手就将儿子揽进了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瞧瞧这满头大汗的,如今这外面日头还大,下回再到娘这边来的时候,慢些走。” 此时萧氏身边的大丫鬟素云,将早已经备好的酸梅汤端了上来,虽然此时还是九月,不过萧氏心疼儿子每日上学辛苦,日日都让人备好了冰碗子。 “儿子不辛苦,先生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一般人说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可偏偏是只有六岁的谢清懋说,一张白嫩嫩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端的一副唇红齿白的正太模样,说话间却是一副老学究做派,饶是端庄如萧氏此番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谢清懋见萧氏一副要笑的模样,总算是露出些小孩子的娇态,他一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萧氏,直将萧氏的心都要险些看化了。 她赶紧搂着谢清懋哄道:“咱们懋哥儿真乖,这般用心读书,日后定会象爹爹那般金榜题名的。” 萧氏又留了谢清懋吃了晚膳,这才让他身边的人领着他回了前院。不过走的时候,谢清懋还是又过来看了弟弟妹妹,弟弟妹妹现如今长得又白又嫩,再不是刚出生时候的丑样子了,所以谢清懋觉得自己现在更喜欢他们了。 倒是谢清溪故意伸手去拽谢清懋,他伸手想抱谢清溪,却是被旁边的丫鬟哄开了。最后谢清溪还是手脚并用的攀到人家身上,逮着机会就糊了他一脸口水。 谢小正太被妹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白生生地的小脸一下子变成了酱紫色,又想擦口水又觉得不好意思,最后板着小脸告退时,连萧氏都再也忍不住笑开。 待他走后,萧氏抱着谢清溪就点她鼻子,说道:“你这小丫头,才多大,就知道捉弄你二哥哥了。” 谢清溪眨着眼,看着门口,心里说不上的可惜。 正太,走好;正太,下次再来。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天才出世 > 谢树元晚膳前就派人回来过, 说今晚要留在衙门里头, 就不会用膳了。等到了晚上, 这院门都要落锁了, 他还没回来, 萧氏便知他定是留在前面书房里了。 素云和香云两人替萧氏解了头上的钗环时, 就听沈嬷嬷在一旁说道:“夫人, 这几日汀兰院那边又热闹起来了。” 萧氏素来不会主动关心江姨娘的事情,不过这不妨碍江姨娘时不时要在萧氏面前蹦达几下。 先前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谢树元明面上虽未惩罚江姨娘, 可到底是恼了她。谢树元连着冷了她有数月,让一向拿乔时不时借着身子不适不来请安的江姨娘,这些日子都安安分分地过来请安。 而这回蹦达的主角不是江姨娘, 而是江姨娘养着的那位四姑娘。 “老奴听底下人说, 四姑娘着实是聪明,不过才一岁都会背诗了, ”沈嬷嬷说这话的口吻略带些不屑, 若不是她自身重规矩, 此时只怕更鄙夷的话都要说出来了。 香云将萧氏卸下的钗环放在珠宝箱中, 而替她梳头的素云, 这会也搭话:“奴婢也听说了, 还有人说四姑娘是什么谢道韫转世,听的奴婢一愣一愣的。若是底下奴才传的闲话,这谢道韫只怕也没几个丫鬟婆子知道吧。” “她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传, ”萧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不过是个女孩罢了, 再如何还能翻了天不成。这几日传的这般热闹,可老爷最关心的还是咱们懋哥儿的学习,就算今个没回来,也派了人过去看了懋哥儿,说是明个回来检查哥儿写的大字呢,”沈嬷嬷也笑了笑,见多了这后宅的争斗手段,江姨娘这招实在是不算新鲜,给四姑娘按上这么个早慧的名声,也不怕最后牛皮吹破了。 提到二儿子,萧氏忽低低叹了口气,说道:“懋哥儿在我跟前,我自是不担心的,只是骏哥儿远在京城,我一想到这心里头就难受。” 沈嬷嬷立即安慰:“咱们骏哥儿读书那是一等一的好,不过才九岁就考过了童生试,如今也是个秀才老爷了,老奴觉得骏哥儿可是有状元之才的。虽说如今暂时母子分离,不过为着骏哥儿的前程,太太也当宽心才是。” “这天下学子何止千万,便是金榜题名都是极难的,更别说状元及第了。我只盼着骏哥儿念书能有老爷一半的通透,”萧氏是在侯府长大的,自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科举之难。 谢清骏是萧氏的嫡长子,也是谢家的长房嫡孙,自是比别的哥儿要尊贵几分。所以谢树元外派到苏州的时候,别说是江老太太不愿意,就连谢舫都不愿让孙子跟随儿子到苏州来。 虽说江南人杰地灵,每科春闱中榜者甚多,但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又要国子监在,再加上大儒多在京城,谢舫自是希望谢清骏留在京中好生读书。 所以就算萧氏哭也哭了,最后只得带着懋哥儿跟着谢树元上任。江老太太倒是想过让她留在京中,可江姨娘却是要跟着谢树元上任的,别说萧氏不愿意,就连谢舫听了此话,都险些和江氏翻脸。 萧氏这会想着大儿子,倒是把四姑娘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 汀兰院内 江氏瞧着四姑娘有模有样地看着千字文,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先前她还因为四姑娘是个女儿,而有些不喜这个闺女,可是如今看着竟跟捡了个宝贝一般。 当初谢明岚初初开口的时候,连江氏都大吃了一惊,毕竟九月就会开口说话的,可实在是少数。可没过多久,她试着教明岚读书的时候,才发现她竟是过目不忘,这可着实是乐坏了江氏,就连给太太请安的时候,都话里话外提着四姑娘的聪慧。 大齐朝不比别的朝代,不仅朝中格外重视科举,就连女子有才名者都会被人高看几眼。小户人家碍于生活并不能供家中女儿上学,可但凡是大户人家,谁家小姐不是出口便能成诗。如今在京城女子上学的风气,越演越盛,甚至连女学都慢慢盛行。 谢明岚此时正认真地趴在坑桌上看书,旁边坐着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二姑娘谢明芳。说起来,明芳比明岚还要大上三岁,可是如今在聪慧的妹妹旁边一衬托,倒显得有几分呆愣。 谢明岚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姐姐,眼中却是说不出复杂。 她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重活一辈子。她虽生在富贵人家,可却只是姨娘生的,这婚事捏在嫡母的手里。人人都说嫡母替她选了门好亲事,丈夫是新科进士,家中除了双亲外便只有一个小姑子,一嫁进去便是当家嫡母。更何况,她这般算是低嫁,往后丈夫要仰仗着岳家的势,定是会敬爱自己。 虽谢明岚也不情愿,江姨娘更是又哭又闹,可谢树元却一心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待谢明岚进门后,才知道这么一门看着实惠的亲事,内里实在是不堪的很。 丈夫虽是新科进士,可不过是二甲五十六名,还是仰仗着父亲谋了个差事。家中婆母规矩大,她日日从早立规矩到晚上,后来婆母还赏了自个身边的丫鬟给丈夫当通房。 小姑子虽已出嫁,可眼皮子实在是浅,每次回娘家必从她梳妆匣里拿走几样。更何况,丈夫一家本不是京城人士,后头成婚所住的宅子还是谢家的陪嫁。丈夫每月拿着微薄的月银,夫家又不是大富之家,走礼应酬用的全是她陪嫁的银子。 她不过是个谢家的庶女,嫁妆公中皆有定例,嫡母自然不会贴补她。而姨娘虽然得宠,可手头能使的银子也实在是有限。后面不过是过了两三年,这嫁人的姐妹中,她却是过的最拮据的。 “四姑娘,这几个字可认识了?”江姨娘虽家道中落,可到底也是上过几年学,给姑娘启蒙倒也够了。 自打她发现四姑娘学东西实在是快之后,便每日都要教四姑娘几个字。虽说姑娘大了,家中会请先生来教,可这学前启蒙还得靠自己。 谢明岚一副天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姨娘,我都认识了。” 江姨娘随口考了她一番,见她全答了上来,搂着她高兴地说道:“我的好姑娘,姨娘真是没白疼你。”末了,她又叮嘱道:“若你爹爹知道姐儿这般聪慧,也定会多疼你几分的。只要你好生表现,以后的前程定不会比太太生的溪姐儿差的。” 此时正值刚刚入了秋,因着怕她们两个受凉,江氏并不敢让人在屋子里放冰。谢明岚看了这间异常熟悉的屋子,放眼一看屋子摆设富贵华丽,在暖坑不远处就摆着一个半人高鎏金三足香炉,此时淡淡香气在屋子之中弥漫,甜而不腻令人神清而气爽。 谢明岚在听到溪姐儿这个名字时,不由愣了一下。自她重生之后,便不止一回听到这个名字,谢树元喜欢太太生的一对龙凤胎,给姑娘起的名字竟是按着哥儿的清字辈取的,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谢明岚初听时,心里大颤,因为她分明记得,上一世太太只生了三个哥儿,何曾生过什么龙凤胎。六少爷的名字虽然依旧叫清湛,可这个谢清溪又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嫡妹,谢明岚有些奇怪,也有些忌惮。前一世太太因着没有女儿,对她们这些庶女倒也不差,可这一世太太既自己生了女儿,还会如上一世那般一碗水端平吗? 不过想了几回,谢明岚倒是将这种念头丢开。前一世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若是她将前程一味地放在别人手上,只怕这一世的下场比前一世会更不堪吧。 所以这一世,谢明岚给自己来了一个异常光辉又闪亮的登场。 ****** 没过几日,就连谢树元都知道,自己家出了这么一个神童级别的人物。 四姑娘谢明岚如今不过才一岁多些,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聪慧些的也只是说话利索些,至于愚笨的那些都还在牙牙学语。可偏偏谢明岚不仅开口说话了,而且说的话连贯又有条理,处处都透着聪慧。 再加上江姨娘本就喜好打扮,此时更加用心,直将女儿打扮地跟画中仙童似得,没过几日,就连苏州城都隐隐有传闻流出,说谢大人家出了位神童。 不论谢明岚是真早慧还是假早慧,萧氏都不太关心。可当外头都流传着谢府的传闻时,她却是少有的发了怒。 这府中本就有规矩,不可私自议论主子的是非,可如今这是非不仅在府中流传,甚至还流传到了府外去了,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地打萧氏这个当家太太的脸,这是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但她若是立即发作,倒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若不得一个庶女似得。 甚至就连谢树元在无意间都对萧氏说了这么一句,可叹明岚生作女生身。可见谢明岚这早慧的名头确实是传了出去。 谢树元身为苏州知府,乃是苏州府的父母官,平日事务颇为繁忙,就连儿子的课业都不能日日兼顾到。 而这日刚到苏州府布政使衙门的时候,就瞧见右布政使宋煊脸色略有些铁青地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撞见宋煊倒是停了下来,同他寒暄,谢树元只挑了些寻常的话闲聊。 宋煊也是京城人士,同谢树元一般都是从京城外放到苏州的,只是谢家是清流,而宋家却是勋贵。宋煊出身京城安平伯府,当初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只不过他是二甲六十三名,比不得谢树元这个探花郎。 谢树元大抵也能猜到宋煊方才为何脸色不好看,苏州承宣布政使的左右两位布政使大人不和,这在衙门里并不是隐秘的传闻。左布政使钱峰今年已近五十,这辈子的仕途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可宋煊却不到四十,又是京城勋贵出身,自然有些瞧不上钱峰。 可本朝奉行以左为尊,虽说左右布政使品级相同,但钱峰身为左布政使,还是压了宋煊一头。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许多事情上,宋煊总觉得素手缩脚,因此他对钱峰的不满几乎是半公开的。 而钱峰却对谢树元颇为赏识,所以这会宋煊拦下谢树元说话却有些奇怪。 两人又说了些话后,就在要道别的时候,突然宋煊话锋一转,提到:“愚兄一直知道谢贤弟博学多才,不想连府中千金都有早慧之名。这几日光是听着传闻了,不知何时让愚兄见见贤侄女,也好让咱们见识一岁便能读书写诗的神童。” 这话说的有些打脸,就是谢树元这般心思深沉,平日八风不动的人,脸上一时都有些不瑜。 他面上不显,只恭敬回道:“不过是传闻罢了,当不得真。” 不过宋煊可一点不在意,他刚从钱峰那里受了气出来,就看见钱峰将他的得意爱将找了过来,他自然恨不得立即在谢树元身上找补回来。说实话,谢树元这会也算是代人受过了。 宋煊这人是有些勋贵世家的习气,这会光顾着自己痛快了,他说:“谢贤弟家果真是家学渊源,贤弟已是探花郎了,如今女儿又这般出息,日后定然会前途远大,到时候还望贤弟不要忘了同僚之宜啊。” 这话说出来,谢树元是真的上了火。他平素以清流自居,又是探花郎出身,觉得自己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靠的自身实力。可宋煊这么说谢明岚的聪慧,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谢家故意给女儿造势,好博个好前程。 至于这女孩的好前程,无非就是指着嫁人。谢家家风严谨满门皆是进士出身,这会居然让人说成要靠女人起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奚落,这在谢树元看来,简直就是到了侮辱谢家门风的地步。 谢树元脸色一冷,再也没心情和宋煊说话,只冷冷道:“钱大人还在里面等着下官,下官先行一步。” 宋煊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树元满脸怒气的离开,这谢树元比他小了几岁,可官职却只比他低了一级。更何况,他还是翰林出身,在翰林院熬了六年才外访出来。如今他外放不过三年,却年年考核为优,如今更是升任苏州知府。 就算宋煊自持出身勋贵,可在谢树元面前都找不到一点优越感。 这回听到关于谢家的传闻,他自然是要抓住机会刺他一刺。 而待到了晚间,谢树元的火气都还没消,他正在书房里练书法以平复心情。偏偏江氏就派了身边的大丫鬟过来,送了些汤水,还让小厮传了话,说四姑娘又学了首新诗,正等着给他念念呢。 若是以往谢树元只会觉得欣喜,觉得这女儿实在是聪慧,可今天这欣喜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流露不出来的。 可偏偏江氏一心想着让四姑娘在谢树元面前露脸,见一回没请动,竟是又派了丫鬟过来。 这回却是惹怒了谢树元,对着小厮就是一顿怒骂道:“书房乃是重地,如今倒是什么人都敢乱闯,打发她回去,往后没我的命令,不许她们再踏入书房。” 这她们自然指的自然就是江氏的丫鬟,寻常府里的姨娘里面,也就这位江姨娘敢派丫鬟到书房对老爷三催四请的。为着这事,沈嬷嬷可没少在萧氏跟前念叨,说江姨娘没规矩。 这前院是谢树元的地盘,一举一动阖府上下都盯着呢,如今这江姨娘的丫鬟被斥责了,没一会就传的满府都知道了。 不止是这样,就在老爷斥责了江姨娘的丫鬟没多久,他就带着小厮去了太太的正院。 谢树元觉得这满府唯一能和他谈的到一起去的,还真的只有萧氏了。她出身侯府,眼界又岂是一般姨娘通房可比的。旁的姨娘通房光盯着那点衣裳首饰了,可萧氏却能在外面展开的夫人外交,这对于他的仕途有大大的帮助。 谢树元自然不会将宋煊的话说出来,不过字里行间却没了往日的欣喜。 此时谢清溪还在吐着奶泡泡玩,不过她最近也没少听关于府中的四姑娘的事情,当然她的第一念头就是,不会是个老乡吧? 不过萧氏却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说道:“老爷自幼读书便好,四姑娘只怕是承了老爷读书上的天分呢。” 谢树元淡淡道:“不过是个女孩家罢了,倒是不指望她们考状元,只是读书使人明智。待她们年纪再大些,我便请了先生回来教她们。” 小姐不比哥儿们,可以到外头的学府里面上学。寻常大户人家自然是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小姐们读书。 萧氏自然称是,不过她接着说道:“四姑娘这般聪慧,别说是老爷,便是我都高兴。只是这府里府外传的这般乱,虽说有些声名,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岂能让外头的人随口议论。此事也是我不好,这几日溪姐儿有些不舒服,我光顾着看顾她,竟一时不察,让那些奴才在外头胡乱语。” 谢树元本就因为传闻一事不悦,此时又听萧氏这般说了,又联想着近日的事情,又如何不知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呢。至于这幕后之人,不用萧氏提,谢树元自然而地便想到了江姨娘身上。 “这等刁奴乱生口舌是非,若是一味纵容,岂是家宅安宁之相,”谢树元转脸便对萧氏说道:“夫人只管去查,但凡查到了,一律交了人牙子发卖出去。” 谢清溪躺在床上又吐了个泡泡,看来这位四姑娘的亮相出场注定要夭折了。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争宠能手 > 眼见就到了年关, 因着两位小主子都还小, 这屋子里的银碳早早就烧了起来。谢清溪被裹的严严实实的, 因为穿的太多, 有时候刚被放着坐好, 人就顺溜着滑了下去。饶是萧氏那般端肃的人, 见着她四仰八叉的模样也笑的前俯后仰。 到了年关, 就算平素八面玲珑的萧氏都有些吃不消,给下人置新衣裳,庄子上的租子, 店铺的查账,还有采买年货,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情。好在萧氏身边的四个丫鬟以及三四个管事妈妈, 都是经验丰富的, 平日就帮着萧氏管家,这会倒是帮了不少的忙。 三个月前的风波在此时的谢家已经找不到一丝痕迹, 而早慧的四姑娘再也没有什么名声传到外头。二门上看门的婆子一家, 是谢家的家生子, 可就因着传了主子的是非, 还不是说发卖就发卖。 那些打谢家来了苏州之后, 才买进府里伺候的奴才, 可还没有守角门的婆子资历老呢,见着张妈妈和这婆子一家的下场,也变得安分守己了起来。 谢树元虽然是外放到苏州, 不过一家刚到苏州安顿没多久, 萧氏便私底下和谢树元商议,在苏州近郊买了两个庄子。一个庄子占地有上千亩,其中有数百亩是专门种碧粳米、胭脂米这等上等好米,这是专供谢家主子用的,而其他地都租给了附近的佃户。 而另外一个庄子却是专门作养殖之用,谢家如今住的宅子虽大,可到底不能在府中养牲畜。再加上谢府府里的奴才有数百人之多,每日光是猪都得用掉两头,更别提那些鸡鸭鱼羊等物了。若是日日都在外面采买,开销大不说,吃着也不是很放心。萧氏索性就单独弄了个庄子,专门养些牲畜。 今年苏州风调雨顺,庄子上的收成不错,庄头早早就将今年的年货送了过来,今年的租子也一并交了上来。萧氏隔着屏风见了庄子上的几个管事,略问了些庄子上的事情,便赏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回去了。 萧氏是永安侯的嫡女,在家的时候生母自是带在身边细细教导,虽说平日也学琴棋书画怡养性情,可这管家的事情却一点没落下。所以就算在京中,婆婆将府中管家事务捏的紧紧的,可到了苏州她也没出现丝毫的手忙脚乱。 “太太歇息会吧,这么一会的功夫,倒是见了连庄子上的管事都见了,”庄嬷嬷是萧氏的奶娘,这家里面最心疼萧氏的只怕就是她了。 倒是萧氏看着今日在坑上玩的欢快的两人,脸上挂着舒心的笑意:“今日这两个小东西倒是没闹起来,可喂了奶了?。” 因着近了年关,府中不仅要打扫,还要筹备年货。自从谢树元到了苏州后,每年都会派人送好些年货回京,这些东西萧氏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一直到昨日上了船,她方安下心来。 “哥儿姐儿知道太太辛苦,所以今个一点都不哭闹,姑娘如今不喜欢吃奶,倒是喜欢吃些粥食”素云如今伺候在谢清溪身边,在她看来这位六小姐简直太好伺候了。 她极少象六少爷那般大哭,除了不喜欢吃奶娘的奶水外,喂她的肉糜粥、鸡蛋羹,人家都能大口大口吃下去。素云恨不得烧高香,感谢一下佛祖,让她伺候到这么位好性子的主子。 而另一个萧氏的贴身丫鬟红云,这会也正伺候着六少爷。自打两位小主子出身后,素云和红云便是近身伺候小主子。虽说离萧氏远了些,可两人心里却一点不慌,谁不知道两位小主子可是太太的心肝,能在小主子身边伺候的,那都是萧氏心腹中的心腹。 素云正用银汤勺喂谢清溪吃肉糜粥,上等的碧粳米熬的糜而不烂,里面的肉糜更是喷香可口,比起奶水,谢清溪自然是更喜欢吃肉。可恨有个早慧的四姑娘在前头,她倒是不好再弄出早慧的名声。 虽说姨娘每日都会给太太请安,可是几位养在姨娘身边的姑娘,除了大姑娘每隔一日就会过来请安外,二姑娘和四姑娘竟是极少过来。 因着这事,沈嬷嬷可没少在萧氏面前念叨,说江姨娘没规矩,带着两位姑娘都没了规矩。不过萧氏自个有三个儿子,如今又养了两个小的在身边,自然是不会想着将姨娘生的姑娘拘在身边养着。 更何况,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女,待大了说亲事的时候,这可是能拿得出手的优势。萧氏虽不会害庶女,可也没想到怎么抬举她们,公中该给的份例她自是一点都不少,三五不时还会赏几个姑娘东西,阖府上下没有不赞萧氏贤惠的。 “在珍宝斋给几位姑娘打的项圈可拿回来了?”因着快过年了,萧氏作为嫡母少不得要给几个庶女礼物,她索性在珍宝斋打了几幅一样的项圈,除了上头刻的花纹不一样,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香云如今管着萧氏房里的首饰,便是上回珍宝斋掌柜到府中,也是她出门的。她立即便回道:“奴婢昨个还派人去珍宝斋问了一会,掌柜说因着年关实在是忙,只怕这项圈还有再等几日才能送过来。还有几位姨娘打的首饰,过几日也一并送来。” 萧氏从年前开始就接到了无数的拜帖,这其中既有谢树元的上司也有谢树元的下属。不过说到上司其实也就几位,除了苏州布政使司的左右两位布政使外,便是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寥寥数人。 这几家倒是早早送了帖子过来,不过都是邀请赴约的。当然其他的帖子多是希望能过府拜访,这下属给上司拜年倒是定例一般。去年,从正月初二开始,萧氏就带着家里能出门的孩子去了不少人家。 今年估计还是得去这几家拜年,不过好在谢树元有个好爹,就算是顶头上司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地说话。毕竟这吏部可是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考核。 没过几日,珍宝斋就将给几位姑娘打的项圈都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自然还有萧氏和几位姨娘打的首饰。 萧氏派人送到各个小院之中,东西送了过去,得了赏赐的人自然是说不尽的谢。不过待人走了后,各个却是心思各异。 朱姨娘立即派了身边的丫鬟出去打听,看看其他两位姨娘究竟得了什么东西。这府中人多自然嘴杂,更何况太太派人出去送东西,都是有人撞见的。 厨房因着各院的人都来拿吃食,最是人多口杂,所以平素府里的消息多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朱姨娘身边的桃花拿了银钱过来,请着厨房的妈妈做了碟金丝枣泥糕,说是朱姨娘想吃的。厨房的妈妈得了赏钱自然是高兴,麻溜的做了起来。 没过一会,方姨娘身边的巧丹也提了食盒过来。这几日大姑娘又有些咳嗽,太太特别吩咐厨房里每日做一盏冰糖燕窝给大姑娘。自打张妈妈的事后,这厨房里头再不敢轻慢大姑娘。 所以巧丹一过来,做燕窝的厨子便笑着凑上前去,说道:“巧丹姑娘今个怎么来晚了,我还想着让小霞待会送到方姨娘院子里头呢。” “方才太太派人送了东西给姑娘和姨娘,所以这才晚了些。大姑娘的冰糖燕窝可做好了,姑娘还等着用呢,”巧丹性子软和,平日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又加上方姨娘每会都有打赏,所以在厨房里头当差的人都挺喜欢她的。 “巧丹姑娘,厨房里头正做着粉蒸芙蓉糕,方姨娘素来爱吃这道点心,不如你先等一会,带一碟子回去,”先前得了桃花赏钱的婆子,凑到巧丹旁边讨好地说道。 厨房里的蒸笼正冒着热气,香甜的味道已经渐渐弥散开来。巧丹想着大姑娘正陪着方姨娘说话,一时倒也不急,索性便站在一旁等了会。 “听说太太给方姨娘和大姑娘好生赏赐呢,姑娘是在姨娘身边伺候的,自然比咱们这些在厨房里头得的消息多,也不知太太今年这赏钱如何发呢,”那做糕点的婆子拉着巧丹便是闲聊。 这到了年关,任谁都想过了好年。在府里辛苦了一年,自然想得了银钱好过年。一听这婆子提起这话头,其他人都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不过多是关心今年发年利的事情。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别提苏州位处江南富庶之地。谢树元为官也算清正廉洁,可是这两年的苏州知府当下来,家底比刚来时,着实是攒了不少。 “我听我娘说,太太的意思是今年的赏钱不用铜钱呢,”还没等巧丹说话,有个穿着绿色小袄的丫鬟就抢先说道。 她这话一说出口,倒是让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只听那做糕点的婆子抢先问道:“不用铜钱?难不成都发银子,我的乖乖,咱们太太可真是阔气。不愧是京里头侯府的小姐,果真待咱们下人宽厚。” “谁说不是啊,太太说了大家辛苦了一年,怎么都得岁钱好过年,”那丫鬟得意洋洋地说道,说话间还抬眼睨了眼巧丹和桃花,继续道:“我娘还说了,等过了年太太屋里有几个姐姐是要放出去的。到时候我娘就求了管事妈妈,让我到太太院子里头伺候。” “哎哟,小春啊,你这是要升发啊,”做糕点的婆子素来爱大惊小怪,听了这话立即问道:“我看太太房里的几个一等丫鬟,那通身的气派就是比外头那些小姐都不差。” 桃花和巧丹都是在姨娘身边伺候的,比起这些在厨房里当差的,自然觉得高人一等。如今听这么个小丫鬟的话,不由都冷笑了一声,不过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又将头别了过去。 没过多久,巧丹等的芙蓉糕出了炉,她端了一碟放在食盒里头,又递了赏钱给婆子,就提着走了。倒是桃花还在等金丝枣泥糕,不过这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这边的动静。 巧丹回去的时候,方姨娘见她这么久才回来,便问道:“今个怎么这么慢,莫不是厨房里头不方便?” 巧丹笑了下说道:“这冰糖燕窝倒是一早做好在炉子上煨着呢,只是厨房里的妈妈说正在做芙蓉糕,奴婢想着姨娘素来爱吃这个东西,便等了一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将里头的冰糖燕窝和芙蓉糕一并都端了过来。 大姑娘捧着个绣框坐在坑边上,她如今不过五岁,却已经开始学习女红。方姨娘在谢树元房里伺候的时候,女红手艺甚是出众,谢树元贴身的小衣都是她做的。所以方姨娘一早便让大姑娘学着刺绣,如今倒也有些模样。 “姑娘,先歇会吧,这燕窝得趁热才好喝,”巧慧端了燕窝,就要伺候大姑娘用。 谢明芳抬头看了眼方姨娘,问道:“姨娘,我如今也不咳嗽了,早就不用吃这东西了。” 方姨娘听了她的话,赶紧过来哄道:“我的大姑娘,这冰糖燕窝可是好东西,最是滋补。你身子一向都弱,大夫也说了要好生将养着。况且这是太太特特赏给姑娘的,旁人就算是想吃也没有的。” 谢明芳凑了下眉头,过了半晌才说道:“先前二妹妹就因为太太赏燕窝的事情,同我闹别扭。她说太太偏心,有好东西只知道给我。这几日上学,二妹妹都不愿同我说话。” 方姨娘自然不知这一环节,听谢明芳这么一说,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赶紧问道:“二姑娘这是何时和姑娘说的,姑娘先前怎么没和我说过?” “就是前日上学的时候,”大姑娘低头看了下手里的绣框,脸上露出些许的委屈。 “姑娘,怎么不跟姨娘说,”方姨娘统共就大姑娘一个孩子,自然是恨不得时时放在手心里捧着。她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为着大姑娘和江姨娘都能撕破了脸皮。 这边方姨娘还在问二姑娘究竟说了些什么时,江姨娘的院子里也是一派热闹。 二姑娘一见太太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便急急地要拿过来看。江姨娘素来也宠爱女儿,便将放首饰的匣子递给她看,她一眼便瞧中了里头刻牡丹花纹的项圈。她伸手便拿了项圈,对着江姨娘说:“姨娘,我要这个。” 谢明岚此时也不紧不慢地朝匣子里看了一眼,只见匣子里头还放着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项圈,只不过上头刻着的是海棠花图样。 江姨娘看了眼已经将项圈拽在手里的二姑娘,又看了眼谢明岚。谁知她还没说话呢,就听谢明岚悠悠说道:“姨娘,既然二姐姐想要那个项圈,那就给她吧。” 谢明芳本是江姨娘的独女,可自打有了谢明岚之后,江姨娘要照顾她们两人,难免对她的宠爱不如从前。再加上谢明岚是个自幼有慧名的,不过一岁便会说话,教她认字不过一遍都能读上。 谢家是以科举起家的,到了谢树元这代算是第三代为官的。所以他对于儿子读书看的自然是极重,谢清骏和谢清懋都是三岁就开蒙了。如今到了女儿这里,大姑娘今年五岁,萧氏便专门请了人教姑娘读书刺绣。 因着二姑娘不过比大姑娘小了几个月,索性让二姑娘也一块读书。可谢明芳大抵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学了几个月,如今也不过学了《千字文》。比起谢明岚来,实在是相差太多。父母本就喜欢年幼的孩子,而谢明岚又比谢明芳聪慧许多,不说谢树元就连江姨娘如今喜欢谢明岚也要多些。 “四姑娘真是懂事,这么小就知道礼让姐姐了,”江姨娘笑着摸了下谢明岚的头。 待江姨娘走开后,谢明芳便恶狠狠地瞪着谢明岚,一脸不高兴:“就你惯会装样子,心里头明明想要的紧,还摆出这幅模样。” 因为是对着谢明芳,所以谢明岚倒也不怕露了自己嫩壳里的老馅,她笑着问道:“那如果我跟二姐姐要,二姐姐会因为我是妹妹就将这项圈给我吗?” 谢明芳被她的一句话问住了,立时便不说话了。她可不想将这到手的东西再给出去,况且她一向喜欢牡丹花,先生也说了牡丹可是花中之王。想到这里,谢明芳不由捏紧手中的金项圈。 谢明岚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 待到了晚上,许久未过来的谢树元突然来了江姨娘的院子,喜得江姨娘立即让人带两个女儿去东厢待着。不过谢树元许久未见两个女儿,倒是让她们都留了下来。 到了年关别说是萧氏,就连谢树元都忙的脚不沾地。这一年的政绩可关系着考核,就算谢树元京中有人,都不敢大意。好在苏州今年风调雨顺,就连税银都比往年多了一层,若是无意外的话,他今年的考核必还是优。 谢树元虽忙但总还是抽了时间检查了谢清懋的功课,又去正院看了龙凤胎。待他得了闲了,这才想起竟是许久没见到两个女儿了。 谢树元是科举出身的,不仅重视儿子的课业,便是见着女儿了,也难免要考校她们一番。他略问了谢明芳几个问题,可谢明芳却是答的磕磕绊绊,倒是让他皱了下眉头。 江姨娘见他面色不愉,生怕二姑娘也惹了他不喜,赶紧对着四姑娘明岚使眼色。于是谢明岚心头叹了一口气,立即凑到谢树元身边娇娇道:“爹爹,姨娘最近又教了女儿一首诗,女儿背给爹爹听好不好。” 谢明岚因着年纪还小,头发只能束成双花苞,头上缠着的水晶珠子串成的链子,那一颗颗珠子颜色微微带着蓝色,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这些珠子都是从同一块水晶里头磨了出来的。这还是先前谢树元让人送过来给谢明岚赏玩的,江姨娘原本想用这水晶雕成钗子的,可谢明岚主意却大的很,最后江姨娘磨不过她,只得同意她磨成珠子。 待谢树元听着谢明岚奶声奶气的背完诗后,便满意地问她:“岚儿可知这诗中之意?” “女儿不知道,爹爹就教教女儿吧,”谢明岚摇着谢树元的手臂,一派天真地说道。 谢树元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呵呵地开始给女儿讲解。父女两人倒是如同说悄悄话般,两人一处低低地说,浅浅地笑。 此时谢明芳见谢树元只顾着跟谢明岚说话,脸上布满了不高兴,只见她咬着下唇,也想插上几句话。可是她连千字文尚没认全,又如何会背诗。先生说要等到开春再教她们读诗,她想着便又看向谢明岚。 她从来没觉得四妹妹这般讨厌过,如今她倒宁愿大姐姐和她是亲姐妹才好呢。 “爹爹,今个太太送了金项圈给明岚和二姐姐,项圈可漂亮了,”说着,谢明岚就让丫鬟将她得的金项圈拿了过来,有些献宝般地递给谢树元看:“我的上面刻的是海棠花图案的,二姐姐那个刻的是牡丹图案的。” 谢树元对于这些小孩的东西自然是看不上眼,不过瞧着这项圈确实是个精致,他也听萧氏说过要在珍宝斋给每个姑娘都打一个项圈。 “其实我更喜欢二姐姐那个牡丹图案的,”谢明岚苦着脸娇娇地说道,:“不过古有孔融让梨,二姐姐平日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我自然也该让着她。爹爹,你说是不是啊?” 谢树元实在是满意这个女儿的乖巧,摸了她的头,笑着说道:“岚儿真是乖,小小年纪便知礼让姐姐。不过岚儿既然喜欢,爹爹给你打了便是。” 没过几日,谢树元便让人又从珍宝打了一个金镶玉雕牡丹项圈,一打好便让身边跑腿的小厮亲自送到了江姨娘的院子里。 谢清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喝粥,如今她是越发不喜欢喝奶娘的奶了。这个四姑娘虽只比她大了半年多,可人家在争宠的道路似乎已经远远甩开她了。 谢清溪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看来就算是投胎小能手,该争宠的时候还是得争宠啊。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吉祥一家 > 除夕乃是一家团聚之日, 到了这时候还漂泊在外的人自然会异常想家。谢府的年味太过浓厚, 各个丫鬟婆子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就连一向端庄的萧氏这几日穿的衣裳都是各式各样的红。 偏偏谢清溪却有点不高兴, 说起来她来到这里已经快九个月了。初始时总是害怕自己表现的不像个小孩子, 会被当成妖魔烧死, 时时警惕着。待慢慢长大便习惯了身边被人伺候照顾的生活, 一时间也有些乐不思蜀。 可这么热闹的新年里,她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人了。她出车祸的时候正是大学毕业的第一年,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刚从学校出来, 一心想着靠自己在大城市独立,日日为了升职而拼搏,每日都加班到□□点。父母打了电话过来, 也不过是说上两句便匆匆挂断。 直到她出了车祸, 在那一刻她好想见身在远方的爸爸妈妈,想再回到那个她长大的老城。 大概谢清溪的思乡之情太重, 以至于整个人都恹恹的。萧氏这般关心孩子的人, 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她的变化。 “溪姐儿究竟是怎么了?这几日我瞧着她都不太笑了, 就连吃饭都没什么精神, ”萧氏亲自将她抱在怀里, 一边搂着她一边担忧地问沈嬷嬷。 沈嬷嬷看了谢清溪一眼, 也是叹了口气,眼看今个就是除夕了,若是这时候请大夫入府, 未免有些不吉利。更何况六姑娘也没生病, 只是看着精神不济又突然变得不爱吃饭。 她启了启唇,可想了下这到了嘴边的话都没说下去。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是清亮,能看见许多不能看的东西,沈嬷嬷不敢直接和萧氏说,六姑娘会不会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可瞧着六姑娘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谢树元这几日实在忙的很,除了前个派人将珍宝斋定的项圈送去了汀兰院,就连后院都没怎么回,更是不知谢清溪如今的情况。再加上萧氏又并非江姨娘那种,惯会撒娇卖乖的人,二姑娘和四姑娘就算咳嗽了一声,她都要派人去请谢树元。 沈嬷嬷也劝过萧氏,派丫鬟去前院将大姑娘如今的情况告诉谢树元,却被萧氏一口否认。她说:“老爷又不是大夫,便是请了过来也治不了溪姐儿。更何况如今正值年关,衙门里头忙的脚不沾边的,我岂能在这时候再给老爷添累。” 萧氏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但凡自个认定的,旁人就是再劝都改变不了她分毫。沈嬷嬷劝了她两日,都没让她改了主意。 谢清溪自然也知道这几日萧氏为着自己,真真是煞费了苦心,她怕自己不想吃饭,就亲自抱着自己一口口的喂。说实话,萧氏身为古代贵女,自小就金尊玉贵的长大,穿衣吃饭皆有下人伺候。如今为了自己,这般操劳,说不感动倒是假的。 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特别今天还是除夕,谢清溪只觉得她好想回家。 萧氏看着谢清溪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身上,心里头更是急的跟火燎地一般。可转头再看小儿子在坑上欢实的爬着,心里总算有些安心。 她一边搂着谢清溪一边拍着她的背,旁边的谢清湛本就丫鬟看着在玩,不过他爬了一会大概是觉得无趣了,就转头看着坐在坑边的娘亲和妹妹。 江南比起京城来虽暖和些,可因着江南潮湿多雨,相较北方寒冷干燥的气候,冬天多了几分刺进骨子里的阴冷。 萧氏的房里早就点了银碳,两边半人高的鎏金暖炉里放着的银碳,没有丝毫烟气冒出。而坑上更是早就烧的热烘烘的,上面铺着的是用狐狸皮做成的毯子,质地柔软舒服。谢清湛这几日被丫鬟们架着胳膊走了几步,有时候摔了一跤也不哭,反而咧着没牙的小嘴傻乎乎的笑。 原本谢清溪就仗着自己比谢清湛懂事,又因为实在没人陪自己玩,格外喜欢□□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刻钟的小哥哥。每回她都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不过这几天她也没捏他的心情了。 谢清湛虽然还小不懂事,可小孩子如今也开始认人了,对这个日日同自己在一处的妹妹自然是认得的。他端坐着在萧氏的旁边,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谢清溪。 “湛儿,你好生哄哄妹妹,让她开心些好不好,”虽然知道儿子并不懂自己的意思,可萧氏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谁知她刚说完,谢清湛竟是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就过来拉谢清溪。原本闭着眼睛靠在萧氏怀中的谢清溪,无力地睁开眼睛看着谢清湛。 “妹妹,”就在此时,谢清湛突然字正腔圆地开口叫了一声。 “哎呀,六少爷说话了,”正站在旁边的红云喜得一下子叫了出来。 谢清溪也被吓住了,如今他们也快九个月大了,这个时候会说话的也有,只是太少了。再加上府里已经有一个早慧的四姑娘,她可是再表现出早慧,总有一种拾人牙慧的感觉。 更何况,她还真怕出现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的情况。再没有弄清这个四姑娘的底细时,她倒是不想贸贸然地暴露了自己。 可她没想到,谢家大概真的是在智商上面,有着先天的遗传优势。不过才九个月大的谢清湛,居然也会说话了。 萧氏也高兴地很,一时有些忘形地问道:“湛哥儿,叫声娘亲来听听。” 可谁知,谢清湛不过叫了一声,就再不开口,只是拉着谢清溪的小手不放开。 萧氏看着他端坐着的小模样,又见他一直拉着谢清溪的手,突然眼眶竟是湿润了。 沈嬷嬷见状,立即开解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哥儿这么小就懂得心疼妹妹,太太该高兴才是啊。” 还没等萧氏说话,突然门外就传来喧哗声,没一会便有人掀开帘子,谢树元带着一阵冷风就进了来。他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同样雪青色儒衫的小童,父子两人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有些相近,又是同样的儒衫,乍一瞧过去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爷怎么这会过来了,”萧氏忙抱着谢清溪起身,就要给谢树元行礼。 谢树元赶紧扶住她道:“都只有一家人在,还行这些虚礼作什么。” 他又看了眼萧氏怀中的谢清溪,眉头略皱了下问道:“溪儿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她精神有些不济,可是病了?” 谢清溪连着几日心情都不好,又加上饭也吃的少,原本肥嘟嘟的小脸看着都有些消瘦了,粉嫩白皙的皮肤也有些蜡黄。 萧氏本就因为过年忙的团团转,又加上女儿突然不知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虽勉强撑着可如今突然看见丈夫站在面前,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 谢树元极少见萧氏哭过,除了有一次因着谢清骏贪玩了些,他一气之下请了家法,她哭了一场外,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他竟只是第二次瞧见萧氏哭。 都是物以稀为贵,就连这眼泪也是这般道理。不论是江姨娘还是方姨娘都在谢树元面前哭过不少回,或是为了丁点小事或是为了勾起他心里的爱怜,所以他如今见着江姨娘或是其他人哭倒是觉得应该的。 可他突然看见萧氏哭,因着教养使然萧氏的哭泣是无声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往下淌,可她却只是抿着唇,没露出一丝哭声。可偏偏就是这样,让谢树元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 谢树元连忙掏出身上的帕子,这方帕子还是萧氏亲自为她绣的,帕子的一角绣的是个元宝图案。他刚拿到的时候,还说过她促狭,故意捉弄自己。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你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谢树元小心地同萧氏说话,竟是有些心虚的模样。 谢清溪此时已经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树元。要知道谢树元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封建制度教育下最标准的官宦子弟,家世显赫,才华横溢,家中妻妾和谐又儿女成群,他的家庭简直可以竞选封建五好家庭了。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大家长一样的人物,突然变成了情小说里的男主角,这让谢清溪如何不惊讶。不过让谢清溪更佩服的却是萧氏,若她真的照着沈嬷嬷说的那般,早早地请谢树元过来,只怕是落了下乘。 萧氏眼泪虽还没止住,可声音却还勉强平稳,她说:“溪姐儿也不知为何,打前个开始便突然精神不济起来,就连吃饭都比往常少了一半。我瞧着是年节,不好请大夫入府,可现在瞧着症状却是越发地明显了。” 谢树元这会也注意到小女儿的情况,往日白嫩嫩滑溜溜的小脸竟是有几分蜡黄,他此时也开始心急,抱过谢清溪时,竟觉得她比先前要轻了些。小孩子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应该是一日重过一日的。 “为何不请大夫来瞧瞧,你实在是糊涂,就算是过年难道比咱们女儿的性命还重要吗?”谢树元眉头皱着,又问道:“为何不早些便派人过来告诉我。” 萧氏也听出谢树元口中的埋怨,原本还忍着的哭声突然露出了一丝,倒是让谢树元还没说出的话一下子顿住了。 谢清懋一直站在爹娘的旁边,听说妹妹身子不好,就一直看着谢树元怀里的小女孩。等萧氏哭出声时,他才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不要伤心,妹妹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氏见次子这般懂事,一下子搂住他,一边哭一边说:“老爷前面衙门的事情那般多,连后院都好些日子没进,我怎么敢再叨扰老爷。” “荒唐,溪儿的事情怎么是叨扰,你……”此时谢树元突然想起,自个上一次进后院还是去看江姨娘母女,他突然心虚地说不出话了。 于是,萧氏抱着谢清懋哭的厉害,谢清溪被谢树元抱在怀中,只留下可怜的谢清湛一人眨着眼睛看着抱作一团的这些人。 他也是一家人,他也想要抱抱。于是被彻底忽略的六少爷,一下子哭了出来,强悍地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而谢清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不过是想家了,想做几天安静的美女子而已。 不过被人这么疼爱的感觉,真的挺好。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表妹二号 > 古诗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 到了这三月江南便是处处好风光。而作为江南中心之一的苏州, 此时也处于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谢府花园也是一派花团锦簇之相, 花园一角所种的桃树正盛开, 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粉红的云霞, 而一旁的池塘因引入活水, 池水分外的清澈, 就连各种锦鲤在池水中都清晰可见。 “六少爷,你慢些跑,小心摔着了, ”穿着浅绿比甲的丫鬟追在一个稚童身后急急地喊道。 “溪溪,你快点,你看看你的风筝飞的还没我的高呢, ”穿着明蓝锦袍的小男孩不顾丫鬟的追赶, 朝身后大声喊道。 男童看着两三岁的模样,唇红齿白地犹如从画中走出的仙童。待后面一个同样年纪的小女孩追了过来时, 只怕不认识的人只会奇怪起来, 画中走了两个仙童下来? 女童的年纪看着和小男孩一般大, 更神奇的是, 他们所穿的衣裳乃是同款云锦所制, 只不过男童衣裳的滚边是竹子纹样, 而女孩的则是木槿花纹。 待谢清溪跑到谢清湛的身边时,嘟着嘴抬头看着天空,只见一望无云的湛蓝天空中正飞着两只风筝, 蝴蝶图案的是谢清溪的, 而飞鹰图案的则是谢清湛的。只不过此时飞鹰图案的风筝越飞越高,原本比他们人还大的风筝,如今看上去就是一个小黑点。 再看谢清溪蝴蝶图案的风筝,摇摇晃晃的感觉随时都能从天上掉下来。谢清溪不仅有些恼火地盯着正在放风筝的小厮,不高兴地说:“豆子,你放高一点嘛,你看看张小宝放的多好啊。” 那个叫豆子的小厮有些着急,也不说话只抿着嘴,拼命地拉着手上的风筝线,希望将风筝放的又高又远,可谁知他越是着急这手里的风筝就越是往下掉。就在谢清湛的老鹰快要成看不见的小点时,只见谢清溪的风筝悠悠晃晃,最后竟是‘啪’地断了风筝。 “哈哈哈”旁边刺耳又大声地嘲笑声刷地响起,只见谢清湛奶声奶气地声音大喊道:“谢清溪,你的风筝掉了,掉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高兴地拍手,接着又对旁边的张小宝说:“小宝,你好好地放风筝,放好了我大大的有赏。” “谢清溪,你羞羞羞,还和娘说大话,哈哈,你放风筝就是没我厉害,”谢清湛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一边指挥张小宝放风筝一边还不忘嘲笑谢清溪。 谢清溪又羞又恼,因为之前谢清湛一直闹着放风筝,萧氏被他闹的不行,便让人做了好几只大风筝。本来她不屑这种小孩子的游戏的,可是一想到反正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出来放风筝。 可是她居然会输给一个小屁孩,是的,就是这个这辈子只比她大了一刻钟的小屁孩。一想到她一个有为青年,居然要喊一个才三岁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叫哥哥,她只觉得人生充满了蛋疼。 谢清溪扬着小脸不高兴地回他:“是张小宝风筝放的好,又不是你放的风筝,你得意什么。” 谢清湛被她的一句话说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又长又密地羽睫如同两把小扇子一样,两只明亮的眼睛闪出一丝的迷惑。不过随口他指着谢清溪不客气地说:“那你也是小豆子帮你放的,你也没有自己放。那还是我赢了,哈哈哈哈。” 太聪明的小孩,果然一点都不可爱。 这个谢清湛简直就是她的克星,也许是她刚出生的时候,仗着自己的先天优势不断地欺负这小子。所以这小子自懂事之后,犹如农奴把身翻了一样,慢慢地开始爬在他头上了。 两人一起学三字经,她怕自己金手指开的太大,吓着别人,每次都要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可谁知这货不过启蒙了三天,生生地吓着萧氏和她了,因为他真的是过目不忘。 不论是府中那个有早慧的四姑娘,还是她自己,都是仗着金手指,虽然她不能确定这个四姑娘是穿的还是别的其他情况,但这府里真正能被称得上是天才的,只怕只有这个六少爷清湛了。 后来谢清溪为了不被对比的太蠢,学习的进度也慢慢跟了上来。可是在天才的旁边,就算开挂如她都活生生地被衬托成了庸才。 谢清溪小的时候可没少听丫鬟们念叨,她这个便宜老爹谢树元当年是如何如何惊才绝艳,什么三岁开蒙五岁做诗,后来乡试、会试连中两元,若不是殿试的时候因为长的太帅,被皇上点成了探花,只怕就成了大齐国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所以教训告诉我们,有时候长得帅也是一种罪。 话又扯回来,要不是谢清溪小时候捉弄了谢清湛太多次,并可以肯定这小子内里绝对是个新鲜馅,她真的要以为谢清湛也是个穿的。 想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被一个三岁小孩打败,实在是太丢她们穿越界的脸了。当然好处就是,早慧的四姑娘在天才的六少爷面前也比成了一个渣。 谢明岚只比他们大半岁多,不过因着太早慧了,如今不过才刚三岁半,就跟着其他两个姐姐一起上学,而且表现地比七岁的大姐谢明贞和六岁的二姐谢明芳要好。因此先生也时常在谢树元面前夸赞四姑娘,而谢树元每回考校女儿的功课时,往往是得了赏赐的就是谢明岚。 可自打三少爷启蒙之后,他就迅速地打败了四姑娘,成了谢府聪慧第一人。因为谢清湛不过才三岁,原就是萧氏带着启蒙他和谢清溪两人,而谢府的少爷都是六岁入学的。 不过在谢清湛表现出超过常人的智慧后,就连谢树元都开始对这个小儿子上学的事情焦心。他自然是想儿子越出息越好,可又怕谢清湛年纪太小,他太过揠苗助长会出现伤仲永的悲剧。 后来思虑了许久,他还是让萧氏带着启蒙两个孩子。萧氏在未出嫁时,在京中也是富有才名,当年他们两成婚可是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所以让她启蒙谢清湛,谢树元倒是也放心地很。不过每隔几日,谢树元还是会亲自指导谢清湛一番。 “小宝,今天风筝放的不错,这个拿去,”谢清湛夸了张小宝,随手就从他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锭葫芦模样的银锞子。 此时跑去找掉落风筝的小豆子也回来了,只见他满头大汗地拿着那只已经破损的蝴蝶风筝,跑到谢清溪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六小姐,风筝……” 谢清溪看着他满头的大汗,又想起自己方才冲着他发火,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因为游戏输了,她居然冲着人家孩子发火,实在是罪过罪过。于是她也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猴子模样的银锞子,笑呵呵地说:“小豆子,其实你风筝放的不错,只是这会挑的风筝不好而已。这个猴子模样的银锞子,你就拿出玩吧。我听你娘说,你是属猴子的吧?” 不管是张小宝还是小豆子,两人的娘都是萧氏的陪房,要不然府中那么多的小子和丫鬟,也轮不到他们两给两位小主子放风筝。张小宝虽不过六岁,可行事却颇为稳重,就连萧氏都甚是看重他,想着将他指给谢清湛做贴身小厮呢。 至于小豆子,他是家中的老幺,母亲是萧氏的陪房吴妈妈,后来嫁给了谢府在外的管事,如今也算是萧氏的心腹。小豆子虽和张小宝一般的年纪,不过却没张小宝看着稳重,又有些沉默寡,萧氏在挑选他当儿子小事的事情上,倒是有些犹豫。 “谢谢六姑娘,”小豆子捏着小猴子,有些羞涩地说道。 谢清湛见她对小豆子居然比对自己这个哥哥说话还客气,不高兴地冷了一声,冲着她就喊了一句:“溪溪,风筝你还放不放了?” “我风筝都坏了,你把你的风筝给我放,”谢清溪说道。 谢清湛不高兴地大喊:“凭什么啊?” “因为我是妹妹啊,”谢清溪理直气壮地说道。 ****** 谢府门口素来安静,就连守门的小厮也有些春乏,不过碍着府里的规矩,并不敢打瞌睡。 远处一辆车身已经积满了灰尘,一看便赶了不少路的马车停了下来,坐着前头头发有些花白的车夫敲了敲车门,对着里头的人说道:“姑娘,前头就是谢府了。不过这些官老爷家门口可不兴咱们这些马车过去,所以劳烦姑娘在这里就下了吧。” 此时坐在车中的有三人,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身上穿着素色衣裳,上面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而另外坐着的婆子看着四十几岁的模样,穿着的蓝色布衫倒是干净,只是这布料洗的有些发白,至于剩下的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个丫鬟打扮的穿着。 少女有些惊慌地看着婆子,心中略有些害怕地说道:“孙妈妈,你说表哥和表嫂会收留我们吗?” “哎哟,我的小姐,咱们太太的祖父和这位谢大人的爹那可是嫡嫡亲的兄弟,要不是当年外老太爷因着年纪大了,回乡当了族长,只怕您现在就是京里的贵小姐呢。更何况,咱们和那些打秋风的远方穷亲戚可不一样,您可是是谢大人正经的姑表妹,”这个叫孙妈妈的婆子是少女的奶妈,就算这次来投奔谢家也是她拿的大主意。 说着,孙妈妈就推来车门,对小丫鬟模样的女孩说:“娇杏,赶紧扶着小姐下车,前头就是谢府了。” 主仆三人付了马车钱后,就往谢府走过去。三人走到门口,就见谢府的大门禁闭,就连旁边的侧门都关着,林雪柔看了奶妈一眼,又慌又乱,她也是正经小姐,可如今却是一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模样,着实是难堪。 娇杏被孙妈妈指派着上前敲了门,很快便有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小厮探出头,瞅着她看了一眼,又看见身后不远处看着两人,只见那年纪大点的婆子手上拿了个红色包袱,那包袱就是个麻布,再看看这三人的穿着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 他不耐烦地问:“你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就随便乱敲门。” 娇杏也是个胆小的,可回头看了眼孙妈妈还是勉强说道:“我们是从平远县过来的,是来拜访府中的老爷和太太的,咱们小姐是府上老爷的表妹。” 说完,她就将刚才孙妈妈给她的几个铜板递了上去,那小厮本就觉得她们是打秋风的,如今再听说是老爷的表妹,便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哟,还是咱们老爷的表妹,那你等着吧,我这就去回禀。” 这一等竟是一个多时辰,孙妈妈扶着林雪柔站在墙角处,而娇杏在一旁耷拉个脑袋,险些要钻到地底下去。 方才孙妈妈着实是念叨了她好一阵,说她怎么这么没用,让人通传一声到现在都没消息,白白浪费了她几个铜板。 “算了,妈妈,这高门大户本就难进,如今咱们又这般模样,怪不得旁人将我们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说着,林雪柔就要落下泪来。 就在三人等得有些绝望,孙妈妈正准备自己亲自去敲门时,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径直驶到了门口,马车刚停稳门口坐着的小厮就跳了下来。 待马车里的人下来时,不止孙妈妈就连林雪柔都眼前一亮,那男子穿着湖蓝暗绣云锦长袍,腰间束着墨色腰带,而腰带上挂着一枚和田玉佩,玉质温润剔透,上面雕刻的纹样更是细致。而更吸引人的乃是男子本身,他长身玉立,看着三十左右的模样,但长相着实是英俊潇洒,兼之气质温和,着实让人挪不开眼。 谢树元一下马车,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三个女子,他皱了下眉头,还是让身边贴身的小厮王田过去问了下。 王田刚过去问了她们是干什么的,只见孙妈妈瞧了那边谢树元一眼后,便将自家小姐的身份和来意都说了一遍。 倒是王田被吓了一跳,他稍微瞟了那位表姑娘一眼,啧啧,虽说穿的素淡头上更是除了一枝白色玉簪外别无旁物,可是这长相着实是漂亮。他因跟在老爷身边伺候,也是略通些文墨的,这书上形容绝色美人儿,会用眉若远山眼若秋水这样的话,可王田瞧着这位表姑娘,简直是找不着形容词来说她,反正就是美,而且是特别美。 王田赶紧回来禀了谢树元,谢树元一听却是迷糊了,这又是从哪来的表妹? 再听王田说了那表妹的来历后,他总算是想起来了。不过实在是因为那位表姑出嫁年份太久,又因着她与家中并不长相来往,所以他才一时记不得。不过这会怎么只有这么个表妹在,那表姑人呢? 不过既然说清楚是亲戚,谢树元自然不会任由她们站在府门口干等着。他让王田将人领到自己面前。 林雪柔本就身子弱,又舟车劳顿了这么些天,方才还在谢府门口等了一个时辰。若是往常早就撑不住了,可如今倒是提着一口气,过来给谢树元见礼。 “雪柔,见过表哥,”她微微蹲了下身子,衣袍虽不是华丽的锦缎,可行礼间却颇有些行云流水的美妙。 谢树元温和地问道:“表妹是从家里过来的?表姑丈与表姑如今身子如何?” “我娘,我娘她没了,”林雪柔此时抬起头,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紧接着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众人见她要倒下,孙妈妈和娇杏都惊呼了一声小姐,而林雪柔却是直直地往前倒去,正是撞向谢树元。 而谢树元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是将人接了个满怀。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平地起风 > 汀兰院内, 两位姑娘刚下了学回来, 丫鬟们早备了茶水和点心候着。谢树元对儿子的教养严格, 就连女儿都不落后, 府里专门隔了一处院子作为小姐们上学所用的学堂。就连先生都是请的中过举人的, 学识自然是不差的。 谢树元不许丫鬟们在学堂伺候, 更不许姨娘们将吃食送到学堂里去。 二姑娘谢明芳急急地抓了一块金丝芝麻卷, 一口咬下去又软又甜,直叫人恨不得将舌头吞了下去。谢明芳三两口就吃了下去,旁边的丫鬟赶紧倒了杯蜂蜜水给她, 着急地说:“我的好小姐,您慢点吃,小心噎着。” 江姨娘坐在依窗打的炕上, 虽已是三月天, 可上头还铺着厚实暖和的毛毡子,那一整块毯子通体全白, 摸上去又软又暖和, 是一整块白狐皮做成的。这样好的皮料就是用来做披风大氅也是做的, 偏偏只做了一块铺炕用的毯子。 此时江姨娘面色有些阴沉, 她看着春华一眼说道:“这事可确定?可别到最后听那些小蹄子乱说, 坏了咱们老爷的名声。” “奴婢就是刚才去厨房给两位小姐拿糕点, 这才听了厨房的左大娘说的。她儿子就在咱们府上守着侧门,据说这个表姑娘在门外听了一个多时辰,也算他倒霉, 恰好咱们老爷有事从衙门里回来, 这才撞上的,”春华是江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说是二等的,可是这府里的就算是二等丫鬟和二等丫鬟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就那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来说,光是每月的月银可就比她们多一吊钱呢。江姨娘身边的两个一等丫鬟明心和如心,眼看着年纪大了,估计不出今年就是要被拉出去配小子的。到时候这一等丫鬟的位置自然是空了出来,所以这春华如今想着法的要在江姨娘面前表现。 江姨娘还是有些不信,她说:“真是咱们老爷将她抱进府里的?” “可不就是,这位表姑娘一看见咱们老爷,话都还说上几句,就直挺挺地昏了过去。听说还刚好倒在老爷的怀里头,所以老爷只得一路将她抱进了府里,”春华说的有些夸张,不过却和事实没相差到哪去。 这府里的活计轻简,加上丫鬟婆子又多,难免会有些人多嘴杂。所以这会功夫,只怕府里头都传遍了,咱们府里又来个貌美如仙的表小姐。 江姨娘几乎是要将自个的帕子揉碎了,而一旁的二姑娘光顾着吃东西,压根没听见春华和江姨娘说话的内容。倒是一直吃的慢条斯理的谢明岚,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当着两个这般小的女儿面,就将这些府中的秘辛,可见江姨娘着实不是个会教女儿的人。谢明岚自从重生了一世后,自觉眼光和境界比以前高许多。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除了投生在姨娘肚子里这点比旁人差了些以外,无论人品长相还是才气都不比那些嫡女差。可自打回了京城之后,她却因为庶女出身处处被旁人看不起。 可自从嫁了人之后,她在磕磕绊绊中却慢慢明白过来,这嫡女和庶女差的并不是身份上,而是平日的教养上。 今日若是嫡母萧氏的话,只怕她定不会任由丫鬟在自个面前碎嘴,也不会让六姑娘听到这些话。 “姨娘,怎么今天没有栗子糕啊,”二姑娘吃了两块金丝芝麻卷后,就注意到今天居然没有自己喜欢的栗子糕,有些不高兴地叫唤起来。 江姨娘本就心烦意乱,再听到女儿这般不懂事的叫唤,气的立即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悦地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小心你日后成了个胖子,只怕连婆家都说不到。” 谢明芳虽还是个小孩子,可一听到婆家这两个,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她嘟囔道:“不过就是一块栗子糕罢了,姨娘提什么婆家,真是羞也羞死了。” “你这丫头,”江姨娘见她顶嘴,就是要教训她,却被谢明岚拦了下来。 她握着江姨娘的手,柔柔地说道:“姨娘日后可不得提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别人该说我们姐妹不珍重,只是徒增旁人的笑料罢了。” 江姨娘如今直将这个女儿当中掌中宝心中肉,对于谢明岚的话自然是百依百顺。她顺了顺鬓角的碎发,问了几句两个女儿今日的功课,见谢明岚进退有度的模样,格外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着谢明芳明明比四姑娘大了三岁,可还是小孩子做派,不由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没有儿子这腰杆就是挺不直,不过是个上门打秋风的落魄表妹,都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来。 ****** 萧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比谁都早知道这事。不过她即刻让秋水拿了二十两银子,去二门处找到陈管事,拿了府里的帖子去济仁堂请大夫过来,还特别点名请素来给她看病的许大夫来。 随后她又吩咐香云,替她换了衣裳,她这就去看看这位新来的表妹。 沈嬷嬷先前听了回禀时,就对这位表妹没好感。实在是不能怪她想太多,而是府里头已经有了这么个不安分的表妹姨娘,如果再来一个,岂不是添乱? 不过萧氏却大度道:“来者都是客,寻常就是仰慕老爷的穷书生上门,咱们都能做到以礼相待。更别说,这还是亲戚,这礼数不可废。” “太太说的自然是对的,老奴只是觉得这位表姑娘早不昏倒晚不昏倒,偏偏老爷回来的时候就昏倒了。虽说是表哥表妹的,可规矩人家的姑娘哪会往男人怀中扑,”沈嬷嬷年纪有些大,难免有些唠叨。 不过因着她素来知晓分寸,又是为了萧氏好,所以萧氏从未怪罪过她。不过这会却是沉下了脸,说道:“嬷嬷万不可乱说,免得坏了表姑娘的名声。” 沈嬷嬷见萧氏不高兴,只得闭口不提。 此时香云已经将衣裳捧了过来,就是伺候萧氏换了一身。等她刚换好,就听见外面吵嚷地声音,她脸上立即有了笑意,:“定是那两个小魔星回来了。若是今日又玩得跟泥猴儿一样,看我不教训他们。”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萧氏眼底的温柔却是藏都藏不住。 说实话,她一共生养了三次,可四个孩子里面,一直到这对双胞胎时,才真正让她烦心起来。大哥儿清骏因着是长子嫡孙,从小就被谢树元严格教养着,行事作风颇为沉稳。 而到了次子清懋,这孩子也是个寡的性子,萧氏养他几乎没废什么心思。待年纪一到了六岁,就被谢树元移到了前院,亲自教养起来。如今在学堂里头读书是一等一的好,就算和她这个娘亲说话,都动不动地圣人有云,子曰的,活脱脱地一个小书呆子模样。 一直到这对龙凤胎懂事起来,萧氏这才体会到为人母的辛苦。两个孩子因为一般大,颇有些谁都不服谁的样子,成日在她面前斗嘴。这会天气好了,天天要闹着出去玩,不过是在自家花园里头玩,昨个回来她一瞧,简直就是两只泥猴儿,衣裳皱巴巴地不说,还沾了好些草,雪白的鞋边上全是泥土。 “小孩子难免淘气些了,太太可不能教训啊,”沈嬷嬷也是满脸的笑颜。 实在是这对龙凤胎太会做人了,一个赛一个的嘴甜,寻常丫鬟们给倒了杯水,都要说一声,姐姐你真好。就冲着他们这一句姐姐的叫,丫鬟们可喜欢伺候两人。 萧氏刚掀了帘子出来,就见对面有个小人儿影如同小炮弹一般冲了过来,抱着她的腿,抬头就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娘。” 萧氏一见谢清溪这般作态,便知她定是又有什么东西输给了湛哥儿,于是她假装板着脸说道:“娘不是教过你,要有姑娘的样子,不许再跟着你六哥哥乱跑。” 她再看了眼谢清溪的样子,头上扎的两个花苞因为跑的厉害,已经有些松散,小裙子的裙摆上面沾了点点泥土。她再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子,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脚上穿着的黑缎粉底小朝靴,是按着谢树元朝靴的样子缩小了做的,不过此时那黑色的鞋面上头也沾了不少灰。 “娘,六哥哥把爹爹给的玉佩抢去了,”谢清溪此时指着谢清湛就开始告状。 一旁站着的谢清湛可不愿意了,他晃着手里的玉佩,笑嘻嘻地说:“娘,你别听溪溪乱说,这玉佩是她输给我的。我可没有抢。” “谢清溪,你丢不丢人,愿赌不服输,你是小狗哦,”谢清湛虽只有三岁,可说起话来条理不比谢清溪这个新瓶装老酒的人差。 萧氏被这对兄妹闹的有些头疼,不过她还是板着脸说道:“湛哥儿,如何能直呼妹妹的名字,没规矩,小心你爹爹教训你。” “娘,谢清溪趁你不在的时候,也直呼我的名讳呢,我可是她哥哥呢,”谢清湛告黑状的本事,可不比谢清溪差,一股脑的全给倒出来了。 萧氏如今要忙着去看那位表妹,实在没功夫教训这对儿女,就对素云和红云两人说道:“赶紧带姑娘和少爷下去换身衣裳,若是饿了,去厨房将做好的点心拿过来。玩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谢清溪抬头看着萧氏打扮一新的模样,便娇声娇气问:“娘,你要去哪儿啊?” 萧氏板着脸教训她:“小孩子如何能询问长辈的事情,赶紧去换身衣裳。要不然待会你爹爹回来,我可不替你们遮掩了。” 大概谢树元平日一副严父姿态,谢清湛一听他名字,就往里间跑去。谢清溪一见他跑了,急急地追上去要自己的玉佩。 萧氏摇了摇头,吩咐丫鬟们仔细看着两人,不许他们再出院子,这才带人去了前面。 谢树元将人安置在了前院里头,此时孙妈妈急的险些要哭出来。谢树元让身边小厮派人出去请大夫,不过没一会就听人回禀,说太太已经派人去济仁堂请大夫去了。 没一会,萧氏到的时候,谢树元就坐在外头等着,见她过来赶紧起身:“倒是劳烦夫人了。” “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表妹是客人,到了家里自然该精心款待,这门子上的小厮着实是有些不像话,”萧氏柔柔地说道。 谢树元朝着里面看了一样,还没开口呢,就听萧氏说:“既然表妹已经过来了,妾身便让人收拾出一处院子让表妹安置。” “夫人果然妥帖。” 娇杏在趴在门边上自然听到萧氏的话,待她回去告诉孙妈妈后,只见孙妈妈面色有些怪异,却还是说道:“夫人倒是好性子,愿意收留咱们,待小姐醒后,咱们可得给夫人磕头谢恩。”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富贵眼前 > “二哥哥, 你回来啦, ”只见穿着鹅黄裙子的小姑娘风一样地扑过去, 谢清溪心底嘿嘿一笑, 抓着谢清懋在他脸上就是亲了一口。 从谢清溪刚穿过来的时候, 就觉得谢家这位二少爷实在是可爱, 小小的人儿却偏偏小学究做派, 天天之乎者也的挂在嘴上。待谢清溪刚回爬的时候,就想尽办法扭在这位二少爷身上,待她会走的时候, 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黏着他。 就连谢清湛都偷偷对萧氏抱怨过,说六妹妹只喜欢二哥哥,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个六哥哥。萧氏逮着机会对他一通教导, 什么友爱兄妹, 要礼让妹妹。刚开始两天的时候,他倒是礼让地很, 让谢清溪以为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等没过两天, 他就故态复萌了, 不是借着机会扯谢清溪的花苞头, 就是想法设法地蒙谢清溪的东西。 谢清懋此时已经习惯了这个二妹妹的热情, 而且对比谢清溪对谢清湛的态度, 他心底很是默默欣喜。 “六妹妹今个在家里做了什么?”一旁的丫鬟将谢清懋身上的书院儒生装换了下来,给他换了套舒适的衣裳。 谢清溪立刻开始告状:“二哥哥,六哥哥将我的玉佩抢走了。” 谢清懋立即转头, 神情有些责备地看着谢清湛, 脸上的表情就是,你怎么能拿妹妹的东西呢,妹妹还这么小,你应该让着点妹妹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拿出兄长的架势说道:“六弟,六妹妹年纪还小,你应该让着点她,如何能抢她的玉佩呢?” 谢清湛对谢清溪处处告状的行为很是鄙视,他眨着眼睛无辜地说:“二哥哥,这个玉佩是六妹妹输给我的,不是我抢的。” “输给你的?”就在兄妹两人说的正起劲时,便见有人便掀开帘子便说道。 “爹爹,”谢清溪原本坐在坑上,这会一下子跳起来,趿着鞋子就冲了过来。 谢树元习惯地将她抱了起来,只怕要是苏州衙门那些人看见了,都会跌破眼镜,这还是那位平日清正严谨的谢知府? “溪儿,今日在家做了什么?”和谢清懋一样的问题,不过他边笑边抱着谢清溪走到了暖塌处。 谢清溪又开始告状:“爹爹,六哥哥将你给我的玉佩抢走了。” “都说了不是抢,是你输给我的,”这会谢清湛都不愿意了,站在榻上就冲着她嚷嚷。 只见谢树元脸色一沉,气场十足地说道:“湛儿,怎么和妹妹说话的?” 谢清湛又觉得委屈,却又不愿轻易服输,只憋着嘴不再说话。而紧跟着谢树元进来的萧氏,也瞧见了这一幕,自然是心底摇了摇头。 待谢清溪好生在老爹面前刷了一把存在感后,萧氏便让丫鬟们带着三个小主子到东捎间去玩,而她伺候着谢树元换了身衣裳。 萧氏一边轻车熟路地替他解了扣子,一边柔声道:“溪儿如今越发地大了,待过了年也该跟着几个姐姐一起启蒙了。” “她说了夫人讲的比先生的还有趣,况且早年你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便是启蒙一个溪儿自然不在话下,她不愿去春晖堂,便再过几年也不迟,”谢树元对这个女儿简直是有求必应,这种小要求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 萧氏眉眼一低,略皱了下眉头,却又说道:“老爷也不可太过娇宠了她,免得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我瞧着她对她六哥倒是没什么敬意,在家里还好,若是在外头被人瞧见,只怕该说咱们家的姑娘没规矩了。” 谢树元不以为意,说道:“先前你带着溪儿去张府给老夫人拜寿,不是人人都夸她聪慧知大体,我瞧着她礼仪规矩甚好。况且湛儿同她是同胞亲兄妹,亲厚些也无可厚非嘛。” 萧氏见谢树元一味地偏袒谢清溪,也不再说话。 倒是一旁的谢清溪看见谢清湛不高兴,想想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过分。虽说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子的身体,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当久了,连心性都变成了小孩子了。 她抓了一块谢清湛喜欢的糕点,递给他示好道:“六哥哥,吃糕糕啊。” 谢清湛撇过身子不搭理他,倒是旁边伺候他的红云,也哄他道:“六少爷,姑娘给你糕糕吃呢,少爷平日不是最喜欢吃芙蓉糕的。” “六哥哥,你是不是生我气啦,”谢清溪看着谢清湛一张鼓鼓的小脸,越发地愧疚,觉得她干嘛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嘛。 她身子往前倾了下,将手里的糕点又递到谢清湛面前,谁知这孩子倔得很,一下子又转过头。谢清溪见他这幅小模样,愧疚之心更甚,赶紧又忙不迭的哄他。 等萧氏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兄妹三人眉开眼笑的样子。 ****** 待到了晚膳的时候,林雪柔总算是苏醒了过来。大夫过来看过,说她郁结于心思虑过重,如今乍然去了思虑一时受不住才昏厥过去的。 虽是表哥可谢树元也不好在女子闺房中待着,等萧氏过来后,他便回了外书房。而萧氏见这表姑娘不过带了两个仆人过来,还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是可怜,便将身边的秋水留在这里。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孙妈妈见林雪柔醒了,立即便高兴地过来扶她起身。 林雪柔依靠在床架上,腰上垫了个枕头,她打量了一眼四周,只觉得富丽堂皇地很,就连这头顶的纱帐都是青绡帐,光是看上去就滑不溜秋,她偷偷地摸了一下,软软滑滑的布料,竟是比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还好。 “妈妈,让你担心了,”林雪柔垂着头低低地说道。 “我的好姑娘,可别这么说,老奴只恨不能待你遭了这份罪,”孙妈妈说着就要抹眼泪,林雪柔幼年丧父,孤母带着她独自生活。先时靠着母亲的嫁妆,日子过的倒也富足,可谁知一年前,母亲却也因思念父亲,心中思虑常年不得舒解,最后病势竟是越发地沉珂。 此时,一直站在孙妈妈旁边未说话的人,突然开口道:“妈妈,表姑娘这才醒来,只怕是饿了,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吩咐她们弄些好克化的吃食,给表姑娘送来。” 林雪柔此时才注意到这女子,只见她穿着的葱绿长比甲,长的并不算出色,可胜在眉眼端正,腕上带着一直银包金的镯子,语笑吟吟从容不迫的模样。 “这位姐姐是……”林雪柔刚醒来,并不知眼前这人是谁。 秋水立即请安,急急道:“表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叫秋水,是太太派过来伺候表姑娘的。” 林雪柔一听太太这两字,便急急地要起身,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说道:“我初到府中便给表哥与表嫂添了这样多的麻烦,孙妈妈你赶紧扶了我去给表嫂请安。” 秋水悄悄打量了这位表姑娘一眼,见她面带急色,倒似不像作假的模样。不过想起今个她昏倒在老爷怀中的传闻,她还是细细打量了这位表姑娘一番。 因为府中已有一位天天作张作致的表姨娘,芝兰院的人都对表姑娘这种生物充满了莫名的厌恶。所以今个刚听了这样的传闻,秋燕就发了一通牢骚,说一个两个真当咱们府上是做善事的,什么亲戚都敢上门来。 秋水见她当真要起身去给太太请安,忙劝道:“姑娘身子还未大好,太太早就吩咐了,待姑娘醒了后,便好生用些吃食。待今晚好生歇息后,明日再同府中的小姐们见礼。” “这可怎么好,我来府中本就给表嫂添了麻烦,如今再不去请安,只怕我心难安,”林雪柔瞧着虽娇娇弱弱的,可性子倒是执拗。 秋燕正暗暗发愁,就见娇杏从外头进来,一脸喜气地说:“妈妈,夫人派人送燕窝过来给咱们小姐吃了。” 娇杏此时见林雪柔醒了,更是高兴,就要过来同她说话。孙妈妈瞧了一眼秋水,生怕娇杏这样大呼小叫的模样被她看轻了去,便立即呵斥道:“姑娘面前也容你这般大呼小叫,还不赶紧出去请了送东西的姑娘进来。” 虽然孙妈妈平日也严厉,可因为她们三人也算是相依为命的主仆,倒也从没对娇杏这般呵斥。娇杏一时红了眼睛,还是秋水解围道:“妈妈,太太身边的姐姐我倒是熟悉,还是由我出去瞧瞧吧。” 说着,秋水便掀了帘子离开。 孙妈妈看着娇杏一脸委屈的模样,也不由叹了口气,她伸手将娇杏拽了过去,小声道:“你这丫头也没眼力劲了,如今咱们可是在知府大人的府里头,这样的人家规矩最是大。你这般在小姐面前大呼小叫的,岂不是让人觉得你没规矩,也看轻了咱们小姐。” 娇杏不过是个小丫鬟,又没在高门大宅里待过,如何懂这些道理。倒是林雪柔替她说话:“妈妈,娇杏年轻还小,日后慢慢教便是了。” 孙妈妈还要说话时,就见秋水掀了帘子,她身后也跟着一个穿着水红比甲的人。孙妈妈一见立即迎了过去,这就是下午跟着萧氏一起过来的香云。 “见过表姑娘,太太之前还说表姑娘约莫这会便醒了,怕姑娘饿了,特地让奴婢送了些冰糖燕窝过来,”香云是个长相甜美的,一说话脸上还有一对漩涡,看着也喜庆。 林家富贵的时候,林雪柔倒也喝过几回燕窝,不过那东西太贵,几两银子才那么点。要不是她母亲见她身子实在是弱,也舍不得花这样的钱。此时,见谢府随便就送了这等的好东西过来,多少还是红了脸。 可再多的话,这会也只憋成了:“劳烦表嫂了。” 香云又说了一会话,便推说还要差事等着,便告辞回去了。林雪柔让秋水送她出去,两人到了院门口时,香云才瞧了她一眼:“太太说你这几日辛苦了。” “好姐姐,奴婢当差哪会辛苦,”秋水是萧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平日都是听萧氏身边四个大丫鬟的支配。香云虽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因着在太太面前得脸,所以秋水对她也格外恭敬。 香云知道她是个稳重的,只小声叮嘱了一声:“你好生伺候的,有什么事情,立即回来禀了太太。” 秋水回头瞧了里面一眼,有些犹疑地说:“奴婢瞧着这位表姑娘倒是个实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那位不也这样过来的……”香云冷哼了一声,汀兰院的那位当初还不是一副老实相,太太还怜惜她流放时吃了不少苦,想拖了永安侯夫人给她相户好人家呢。 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见礼风波 > 次日, 萧氏正在梳妆的时候, 就听见外头有丫鬟进来禀告, 说表姑娘过来给太太请安了。萧氏听了这样的话, 只略皱了皱眉头, 倒是身后正在给她梳头的香云说道:“这位表姑娘倒是个懂规矩的。” 自打江姨娘进门之后, 萧氏对于所有的表姑娘都不存在任何好感, 特别是昨天这位林表姑娘一来就演了这么一出,她着实对林雪柔生不出什么怜惜之情。 如今不过是碍于亲戚的情分罢了。 虽然萧氏对林雪柔不了解,不过倒听谢树元说过, 林雪柔的外祖父也就是谢树元的二叔公如今却是健在的。这位表姑娘不去投奔自己嫡亲的外祖,倒是跑到了自己府中,也不知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萧氏让丫鬟请了林姑娘在前厅坐着, 就又问香云:“六小姐可起来了?” 因着谢清溪年纪尚幼, 萧氏并不拘束她,平日都是想睡到几点便睡到几点的。不过因着今天有林雪柔在, 姑娘们该给这位表姑见礼, 倒也不好不出现的。 香云垂眸道:“奴婢方才让小玉看了一眼, 素云已经伺候六姑娘起身了。” 萧氏点了点头说:“你让素云伺候六姑娘过来用膳, 顺道同表姑娘见个礼。” 虽然这位表姑娘确实比打秋风的穷亲戚好不到哪去, 可这是谢树元亲自认下的亲戚, 萧氏自然也不会慢待。所以昨晚她还特地让身边的丫鬟,送了几件她从未穿过的素色旧衣过去。 林雪柔早已经坐在了前厅等着,不过听丫鬟说, 表嫂还未起身, 她又觉得惶惶不安,生怕来早了,打搅了表嫂歇息。 不过就在她到了没多久,就又见两个小姐模样打扮的孩子带着几个丫鬟一行浩浩荡荡地进来。原本站在外头的丫鬟,见着这两人先是一惊,随后便问安:“给二姑娘、四姑娘请安。” “起来吧,我们来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这会可起来了,”二姑娘谢明芳年纪更大些,这会自然是以她为主,所以她开口让丫鬟起身。 “太太已起身了,不过这会还在更衣,还请两位姑娘稍等片刻,”接着就有丫鬟引她们二人到前厅坐着的。 林雪柔急急地起身,可又想到这两位姑娘只怕是表哥的女儿,也算是自己的晚辈。她有些着急地看着身后的孙妈妈,生怕自己的行被人小瞧了去。 谢明岚早就注意到了这位新来的表小姐,不过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屈膝请安,她见谢明芳没动,只暗暗拉了她的衣袖,谢明芳这才不情不愿地蹲了一下。 不过两人刚坐下,就听谢明芳眯着眼睛打量了林雪柔,突然来了一句:“表姑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此一出,厅里一片安静。 林雪柔有些不明就以,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错,一张白净的脸涨的有些微红,看的谢明芳冷哼了一声。 倒是谢明岚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这位表姑一眼。虽说江姨娘生的也不错,可到底是流放过的,就是那一身皮肤都不能和娇生惯养的小姐们比较。而这位林表姑虽一身打扮素净,可身上倒是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倒也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表姑别放在心上,二姐姐是见表姑亲切才这么说的,”谢明岚此时并不想得罪这位表姑,要知道上一世这位可…… 早就有丫鬟将二姑娘和四姑娘过来给太太请安的事情禀告给了萧氏,而萧氏听完忍不住冷笑一声。 倒是旁边的沈嬷嬷说了:“这个江姨娘真是够不安分的,平日不让姑娘们给太太请安。如今不过来了位表姑娘,就让两个姑娘巴巴地过来,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自己不过是靠着表妹这个名分立足,如今又来了一位表妹,她自然是怕的,”萧氏岂会看不透江姨娘那点小心思。不过饶是她这样心性的,都已经恶心透了这些表妹。 “太太说的是,”沈嬷嬷说着就过来扶着萧氏起身,往外头走去。 前一世谢明岚便极少给萧氏请安,同嫡出的三个兄弟也不过都是面子情,以至于出嫁之后便是个替她出头的人都没有。原本这一世她想每日过来给萧氏请安的,可谁知萧氏却说姑娘们都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该睡足了觉。 原本谢明岚盘算的倒是好,想着萧氏只生了三个儿子,只要自己待她至敬,日后自己定是女儿中的头一份,却不想这一世萧氏竟生下了龙凤胎。虽说她自幼有慧名,如今与琴棋书画上更是甚有天赋,可爹爹最喜欢的却还是那个连字都识不得几个的小丫头。 萧氏出来的时候,正巧谢明贞和谢清溪两人携手进来,只见谢明贞牵着谢清溪的小脸,步伐迈的也小,显然是迁就她。 此时萧氏显然也瞧见她们两,只看了一眼便是满眼笑意的模样,待大姑娘和谢清溪走到跟前的时候,就听谢清溪抬起头认真地说:“女儿来给母亲请安了。” “我的乖女儿,”萧氏笑的开怀,对谢明贞说:“好孩子,快带你六妹妹过去坐着吧。” 此时谢明岚等人自不好再坐着,都起身给萧氏请安问礼。林雪柔也跟着要请安,却是被萧氏旁边的香云跨了一步,一把给扶住了。 萧氏笑道:“表妹身子可好了?大夫可说让表妹好生将养着的,怎好这么早就过来的。” 林雪柔垂着头,一副羞涩的模样:“昨晚就该给表嫂见礼的,实在是身子不争气,还请表嫂宽恕了我的失礼。” 萧氏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安慰道:“表妹说这样的话可就是生分了,既来了府上就当成是在自家便是了,何须这般客气。” 谢明芳在一旁听的不耐烦,又见林雪柔那样娇滴滴的模样,忍不住嗤了一声,还是谢明岚在一旁扯了下她的袖子,这才没让她太失礼。 这前厅的地方并不大,萧氏自然听到谢明芳的小动作,不过却是面上没显。待她让香云扶着林雪柔坐下后,也扶着怡云的手坐在了上首。 谢清溪自进来后便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她同谢明贞都坐在林表姑的下首,而对面坐着二姑娘和四姑娘,此时谢明芳脸上隐隐的不屑,只怕在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倒是谢明岚虽年纪尚小,却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前视并不闪躲,瞧着倒是进退有度的模样。 “按理说,昨个就该让你们四个给表姑见礼的,不过表姑一路长途跋涉大夫又让歇息着,故而今个才让你们给表姑请安的。” 萧氏这么说着,几位姑娘都从位置上起了身,萧氏挨着指点道:“坐在表妹你旁边的是大姑娘明贞,今年七岁了,对面穿着鹅黄裙子的是二姑娘明芳,今年六岁了,旁边的是四姑娘明岚,今年三岁了,只比我生的这个小魔星大上半岁。” 林雪柔跟着萧氏的指点一一看着谢府的这几位姑娘,几位姑娘年纪虽然都小,可是却各个如珠似玉的,小小年纪早已经瞧出了美人胚子的模样,四人皆带着金项圈,只是下头坠着的玉石却各不相同。 大姑娘是橘黄的玉皮子,打成方方正正的模样,瞧着玉质也是极好的。而二姑娘项圈下头坠着的是一块绿莹莹的翡翠,瞧着是冰糯种的,站在她旁边的四姑娘下头却是一块白玉带墨的玉牌,那玉牌上的墨如同染上去一般。 萧氏这会才笑着指向最后也是最小的那个姑娘说:“那便是六姑娘,同她哥哥是对龙凤胎。不过哥儿如今都在前院,待晚膳的时候再让他们过来给表妹见礼就是。” 林雪柔听了这话便仔细打量起这位六姑娘,她同其他三个姐姐都带着同样的金项圈,只不过她项圈下头坠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那玉远远瞧着就晶莹洁白而无暇。 四人虽心中各有想法,却都是规规矩矩地给林雪柔行了礼。林雪柔面色一红,回头对丫鬟说:“娇杏把荷包拿上来。” 娇杏从袖子里恭敬地拿出四个绣着各色花草的荷包,林雪柔拿了荷包一一递到几人手里,最少那个说着:“没什么好东西,还往几位外甥女莫嫌弃。” 四人齐齐说了声多谢表姑。 萧氏见这边见过礼,倒让丫鬟在花厅摆了膳桌,留了几人吃饭。众人依次坐下后,就连最小的谢清溪都坐的分外规矩,林雪柔瞧了这提着膳盒来来往往却丝毫不见混乱的丫鬟,暗暗观察起萧氏的动作,生怕错了规矩让人耻笑。 用膳的时候格外的安静,因着谢清溪年纪小,便让身后的素云伺候着,她喜欢哪样素云便给她夹到碗中。别人吃没吃好,她不知道,反正这是在她亲娘的院子里头,她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爱吃什么吃什么。 谢明贞倒是常在芝兰院里用膳,因而吃的倒也好,可谢明芳和谢明岚却甚少在这里用膳。谢明芳是个爱吃的,可碍着有这个表姑在,又不好随便夹东西,只略吃了几口。而谢明岚却是安安静静地吃饭,瞧不出什么来。 这一顿饭吃下来,倒也安静。待用完膳后,萧氏便让姑娘身边的丫鬟伺候她们去春晖园上学。 萧氏留了林雪柔下来,却让人带着谢清溪出去玩了。 谢清溪出去后,便直奔着院子外面,要往前院跑。要不是素云在后头拦着,只怕还真的被她跑了出去。 谢清湛昨晚去同谢清懋一起睡在前院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谢清溪疑心他是趁机甩开自己偷溜出府玩去了,便闹腾着要去前院找他。 素云见实在安抚不了她,便让小丫鬟同香云讲了一声,自个带着谢清溪往前院去了。 而萧氏这边正和林雪柔说到她母亲去世的事情,待听完后,她唏嘘了几声,直说到应该派了人过来通知一声,好让她们去吊唁的。 “母亲是寡居之人,哪好外出走动,”林雪柔一想到这里,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她用帕子擦了擦脸,有些羞愧道:“我身上带着孝,本不该来打扰表哥同表嫂的。可家中伯父却……”她竟是说不下去的样子。 此时旁边的孙妈妈却是开口道:“太太,咱们姑娘实在是可怜。自从没了爹妈之后,那族里的人,占了老爷夫人的家产不说,还要将我们姑娘随便嫁给别人做填房。姑娘无法只得带了老奴和娇杏,准备回安庆投靠舅老爷一家,可这山长路远,我们姑娘是个女子,又带着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婆子,只得先投奔了到这里。” 孙妈妈的话将林雪柔臊的半死,她一个未婚姑娘家,听着填房这样的话总归是不好。 萧氏暗暗叹气,这主仆三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能从沛县到这里只怕路上也是受了不少苦。可是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萧氏又岂容再埋下祸根,只听她款款道:“表妹如今既然到了家中,只管安心住下便是。这送信到叔父府上的事情由家中小厮去便是。” “送信?”林雪柔有些疑惑地抬头。 萧氏见她这迷惑的样子,依旧笑意盈盈,她说:“表妹既然是想去堂哥府中,我这做表嫂的岂有不帮忙的道理。我先遣人送封信回安庆,待同堂哥商议后,或是咱家派了人送表妹过去,或是让堂哥派人来接,都是妥当的。不过现在表妹只管安心住下,从明日开始可不许再起这般早了。表妹在府中做客,若是得闲了过来陪我说会话便是了,可不能再象今日这么早起了。” 林雪柔被萧氏的一番话说的不上不下,她先前听母亲说过自己有个在苏州做知府的表哥,但母亲是寡居之人,并不好带自己上门拜访。如今母亲去了,她过来投奔表哥,却从没想过要去安庆外祖家。 实在是外祖一家同自己的来往实在是不密切,父亲尚在的时候,每年都往安庆送年节礼物,可回回却得不到回礼,就连只片语都没有。每年她都能听到母亲在房中暗暗哭泣,因为她也不喜欢外祖一家。 可表嫂说的也是,哪有不投奔自己正经舅舅家,反倒赖在隔房表哥府中的道理。 林雪柔想起萧氏那绵中带刺的话语,一路忍着直到了听雨轩这才落了泪下来。秋水正在院子里吩咐小丫鬟事情,见她一路落着泪回来,被唬了一跳。不过看着孙妈妈尴尬的脸色,却还是没有跟进去。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藏书藏精 > 此时谢家几位姑娘都去了春晖园中, 正等着先生过来上课。虽说男女大防, 闺阁中的千金不好日日见外男, 可如今谢家几位上课的小姐最大的不过七岁, 而先生却已经五十有余。若不是于科举一途不再有希望, 只怕也不会安心在谢家当个教书先生。 不过能在谢家当先生, 即便只是教姑娘们, 这学识都比外头的一般教书先生要好。这位彭先生规矩严,姑娘们上课时不许丫鬟在旁边随侍,因此姑娘们上课时就连研磨都需自己来。 二姑娘谢明芳有些不耐地看着面前的砚台, 她身边的丫鬟春碧正在给她研磨,她撇了撇嘴不耐烦地说:“快点,可千万别让先生发现了, 不然他又得让我抄大字了。明明就有丫鬟, 还非要让我们自个磨墨,害得我那件金绣彩蝶的绸衫都沾上了墨汁, 如今都不能穿了。” 就在谢明芳抱怨不停的时候, 另外两位姑娘却是一不发, 谢明贞让丫鬟给自己卷了卷袖子, 站在书桌旁边按着先生教的法子, 一点一点开始磨墨。 而谢明岚因个子太矮, 有些够不着放在案桌上的砚台,便让丫鬟搬了个小马扎,自己站在马扎上也一不发地磨墨。谢明芳四处瞧了两眼, 见她们都不搭理自己, 只觉得无趣,于是便翻出先前林雪柔给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兰花图案,绣工倒是中规中矩的,不过用的布料瞧着还没她身边丫鬟的好呢。待她打开了荷包后,看着里面两个笔锭如意的银锞子,立即不屑地冷哼了一下,这还是长辈给的见面礼,未免也太寒酸了些。难怪姨娘说这个林表姑,就是来家里头打秋风的。 “四妹妹,你也瞧瞧林表姑究竟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谢明芳扬了扬手里的荷包,声音虽还稚嫩,可带着与年龄不太符的鄙夷:“我瞧着这两个银锞子,还没太太过年时打赏下人做的精致呢,而且一个连一两都没有吧。春碧,你拿去玩吧。” 说着,谢明芳就连荷包带银锞子推到了桌子一角,让正在磨墨的春碧拿着。这两个银锞子虽说不精贵,可到底是长辈所赐,二姑娘这么做可是对长辈的大不敬,要是让老爷太太又该罚了。 春碧作为谢明芳的丫鬟,已被萧氏呵斥了好几回。若不是太太看在这实在不是她的错上,恐怕早就将她撵了出去。这会她如何敢要这银锞子,所以她立即放下手中的墨条,扑通地就跪下,说道:“这是林姑娘给太太的,奴婢不敢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怎么就不敢要了,”谢明芳不耐烦。 谢明贞虽一直没说话,可听到这里也不由皱了下眉头,她看了一眼站在脚凳上的谢明岚,想了下还是未开口。 “二姐姐,这乃是长者所赐,若是这么给丫鬟,若是传出去难免有人非议姐姐,”谢明岚心底虽然无语,可还是勉强开口。谢明芳到底和她是一母所生,若是她在外头丢人,她也得跟着丢人。 虽说前世的谢明芳也有些眼皮子浅,可这一世竟有些变本加厉一般,如今不过才五岁,就将这踩低捧高学了十足,而江姨娘不但没觉得二姑娘这般不好,还觉得她是个精明的,以后定不会吃亏。 若谢明岚没有重生一世,如今只怕也学成了谢明芳那般模样。都说嫡庶有别,从前谢明岚只觉得自己和嫡女不过就是差了一层身份,如今再生一世,竟隐隐看的明白起来。庶女和嫡女之间差的可不是一层身份,差的更是那份眼见和内里的教养。 这内宅的弯弯道道又岂是明面上能说清楚的,有些嫡母从不曾亏待庶女,穿衣打扮上也不过比嫡女差了一星半点,旁人看了莫不称赞这样的嫡母,说她厚道。可嫡母除了穿衣打扮上不曾亏待庶女,却从没教过庶女管家之道,更没教过她人际交往这等事情。 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尚且看不出了,可一旦出嫁成了别人家的媳妇,问题却是层出不穷了。不曾学过管家,自然管不了家,不曾听过人情来往,这红白喜事上就会有差错,就会有得罪人的风险。 久而久之,这样的媳妇谁敢让她管家,若是成了长媳,只怕连家都要乱了。 谢明岚不愿再象上一世那般过,因此自打她重生之后,从未因吃食这等小事抱怨过一句。反而她发奋读书,努力维持自己制造出来的早慧之名。 “谁敢,若是有人敢嚼舌根,我就禀了太太惩治了她们,”谢明芳不屑地说道。 先前也有人在背后说姨娘恃宠而骄,谢明芳逮着谢树元在萧氏院子的机会,可是好生告过一状,那嚼舌根的奴才可是立马就被发落到了庄子上。这会可没人再敢轻易得意她们汀兰院了。 谢明岚见她屡劝不改,又想起上次她告状的事情,不由有些气闷。如今可是太太管着家,她当着太太的面向父亲告状,说家里的下人口舌不严。虽太太立即发落了那几个下人,可这还是狠狠地扇了萧氏一巴掌。 “好了,春碧,你先将这荷包替二姐姐收起来吧,这是长辈所赐,二姐姐方才不过是同你玩笑罢了,”谢明岚见她说不通,索性吩咐了春碧。 谢明芳见她这么自作主张地指使自己的丫鬟,刚要教训她不敬姐姐,就见外头望风的小丫鬟偷偷喊了声先生过来了。她赶紧从春碧手中夺过墨条,只是行动间难免有些急躁,那墨汁竟是飞溅了起来,一下子就沾在了她袖子上。 今日她可是穿了件鹅黄的裙子,这墨点在衣袖口上甚是刺眼,她一时气不过对着春碧就怒道:“你这奴才是怎么伺候的?” 说着竟是将砚台推了下来,那砚台里还有方才刚磨出来的墨汁,一大半全都泼到了春碧的衣裳上,还有星星点点的墨滴竟是溅到了旁边谢明岚的裙子上。 “二姐姐,你做什么?”今日这条玉色织金银花的裙子乃是谢明岚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虽说江姨娘如今颇受宠,可汀兰院的份例却依旧是姨娘的,而她和谢明芳也都是每人一季四套的庶女份例。 眼见这条新裁的春衫竟被谢明芳随手毁了,她不由气的叫了起来,一直以为伪装的大方体贴都通通消失不见。 谢明芳虽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嘴硬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四妹妹何必这般大声,不过就是一条裙子罢了。” 实在不是谢明岚,实在是光这条裙子用的布料就十几两一匹,更别提这上头的绣工精致,可是绣娘花了半月时间才绣好的。原本她还指望穿着这件衣裳出门会客的,因着今个要见这个林表姑,她才特地穿了出来的。 谢明岚冷笑了一声,就在此时,彭先生进来了。几个丫鬟便退了出去,回了自个的院子等姑娘们下课再过来接。 而春碧一身墨汁眼含着泪的回汀兰院时,还是被不少人看了去,没一会府里几乎是传了遍。 彭先生进来便看见二姑娘和四姑娘脸上表情都不大好,而大姑娘依旧一副娴静的模样。说起来,大姑娘和二姑娘年纪相仿,两人又是一同入的学,因此学习的进度自然快些。可是让彭先生感到诧异的,乃是这位四姑娘,年纪比两位姐姐要差上几岁,可是与学习上却要更聪慧,就算她入学的晚,可如今学习的进度竟是慢慢赶了上来。 反倒是这位二姑娘,勤勉不及大姑娘,聪慧又不如四姑娘,只怕再过几月就要被四姑娘都比了下来。 “几位姑娘将昨日临的十张小楷先拿出来,”这是彭先生昨日留得功课,谢树元爱好书法,本人写的一手楷书更是连皇上都夸赞过,因此谢树元检查几人功课时,对书法最为看重。 谢明岚因年纪还小,腕力不够如今还在描红。而谢明贞如今倒是能临帖,不过她写字却无甚灵气,中规中矩罢了。 谢明芳本就不喜欢读书,如今又因为谢明岚太过聪慧,引得父亲和姨娘的关注都在她的身上,就更加不喜欢读书了。就在她临帖的时候,就见旁边的谢明岚身子一歪,人竟是要从凳子上倒下来。 她心头一惊,刚要动就见谢明岚桌边的砚台竟是一下翻了下来,她原本想伸手去接她的,可下意识的却往后退了下。于是谢明岚整个人歪了过来,竟是将她也一并扑倒,而两人都摔在地上。 两位小姐上课途中受了伤,就连萧氏都被惊动。她赶紧让人请了大夫过来,还亲自带了人去汀兰院。 江姨娘初时得了消息吓得半死,待知道是谢明岚未站稳,一时撞倒了谢明芳时,竟是连怪罪的人都没有。最后两个姑娘回来时,萧氏逮着底下伺候的丫鬟好生一通责骂。 ****** 而这一切都同正在前院的谢清溪都无关,这前院乃是谢树元的地盘,就算是萧氏无事都不得常过来。如今前院住着的就是谢树元和谢清懋两人,还有谢清湛这个编外人员。 谢清溪到的时候,谢树元早就去了衙门,谢清懋也去了外面的学堂,只有谢清湛还未起身。她吵闹着要去找谢清湛玩耍,可先前六少爷就因为姑娘吵着她睡觉,可是发了好大一顿火,跟在身边的素云哪还敢让她去。 原本素云正要哄着她回去,可偏偏谢清溪却是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楼,说起来这座小楼可是谢府最重要的地方。那里是谢树元的藏书阁,听闻其中藏书有数万卷之多,当初谢树元从京城外放过来,光是装这些书籍就装了一只船。 因谢树元是探花郎出身,因此苏州学子对于这位学富五车的谢大人很是仰慕,再听说谢府有这么一座藏,慕名而来拜访的如过江之鲫。 谢清溪没让人抱着,自己往藏走去,这才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不过拦她的人见是她,也是一脸恭敬地问:“六姑娘,这藏未经老爷同意,可是轻易不让进的。” “爹爹一定是说,闲杂人等未经他同意不许进去吧?那你觉得我是闲杂人等吗?”谢清溪抬起头望着他,一派天真的说。 守楼的小厮一脸纠结,这位小祖宗可是老爷太太的心头肉,岂是他一个小厮能拦住的。就在他疑惑时,就见谢清溪弯了一下腰,就从他的手下穿了过去。这小厮岂敢伸手拽她,只能眼看着她一溜烟的串进了藏。 谢清溪一进来,就看着这两层高的小楼,只见其中一面的书架竟是顶天立地的,而另一边则是一处旋转楼梯,而二楼则是悬空而建的,梨花木的栏杆围着。若是有些手长的人靠在栏杆上,略一够只怕就能拿到对面墙上的书。 而房间还有一个梯子,想来是为了拿出而放的。她将手背在身后,如同领导视察一般地沿着书架走,与她视线等高的那一排书架的放着的居然是游记。 她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正要伸手拿书时,突然头顶一个男声道:“小丫头,你是谁啊,进来偷书吗?” 谢清溪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胆差点没了,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正靠在栏杆边上悠然地看着她。 谢清溪往后退了一步,突然那男孩手掌撑着栏杆,竟从二楼跳了下来。他动作矫健而潇洒,再加上那一张未张开却已经隐隐有倾城之容的脸蛋,竟是看的谢清溪呆了。 “小丫头,你是进来偷书的吗?”男孩看着面前这个如玉团般的小人儿,明明知道她这一身富贵打扮定不是小偷,可还是忍不住逗她。 “书精?”谢清溪问。 “什么?”男孩没听懂她的话。 她又问:“你是书成精了吗?”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那年初见 > 对面粉雕玉琢的已经可以成为少年的男孩, 一下子表情变得微妙, 书精?他可是堂堂…… 就在话要说出口的时候, 却一下子顿住, 脸涨成微微的通红, 谢清溪看着他涨的耳朵都红的表情, 差点笑出声来。 “你是谁?”男孩一副理所当然地问道。 谢清溪嘴角微微抽动, 跑到别人家问别人是谁,估计这也是个在家称王称霸的人物。于是她抬着头笑眯眯地说:“我是这家的孩子。” “哦,”男孩在谢清溪这么直白的回答之下, 也有些尴尬。两人就这么相对无,外面的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时,谢清溪才发现这个万里阁的窗户竟不是细纱蒙的, 而是彩色玻璃, 中间一扇窗子被打开,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这座万里阁中。 古有读万卷书, 不如行万里路之说, 谢树元本人就曾在会试之前游学一年, 虽未行万里路却时常觉得这样的游历经历实在是裨益匪浅, 因此他的藏被命名为万里阁。 谢清溪抬头看着能出现在她爹藏的人, 可见对于谢树元来说定是个极重要的客人。可偏偏萧氏作为当家主母竟是从未听说家里来了客人, 可见这人应该是秘密进入谢家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虽说古代有男女大防,闺阁女子的名字不得轻易告诉旁人,可是男孩看着对面的小短腿, 唉, 她连个女的都算不上吧,顶多只能算女娃娃。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刚刚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应该轮到我问你了吧,”谢清溪声音清脆地说道。 男孩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小娃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便展颜笑开,他的眼睛犹如黑幕下的夜空般,里面闪烁着星辰一般,:“我叫庭舟,陆庭舟。” 这是谢清溪第一次见到陆庭舟,她二岁,而他已十二岁。 “我叫谢清溪,清溪的清,清溪的溪,”谢清溪笑眯眯地回答。 陆庭舟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他一边笑一边指着谢清溪说:“你太好玩了。” “我家都没有你这样有趣的小孩,”陆庭舟犹如小大人般,他说:“我有好多侄子侄女,可是他们一天到晚无趣地很,就连走路都恨不得拿尺子丈量。” 谢清溪无语,好多侄子侄女?你也不是很大好吧。 不过这样的情况,在古代倒也不少见,有些大家族里简直比比皆是。明明儿子都生了好多孩子,结果祖父突然老来得子,生了小叔叔出来。 “你叫清溪?”陆庭舟看了她一眼,突然解惑般地说道:“我听说谢大人的夫人生有一对龙凤胎,你就是谢清湛的龙凤胎妹妹吧。” “清溪,清溪,”他轻声地叫了两遍她的名字,突如其来地说道:“你父亲定然十分疼爱你吧,不然不会以谢家男子的名字排序与你。” 虽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谢清溪倒是第一次听人说出来。她看着这个叫陆庭舟的少年,此时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犹如小巨人般,她不得不抬头仰望与他。可是少年如玉般地精致面容,却在逆光中生出万丈光辉。 “六姑娘,六姑娘,”只听门外隐隐传来声音,万里阁虽有专人守卫,但是这些小厮在没有谢树元的允许下,也是轻易不敢进入万里阁。而谢清溪跑进来之后,他们也只敢在门口叫唤。 最后还是素云大着胆子走到阁楼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阁楼的门,喊道:“六姑娘,咱们该回去了,要不然夫人该着急了。” 谢清溪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就听素云已经开始使出苦肉计,她说:“六姑娘,太太若是知道奴婢带着姑娘乱跑,定会打死奴婢的。姑娘最是心疼奴婢了,一定不忍看见奴婢被打死吧。” “你的丫鬟来找你了,”陆庭舟听见外面一直在叫唤,懒懒地说道,可是眼睛却斜视了她一眼。 谢清溪跑进来也是仗着谢树元不在家,不过在这里待久了,被旁人知道了,只怕这些丫鬟小厮都会遭殃。在这种古代,可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回事,一般主子犯了错,受罚的定是身边伺候的人。 素云一向对自己好,谢清溪自然不想害她。于是她软乎乎地对陆庭舟说:“哥哥,我要走了。” 陆庭舟是家中幼子,又因辈分原因,叫他叔叔的倒是一堆,可却从未听过别人叫他哥哥。如今听到谢清溪这么叫,心里头居然喜滋滋的,于是随手从腰间拿下自己常佩的玉佩递给她,:“喏,拿着,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谢清溪看着面前这枚比她巴掌还大的玉佩,宝蓝的络子悬在玉佩之上,而这块羊脂白玉玉佩通体纯白,竟是没有寻常羊脂白玉微微泛着的青色或黄色,而这块玉佩光是瞧着那玉质着实是绵密匀称,表面油亮真的犹如凝脂般。 谢清溪脖子上金项圈下头挂着的玉牌就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可是陆庭舟的这块珍贵定在她的玉牌之上。 “哥哥,我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虽然谢清溪也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不过在来了这里两年后,她眼界着实开阔了不少,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要一个小屁孩的东西。 “我走了,“谢清溪习惯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外面跑。 陆庭舟本想追上去的,不过想到自己是秘密来的谢府,也就停住了脚步看着小丫头离开。 “姑娘,怎么在里面这么久?”素云一见她出来,立即倾身将她抱了起来,还有些困惑地朝里面看了一眼说:“奴婢方才怎么听见姑娘在里面同旁人说话呢。” “你听错了,我就一个人在里面,”谢清溪说着就开始描绘万里阁里面的书架有多高,她朝着天比划了一下,说:“素云姐姐,里面的书可多可多了。” “是是是,咱们姑娘如今不是正随着太太读书,待以后姑娘求了老爷,定然可以光明正大进万里阁,可不能再象这次这样偷偷跑进去了,”素云说道。 谢清溪点了点头,却眼尖的看见不远处几人正簇拥着另外一个小短腿往后院走。她趴在素云怀里高兴地喊:“六哥哥,六哥哥。” 谢清湛睡醒后,萧氏便派人送了早点过来,还特别嘱咐说让他吃了早膳,再过去给自己请安。他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地吃完早膳才去后院。 这还没进后院的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一转身居然看见谢清溪在自己后面。待她走近后,他才有些迷惑地问道:“妹妹为何在这里?” 谢清溪刚要和他炫耀自己去了万里阁时,就听素云朝着自己使眼色,随后她转了转眼珠子娇声娇气地说:“我实在太想六哥哥了,就来找六哥哥了。” 他们兄妹俩素来是打打闹闹的多,时常为了些小事就在萧氏面前告状,当然告状的主力是谢清溪,谢清湛偶尔干点这种事情。他乍然听见妹妹这么说,不由小脸一红,居然也认真地说:“我也甚是想念妹妹。” 谢清溪瞬间在他身上看见了他们家小学究谢清懋的影子,立即从素云怀里挣扎着下去,走过去就探了探谢清湛的额头,问:“六哥哥,你是不是病了啊?” “没有啊,”谢清湛有些奇怪她的问题。 谢清溪嘿嘿笑了下,说:“那你为什么说话文绉绉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文绉绉的人? 谢清湛心中酝酿的好一幕兄妹情深的场景,生生被谢清溪的这句话打散,他转了个身憋住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就不应该搭理她。 “唉,六哥哥,你别走,你等等我啊。” ******** “娘,我好疼啊,”谢明芳娇滴滴地躺在江姨娘的怀中,柔弱地喊道。 而坐在一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谢明岚,听见她居然喊江姨娘叫娘,眼角一跳刚要说话,可是想了想却又忍了下来。 谢明芳是被谢明岚撞倒的,身上蹭了好些灰尘,回来的时候差点吓死江姨娘。江姨娘替她换了身衣裳后,又见她后背被蹭破了好些地方,一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是这撞倒谢明芳的又是谢明岚,实在是赖不到旁人身上去,她竟是觉得有一口气在心头不上不下。 所以萧氏得了消息过来看两位姑娘的时候,就见江姨娘又是抹泪又是捶胸顿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姑娘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萧氏倒也没在意,只简单问了句,江姨娘这么哭闹是生怕旁人不知是四姑娘将她姐姐推倒的,还是你想让人觉得四姑娘是故意推倒二姑娘的。 江姨娘这么哭闹无非就是因为这事实在怪不到别人头上,她迁怒不了旁人,如今被萧氏这么一说,倒也安分了下来。 萧氏稍微安慰了二姑娘和四姑娘两人,不仅免了两位姑娘明日的请安,还让她们歇息几日再去上学。 不过江姨娘还是在萧氏要走的时候,趁机提出两位姑娘都要受了惊吓,身子都不爽利,大夫都说要好生将养着。 萧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让人送了好些贵重的补品过来。 江姨娘看着桌上堆放的补品,对旁边的明心道:“桌上的拿两包燕窝去厨房,让她们炖两盅冰糖燕窝粥,就说两位姑娘要补补。” “你叫院子里的小丫鬟在那里守着,可别让人换了我的好燕窝,”江姨娘眼皮一翻,有些不耐。 谢明芳一听有冰糖燕窝粥吃,瞬间来了精神,她摇着江姨娘的手臂说:“娘,我饿了。” “姐姐,”谢明岚突然拔高声音喊了谢明芳一声,谢明芳有些不耐烦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谢明岚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姐姐,慎。” “我说什么啦,”说着谢明芳便摇着江姨娘的手臂,缠着她说道:“娘,你看看妹妹对我的态度,这是对待姐姐的态度吗?” 谢明岚见她居然屡劝不改,一时气的指着明心就说:“出去,全都出去,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明心看了江姨娘一眼,急急带了小丫鬟都出了去。 “姐姐,你可想过你叫姨娘为娘,若是传到太太耳中,姨娘要怎么办?”谢明岚不客气地说。 谢明芳还是不在意,她说:“左右我就是在自个院子叫娘罢了,到外头我自然是知道的。妹妹,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 “就算是在自己的院子中,姐姐也应该守礼而行。况且姐姐怎么就知道这院子没有隔墙之耳,若是此事传到太太耳中,只怕到时候受到责难的是姨娘而不是姐姐,”谢明岚冷静自持地模样倒是越发地刺激谢明芳。 她也跳起来叫道:“妹妹何必这么一番大道理,说到底妹妹还不是嫌弃姨娘的身份。” “两个姑娘别在吵了,”江姨娘见姐妹两竟是越说越厉害,忍不住开口劝道,可是一听小女儿这样的话,她虽心里知道是有道理的,可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明芳犹如得助般,高声嚷道:“如今妹妹称心了吧,娘到底生了我们一场,妹妹何必要说这样的话。” 谢明岚何尝不愿叫娘,只是如今江姨娘在府中实在是扎眼,若还是不知收敛,只怕她们母女三人往后的日子难矣。如今姨娘最紧要的是生孩子,又何必在这样的事情上和太太顶撞,又对姨娘和她们有什么好处? 可是这样的话,却不是谢明岚应该说出口的,她虽少年早慧,可是这样的话说出口,只怕江姨娘这个亲母都要将她看作妖怪了。 于是她眼圈一红,声音低了下来,她带着哭腔低低道:“姐姐以为我愿意这样吗?爹爹是那样重礼法的人,若是咱们对太太有一丝不敬,只怕就被有心人拿了去告状。咱们是做姑娘的自然还好,可姨娘在这府中做小伏低,姐姐怎么还忍心让人拿了把柄去为难了姨娘,” 谢明岚说中了江姨娘的心底事,她一下子也哭了出来,抱着两个女儿说道:“都是姨娘不好,是姨娘拖累了你们。”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萧氏无心在汀兰院安插耳目,可是却架不住有心人主动投靠。江姨娘母女三人的事情还是被她知晓了,沈嬷嬷自然还是气愤不已,她对这江姨娘母女三人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不过沈嬷嬷也说道:“这四姑娘倒是个知礼数的,难得江姨娘教出这样明礼的女儿。” “嬷嬷,不觉得四姑娘未免太聪慧了些?”萧氏笑了笑。 沈嬷嬷点头说:“这倒也是,原以为一个姑娘而已,翻不出什么大天。如今看着除了咱们六姑娘外,老爷竟是最喜欢这位四姑娘。” 待晚上谢树元回来的时候,萧氏就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末了有些担忧地说:“我今日也去了学堂看过,竟是今日才知道,四姑娘因年纪小个子矮,竟是一直站在凳子上描红的。听先生说,极是辛苦呢。” “明岚是个好学的,这会两个丫头都受了惊,”谢树元坐了下来。 萧氏说:“可不就是,我已经让厨房炖了些补汤送了过去,不过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大姑娘那也一并送了。” “夫人行事就是妥当,”谢树元突然伸手抓住萧氏的手,她的手掌保养得当,当真是肤若凝脂犹若无骨。 “其实我瞧了倒是更心疼四姑娘,小小年纪就要同两个姐姐一处上学。若真轮起来,咱们四姑娘才三岁多点,大姑娘当时开蒙还是五岁呢。这小孩子腿骨还没长全,腿脚还有些软,我听彭先生说四姑娘描红一站就要半个时辰呢,”萧氏有些担忧地说。 谢树元知道四姑娘读书聪慧,却不知她上课是这样的情况,听完也不由皱了眉头。 萧氏又说:“如今大夫看了,说只是蹭破了皮倒也没什么大碍。我总想着,若是小姑娘不小心摔到了腿,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听到这里,谢树元突然想起家族中有位小时摔了腿的堂妹,因着脚上的问题就连嫁人都成了问题,后头只能嫁了商户,后来没过几年就去了。 “夫人说的确实有理,我总想着岚儿聪慧,早上学也无妨。如今想想,姑娘又不用科举应考,倒也不用那么早开蒙,”谢树元也点了点头。 “那就暂时别让岚儿上学了吧,左右她也不过比溪儿大了半岁,再等等也是可以的。” 第二日,谢明岚就得知了自己无法上学的事情,江姨娘当即哭的死去活来。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想太多了 > 秋水还在外头收拾东西, 只听见里面隐隐穿来的哭声, 还夹杂着孙妈妈模糊不清的声音。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位林表姑娘又在哭, 可真真是水做的人儿一般, 这眼泪说掉就能掉下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谢府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秋水是家生子, 所以早早就入府伺候。管事妈妈训导她们的时候就说过,不过主子是打骂还是责罚,都得受着而且还不能掉下来, 这掉了眼泪就说明你心里觉得委屈了,觉得是主子错了。 秋水素来懂事听话,加上老子娘在府里头也还算得力, 因为她和那些外头买回来的小丫头可不一样, 她一入府就进了太太的院子。虽然最开始是从洒扫的粗使丫头做起来,可如今也做到了二等丫鬟, 已经能在太太跟前露脸了。 更何况, 如今太太身边的素云和红云两位姐姐, 一位被派去伺候六姑娘, 一位被拨到了六少爷身边, 这两个大丫鬟的位置早晚是空了出来的。她为人谨慎做事又认真, 早在太太面前挂了号,这大丫鬟的名额十有八九不会落于旁人之手。 可就在秋水觉得十拿九稳的时候,这位林表姑娘一入府她居然被太太派了过来。就为了这事她娘还特地将她叫了回去, 问了又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太太不喜的事情。秋水口风紧不像寻常丫头爱打听是非, 平常除了在院子里伺候外,也不轻易出去,她自觉没做任何惹太太不高兴的事情。 可如今她被派到林表姑娘身边伺候,旁人看了定是以为她在太太跟前失了宠,这才被发放了出来,就连跟她娘不和的管事妈妈,这几日都在她娘面前冷嘲热讽,说没那当好差的命,就是再折腾还是白费。 “秋水姐姐,这是刚才我去小厨房的时候,碰见秋菊姐姐的时候,她让我给你带回来的,说你最喜欢吃这云片糕了,”小杏去厨房拿了午膳回来,顺带着从食盒里头拿了一碟糕点出来,还冒着热气呢。 秋水见状立即伸手接过来,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了你了,小杏儿。” “瞧姐姐说的,这不就是顺手的事,再说了就算专门为姐姐跑一趟那也是应该的,我就是专门过来给姐姐打下手的,”小杏儿先前就是个洒扫的小丫头,这次被派到林表姑娘院子伺候,那可是高升了。 不过林表姑娘的身边有孙妈妈和娇杏伺候着,就连秋水都轻易插不上手,所以小杏儿多是给秋水打打下手,到小厨房里拿一日三餐的膳食。不过她嘴甜人又勤快,就连秋水和她熟了之后,都挺喜欢她的。 “那可不行,咱们都是伺候林姑娘的,”秋水低头笑了下。 小杏儿笑了声:“姐姐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您是伺候太太的,日后的前程可和我不一样。” 秋水朝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若是让表姑娘听见,还以为咱们一心想着从前,是不高兴在她这里伺候呢,没得让人觉得咱们势利。” 小杏儿赶紧挽了她的手也压低声音说:“好姐姐,我也就在你跟前这么一说。再说了,林表姑娘就是在咱们府上暂住而已,又不会住一辈子。等安庆的堂老太爷家来人接她了,姐姐还不是照样回太太跟前伺候。 这会秋水没说话,小杏儿的话着实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若是真能象小杏儿说的这样,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林表姑娘走了,太太身边又有旁人顶了她的位置,那她少不得再重头来过。 最怕的就是,秋水捏紧手里的帕子,眼睛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其实她最怕的就是林表姑娘留在府中,这表姑娘留在府中无非就是一种情况,若真的这样的话,只怕到最后不仅是她要受太太的责罚,她一大家子人都得被连累了。 **************************************** “湛儿,娘看了你昨日的描红,竟是比前日的还差些,”因谢树元喜好书法,就连萧氏都对子女的书法格外关注。 况且谢清湛将来可是要走科举一途的,这书法的好坏可是直接关系到他科举成绩的,更有甚考官会因为喜好哪种书法而录取学生。 谢清湛抬头看了萧氏一眼,随即又垂头,一双眼睛盯着桌子咕噜咕噜地转着,谢清溪看着他的模样嘿嘿笑了一下。 “娘,”谢清溪刚叫了一声。 就见萧氏悠悠地转过头,略带警告地看着她说:“溪儿,你不许说话。” 谢清溪瘪了瘪嘴,只好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这时候萧氏转头对谢清湛温和地说:“湛儿,你告诉娘昨日描红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此时谢清湛骨子里头的顽劣细胞还没被开发,还是个一做了坏事被妈妈逮到就羞愧的好孩子,于是他绞着手指说:“二哥带了竹蜻蜓回来,我光顾着玩竹蜻蜓了。” 萧氏了然地点了点头,摸着他的头温和地说:“娘小的时候也会因为贪玩,忘记先生布置的功课。不过侯府的先生规矩严格,错了可是要打手心的。” 谢清湛从生出来到现在都没被人碰过一个手指头,现在一听要打手心,吓得身子往后躲了一下。 只见萧氏温和地说:“娘怎么舍得打你。” 谢清湛刚抬起头一脸感激地看着他娘亲,就见萧氏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既然错了就该罚,去面壁站着,娘也不罚你多,站半个时辰就行了。” 站半个时辰就够了,谢清溪看着谢清湛的小胳膊小腿的,半个时辰可就是一小时啊,估计他那小短腿够呛啊。她正暗暗窃喜自己不用罚站时,就见萧氏温柔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说:“溪儿,你六哥哥贪玩忘了写功课,你作为妹妹是不是应该提醒他?结果你非但不提醒,还企图告状。” 谢清溪刚垮了脸,就听萧氏也一脸温柔地对她说:“你就过去陪你六哥哥一起站着吧。” 两人被丫鬟带着乖乖到墙角面壁去了,刚站好她就看见谢清湛转头冲她笑,一嘴小米牙乐呵呵地说:“六妹妹,谢谢你陪我。” 谢清溪:“……” 谢树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一左一右对着墙壁看着,他笑着指着两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丫鬟一抿嘴刚想回答,就见内室的门帘被掀开,萧氏扶着香云的手走出来,笑着开口:“老爷回来了,这外衫还没换,是从前院直接过来的?” 谢树元任由小丫鬟上来给他换了外衫,笑着指着还对墙站着的两人问:“这两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昨日懋儿从外头给湛儿带了竹蜻蜓回来,你这宝贝儿子就忘了描红的功课,这不胡乱给我画了几张交了过来”萧氏撇了谢树元一眼说道。 谢树元又指了指谢清溪:“那溪儿呢?” “哥哥没做功课她倒是不提醒,等我要罚湛儿了,她倒是来告状,”萧氏又是摇头又是笑:“别人家哥哥妹妹亲热的很,她倒好整天就想着怎么告哥哥的状。” “就是,妹妹讨厌,”谢清湛听了萧氏的话就是转头附和。 “怎么说妹妹呢?” “怎么说妹妹呢?” 谢树元和萧氏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谢清溪原本还苦着脸呢,这会就得意地冲谢清湛吐舌头。萧氏瞧着这兄妹又闹在一处,又笑又无奈地摇头,人家兄妹感情好着呢,反倒是她白操心了。 “好了,你们罚站的时间也够了,让素云和红云伺候你们去歇息会吧。”萧氏总算是大发慈悲让他们两不用罚站。 谁知谢清溪一转头就冲谢树元伸手:“爹爹抱,腿疼。” 谢树元此时的外衫已经脱了下来,连腰间系着的玉佩都取了,阔步走过去伸手就抱起了谢清溪,而旁边的谢清湛抿着小嘴不说话。 “湛儿,到娘这边来吃糕糕,”萧氏见儿子一脸羡慕的模样,就是心疼,可是如今讲究的就是抱子不抱孙,谢树元连前面两个儿子都没怎么抱过,自然也没怎么抱过谢清湛。要不是谢清溪是个撒娇鬼,一见着他就闹着抱,谢树元也不会抱她抱的这么自然。 谢树元坐在榻上自然地将她放在腿上,就顺手从腰包里拿出个东西,谢清溪眼睛一亮,居然是个泥人。 “孙悟空,”谢清溪伸手就去拿,这泥人做的看真是精致。她在现代过年的时候也有民间艺人捏泥人,可是到底没手上的这个精致。 “爹爹,这个真好玩,”谢清溪一边看一边笑。 谢树元冲着不远处的小厮忍春说:“把你手上的盒子拿过来给六姑娘。” 忍春赶紧上前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谢清溪,她手太小还是谢树元帮她拿着的,她掀开盖子就看见里面摆了一个盒子,明蓝色的天鹅绒里放着一个乳白色盒子。 “爹爹,这是什么啊?”她想伸手将盒子拿出来,奈何手实在是太小了。 谢树元笑着指着说:“这可是好东西,舶来品,是从西洋带回来的。” 本朝虽海禁不严,但造船技术自然无法和现代相比,因此出使西洋的船只虽不至没有,但因出事几率太大,因此没有些实力的人压根不敢出海。因此从西洋带回来的东西,还是稀罕地很。 谢树元将盒子拿出来,盖子一打开,谢清溪就差点要笑出来,居然是音乐盒。乳白色的盒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盒面上居然还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盒盖一掀开就看见盖子上镶嵌了一面镜子,连旁边的萧氏都忍不住说:“竟还有一面水银镜,这么大一块镜子平常倒也好梳妆。” “夫人,这可就差了,”谢树元一笑,就将盒子里的一个金发碧眼带着金色小翅膀的人儿,刚将小人儿放在盒面上,就听见一阵音乐响起,小人儿立即旋转起来。别说是在场这些小丫鬟,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谢清湛靠在萧氏的腿边,眼巴巴地看着盒子,虽然这看着像是女孩玩的东西,可是他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东西,自然也想玩。 谢清溪这会可没再逗他,招手喊他:“六哥哥,你也过来嘛。” 谢清湛一溜烟跑到她旁边,就听谢清溪喊:“六哥哥,你也坐爹爹腿上,我们一起看。” “爹爹,你抱六哥哥坐上来啊,”谢清溪有些着急摇着他的手臂,谢树元原本还犹豫,被她这么一闹,又看见小儿子眼巴巴地看着,笑着摇头时就是伸手将儿子抱了上来。 “湛儿倒是比溪儿结实些,”谢树元一抱谢清湛上来,就冲着萧氏说了一句。 萧氏笑了:“那是自然,湛儿是哥哥又是男孩,自然比溪儿重些。老爷可不能这么由他们来。” “无妨,”谢树元说完这句话时,就看见两个孩子捧着音乐盒开始研究起来。 “呀,这里刻着一个小舟呢,”谢清溪对古代的八音盒也好奇地紧,结果看了一眼居然发现盒子边上刻着一个小舟。 谢清湛也指着另一边说:“这边有个小亭子呢。” 亭?舟?庭舟? 陆庭舟。 谢清溪仔细地看了一眼,发现那小舟下面竟然还花了几条波浪线,这是溪水? 庭舟,清溪。 谢清溪捧着八音盒笑的开心。 不过许多年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当年真是想太多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送佛真难 > “东西送到谢府了吗?”眉眼精致的少年没了那日在万里阁的笑容, 一张惊为人天的脸上带着冷静的表情, 瞧着竟不像十二岁的少年。 旁边面白无须的男子微弓着身子, 恭敬道:“回主子, 奴才已经让人送去了。而且也按着主子吩咐的, 说这是给府上六姑娘的赔罪礼物。” 这说话的人微顿了下, 瞧了眼面前少年的表情, 才又敢说下去:“奴才瞧着这谢大人接下的时候倒是挺意外的,还问我六姑娘可有冲撞了主子呢。” “这个谢树元,”陆庭舟小大人般地摇了摇头, 说道:“他素来谨慎,又自持身份走的是忠君的这条纯臣路子,如今敢接了我的礼物, 不过是仗着那小丫头和我年纪相差太大。他是觉得本王日后的王妃定不会是这丫头。” “既然王爷不是这样的意思, 那为何还东西给那六姑娘,”说话的人叫齐心, 是伺候在陆庭舟身边的太监。 陆庭舟用手上的扇子就对着他的头来了一下, 有些愠怒道:“那小丫头瞧着不过两三岁的模样, 本王就是瞧着她比寻常丫头胆大些, 说话也利落些, 觉得得趣而已。那么点个小东西, 你还真当本王变态啊。” 齐心被他敲了也不害怕,抬头时脸上带着讨好地表情:“主子的心思奴才哪敢随意猜测。不过奴才也打探过了,听说这位六姑娘和谢府的六少爷那可是龙凤胎, 喜庆地很呢。” “喜庆?”陆庭舟沉思了一下, 突然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喜庆。” 齐心见他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京里头又来信了。” “这会又是谁?”陆庭舟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惯于无拘无束,别的王爷无诏不得出封地,他仗着年纪小还没去封地,天南海北的乱玩。这回以给外祖扫墓的名头,跑到了这江南。 齐心回:“是太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送了八百里加急信过来。” “母后定是听了皇兄的话,这才写信来催我的,我不过是来了趟江南,这京中的大臣倒是各个都盯着,把本王当什么了?”陆庭舟对着桌子重重一拍,欺霜赛雪的脸蛋被气的通红。 齐心没敢说话,要说这大齐朝开国至今,传到当今圣上这代也不过才第三代而已。太、祖平定天下后不过三年,就因陈年旧疾去了。先帝在位倒是有二十余年,而今上统御天下也不过才八年,所以大齐朝也不过开国三十余年。 如今说国中上下是一片百废待兴那倒也不至于,相较于前朝盛世,本朝如今还处于恢复期。 ****** 萧氏让人将这兄妹俩带了下去,音乐盒自然被谢清溪死死抱在手里,笑话,那上面可是有宝石的,贵着呢,她得好好收着。 “你瞧瞧她那护东西的样子,”萧氏见女儿这幅小财迷的模样,小小的人路虽然刚走稳,可是那音乐盒却有些笨重。虽然素云在旁边想要替她拿着,可是她就是摇头,坚定地抱着音乐盒往外走。 待两人走后,萧氏才说:“我瞧着这音乐盒倒是精致地紧,老爷怎么突然间给溪姐儿这般贵重的东西。” 谢树元瞧了旁边站着的丫鬟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萧氏见丈夫这般郑重,便心神一敛。 谢树元待人都离开后才说道:“说到这里我还得给夫人赔不是。” “老爷这是何意?”萧氏一脸迷茫。 “前些日子恪王爷到咱们府上了,不过他是秘密到的江南,又突然来了我们府里,因此我也未敢声张,”谢树元也有些头疼,若说这位恪王爷行事乖张,可他又处处守礼,来了苏州至今除了两位布政使大人和他之外,竟是未惊动其他人。 萧氏凝眉想了一下,恪王爷,她离京数年一时倒是有些记不得,不过待她想起时,也险些吓了一跳:“恪王爷怎么会出京,太后怎么允许的?还有不是说亲王非诏不得出京的?” 谢树元也甚为头疼,道:“听王爷说,今年是许老将军仙去整十年,太后自打元宵后便经常梦见许老将军,说老将军在地底下待的不安生。太后怕是许家祖坟出了事情,就让王爷过来看看。” 如今许家乃是武将世家,自十年前辽关一战后,虽抵御了塞外游民,但许家一门男子却悉数战死,如今只剩下一个孙女养在太后膝下。 当今许太后生有嫡子两人,长子便是当今圣上,而次子就是这位恪王爷。皇上与王爷之间所差年岁有十八之大,皇上长子出生后这位王爷才出生。因为是幺儿又是嫡子,听说当年先皇喜欢的紧,这位王爷在宫中的一应份例,竟不比当年的太子爷也就是现在的圣上差。 不过恪王爷四岁的时候,先皇突然驾崩。当时的许皇后变成了如今的许太后,而恪王爷虽只有四岁还未到封王的年纪,可太后和皇上出于稳定朝纲的目的,迅速替他拟定了封号,定了亲王的例。 “恪王爷也不过十几岁吧,怎的派他过来的,”萧氏在京中长大,自然对皇家这些事情甚为了解。 萧氏略叹了一口气,道:“这位王爷当年出生的盛况,我可是历历在目。” 陆庭舟生为重瞳,相术上认为重瞳乃为异象,更是帝王之相。当时他出生时,太子已近成年开始涉及朝政,可偏偏却有了这么一位嫡亲的弟弟,还生来带有帝王之象。 当年先皇还因陆庭舟的出生,而大赦天下,更是有开恩科的想法。若不是被大臣和许皇后劝下,只怕太子对这位小弟弟的猜忌之心更重。 “那恪王爷为何送老爷这样的东西,这音乐盒虽说贵重,但我瞧着却象是赠与女子的,”萧氏敏而聪慧自然不只是说说的。 谢树元将陆庭舟与谢清溪在万里阁偶遇的事情说了一遍,吓得萧氏心都遽停了一下,她一下抓住谢树元的手说:“老爷,咱们溪儿可不能啊。” “你放心,溪儿和恪王爷年纪相差太大,皇上就是为了让他早日就番,也不会替他选这么小的王妃的,”谢树元安慰她。 萧氏却不放心,她问:“那太后呢?若太后舍不得恪王爷早早离开京城呢?” “太后深明大义,我想自然不会这么做的。也正是因为溪姐儿和王爷年纪相差太大,我才会同意收了这礼物,不过这段时间我还得小心谨慎,王爷突然来了江南,也未必没有带着圣上的旨意,”这些话谢树元自然没法和上司下属说,除了幕僚外也就萧氏能懂。 萧氏点了点头,道:“老爷说的是。” 一会萧氏又突然想起般,问道:“老爷,先前您不是派人送信去了安庆?不知堂祖父那边如何说?” “如今安庆老宅乃是大堂叔当家,他乃是林表妹嫡亲的舅舅,”谢树元如实道。 萧氏安心:“那就甚好,表妹日后到了亲舅舅家,也一切便意。不过表妹来家里一趟,我这做表嫂倒也不好不表示,明个我便着人替表妹打几套头面首饰,也算是我这个表嫂给她的填妆。” 谢树元见她说的高兴,这想说的话也终究未开口。其实堂叔虽是林表妹的亲舅舅,可因为当年堂姑出嫁的时候同家中闹的实在不愉快,两家这才十几年未来往。就连堂姑去世,安庆都未派人过来。 大堂叔在信里说了,林表妹乃是林家子孙,如今就算父母双亡也该居与本家,这才合了规矩。不过大堂叔又在信里说了,这话是堂祖父也就是林表妹的亲外公所说的,可见他对于女儿当年的大逆不道,至今都未原谅。 不过大堂叔也知道,外甥女如无难处是决计不会舍了家里,带着个老妈子和小丫鬟就逃出来的。他在这封信外又写了一封密信,是希望谢树元在苏州为林雪柔择一良婿嫁了,信里还附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说是既麻烦了他帮忙相看亲事,不敢再让他破费办嫁妆。所以特别给了这三千银子,当是给林雪柔的嫁妆。 谢树元接了这信也甚为头疼,外甥女如今父母双亡都不愿接人过去。也不知这位堂姑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堂祖父这般无法忍受的事情。如今人都去了,这口气都还未消呢。 萧氏如今还不知这信的事情,还以为马上就能将这位林表妹送走呢。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心生异念 > “孙妈妈, 舅舅这么久都没派人来接我, 你说是不是因为外祖父还在生我娘的气啊?”林雪柔在谢家已经住了近一个月, 可安庆却迟迟没有人在接自己, 就连她都忍不住开始担心。 她真的不想再回林家去, 先前大伯父为了区区三千两的聘礼就要将自己嫁给别人做填房。这回若是再回去, 只怕就真的逃不过被草草嫁出去的结局了。如今林家子孙多, 又没有太多的进项,一大家子靠着祖产坐吃山空的,几位伯父叔父家的庶女都收了大笔聘金后被草草嫁了出去。 那些庶女最起码还有亲娘老子在, 出嫁时还带了傍身的嫁妆,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只怕最后就是一顶红轿子抬了出去了。 孙妈妈也有些为难, 如今她待在这府中两眼一抹黑, 除了偶尔去趟小厨房,其他地方都去不得, 又如何得知安庆那边的消息呢。 再说了, 孙妈妈抬头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房间, 这不过是谢家的客房而已, 便收拾的这般精致, 就算小姐先前在林家住的院子只怕连赶不上这里一分。 于是她劝道:“小姐何必着急, 既然夫人都说谢大人早派人送信过去了,咱们只管等着是了。”她眼睛转了转,又道:“小姐可千万要沉住气, 可不能开口问夫人这舅老爷的事情, 要不然夫人还以为是咱们觉得府上待咱们不周到,小姐一心想要去舅老爷家呢。” 林雪柔吓得赶紧摇头:“妈妈怎么这么说,表哥表嫂待我自然是好的,下人也从无怠慢之处,我怎会嫌弃呢。” “老奴自然是知道小姐的心思,我就是怕万一小姐向夫人询问舅老爷家回信的事情,夫人回多想,”孙妈妈说。 林雪柔黯然地点点头:“妈妈说的极是,如今借住在表哥府中本就是打扰。我自是不好在多麻烦表嫂了。只是这舅舅迟迟不来信,我是怕外祖父还在生我娘的气,根本不愿接我去安庆。”想到这里,林雪柔死死抓住孙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不要再回丰县了,我死都不要回去,大伯父定是要将我随便发嫁了的。” “我的小姐,您可不要动不动说死,不吉利,”孙妈妈见她抖落着肩膀,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连忙安慰,:“况且府中夫人为人宽厚,待小姐又是极好,小姐只需放宽心便是了。” 林雪柔在家时就性子软,如今颠沛流离一番之后,时时觉得命运多舛,不但没自立自强起来,反而越发地自怨自艾。 可苏州给安庆送信,往返的话二十日就够了,如今都一月过去了,怎能让林雪柔担忧。可如今她都不能向表嫂询问,想到这里,林雪柔又是落下泪来。 待到了午膳的时候,秋水正要让小杏去厨房拿膳,就见孙妈妈出来,说林姑娘想吃些甜食,让她亲自过去和厨房说一声。 “姑娘若是有想吃的,便让小杏儿去说一声便是,哪还敢劳烦妈妈亲自跑一趟,”秋水笑着说道。 孙妈妈却客气道:“姑娘难得说想吃玫瑰糕,先前在家的时候她最喜欢吃我做的。我过去和厨房里做糕点的妈妈说,顺手就将这午膳给带回来,也免得小杏姑娘再跑一趟了。” “可是,如今厨房正忙着做……”小杏正要说话,却被秋水扯了下衣袖。 小杏素来机灵,因此赶紧顿住不敢再说,倒是秋水笑着说道:“既然是姑娘想吃,就劳烦妈妈亲跑一趟了,不过这拿午膳的活本就该小杏儿干,若是她敢躲懒,只怕管事妈妈要责罚了。” 孙妈妈不好再说别的,就带着小杏儿一道去了厨房。 等去了厨房,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听了她的来意后,脸上一顿笑容险些挂不住,这糕点处处自然有备的。但如果各院的主子想吃些什么糕点,一般都回提前说,或是待过了午膳再说的,毕竟这做午膳的时候,最是忙乱,谁有多余地功夫给她做糕点啊。 管事妈妈心里虽嫌这位表姑娘事多,可也不敢甩脸子,毕竟这厨房的前任管事张妈妈是如何被发落的,她们可都记着呢。再说了,这表姑娘是住在府上的客人,要是怠慢了客人,只怕太太得活剥了她们的皮。 于是管事的徐妈妈特地拨了一个擅长做糕点的婆子,孙妈妈将自个做玫瑰糕的方法交给了她,就站在一旁等着。 因临近午膳,这各院来拿膳食的丫鬟早早就拎着膳盒过来了。谢府规矩大,除了萧氏的正院有小厨房外,其他姨娘都是在这大厨房里头吃的。 不过就算在大厨房里头,这各院的地位却也是能看出来的,江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不仅打扮比别的院子里的好,这一进了厨房就开始拿东西,而且都是专拣新鲜的好的东西。方姨娘的丫鬟看着就是个文静的,进来恭恭敬敬地叫妈妈,只挑了先前姨娘要的菜领走。至于那位无子的朱姨娘的丫鬟,咋咋呼呼的模样,一进来那眼睛就盯着灶台上看。 待这几院的丫鬟走,就听这做糕点的婆子突然说道:“这江姨娘院子里的丫头可真阔气,听说这还只是院子的二等丫鬟而已。” “你也不看看江姨娘是谁,咱们这府里,除了太太外,就数她最阔气了,身上的首饰可比其他姨娘好多了,”旁边正在烧火的妈妈也回头插了句嘴。 孙妈妈自然知道这个江姨娘是谁,说来也是巧,这江姨娘竟也是谢大人的表妹。如今自家小姐这命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可这江姨娘却过着使奴唤婢的日子。孙妈妈也见过这位江姨娘一回,虽说是做姨娘的,可那穿戴,那通身的气派,竟是别外头那些正房太太还有阔气。而且萧太太又最是宽厚,在谢家做姨娘当真是掉进了福窝里一般。 这旁边两人再说的话,孙妈妈竟是仿佛听不到一般。 ****** “什么?让咱们替林表妹相看婚事?”萧氏犹如听到笑话一般,震惊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她盯着谢树元问:“这如何使得?林表妹在丰县有叔伯兄弟,在安庆有外祖舅舅,论哪个都比咱们亲近,哪有让隔房的表哥替她找亲事的。” 如果这不是谢树元亲口说的,只怕萧氏都要以为,这是有人在同她说笑话了。这等没规矩的事情,她简直不敢相信是谢家人所为。 “堂祖父性子本就执拗,当年我祖父考上了科举,堂祖父一连考了五次都未中举。祖父想着他有举人功名在身,就想着替他谋一个官职,日后再慢慢提携就是了。可堂祖父却说这是祖父觉得他一世都考不上进士,最后一气之下竟回了安庆老家当了田舍翁。” 萧氏几乎是要气笑了,迂腐,迂腐至极。可这又是祖父辈的长辈,实在不是她能说得的。 “那老爷是要准备接下堂叔的嘱托了?”萧氏极少动怒,可如今遇到这等荒唐的事,还是难免生气。 谢树元也觉得这事是有些无礼,可如今堂祖父不愿接林表妹回安庆,堂叔又不敢拂了堂祖父的意思,他总不能将人硬送过去吧。 至于丰县,谢树元冷哼一声:“林家那帮人以为是以为堂姑去了,咱们谢家就没人了吗?也亏得他们想的出来,居然要将父母双亡的侄女嫁给老鳏夫,着实是可恶。” “林表妹如今守了母孝已有二十个月,这亲事如今倒是可以相看起来,”谢树元看了萧氏一眼,毕竟这事还得萧氏做主。 萧氏没有接话,原以为只要备些礼物将人送走就好,如今竟是要送她出嫁。这亲事是何等重要,若是看走了眼,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谢树元拉住萧氏的手,有些讨好地说道:“我知道此事着实是为难了夫人,不过咱们总不能再将林表妹送回林家吧,那无疑是送入虎口啊,岂不是害了表妹。” “既然是替表妹相看亲事,那不能去安庆的事情,自然也该告诉表妹。老爷是要和林表妹如实说吗?”萧氏忍不住反问。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林雪柔的性子萧氏也算是有些了解,性子绵软不说还自怨自怜。旁人一句无心的话,都能惹出她一汪眼泪,她这样的性子实在不是能撑得起门户。 “表妹的性子太过绵软,若是将实情告诉她,只怕……”谢树元虽和林雪柔接触不多,可他看人素来精准,如何不知这位表妹的性子实在是不怎么样。 “算了,既然是堂祖父的意思,咱们做小辈的自然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思,好在后日我要去寒山寺上香,表妹也要去替堂姑和姑父上香,到时找了机会同她说说。顺便也让她散散心,解了心中的郁结,”萧氏伸手理了下额角的发丝时,谢树元也伸出一只手顺着她脸颊摸到的耳畔。 他道:“着实是有劳夫人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口舌羞辱 > “太太难得带你们出门, 姨娘可得给你们好生打扮一番, ”江姨娘让明心去拿了首饰匣子过来, 就要给两个姑娘打扮上。 谢明芳听了连眼睛都亮了, 她素来就喜欢穿着打扮, 每季四套的衣裳总觉得不够, 每回都要缠着江姨娘拿了私己给自己做衣裳。她年纪还小, 自己的首饰盒子里多是项圈、玉牌这类的首饰,如今能从姨娘的首饰匣子里挑选自然高兴。 “姨娘,如今四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不如你就将那支水晶桃花簪给女儿带带吧,”谢明芳说的那支水晶桃花簪是江姨娘生谢明岚时,谢树元特地赏赐下来的, 整支簪子由粉水晶雕刻而成, 通体泛着微微粉色,水晶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而簪头的那朵桃花就连花蕊都清晰可见, 足见雕工之精细, 实在是巧夺天工。 江姨娘见她一张嘴就要了自己最心爱的簪子, 不由哂笑, 点着她的额头就道:“你倒是个促狭的, 一开口就要姨娘最心爱之物,你可知这乃是我生你妹妹时,你爹爹特意赠与我的。” 江姨娘用了赠而非赐, 可见她自觉自己在谢树元心中与这府中的其他姨娘是不同的。他们是表兄妹, 自幼相识。若不是江家被流放,表哥这嫡妻的位置未尝就不是她的。 可世事无常,如今她只是表哥的妾室,就连两个孩子都成了庶出,在这身份上就低了旁人一头。 “姨娘,你就给我带带嘛,等我去了寒山寺上完香,再将这簪子原封不动地还给姨娘就是了,”谢明芳一边摇着江姨娘的手臂一边撒娇道。 江姨娘虽有些出神,但还是被她摇的难受。 还是安静坐在一旁的谢明岚说道:“二姐姐,这桃花簪虽好看,但二姐姐年纪尚幼,这簪子与二姐姐倒是略成熟了些。妹妹瞧着这串五彩宝石串成的链子倒是更合适二姐姐些。” “你不想让我要,无非就是自己也想要吧,”谢明芳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四妹妹了,成日摆出一副天下我最对的姿态,简直比爹爹还喜欢说教。 谢明岚倒也想说教别人,可是大姑娘谢明贞除了上课之外,同她们来往并不多。最小的六妹妹成日被养在太太的院子里,她更是接触不到,况且谢清溪也不是她能说教的。于是这谢明芳就成了她显摆的对象。 谢明芳听的虽不耐烦,可江姨娘却觉得小女儿说的有道理,于是她捏了谢明芳的手臂,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如今都六岁,竟是比你妹妹还不如。” 谁知这句话犹如点炸了谢明芳的脾气一般,她连首饰匣子也不要了,直接甩手就说道:“妹妹,妹妹,姨娘一天到晚就知道偏宠四妹妹,无非就是看爹爹夸了她几句会读书而已。可是她便是再会读书又怎么样,日后还能考科举当状元不成。” 谢明芳这一通抢白,不仅是戳中了江姨娘的死穴,更是让谢明岚脸色发白。 若说江姨娘如今唯一不如意的,只怕就是这没有儿子一事上。虽她也偶尔安慰自己说,明岚聪慧这往后的前程说不定不输儿子,可是这没儿子终究是腰杆不硬。 谢明岚仗着自己重生一世,如今处处压着这个亲姐一头,如今被她这么一抢白,竟是将她所有的努力都说成了白费。 ****** 这还没去寺里上香呢,汀兰院的两位姑娘就拌了不小的口角,为着此事江姨娘还大哭了一场。这府上素来没有秘密,所以此事自然也不会被掩在汀兰院里。 况且这两日二姑娘上课的时候都沉着一张脸,连话都不愿和四姑娘说了呢。 萧氏自然也听到此事,不过她可不愿沾染上汀兰院的事情,况且这两位姑娘关系是好是坏,她还真不太关心。虽然江姨娘是老爷的表妹,又挺得谢树元的维护,可是她们母女三人说到底还是在自个手底下讨生活。 此时萧氏为难的是,如何和林表姑娘开这口。难不成她开门见山地就和她说,你舅父不愿接你去安庆,给了我们三千两,让把你嫁出去。如果真这么说的话,萧氏想依着林表姑娘那脾气,估计回来就该抹脖子上吊了。 这女子秉性太过软弱,也实在是太可悲。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一阵悠扬地音乐声又隐约响起。 “溪儿,”萧氏抬头看着对面认真盯着音乐盒看的女儿,不由一阵好笑。虽说这音乐盒确实是精致了些,可小女儿如今竟是当成宝贝一般,连旁人都不许碰呢。 谢清溪看着上面滑来滑去的小天使,又听着熟悉的声音,思绪慢慢飘向了远方。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年多了,她竟是慢慢忘记了自己成长生活着的时代了,只有在听到这个熟悉的旋律时,她才能让那些记忆不那么快地消失。 “溪儿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音乐盒?”萧氏见宝贝女儿露出这般认真地表情,也不禁认真地问道。 谢清溪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她很喜欢,因为她觉得这个音乐盒是唯一能联系她和那个世界的回忆了。 萧氏被女儿难得认真的表情惊呆,竟是忍不住想到那个送礼的少年。 天潢贵胄出身,可是未来的前程却是比谁都迷茫。 待到了晚膳的时候,谢树元到了芝兰院里用膳,这日府衙休沐,所以谢清湛被他叫到了前院,他自是对他这几日的功课好生考究了一番。 要说对待子女的功课问题上,谢清溪觉得谢树元颇有些几分虎爹的风范。平时瞧着挺温文尔雅的人,只要觉得你功课有一丁点懈怠,那脸色简直就是立即晴转大到暴雨。 不过谢清溪老远就瞧见谢树元一副慈父模样,居然还牵着谢清湛的手,就知道谢清湛这会肯定是将她老爹的马屁拍的舒舒服服的。 **** 萧氏虽早几日便将去寒山寺上香一事知会了林雪柔,还特地遣人又送了套新做的春衫过来。林雪柔自然又是去了芝兰院,说了一通有劳的话。 孙妈妈将那套新做的藕荷色春衫拿了出来,以防止第二日手忙脚乱。这春衫看着颜色虽素雅,可是在烛光之下,却是银光闪烁。孙妈妈盯着瞧了许久,这太发现衫子上头竟是用银丝线绣了暗纹,如今还只是在烛光下便这般亮眼,若明日到了外头阳光底下,定是夺人的很。 “这衣裳可真是精致,”林雪柔自然也注意到这银线所绣的暗纹了,忍不住感慨道。 “表太太为人宽厚,待小姐也是极好的,小姐如今住在府上竟是比在自个家里还舒坦呢,”孙妈妈有心将心里头藏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便起了话头。 林雪柔点头:“可不就是,表哥虽说同我有亲,但到底不及大伯和叔父他们关系近些,可如今关系亲近的反而要送我入虎口,表哥表嫂倒是待我一片真心。我只希望到了舅父家中后,能有如今这一半好便够了。” “只是舅父这般久都没消息,孙妈妈,你说是不是外祖家不愿接我过去?”林雪柔一想到自己要是被送回林家的下场,就忍不住打寒噤。 而孙妈妈终究是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孙妈妈,你是说,我娘和我爹当年是私相授受,还未婚便有了我?”林雪柔身子抖了抖,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听见的话。 在她心目中,父亲是个知礼又儒雅的人,若不是身子不太好,这科举一途未必走不下去。至于她母亲就更是大家闺秀,在父亲去世后,便足不出户,让族中想找麻烦的叔祖们都挑不出毛病。 “所以当年老太爷虽将太太嫁给了老爷,可也发了话,说从此以后再没有太太这个女儿。”孙妈妈艰难道。 林雪柔脸色一白,险些厥过去,只见她泪雨盈盈道:“妈妈为何现在才和我说这些,只怕外祖早就接到了表哥的信,”她想到这里,脸色一白,连忙握着孙妈妈地手说:“妈妈,你说外祖父会不会让表哥将我送回林家?” 孙妈妈虽想过老太爷不会接姑娘过去这个可能性,可是却也没想过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如今被林雪柔这么一提醒,主仆两人吓的皆是面色发白。 如今的林家哪是嫁女儿,简直就是到了卖女儿的程度了。先前孙妈妈仗着同苏州知府大人家有亲,舍了太太的嫁妆,才能带着林雪柔出来。如今若是再被送回去,只怕主仆的下场都会凄惨无比。 “若是让那帮人将我嫁去做填房,我宁愿到庵里去做姑子,也好过被他们这般作践,”林雪柔垂泪道。 孙妈妈立即着急道:“我的姑娘,说什么到庵里做姑子的话,你这不是让老爷太太在天上都不得安生,往后可不能说这等丧气话。如今舅老爷家既然靠不住了,姑娘少不得要为自个好生谋划些,若嫁了好人家还怕这往后无安身之处。”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了,还提什么嫁好人家。林雪柔忍着泪道:“嬷嬷快别说了,我如今寄人篱下,还说什么嫁……” 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说到这里也是说不下去了。 孙妈妈心一横道:“姑娘觉得这谢府如何?” “表哥家自然是极好的,可我一个戴孝的人,又如何能长居与此,”林雪柔有些听不明白了。 孙妈妈咬咬牙接着说道:“姑娘觉得谢大人为人如何?” “表哥是探花郎出身,又是苏州的父母官……”都说表哥表妹一家亲,虽说谢树元如今已年过三十,可是他丰神俊朗又身姿挺拔,便是林雪柔初见他也是忍不住地心神摇曳。 不过除了刚入府那次情急之下外,自己却是极少见到这位表哥。就算偶尔见面,谢树元也不过是淡淡问她在府中可还适应,下人有没有怠慢她。林雪柔身为未嫁女子,自然不敢多与他接触,生怕扯出些是非。 “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林雪柔忍不住提高声音道。 可是孙妈妈立即着急道:“我的好姑娘,你可小声些,隔墙有耳呢。” 林雪柔突然想起了秋水,那可是表嫂身边的丫鬟。若是让她听到自己与妈妈的这番话,传到表嫂的耳中,自己可怎么活。 想到这她眼泪又是掉了下来。 可孙妈妈话都已经说出来,只得急急劝她:“姑娘,你别着急。老奴这也是实在没有法子的法子啊,如今安庆咱们是投奔不了了,若是再被送回丰县,只怕老奴再也护不住小姐了。” “可妈妈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林雪柔这回是哭狠了,她一边哭一边说道:“表嫂待我这般好,我如何能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更何况,表哥再好,他终究有了表嫂,我若横插进去,无非也就是个妾室。” 孙妈妈赶紧替林雪柔擦了擦眼泪,又不停地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待她缓和过来后,才哭道:“老奴是太太陪嫁过来的,从小姐小时候开始就服侍小姐,又如何会害了小姐呢。如今老爷太太不在了,老太爷又心狠不愿管小姐,如今留在谢府倒是小姐最好的出路了。” “况且老奴也打探过了,这府上的江姨娘便是谢大人的表妹,虽不得太太的喜欢,可如今已生了两个姑娘,那日子过的不比外头的正房太太差。若姑娘能留在府里,替太太分了那位江姨娘的宠,岂不是也报答了太太的恩德。”孙妈妈舌灿莲花,竟是将林雪柔说的默不作声了。 “妈妈快别说了,”林雪柔又是摇头又是垂泪的,孙妈妈见状也不敢再说下去,只得赶紧拿了帕子伺候她洗脸。 只是这眼睛哭的实在是厉害,林雪柔又怕明日早上起来肿起来,又让孙妈妈弄了热帕子敷在眼上。不过帕子盖在脸上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心里却是将孙妈妈的话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 寻常女子谁人不想嫁人当人家的正房太太,这妾室说的再好听,日后连身嫁人都不能穿,这正红更是一辈子都穿不了。她好歹也是被父母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如今父母先后离开,自己竟是沦落到这般境地。 一会想着父母,一会又想着自己这坎坷的命运,林雪柔这眼泪是止也止不住。 第二日,秋水进来伺候的时候,险些吓了一跳。这林表姑娘的眼睛肿的可真厉害,她原本皮肤就白的透明,如今双眼四周红通通的,一眼便看出定是昨晚哭了大半宿。 “姑娘,这……”娇杏也在一旁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好在秋水立即上前,替林雪柔扑了比寻常暗的粉,虽皮肤没往常看起来那般晶莹剔透了,可是好歹遮住了眼睛周围的红肿,只是细瞧的话,还是能瞧出端倪。 待林雪柔打扮妥当,又用了早膳后,那边就有人过来请她了。 此时早已有好几辆马车停在谢府的门外,待林雪柔到的时候,其他人也正好出来了。 谢清懋吵着要骑马,但萧氏如何放心,只哄着他上了马车。萧氏带着谢清懋三兄妹做头一辆马车,谢清湛和谢清溪两人又穿了同款的衣裳,谢清溪穿的是浅绿绣桃花的交领春衫,而谢清湛穿着一身浅绿绣白梅的儒衫,两人一般高的个头,一左一右站在萧氏身边,真如一对金童玉女般。 便是这府里看惯这对龙凤胎的下人,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谢明贞和林雪柔坐在第二辆马车上,而谢明岚和谢明芳姐妹则是坐在第三辆马车上。谢明芳路过第二辆马车时,便见林雪柔正扶着娇杏的手准备上车。 她冷眼看了林雪柔身上的料子,突然开口道:“林表姑这件衣裳可真好看,不知是在哪里买的料子?” 谁不知道林雪柔进谢府的时候,身上统共带了一个小包袱,如今她这身上穿的戴的,有哪件不是太太替她置办的。 原本这次上香,谢明芳翻来翻去总是觉得自己的衣裳不够好看,便想着再做。可是府里这季的春衫已经做了,太太岂会给她重新做。若是让姨娘出这银子,只怕她又得说自己。又因着同谢明岚的口舌之争,这几日总觉得一口郁气堵在心里。 如今见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破落户,穿的衣裳料子竟是比自己的还好,一时间谢明芳这心底的不快便发泄了出来。 林雪柔身上的衣裳都是萧氏赏的,她又哪里知道这是城里哪家铺子卖的料子,一时竟是答不上话。 谢明岚因着先前说过谢明芳几次,竟是惹得她不高兴。如今她也不愿再为这个远房表姑再惹自己的亲姐姐不高兴,左右不过是被刺几句罢了,寄人篱下这本就是难免的。 林雪柔垂头,嘴角嗫嚅地动了几下。 谁知谢明芳竟是侧着耳朵,假装听不到的说道:“表姑说的是什么,我可没听见。” 林雪柔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求救似得看向谢明岚,谁知谢明岚却是事不关己的将目光转向一旁。 就在她眼泪要落下时,就见马车上帘子被掀开,里面露出一张小脸,她静静地看着谢明芳道:“二妹妹,该上车了,可别让母亲等着。” 开口说话的是谢明贞,她一手掀起帘子,一边转头对旁边的丫鬟说:“巧丹,你帮忙扶表姑上来吧。” “哼,”谢明芳虽有些跋扈,可到底不敢惹谢明贞这个长姐,毕竟长幼有序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的。不过她也将林雪柔羞辱的差不多,于是一甩手带着身后的丫鬟走了。 谢明岚一脸无辜跟了上去时,谢明贞却是多看了她几眼。 待林雪柔上车后,便低声对谢明贞道:“多谢大姑娘。” “表姑,客气了,”谢明贞只说了这一句后,便再也没说旁的。 娇杏眨着眼睛,还等着谢明贞为二姑娘的失礼同自家姑娘道歉呢,可谁知这位大姑娘居然这般…… 林雪柔自然也在等着谢明贞的后话,可是等马车启程了,车厢里面都一片安静。 她突然想起孙妈妈昨晚说的话,若是她成了这府里的人,这日后不管用什么穿的戴的,都不会象今天这般被人逼问的哑口无了吧。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心思歹毒 >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倒是让寒山寺闻名与天下, 如今谢家居于苏州, 寻常上香礼佛自然是往这寒山寺而来。谢树元自然不会参与这些女眷的活动, 不过却还是派了家丁保护夫人和姑娘们。 谢清溪就是坐在马车里将这首枫桥夜泊学会了, 萧氏原本不过随口教她而已, 也并不指望她能如何学会。可谢清溪转眼就背上了这首诗,倒是让她惊喜的很。 就连坐在一旁小大人模样的谢清懋都忍不住称赞:“妹妹真乖,真聪明。” 如今谢清懋在上蒙学, 背诗这种小儿科早就不在话下了,也难为他能这么捧场。于是谢清溪甜甜地冲他笑了,然后娇滴滴地说:“二哥哥真好, 二哥哥最好了。” 谢清湛在一旁被他们的兄妹情深活生生给恶心了, 他习惯性地捏着谢清溪梳着的苞苞头,撅着嘴巴说:“不就是会背诗了, 有什么了不起。” 谢清溪看着这个同胞哥哥, 恨不得对准他的后脑勺来一下。其实谢清湛的心思, 谢清溪到如今还真能摸出点来。他们两是龙凤双胎, 自幼就比旁人亲近些, 所以但凡有人要逗弄谢清溪, 他就会觉得这是侵犯到了他的地盘。于是他就开始不爽,可他不爽的结果,不是去挑衅侵犯他地盘的人, 而是欺负谢清溪。 于是这兄妹俩, 打从会说话开始就没少吵架。 “好了,湛儿,妹妹年纪小,你该让着她点,”萧氏习惯性地做和事佬,不过说出的话却让谢清溪都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她就比谢清湛小了一刻钟罢了。 谢府出行光是马车就有七八辆,更别提前前后后开路和跟随的家丁,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寻常百姓都停下来忍不住打量。不过但凡城中有头脸的人家都会在马车上做出明确的标志,让人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 所以谢府的马上都挂着谢府的铭牌,鲜红的丝绦随着微风飘摆,在这四月的苏州倒也是一道风景。 谢清溪自从来了这里后,便鲜少出门,偶尔有几次也不过是别人家祝寿拜访,实在无趣地很。如今天这样的上香活动,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呢,以前萧氏总觉得她太小,怕寺庙里的香火气冲撞了他们。 刚到了寒山寺的脚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悠扬的钟鼓声,那种悠远仿佛从远山处传来的声音,一下子让谢清溪兴奋起来。 “你瞧瞧这孩子,听见钟鼓声都这般高兴,”萧氏自然注意到她的神情。 寒山寺乃是远近闻名的寺庙,因此来此处上香的人并不少,有平头百姓自然也有如谢府这样的达官显贵。 谢府上香自然早早派了家中管事过来,萧氏一下车就看见门口有知客僧人等候着。因着萧氏并未带姨娘出门,所以此番除了林雪柔这个略年长些的女孩外,其他最大的也不过才七岁。因此萧氏也并未让她们带着帷帽。 因着谢府跟进庙中的多是女子,所以寒山寺此番派出的僧侣,不是小沙弥就是牙齿快要掉光的年老僧人。众人从前殿开始跪拜,一直跪拜到正殿,四处都摆放着不少功德箱。 谢清溪虽然年纪小,可是却跟在萧氏旁边,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姿势跪拜。她是受着现代唯物教育长大的,自然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一事,可如今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里,少不得要好好跪拜佛祖,顺便也谢谢让她投身到这里。 毕竟就算从古代人的眼光来看,她也算是投身到了好人家。 不管是哪路神仙,我谢谢你让我成了投胎小能手。 谢清溪每拜一处都要默念一遍,毕竟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大发的慈悲,但秉持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她每跪下去一次就默念一回。 待谢家一行女眷跪拜了菩萨又添了香油钱后,知客僧便领着她们去了后头的禅院歇息去了。同行孩子虽多,可到底大户人家从小教养出来的,姑娘们都文文静静地,待丫鬟们端了茶水后便默不作声的喝茶。 谢清懋如今在蒙学里上学,日日都要出府,自然对于上香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就算出来也没多兴奋。倒是谢清湛和谢清溪两人,因为年纪尚幼,一天到晚被萧氏拘在身边,寻常连去个前院都要带一群奴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府,喝了茶水后就开始嚷嚷着要出去玩。 大姑娘谢明贞还是一副小淑女的做派,也不说话,只温和地看着两个弟弟妹妹闹腾。而谢明芳早跪的不耐烦了,她甚少出门,自然也想四处逛逛。可她虽平日横的很,可在嫡母面前却不太敢说话,说实话她有些怕萧氏。 萧氏因跪拜的诚心,此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如何还能领着这些小家伙出门玩去。 林雪柔见萧氏不愿去,又见两个孩子闹得有些凶,不由出声道:“我倒是不觉得累,不如就由我领着他们出去玩会吧。” 此时寺中的小沙弥正好进来,谢清溪便笑嘻嘻地问他,这寺中有哪里是好玩的。 小沙弥正值换牙的年纪,一张口下面那排牙齿就露出黑洞,谢明芳指着他漏风的牙齿便是同谢明岚捂嘴笑了。 这番明显的嘲笑让小沙弥面色不红,险些不敢再说话。还是萧氏轻轻呵斥道:“明芳、明岚,不可对小师傅无理。” 萧氏又温和问他这寺中可有让人闲逛的地方,小沙弥这才说出后山有一处桃林,里面有数千棵桃树,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看过去犹如一片粉色的云团一般。 别说是谢清溪听了想去,就连原本只是勉强想陪他们去的林雪柔听了都不由所动。 不过小沙弥又说了,因着今日有士林学子在桃林另一处的寒山亭开诗会,所以她们去逛的时候务必要小心些,只要别往里面走太远就不会碰上。 萧氏见林雪柔愿领着他们出去,倒也不再拘束着她们,只让几个姑娘都跟着出去玩玩,也算是顺便出来踏青。 “表姑一人带你们四人难免吃力些,你是长姐要帮着表姑看顾着妹妹些,”萧氏将谢明贞叫到身边好生嘱托了一番后,又指着谢清溪说:“你六妹妹素来爱胡闹,待会她若是乱闯乱玩,你只管让妈妈将她拘了回来,到时候我来教训她。” 谢清溪满头黑线,看来她平时扮小孩太成功了,以至于她的亲妈如今都这么说。 倒是谢明贞抿嘴一笑:“太太可别这么说,六妹妹只是性子活泼了些,可是这礼节可不比我们几个姐姐差。” 谢明芳见谢明贞在萧氏面前这般坦然自若,又是羡慕又是嫉恨,心里却暗暗道了一声马屁精。倒是谢明岚倒是没太多情绪,她这个大姐姐倒是聪明的,一心知道侍奉太太,到最后她也确实是姐妹中嫁的门第最高之人。 若江姨娘不是这样的身份,又不是如今这般嚣张的性子,谢明岚倒是考虑过走谢明贞这条路子。可姨娘是爹爹的亲表妹,这就注定太太不会抬举任何一个姨娘生的女儿,所以谢明岚自己也知道,她若是讨好萧氏那也是白讨好。 一行人带着仆妇浩浩荡荡地往桃林走去了,不过她们都是头一回到这寒山寺,竟是无一人识得那桃林如何走。好在有个小沙弥正提了水壶进来,待问话后她便指了方向,然后说道:“各位姑娘若是桃林,这个时辰倒也正好。只是今日桃林尽头的寒山亭有文会,是些江南学子在那头以文会友。所以姑娘们最好在林子里逛逛便是,那寒山亭也无甚可逛的。” 文会?谢清溪一听这么敏感的词汇,一下子就精神了。不过随后她看了下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两人,如今一个才五岁,一个才三岁,用句粗俗的话就是,毛都还没长全的女娃娃。 不过林雪柔如今倒是有了十六岁,确实是不应该过去,到底是闺阁女子,怎么能让外男瞧见呢。 大家都没了异议后,便顺着小沙弥指引地方向走过去。还别说,还没到跟前呢,就看见一片粉色,远远瞧着确实美丽。这东西但凡聚集的多了,便也成了奇景,就连这最普通的桃花,如今都成了一片云霞。 一众小姑娘平日被拘束在府里,何曾见过这般好看的景致,一时都进了桃林。就连谢明贞手上都折了一枝上头缀满桃花的树枝。 这就跟以前在学校时候的春游一样,谢清溪好多年都没春游了,如今自然也高兴地很。不顾后面丫鬟的劝阻,就是跑着往前走。 虽然几个小姑娘都没带帷帽,可林雪柔到底过了及笈的年纪了,一出门就将雪白的帷帽带上,前面垂着长长的纱幔,一直垂到腰身处。 待走入这桃林后,众人才发现这桃林是依着山坡而种的,而前头还有叮叮咚咚地流水声,想来应该是溪水吧。 “二姐姐,前头有小溪呢,这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若是落进溪水里面想必很好看吧,”一直没说话的谢明岚突然欢快地说道。 谢明芳看了看后面的三人,一个是自己讨厌的表姑,一个是自己得罪不起的长姐,一个是自己更加得罪不起的嫡妹,她也觉得和她们三人待在一处实在无趣地很,于是便应了谢明岚的话,说道:“可不就是,那咱们过去看看吧。” “四姑娘,那小沙弥方才说桃林尽头有文会,你们还是不要走太远,”林雪柔开口劝道,她这样的性子能开口已是极难得的了。 不过谢明岚却一笑说道:“林表姑真是说笑了,我和二姐姐这样的年纪又有何妨,倒是表姑注意些便是了。我看表姑也不便同我们一起往前面去,那我和二姐姐去便是了。” 林雪柔有些无措地转头看着谢清溪和谢明贞,希望她们两也能劝劝二姑娘和四姑娘。可谢清溪只看了谢明岚一眼,便软软地开口:“既然四姐姐想去便去吧。” “那我……”林雪柔看着左右站着的小姑娘有些为难的说道。 “表姑就陪我和大姐姐逛逛吧,反正二姐姐和四姐姐身边都有丫鬟和婆子跟着,”谢清溪说。 谢清溪知道谢明岚乃是重生人士,素来对这个庶姐提防地很。若说金手指,只怕这位开的比她还大呢,毕竟她可是通晓未来的。 她总觉得谢明岚今日有些反常,所以她只管好身边的人就行了。她们不跟着她过去,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能使出来。 于是两拨人便分散开来,不过谢清溪到底不敢大意,看完这桃林后便说累了想回去。林雪柔原本想过去的,可谢明贞却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请了两人回来。 结果巧丹回来的时候,只说二姑娘和四姑娘正在小溪边玩的尽兴呢,一时还不想回来。 此时谢明岚也心中冷笑,这位表姑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是一清二楚。想跟着她姨娘有样学样,也不瞧瞧自己是何等身份。上一世这个林表姑虽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可是没住多久就离开了,至于在京城再遇见她,那就是后话了。 可如今她竟还住在家中,难不成是太太看着姨娘太过嚣张,有意再弄出一个表妹姨娘,要和江姨娘打擂台。虽说这个可能性很小,可这几日谢明岚翻来覆去却是想了许久。 如今江姨娘之所以能在谢府生活的这般悠然,仗着的就是她表妹的身份。若是再来一个表妹,那岂不是削弱了姨娘的优势。这是谢明岚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她要的是姨娘宠冠后院。 林雪柔见两人久去不回,又想起萧氏将四位姑娘都托付给自己,如今也不过丢下她们两人先行离开,便不顾谢清溪的劝阻,带着娇杏就去找谢明岚她们了。 谢清溪自然也无法,就算拍丫鬟去请,可若是她们就不愿回来,丫鬟总不能抢拉着她们吧。谢清溪看着林雪柔离去的背影,抬头冲着谢明贞说道:“大姐姐,咱们也去看看吧,想必那小溪一定也有趣,要不然四姐姐也不会这么久还不回来的。” 林雪柔比她们先到一步,一过去就看见两位姑娘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止,正在小溪旁边玩呢。谢明岚手里拿着一根桃枝,身子微微蹲下,桃枝往水里一摆,再拿起时上面便沾着溪水,竟是要对准二姑娘甩过去。 林雪柔有心上前劝阻,又怕溪水沾到自己身上,一时有些踟蹰不前。 “表姑,你过来看,这小溪下面的小石子竟是五颜六色的呢,”谢明岚一见她过来,就扬起一脸天真的笑容。 林雪柔见她笑的欢快,一时也放下心,走了过去。谁知谢明岚见她站的远,还特地过来伸手拉她,直将她拉到小溪边,指着里面的小石子就说:“你瞧,就是那些,可漂亮了。” 旁边的谢明芳本来也觉得有趣,可见林雪柔过来,撇了撇嘴就不高兴地往一边走,嘴里还不满道:“真扫兴,别人到哪就跟到哪儿。” 林雪柔自然也听到她的话,心里一黯,刚有些出神,就听耳边谢明岚喊道:“表姑,小心。” 林雪柔心底一慌,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身看她时,就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量,接着她身子晃了一下,竟是往一旁歪了过去。 “表姑,”谢明岚的惊呼刚响起时,就要伸手去拽她。 可就在此时,前方桃林又响起一个女子的大声呼喊声:“救命。” 这呼喊声直传到那边的寒山亭,一时正在作诗的学子们都纷纷停手,接着就往这边赶来。 而于此同时,林雪柔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里。 谢明岚还站在岸边,惺惺喊道:“表姑,你别怕,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了。” “你住嘴,”谢清溪见她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一般地喊出声,就立即呵斥她。 谢明岚见谢清溪这个小丫头,也没在意,带着哭腔道:“六妹妹,现在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还是救表姑要紧。” 恶人还先告状了。 谢清溪见她一边把人推下河,一边又要救人上来,实在是精分的厉害,正想要不要也把她推下去,让她尝尝这溪水的味道时,就见对面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男子的说话声。 于是她立即明白谢明岚的险恶用心,她这是要毁了林雪柔的名声。 谢家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妾室,也得身家清白吧。 如今春衫轻薄,若是落于水中春衫贴在身上,这身子可就被外人看光了。更何况还是这么多的士林学子在,到时候林雪柔就是不一头撞死,只怕这以后也再也嫁不到好人家了。 “赶紧将表姑救起来,不然待会太太问起来,全都别想逃过,”谢清溪虽然人小,可是说出的话份量却是极重的,更何况她又亮出背后大靠山萧氏,这下原本站在岸边的几个婆子一咬牙跳了下去将人带了上来。 “咱们走,”人一带上来后,谢清溪便让素云抱着自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明岚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会再逗留,于是也在丫鬟地簇拥下离开了。 至于那帮参加文会的学子,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众丫鬟仆妇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过有眼尖的人,倒是瞧见中间有个被人抱回去的。 萧氏原本正在歇息,结果林雪柔就浑身湿漉漉地被抬了回来,真真是又惊吓又生气。她赶紧看了看四个姑娘,见她们都完好无损,立即让人去马车上拿了备用的衣裳给林表姑娘换上。 又问了随侍的丫鬟婆子,都说林表姑娘是被推下去的。 于是萧氏便让人带着其他三位姑娘下去歇会,也压压惊,谢明岚离开之时瞧了谢清溪一眼,两人对视时,谢清溪从她眼中看出了隐隐的得意。 “娘,是四姐姐将林表姑推下水的。”等闲杂人一离开后,谢清溪就说道。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萧氏脸上却没有太多惊讶之情。 她只淡淡说道:“娘知道了。” 这就没了?谢清溪无语。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一击必中 > “娘, 四姐姐行事太过恶毒, ”谢清溪正要抱怨时。 就见萧氏突然眼神犀利, 就连刚刚谢清溪告诉她谢明岚将林雪柔推下水时, 她都没这般变了脸色。只见她严肃道:“溪儿, 这样的话, 娘不愿再听你说第二遍。” 谢清溪还有些不服气, 谢府这些妾室的问题不是她能管的,虽然她也替萧氏抱不平,可如今这个时代哪个男人不是左拥右抱。如谢树元这般的, 别人还要夸赞他一声洁身自好呢。 可谢清溪到底是接受现代教育的,对于府里的这三个庶姐姐,她总有一种她们是小三生的孩子一般。若不是谢明贞性格好, 很有古代闺阁小姐的风范, 谢清溪连话都不愿和她们多说。 她又说:“可是娘……” “住口,”萧氏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声严厉色说道, 她道:“娘让你莫要再提, 你为何还是不是听话。” 谢清溪这次真的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那个江姨娘仗着自己是谢树元的表妹, 在府里吆五喝六的, 成天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至于谢明芳和谢明岚姐妹, 一个眼皮浅,一个却装神童将府里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母女三人简直就是极品小三和极品小三生的两个极品女儿。 想到这里,谢清溪又忍不住怨恨他这个便宜爹, 有小妾也就算了, 偏偏还是个表妹小妾,还打不得罚不得了。 “娘瞧你年纪还小,本不愿和你说这些,可是溪儿娘曾经教过你和你六哥哥一句话,你还记得吗?”萧氏大概也觉得自己辞太过犀利,于是便将女儿抱着放在对面的椅子上,颇有些严肃地看着她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谢明岚她自甘堕落,好好的小姐不做,偏要和学江氏的做派,她以为自己这是聪明,却不知这却是愚蠢至极。可你却不能学她,因为大家族中最忌讳的便是兄弟阋墙,你们虽是姑娘,可姐妹不和若是传出去,只让人说咱们谢家没教养。” 萧氏的话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出身侯府,自幼便有才名,出嫁后更是侍奉公婆姑嫂和睦。象萧氏这样的人,名声往往比性命还要重要。因此她的名声不仅仅关系到她自己,还关系着她的母族,以及未来的子女嫁娶。 毕竟一个刻薄的主母,待自己的儿媳妇也不会宽厚到哪去。 “可谢明岚无故毁人名声,还没人能治住她了?”谢清溪还是不服。 “是四姐姐,”萧氏将手搭在谢清溪的肩膀,柔声说:“那是你四姐姐,就算你们今日撕破了脸皮,你还是该叫她四姐姐。要不然让旁人听到了,你便是有理也成了无理。” 谢清溪觉得她这个娘亲实在是太厉害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在意她称呼上的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娘亲没用,连个姨娘都管不住?”萧氏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清溪。 谢清溪小心睨了她娘一眼,坑着头说:“女儿不敢这么想。” “还说不敢,你瞧瞧你这小嘴巴厥的,”萧氏弹了下谢清溪的嘴巴,故意调笑道。 “你说说江姨娘在府里怎么了?”萧氏看着她有意说道。 有些话总觉得女儿太小还不适合说,可如果有些时候不说通透,只怕这孩子的性情就变了。萧氏万万不愿谢清溪也变成谢明岚和谢明岚那等的性情,就知道捻酸掐尖,毫无容人的度量,表面看着还有闺阁小姐的做派,可一说话底子全露了出来。 如今这对姐妹年纪还小瞧不出来,待到了年纪,有得她们受的。 谢清溪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可是却突然发现,江姨娘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受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江姨娘其实还挺穷的。 别看江姨娘母女三人打扮得富丽堂皇的,可是仔细算起来,除了公中的份例外,她的穿着打扮比起方姨娘、朱姨娘也未见好许多。再说明芳姐妹两的穿着打扮,和大姑娘明贞比起来也是差不多的。 若说江姨娘受宠,那也是谢树元平日去她那里,比旁的姨娘多几次罢了。还有就是,府里的丫鬟婆子总是说,江姨娘是府里妾室的头一份,流说多了似乎也就成了真的。 “你爹爹虽有心抬举她几分,可是也绝不会让她越了姨娘的本分,更何况男人粗心大意,哪会了解后宅的这些细枝末节,”萧氏没和谢清溪明说,不过她自己却是门清。 “那林表姑那边,”谢清溪抬头望着她娘亲。 萧氏冷冷一笑。 ******** “四妹妹,春华那丫头去哪了?”明芳见明岚的丫鬟久久不见人影,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过她嘴巴翘起,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地表情说:“也不知道表姑怎么样了?我刚才瞧着那衣裳都湿透了呢。也不知道那些穷酸学生有没有瞧见,哎哟,表姑这名声算是毁了。” 突然明芳脸色一变,急急又问:“四妹妹,你说若是让人知道这是借住在咱们府上的人,会不会带坏咱们姐妹的名声啊。” 明岚因为春华久久未回来,心下正在忐忑不安,听了明芳问的问题,不由冷笑一声:“二姐姐如今不过才六岁,就算考虑嫁人的事情,那也等十年后吧。” “你,你,”就连明芳这般善于口舌之争的人,在听到嫁人这样的话题后,都羞恼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指着她的鼻子说不出话。 春碧暗暗叫了声不好,按理说这一母同胞的姐妹合该比旁人亲近些吧,可偏偏这对姐妹但凡逮到一处就要吵个不停。在府里时尚且有江姨娘劝着,如今只苦了她这做丫鬟的。 她宽慰道:“二姑娘不是也说,那林表姑娘不过是借住在咱们府上的,况且又是个远房表姑,万不会牵扯到咱们府上小姐的。” 又过了两刻钟,那头就有人来传,说太太准备回府了,让两位小姐准备一下便出去坐马车。这会谢明岚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她急急道:“我身边的丫鬟春华还未回来,我怕这丫头迷了路,正准备出去寻她呢。” 过来通传的丫鬟抿嘴一笑,道:“奴婢正要同四姑娘说呢。太太说春华姐姐暂时不能在姑娘身边伺候,让奴婢暂时顶替了春华姐姐,伺候姑娘回府呢。” 明岚脸色一白,竟是说不出话。 倒是明芳心直口快地问道:“春华怎么了?如何就不能过来伺候四妹妹了?” 这春华乃是江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因今次出府怕旁人伺候不周,所以才会被江姨娘派到四姑娘身边的,所以明芳倒也多嘴问了一句。 那来人也是太太身边的,只是并不是一二等的大丫鬟,看着是个生面孔,她笑着答道:“妈妈只命奴婢过来传话,却没跟奴婢说春华姐姐的事情。” “那也不能平白将人扣下吧,这总得……”明芳一听性子便上来,急急冲着小丫鬟喊了。 倒是明岚一把拉住她,说道:“二姐姐算了,母亲总归是好意的。” 明芳一听她提了萧氏,又见这丫鬟是萧氏派来的,到底不敢再多说旁的。 ******** 一行人回了谢府后,几位姑娘却没回各自的院子,而是被萧氏留在了芝兰院里头。待谢树元从官衙回来后,就被萧氏派去等着的人请了回来。 而江姨娘也同样让人在二门上等着,只是却扑了个空。 “夫人今日带着她们今个出去上香祈福,倒也是辛苦了,”谢树元见四个女儿竟是都在,便有些意外。 萧氏压着性子,只将今日林雪柔落水之事说了一遍,听的谢树元都眉头一跳。 “原以为这只是林表妹不慎落水,可我却听说,这帮参与文会的学子之所以被引过来,皆因为有人在林表妹落水时尖声叫了声救命,”萧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四个姑娘一眼。 “岂有此理,”谢树元一听如何不能理解萧氏的意思,这是有人故意要败坏林雪柔的名声。 萧氏冷静地对香云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春华被人带上来的时候,别说明岚身子一抖,就连明芳都险些失声尖叫。只是她看了明岚一眼,又看了春华一眼,这才勉强忍住。 “就是这丫鬟在林表妹落水时大叫了一声救命,若她是站在林表妹身边倒也好说,只是她当时却是在林子的尽头,隔着林表妹当时站着的地方最起码有五丈,中间又隔着那么多的树,”萧氏突然笑了一声,“我倒是想知道,她哪里来的火眼金睛,隔着那般远都能看见林表妹落水了。” 春华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同筛子般,偏偏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是江姨娘的丫鬟,若是江姨娘在,必是会给自个做主的。 “老爷,这丫头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竟是做出这等败坏表妹名声之事,咱们府上是万万留不得这等背主弃信的丫鬟,”萧氏素来宽厚,平日也是温柔缱倦之人,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时,竟是让在房中站着的丫鬟婆子都不由低下了头。 春华是江姨娘的丫鬟,如今太太说她受了人指使,这不明摆是说江姨娘指使的。 “父亲,”明芳忍不住要说话。 就见谢树元盯着春华,一字一顿道:“将这丫鬟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后,若是命大没死,就立即发卖出去。” 谢清溪这时脸上才露出错愕之情,萧氏待人宽厚,极少打下人板子。可如今谢树元一开口便要了春华的半条命,还要将她立即发卖出去。 她忍不住看了谢明岚一眼,春华这丫头皆是听谢明岚行事的,结果谢明岚只是垂眸看着地面,除了脸色略白些,竟是看不出丝毫异常。 清溪心底一叹,这丫鬟实在是可怜。 待萧氏让人将四个姑娘送走后,也让身边的丫鬟出去,只与谢树元两人在内室里。 “原本还有一事,但我怕下人乱传话,只得私下同老爷说。” 谢树元眉头紧皱:“夫人只管说。” “林表妹说当时她站在溪边,却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会落水,”萧氏看了谢树元惊惑地脸色,道:“当时只有岚儿站在她旁边。” “什么?” 萧氏看着谢树元震惊的表情,脸上也露出愧疚的表情:“都怪我平日太忙,又要照顾清懋他们兄妹三人,对三个姑娘倒是疏于管教。明岚生性聪慧,待人也素来宽厚,平日就算和明芳有些口舌之争,也多是忍让着姐姐的。我听了也觉得不敢相信。” 萧氏看似帮谢明岚辨别,可字字句句却让谢树元生疑。 是啊,明芳有些小性子,明岚素来忍让姐姐,这都是他知道的。所以他一直觉得明岚性子宽厚,她必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她的。 是啊,他生的女儿如何会是心思恶毒的人,只怪这背后唆使之人。 谢树元略宽慰了萧氏后,便直接杀到汀兰院。这会江姨娘刚听说,萧氏处置了自己的丫鬟,正准备找谢树元告状呢,一听他来了,赶紧出去迎接。 谁知刚到了外面的捎间,就碰见掀了帘子进来的谢树元,这眼波正要送过去,如杨柳般地腰身正要福下去时,一个劈头盖脸的耳光就扇了过来。 江姨娘整个人被打的趴在地上,后头跟着出来的明芳和明岚见着了,都不由失声尖叫。 谢树元一见,便厉声道:“把小姐带下去,谁都不许进来。” 明芳明岚哪肯依,哭着喊着要姨娘,却是被婆子赶紧抱了下去。 此时江姨娘已经爬了起来,抱着谢树元的腿就大哭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当着女儿的面便这般折辱我,既是这样,那不如杀了我算了。” “你将明岚教成这般德性,小小年纪就敢推人落水,就敢让丫鬟败坏自己表姑的名声,你以为我没杀你的心,”谢树元气急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只是这说话带着的狠厉,让江氏不由抖了一下。 可她还是委委屈屈地哭喊:“表哥,你这是说的什么,我竟是一句都听不懂。岚儿好生生地去上香,怎么回来就成了这般十恶不赦。况且我是怎样的人,难道表哥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就是太知道了,”谢树元冷笑,“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自甘下贱作妾。你以为人人都同你这般,所以你竟不惜教坏自己的女儿,让她败坏林表妹的名声?我也不怕告诉你,林表妹同你不一样,如今堂祖父将她的亲事交给我,我自会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表哥,你竟是这般想我的?”一直把谢树元当作心中真爱的江姨娘,如今听到谢树元这样冷酷绝情的话,不由哀戚地喊道。 谢树元将她推开,后退了两步,冷冰冰地盯着她说道:“当日你入了我府中后,父亲便亲口说过,从此江家再不是正经舅家,所以你也别再叫我表哥。” “往后你若是再叫一次,我便命人掌你一次嘴。”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知情识趣 > 江南富庶, 苏州作为江南的中心城市之一, 便是比起京城来也不遑多让。况且苏州不同与京城在天子脚下, 京城处处讲究的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那些富商便是有钱也并不敢露富。可这江南之地却喜好奢靡华贵之风, 两淮盐商更是有富甲天下之称。 到了五月初的时候, 整个苏州城就跟过节一样热闹。若说这古代最热闹的节日, 过年自然是首位,而这端午节就紧随其后了。 就如同元宵时的花灯节一般,这端午的赛龙舟那可是热闹非凡地很, 就连平日里甚少出门的闺阁小姐们,都能趁着这样的日子到苏州河边上去看看龙舟。 从五月初一开始,苏州河就挤满了扎着彩球和彩旗的船只, 而那些准备参赛的龙舟队伍自然也早早准备好了。 不过从初一开始, 苏州河东边就开始被府衙的差吏们围住,里面搭起彩棚。每年端午节, 苏州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都会到苏州河观龙舟, 与民同乐。 沿着布政使大人彩棚往两边延伸所搭建的棚子, 自然是苏州各大小官吏家的看台。至于苏州城中的皇商、盐商们自然也有在这里观龙舟的资格, 只不过他们的看台都是搭建在官员的后面。 当然也有少数几家皇商家的棚子, 搭的离布政使大人家的极近。 这些谢清溪自然都还不知道, 因此此时她正在家中被萧氏极力打扮呢。民间习俗中,有五月女儿节的说法,女儿家们在端午时, 是要系端午索, 戴艾叶、五毒灵符。 为着这五月要打扮女儿,萧氏从四月中旬就让人备了她要穿的衣裳,从艾青色、粉白色、粉蓝色到鹅黄色,颜色都十分清爽,在五月里穿最是合适。 “这个是方姨娘做的,”谢清溪提着一串五彩粽子,每颗粽子只有拇指头那么大点,用五彩绳串成一串,别提有多可爱风趣。 谢明贞笑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姨娘说端午节也没有旁的孝敬母亲,好在她女红不错,便弄了些小玩意,还望母亲和妹妹喜欢。” 虽然谢清溪不喜欢这府里的任何一个姨娘,可是这个方姨娘素来谨小慎微,又从不在萧氏面前蹦达,而谢明贞这个姐姐也颇有长姐的风范,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有那么一丢丢喜欢她们的。 “方姨娘的手可真巧,”谢清溪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忍不住夸赞道。 萧氏见她这样欢喜的模样,也觉得高兴。她也对明贞说道:“过几日端午节,你爹爹说平时拘着你们在府里也闷的慌,趁着这样的节日带你们出去玩玩。小姑娘家出门可不能没新衣裳,所以我这里也替做了身衣裳,不过颜色和款式都是我帮你挑的。” 明贞赶紧起身就谢过萧氏,这谢府庶女是每季四套的衣裳,萧氏为人宽厚,但也断没有拿出自己的私房给庶女添衣裳的道理。所以各个姑娘除了这四身定例衣裳外,若是想再多新衣裳,那就得自个拿出钱来。 方姨娘不过是个丫鬟出身的,是毫无私产可的,因此手里的体己钱也实在有限。谢明贞身上的衣裳首饰,自然都是谢家公中的庶女份例。 “多谢太太,又让母亲破费,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女儿故意拿了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来换母亲的衣裳呢,”明贞抿嘴笑了下,凑趣地说道。 这府中庶出的孩子也统共就这三个姑娘,因为有那两个不省心的衬托,谢明贞的安分守己在萧氏看来便是格外的难能可贵。因此萧氏也十分喜欢她,不时就会赏赐她几件东西。 “你既是叫我一声母亲,这些东西自然是应该的,”萧氏说道。 旁边的香云也打趣地看着谢清溪,说道:“太太,您瞧瞧六姑娘,先前还说奴婢做的五彩葫芦精致有趣呢,如今见了大姑娘的粽子,倒是一点都不愿再看奴婢的葫芦一眼了。” 要说这古代女子女红确实是出色,想法也新颖。香云是萧氏身边的大丫鬟,与这女红上面也是极为出色的。香云做的五彩葫芦可是芝兰院的拿手一绝,每年端午节的时候,芝兰院里的女孩们都能得了她的五彩葫芦。 “香云姐姐做的葫芦也好看,我都喜欢,等看龙舟那天,我统统挂在腰上,”谢清溪这会就是比划要将东西全挂在腰上。 还是萧氏拿了过来,将那串葫芦系在她腰间后,笑着点她的头上:“这粽子和葫芦都是五彩丝线编的,带着有些重了。昨日你爹爹不是给你们姐妹每人一个玉葫芦,待到了端午那日,就将玉葫芦挂上便是。” 要说谢树元,在识情得趣这点上,他倒是一等一的好爹和好丈夫。 昨日他一回来,就带了个盒子回来,一打开里头竟是各种玉石做成的葫芦。端午习俗便有带葫芦的说法,因葫芦音通‘福禄’,又藤蔓绵延结实累累,因此也是象征子孙繁盛的吉祥物。 所以江南这边大人、小孩都有带葫芦的习俗,以驱瘟避邪。 谢清溪就得了一串羊脂白玉做成的小葫芦,每个都只有手指头那么大点,也是用五彩丝绦串起来的,挂在身上别提多好玩了。 除了府中的少爷姑娘,也就只有萧氏还得了一串芙蓉玉的葫芦。谢清溪当时看到这串芙蓉玉时,还惊讶了一把,要知道这芙蓉玉在现代可是有爱情石的美称。没想到她这个爹,还挺有先见之明的嘛。 待明贞走后,萧氏便又叫了厨房管事妈妈过来,问了这府中粽子和各色端午点心的准备情况。 因谢家是从京城过来的,因此北方时兴的五毒饼,萧氏也特地让厨房准备了。谢家做的五毒饼有两种,一种是用枣木模子磕了五毒的图案,将饼子放在吊炉上烤熟后,再提浆上彩。待表面上了一层油糖后,就能看见表面凹凸不平的五毒图案。 还有一种就是做出酥皮玫瑰饼,将有五毒图样的印子盖在上面,这样便有了鲜艳的图案。 谢家这五毒图案还是萧氏特地请了谢树元画的,因古有君子六艺的说法,这读书人特别是这种书香世家的读书人,简直就被培养成了全才。 反正据谢清溪知晓的是,谢树元不仅能画的一手好画,与下棋、骑射还有琴艺上别有造诣。果然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是因为他们干啥都比别人容易,还比别人都好。 这外头在热热闹闹地过着端午节,可是谢府有几处却有些萧条落败之景。 林雪柔落水之后,好在没有生病。不过谢树元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了安庆,并且修书一封,说林表妹在我家住了没多久,就失足落水,我没照顾好她,我心里头愧疚啊,所以我也不敢再接下帮表妹找丈夫的重任了,我怕耽误了人家。 顺便,他还附上了五千两的银票,说其中三千两是给堂叔你原先给表妹准备的嫁妆钱。既然这事我没办好,那我自然得全数退还给你。现在我还多给两千,算是我给表妹的添妆钱,希望能弥补我没照顾好表妹的失职。 谢树元的一封信写的情真意切,况且这让表兄给表妹找对象,实在也说不过去啊。所以安庆那边倒是也没说旁的,谢府的人回来的时候,还顺便拉了一车的端午礼物。 至于江姨娘母女三人,算是这件事里的最大输家吧。而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明芳和明岚两姐妹被光速地从江姨娘的院子里搬了出去。就算江姨娘要冲出院子找谢树元也好,她在自己院子里寻死觅活也好,都没能改变两个姑娘被同她隔开这件事。 后来萧氏见她还在闹,只让丫鬟过去说了一句,再闹,就把你送庄子上去。 江姨娘如今见不到谢树元,又怕萧氏真的借机将她扔到庄子,吓得真的不敢再闹。后来,谢树元直接又说,她行为无状,在院子里禁足两个月。 至于明芳和明岚两人就更惨了,谢树元不知从哪请了四位嬷嬷回来,说是给四位小姐的教养嬷嬷,听说都是在京里的侯府国公府伺候过的,规矩那是极极极好的。 于是这两姐妹至今还在院子里学规矩呢,听说端午节那天都不许出门呢。 虽然谢清溪也得了一个教养嬷嬷,可萧氏本身就是侯府出来的小姐,身边的沈嬷嬷那更是在侯府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仆了,比起这几位教养嬷嬷来,估计管教她们的资格都有。所以这位嬷嬷进了芝兰院倒也老实。 到了五月初五这日,阖府上下都挂了艾草,丫鬟仆妇身上都挂着各色香囊,府里上上下下都瞧着喜气洋洋的。 谢清溪一早就被伺候着洗漱,今日她穿着一件浅绿色芙蓉花流光绫裙,这流光绫乃是江南这两年时兴的绫缎,如这名字一般,绫锻卷成捆时尚且看不出珍贵来,待做成衣裙穿上后,行走间犹如布满霞光藏在裙摆间一般。 不过这样的绫锻若是身材高挑瘦削的女子穿上,倒是能穿出几分仙气来。谢清溪瞧着镜子里面,小脸白胖粉嫩的自己,好吧,她还是比较适合福娃的打扮。 谢清溪还没到地方的时候,就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勾的连一刻都坐不住了。除了上回去上香路过这街边,这竟是谢清溪这一生第一次出门。 待到了苏州河周围的时候,这喧闹之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地喧嚣。这往来叫卖的小贩,简直是一浪高过一浪,画糖人、捏糖人、卖糖糕、糖葫芦,虽说这些她都见过,可是如今这些她瞧不上的小玩意,竟是勾得她魂都快没了。 萧氏瞧着谢清溪一副魂都飞到外面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再见到旁边的儿子也同样的表情,只笑这两个小家伙着实是可爱。 “娘,”谢清溪实在是忍不住了,就伸手拉萧氏的手。 只见萧氏表情严肃地瞅着她道:“不行。” “娘,你都还没等女儿说什么呢,”谢清溪有些不死心地继续拉她的手撒娇。 萧氏笑道:“娘虽然没听,但也知道,就是不行。” 谢清湛眨了眨眼睛瞧着娘亲和妹妹,突然也拉着萧氏的衣袖,将头就要拱到她怀里,萧氏又想抱他,又怕他弄皱自己的衣裳。 只听他可怜兮兮地说:“娘,我也想下车去玩,我保证我就买个画糖人就回来。”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画糖人,”谢清溪一见自己阵营多了个队友,赶紧撒娇。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这两人还在闹腾。谢树元过来的时候,就见这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萧氏的腿边,跟两个小护法一样,不过嘴里却一直念叨着想要,想要。 “溪儿,想要什么,跟爹爹说,”谢树元瞧着小女儿被打扮成小仙女模样,腰间左边配着五彩小粽子,右边挂着自己给的玉葫芦,玉雪可爱的简直让人想伸手捏捏。 “爹爹,我要去画糖人,画糖人,”谢清溪一见大靠山来了,立即转变方向撒娇。 萧氏脸色一冷,严肃地对她说:“溪儿,你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小心娘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 “爹爹,爹爹,”谢清溪着急地朝谢树元伸手,想让他抱自己。 虽说在外面,可谢树元见女儿这般急切,也立即伸手将她抱在怀中,逗弄着她。 “爹爹,我想要竹做的蜻蜓,还有画糖人,还有小风车,”谢清溪为了能出去玩,简直将卖萌撒娇发挥到了极致,掰着小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 谢树元见下面站着的儿子也露出一脸渴望的表情,只得笑着对萧氏说:“好在咱们来的早些,若夫人累了,便先到彩棚内休息会。我带着溪儿和湛儿逛逛这里,孩子们难得出来,又都是小孩子心性,爱玩是应该的。” 萧氏见谢树元已经答应,只得无奈地点点头,不过却还是嘱咐他多带些小厮和丫鬟在身边照顾这两泼猴。 可事实证明,让男人带孩子永远都不靠谱,不管在哪个年代。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遭遇拐子 > 第二十二章 端午节素来便热闹, 自从这位苏州布政使大人来了之后, 就愈发地热闹了。原本就民间富商出资赞助的龙舟比赛, 如今因布政使大人年年过来观赏, 反而带上了几分官方的色彩。 从五月初一开始, 这苏州河附近就热闹极了, 沿岸早就被小商贩占领了。而这种全城瞩目全城百姓都参与的节日, 又岂是商家能错过的。就连苏州商会都组织各种商家,在这种时候进行各种促销活动,什么买两匹绸缎送一匹布, 买满三两银子就减免三钱。 若是谢清溪这时候出来逛街,看见这样的促销活动,就不得不感叹一下, 这古代人民的智慧果真是无穷的。这么现代化的促销方式都能运用的这么得心应手。 当然, 这会谢清溪刚觉得阶段性的胜利,她亲娘总算是松了口, 允许她跟着谢树元到苏州河沿岸的街市上逛逛。 谢树元难得悠闲地领着三个孩子在街上游玩, 不过因谢清湛和谢清溪两人穿着同色的衣裳, 又是一般高的模样和同样的年纪, 这么两个小孩子走在街上, 跟那金童玉女下凡似得, 但凡看见他们的人都不得回头张望。 “爹爹,我要画糖人,”虽然谢清懋时常会从外面, 给他们带些好玩的小东西。可到底不是自己亲手买的, 所以一瞧见这画糖人的摊子,谢清湛就急急地指着。 谢清溪也看见了,所以她也高兴道:“爹爹,我也要,我也要。” 谢树元见他们喜欢,便领着孩子过去,后头跟着好几个小厮。萧氏原本想让他带丫鬟的,不过他好歹也是苏州的父母官,上街带几个丫鬟在身边,像什么话? “师傅,你这糖人怎么卖啊,”谢清溪凑到小摊子前。 虽然小摊子周围围满了孩子,不过大多数孩子手上都已经拿着糖人。少数几个没有的,也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并不开口,想来是家里实在穷,连这点小玩意都买不起。 “小姐,咱就是画糖人的手艺人,可不敢当您这师傅的称呼,”画糖人的手艺人见这么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实在喜欢的紧,赶紧说道:“这糖人有两种卖法,一种就是你挑选图案,按照不同图案的价格给钱。还有一种就是你花三个铜板,玩一次转盘,这转到哪个就算哪个的。” 谢清溪看了眼转盘上画的图案,有龙、凤、虎、兔子、老鼠,还有不同图案。她又抬头看了眼已经做好插在架子上的糖画,指着一个仙女捧着月亮的图案问道:“那个多少钱啊?”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嫦娥捧月可是极其难做的,我每回也就做这么几个放在这里招揽客人,这个你给二十个铜板就成了,”手艺人见她打扮的富贵,张口就说。 “老李头,昨个别人来买的时候,你不是十五个铜板就卖了,怎么今天就变成二十个铜板了,”旁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连鞋子都没穿的小男孩大声开口道。 谢清溪转头看他,他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头发油乎乎地披着,脸上也脏兮兮的,说完话的时候还吸了下鼻涕。 那叫老李头的画糖人被当场揭穿,难免有些恼羞成怒,只听他怒骂道:“冯家的小崽子,买不起糖人也别在坏了我的生意,赶紧滚赶紧滚。” 那姓冯的小孩子虽被骂了,可丝毫不在意,只围着糖画摊子转悠,眼睛盯着那些糖画,别提有多想吃。 “师傅,做生意要将诚信,你既然卖给别人十五个铜板,也该这么卖给我,”虽然谢清溪不差钱,当她不喜欢当冤大头。 老李头瞧着一直没说话,只负手背立站在小女孩身后的谢树元,瞧着这位爷通身的贵气,只怕是官家人。所以他赶紧讨好地说道:“姑娘若是要,我立马给你做个新鲜的。” “我不想要了,”谢清溪撇嘴。 老李头:“……” “哈哈,人家不要了,”那个姓冯的小孩拍手大笑,颇有些心灾乐祸。 一直站在旁边的谢清湛一听她这话,屁股一顶,就是将清溪挤到一边,笑呵呵地对老李头说:“她不要,我要,我要这个大老虎的。” 老李头怕到手的生意再飞了,拿起糖勺就开始在板上做画。说实话,这老李头这画糖确实是有一手,不过一会的功夫一头凶猛的大老虎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板上。 因着不同的动物所用的糖稀也不同,所以这老鼠、小兔子一类的小动物,价格自然便宜些。而这小孩子虽喜欢老虎、大龙的图案,但因为价格略有些贵,买的人便少些。 这会谢清湛刚将老虎拿到手里,周围的小孩子都眼巴巴地瞅着。 谢清溪看着他得意的小模样,不由冷笑一声,指着转盘就说:“看我花三个铜板就转一个大龙出来。” 后头有小厮给了三个铜板给老李头,她就伸手拨弄转盘上的签子,那签子绕着转盘转了好几圈,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个大凤凰上头。 老李头脸上有些不好,不过还是勉强喊道:“凤凰一个。” 虽说凤凰也不错,可谢清溪一心想要转到那个大龙,因此又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谢树元。谢树元笑了一下,示意小厮再丢三个铜钱。 谢清溪笑呵呵地捏着大凤凰,手上一拨弄,签子又飞了好几圈。 哟,又是个凤凰。 “凤凰一个,”老李头又喊了一声,不过那脸色已经有些苦涩了。 这会连谢树元都觉得好些意思了。 于是还没等谢清溪转头看他呢,小厮就又给老李头三个铜板,这会老李头接的可就没那么情愿了。要知道这凤凰因为大,若是单卖的话,每个得十五个铜板呢。 再来!又是个凤凰。 接着转,还是凤凰。 这会连谢树元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不过最高兴的却是周围的小孩,因为谢清懋不愿再吃这些小孩玩意,便随手将这个大凤凰给了旁边一个小孩。 那个姓冯的小孩一见,更是眼热,猫着腰就是挤了进来。不过他隔着小厮对谢清溪喊:“小丫头,你下次再转到,就得给我。” 谢清溪有些好笑他的理直气壮,便问道:“为什么?” “因为刚刚是我提醒你,你才没上当受骗的,”小孩子理直气壮地喊道。 “臭小子,你说谁骗人呢,”原本脸色就不好的老李头,这会就更加不愿意了。 谢清溪笑道:“那好吧。” 谢清懋见妹妹居然和这么脏的小孩说话,难免有些不高兴,也挤过来将两人隔的更远些。 还是凤凰。 谢清溪捏着棒子,呵呵地笑着,就要转身找那个姓冯的小孩。旁边有个机灵的小厮见着二少爷那脸色,赶紧说道:“小姐,让奴才帮您给那小子吧。” “小丫头,谢啦,”姓冯的小孩拿了糖凤凰后,隔着老远喊道。 虽说这只是小孩家的玩意,可是谢清溪回回都转到凤凰,实在是让谢树元有些惊讶。虽说儒门有敬鬼神而远之的说法,可谢树元也相信,命中自有定数的说法。 一想到皇上的几位皇子,如今和谢清溪年纪相仿的倒也有几个。 就在此时,从后头跑来几个官差,有个人见了画糖摊前的人,立即跑上前给谢树元请安。谢树元知他们找过来定是有事,便让小厮看着少爷小姐,将他们带到一旁说话。 他听完来人的禀告后,脸色有些铁青。 待回去后,便对谢清溪说道:“溪儿,爹爹有公务要处理,这就让人送你们回你娘亲那边可好?” “不好,不好。”谢清溪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旁边的谢清湛也附和,小脑袋也跟着摇了起来,:“不好,不好。” 谢树元着急要赶回去,又不好让人强行带他们离开。而谢清懋倒是说道:“爹爹只管去便是,弟弟妹妹难得出来,便由儿子带着他们逛逛。待到了时间,便领着他们回去便是。” “那也好,”谢树元勉强点头,又将小厮都留了下来,自己带着人就走了。 谢清溪见亲爹这么好说话,就放下心来玩。 而拿着大凤凰跑回家的冯小乐,一进家门就急急喊道:“冯小乐,快出来,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正在门口编竹篮子的女孩也抬头,看见他手上捏着的大凤凰大吃了一惊,赶紧拍了拍手起身:“冯小乐,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姐,外头有个小傻子在画糖摊子前面玩转盘,连着转了好几个大凤凰,站在那的小孩都有份,你和冯小乐赶紧跟我一起去。她欠着我人情,我让她也给你们转两个,”冯小乐乐呵呵的说道。 小女孩叫冯桃花,是这家里的长女,虽只有七岁,可是却格外懂事,如今已经帮着家里做活挣钱,下面两个弟弟平日也都是她看顾着的。 此时冯家最小的儿子冯小安出来,一看见哥哥手里拿着的糖画,扑过来就要。冯小乐不给,他就要嚎哭,冯桃花就过来打他。 冯小乐无法,只得让他舔了两口,又哄他说外头正有人在给这个凤凰呢。冯小安被他哄的,死活要出去。冯桃花被他闹的无法,只得带着他们出去。 这时候画糖摊子周围的小孩手里几乎都有了糖画,有个别手里还没有的,也眼巴巴地盯着谢清溪,希望她赶紧将大凤凰转出来。 冯小乐带着姐姐和弟弟出来,刚到跟前就喊道:“小丫头,你再给我两个呗。” 谢清溪一转头就又看见那脏兮兮的小孩,不过这会他领了另外两个小孩过来。那小姑娘穿的衣裳虽然又破又旧,不过却胜在干净。旁边那个略小些的孩子,看着同她现在的年纪差不多,穿的衣裳同样也破旧,但也挺干净的。 “嘿,我说你还得寸进尺了,”跟在谢清溪身边的小厮,一见这对自家小姐大呼小叫的熊孩子又来了,还带来两个白要的,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谢清懋有些皱着眉头看着冯小乐,而谢清湛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转头就对谢清溪说:“溪溪,你给他转一个呗。” “是两个,”冯小乐竖起两根手指头强调。 “嘿,你这小子,”旁边小厮见他这理所当然地模样,就要撸起袖子。 “好呀,忍春,给钱,”谢清溪吩咐身后的小厮道。 忍春白了冯小乐一眼,不过还是乖乖地递给老李头三个铜板。谢清溪转过头盯着面前的转盘,旁边的冯小乐还叽叽喳喳说道:“一定要是大凤凰的,那个大,糖多。” “你烦不烦人,闭嘴啦,”谢清溪正屏神静气地准备呢,就被他这么一打搅,立即转头冲他喊道。 冯小乐见她这么说,也只得小声地嘀咕道:“比我姐嗓门还大。” 就在谢清溪怒瞪着冯小乐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签子上轻轻拨弄了一下。 她还瞪着旁边的冯小乐呢,就听见周围小孩兴奋的声音。 居然真的转到大龙了。 “手气不错,”谢清溪一脑袋往后转时,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咦,”谢清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嘿嘿,居然是熟人。 陆庭舟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离着老远就瞧见这边的热闹。再仔细一瞧,就看见站在最里面靠近摊子的小姑娘,一身精致贵气的打扮,可眼睛就巴巴地瞧着糖人摊上的大龙。 跟在陆庭舟身边的齐心,也注意到扒在摊子上的谢清溪,就笑着问主子要不要过去瞧瞧热闹。 陆庭舟看了一会,见她回回都能转到凤凰,也觉得实在有趣。若是旁人转着大凤凰,也是极欢喜的,可偏偏小姑娘一心想要那张牙舞爪的大龙。他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见她又回回转不到大龙,就伸手帮了她一把。 “谢谢哥哥,”谢清溪笑呵呵地道谢,接着就对老李头说:“我就要这个架子双龙戏珠。” “小姐,这转盘的只能给一条龙,”老李头本就亏的血本,如今听她竟还要这样贵的,差点眼泪都要下来了。 谢清懋正准备让小厮给钱的时候,就见一锭碎银子仍在了摊子上,只见那穿着浅蓝锦袍的少年面带微笑地说:“给她做吧。” 谢清溪瞬间有一种被土豪包养的幸福感。 可谁知下一秒,陆庭舟一张修长白皙的手就搁在她头上,微笑着看着她说:“果然还是个小娃娃,这么喜欢吃糖。” 谢清溪终于记起来,自己如今只是个三岁小孩。 她徒然有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悲催,虽然这小孩比起前世的自己可小多了。果然青梅竹马什么的,那只是一种传说。 “好了,清溪,咱们去别处看看吧,待会赛龙舟就要开始了,咱们逛完了就得回去,”谢清懋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都要高大不少的少年,这少年虽衣着普通,可是通身的贵气却是骗不了人的。 陆庭舟看着小丫头被领走,手里拿着的双龙戏珠竟是比她的脸还要大,偏偏她还不让身边的小厮拿。 “主子,咱们要不要……”齐心看着陆庭舟有些失落的表情,询问了一声。 “算了,咱们也去逛逛吧,这苏州城的热闹我倒是还没瞧过呢。” 谢清溪走了不远后,又回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少年,他纤长的身姿沐浴在逆光之中,她笑着向他招手,可却又看不见他的深情。 却不知,那个少年的嘴角一直在笑。 谢清湛是个好动的,又是头一回到这么热闹的地方,虽然周围全是人,可还是拉着谢清溪嘻嘻哈哈地往前跑。 谢清懋有心拉住两人,可没有爹娘在,素来就无法无天的两人又岂会受她约束。谢清懋只得带了小厮紧紧跟在后头,可偏偏前天有耍把戏的,两人都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仗着小人只管往前挤。 待谢清懋找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已经站在最里面了。 就在耍把戏的人收钱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两人吵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动手打了起来,人群一片混乱。谢清懋怕有人挤着他们,带着小厮往里挤找他们。 可谁知找到里面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谢清湛站在那里哭。 “有人把妹妹抱走了。”谢清湛边哭边往东边指着。 谢清懋脸都吓白了,旁边的小厮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二少爷,这可怎么办啊,”忍春都要哭出来了,这样多的人,若是小姐被拐子抱走了,只怕他们都得没命了。 谢清懋年纪虽小,可到底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在片刻后,竟是冷静下来,他对忍春说:“立即去找我爹,让我爹赶紧派人过来找。你们其余的人都给打起精神来找,要不然谁都别想活。” “湛儿,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抱走了妹妹?”谢清懋努力压住着急,可是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头的汗。 谢清湛点了点头,他不过一转头的时候就看见谢清溪被抱走。不过他却是记得站在谢清溪身边那人的模样,便开始努力跟哥哥说那人的长相。 谢清懋让小厮照着六少爷描绘的找,他则抓着谢清湛的手,已经丢了一个,若是再丢一个,他都…… 忍春早已经一路狂跑去找谢树元。 谢清溪被那拐子抱在怀里,一路跑,那人嘴里还念叨:“小姐,别怕,奴才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让让,让让,我家小姐生病了,”那人一路跑一路喊着,其它不明所以地人听见他喊的话,赶紧给他让开了道。 谢清溪知道自己若是不自救,只怕这次真的要落在这拐子手里。于是她手脚并用开始挣扎,脚直朝着拐子的肚子踹,一点也不留情。可她到底人小腿短,就算挣扎也实在有限。 就在此时,她看见街边一抹浅蓝,她竟是一下挣脱拐子捂着她嘴巴的手。 “陆庭舟。” 正站在街边陆庭舟一抬头便看见那个一路往前跑的拐子,而有个人正被他抱在怀里。虽没看清,可陆庭舟却是一下子跑了上去。 就在此时,突然有个人拦在他跟前,恶狠狠地说:“小子,别多管闲事。” 这种拐卖小孩的定然不是一个人,估计周围都有同伙盯着。陆庭舟冷笑一声,无心和他纠缠,因为那人已经抱着谢清溪往小巷子里窜。 后面的齐心跟上来就将拦着陆庭舟的人打倒,可那人见来人是硬茬子,就大声喊:“来人啊,打人了。” 紧接着从周围就跑出来七八个人,将陆庭舟两人围住。 “主子,奴才来挡着他们,你先走,”齐心对陆庭舟小声说道,紧接着就打开了一条通道,让陆庭舟离开。 那些人原本还想挡着齐心,可齐心可是大内出来的,能被派到陆庭舟身边保护,又岂是等闲之辈。 不那些人瞧着陆庭舟离开,也有两个人跟了上来。 陆庭舟自小习武,虽只有十几岁,可还是很快追上来了前面抱着谢清溪的拐子。他从后面上去打了那人一个措手不及,也不多纠缠,直接抱着谢清溪就往巷子里面跑。 就在拐到另一条巷子时,巷口那家刚好有人打开了门。 陆庭舟一下子窜了进去,对着里面那个老大爷说道:“老伯,后面有坏人追我兄妹,还请老伯行个方便,日后定有重谢。” 说着,他就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递给那老大爷。 那老大爷满头银发,颇为老实的模样,见他抱着个孩子,赶紧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去,说道:“赶紧进来躲躲。” 陆庭舟抱着谢清溪就跟着他往屋里走,就在走到屋里时,突然那个老伯转头叫道:“小姑娘。” 谢清溪原本趴在陆庭舟怀里,听他突然叫自己,就转头看她。陆庭舟也疑惑地看着那老伯,可谁知下一秒那老头竟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紧接着一片粉末在他们面前飘过。 谢清溪只觉得头就昏昏沉沉的。 在昏迷之前,她心中不由无语,嚓,进了贼窝。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霸道总裁 > 第二十三章 虽说龙舟比赛的吉时还没到, 但似乎这全城的老百姓都往这苏州河赶过来。古代女子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或夫人, 一年难得有几回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 自然早早赶了过来。 这能有机会在沿岸设观看台的, 到底是少数的人家, 绝大多数的百姓还是站在河边勾望着, 因此每年为了抢最好的观看点而打架的事情, 简直是层出不穷。至于不小心被人挤下河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这人一多,难免就有些混乱, 所以官府就必须出来巡视。但衙门里的巡捕人手到底有些少,这时候就得请当地的驻军协同巡视。每年光是为了派谁去,都吵翻了天, 谁都不愿来。 谢树元作为苏州的父母官, 此时应该在苏州知府衙门里坐镇。可偏偏右布政使宋煊揽了这统筹调配的活,亲自负责今年的例行巡视。所以谢树元这才有了空, 送萧氏等家眷到苏州河的时间。 因江南富庶, 更有税收更有占天下税收十之一的说法, 因此江南布政使司无论是权利还是地位都比其他布政使司高, 朝廷为免出现地方过于强权的问题, 在江南布政使司下还特别设有了三个布政使司, 分别为江宁布政使司,苏州布政使司,安庆布政使司。 宋煊作为苏州布政使司的右布政使, 自然有管理整个辖区的权利。而苏州作为苏州布政使司的官衙所在地, 他自然有过问地方事务的权利。 但偏偏苏州知府乃是谢树元,就算他比宋煊级别低,又是宋煊的下属,可是宋煊要想管苏州城的事情,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张峰因欣赏谢树元,又想着趁着年纪还没到致仕的年纪,想最后博一把进入六部,所以对谢树元格外的看重。谢树元不愿让旁人插手苏州城的事情,他自然就不会插手。 况且谢树元的父亲谢舫如今是吏部尚书,若不是内阁如今实在人满为患,又无内阁成员致仕,他早就入了内阁。不过从张峰从京城的关系传递出来的消息,听说内阁次辅刘杰刘大人,今年会向皇上递折子请辞,说是要回家荣养晚年。 皇上一直想让谢舫入内阁,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只怕会准了刘杰的请辞。 原本谢树元治理苏州一切安好,却因为临近端午,街上的客流量都比往常大了两倍,这时常有孩童失踪的事情发生。不过今年好似比往年要多,不过从五月初一到今天端午这几日的时间,竟有几十起孩童拐卖案。 宋煊斥责了谢树元办事不力,也着苏州守备加派人手,同知府衙门的衙差通力合作,尽快将走失孩童找回。可是这历年走失孩童能找回的,一百中能有一例,便已经是极好的。如今宋煊竟是要求,竭力将所有孩子找回,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谢树元就被夺了这例行巡视负责人的位置,改由宋煊亲自负责。原本张峰想替他说话,却被谢树元拦住。宋煊既然想要这功劳,只管让他争去便是了,别到最后功劳成了罪责。 如今临时搭建的棚子,被作为这次例行巡视的总部。宋煊倒是未象谢树元那般,在衙门坐镇,反而在苏州河附近搭了几个棚子。若有事发生,便可以就近禀告。 这回还真有大事,以至于谢树元都被叫了回来。 “什么?沈秀明的女儿被拐?”连谢树元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不由大吃了一惊。 要说这苏州城内,老百姓或许可以不知道知府大人是谁,可却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沈秀明。沈秀明乃是苏州巨富,便是在这豪富甲天下的江南啊,他都是排得上的人物。再加上沈秀明这二十年来,在苏州城内赈灾施救,修桥铺路都少不了他的份。 就算如今的风气是轻商,但这沈秀明在苏州的风评可着实不错,最起码人人见着他都要尊称他一声沈大善人。 而且沈秀明关心穷苦学子的读书问题,苏州知名的书院里面,沈秀明都曾经出资捐赠过。如今不少江南出身的官员都受过这位沈大善人的资助。所以这沈秀明在苏州不仅是身价不菲,甚至在布政使大人面前都有一席之地呢。 而这丢失的小女儿可是沈秀明的老来得女,听说是四十岁的时候,他的爱妾所出。而此女名为宝珠,便知沈秀明待她确为掌上明珠。 再说这商贾之家,嫡庶之别倒真没有官宦之家来的重。听闻沈秀明这个爱妾乃是扬州瘦马出身,如今便是年过三十,却依旧是宠贯沈宅。 如今沈秀明也身在这棚子内,沈宝珠被拐的消息一传回来,他就来了这巡视总部,希望能借助官府的力量将女儿尽快找回来。 沈宝珠的母亲是扬州瘦马,而她本人便是小时被拐卖,又卖至扬州,被人当作瘦马养大。后来被沈秀明收入内宅之中,如今沈宝珠却再次丢失。沈秀明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极有可能步上这样的后尘,便眼前一黑。 他悲痛地朝谢树元作揖,恭敬道:“小女年幼,如今却遭此不幸,还请大人务必将小女找回。沈某定感恩不尽。” 谢树元沉重地问道:“此女是在何处丢失?沈家仆从可有瞧见是何人带走了她?” “若是看见那拐子的模样,本官如今倒也不必这般心急,”宋煊冷哼了一声,只觉得谢树元问的都是些废话。 “不过才几日,这苏州城内竟是有几十孩童被拐,作案之猖獗实属前所未有,”宋煊瞥了谢树元一眼,又道:“谢大人,这苏州城接二连三发生这等事情,你身为苏州知府,苏州城的父母官该当何罪?” 饶是谢树元这般淡然的性子,都忍不住想发火,如今该是找人要紧,这宋煊却利用沈宝珠丢失一事对自己发难,实在是可恨可恶。 “小女就是在苏州河附近走失的,小女瞧见小玩意便跑过去,身边伺候的仆人却被几个因赌钱而争执的人挡住,待找过去时,便再也不见小女的踪影。我听有人看见,小女是被一个穿着藏青色缎子的男子抱走的,那人一路走一路嚷着带着她回家。” 谢树元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宋煊忍不住皱眉,对着旁边的人说道:“你出去看看,是何人敢在此处喧闹?” 这人还没出去呢,就见外面匆匆跑来一个衙差,一瞧见谢树元就着急燎火地说:“谢大人,你家的小厮过来,说府上的六姑娘不见了。” 此话一出,帐篷内一阵安静。 谢树元只觉得眼睛一黑,身子晃了一下,竟是往后退了一步。幸亏苏州守备刘敏扶了他一下。 待谢树元回过神,立即说:“赶紧将人带进来。” 忍春一进来就扑通跪在了谢树元面前,声音都带着哭腔:“老爷,六姑娘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清懋和清湛呢,不是让你们好生看着少爷小姐的,”谢树元又急又怒,甚至顾不得还有其他人在场,便是一连串地斥责。 “少爷和小姐闹着看把戏,便挣脱了奴才们,跑到前头看着。待那把戏人收钱的时候,突然有人打起架,二少爷带着奴才挤进去的时候,就只见六少爷一个人在。”忍春这会都哭出来了,可是说话好歹还利索:“六少爷就说姑娘被人抱走了。” “景润兄,稍安勿躁,”刘敏是苏州守备,和谢树元关系倒是也算融洽,这会出安慰。 此时谢树元急怒之下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直接对刘敏说道:“敬尧兄,如今这些歹人猖獗,还望你们兵马司能鼎立配合。若小女能寻回,我谢树元定叩谢在场诸位。” 饶是宋煊听了都不禁多瞧了他几眼,此时谢树元满面焦急却又强忍,额头竟是渗出了不少汗水。宋煊作为谢树元的上官也有两年,平日的谢树元意气风发,便是对自己这个长官都未曾多低头。 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谢树元开始盘问忍春,不过好在这地方离谢清溪被拐的地方不远。他当即要带人找过去,不过在走之前,却是对刘敏道:“只怕这帮歹人并不知小女的身份,未免这帮人知晓小女身份后狗急跳墙,还望敬尧兄寻人时,切莫打草惊蛇。” 刘敏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他又说道:“为防这帮人在得手后,就趁乱出城,还请刘大人将城门的守卫在暗处加重。” “我这就去办,我再派一队人马过来助谢大人寻人,”刘敏说。 沈秀明一见连知府大人的小姐都丢了,本不敢多说,可如今若是这些差人光顾着去找知府家的小姐,那自己的女儿又如何? 谢树元说完后,便带着忍春急急地离开。 沈秀明见状只得焦急问宋煊:“大人,那小女之事?” “沈大善人稍安勿躁,本官身为苏州布政使,自然不会任由这些歹人在此作恶的,如今刘守备已经派人盯着城门,若是有消息,自然会让人通知沈大善人的。” 待沈秀明出去后,沈家的管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目光一亮,竟是急急地带着人往别处去了。 ******** 此时这条街上倒是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就连打架的人也不知所踪。谢清懋拽着谢清湛的手就站在路边,并不让他去找谢清溪,而身边站着一个小厮,小心谨慎地瞧着旁边,生怕有人再靠近。 谢树元到的时候,谢清湛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过去就扑着抱着他的腿,嘴里还嚷嚷道:“爹爹,有人把妹妹抱走了,我要去找妹妹。” 谢树元此时恨不得抽这混小子几巴掌,可此时又怎是打孩子的时候,只见他认真严肃地对谢清湛说:“你再同爹爹说说,方才那抱走妹妹的人长相和身高。” 谢清湛先前已经同谢清懋说过了,如今再复述一遍,甚是流利。谢树元见他虽害怕的很,但在慌乱之下还是没失了分寸,心头对他的怒火不由去了几分。 此时,谢家的小厮也陆续回来了,不过倒是有人带回来了好消息。 “你是说有个人抱着个小女孩说去看大夫,却被一个少年郎拦了下去,”谢树元不敢漏过一丝消息,仔细问道。 是个小九儿的小厮打听回来的,他倒也机灵,沿着一路找过去,也不找路人,只找那些摆摊做生意的商贩。再加上他给了不少钱,还真让他打探出了消息。 “回老爷,小的听说拦住那个拐子的是一个少年,不过那少年只带了一个仆从。后来又从后面窜出了好几个人,只拦住那两人不让走,是那少年身边的仆从拖住了那些人后,那少年就追着那人往小巷子去了。” 谢树元一听竟是有消息,便立即振奋道:“是哪条巷子,立即带我前去。” 小九儿也不敢耽搁,赶紧在前头领路,领着一行人往先前的地方去了。谢树元瞧着这纵横交错地小巷子,周围的人家更是家家闭门,就算敲了门也不见有人开。想来是因为今日端午,这四周的人家都赶到苏州河去看龙舟比赛了。 此时,远处传来悠扬地乐声,再接着竟是鼓声连连。 而坐在谢家帐篷内的萧氏,瞧着外面,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露出焦虑。这赛龙舟的吉时已经到了,可偏偏不见谢树元和三个孩子的消息。 大姑娘也看出了嫡母的忧虑,只说道:“想来是六弟弟和六妹妹贪玩了些许,这才误了回来的时辰。母亲,无需多虑。” 萧氏虽也是这样想着,可到底心下不安,更何况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 “这周围你们仔细搜,每一家都给我进去搜,”谢树元发了狠话,要搜遍这附近。 而此时小九儿先前问话的摊主也都被带了过来,好几个一见竟是知府大人要问话,自然是知无不无不尽的。 况且那阵子两伙人在路中间打架,可没少撞坏东西,所以这几个摊主对那些倒也是有些印象。有个人甚至说,其中有一个看着像是常来收保护费的人。 谢树元听完便沉思了半晌,他在这苏州也不是一年两年,自然也知道苏州道上也分为好几个帮派。只是他平素严于律己,从不收取这些黑道的孝敬,对这些人虽不至于赶尽杀绝,但也绝对是不假辞色。 从这些的辞听来,这拐卖溪儿的人只怕是团伙作案。谢树元也早有听说,这黑道有划分地盘之说,几个有实力地帮派将划分了地盘,大家在各自的地盘上挣钱,井水不犯河水。 “你可知此处是何人的地盘,”这些路边的小贩虽不起眼,可若起消息的灵通,只怕他们还真有些耳目。 这几人偷偷互相交换了眼神,谢树元冷哼了一声:“本官乃是苏州的父母官,你们只管说来,若是有人敢寻你们的麻烦。本官定让他鸡犬不宁。” 这时有个胆子大的说道:“回大人,寻常这里都是黄金荣黄老大的人在收保护费。先前围着那位小公子的人当中,小的瞧着有个便像是黄老大的人。” 此时刘敏派来的那队人马也到齐了,谢树元也不客气,让这些沿着小巷子开始搜查,不漏过每一家。 ****** 就在谢树元将那条胡同翻个底朝天的时候,谢清溪慢悠悠地醒了,只是一醒来她还是觉得头昏。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竟是连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有人吗?”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可是却没人回应。 就在她再要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被碰了一下,她吓的几乎要失声尖叫起来。可谁知下一秒一双手就捂着了她的嘴,只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然后一个清亮地嗓音压低道:“别叫,是我。” “小船哥哥,”谢清溪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可是心头却安定了不少。 陆庭舟怔了一下,随后又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小船哥哥?” 他是那么地近在咫尺,以至于温热地鼻息喷在她的侧脸,犹如一枝柔软的羽毛在不停抚摸她的脸颊。 这时候,她的右手被人碰了一下,她以为是陆庭舟,就没当回事。可紧接着她的右手竟是被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痛地差点叫出声,好在及时止住了。 她压低声音问:“小船哥哥,你为何掐我?” “我没掐你,”陆庭舟道。 谢清溪不服气:“你就是掐我,你掐了我还不承认。” “我真的没掐你,”陆庭舟认真地回答。 谢清溪突然被他的语气怔住,紧接着她整个人几乎要藏到他的怀中,可她的脚却被绑住,行动实在是不便地很。还没等她拱到他怀中,就听他在自己的头地上凉凉地说:“还有一个人同我们一起被绑了。” “你吓死我了,”谢清溪怒道。 陆庭舟却是没说话,接着便听他说了一声:“得罪了。”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腿,顺着她的小腿摸到了她的小脚丫。谢清溪从来都觉得自己这样白白胖胖的甚是可爱,可如今这藕节一样肥的腿落在别人的手,她心头在滴血。 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又徒然升起。 为何她现在不是个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子,低眉垂眸间能露出女子的娇羞。如今她低眉垂眸只能露出她肥嘟嘟的小下巴,和两颊的两坨嫩肉。 陆庭舟摸着小女孩的脚,即便是穿着鞋,可自己的手竟是能一掌握住。虽说他也有这般年纪大的侄女,可他却是从未抱过。这样小的孩子,这样小巧的手脚,陆庭舟不知为何自己心头竟是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待他将谢清溪解开后,便对她说:“你替旁边这位小姑娘拿下她嘴上堵着的布条吧。” 难怪她说这么久,旁边这个人怎么都不说话呢。合着他连人家嘴上塞着的布都没拿下呢。 于是谢清溪也摸了过去,谁知手一碰不知碰到何处,那人突然挣扎起来,竟是一下将她撞翻。好在陆庭舟就在她后面,她几乎是直挺挺倒进陆庭舟怀中的。 “唉,小丫头,虽然你矮,但你还是很胖的,”陆庭舟闷闷地痛呼了一声,凉凉地开口。 谢清溪觉得自己耳根都红了,不过紧接着就是愤怒。不管是哪个年纪的女人,最痛恨的就是别人说自己胖。即便她如今还不能算作一个女人。 不过陆庭舟还是调笑过她后,还是黑暗另一边的人说道:“这小丫头是个女孩,若是她有碰到姑娘的地方,也只是为了救姑娘脱困。如今咱们同为阶下囚,还是同舟共济的话。” “小船哥哥,她肯定听不懂你说的话,”谢清溪呵呵笑了一声,又想起自己这会还被关着呢,赶紧捂着小嘴偷笑。 不过她还是过去,将小姑娘的绳子解了开。谁知这姑娘嘴上的布条一拿,就说道:“谁说我听不懂的,我家里可专门请了先生教我读书。如今我已经开始读论语了。” 哟呵呵,还是个有文化的小姑娘。 谢清溪瞧不见这女孩的面目,不过听声音倒是有八九岁的模样。 “你们是谁,我叫沈宝珠,我爹是苏州城的大善人沈秀明,”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紧接她就说道:“你们若是救了我,我定让我爹爹给你们一百两银子。” 片刻后,她见对面竟是没人答应,有些慌张。她又说:“那就给你们一千两。” “原来你只值一千两银子啊,”谢清溪吐槽。 ‘扑哧’,饶是陆庭舟此时有些郁闷,却还是被谢清溪这话都逗乐。他总觉得这小女娃实在太过机灵,若是寻常三岁女娃被拐卖了,如今只怕已经哭的扑天抢地的。 她倒好,竟然还有心情揶揄旁人。 “那你们想要什么?”沈宝珠强装的镇定慢慢崩溃,她望着这乌漆抹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开始想爹爹,想家里的姨娘,还有家里的金玉糕。 “就算你爹愿意出一千两赎你,咱们也得先想办法离开,”陆庭舟说了一句后,就起身。 这应该是个地下室,因没有点蜡烛,因此四周漆黑。如今他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再起身时,竟能四处走动。这地下室没有一点异味,想来并不是寻常人家用来放腌制品的地下室。 “小船哥哥,你说咱们现在被藏在何处呢,”谢清溪有些担心地说道。 虽然陆庭舟在她身边让她格外安心,可陆庭舟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可没一会,陆庭舟却又坐了回来,他转头盯着谢清溪,他的眼睛成了这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你饿不饿?” “额,”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大煞风景啊。不过她还是实诚地问:“你有吃的?” 陆庭舟小心从怀中拿出油纸包,谢清溪虽然瞧不清他的动作,可是却听见衣料和油纸摩擦地声音,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就把糕点这么放在怀里?” “我见旁人都是这么放的,”陆庭舟说的理所当然。 他在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地方出生,可是红墙黄瓦犹如精致地牢笼,锁住了他的一生。可这会在江南,他住的简陋,吃的简单,可是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快乐。 看来他真如自己同皇兄说的那般,愿当一‘闲’王。 陆庭舟也看不见那糕点,只小心将油纸扑在地上,打开后糕点还是被压碎了。他有些可惜,可一只小手却悄悄地伸过来,拿了一块碎掉的糕点,就偷偷地往回缩。 虽说这糕点早已经冷了,又被压碎了,可到底还透着香气。就连旁边不远处的小姑娘,都被吸引,她想起自己的肚子也饿的厉害,便说道:“你们给一块糕点给我。” 谢清溪自己在家就金尊玉贵的小姐,还没人敢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同她说话呢。她自然不愿搭理这小姑娘,至于陆庭舟只同她说了一句话而已。 沈宝珠又说:“我将我身上的玉佩给你。” “好呀,拿过来。”谢清溪不客气地说。 沈宝珠见她竟是真要,一时不客气地说:“你可知我这玉佩多少钱,只怕将这整间糕点铺子买下来都够。” “那你去买啊,”谢清溪虽然说的简短,可句句都能气死沈宝珠。 陆庭舟无奈地摇头,这两个小姑娘倒都是心大的,这种地方也能斗气来。他心底叹了一口气,不过却不太担心,只要齐心能回去将汤圆带出来便可。 不过谢清溪最后到底还是给了糕点给沈宝珠,三人吃过后,倚着墙壁谁都没有说话。谢清溪吃饱饭就容易犯困,更何况她这个身体还是个小孩子的身体,这会眼皮不停地打架。可她又不愿睡着,万一那帮人贩子来带人,她可就惨了。 不过身子却不是她能控制的,只见她头一下子歪到一边,倒在陆庭舟的肩上。 陆庭舟转头看了一下小小的人蜷缩在那里,轻叹了一口气,就将她整个人抱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谢清溪被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弄的手足无措,一时竟是不知要推开她好呢,还是干脆靠在他怀里好呢? 好难选择哦。 接着那双修长如玉雕般的手掌,霸道地将她的头按着靠在自己怀中,命令口吻说道:“先休息一会,休息够了,才好逃跑。” 霸道总裁爱上我,好霸道,好总裁啊。 当然许久之后,谢清溪才知道,原来他们这出戏真正的名字叫:落难千金和腹黑王爷不得不说的故事。 就在谢清溪睡的口水都流下来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陆庭舟突然睁开眼睛。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你命我护 > 第二十四章 “那边来话了?这可是人命啊。”门外的人有些犹豫, 虽是压低声音问话, 可是话音里露出的颤声倒是泄了他心底的怯意。 旁边的人瞧了他一眼, 冷哼道:“没用的东西, 既是干了咱们这个行当, 哪有不见血的道理。想来你干这个时间太短, 如今只管让你开开眼, 也算让你壮胆,往后可别说这样怂话丢了兄弟们的脸。 先前说话的人若不是强撑着,只怕都要哭出来了。他家里头穷, 又因爹娘老子死的早些,上头的大哥不管自己,这才从村子里跑出来的。后来机缘巧合竟是干了这拐卖妇女儿童的营生, 不过旁人瞧他年纪小身板也小, 谁都不愿带着他,只让他做些打杂的事情。 可今个旁人都在外头, 所以他才会被派过来的。可是这一开口就要人命, 还是三条人命, 可不是吓住了他。 这人见训斥他的人已经从腰间拔出刀, 锃亮的刀锋在黑暗之中都划过几分冷冽。 陆庭舟自小习武颇有些耳聪目明, 因此这两人虽压低了声音, 可说的话多少还漏进了他的耳朵里。原以为这些人只不过想拐卖孩子,可如今竟是想要人命。 陆庭舟站起身,将谢清溪藏在自己的身后, 领着她猫着步子往门口走去。他站在门边上, 动也不动地静候着外头的人开门。 谢清溪此时也渐渐能适应这里面的黑暗,虽只能看见前面陆庭舟的轮廓,可也只是安静地待在她身后。她这么个小人儿,此时若是乱动,只是添乱罢了。原本陆庭舟就是被她所拖累,若是他再有个意外,只怕她自己这辈子都不安心。 沈宝珠此时也醒了,只看见这两人站在门口,虽不知何事却也机灵地慢慢挪动着身子往这边站着。 旁边安静了一会,不过紧接着门口就传来一阵响动声,想来是有人正在开口。就在地下室的门敞开的一瞬间,陆庭舟的身子就窜了出去,站在最前面的人大概也没想到这里面的人竟然自行解开了绳子。 他刚要挥舞着手里的短刀,可是手臂却被人辖制住,接着他就听见一声脆响,犹如杀猪般地声音突然响起。他手中的短刀落下,却正好被陆庭舟接着。 嚓,短刃插进皮肉的声音,谢清溪跟在后面出来时,只觉得脸上好像被碰了水滴一样的东西,接着她闻到了一股腥味。 就在她刚意识到这是那人被捅了一道所溅出的鲜血时,后面跟着的人突然惊叫了出声。他惊恐地指着陆庭舟,却是直往后退。 陆庭舟无意在此处纠缠,抱着谢清溪就往外面跑。这个齐心竟是这般没用,等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找到这里。待他脱困后,定是要罚他半年的俸禄。 沈宝珠见那少年竟是管也不管自己,只抱着那个小丫头就往外头跑,吓得腿脚都软了。可那被捅翻在地上的人,此时伤口往外头冒血,没一会竟是连衣襟都沾的全是。 至于另一人早在陆庭舟夺刀杀人后,就转身跑了。 她不敢耽搁,只得也跟着往外头跑。 好在没过一会就追上了前头那少年,原来那人因抱着个小丫头,跑的速度并不快。待三人到了通道的尽头时,陆庭舟便小心地猫在那里,生怕外头正有人守株待兔准备逮自己。 他看了谢清溪一眼,顺手将她手上带着绞丝南珠镯子扔了出去,又过了一会见外头没有动静。他便转身对谢清溪道:“我先出去,若是安全便接你出去,若是你听见外面有打斗声,找个机会就外面跑。” 此时已隐有光亮进来,她看着陆庭舟如玉雕般地面上竟是溅着许多血迹,原本阳光温和的少年竟是染上了肃杀之气。她看着他冷冽严肃的面容,禁不住点头。 这时候说什么不走,都是废话。她只会成为陆庭舟的累赘,若是她先跑了,陆庭舟也可趁机逃跑。只要不带着她这个累赘,说不定他还会逃出去呢。 “好孩子,”陆庭舟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伸手摸着她的小脑袋。原本梳的精致好看的苞苞头,如今也散乱开了,小脸上灰尘混着血迹,竟是说不出的狼狈。 陆庭舟攀着地道口就跃了上去,这地窖出口乃是在一出破旧的杂物间内。这四周灰尘遍布蜘蛛网密布,四周零散地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一个麻袋压在放在通道口处,陆庭舟不小心碰了一下,发现里面竟是放着石块,想来原先是用来压在地道口的。只是先前那两人下去处置自己,挪开了麻袋后,就未搬回去倒是便宜了自己。 陆庭舟悄悄地打开杂物间的门,外面还是艳阳天,他放眼看了这院子,发现外面竟是花团锦簇的很,瞧着竟像是哪家大户人家。 他心里虽然吃惊,可还是迅速返回,将谢清溪和沈宝珠都拉了下来。 再说原先逃跑的那人,他本就不愿杀人。他当初愿意做这拐人的勾当,也就是因为这事实在不需要打打杀杀。如今他见同伴被刺伤自己先跑了出去,却也不去通报,却是自己往别院的门走。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守门的兄弟一脸狐疑地看他问道:“王三头,干嘛去呢?” “弟兄们的酒喝完了,让我去买点,”他说完就往外走,看门人知道他素来干着跑腿的事情,便也没在意,只让他出去了。 待过了一会,看门的人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二当家的刚拐回来三个孩子,按理说应该赶紧出城的,怎么还让他去买酒呢。 也幸亏这个叫王三头的胆小拐子,这才让陆庭舟三人有了充足的时间逃跑。 沈宝珠原先也跟着他们,可是越往外头她瞧着四周的景致便越是不对劲。等走到一处活水池塘看着里面养着的红鲤时,才突然叫道:“这是我家。” 陆庭舟本抱着谢清溪小心地往前面走,他四处张望生怕引来拐子的同伙,冷不丁地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不过待他听清沈宝珠喊的话时,竟是又惊了一下。 沈宝珠见陆庭舟两人都狐疑地看着自己,只觉得被侮辱了,指着那池塘便说:“我先前还在那池塘喂过鱼呢,你若是不信,就看看那里铺着的地砖,上头还刻着宝珠两字呢。” 谢清溪勾着头看过去,嘿,还真被她看见了。实在是因为这位沈小姐的癖好实在是新奇,那两字竟是如碗口那般大,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你家竟是拐子的贼窝,”谢清溪无语了。 这个沈宝珠不是说她爹是什么大善人沈秀明的吗? 沈宝珠急的只摇头,慌慌张张地说:“我爹爹不是的,他是大善人,他才不是坏人。” 可这里分明又是自己的家,如今她就是有口都难分辨。 陆庭舟却沉声道:“那你可知这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沈宝珠看了这两人,仔细地想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再说谢树元这边,离谢清溪被拐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就连龙舟比赛都结束了。如今这看龙舟的百姓慢慢地从苏州河散开,而出城的人明显也比先前多了许多。 若是可以,谢树元恨不得关了城门,让谁都不许出去。可偏偏这事却不是他能做主的,这巷子里的人家几乎都被搜遍了,却还是没有一丝头绪。 就在此时,一个如泥猴般的小人从一处跑了出来,问正在搜索地官兵道:“你们是官差吗?” “官家办事,小孩子一边玩去,”这官差也找的着急,这可是知府大人的嫡女,要是真丢了的话,这全苏州城的官差可就都成了笑话。 “我看见有人绑着三个人上了马车,”那小孩一句话真真是石破天惊。 谢树元仔细看着下面跪着的小孩,问道:“你可看清了?其中是否有个小女孩,她穿着浅绿色的衣裳,梳着苞苞头,脖子上带着金项圈,模样白白胖胖的。” “我见过你,”那小孩又开口时,让谢树元一愣,他又说:“你是那小丫头的爹爹,就是一直转大凤凰的小丫头。” 谢树元这次仔细瞧了小孩的脸,总算想起先前清溪在糖人摊前时,确实有个泥猴一样的小孩。 “我没瞧见那几个人模样,我只看见他们抬了三个麻袋上马车,只是那麻袋动了好几下。”说话的这小孩就是冯小安,说来也巧他家竟是住在这胡同里头。 他们姐弟三人都得了谢清溪的大凤凰后,他姐姐小桃花死活不愿让他带着弟弟去看龙舟,就是怕街上拐子多。于是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家,可到底小孩子心性,待了一会就想着偷偷溜出门。 他趁着小桃花不注意刚开了家门,就瞧见前面不远处一家人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他人刚出去,就见有三个麻袋从那院子里头抬了出来。他原也没在意,可是其中一个麻袋竟是动了起来,他仔细看着那麻烦,只觉得里头好像装着的是活物。 他跑去玩了一圈回来后,就见自家附近被翻了个遍,回去听他姐姐一说才知道,竟是有孩子被拐走了。 “你可确实那就是人?”谢树元原以为他看见人了,可却只是看见三个麻袋而已。 “我确定,”冯小安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家是后搬来咱们胡同的,平常从不跟我们来往。我娘也从来不见过他家里人,可是他家却日日吃肉。我娘说这家人定不是什么好人。” 旁边的人听的着急,只觉得这是孩子的疯话。能日日吃肉的就不是好人,那他们在座的岂不是都没好人了。 可谢树元却心头一动,他说:“你能带我们去哪家吗?” “可以,”冯小安点了点头。 待一行人踹了那家门闯进去的时候,发现里头早已经空无一人。待进去翻了一会后,竟是翻出了绳索还有迷药。 谢树元见了迷药岂有不知的道理。 “你可知那辆马车往何处去了?”谢树元急急地问冯小安。 冯小安挠了挠头,只说道:“我只看见它往东边走了。” 就在此时,守在门口的官差对着一个怀抱白狐的白面中年人大喝道:“你是何人,官府办案,闲人赶紧离开。” “谢知府可在此处,我有要紧事要见他,”那中年人就是齐心,而他怀里抱着的祖宗便是陆庭舟平日养着的白狐汤圆。 他在街上拦着那几人后,双方缠斗了一会,那几人大概也是怕引了官差过来,只拦了他一会就四散着逃跑了。齐心再去找陆庭舟竟是找不到人,他当时吓得胆都差点破了。 于是他便连滚带爬地赶回了别院,不过他知道此事兹事体大,若是告知保护王爷的人,只怕连着他日后都得没命。因此他抱着白狐就赶紧去找谢树元,却被告知谢知府不在临时帐篷内,他一路寻过来发现这竟是自己先前找王爷的地方。 这院子并不大,门口的动静谢树元自然也听到了。 他一出来就看见齐心站在门口,赶紧上前迎了人进来。齐心不愿将这事宣扬出去,只拉着谢树元到旁边说话。 “你是说王爷为了救小女,也失踪了?”谢树元这会真的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方才稍微好些的脸色,瞬间如纸一样白。 若恪王爷因着清溪而出事,别说他一个,只怕整个谢家都要受到牵连。谁不知太后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恨不得当眼珠子养着。虽说皇上对这位王爷的心思不好猜,可恪王爷到底是皇上的亲弟弟,又比他小上那么多,平日让他同皇子们一起读书,养他跟养儿子差不离的。 齐心倒是不太担心陆庭舟,陆庭舟自小习武,便是三四个人都不是他对手,再加上他人又机灵。如今他就是怕,这位爷为了救人家小姑娘,只怕连自身都难保了。 “谢大人无需太过害怕,汤圆自会带着咱们去找殿下的,只是还往谢大人派了一队人马给我,这些拐子实在是太过伤天害理,”齐心自持有汤圆大人在手,是丝毫地不怕。 谢树元用一种你疯了的表情看着齐心,紧接着又看着他手中的那只白狐,他竟是还闻到一股酒味。 他以为自己闻错时,就听齐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汤圆大人中午略喝了酒。不过如今已经醒的差不多了,绝对不会耽误咱们找殿下的。” 谢树元狐疑地看着他,可是又实在没办法怀疑齐心,毕竟他可是把自己的主子给弄丢了。 谢树元不敢再耽搁,带上一队人马就开始跟着齐心走,而齐心将那只白狐放在地上前还在它耳边说了些话。谢树元实在不知这死马当活马究竟能不能医得好。 可偏偏那白狐一落地,竟是直往东边的方向跑。齐心和谢树元都是骑马跟在后头,一帮人只跟着那白狐跑。 也不知跑了许久,谢树元都忍不住问道:“齐公公,你可确定这狐狸能找到殿下?” “这不是一般的狐狸,”齐心老神在在地说。 若不是心急找女儿和陆庭舟,谢树元只怕要下了脸子了。可谁知那白狐带着他们一路竟是在一家庄子上停下来了。 谢树元看着牌匾上明晃晃地沈府二字,有些狐疑地看着齐心。可偏偏齐心立刻下了马,冲上去就一阵敲门。 “你们是谁啊?”开门的见是个瘦弱的男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齐心也不同他废话,一脚便是踹了过去,那看门的人被踹翻在地上。那人先是惊愕接着就恼火地站起来,竟是从门后抽出一把明晃晃地长刀来。 谢树元带着人进来,原本还怀疑找错地方。可如今见这小厮居然都手里有刀,当即又有点相信,而身后满城团团转找人的兵丁,如今见这小厮都敢这般嚣张,上去几个就将他打倒。 那白狐还在前头跑,竟是一路往后院去。 大概是门口的人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里面出来几个男人,一见这一队穿着的官兵衣裳的人,只当自己暴露了,急吼吼地喊了几声。于是被他这么一喊,整个别院都惊动了起来。 这些人既做了这样的营生,便已经是亡命之徒,就是见了官府的人,照样拿了武器上前。两方对上,谢树元带来的人因先前一路跑过来失了力气,竟有好几个人被砍翻在地上。 谢树元见这帮人竟是这样的猖獗,又看见有士兵倒在地上,那些人竟还上前补刀。他竟是生出了几分血性,夺过一人的刀便是混战在一处。 他是文人出身,好在谢舫教子极严,自小谢家子弟便是文武双修。因着谢树元如今要教导谢清懋,所以这一身武艺竟是没落下。而他带来的那队人马,见谢大人竟是没丢下自己逃跑,反而同他们并肩作战。 而对面领头的人自然也注意到谢树元,大喝一声:“兄弟们,抓住那个领头的,咱们杀出去。” 此时陆庭舟抱着谢清溪,正随着沈宝珠往安全的地方,想躲在那里等着齐心找过来。刚开始倒也顺利,可谁知前头一打起来,这后院的人出来竟与他们撞个对面。 “你赶紧放我下来,”谢清溪这时候也着急,生怕成了陆庭舟的累赘。 陆庭舟看着对面四个人,又听着前头的动静,猜测应该是齐心带着人找过来了。他将谢清溪放下,吩咐道:“你站在后面不要乱跑。” 陆庭舟横在两个小女孩前面,一手持刀挡在那里。 “小子,死到临头还充英雄,”其中一人见他丝毫不将自己四人放在心上,便是一阵恼火。 废话也没多说,那四人冲过来,陆庭舟冷笑一声,而出手时却是刀刀致命。这皇宫之中教皇子的武艺多是花俏,打的好看,这实战起来倒未见得多厉害。毕竟哪个皇子身边不是跟着无数的侍卫,天家贵胄又岂会轻易涉险。 但陆庭舟一出手便招招是杀招,再加上他竟是放佛不要命般,那四人还生生被他挡住了。 沈宝珠见陆庭舟挡住这些人,慌慌张张地就往后面跑。可谁知这时从后面竟是又窜出了一个人,他刚要抓沈宝珠时,就听她喊:“别抓我,别抓我,后面还有一个。” 原本躲在花坛后面的谢清溪抬头,两人的目光便对上了。那人居然真的放过了沈宝珠,就过来要抓他。此时陆庭舟被其他四人缠住,竟是脱不开手来救她。 谢清溪刚跑出不远,就被身后那人抓住,提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放开我,”谢清溪虽然挣扎着,可却还是被身后的人举起了一米多高。 她人小两条小腿不停地在空中乱晃,可是就是挣脱不了。大概是她不停地挣扎,惹怒了身后的人,只见那人一手抓着她的衣领,一手拎着她的双脚,竟是要将她生生惯在地上摔死。 陆庭舟正被四人围攻,待他一分心看到这边的情况时,一个长刀便从斜里砍过来,险些砍到他的左肩。 “不,”陆庭舟显然也注意到这个抓住谢清溪的男子,竟是想要生生地摔死他。他竟是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叫声。 谢清溪还在挣扎,却是转头突然注意到他的表情。那种绝望,那种焦急,有这样一个人为我这般焦心,也不枉我在这个世界走上一遭吧。 她竟是生出了一种知足感。 陆庭舟短刀又挡了前面砍来的长刀后,竟是身子一转,在手上的短刀脱手而出,就冲着抓住谢清溪那人的腿上去。那短刀生生插进那人的大腿,竟是将整个大腿都贯穿了。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跪了下来,手上自然也松了劲。 谢清溪还是摔在了地上,可好在是蹭破了点皮。 她刚回头,就看见此时手无寸铁的陆庭舟正往自己这边跑,而就在此时一个人的长刀砍向了他的身后。 即便在很多年后,谢清溪都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场景。 她也曾经问过陆庭舟,你那样尊贵的身份,为何要不顾一切地救我。 他只笑笑,却一次都没有解释过。 或许有些事情,听从的是本能,是连我们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行为。 谢清溪看着陆庭舟身子一趔趄,整个人往前扑倒。 眼看着身后的四把刀都向着他后背招呼,谢清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可是她人太小,个子太矮,那样近的距离仿佛永远走不到一般。 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就见一把匕首破空而过,对着最前面的那人而去,那人往旁边躲竟是撞到了旁边的人。而匕首却还是直插到了那人身上,也不知插到了哪条大动脉,那血如同竟是喷溅而出。 而紧接着一个人影就窜了过来,挡在了陆庭舟的前面。 真理告诉我们,援兵永远是最后到的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至此分别 > 第二十五章 素来就安静的芝兰院, 如今竟是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只有小丫鬟一盆接着一盆地往外面端着热水。 萧氏脸色白的如同一层纸一般, 却是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生怕这么一眨眼, 眼前这个小人儿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一直等在帐子内, 却是久久不见谢清溪和谢清湛不回来。就算是派人去找谢树元也找不到, 后来小厮将谢清懋和谢清湛护送回来时,她才知道她的小溪儿竟然丢了。 萧氏简直形容不上自己当时的表情,而身边伺候的香云却只知道, 素来沉稳大方进退有度的太太,竟是哇地一声跟个孩子一般哭了出来。 而身边的丫鬟也想哭的很,那么可爱的六姑娘若真的丢, 那不是生生挖太太的心。可萧氏没哭两声, 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过去。 谢清湛原本就害怕,如今再见着母亲这般模样, 哭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还是谢清懋做主, 让婆子抱着母亲上车, 先回家等消息再说。一旁的谢明贞只得赶紧去照顾谢清湛, 见他哭的厉害, 只拿自己的帕子给他擦眼泪, 可擦着擦着自个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沈嬷嬷因着年纪大了,并不愿凑这样的热闹。她正在院子里歇着呢,就见一行人匆匆进了院子。可她一瞧见大家高高兴兴地出门, 如今却是如丧考妣地回来, 再看萧氏竟是被人抬回来的,当即吓得险些站不住。 这后面又是请大夫又是派人出去找人的,整个芝兰院竟是乱的不成样子。 待谢树元将谢清溪抱回来时,萧氏已经醒了过来。她看着满脸血迹和满身尘土的孩子,一把抢过来抱在怀中,若不是大夫让她将谢清溪平躺放着,只怕她会一直抱着不放。 待大夫来了之后,谢树元也不敢耽搁,连忙又去了前院。因着陆庭舟别院中有专司保护他的人,他若是回去后背中刀的事情定然是掩盖不住的。别说是齐心怕,就连谢树元都胆战心惊,毕竟恪王爷可是为了护着自家女儿才受伤的啊。 齐心跪在床边看着陆庭舟趴在床上,后背的衣裳被刀划开了长长的口子,里面的皮肉翻开,流血不止不说,看着实在是可怖。 齐心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宫里头死些奴才简直是常事,有些都是当面被活活打死的。可是这到底是自己伺候着长大的主子,自小就金尊玉贵的养着,就连皇上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竟受了这样重的伤。 陆庭舟趴在床上,后背疼的厉害,他动都不敢动。没一会,就听见旁边低低的哭声,他有心转过头来瞧瞧,可是手臂刚要撑起来,就牵扯着后头的伤口。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乱动。还是好生躺着,这大夫马上就来了,”齐心听见他痛呼的抽气声,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 陆庭舟的脸对着靠墙的那边,他背对着齐心说:“我这不是看见你哭了,想安慰你一下。” “您安慰我干嘛,这伤口可是在您自个的身上,我看您还是安慰自己吧,”齐心在陆庭舟身边伺候久了,说话自然随意些,如今见他为了救个小姑娘,不仅以身犯险,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他说:“好主子,咱们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若是这会让太后和皇上知道了,别说老奴这条命得填进去,只怕这谢家的小姑娘也落不得好。” “我看谁敢告诉母后和皇兄,”陆庭舟一听他这话,也知道齐心不是在吓唬自己,就要起身。 我自己拼死拼活救的小姑娘,转头再让别人教训一顿,那他多亏啊,陆庭舟心里这么想着。 此时谢树元正好带着大夫进来,就听见齐心和陆庭舟的话。他也不敢多说,只让大夫上前给陆庭舟看看。 这大夫乃是苏州城里头顶顶好的大夫,这一见少年背后的伤口竟是这般深,不由摇了摇头叹道:“只怕以后得留疤。” 虽想到这样的后果,可谢树元听完心里还是一咯噔。恪王爷乃是天家贵胄,这身上就是磨破了一处皮都是大事,如今若是落了这样长一条疤,如何能瞒得住。 陆庭舟倒是没在意,索性这道疤是落在背上的,他又是男人,怕什么。于是他坦然对大夫说:“留疤倒是不妨事,先生只管给我料理了这伤口便是。” 齐心有心想回别院找太医,可是如今这要是让太医知道了,定然是瞒不住皇上的。 “老夫需得先处理了少爷后背的伤口,以免脏东西沾染了伤口,日后感染化脓,”大夫倒也利索,取了药箱就要替他处理,不过还是补了句:“处理伤口自然有些疼,若少爷受不住只管叫出声便是。” 陆庭舟刚想说没事,就见后头的伤口一湿,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传来。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原先还想强忍着,可是这会却冷不丁地叫了出来,吓得在场的人俱是一跳。 再说谢清溪这边,其实她就是身上溅了血,又被那歹人抓着从高空中摔了一下。就算大夫再三保证了,贵府的小姐绝无大碍,可萧氏照样死死抓着她不不许她下床。 可她眼瞧着陆庭舟后背被砍了一道,眼看着他被人抬上马车,此时如何能不担忧。 “娘亲,小船哥哥为了救我被人砍了一刀,我一定要去看他,”原本她还想要假哭来吓唬萧氏,可是一想到之前陆庭舟不顾自己的安慰,将手中仅有的短刀掷向那歹人,她眼眶就是一热。 萧氏被吓得如今后背还汗湿着呢,虽然现在是一个活生生地女儿在自己的面前。可是一想到方才她遭遇的那些,就是想她都吓得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溪儿,你若是出事了,叫娘可怎么活。你听娘的话,好生躺着,好生歇着,”萧氏压根不管什么恪王爷也好,小船哥哥也好,只按着不让谢清溪下床。 “娘,娘,”谢清溪看着她娘那样,竟是有些魔怔了,吓得也不敢说话了。 好在一直在身边的谢清懋也瞧出萧氏的不对劲,走过握着萧氏的手,声音温和地说:“娘,我是清懋啊。你累不累,我看你担惊受怕到现在也累了,儿子扶你去歇息吧。” “可溪儿还没睡呢,”萧氏指着谢清溪说。 谢清溪立即躺倒在床上,闭着眼睛说:“我累了,我现在就睡。” 后来又是谢清懋劝着,又是沈嬷嬷哄着,才将萧氏哄着去正房歇息了。而谢清溪虽然也想去安慰她娘,可又怕再刺激了她,索性带着丫鬟跑到前院来了。 这一日仿佛过了几年那么久,她不过早上从家里出去,可回来的时候再看着这家中的花草树木,竟是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她刚到前院时,就看见四周守着的小厮。待进了陆庭舟休养的院子时,一进门就听见里头凄厉的声音。 也不知怎么的,她竟是不敢进去瞧陆庭舟了。 她就靠在捎间与内室的门边,红色珊瑚珠子串成的门帘就在旁边,她只消掀起这朱红的帘幔,就能走进内室看见陆庭舟了,可是她垂着头看着自己小小的脚。 就在她犹豫间,突然听见谢树元的声音,只听他说:“王爷对谢家的大恩大德,下官便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这样的恩情。如今小女不在,便由下官带小女给王爷磕头谢恩了。” 内室里的谢树元没等陆庭舟说话,就是跪下,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那响亮的声音可知谢树元实在是真心实意。 可是此时已经将头转过来,对着他的陆庭舟,脸上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谢树元这是在撇清自己和小丫头的呢,他带女谢了恪王爷的恩,那就是表示是咱们谢府欠了王爷你的恩情,以后你让我谢家做牛做马都行。 “谢大人护犊情深实在是感人,”陆庭舟脸上还挂着笑,他又问:“不知谢六姑娘如今多大?” 谢树元不明为何陆庭舟会突然换了话题,只如实道:“小女如今不过三岁稚龄。” “本王今年十三岁,虽说皇子成婚都晚,不过再晚也不过是拖到二十成婚,谢大人多虑了。”陆庭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树元,嘴角扬起讥诮的笑意。 谢树元老脸一红,他怎么听不出陆庭舟的下之意。恪王是先皇的老来得子,又是当今太后的亲子,皇上的亲弟弟。虽说皇子成婚都有些略晚,可再晚也是到了二十就赐婚的。那时候谢清溪才是十岁的小丫头,这王妃的位置怎么都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他实在是见恪王竟是连性命都不要的救自家女儿,所以心底才隐隐有这样的担忧。原本不过是想借着谢恩的借口,将两人的关系撇开。可却恪王爷这么直接拆穿,饶是谢树元这般老练的人,此时都觉得尴尬。 因为人家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想太多了,你女儿年纪这么小,本王的老婆怎么也不会是她的。 谢树元虽有些尴尬,可是心底却如同放下担子来。谢家是文官出身,靠着科举起家,如今看着一派花团锦簇。可是他家到底是没有根底,比不上京城那些积年的国府、侯府,而且谢家的立身之本便是忠君。 虽说恪王爷是宗室的人,可他身份敏感,谢树元小心地觑了陆庭舟一眼,见他微微闭目,又想起他身负重瞳,心底还是叹了一口气。 不说这位王爷日后的前程如何,但他到底不是溪儿的良配。 在门口的谢清溪自然将这对话听的明明白白,她到底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如何听不出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原来他竟是个王爷,可她又如何不明白,他们之间差的不是身份。 有些遗憾不是有心就能弥补的,而时光就是他们都不能弥补的遗憾。 他和她最大的鸿沟是差着的十年。 谢清溪心里有些失落,素云跟在她旁边,见自家小姐只站着并不见面,还以为她不好意思呢,便劝道:“这位公子为着救小姐受了伤,咱们姑娘真是懂事,自个受着惊吓还急急地过来道谢。怎么到这反倒不进去了呢?” “小船哥哥身上有伤,如今正休息着,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别打扰了他们,”谢清溪低着头就往外头走。 素云有些奇怪,可还是跟着自家姑娘往外头走。她见姑娘小小的身子往前走,又想着今日谢清溪着实是受了大罪,便上前道:“姑娘可是累了?奴婢抱着你走。” “不累,不累,我不要你们抱,我谁都不要抱,”原本心里就失落的谢清溪,突然跟被点着的炮仗似得。 ****** 谢明岚听了丫鬟说的话,手掌捏成一个拳头,连呼吸都有些粗重,她问:“六妹妹回来了吗?” 身边的丫鬟叫宣墨,是她搬出姨娘的院子后,姨娘怕她身边都是太太的人,特别给她的。谢树元虽将她和四姐姐迁出了姨娘的院子,可到底没做绝,江姨娘给了丫鬟还是让她留在了身边。 只是如今姨娘被关在院子里头禁足,她倒是见不着了。为着这事,谢明芳在院子里已经发了好几回的火,可每次都被身边的嬷嬷教训。谢明芳也到谢树元跟前告了好几回的状,可谢树元不仅没惩罚那嬷嬷,还特别给了赏赐,并发话说姑娘们若是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只管惩处了便是。 如今连这样热闹的日子,她们姐妹都没法跟着一起去,可见这次父亲着实是恼了她们。 谢明岚再自持聪明,这会也有些慌张。可不过一日的功夫,竟是听说自家那个六妹妹被人拐了。 “这会子回来了,先前忍春回来叫人的时候,奴婢就听二门上看门的婆子说了,说忍春大爷那样沉稳的性子,那额头上的汗就跟淌水似得流,带了人就急急又出去了,”宣墨是个好打听的性子,任谁她都能说上几句。 先前谢明岚觉得她不稳重,可是如今迁出了姨娘的院子,她单过的时候,就又觉得宣墨是个得用的了。 谢明岚一听谢清溪居然被找回来了,这心里别提有多失望了。每年有多少小孩被拐了找不回来,怎得就她这样好的运道,竟是立刻就被找了回来。若是没了她这个嫡女,府上只剩下三个庶女,以她的聪慧和重回一辈子的先见之明,何愁出不了头。 虽说这回被谢树元惩处了,可谢明岚思前想后,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急躁了。若是真想除掉这位林表姑,也该再仔细想些对策。如今这么匆匆行事,到底还是露了马脚。 “赶紧伺候我更衣,我要去看看母亲和妹妹,”如今亲妹妹遭了这样的大难,她这个做姐姐的自当去看看,若是不去瞧,岂不是让人觉得她太过冷漠无情。 待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时,就匆匆出了门,在路过二姐谢明芳的院子时,却刚好遇见谢明芳的丫鬟红樱。 红樱见四姑娘一身简单的装束出门,便问道:“给四姑娘请安。” 明岚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二姐明芳同自己一道去时,便随口问了句:“你这是往哪儿去?我二姐呢?” “二姑娘今个午膳用的少,这会子饿了,说是想吃燕窝粥甜甜嘴,打发奴婢去厨房里拿呢,”红樱不过也是随口说一句。如今江姨娘被老爷禁足了,这府里伺候的谁不会看风向。就是红樱这几日去厨房里拿饭菜,那些厨娘都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不过她哪敢将这些事告诉二姑娘,要不然以二姑娘那样的性子定又要闹上一场。 谢明岚有些诧异,这府里都乱成这样了,她这个二姐难道没得着消息?不说去看看嫡母和妹妹,居然还要这要那的。 她方抬脚要往明芳院子里走,可是一瞬间却又顿住了脚步。这府里统共四个女孩,谢清溪是嫡女不消说,这吃穿用度上自然比她们都好,就连父亲的宠爱也是她们都比不过的。 谢明贞是长姐为人性子宽厚,就是姐妹间也多有礼让,又素来会奉承嫡母,这也是谢明岚赶不上的。 如今只剩下二姐姐和她,这有对比才有差距。前面那两位都是如今的她比不上的,若是有个又不懂事又蠢笨的衬托着,岂不也显出她的好来。 这么前思后想着,谢明岚到底还是没有进去,只抬脚去了嫡母的院子。 此时谢清溪刚回来躺下,就听丫鬟说谢明岚来看她。这种时候就算天皇老子来了她都不愿搭理,更何况是谢明岚呢,只让丫鬟说自己睡下了。 嫡母那边正在歇着不宜打扰,妹妹这里又睡下了。谢明岚虽脸上不太好看,却还是在正厅里坐了下来。 待谢树元从陆庭舟那里回来时,就看见她一人端坐在前厅里,旁边只有自己的丫鬟站着。 “女儿见过父亲,”明岚瞧见父亲过来,便过去请安。 谢树元有些皱着眉头,看着她位置旁边摆着的一盏清茶,便问道:“你怎么一人在这坐着?” 谢明岚见谢树元这般问,却急急说道:“女儿听了妹妹的事情,心里也后怕地很。所以就过来给母亲请安,顺便看望六妹妹。只是母亲因六妹妹的事情,也受了惊吓,如今正歇着。所以女儿便想着在这里略坐坐,待母亲醒了,也好进去侍候。” 谢树元见她小小的人儿说出这样明理的话,也心中宽慰,觉得谢明岚倒是比先前懂事了些。 他也安慰她说:“你母亲和妹妹受了些惊吓,这芝兰院里也忙乱地很。你先回去,待你母亲身子略好些了,你再过来请安也便是了。我儿有这份孝心,为父也甚为宽慰。” “爹爹可别这么说,女儿先前不懂事,倒是让爹爹和母亲都担心了。”谢明岚垂着头说道,这么小的人儿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人怜爱。 谢明岚见今日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多说,只乖巧地听了谢树元的话便离开了。 谢树元先是去看了谢清溪,之间小女儿头发早已经被散开,一身脏衣裳也被换了,如今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不过他刚在床边坐下,小人儿就睁开了眼睛,一双圆圆的眼睛倒是没了往日的光彩。 “爹爹,”谢清溪轻声叫了一句,就起身扑进谢树元的怀里。 谢树元这找闺女找了一天,真真是又急又怕,如今见女儿扑在自己的怀里,慌忙抱着,末了连眼眶都有些湿润:“都是爹爹不好,不该独留了你们在那里。日后爹爹再也不这么大意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让爹爹和娘都担心,”谢清溪何止是后怕,今日若没有陆庭舟,只怕她真的回来了。 她又担心陆庭舟,还是问了句:“小船哥哥还好吗?他为了救我,被坏人砍伤了。” 谢树元先是没明白小船哥哥是谁,紧接着才醒悟,原来是恪王爷。 他有些严肃地瞧着谢清溪道:“溪儿,你口中的小船哥哥乃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弟弟,也是先皇嫡子,是受了朝廷册封的超一品恪亲王。便是为父见了他,也要下跪行礼。你年纪小又不知他的身份,略亲厚些倒也无妨。但是这小船哥哥的叫法,往后可再不许了。” 谢树元倒是不担心谢清溪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她才是个三岁的小女娃,估计只觉得这个大哥哥亲厚又救了自己,这才随口叫的。 谢清溪被他教训了一顿,只得垂头称是。 谢树元又安慰了她一会,哄着她睡觉。谢清溪虽睡不着,可还是乖乖地合上眼睛装睡。没过一会,谢树元便去看萧氏去了。 萧氏喝了大夫开的安神汤,也早已经睡下了。谢清湛因为妹妹是跟他一起乱跑丢了的,又惊又怕后,也睡在萧氏的旁边。倒是谢清懋让人搬了个椅子,就坐在萧氏旁边守着。 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次子犹如小大人般,守在娘亲和弟弟旁边。 “那位少爷伤势可还好?”谢清懋本就成熟稳重,又知道自己妹妹是被人救了的,谢树元进来后,便问道。 谢树元点了点头,却又说:“那位在咱们家略休养几日,便会离开的。所以你要看着湛儿和溪儿,别让他们打扰了恩人养病。” 谢树元倒是没和儿子说起陆庭舟的身份,此事倒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 陆庭舟走了。 谢清溪这几日都待在芝兰院,萧氏不过是那日吓的太过,如今休养了几日早已好了。这会她是打定主意要看住了谢清溪,先前只当她还是小孩,她满府的乱跑也从不约束。 可是她竟然胆大到,在外头都敢乱冲乱撞,萧氏自觉是自己没管好女儿。所以谢清溪静养这几日,她算是真正过上了,古代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待她得了消息后,陆庭舟已经走了好几日。 待素云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谢清溪端午那日带着的那串玉葫芦不见了。这可是老爷赏的,素云找了好几遍,这才确定真的没有了。 那日小姐回来时,身上的衣裳和项圈都好好的,只除了手上的手镯不见了。不过过了几日,老爷又遣人送了回来。 素云禀了太太后,萧氏也只说了声知道了,想来这东西定是在路上的时候丢了。不过如今女儿好好的,不过是丢了一串玉葫芦罢了。 六月的某日,谢树元到了苏州的码头上,待过了一会有人过了请他上了船。他到了船上,只见一个穿着苍蓝锦袍的少年立于船头。 “下官见过王爷,”谢树元上前见礼。 陆庭舟没有回头,只眺望着这波澜壮阔地江面说道:“皇兄时常在朝中称赞谢大人,说他是经世之能臣。不过我觉得皇兄倒是漏说了一点,谢大人教子的厉害可一点不输于他当官。” “下官如何当得王爷如此赞赏,不过是尽心尽责罢了。” 当日谢树元带人从沈家别院救出那三人之后,因那帮匪人杀了好几个官兵,因此全苏州城的人都知道沈家的别院藏了拐子,后来谢树元又从里面找出了好几个孩子。 因着这些日子被拐的足有几十个孩子,因此那些孩子的家人几乎将沈府围的个水泄不通。沈秀明虽有大善人的名头,可如今这事一出,旁人皆说他是伪善。毕竟这拐卖妇女孩童实在是丧尽天良之事,那些好人家的女孩一旦被拐卖,最后不是被卖为奴婢,便是被进了青楼。 谢树元抓住了首犯,严刑逼供之后,将他们近日拐的孩子查的一清二楚。而那些已经被卖往别处的孩子,他自然也是要寻回的。 所以苏州布政使司张峰便趁机向皇上上书,说拐卖孩童一事实在是罪大恶极。如今歹人虽被抓住,但是还有孩童未被救回,还请皇上下旨,江南各府各州通力合作,尽早将被拐孩童找回。 张峰的折子到了京城后,竟是得了朝中不少大臣的附议。是以皇上便下旨,命彻查此案,并特别嘉奖的谢树元一番。 “经此一案,谢大人在苏州的名望可谓是达到顶峰,日后升官指日可待,”陆庭舟笑了笑。 谢树元一脸恭敬,沉声道:“多亏皇上圣明,被拐孩童才能得以找回。如今各司各府通力合作,不仅是苏州便是其他州府的孩童也被找回了大半。” “好了,本王今日就将启程回京,日后若是再见,只怕便是谢大人高升回京之时。” 陆庭舟转身看了他,笑着道:“陆庭舟在京中恭候大人。” 待谢树元走后,江风大起,陆庭舟眯着眼睛看着那道如松背影渐渐消失。待过会,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串玉葫芦,仔细看着每个葫芦上面都有水波一眼的纹路。 他看了一会,扬唇笑了下后,便挂在自己的腰间。 我哄哄你的话还真相信呢,陆庭舟撇撇嘴。 我救的小丫头,你想撇清我们,逗我呢。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棋高一着 > 第二十六章 春晖园虽有些小, 可平日不过是当作姑娘们上学的地方, 倒也还够用。如今快过了卯时两刻, 不远处有个绯红的身影一溜小跑着过来, 而跟在她身后穿着浅绿比甲的人也是一路跟着。 待到了春晖园门口, 绯红身影总算停住, 站在园子门口歇气。 朱砂赶上来的时候, 赶紧给六姑娘顺气,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太太早就说过,这位先生严格并不因小姐是姑娘就松懈了, 如今这迟到了,我看小姐如何是好。” 谢清溪一边顺气一边听自己丫鬟在这说话,她顺过一口气倒是笑了:“你这丫头如今倒是越发胆大了, 竟是敢教训起我了。” 朱砂听了倒是一点都不胆怯, 谁不知道她家小姐好性子,从来都不会苛责底下人。如今她跟在小姐身边, 别说是这府里得脸, 就是这苏州府别家的小姐见着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谢清溪虽是这么说, 可是眼睛还是瞟了一眼园子里头。 自打去年先前那位先生回想准备秋闱后, 谢树元就给她们姐妹重新请了位先生。这位先生快到六十了, 胡子白的都看不见一根黑的, 可是为人严肃又刻板,就算是教闺阁小姐们,都拿出当年教科举学子的劲头来。 谢清溪虽也读书, 可是仗着自己以前的底子, 在姐妹当中虽不是最出众的,可也不是落后的,要知道她可是谢府姑娘里头最小的。可自打这位先生来了之后,看了她们的各自写的帖子后,只说六姑娘写字是极有灵气的,只是不肯下一番苦工。 谢清溪这辈子投了这么个好胎,亲爹当官极厉害又会搂银子,亲娘是侯府嫡女在后宅说一不二,她上头还有三个嫡亲的哥哥。她有那么刻苦上去干嘛,她们家又不指望着她去考状元。 可这位白老先生却是位较真的,觉得六姑娘既是在书法上有灵气,就该好生下一番苦工,也好不辜负这天赋。于是白老先生不仅私底下教导她,还给她布置了额外的功课,每日二十张小楷。 刚开始谢清溪还好生写了,可是过了两日就胡乱了事,结果却给这白先生请了戒尺出来,打了她三手心。 这会可把谢清溪哭惨了,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被打呢,连着萧氏和谢树元都被惊动了。可这会一向对她毫无原则和底线的谢树元,居然还夸了先生,并且告诫她若是下回再敢偷懒,就是他亲自教训她了。 自此被教训过后,谢清溪再也不敢偷懒耍滑了。 就为着这事,谢明芳可是好一阵得意,话里话外讽刺了她好几回。再加上谢明岚因着字写的好,被先生夸赞了好几回,谢明芳得瑟地简直没法瞧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顶多再被先生打板子罢了,”谢清溪昂首挺胸地朝着里面走去,可谁知进去后,只看见三位姑娘并她们的丫鬟在,却没见先生在。 春晖园院子虽小,好在这正堂够宽敞。四张桌子倒是摆的一齐,只是这难免有中间和旁边之分。当初就为了这座位,四个姑娘之间都起过争执呢。 谢明芳倒是出了主意,说是按着年龄大小一并排开,这样倒也省事。她打的倒是好算盘,若是按着年龄排开,就是谢明贞坐在最左边,谢清溪坐在最右边,让她们姐妹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谢清溪倒是不在意坐在哪里,反正她们这些小姐读书,不过是为了养性开阔眼界,倒也没人真指望她们有多大的才学。 可谢明芳这样处处争事事争的性子,她实在是看不过。合着好事都该落到她们姐妹身上吧,于是谢清溪不乐意了,直接坐在中间的位置,还拉着谢明贞一块坐下了。 谢明芳又拿出江姨娘那套哭功,说谢清溪欺负她是姨娘养的,如今学堂里竟是连个位置都没得坐。后头居然连谢树元也搬来了,谢清溪是人不犯我我不惹人的性子,不是她为自己说话,实在是这姐妹间的口角,十有九次都不是她挑起的。 谢明贞是个好性子的,退让了一步,坐到了最左边的位置。而后谢树元做主又让谢明岚坐在了谢清溪旁边,反倒是谢明芳坐到了最右边的位置。 谢清溪倒是乐和了,可气的谢明芳脸都黑了好几日。不过谢清溪实在是想不通,她们姐妹一处长大的,有多少次谢明芳被谢明岚撺掇着出头争这争那,结果她自己什么好处没落到不说,最后好事都让谢明岚占去了,她怎么就死不长记性的呢。 不过人家是一个姨娘生的嫡亲姐妹,说不定就愿意呢。 “六妹妹,今个先生还没过来呢,你先坐下吧,可被撞见先生了,”谢明贞见她过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让她赶紧过来坐着。 朱砂将谢清溪的书袋放在桌上,也笑着对她说:“可亏小姐没迟到。” “可不就是,要不然又得挨先生的板子,到时候到爹爹面前哭,还得吃挂落,”谢明芳幸灾乐祸地声音响起。 谢明岚倒是转头对谢清溪说道:“六妹妹昨日的功课可带了,今个先生可是要检查的。” “带了,多谢四姐提醒,”谢清溪客气地道谢。 说实话,若是比较谢明芳和谢明岚这对姐妹,她倒是更喜欢谢明芳些。虽然谢明芳为人鲁莽又蠢笨了些,可是让她去做杀人下毒的事情,给她十个胆子倒也不敢。可这个谢明岚就不同了,打小就什么事情都敢做,又是背地里捅刀子的阴主,她一般也不愿和谢明岚待一块。 “怎么先生到现在都还没到,先生可是从来不曾迟到过的,”谢清溪心底窃喜,但还是问谢明贞。 谢明贞安静地摇头只说不知。 待过了一会,就有个丫鬟过来,说白先生被老爷请到前院去了,听说谢清懋带了几位在学堂里要好的同窗回来,正向老爷请教学问。所以谢树元就一并将白先生也请了过去。 白先生虽然现在教的是谢府的小姐,可那是因为他年纪实在是有些大,自觉精力已不适合教那些科考的学子,怕耽误了人家,这才到了谢府做先生的。 谢清溪一听今天白得了一日假,高兴地跟什么似得,赶紧让朱砂收拾了手上的东西回院子。 如今她也有了自个单独的院子,不过却是紧挨着萧氏的芝兰院。 她转头问谢明贞:“大姐姐,你待会干嘛去?要不去我院子里玩会,先前二哥哥给我找的鹦哥儿,如今都会学舌了,可有趣了。” “谢六妹妹的好意,姨娘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我先回去瞧瞧她。若是下午得了空,再去也不迟,”谢明贞说道。 谢清溪点头,这几日方姨娘的院子一直在请大夫,她也是知道,略安慰了几句就带着朱砂便扬长而去了。而谢明芳见她只问了谢明贞,当自己和谢明岚竟如无物一般,便有些生气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鹦鹉,再会说话不还是个小畜生。” 屋子里头的丫鬟都垂目,而谢明贞当没听见这话,待她的丫鬟收拾好东西后,打了声招呼便也离开了。 这会谢明芳和谢明岚的丫鬟都收拾好了东西,等着两位小姐呢。谢明岚见她二姐生气成这样,倒是也奇怪,平日她不是和谢清溪最不对付的,怎么谢清溪不请她去院子里玩就气成这样了。 于是她站起身挽着谢明芳的手说:“二姐姐何必这样生气,若是二姐姐也喜欢鹦鹉,只管求了二哥哥便是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妹,难不成二哥哥还会推脱不成。” “我就是气不过罢了,她什么事只管叫大姐姐,当咱们两个竟是无物一般。这等不敬姐姐,我看就是到了爹爹跟前,我也照样说的,”谢明芳喋喋不休地说着,竟是越想越生气。 谢明岚也不恼火,只劝着她二姐。可心底却是讥笑不已,你处处和人家做对,这会子又想着人家请你去院子里做客,哪有这等的好事儿。 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只是脸上却没显露出来罢了。 ****** 谢明贞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看了方姨娘。因着前几日受了风寒,方姨娘一直缠绵病榻的,如今见谢明贞过来,挣扎就要起来。 “你怎么这会过来了,我不是嘱咐你这几日不要过来的吗?过两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你可是要去的,若是这会过了病气,岂不是耽误了,”大约是说的急了些,方姨娘喘了好几口气才歇过来。 谢明贞给她顺了顺背,好生劝道:“姨娘生病了,女儿岂有不在跟前伺候的道理。再说了这样出门的机会,以后也是有的,也不急在这一会。” 方姨娘脸色有些苍白,原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连下巴都尖了几分:“姨娘没有机会出门,自然也不知道这外头的事情。如今你年纪也大了,可我这心里总是担心。” “姨娘说什么话呢,”谢明贞打断方姨娘的话,说道:“太太那样持礼的人,又何曾亏待过女儿一分。” 方姨娘看了她一眼倒也笑了,:“你以为姨娘是怕太太亏待你呢。若是我怕太太薄待了你,也不会让你从打小就好生奉承着太太了。咱们家的太太那才是正室嫡母该有的风范呢,我早就说过你该多跟太太学,千万别学了姨娘的小家子气。” “姨娘,”谢明贞低低地叫了一句。 “老爷在这江南也待了有十年了,按理说早该回京的,可是如今都做到了正三品布政使的位置了,却还没个动静。我是怕老爷若是还不回家,你又到了年纪,万一替你在这江南相看了人家,那日后咱们母女只怕再难见面了,”方姨娘这几日生病,可思虑却是越发地重了。 谢明贞听方姨娘竟是担心这个,倒也送了一口气,只说道:“姨娘倒是多虑了,我才多大点,还早着呢。” 到底是闺阁的女儿,提起自己的婚事,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方姨娘也安慰了下,不过还是说:“你也别担心,我素来待太太恭敬,想来太太竟不会亏待咱们娘俩的。再说了,我也不求那高门大户,也不指望着你去攀高枝,只求将来替你求一门婆家简单,夫婿知上进的婚事就好了。” “姨娘,”谢明贞又叫了一声,靠在方姨娘肩上就说道:“那姨娘可得好生养着,日后看着女儿风风光光地出嫁。” 方姨娘没再说话,只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 ****** 萧氏这日招了外头铺子的主事进来回话,刚将人打发走了,就见谢清溪带着丫鬟风风火火地到了。她有些奇怪:“今个先生没上课?” “今个爹爹休沐在家,二哥哥便带了同窗好友过来,说是向爹爹请教文章呢。所以爹爹也一并请了白先生过去,”谢清溪笑呵呵地说道。 萧氏见她这样不知上进的模样,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道:“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学了谁的?竟是这般不爱读书,不过先生放了一日的假,瞧把你高兴的。” “娘,你想啊,爹爹是探花出身,您当年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咱们家的三个哥哥各个都会读书的很,就连谢清湛都被人夸是天才呢。我要是再成了大才女,还让不让人活了?敢情这文曲星是掉咱们家了?所以啊,有我这么一个稍微普通些的,别人也就没那么嫉妒咱们家了,”谢清溪挽着萧氏的胳膊笑嘻嘻地说。 萧氏有些目瞪口呆,她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哪里来的这样歪理邪说,还稍微普通些的,我瞧你是稍微差劲些的。还有,湛儿虽和你是同胞生的,但好歹也是你哥哥,你这么直呼他的名字,便是你爹爹听了,都得教训你。” 才气这种东西,实在是可遇不可得。 谢树元和萧氏两人,一个是探花郎,一个帝都当年有名的才女,是出了名会读书的人。如今养了四个孩子,前头三个哥儿倒是都继承了父母会读书的秉性,大哥儿谢清骏听说今年秋闱就要下场了。 而二少年谢清懋早已经考了秀才功名,如今在苏州府最有名的白鹭书院读书,也是个经常考第一的学霸级人物。 至于谢清湛,他就是最刺激谢清溪的人了。按理说一个爹妈生的,还是一块出来的龙凤胎兄妹,谢清湛在读书这件事上,简直是谢清溪拍十匹马都赶不上的。 因着谢清湛实在是聪慧,小小年纪在苏州学子中间都有些名声呢。至于谢清溪她实在是尾大不掉的,其实她在读书上也有些聪慧,就是不肯下功夫。 “谢清湛就知道欺负我,一点儿都不像二哥哥那样对我好,二哥哥给我弄了只会说话的鹦哥儿,如今学起舌来可有趣了。”谢清溪跟得了个宝贝一样,逢人就说。 萧氏自然也知道,不过也只是笑笑,这丫头素来就是嘴硬。 香云掀了帘子进来,见谢清溪也在给她问了好后,便对萧氏说:“太太,珍丝坊的掌柜亲自送了料子过来,如今就在二门上等着呢。” 萧氏让人请他进来,谢清溪有些奇怪地问:“先前秋季的四套衣裳不是已经做了,这会子娘又要料子做什么?” “过几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我自然是要带着你们四个去的,所以想着再给你们每人都做一套新衣裳,毕竟这样的场合咱们也不能太不重视。况且你大姐姐和二姐姐也是大姑娘了,女孩家哪有嫌衣裳多的,”萧氏说的自然。 谢清溪却吐了吐舌头,吐槽道:“娘你可真是好性子,就二姐姐那样的,你还处处替她着想。” “我有什么替她着想的,不过就是件衣裳罢了,咱们家还差点这点东西。你二姐姐那样掐尖要强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萧氏说了便住嘴了,显然是不愿再提这个庶女。 江南富饶就连这衣裳料子都比旁的地方要精致些,这珍丝坊便是苏州府里鼎鼎有名的,它家不仅卖布料还有各种成衣,经常推出时新的衣裳样子,里面更是养了好些绣娘。就连谢家这样自家养着绣娘的大户人家,也愿意请了它家绣娘。 “娘,既然你这里来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谢清溪见状便要回去。 萧氏拉着她道:“你不是说珍丝坊的料子是顶好的,既然在这,何不留在这里挑几匹。” “还是和大姐姐她们一道选吧,免得二姐姐知道了,又要在爹爹面前告状,一点衣裳料子也要争成那样,”谢清溪怕麻烦,还是算了。 萧氏倒也没留她,就让她先回去了。 待谢清溪走后,沈嬷嬷才开口道:“我瞧着咱们六姑娘倒是个心胸开阔的,寻常小姑娘家谁不爱俏,争衣裳争首饰,好好的姐妹争得跟那乌鸡眼似的。” “瞧着她这样我倒也放心了,”萧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是不愿让谢清溪到春晖园去读书的,嫡庶姐妹在一处读书,最是容易起纷争。谢清溪如今正是性子未定的时候,若是和谢明芳她们待的久了,染了那些习气,她真是生吞了江姨娘母女三人的心都有。 不过好在清溪年纪虽小,细枝末节上有些毛躁,可是大面上却是极好的,并未染上那等小家子气,见着庶姐姐得了什么就要争要抢的。萧氏打小就没缺过银子,进了谢府后,虽说刚开始小两口没什么进项,可自打来了这江南之后,不管是明面的孝敬还是私底下做生意得的银钱,真是够旁人挣一辈子了。 所以萧氏从来不会亏待庶女。 待了晚膳的时候,谢树元领着两个儿子从前头过来,就看见四个女儿一排坐着。他进去的时候,四人皆站起来向他请安。而萧氏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道:“我还当你们还要说一会呢,正要派人去前头请你们呢。老爷也正是的,虽说这读书要紧,但也不该忘了吃饭。别说懋儿和湛儿饿了,就连这四个丫头都等了好一会了呢。” 萧氏并不常留其他三个姑娘吃饭,她们多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膳,或是跟自个姨娘一起用。所以谢树元见了这才有些奇怪,萧氏素来是个贴心的,边让人端了杯茶给他边说:“过几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四个姑娘都是要随我一起过去的。虽说这季的衣裳已经做了,可我想着到底是姑娘,难得出门又是这样热闹喜庆的场合,哪有不打扮隆重些的。所以我便让珍丝坊的掌柜送了好些料子过来。待会用了晚膳,让她们都挑两匹自个喜欢的料子回去。” 听到这话,别说是谢明芳脸上已经露出笑意,就连明贞和明岚都有些高兴。谢府的规矩是每位姑娘一季四套衣裳,因着谢清溪是嫡女所以比她们都多了一套。若是想要做衣裳,那只得自个拿贴己了。 如今能白得两匹料子,还是珍丝坊的,谁都不会嫌银子烫手是吧。 谢树元听了自然心里头熨贴,他作为大家长自然是喜欢妻贤子孝,一家子和乐融融的。他看着萧氏满意道:“夫人果然是心细,这几个丫头倒是都让你费心了。”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都是我的女儿,我自然都是疼的,”萧氏笑了笑。 此时谢清溪别过脸对旁边的谢明贞说:“大姐姐,这次可是太太花自个的银子给咱们置办衣裳,待会咱们只管挑贵的,也好不辜负太太的好意。” 听到这话,谢树元哈哈大笑。 而萧氏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地看着她,怪道:“就你话多。你是顶小的,待会姐姐们都挑完了,才有你的份。” “爹爹,”谢清溪这会可不依了。 谢树元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素来是不爱红妆爱武装的,知道她这是趁机撒娇罢了。于是安慰她两句,便让人传饭上来。 待用过晚膳后,萧氏便让人将料子都拿了进来。萧氏看着几个姑娘说:“这天也晚了,再晚回去只怕天黑不好走。所以你们挑了料子,便早些回去歇息。待明日便让绣娘进来,选了你们各人喜欢的样式,打发人赶紧做了,要不然就赶不上秦老太太的寿宴了。” 萧氏转脸对明贞说:“你是长姐,便先挑了。” 谢明贞看了萧氏一眼,却是垂眸恭敬说:“我是姐姐,按理更该让着妹妹些的。还是让六妹妹先挑吧。” 谢清溪此时正靠着谢清湛坐着,两人正小声咬耳朵呢。她一转头看对面的谢明贞时,倒是先瞧见了谢明芳的脸色。 谢明芳在椅子上动了动,似乎有些不大舒服,可是眼睛却朝着桌上花花绿绿的料子上看。 谢树元自然欣慰长女的懂事,所以也没在意,便笑着对谢清溪说:“刚才不是还叫爹爹呢。既然这会你姐姐愿意让着你,那你就先去挑。” 这会谢树元发话了,连萧氏都没再说。 “爹爹和姐姐这样疼我,那女儿便不推脱了,”说着就从椅子站起来,走过翻了下,从里面拿了一匹银红的绸子,说道:“我瞧着大姐姐素来喜欢清淡的布料,不过大姐姐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白的皮肤,穿这红的正好看呢。所以这匹我就替大姐姐选了。” 接着她又拿起一匹石榴红暗银纹的料子,谢明芳原本就抬头看着,见她挑了这匹,手里的帕子一下被扯紧了。 “二姐姐素来喜欢这样的料子,所以这匹就给二姐姐留着吧。” 谢清溪又替谢明岚挑了一匹她素日喜欢的料子款式,这才给自己挑了一匹。 萧氏又做主让各个姑娘再挑匹自己喜欢的,这挑料子的事情才欢欢喜喜地结束。 待到了晚上的时候,谢树元搂着萧氏一阵缠绵缱倦后,歇息了会才语重心长地说:“素日瞧着溪儿跟个孩子一样,只知道玩。今日瞧着竟是这样的懂礼大方,可见夫人将她教的实在是好。” 过了几日,谢清溪再去萧氏房里时,就看见她正在摆弄一盒首饰。 她瞧了一眼首饰上嵌着的红宝石,竟是有鸽子蛋那么大,瞧着品相还是顶级的鸽子红呢。她靠上去笑着问:“这是娘压箱底的首饰,瞧着倒不像是外祖母的品味啊。这样大的宝石,可别把脖子累断了。” 谁知萧氏竟是将盒子往她坏子一塞:“这是你爹爹巴巴给你送过来的,说怕你去秦府没有合适的首饰带。” 谢清溪笑了:“我瞧着爹爹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怎么就是这样的品味。” 瞧着这首饰,金子是够重,宝石也是够大的,可瞧着也太暴发了。 萧氏这会倒是静了下来,问她:“你那日那般礼让姐姐,倒是让娘都刮目相看了。” “原来在娘心里,我竟是这等小气的人,”谢清溪故意扭曲她娘的话,吐槽道。 萧氏抬头就要打她,却还是被谢清溪一把抱住了腰。她也将女儿揽在怀中,有些低语地说道:“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了解,这不争便是争。”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这脸打的 > 第二十七章 秦府门口早已经有长长地马车队等着, 女眷的马车都是在偏门下, 再乘着秦府的小轿抬到二门处。如今谢家的马车已经被堵了一刻钟, 好在如今是秋日, 坐在这马车里头也不嫌闷热。 谢明芳抬手就要掀帘子, 却被谢明岚一把握住了手, 道:“二姐姐, 这外头车来车往的,若是被什么登徒浪子瞧见了,只怕与二姐姐名声有碍。” “我不过就是掀了条缝儿看看罢了, 这堵在门口都这般久了,怎么还不进去,”谢明芳被自个的妹妹教训了, 不由脸上有些羞臊, 不过却没象往常那般争吵起来。 秦德明是苏州布政使的右布政使,在苏州府这地界算是二把手了。如今他家老夫人过六十岁的整寿, 自然是全苏州府但凡有点脸面的人都要过来祝寿。 而坐着苏州府头把交椅的谢树元, 自然也会携家人过来亲自祝寿。萧氏带着姑娘们出门倒是不晚, 可是人人都想早点出门, 这赶巧就撞到一处了。 因着萧氏怕今日车辆多, 谢家也不过来了两辆马车, 头一辆自然是萧氏带着谢清溪坐着,而后头一辆是谢明贞带着两个妹妹住着。 此时谢清溪坐在马车里等了半个小时,等得险些都要睡着了。若不是她今日头上带的是花冠, 只怕早就睡倒了。 今个早上她一起身, 朱砂就将新做的衣裳捧来给她船上,而替她梳头的丹田也将昨个夫人赏下来的花冠给拿了过来。 谢清溪初看到这顶花冠时,都觉得古代首饰的制作工艺实在是太美了。这花冠做成了莲花状,中间是镂空的,谢清溪的长发被丹田盘起,正好将这花冠戴在盘起的黑发上。花冠的正面镶嵌着一块磨薄的白玉片儿,而这白玉片上上有可杏仁核那般大小的红宝石。 而这花冠上边缘镶嵌着四条长长的流苏,磨薄的金片下头缀着白玉珠子,她便是微微一偏头,上头的流苏都会悠悠晃动。 萧氏是眼看着谢清溪长大的,女儿打小便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可是这越长大反倒是让她越心惊。小小年纪,竟是露出了几分倾城绝色。如今她不过只有八岁,待她长成那等身材修长婀娜的女孩时,就连萧氏都想不出那会是何等绝艳之色。 不管是因着她小时差点被拐的事情,还是因着她这般惊人的容貌,萧氏都极少带她出门。不过上有政策,下头对策,虽然萧氏不许她出门,可她还是时时扮作小厮的模样,跟着谢清懋出去玩耍。 不过她自己经过那么一场磨难,也再不敢甩开小厮,自个去玩了。 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但凡让她逮着一回机会都能跑出去溜达一圈,就算萧氏这样谨慎的,都有一时看不住的时候。待她回来之后,抱着手臂撒个娇,假哭上两声,萧氏倒也真拿她没法子。 “这花冠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略有些重,拽的我头皮都有些疼呢,”谢清溪娇娇地抱怨。 萧氏今日也是一副精致富贵的打扮,头上带着一根赤金的凤钗,凤嘴处衔着一串流苏东珠,那东珠一串看来竟是分毫不差一般大小的模样,只最下头的那颗主子足足有食指头那般大小。 又过了些许,这马车总算是到了偏门处,此时早有仆妇在门口等着。萧氏带着谢清溪坐进了一顶轿子里,后头三位姑娘倒是各自一定软轿子。 到了二门处时,早有管事妈妈在门口等着。萧氏是来过这秦府的,所以管事的妈妈一见是左布政使大人的家眷,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待引着一行人往正堂去的时候,见几位姑娘都是脸生的,又想着前几回谢夫人过来都是单独的,便知谢家这几位姑娘都是没来过秦府的。 于是她一路走一路说,指着自家略别致的挤出景点还着重介绍了。 谢清溪略看了几眼,便没什么兴趣,其他几个姑娘不过也是听一耳朵罢了。要说景致好,只怕这秦家还赶不上自己家呢,她连她家都看腻了,还会想逛这秦府。 好在到园子里头的路并不远,如今老夫人的笀辰宴是摆在园子里的,所以这会她正坐在自家园子里的花厅里呢。萧氏带着几个姑娘进去的时候,显然里面已经一派热闹。 不过萧氏一进去,就见秦夫人林氏立即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地说:“谢夫人你可算是来了。” 谢清溪是被萧氏搀着进来的,她站在萧氏的左边,自然是将林氏听的最清楚。她乍听这话还真是惊了下,这位夫人是当众质疑她娘来的晚了? 结果人家紧接着又说:“因着今个客人略多些,门口的马车一时没排开,倒是让萧姐姐堵在门口了。实在是我这做主人家的怠慢了。” 原来是大喘气,谢清溪被这位秦夫人的大喘气实在是惊了下。 萧氏给今日的老寿星秦老太太行礼,秦老太太旁边的嬷嬷没等她礼行下去,便已经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萧氏虽说辈分小,可却是左布政使大人的夫人,用现代洋气的说法就是,她就是苏州府的第一夫人。况且她还出身侯府,这里可不比京城那等显贵云集的地界,一个侯府的嫡小姐可是极高贵的出身,最起码苏州府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秦老太太让旁边的人给萧氏赐座,又看了眼后头的四位姑娘,满脸笑着问:“这便是贵府的四位姑娘了吧?” 萧氏让四位姑娘上前给,此时丫鬟们已经将四个锦垫摆上,四人一顺流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头,齐声祝道:“祝老夫人日月昌明、松鹤长青。” 秦老太太受了礼,便让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拿过去,依次递给了四位小姐。 “你倒是好福气的,养了这四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寻常也不见你带她们出来,可见是要藏在家里怕咱们看了去,”因着萧氏身份不同,秦老太太对她说话都格外地温和。 此时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堂前站着的这四位姑娘,不过最后目光都落在最后那个身量最小的姑娘身上。 只见她穿着洋红绣银边的罗衫,下头穿了挑月白色绣莲花裙子,头发乌溜溜地挽在头顶,只带了一个莲花花冠。虽然年纪最小,又是几个女孩中个子最矮的,可单单论这容貌,竟是将在场的众多少女都比了下去。 如今她还是个小丫头,可那眉眼精致地就跟画似得,让人看着就不禁想着,这姑娘待长成后会是怎样的倾城绝丽? 秦老太太今年正好六十整岁,可是家中人丁旺盛子孙孝顺生活自是极为和顺的,保养的就跟那五十几岁的人似得,一双手虽握着拐杖,可上头的皮肤瞧着却不松弛。 她挨个问了谢家这几位姑娘的名字,待谢清溪说完后,便指着问道:“看来这个最小的便是那对龙凤胎里边的妹妹了吧。” 此时秦夫人林氏也跟看西洋景似得看谢清溪,不过看了一会便转头对秦老太太说:“说来也忏愧,儿媳妇活了这般大的年纪,竟是从未见过龙凤胎呢。先前萧姐姐只管将宝贝女儿藏在家中,也不带出来见人,这会出来了,可得让咱们好生看看。” “单单看一个自然是看不出,还需得将哥哥也叫过来吧,”这会说话的是坐在萧氏对面的夫人,原来是苏州知府章大人的夫人乔氏。 不管是谢家还是秦家的两位老爷,都是章大人的上司。所以她这会有意奉承萧氏,便夸赞道:“要说咱们在座的儿女缘,萧家姐姐倒是头一份的。毕竟这龙凤胎可是福兆,往日咱们都未见过,不如将他们兄妹叫过来给秦老太太一起祝寿,瞧着也喜庆。” 谢清溪忍了许久,可眉角还是跳了又跳,合着她就是个西洋景,给众人取乐的。显然乔氏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连萧氏的脸都露出微微不悦。不过这好歹是秦老太太的寿辰,她也不至于当场下了乔氏的面子。 谁知,就在此时外头便有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二少爷陪着谢府的两位少爷给您祝寿来了。” “哟,竟是说曹操到曹操便到了,”秦夫人连忙说道,将这场上微微尴尬地气氛带了过去。 秦家的二少爷秦恒如今十六岁,也在苏州府的白鹭学院里头读书。他长得倒是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有些来过秦家几回见过这位二少爷的女孩,此时有些已经微微红了脸。 不过待看清后头跟着两个少年时,只觉得这位清秀的秦二少爷就真的只是清秀了。跟在秦恒后头略大的少年个头和他一般高,而旁边跟着的那位就比他们要小上许多了。 秦恒到了老太太跟前也恭敬地行礼道:“祖母,谢府两位少爷刚来便让孙儿领了路,过来给祖母拜寿呢。” 谢清懋领着弟弟就跪在锦垫上,口中郎朗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叫了两声后,便赶紧让丫鬟将他们扶起。待仔细打量了这两个少年后,连秦老夫人在心底都不由暗叹,难道这满天下的灵气竟是被这一家子拿去了? 瞧瞧这两个哥儿,大的冷静沉着行事进退有度,小的那个眉眼带笑,竟是满身的灵气。这谢家是何等的人家,她也是知道的,听说这谢大人夫妇还有个大哥儿如今养在京城祖父祖母膝下,读书那也是极好的。 “哟,比下去了,比下去了。都说咱们家恒哥儿生的好,如今可真是被比下去了,”此时一个珠翠环绕长相艳丽的夫人笑着说道。 秦夫人有些假装恼火地说:“你可是咱们恒哥儿的亲姑姑,如今见了别家俊秀少年,倒是将亲外甥抛在脑后了。可真是难为咱们恒哥儿经常姑姑、姑姑地念叨着。” 先前说话的就是秦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如今嫁到了扬州,这会也是母亲过寿辰才回来的。秦夫人说的话虽是抱怨,可是这话里话外的亲厚倒是谁都听了出来。 秦恒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如今被自家亲姑姑和母亲这般打趣,不由红了脸颊。可谁知他这般羞涩的模样落在其它贵夫人眼中,众人纷纷打趣赞赏。 “赶紧到我跟前来,别说恒哥儿他娘没见过龙凤胎,便是我都没见这样好看的,”谢清溪在萧氏的浅笑下硬着头皮上前,秦老太太一左一右拉着她和谢清湛的手,嘴上更是说不完地夸赞:‘哎哟,瞧瞧这对兄妹,只怕连王母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都没这般好看的吧。” 说着,就让身边的丫鬟又拿了荷包过来,亲手将荷包一人塞一个。 萧氏见了连忙说道:“原本是咱们过来给老夫人贺寿的,如今倒像是借着这贺寿的名义,来要老太太的好东西似得。” “偏你就是个多礼的,不过是看着这两个孩子实在是玉雪聪明,要是旁人想要我这荷包,可得给我好好磕头祝寿呢,”秦老太太因着是老寿星又是这屋子里头辈分最高的,她说什么自然都有人捧场。 这一会堂上坐着的夫人们众口称赞,不过因着萧氏在场,她们说的倒也真情实意的。 而此时,谢清湛突然说道:“既然老夫人说了旁人是磕了头才能拿荷包,咱们兄妹都多拿了老夫人的荷包,怎么能不给老夫人磕头呢。” 说完便拉着谢清溪的手,就跪在还没撤走的锦垫上头。虽然谢清溪是被拉着的,不过看在这两个荷包和人家老人家今天过大寿的份上,磕头还是磕的挺实在的。 秦老夫人被谢清湛这一手逗的直笑,谢清湛年纪虽小,可谢清溪早就发现他有点人俊嘴甜,实在有妇女之友的潜质,上到六十下到几岁的女人,他都能哄得过来。 虽说秦恒是内孙,不过谢清懋如今也有十四岁,也算是外男。所以这会给老太太磕过头,秦恒便领着他们往前头去了。 萧氏她们算是过来晚的,这会苏州府里但凡有些脸面的官宦人家的夫人,都聚集在这堂上。而各家的小姐们站在自家太太的身后,此时谢清溪站在萧氏的背后,就见对面靠门口的一个女孩正瞪着眼睛盯着她呢。 谢清溪许久未见她,瞬间送了个斜眼过去。两人眉来眼去的好不热闹。不过这也不怪谢清溪,实在她年纪还小又格外的活泼,萧氏极少带她到别人府上做客。不过因着不带她去,就连其它三个姐姐也就不好带了。 所以她长这么大除了自家的三个姐妹外,在这苏州府里竟是只有一个相熟的姑娘。 沈宝珠。 当年的拐卖案可算是轰动江南的大案,光是苏州府内被拐卖的孩童便有几十人之多,而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苏州知府的嫡女。而谢清溪等人更是在沈家别院被找到的,当时愤怒的民众险些包围沈府。 可好在沈秀明此人实在是个人才,他这样富甲一方的豪富,银子里头怎么可能没沾上血腥。但这场拐卖案却也实在同他无关,他自觉冤枉边竭力配合谢树元办案。 最后终于迁出了沈府里头的隐私,沈家当家主母张氏出身扬州商贾人家,娘家在扬州也算是有脸面的大商户。可自从张氏的父亲去了之后,家业就落到了两个弟弟手上,结果这两个皆无其父的经商头脑,反倒是学得十成十的纨绔做派。 今个花几千两捧个青楼里的头牌,明个与别人斗富,十几两一匹的布料当成地毯用,反正是花样百出。张氏虽是个有些手段的,可她如今嫁到了苏州,便是写信过去责骂两个弟弟,那两人也只当不知道罢了。 不过三四年,张家这偌大的家业就被败光了。张氏自然不能看着自个的弟弟亲娘流落街头,所以便用自个手里的贴己银子补贴他们。可这两个败家子不仅不知道迷途知返,还随意地花费姐姐的钱。 一个张家都能被他们败光,张氏当初出嫁的银子便是再多,也禁不住这两人的挥霍。后来张氏禁不住老娘的哀求,瞧瞧挪了一笔公中的银子出去放利子钱,谁知竟是沈宝珠的亲娘知道了。 沈宝珠的亲娘饶氏乃是扬州瘦马出身,那模样自是不用说,再加上她颇有些手段。所以在这沈家后宅她也是极受宠的,因着商户人家的嫡庶之别倒也没官宦人家看的那般重,所以沈宝珠这位娘在沈府便是连张氏都不怵的。 若想人不不知,除非己莫为。张氏私挪了公中的银子在外放印子钱的事情,不知怎么就被饶氏知道了,竟还拿到了证据。这私吞夫家财务,可是犯了七出的。张家如今都已经败了,这会子张氏自然是要极力抱住沈夫人的位置。 这饶氏往日在沈夫人手底下吃了无数的亏,她自知自己便是再受宠,碍着她扬州瘦马的出身也当不上沈夫人。因此便打算着将沈夫人拿捏在手里,日日让她也尝尝这受尽凌辱的滋味。 结果,张氏受了一段时间的威胁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便找了自个母亲来商议,最后便定下这毒计,找人假装是人贩子拐走饶氏的独生女沈宝珠,这样便可要回饶氏手中的证据。 可这绑架可是流放的大罪,寻常人自然是不敢干的。张氏的两个弟弟倒是三教九流的朋友都认识,谁知竟是一下子惹上了这惊天的官司。他们起先也并不知自己这朋友便是拐卖孩童团伙的头子,只当他是道上有些关系,身后又有好些个弟兄,便将这事委托与他。 谁知这伙人干脆便占了这沈家的宅子,干起了拐卖孩童的勾当。寻常孩子被拐卖了,任谁能想到这些孩子竟是藏在沈大善人的别院里头。所以那些日子,苏州拐卖孩童案发生的格外频繁。 要不是那些人贪得无厌,见谢清溪实在玉雪可爱,便想着将她拐到扬州卖了,这等的模样,少说也值好几百两银子呢,实在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后头沈秀明得知这事竟是同自己的夫人与妻弟有关,当即被气的险些昏倒。不过他也确实是个有胆有谋的人,再得知这件事后,也不推卸责任,只说是自己没有管好夫人和家族中人。 他不仅花大价钱配合官府将被拐卖孩童找回来,而且每个孩童被找回后,都是由他亲自送回,每家还额外得了一百两的银子。 待此案开审的时候,沈秀明还亲自为张氏求情,说她是一心糊涂遭人蒙蔽,才犯下如今的大错,只望能看在她只是从犯的份上,额外留情。 这等有情有义的丈夫,别说是苏州府了,就连全天下都难找了。一时间,苏州城内纷纷攘攘讨论的,都是这位有情有义的沈大善人。而所有善良又喜欢跟风的百姓,全然忘记了数月前,众人大骂沈秀明伪善的事情。 后来张氏在牢中畏罪自杀,谢树元额外开恩允许沈秀明将遗体带回。沈秀明更是未曾嫌弃她乃是戴罪之身,全家都为她披麻戴孝,最后还被葬入了沈家祖坟中。 再往后沈家在苏州府的声势不仅没将,反而越发地兴盛,如今沈家商贾的称呼前头已然添了一个皇字。 这商户和皇商之间可不单单是一个字的差别,这中间可有太多不可说的利害关系。 而沈家之所以能成为皇商,只怕这当中还真有她亲爹的功劳。而当她再回头看沈秀明当年在拐卖案中的一系列作为时,只觉得分外熟悉。直到她有一日听沈嬷嬷略唠叨了几句京城往事后,才注意到,沈秀明在此案中表现的有情有义,可是与她祖父在江家被流放后的表现一模一样。 要说谢舫也是个厉害人物,父亲不过做到了四品京官便致仕了。而他科举成了进士之后,先是在翰林熬资历,后头又外放,待回到京城后便爆出江家此事。当初京城可是不少贵夫人都对他赞赏有加呢。 现在看来,沈秀明此时未必没有谢树元在后面操作的可能。至于好处,呵呵,银子可是这世界上都哪都使得上的好东西。 至于沈宝珠,沈秀明倒是逢年过节来谢府拜访时,会将她带上,说是当初和谢清溪也算是同患难的关系。 谢清溪差点没笑出来,她可是清楚地记得,沈宝珠怎么害她落在别人手中。若不是她,陆庭舟根本不会被人砍伤了后背。 刚开始沈宝珠还能耐着大小姐的性子,好生奉承着谢清溪,可时间久了,两人就是吹胡子瞪眼的。谢清溪是个磊落的性子,从来不屑于告状那一套。 不过就算不告状,沈宝珠在她手里都没落着好。这不上回还是端午的时候,她来家中拜访,结果头上带着那支五彩琉璃钗就摔的粉碎,气的她好些日子都没来了。 谢清溪又朝沈宝珠看了一眼后,就听上头的老太太说:“园子里头设了个戏台子,请的可是苏州城里顶好的戏班子,咱们过去边听戏边吃饭倒也自在。至于这些姑娘,给她们单独摆了一桌,就别拘着她们在跟前,让她们小姐妹一处玩耍去。” 钱夫人扶着秦老太太在前头走着,萧氏走在左边,倒是有说有笑地往花园去了。此时院子里戏台子已经扎上了,后头穿着戏服的人不时从帘幔后头晃过。 待到了花厅,秦夫人便让自己的亲生女秦三姑娘带着小姐在百花洲坐着。秦三姑娘看着同谢明贞一般大的年纪,不过看人都是下巴略抬高,瞧着高傲极了。走前秦夫人还特地将她叫到跟前耳语了几句,秦三姑娘不由朝着谢清溪的地方看了一眼。 萧氏倒是不在意,只吩咐明贞好生看顾自己三个妹妹,特别是别让谢清溪乱跑。 谢清溪对于自己的亲娘都不信任自己这件事上,格外的伤心。可是后面有证明,她亲娘不信任她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小姑娘们都还是爱说爱笑的年纪,这往百花洲的路上走时,瞧着这回廊四周摆满的菊花,以及不远处几座小小的假山早已经指点开了。 待到了百花洲处,席面倒是还没上,姑娘们只四散着坐开。不过因着谢清溪极少出来,众位姑娘先前又见着谢清湛,这会倒是各个愿意找她说话。 只不过这些小姑娘问的略有些幼稚,她实在有些不耐烦回答。倒是谢明岚是个好性子的,和谁都能说上几句的模样,说话行事又落落大方的,一时好几个姑娘都说要下帖子请她去家里头坐坐。 虽说谢明岚是庶女,可这庶女和庶女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布政使大人家的庶女和县令家中的庶女能一样吗?所以那些女孩虽多是嫡女,可自己的爹还都是谢树元的下属,所以这会奉承着谢明岚倒也不觉得委屈。 可这竟是惹到了秦珊,先前祖母那般捧着谢清溪,她已是有些不高兴。可好在她也不是全没心机的,脸上只挂着笑,并没露出不妥。可这会这个庶女竟也要压在她头上似得,秦珊眯着眼睛瞄了下谢明岚身上的衣裳和首饰。 谢明岚此时穿的是鹅黄色交领绸衫,粉白芙蓉花纹的裙子,而她现在也才九岁,还处于女孩和少女的未长开间,可眉宇间的清新脱俗,已看出美人胚子的模样来。 此时秦珊略侧着身子对谢清溪说:“先前倒是从未见过谢家的妹妹们。如今见着了倒是有一见如故地感觉呢。不过我方才听妹妹跟祖母说自个的闺名时,险些要问出口呢?” 旁边有个素来爱在秦珊跟前奉承的女儿,捂着嘴笑着问:“珊姐姐想要问什么?说出来倒也让咱们听听。” 秦珊年纪倒是比在场的姑娘们都略大些,这里只怕只有谢明贞同她一般大。她身量高挑,举手投足间已散发着少女气息,如今她伸手抚了抚鬓角,状似无意地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听妹妹的名字与谢家其他妹妹的名字有些不同,便有些好奇罢了。” 此话一出,场面上顿时冷了几分,众人面面相觑略有些尴尬。其中有几个庶女身份的女孩竟是垂下了头,看来是听懂了秦珊话里的意思。而坐在秦珊旁边比她年纪略小些的秦家女孩,竟是连眼眶都微微泛红。 谢清溪也是脸色一冷,她名字和谢家其他女孩的名字都不同,就算是和远在京城的二叔家的嫡女也是不同的。谢树元偏疼她,就连名字上都叫她是独一份的。 可这到秦珊嘴里就成了她奚落谢家其他三个女孩的武器了。 谢明芳性子本就急躁,如今见有人又踩着她忌讳的地方,当即就要开口反驳,倒是被旁边的谢明贞拉住了袖子。 她瞪着眼睛看谢明贞,谁知这个素来泥菩萨性子的大姐姐,竟是冷眼警告了她。而一向不怵谢明贞的谢明芳竟是没了声音。 只见谢明贞转头,唇角微微扬起,端庄有礼地说道:“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闺名自然也是。先前去旁人家做客,倒是从未听过人问起过,如今听秦姑娘这么一提,我倒是不知怎么答了。不过想来秦家这等书香世家,秦姑娘问这话定然也是无心的。” 谢清溪扑哧一下笑了,原本秦珊还没觉得怎么样,她这一笑竟是讽刺她一般,立即脸色羞的通红。 没想到她这个大姐姐竟是这样的厉害,就差没指着秦珊鼻子骂,秦家这样有礼仪的人家,怎么出了你这个没教养的。 哎哟,这脸打的。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好不要脸 > 第二十八章 这等打脸, 别说是谢清溪觉得奇怪, 就连谢明芳和谢明岚看着她们大姐的眼神, 都有些变了。谢明贞在谢家姐妹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就连谢明芳和谢明岚这样的亲姐妹都拌嘴的时候, 可大家长这么大, 还没见过她和谁吵过嘴呢。 以至于谢明芳都奇怪, 究竟什么人能惹大姐生气,这不,今天就遇见一个了。 秦珊是秦家长房嫡幼女, 因着上头姐姐出嫁,而下头只有庶出的妹妹,平日又有不少姑娘奉承在身边, 如今养成了有些霸道的性子。 她本就眉目略有些艳丽, 如今横着眼睛看向谢明贞的时候,气势都是拿的十足。她略上下打量了谢明贞一眼这才说道:“我与清溪妹妹说话呢。” 虽没多说话, 可是这眼神里轻视倒是露了出来。随后她又转头对旁边的女孩说:“你不是总是抱怨平日里没个相识的好友往来, 我瞧着谢家这位姐姐倒是极好的, 和你也极相配。” 听了这话, 别说是谢明芳和谢明岚, 就连谢清溪都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她旁边这姑娘是她的庶妹, 也是秦家的五姑娘。秦珊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说,你们庶女也只配和庶女交往。 都说有女人多的地方, 便越是勾心斗角。如今在座的这些姑娘里面, 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是这拉帮结派、两面三刀、嘴甜心狠倒是学的十成十。 谢清溪在现代的时候,就听过育儿专家说的一句话,孩子是父母的影子。在孩子与父母生活的过程中,有了自我意识的孩子,在为人处事上多会受到父母待人的影响。 看着这位秦三姑娘待人接物的样子,再想起那位笑容满面的秦夫人,不由让人心底一颤。果然姑娘在外的行举止,很会让人联想到她家里头的情况。 不过这是在秦府,她们都是姓谢的姑娘,别说这今天被羞辱的是大姐姐,就算是谢明芳和谢明岚被这般说,谢清溪也是要出头的。 “这位便是秦五姑娘吧,”谢清溪没有直接反驳秦珊的话,而是冲着坐在她旁边的秦婉问道,她仔细地瞧了这位五姑娘,说实话若是单论容貌,这位五姑娘确实比秦珊要貌美些。相比秦珊那略艳丽的长相,秦婉便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长相,小巧的嘴巴、小巧的鼻子还有圆溜溜的杏眼,配上那一身欺霜赛雪的皮肤,真真跟那水做的一般。 秦婉红着眼瞧了秦珊一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谢清溪笑道:“我大姐姐性子是极好的,就连我娘都常夸大姐姐为人宽厚,又是个心胸开阔的,让我同大姐姐学呢。我瞧着妹妹性子也温和又安静,想来秦三姑娘说的不错,你这样的性子和我大姐姐一处玩,也确实是相宜呢。” 秦珊从身份上说事,而谢清溪偏偏从性格上说。秦珊讽刺谢明贞庶女的身份,谢清溪就反讽她刁蛮的性格。反正两人的爹都是布政使,她们又是家中的嫡女,如今就算两人对上,也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口舌罢了。 谢清溪之所以极少出门,一方面是萧氏觉得她太小,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太喜欢这些小女孩之间的拉帮结派和口舌之争。 就算在谢府,她也多是个谢清懋还有谢清湛一处待着。因为谢树元自己便走的文武双修的路子,可以说他是文官里头武艺最好的,又是学武里面学识最高的。所以有着这种学神出身的爹,谢清懋和谢清湛两人如今都在习武。 谢树元找了一位军人出身的师傅,骑射功夫确实了得,如不是腿受了些伤,只怕如今还在边关呢。谢清溪一听两个哥哥都在学骑射,吵着闹着也要学习。谢树元经不住她撒娇,就带着她去庄子上骑了一回马。 原想着小姑娘不知道骑马的辛苦,若是骑上一回就会自己退缩的。结果谢清溪不但没退缩,而且还展现了不凡的天赋,就连那位房师傅都夸她,姿势极好天赋上佳呢。 萧氏自然是什么都好的,可就是太好太重规矩了,以至于谢清溪有种在府里压抑的感觉。所以每回到了庄子上,她常常一日要练上两三个时辰呢。 “表妹,你上回不是说想办诗社的?如今苏州府但凡有才名的姑娘都在这里,不如你便将自己的想法同大家说说,咱们一起出出主意,将这诗社热热闹闹地办起来,”坐在秦珊另一边的女孩突然开口说道。 谢清溪好奇地看了这个说话的女孩,想起来她刚才一直站在秦老太太的跟前,倒是比那个五姑娘秦婉站得还近些。 不过她开口解围后,秦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在秦珊不是个纠缠的主,大约觉得谢清溪是自己得罪不起又吵不赢的,索性便扭过身子便不再同她说话。她在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说办诗社的事情。在场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没有没读过书的。 “我二哥哥在白鹭书院读书,他们学子之间时常会举办些文会。咱们姑娘在一处玩,成日只说些衣裳首饰倒也无趣,倒不如学学白鹭书院的学子,咱们也办个诗社。每月选个姑娘做令主,选定主题在自家办个诗会请咱们一道过去。” 秦珊说的头头是道,显然这个主意她已经想了许多。 谢清溪如今虽也念书,让她背诗倒还可以。要是让她作诗,这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一般。所以这诗社的事情,她倒是不想参加。 “秦姐姐这主意确实好,不过我觉得这诗社的人倒是不易太多,免得这水平参差不齐的,到时候若是有人回回落了末等,倒也伤了姐妹间的和气,”这位姑娘说的极有水平,不想带别人玩,倒是说成了一心为别人好。 以至于她说完之后,好些姑娘都挺了挺腰板,好像是自信自己定不会落了末一般。 “这说什么呢,竟是这样的热闹,”众人讨论正热闹时,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 谢清溪一转头便看见一个穿得跟一团火似得姑娘正站在门口,她身边还站着个年纪比她小些的姑娘。两人虽差着年岁,可是相同的鹅蛋脸,和那相似的容貌,倒也不难看出这两人嫡亲姐妹的关系。 秦珊原本还恼来人打扰了她们,如今一见这少女,竟是立即起身过去,揽着她的臂膀娇声说:“我先头还一直找你呢,却一直没看见你。正想着这样大的日子,你竟是不来,倒有些奇怪了。” “其实太太带着咱们倒也早,不过到了半道上,马车的车轱辘竟是裂了缝。所以家里的车夫又回家换马车,可是折腾了呢,”这少女穿着这般浓烈,就连说话都带着飒爽。 待秦珊陪着她落座后,她也未同周围的姑娘打招呼,而旁边的人对她这样的态度倒也习以为常似的。 秦珊掩着嘴作惊讶状:“哎哟,那可真是危险了,好在骆姐姐你没事呢。” 谢清溪见秦珊又天真又乖巧的模样,竟是奇了大怪。这个秦珊从一开始便表现出眼高于顶的模样,这少女竟不知是何来历,竟能得了她这样对待。 秦珊也看见谢清溪好奇地眼神,就有些得意地说道:“想来在座还有些姑娘不认识骆姐姐吧。” 其他女孩倒没太大表示,只有谢家四位姑娘眼观鼻鼻观心。她们四人都甚少在外头交际,如今连在场的姑娘都没认全呢,更别说这位后来的呢。 这位姓骆的姑娘也不开口,只矜持地扫视了在场诸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谢家四姐妹的身上。萧氏从来不是小气的主,就算庶女每季的四套衣裳和份例的首饰,那拿出来都是一等的好东西。 骆止蓝从未见过谢家四个姑娘,又见她们各个都打扮地精致贵气,便耐心地等着秦珊向别人介绍自己的身份。想来她们若是听了,也会对自己极尽奉承的。 秦珊见谢家四个姑娘竟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询问,便觉得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笑着看着众人:“这位骆姐姐嫡亲的姑姑便是端嫔娘娘呢。” 这会轮到谢明岚诧异了,上一世她因着身份的问题,交往的多是庶女出身的女孩。而谢树元上一世也没有嫡女,二叔家虽有嫡女,可到底隔着一房,又加上二叔本身的官位也不如谢树元,所以就算二叔家的嫡女交往的女孩,也不过就是侍郎这样官位家的女孩。 象公府、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她们便从未进入人家的交际圈。 谢明岚如今安生待着,便是想着待回了京城之后,以萧氏侯府嫡女的身份,以后定会带着谢清溪同这些勋贵人家交际的。既带了嫡女,哪有不带庶女的道理,就算她不愿带,京城里头还有老太太替她们做主呢。 结果没想到在这苏州府里,竟还有皇妃的亲戚。谢明岚可是知道这位端嫔的,虽如今还只是嫔位上的妃子,可是没过多久她又怀孕并诞下第二个儿子,并顺势晋为妃位呢。 想来这个骆姑娘之所以如今还在苏州,便是因为端嫔娘娘还没升至妃位,未将骆家接到京里头去。如今这苏州府论起尊贵,又有谁能越得过她们谢家姑娘。 一想到这一环节,谢明岚心里便升起同这位骆姑娘交好的心思。 不过她之所以没立即有所表示,实在是因这位骆姑娘看着高傲。若是她小心奉承,只怕落了下乘。更何况,她同这骆姑娘交好,也用不着刻意讨好。毕竟她祖父如今已是阁老,而父亲又是正三品的布政使大人,这样的人家可是皇妃急于要笼络的呢。 谢明岚心中盘算好好的,于是脸上越发端着表情。 骆止蓝见对面四位姑娘都没开口,不由轻笑一声,问道:“瞧着对面这四位妹妹竟是有些眼生,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秦珊作为主人家,自然有尽地主之谊。于是她说:“不怪骆姐姐不认识谢家这四位妹妹,实在是因为她们都极少出门交际。便是我都是因着祖母的寿辰,这才见着四位妹妹呢。” “谢家?”骆止蓝念了一声,略想了下这苏州府有头脸又姓的人家,后还是她身边的姑娘扯了下她的袖子,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她有些恍然,问道:“莫非是左布政使谢大人家的姑娘?” 秦珊用帕子捂了下嘴巴,笑着说道:“可不就是,那位头带花冠的妹妹便是谢家的嫡女,名唤清溪。而其他三位,便是谢姑娘的姐姐。” 秦珊只介绍了谢清溪,而其他三人却是一带而过。 “秦妹妹说的倒是呢,我也是头一回见这四位姑娘,我就说长得这般好看的是哪家姑娘,瞧着半天都没敢问,”骆止蓝一听竟是谢布政使家的姑娘,说话间也不由客气了几分。 谢清溪听着这两位姑娘来回的话,不由暗暗吐了舌头。这两位还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呢,可是这交际的本事。 既然人家都主动示好了,她也不好特别得罪人。她转头对谢明贞撒娇说:“大姐姐,先前娘亲不是说让你好生带着咱们三个的,如今骆姐姐问话,我倒是不好抢着说的。” 谢清溪虽然和谢明芳两姐妹有些不对付,可是她对谢明贞这个长姐倒是很喜欢,皆因她确有长姐的风范,所以在这外头她也是竭力维护谢明贞的。 秦珊小小年纪可是挑拨离间倒是一把好手,这不,坐在她旁边的谢明芳已经剜了她好几眼了。 她实在是冤枉地很。 谢明贞见谢清溪替她们撑场面,倒也大大方方地说道:“咱们因着年纪略小,倒是极少在外头交际。如今也是第一回见骆姑娘,这位是我二妹妹明芳,这位是四妹妹明岚。” 两拨姑娘纷纷见了礼后,总算是将这章掀了过去。而过后就有姑娘说这么待着没意思,不如作诗打发些时间。 谢明岚一听便眼前一亮,她正愁找不着合适地机会出头呢,如今有姑娘提议做诗,她自然是一百个赞同。 而秦珊自持也是有些才气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吼吼地要开诗社。于是她便颔首说道:“既是提议作诗,如今正是九月,这菊花开的正好。我提议咱们不如以菊花为题,各自做上一首诗。” 众人纷纷附议,她环视了一圈又说道:“刚才方家姐姐也说了,虽说开诗社是咱们小姐妹之间联络感情的。不过这诗社里各人的水平倒也不好参差不齐的,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咱们选了前几名进诗社,倒也显得公平公正。” 因着秦珊是布政使的女儿,又是主人家,众人虽心中有疑惑,倒是不好提出异议。 反倒是骆止蓝听了这话,双手鼓掌说道:“秦妹妹这主意倒是极好的。至于这选几名姑娘入社,我看倒也不比太多。不如就选上十二名,刚好也合了这一年十二月,每人当一个月的令主,刚好不偏不倚呢。” 这房间里可远远不止十二个姑娘,就算除去谢清溪这等只有年纪小的,那也是狼多肉少。如今一听这提议,有些姑娘虽心中不忿,可却也不好提出异议。要不然人家还会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才学不行,这才不同意的。 秦珊很满意众人的表情,便让丫鬟去取笔墨纸砚过来。 谢清溪于学习上素来可有可无,你让她对对子,她还有些偏才和急才。你若是让她正儿八经地做诗,她是真的不太行。 于是她说道:“我自认才浅学疏,就不参加了,免得让各位姐姐见笑。” 秦珊见又是谢清溪不给自己面子,差点拉下脸,不过她还是假笑着说道:“谢妹妹说什么话呢,谁不知谢大人当初可是探花郎出身,这学识可是一等一的好。妹妹说这样的话,可就是自谦了。” 谢清溪笑呵呵地说:“我主要是觉得各位姐姐年纪都比我大,若是我也参加还侥幸胜出了,就怕到时候有人说未入选的姐姐才学不佳。要是我没胜出呢,又怕有人说入选的姐姐胜之不武,欺负我年纪小。” “我左想右想,都觉得我入选也不好,不入选也不好,所以干脆就不参加。” 谢清溪一说话,在场的所有姑娘的脸色都颇为精彩。虽说在场有自持有才气的姑娘也不少,可是能说出这么自信且不要脸的话,只怕就只有她一人了。 而一直坐在角落里喝茶的沈宝珠,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嗯,她就这个秦珊这么讨厌,谢清溪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在谢清溪手底下吃了无数次亏的沈宝珠,有些好笑地看着秦珊。 而知道谢清溪那点底细的谢家其他三个姑娘,都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小妹妹。 好不要脸。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偷听秘辛 > 出门交际讲究的就是脸面, 所以那些贵夫人便是心里头恨毒了某些人, 可是面子上照旧是亲亲热热的。而这些在场的小姐, 大多是各家的嫡女, 在自己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学了这些, 见面三分笑, 拉起手来就亲亲热热地叫着姐姐妹妹。 而象谢清溪这样说话的, 她们还真是头一回见。有些性子活泼地便大着胆子瞧她,只觉得她说这话格外的有趣。而有些同秦珊交好的,也偷偷地觑她, 想来是极少见着秦珊吃这样的挂落。 毕竟这苏州府里能得罪起秦珊的女孩,实在是少,往日她从来就是众星捧月的主。 骆止蓝也微微错愕, 这诗社的事情是她和秦珊早早便想好的。无非是想着借这诗社的名头给自己博些才女的名声罢了。秦珊倒是积极配合, 不过骆止蓝觉得若想这诗社的声势浩大些,便该网罗了这苏州府顶级权贵人家的姑娘。 而左右两位布政使家都有适龄的姑娘, 若是连谢家的姑娘都没有, 难免让人觉得这诗社声势不够。可谢家的姑娘极少出来应酬, 她们又不好直接下了帖子给人家吧。 后面还是骆止蓝的嫡妹妹骆止晴提醒到, 过几日便是秦家老太太的生日, 谢家定会阖家去给秦老太太贺寿。到时候姑娘们必是被单独安排席面, 再在席位上提出办诗社,到时候众人必是都赞同的。 可骆止蓝自己不过略晚了些,秦珊便已经将人得罪了。而这位谢姑娘还是这种不慕声明的人, 连这等出风头的事情都不愿意参加。 谢清溪这么一推脱, 倒是让旁边的谢明岚着急了起来。她就等着这个机会一鸣惊人呢,若是此时无法和骆止蓝交好,只怕日后又得被关在家中。饶是她满心的机会,也施展不开来啊。 “六妹,这诗社不过是咱们姑娘之间交往的地方,哪有那么多输赢可争。便是这会未入得诗社,那也只是一时没想到好诗罢了,”谢明岚斟酌了半日,还是谨慎开口。 她虽心急想入这诗社,可也不好明着帮秦珊等说话。毕竟在外头,她们都是谢家的姑娘。谢明岚好歹也是重生了一世的人,这点道理却也是懂的。 至于谢明贞和谢明芳两人却都没说话,一个是素来就稳重安静,不喜参加这种出风头的诗社。还有一个倒是愿意参加,不过她肚子里那点货,只怕比谢清溪还要少呢,也就不拿出来丢丑了。 谢清溪似笑非笑地看了谢明岚一眼,瞧着她虽竭力掩饰,但还有些焦急的脸色,便知道只怕这位四姐姐如今是恨死自己,觉得自己阻了她出头的机会。 她从来不吝啬帮助姐妹的,于是便转头看着秦珊等人说:“我四姐姐的才学倒是极好的,就连我们家的先生都夸她有乃父之范呢。反正我是不愿参加献丑的,倒不如在一旁给我四姐姐研磨替她加油呢。” 谢明岚有些诧异地看着谢清溪,想着她这会竟是如此替自己说话。 而谢明岚见谢清溪都替自己说话,不由有些心热,便越发地主意大起来,开始出主意道:“咱们这诗社既然要选人,便该定下这选人的规矩。依我看,便以三炷香的时间为限,在场每位姐妹都写上一首以菊为题的诗。至于这品评的人,不如便请各家的太太,毕竟不少太太在闺中时便有才名呢。” 其实谢明岚心中隐隐觉得,秦珊提出的这以菊为题做诗,她难免有些取巧。毕竟这题目是她想出来的,便是她事先想好了诗,那谁又能知道呢。不过她也不好将人得罪的太过。 再说,她仗着自己重生了一回,对自己的才学自然是极自信的,因此也不怕入不了这诗社。 骆止蓝听她这么侃侃而谈,难免有些不悦。这是她和秦珊想的法子,如今竟是被人抢了风头。 倒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骆止晴突然开口:“素闻谢大人博学多才,咱们是晚辈无非一睹当年探花郎的风采。既然谢大人今个也在,不如便再眷抄一份,送到前头给谢大人点评一番。” 自古探花出帅哥,在场的小姑娘谁家没有正读书的哥哥。这科举考试可是顶顶重要的事情,能得探花者那更是才学渊博之人,众人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 倒是秦珊有些踌躇了,她是主人家,这事便该是她点头。可是她爹爹是个古板的性子,最不喜的就是儿女不守规矩。虽说这诗社是好事,但到底有些出风头。 因为秦珊没说话,于是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谢清溪。惹得谢清溪差点翻白眼,她躺这么远都能中枪,可真是倒霉。 不过她都不想参加这个诗社,又何必替她们出这个头,谁愿意谁去。 结果谢明岚又说话了,她道:“我瞧着这法子倒是不错,那咱们便先写了诗,待会再让丫鬟送到前头去便是了。” 秦珊见谢家有人应承了,也不管她是谁,只赶紧答应了下来。 秦府的丫鬟去取笔墨纸砚的时候,在座的姑娘已经纷纷落座,或是走到外头的回廊上观赏那些名贵的菊花,或是两两站在一处说话。 谢明岚站在谢清溪身边,说道:“六妹妹,刚才谢谢你了。” 谢清溪看着谢明岚露出一脸的真诚:“四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亲姐妹,我这样的自然是进不了诗社,不过咱们既然在场,若是一个都没进,难免有些丢了家里的脸。” 谢明岚极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接着便转身同其他女孩交际,给谢家争光添彩去了。 谢清溪默笑着看着她,虽说谢明岚比起谢明芳还是聪明些。可有时候她太过重视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难免就有些忘形,因此就算被人挖坑卖了她都不知道。 谢明岚还真以为自己能忘记,她们母女三人整日恶心萧氏的事情,而真心替她说话。她可以心宽地同沈宝珠来往,那是因为沈宝珠是商贾之女,对她尚且有些用处,但又无法给她造成实际的威胁。 她不会主动去害人,但是她不介意有些人犯蠢的时候,顺便撒把土埋了她。 此时骆止蓝正同秦珊一处说话,远远瞥了一眼谢清溪,眼中还是不服气。而旁边的骆止晴轻笑了一声,安慰她:“珊姐姐何必同她一般见识,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你是没见她今日处处给我没脸,不过仗着自己是谢家嫡女罢了,”秦珊轻哼了一声。 骆止晴又说:“姐姐比起她来可是分毫不差,况且这苏州府的交际圈子里谁人不知姐姐的才名。要我说,这么个小姑娘实在是不足为虑。” 她见秦珊还是有些不高兴,便随口说了一句:“若姐姐真是气不过,待会随便让她落了些面子倒也简单。” 秦珊眼睛一亮,连忙追问:“好妹妹,你素来机智,可有什么办法没?” “待会丫鬟取了笔墨纸砚来,难免有些杂乱,”骆止晴擅长的便是隔岸观火,如今这话头也只说了一半,偏抛了个尽在不中的眼神给秦珊。 这秦珊还真的捂着嘴轻笑了一下,便急急出去了一趟。 而骆止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说:“先前娘可是叮嘱过咱们,要竭力交好谢府嫡出的姑娘。毕竟咱们明年就要去京城,谢家姑娘的祖父如今进了内阁,可是姑姑都要交好的人物。” 骆止晴压低声音说:“姐姐怕什么,就算真出来了什么事情,那也是秦姑娘的主意,咱们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她低低笑了声又说:“若是没有秦姑娘这般得罪那位谢姑娘,咱们拿什么去交好人家。” 骆家的情况也甚为特殊,她们姐妹可没少一起坑害过别人。因为骆止晴只略提了一句,骆止蓝便了然。 不过她面色一红,低低地说:“那也别太过分,说到底她也是秦公子的亲妹妹,倒是不好得罪太过。” 骆止晴见她姐姐一提到秦家那位二少爷秦恒,便一脸羞涩的模样,便知她一颗心早已经系着人家。她挽着骆止蓝的手小声说:“姐姐只管放心,咱们不过略提了一句,便有事那也是她们之间的事情。咱们只需两方闹起来的时候,好生说和,这样岂不是既能显得我们大度有礼,又能借机结交谢家姑娘。” 骆止蓝虽是长姐,平日也一副拿主意的模样,可私底下却是对自己这个妹妹听计从的。而骆止晴不声不响地,心里的主意却是比谁都大。 谢清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 待丫鬟将东西都取来之后,又点上香,诸位姑娘都在自己的座位前冥思苦想起来。此时正有个丫鬟过来替谢清溪添茶水,可谁知手上一滑,竟是将半杯茶都倒在她的身上。 旁边的谢明贞也顾不得想诗,急急地过来,就要拿帕子给她擦。而那小丫鬟年纪也小,此时被吓得身子都抖落了起来,跪下便要磕头。 秦珊见状也不好再想诗,只得过来,开口便重重斥责道:“你是如何当差的,连个茶水都倒不好。待会便自个去管事妈妈那里领了责罚。” “谢妹妹,实在对不住,家里丫鬟不懂事,”她又看了眼谢清溪的裙子,可惜地说:“倒是可惜了妹妹这条裙子,我们大房也就我和二妹妹两个女孩,倒是没身合适的衣裳给你。待我让丫鬟去三房问问,借条我堂妹的衣裳过来,还请你不要嫌弃。” 此时秦珊便请人去问过秦三夫人。 谢明贞还在用帕子给她擦裙子,谢清溪便接过手,又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小丫头,说道:“既然这样,就劳烦秦姑娘找人带我去净房,让我先身上的茶渍擦掉吧。”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立即说道:“是奴婢弄脏了姑娘的衣裳,便让奴婢带姑娘去净房吧。” 秦珊顺势推道:“这丫鬟虽说犯了错,但还请谢妹妹再给她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要不然她定要被管事妈妈责罚的。” 那丫鬟一听管事妈妈的名字,身子也随之抖了一下,显然是怕极了。 而此时在场的姑娘都顾不得写诗,全都直勾勾地盯着谢清溪,显然是只要她不答应,这不宽厚的名声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谢明贞眉头皱着,便对谢清溪:“还是我陪六妹妹你一起去吧,如今这天气也有些凉,这湿掉的衣裳倒是不好再穿着呢。” “算了,大姐姐不是还要作诗嘛,便让这个小丫鬟带我过去便是了。待我换了衣裳就回来,可不能耽误了各位姐姐作诗的事情。” 谢清溪说完,这会看热闹的姑娘们才记起来,自己还有诗没写呢。于是各个又赶紧拿起冥思苦想起来,力求在三炷香之内,将毕生才学精华提炼出来。 谢明贞还有说话,却见谢清溪冲她眨了下眼睛。于是她也未再说话。 而这个小丫鬟便带着她去了净房,只是两人出了百花洲,顺着外头的抄手游廊一直往前走,谢清溪跟在她后头笑着问了句:“这净房怎得如此远?” “回姑娘,三小姐是跟三房的七姑娘借了衣裳,因此咱们去的这个净房是离三房近的。” 嗯,这个解释不错,倒也合理。 谢清溪在旁边冷笑一声,只等着看看这位秦小姐究竟要干什么。 不过她也不怕秦珊出幺蛾子,谅她也不敢引了什么陌生男子过来。她要是敢这么做,只怕是想把秦府小姐的名声都扔进沟里吧。再说,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又是头一回到别人家做客,就算撞见外男,那也根本不是事。 之所以她愿意出来,也是因为不太再想待在那屋子。 虽心中有依仗,不过她还是记着这走过的路,以免待会真被这丫鬟带进坑里。谢清溪见她带着自己左绕右拐,竟是不知往哪里去了,又忍不住讥讽道:“这净房也未免太远了些吧。” “姑娘莫着急,马上便到了。” 谢清溪冷笑:“是你三小姐让你带我绕圈子的吧。” “是,”那小丫鬟正心急,也没听明白,就顺口答了一句。 可接着她回过神后,唬了一跳,赶紧朝着谢清溪看改口说道:“姑娘别误会,是奴婢听差了。不是咱们三姑娘让我带姑娘到这里的。” “那就是你自己做主把我领这么远过来的,你带我这么七绕八绕的,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谢清溪脸上再也挂不住这笑,说着就伸手去拽这小丫鬟,冷着脸说:“那咱们就去找秦夫人,看看这秦府究竟是怎么教奴才的,竟是这般没规矩。” 那小丫鬟先前还见她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如今冷下脸来,她也唬了一跳。于是她自然想起自家三姑娘吩咐的话。 于是她跑了。 是的,谢清溪眼睁睁她转身就往前跑,没一会就没了踪影。她几乎是气笑了,所以这就是秦珊的计谋?让自己的小丫鬟带自己逛花园,然后再把自己扔在这里? 下次设局的时候,可不可以认真一点。 她一脸无语却又不想回去,干脆沿着这个回廊往前走,谁知过了一个月亮门之后,就看见一处茂密的树林。这里已是秦家花园的尽头,这处园子看起来没什么人住,而里面的树林便更是没人。 谢清溪往前面走的时候,竟是瞧见这林子里头居然还有一座假山,假山上还有台阶是可以顺着台阶往上走的。她刚顺着台阶走了两步,就听见树林边上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因这台阶是在假山后面,所以她整个人都被挡住了。谁知这声音竟是越来越清晰,听着竟是往这边走的。待她们走到假山附近的时候,才停了脚步。幸好她们是在假山前就停下了,若是再往这走几步,绕过假山那可就看见谢清溪了。 “我吩咐你的事,你怎么到如今都还没下手?”一个略有些严肃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 而随后一个女孩微弱的声音小声道:“我、我怕,还有小姐待我那么好,我怎么能恩将仇报呢。我,我……” 那中年女声嗤笑了一声,才又说:“既是如今不敢做,当初就不该收了这钱。” “那不是我收的,是我娘和我哥哥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反驳。 那婆子讥讽道:“若是不想做,那也可以。只管将这银子吐出来便是了,不过我听说你哥子最近刚娶了房年轻貌美的媳妇,只怕这银子也用了大半。” 显然这婆子也戳中了女孩的心思,她久久未开口。 而这婆子显然还是想让她办事,这会又柔和地说:“咱们也不是想要表姑娘的命,只是表姑娘如今这样的身份,便是嫁给二少爷,那只有拖累咱们二少爷的份。还不如早点解除了婚约,到时候老爷太太岂会亏待了表姑娘,肯定会替她选上一户妥当的人家,将她风光的嫁过去。” 那小姑娘见状,有些狐疑道:“可若是小姐的名声坏了,那小姐还能嫁到好人家吗?” “你便是不信我,又岂有不信老太太的道理。” 女孩仿佛被人迎头打了一拳般,只觉得眼前一黑,她问:“这事连老太太也知情?” 那婆子没说话,小女孩以为婆子是默认了自己的说话,竟是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说:“咱们小姐命真是太苦了,如今老爷太太没了,原以为因着和二少爷的娃娃亲,好歹有个可依靠的。看现在怎么谁都容不得我们小姐。” 谢清溪听着默默无语,你还不是收了钱要坑你家小姐,现在在这装什么好人。 “好了,别哭了,你就不怕被别人听见,”那婆子低低地呵斥道。 接着她便轻声地告诉那小姑娘要如何如何行事。 小姑娘最后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汪妈妈,你可是打听好了。这位公子可确实是良配?要不然咱们小姐这命真是太苦了。” 她又要哭着,却是被那个叫汪妈妈的婆子喝止住了。紧接着汪妈妈就开始夸赞那公子如何如何地好,直听的那小丫鬟频频点头。 待两人商议好了,便离开了树林,待到了院子外后,便各自离开。 谢清溪经过这么一闹,也没了再爬假山的心思,便顺着台阶下来。可谁知刚到下面,就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假山里面。 原来这假山中间是空的,此时却正站着一个人。 谢清溪险些被吓了一跳,待看清那人后,便有些疑惑地叫道:“温小姐?” 原来这女孩是先前帮她说话的小姐,听说是秦老太太的外孙女。 结果这位温小姐一出来时,谢清溪就看见她满眼蓄着泪水。 “那是你的丫鬟?”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这位温小姐却点了点头,紧接着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强忍着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确实该哭,多惨啊。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命悬一线 > 第三十章 清静地树林之中, 微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只是这声音之中却是夹杂着若有若无地哭泣声。这处院子平日极少有人来, 今日虽是秦老太太的寿辰, 可宾客多在前院和花园处, 此处更是空无一日。 谁知这哭声竟是随着风声越飘越远, 若不是这青天白日, 倒是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端坐在一旁看着温锦哭的伤心的谢清溪,有些无奈,想要安慰她吧, 可是又不好开口。于是她看了半天,突然问道:“你手里这套是拿给我的?” 温锦眼泪朦脓,面前这个小女孩在她眼里只有一片模糊。可她还是点了点头, 抽泣着说道:“我先前在门口见珊妹特意找了个小丫头, 又见那丫鬟将茶水泼在你身上,便怕珊妹故意……” 温锦到底还是顾虑着秦珊, 虽身子还是抽动着, 可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是怕她故意整我, 惹恼了我?”谢清溪了然地说道, 她又看了温锦几眼, 有些可惜地说:“所以你就特意找了身衣裳给我?你倒是个好性子的。” “这倒也不是特意找的, 原本今日姑娘们就多,席面上难免有些意外产生,因此舅母先前就让人预备了几套衣裳在里间, 我也不过是进去拿了出来罢了, ”温锦细声说道。 谢清溪笑了一声,问:“所以秦珊让那个小丫鬟带我去净房里更衣,只是诳我了。” 温锦脸色一僵,大概是没想到谢清溪小小年纪,竟是如此灵慧。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她便瞧出了里面的意思。温锦本就是寄居在舅父家中,难免比一般姑娘心思重些。就算对几位表妹也多是礼让。 “珊妹本性是好的,只是略娇纵了些,还请谢姑娘千万别怪罪她,”温锦垂着头替秦珊同谢清溪说和。 谢清溪见她到了这会,还替秦珊说话,心底也不由叹了口气。方才那个婆子可是将计划说的清清楚楚,她让温锦的丫鬟因着温锦去池塘边,再让她不小心落水。而此时被婆子派人引过来的男主角便会及时出现,到时候只要温锦被这位公子救了起来。 这府中人来人往的,定是掩盖不住的。而两人身份又相差不远,只怕到时候还真的能被她们算计成功。 谢清溪一直以为这种落水的招式,只有姑娘想倒贴的时候才会用到。没想到这里甩人家姑娘,也可以用到这招。 “你到如今还替秦珊说话呢,”虽说那婆子没说是谁指使的,可是这秦府的二少爷可就只有一位。 那个叫秦恒的少年,虽然确实有点俊秀,不过比起她家二哥哥谢清懋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吧。怎么就让这小姑娘死心塌地的了。 温锦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父母之命媒妁之,我与二表哥的婚事,是我祖父在世时定下的,两家就连庚帖都交换了。” “可如今你这位舅母可是觉得你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想法设法要坏你名声,”谢清溪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那丫鬟也是个蠢的。姑娘落水衣衫尽湿,若是只被一人瞧见也就罢了。假如有人存心要毁你,引了一群男子过来,你到时是活还不活?” 显然温锦未曾想到这点,不过她却是惊诧地问道:“你如何得知是我舅母指使的?” 两人偷听了这样的秘密,如今又待在这个隐蔽的地方,倒是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就连说话都随意了些。现在温锦倒是不想替她那位舅母遮掩了,她又不是天生包子。先前只想着好生奉承舅母和表妹,待到了年纪,便由舅舅做主,可如今看来表哥他终非良人。 “那你先同我说,你如今是何打算吧?”谢清溪干脆利索地问。 温锦好奇地问:“我是何打算,同你告诉我为什么知道是我舅母指使有何关系?” “那当然有关了,若是你还同你那位表哥成婚,恩爱相伴白头偕老,那我便劝你还是不要听为好。你将这衣裳交给我,然后自个偷偷的回去,将今个听见的这些话只当耳旁风过了便是。” “那如果我不愿再和表哥成婚呢?”过了许久,小姑娘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她虽已有十四岁,比起谢清溪来还要大上六岁。可她到底是真正的十四岁小姑娘,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总是有些羞涩。可如今她父母双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秦老太太。但老太太到底也是秦恒的亲祖母,若是她也同舅母一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同二表哥成婚是拖累了二表哥呢? 温锦的身子轻微的抖了下,可是那寒意却深及心底。她往日虽也小心谨慎,可是却没有一日同如今这般害怕。她以为自己只要好生奉承了舅母,就会得到舅母的欢心,日后便会顺顺利利地加入秦家。 谢清溪见她眼神微微发散,显然是陷入迷茫之中,也不出声提醒,只让她自己好生想想。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人家一辈子的大事呢。 待过了一会,温锦回过神又问:“你还没同我说,若是我不想同表哥成婚,又当如何呢?” 亲,我真的只是来秦府参加宴会而已,我真不想知道这么多。 谢清溪见自己居然要当一回狗头军师,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小姑娘实在是可怜,小小年纪亲爹娘都不在,住在舅舅家里头,还要被亲舅母陷害。虽说林妹妹也可以,可是贾宝玉他妈到底没想着要毁了林妹妹的清白啊。 谢清溪转头盯着温锦,只将她盯的发毛。待过了许久,温锦才突然开口:“谢姑娘,我见说话行事颇有些侠气,如今我前途迷茫,还请姑娘助我一臂。日后温锦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姑娘再造之恩。” “呵呵,”谢清溪干笑了两声,这帽子实在有些大,她这小脑袋有点扣不住啊。可是谢清溪这人确实有些侠义精神,先前她同谢明芳和谢明岚姐妹作对,多半是因为她们同谢明贞之间的纠纷。 她总觉得大姐姐太老实了,需要她的拯救。可是过了许久,经过萧氏点化后,她才明白有些时候,适当的软弱就是坚强。 如今她见秦家这么欺负一个没爹没娘的姑娘,她心里的这股子侠气真是挡都挡不住。反正她就是多个嘴,这具体的实施措施,还得这位温姑娘亲身执行。 “若是你真的不愿同你表哥成婚,只要将计就计便可,”谢清溪只提了一句,便不愿再多说。 说实话,她这样已是犯了大忌讳,若是让萧氏知道,只怕打板子都拯救不了她了。 温锦本就是个聪慧的姑娘,常年在秦家的寄居生活,更是让她养成了善于察观色的性格。如今她听了谢清溪的话,便沉思了片刻。 “你是说让我照着她们希望的那样落水,那样表哥同我的婚事定然是成的,可我也不愿嫁给那个连姓氏都不知的少年,”温锦倒是明白了谢清溪的深意,可是却又不愿真向那婆子所想那般,真被那少年郎救了。 她此时轻轻看着远方,有些失神地说:“咱们女孩可不同那些男子。若是男人出身不好,还可靠着自己搏出一个功名前程。若咱们嫁错了人,只怕这一世都是要毁了的。” 温锦如今已有十四岁,待明年的及笈礼后,便到了嫁人的年纪。她先前一心当秦恒是自己的未来夫婿,可如今一早发现,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空。 谢清溪也觉得这对一个十四岁一心待嫁的少女来说,确实有些残忍。于是她又安慰说:“既然今日被你撞破了这事,你倒也不急着在这一日里做出决断来。总归日后小心便是了,若是你哪日真的有了决断,只管同秦老夫人说便是,她定会替你做主的。” 温锦此时看着她的眼神,竟不是惊讶能形容的。她睁大眼睛,吃惊地说:“谢妹妹,你又是如何知道外祖母她老人家会为我做主的?” “秦夫人之所以用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而不是正大光明退了亲事,那定是秦家有人是愿意这门亲事玉成的,而秦家能左右秦夫人的也不过就是秦大人和秦老太太了。”谢清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化身知心妹妹,竟是替她解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温锦大概在秦家也许久未曾同人这样说话,如今见谢清溪说的头头是道,却是突然叹了一口气。她的身量比谢清溪要高上许多,以至于谢清溪都要仰头看着她。 她突然伸手摸了摸谢清溪的脑袋,夸赞地说:“谢妹妹,你可真是聪明。有许多事情,你虽不了解,可是不过听了这几句话,就能推敲出这里面诸多的细节。若你是我,今日定然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吧。” 说着,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待她递到谢清溪面前时,她才发现竟是一块硬糖。 “这是西洋过来的糖果,含在嘴里可甜了,”温锦有些高兴地说,不过她见谢清溪久久没伸手拿,突然才反应过来:“对啊,你可是谢大人的嫡女,又有多少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瞧上我这点东西呢。” 谢清溪被她突如其来的自怨自怜唬住,想了想还是伸出软乎乎地小手,抓了颗糖在手上,而糖上面包裹着一层油纸。 好吧,这是她人生第一块从小伙伴那里收到礼物,一块水果硬糖。 ****** 温锦带着谢清溪到了净房换了身衣裳之后,便回到了先前的百花洲。而此时谢明贞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还不时朝里面看了几眼。 待谢清溪回来的时候,她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问道:“六妹妹,怎么去换个衣裳竟是这样久。先前带你更衣的丫鬟呢?怎么没随你一同回来?” “我不知道,那个丫鬟领着我绕了好远的路,我问她是不是故意带我绕圈,谁曾她竟是丢下我就自个跑了,”说着,谢清溪都有些奇怪地笑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在场的姑娘们都听见,她说:“这样气性大的姑娘,我倒是从来没见过呢。” “什么,那丫鬟竟扔了你独自走了?”谢明贞也觉得这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可谢清溪又不是那等编瞎话骗人的人。 谢明贞不由转身看了眼秦珊,那眼神中的责怪之意,却是在场诸位姑娘都能看清楚的。 谢清溪又说:“好在我遇到温姐姐,她领着我回来,我这才找着路呢。” 而温锦也不推脱,只落落大方地说:“我不过是凑巧遇到了谢妹妹罢了,便同她一起回来。” 温锦作为秦家的亲戚都没替秦家隐瞒,可见谢清溪说的都是真的。此时各位姑娘那疑惑地眼神,简直能将秦珊烧通。 她不过是听了骆止晴的话,想略捉弄谢清溪,将她领到净房去。再让小丫鬟借着去找衣裳的借口,将她晾在那里。若是她自己闲不住,走了出来,便是迷了路那也是她贪玩,决计怪不到自己头上。 可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是让谢清溪抓住了把柄。 谢明贞此时脸色更加难看了,这些姑娘倒是不清楚。可谢清溪小时候因着丢失过一回,如今在家里头,萧氏都不会让她身边离了人。先前萧氏还特意嘱咐她,好生照顾六妹,如今还是出了这等事情。 幸亏没出意外,要不然只怕她都不好交代。 此时谢明贞颇感激地看着温锦说道:“温姐姐,谢谢你将我六妹带回来。” “谢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温锦此时已经重新敷过面,虽眼睛还有些好,不过却是没让人表现出不妥。 谢清溪坐在位置上后,就听旁边的谢明芳娇声说道:“六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这诗都品评完了,你倒是没瞧着呢。” “那倒真是不凑巧,只是不知这结果如何呢?”谢清溪看着谢明芳得意的表情,可旁边谢明岚想要低调,可是嘴角却掩不住的笑。 谢明芳就等她问这话呢,立即用帕子捂着嘴娇笑:“咱们四妹妹年纪虽小,可却是多了魁首呢。” 此时,对面的骆止蓝和秦珊的脸色都有些精彩。她二人本就是事先知晓的题目,可如今却还是让一个只有九岁的毛丫头从她们手上硬生生地抢走了这头名,着实是可气。 可是不管是夫人那边,还是前面男客那里,都是点了谢明岚的诗作头名。 “那真是恭喜四姐姐了,”谢清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而谢明芳见谢清溪一点都不嫉妒,那点小兴奋倒是没了。 此时诗社的入围人选倒也定了下来,不过骆止蓝后面却又提议,若是有想要入诗社的姑娘,在诗社举办小聚会的时候,倒也可以一同来参加,只要有人邀请便行。 于是这入学的十二名女孩,倒是成了这厅里的香饽饽。那些未入选却又想要入社的,这会正想着如何交好诗社的女孩呢。 谢清溪倒是有些佩服骆止蓝的心思,原本就是小姑娘之间的小聚会,倒是被她这一个又一个的提议,弄的有声有色。 就连谢明岚此时身边都围了好些小姑娘,她矜持又热络地同众少女说话,语间的落落大方,倒是让不少人都对她庶女的身份改观。 好在没多久,这寿宴总算是开席了。 都是姑娘在一处,自然是热闹些的,再加上秦家今日的菜肴确实精心烹制的,不少姑娘都交头接耳的讨论。 谢明贞惯与照顾谢清溪,又怕她人小胳膊短不好夹菜,此时更是处处照顾着她。 待姑娘们吃的差不多了,便有人提议,外头天气这般好,不如出去转转也有消消食。 秦珊作为主子,自然是带着一帮姑娘出去,这浩浩荡荡的一群,此时倒是分出了三三两两的小群体。 沈宝珠一直不得空同谢清溪说话,这会见她身边只有谢明贞,便挤了过来。 她一开口便问:“先头在花厅里,你为何瞪我?” “喜欢,”谢清溪说。 “你先头为何不同我打招呼?”沈宝珠勉强忍住性子,又问道。 “不喜欢,”谢清溪又说。 就连旁边听着的谢明贞都险些噎住,她知晓这位沈姑娘的父亲乃是沈秀明,而沈秀明同自家爹爹私底下也是有些往来的。毕竟沈宝珠可是去过谢府几回的。 “六妹妹,好生同沈姑娘说话,”谢明贞轻拉了下谢清溪的袖子。 而谢清溪又瞧了沈宝珠一眼,说实话,她对沈宝珠的感情还真是奇怪。就像是有一个人,她和你一同被抓了,又一同被人救了,虽然她在中途害过你。可是那种情况下,倒也是人之常情。 可谁都不知道,谢清溪之所以愿意同沈宝珠来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只觉得只有看见沈宝珠,她才不会忘记那天,不会忘记那个人。 一别经年,自此再无消息。 或许他已经大婚了,或许待她回了京城,他已经贤妻佳儿在怀。 谢清溪人小走的又慢,便被前面的姑娘落在了后头。而沈宝珠和谢明贞为着陪她,倒也一同与她慢慢走。 前面那些姑娘瞧着花园这派花团锦簇,各个欢声笑语,好不天真。 而此时沈宝珠突然指着那边说:“那个是不是先前带你回来的温姑娘?” 谢清溪看着沈宝珠指着的地方,就见温锦旁边跟着个小丫鬟,而身前却站在一个婆子。因着这沿湖都有茂密的灌木,因此前头的姑娘都未看见她三人。倒是沈宝珠眼尖,这会瞧见了。 就在她们三人都看过去时,就见温锦身子晃了晃,竟是一头栽到了旁边的河里。偏偏从她们这角度看过去,竟象是那婆子将她推下去似得。 沈宝珠性子也急躁,这会提着裙子便急急地要过去,边走还边说道:“胆子倒是肥了,竟是敢将主子推下水,我倒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刁奴。” 而温锦旁边的小丫鬟,此时已经着急地大喊过来。 这边的姑娘自然注意到了动静,都急急地回头要往那边赶。而谢清溪则是左右四顾,她一把拉住沈宝珠。沈宝珠着急地看她说:“你拉着我干什么?让我去教训那个狗奴才?” “这可是在布政使家里头,打狗还看主人呢,”谢清溪一边抓着沈宝珠,一边朝四处张望,还真被她看见一个宝蓝的身影才往这边来,显然也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她指着那身影便对沈宝珠说:“若是这人要过来,便将他打回去。” “我怎么打啊?”沈宝珠有些莫名其妙。 谢清溪便从地上随意捡了两颗石子,说道:“就用这个打,他要是过去,你就用这个丢他。” 沈宝珠大概是被谢清溪奴役惯了,嘴上虽念念叨叨地救人,不过却当真乖乖站在那路口处等着。 谢清溪此时急急跑了过去,这么多女孩在场,可谁都不敢过去救人。此时温锦还在水里头扑腾呢,只是人渐渐往下头沉了。 她见众人光顾着惊呼,却一点有用地事情都不做,立即冲着她的丫鬟吼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些婆子过来救人。” 就在她想蹲下来,试着伸手够温锦的时候,却是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拖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一回头发现竟是谢明贞,她低声说:“大姐姐,救人要紧啊。” “那丫鬟不是已经去叫婆子了,”谢明贞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哟,她要沉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啊?”旁边一个姑娘害怕地说道。 另一个姑娘挽着她的手,有点不敢看,说道:“怎么还没人来啊,可真是的。” “我好害怕啊,江姐姐。” 这些闺阁小姐娇滴滴地声音在周围想起,可湖里那个人却是越挣扎越无力。谢清溪猛地要挣脱谢明贞的手臂,可谢明贞却早有预防,她死死掐住谢清溪的手腕。两人年岁相差太大,谢清溪又不好太过挣扎,毕竟这也关系着谢明贞的名声。 而此时站在岸边的秦珊也害怕地很,她又是跺脚又是四处张望等着婆子过来,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有试着蹲下来去伸手够。即便温锦就离湖边不远的地方。 此时沈宝珠还站在那里,而那穿着宝蓝锦袍的人却已经走到了跟前。那人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样貌勉强算上精致,只是面色略有些苍白。 “你回去,”沈宝珠在家就是霸王的性子,此时就差没掐着腰了。 这男子朝着那边望了一眼,见这么多小姐在,脸上神色一闪,便是恭敬说道:“小生无意打扰,只是那头似乎出了事情,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让我过去。” 沈宝珠哼了一声,手上的石子没客气地就朝着他脸上扔了过去。那男子面色一怒,可是又见她穿着精致头上带着的首饰又名贵,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他待要说话时,就见沈宝珠又是一个石子冲着他面上就丢了过去。 “还不走,我打死你这个登徒浪子,”沈宝珠略念了几年的书,因着先前被谢清溪嘲笑过不学无术,如今说话倒也学会用成语骂人了。 这边秦家的婆子终于赶过来,将温锦从河里救了上来。只是她显然呛了不少的水,此时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连气息都弱不可闻。 “大姐姐,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谢清溪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压低声音说道。 谢明贞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小女孩细嫩白皙的腕子上,竟是青了一圈。 谢清溪在大学的时候学过急救,自然会处理这种溺水急救,于是她对旁边一个婆子说道:“你过来,多按着几下她的腹部。” 那婆子不敢耽搁,立即听从她的话跪在旁边,使劲按温锦的小腹。而谢清溪又是给她渡气又是拍她的脸颊,过了一会才将人救活。 这会一直站在旁边的少女们,莫不喜极相泣。只听一人高兴地说:“活了,活了,佛祖保佑,温妹妹可算是没事。” 秦珊这会总算醒过神,恼火地斥责跟在温锦身边的小丫鬟说:“你是怎么伺候小姐的,竟是让表姑娘到这等危险的地方过来。如今她落了水,到时候禀了祖母,定没你好果子吃。” 此时沈宝珠也过来了,而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干贵夫人。原来是有丫鬟到戏台那边禀告,说有小姐落水。因着丫鬟又没说清是哪位小姐落水,今日带了家中姑娘的夫人,都纷纷坐不住,跟着秦老夫人就过来。 秦老夫人一见竟是温锦掉落水中,吓得连手中的拐杖都险些掉落。还是旁边的秦夫人扶住她,这才没至于摔倒。 沈宝珠是跟着秦老夫人一起过来的,所以旁人让开道的时候,她也跟着到了最里头。她一听秦珊这话,便立即出讽刺:“关这小丫鬟什么事情,这位温小姐可是被人推下去……” “外祖母,都是我不好,在这石头边上看水,不慎滑了脚,落到水里头去了,”此时温锦脸色苍白,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起了身,只是身上的衣物却是湿透了,好在这周围都是女孩儿,倒也不妨事。 秦老夫人见她全身湿透,连连指着旁边的丫鬟说:“还不赶紧找件披风替姑娘披上,再服侍姑娘到百花洲换身衣裳,叫厨房里头熬些参汤过来。” “什么嘛,她明明就是……”沈宝珠还要说话,却一眼看见正在人群中瞪着自己的嫡母,她赶紧住嘴。 此时秦老夫人看着谢清溪,又见刚刚是她一直跪在温锦的身边,便温和说道:“谢姑娘,老身在此谢过你救了温锦的性命。” “老夫人客气了,救温姐姐的是贵府的仆妇还有沈姐姐,我不过是略尽些薄力罢了,”谢清溪说道。 只是她这话说完,秦老太太和秦夫人的脸上不由都出现几分难看之色。她们方才一过来,就看见沈家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拿着石头丢一个穿着宝蓝锦袍的男子。原先在场的这些夫人,还觉得果真是商贾人家的女儿,上不得台面。 如今听谢清溪这么一说,竟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位沈姑娘是保住了温姑娘的名声和清白。 原本这宴会就要结束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各位夫人也知不好再逗留,便带着自家的姑娘纷纷离开。 而萧氏也带着四个姑娘同秦老太太告辞,这会老太太还又特地感激了谢清溪,还说让温锦日后好生谢谢她。 到了门口,萧氏却让叫着谢明贞一起上了头一辆。 待三人在车上坐下后,萧氏只淡淡看了一眼谢清溪的手腕,却没有说话。等马车启程后,萧氏扫了两人一眼,才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谢清溪只觉得此时心脏还七跳八跳个不停,先前是她让沈宝珠将那男子拦住的,若是温锦因此落水身亡,那她就是间接的杀人凶手。所以温锦被救上来的时候,她的手都是轻颤的,连给她渡气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要跳出来了。 谢明贞见她没说话,思虑了再三却还是将事实说了出来,就连她看见温锦被一个仆妇推下水的事情都没隐瞒。至于谢清溪要去救温锦,却被她拦住,这事她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毕竟谢清溪手腕上都被她勒出了青淤了。 萧氏听完后,半晌才说:“贞姐儿,我到底是没白疼你一场。” 谢明贞低着头,只觉得眼眶一片潮湿,竟是要落下泪来。 倒是谢清溪霍地抬头盯着萧氏,半晌才抖着嘴唇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不能视人命为无物。 而一直回了府里,萧氏都没同谢清溪说一句话。 待众人回了府中后,萧氏让其他三位姑娘都回了各自的院子。谢明贞看了一直低着头的谢清溪,心底暗叹了一声,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而萧氏依旧带着谢清溪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待进了内室后,她霍地转身看着她,:“我往日只觉得你年纪还小,不愿约束你。” “你现在就给我跪在这里,待你想清楚了,什么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再起身同我说。” 谁知,谢清溪竟是一不发,直直地跪了下去。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风波后续 > 此时秦府虽还有些宾客未散, 不过多是男宾, 由着秦老爷在前面陪着饮酒。秦老夫人扶着身边丫鬟的手一路回了自己的静园, 脸色却是铁青地难看。 因着怕温锦吹风受凉, 她已经先一步回来。不过秦老夫人已经吩咐将温锦带到她的院子里, 所以这会留在精园的小丫鬟早已经被吩咐提了热水过来。而一早便有丫鬟前往温锦的院子, 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秦老太太回静园的时候, 温锦正在净房里头洗澡。 这过寿虽说热闹些,可她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会因着没有外人在边上,便由着丫鬟伺候着躺在了炕上歇息着, 脸上露出些许疲倦。 待过了一会,厨房里的人将熬好的姜汤端了过来。 一直跟在秦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鸿雁是个机灵的,她瞧了太太一眼, 便端着姜汤道:“老太太, 奴婢这去瞧瞧姑娘可洗漱好了,这姜汤可得趁热喝, 才能去寒气。” 秦老太太此时正眯着眼睛, 听了这话也没抬眼皮, 只一只手做了个去的动作。鸿雁端着姜汤就往外头去, 这温锦洗澡的地方, 是在正房的旁边。 此时她敲了下门, 便听里面有个丫鬟问道:“是谁?” “是我,鸿雁,来给姑娘送姜汤的, ”鸿雁端着写着寿字的描金小碗说道。 没一会里头就有人过来开了门, 不过只露了个够人进来的缝儿。待鸿雁进去时,就看见温锦此时已换好了衣裳,端坐在锦凳上,身后有个小丫鬟正在拿着一块白布替她抹干头发。 鸿雁端了药碗过去,说道:“老太太让奴婢将这姜汤过来,让姑娘趁热喝了,好去去身上的寒气。” 温锦道了声谢后,便将那装着姜汤的小碗接了过去。待一口喝下后,嘴里只觉得火辣辣地,不过这身上倒是真暖和了几分。 “倒是我不好,一时贪玩便让祖母担心了,”温锦垂眸瞧着面前的小碗,脸上依旧是温和的模样。 这位温表姑娘在家里已经住了一年,鸿雁自然知道她是个好性子的,别说是待她们这样的大丫鬟客气,便是对院子里头打扫的小丫鬟她都甚是宽厚。 谁说不该在背后议论主子,不过比起霸道个性的三小姐和动不动便哭哭啼啼地五小姐,丫鬟们可是极喜欢伺候这位表姑娘。 况且表姑娘住在家里头已经一年,眼看着就要到了及笄的年纪。可老太太却是连一户人家都没替她相看过,就着老太太宠表姑娘的样子,自然不可能不对她的婚事上心。 所以府里早已经隐隐露出风声,说这位表姑娘日后是要许配给二少爷,当这府上的二少奶奶的。虽说这样的话谁都没说过,可鸿雁身为老太太身边顶用的大丫鬟,多少还是瞧出了些眉目。 只怕这事还真是的。 可是这个出的这个事情,她却是看不清了。 此时,温锦已经将小碗递给了身后的丫鬟。自己也站了起来,对鸿雁道:“我这里倒是好了,还请姐姐带我去给外祖母赔罪,都怪我一时贪玩,倒是饶了外祖母大日子。” 鸿雁没敢说话,只是前头带着又回了东厢。 温锦一过来就要给秦老夫人跪下,不过旁边的管事妈妈曹贵家的早就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不过温锦还是将前头请罪的话又说了这通,秦老夫人脸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她拉着温锦地手就说:“你这傻孩子,便是同外祖母都不说实话?谁不知你这性子最是稳重大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竟还傻子一样地往自己身上揽。莫非你是觉得外祖母不会替你做主?” 温锦连连摇头,却还是垂头似乎不敢看秦老夫人的脸。 秦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便越发地心疼,只觉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又不好同自己说。于是她便开口安慰:“好了,你既是不想说,外祖母也不逼你。这会你也受了惊吓,便到里间去睡会。” 温锦被丫鬟搀着进了里间后,秦老夫人便立即沉了脸。沈家姑娘的话她可是没忘记,况且沈家姑娘要开口的时候,却是被锦儿急急打断,只怕这其中必有蹊跷。 “曹贵家的,你去查查,方才锦儿在那湖边的时候,旁边有几个人,都是些谁,”秦老夫人在家中做主惯了,虽说如今是秦夫人管家。可她到底是家里头的太夫人,这会说了这样的话,定是要彻查到底的。 ******** “什么?当时竟是你站在锦儿身边?”秦夫人听了这话,险些要昏过去。 那沈家姑娘说的话,她可也记得呢。她可是明明白白地说着,锦儿是被人推落水的。若当时刘大福家的也在旁边,莫非沈宝珠说的便是她? 秦夫人一想到这里,重重地拍了下旁边的案桌,上面的茶盏动了几下,里面的茶水都四处乱晃。她指着刘大福家的便骂道:“你实在是大胆,居然敢去招惹她?你不知道她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连我都轻易不敢说她。” 刘大福家的如何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原本她是想着借那小丫鬟的手,结果却将自个折了进去。可是此时她如何敢说出实话,只怕这实话一说,就连夫人都恨不得生吃了她。 “老奴真没推表姑娘下水,只是表姑娘让人唤了老奴过去,老奴过去请了安,连话都没说上呢。表姑娘就自个掉到池子里去了,”刘大福家的跪在地上,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可秦夫人岂会听她的话,她冷笑一声问道:“你这样的话说出去,有人会信吗?只怕到了老太太跟前,她头一个要了你的命。” “夫人,您救救老奴吧。老奴好歹在您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刘大福家的跪着爬到秦夫人的面前,连哭带嚎地说道:“夫人,不是也一直觉得锦姑娘配不上二少爷。如今锦姑娘德性有失,如何再配得上咱们二少爷?” 秦夫人不是个蠢的,她听着刘大福家这颠三倒四的话,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可是又回想起,先前她们赶到那池边时,沈宝珠正拿着石子赶一个陌生男子离开。后来谢家姑娘又说,是自己的婆子和沈宝珠救了锦儿。 就在此时,秦夫人正要仔细询问的时候。就见丫鬟进来通报说,静园的曹妈妈带着几个婆子过来,说是老太太要请刘妈妈过去问话。 刘大福家的一听险些要昏过去,而秦夫人只得让人带她们进来。 曹贵家的进来后便恭恭敬敬地行礼说:“夫人,老太太说因着锦姑娘落水时,只有刘家姐姐和锦姑娘身边的丫鬟在,所以这会要请两位过去问话呢。” 虽然秦夫人心里也满是疑惑,可还是顶着笑脸说道:“锦儿不是说自个是在池子便上看水,才不小心落水的。怎么如今又要带刘妈妈过去问话。” 曹贵家的此时已经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刘大福家的,因着她们一个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一个是太太身板顶用的,因此总有些互别苗头。不过因着如今太太当家,老太太又不爱管事,所以这刘大福家的在府里倒是比她得脸些。 此时看着老对手要落到自己手上,她心里哪有不得意的。所以这会她说话语气倒是依旧恭敬,不过说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了。 “回太太的话,老太太说了当时那么多姑娘在场,倒是不好多问。如今得了空便让刘妈妈过去回个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夫人若是再不放人,难免就是有和婆婆做对的意思。所以便让曹贵家的将人带走了,不过刘大福家的如何不知自己若是落到这些人手上,只怕如何都讨不得好了。 她哭嚎着喊道:“太太,救我。” 曹贵家的朝身后一示意,后面便上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刘大福家的,便将她押了出去。待几人走后,曹贵家的同秦夫人谢罪之后,便施施然离开。 虽说后宅里头不会象官府衙门那样,有什么十大酷刑。可若是有人想敲开你的话,这些积年的老婆子还是有些手段的。原本曹贵家的,不过就是想趁机下了刘大福家的脸子。 可谁知竟是还真的让她撬出了了不得的话,便是她听了都吓得心直跳,觉得这刘大福家实在是拱钱眼里去了,连这样的银子都敢拿。 再说骆家姑娘跟着自己母亲回去时,骆夫人在车上时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这骆家如今也不过就只有一个骆大老爷在衙门里领着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可这苏州府里又有谁敢小瞧了骆家,便是右布政使大人母亲的六十大寿,她们都是座上客。 骆止蓝本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这会进自己筹谋已久的诗社总算是成立了,早已经高兴地不得了。而骆夫人的脸色,她自然是看不见的。 至于骆止晴倒是个贴心的,早注意到母亲脸上的担忧,虽有心问可在外头难免人多口杂的。 待回了家后,骆止蓝便欢欢喜喜地同骆夫人告辞。而骆止晴却在回了院子之后,又去了骆夫人的正院。骆夫人正坐在里头发愁,如今见她过来问了几句,竟也不顾她年纪尚幼,便一股脑地说道。 “我的儿,你素来是个有急智的,如今我这心里不上不下的实在是害怕地很,”骆夫人先前还满心笃定,可见了今个的事后,便知只怕这事不得善了了。 “母亲只管同我说便是了,女儿哪有不替母亲解忧的道理,”骆止晴温温柔柔地说道。 这会,骆夫人就将她那丧天良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自打端嫔生了皇子之后,骆家便在这苏州府里有了些脸面。可这苏州府顶级的官员人家却还是不买他家的账。 后来骆夫人总算在某一家宴会上,同右布政使秦夫人搭上了关系。这位秦夫人倒不像旁人瞧不上他家是外戚,语间还颇有些亲近的意思。骆夫人搭上了这样的贵夫人,岂有不攀上去的道理。 可这一来二往,倒是也熟悉了些。而秦家的几位少爷她也都是见过的,特别是那位二少爷,小小年纪便已经是个秀才,听说如今在白鹭学院读书,那学问也是极好的。 正巧家中长女止蓝年纪也大了,她正想着替她相看一户人家。端嫔娘娘乃是家中的秋老姨娘所出,同她家老爷那是嫡亲的兄妹,所以在这家里头,这庶子一房反倒比嫡子房还来的体面些。 她自进家门起,虽明面上不敢过分孝敬姨娘婆婆,可是私底下磕头敬茶却是一项都没落下。而端嫔娘娘在宫里承宠之后,秋老姨娘这派头便越发地大,骆大夫人干脆便联合秋姨娘同嫡出一系斗了起来。 而她也在姨娘面前也露出几分想同秦家结亲的意思,只是秦老爷如今是正三品的布政使大人,自家老爷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吏,虽有端嫔娘娘的脸面在,可这未免也差的太大了些。 谁知秋姨娘却是不同意,只觉得她女儿可是皇上的宠妃。自己的孙女别说是配正三品官员的儿子,便是配公府侯府的嫡子那都是够的。 骆大夫人出身自然也不高,可到底算是官吏人家的小姐,还是有几分见识的。这心里虽有些想法,但想着是嫁女儿所以未免有些矜持,迟迟没在秦夫人面前露出口风。 可谁知还没等她下手,秦家就来了一个表妹。骆大夫人刚开始还不知道,可是过了几回,就隐隐听见秦夫人在自己跟前抱怨。骆夫人这才发现,自己看好的女婿人选居然被人家截胡了。当然秦夫人说的委婉,不过骆大夫人自觉是秦夫人的闺中密友,听出了她话里头的意思。 待她回来后,便想了又想,这位表小姐可是个连父母都不在的孤儿。如今寄居在秦府,居然还能有秦二少爷这样的未来夫婿。想她的蓝儿,可是皇上宠妃嫡亲的侄女,无论是品貌长相都是一等一的,竟被这个小孤女给比了下去。 毕竟要想在苏州府上找女婿,这两位布政使家大人的公子,那可是一等一的。不过谢家倒也有年纪合适的少爷,听说这读书比秦二少爷还要好,在白鹭学院都是顶顶好的。再加上谢家老太爷在京里可是阁老。 骆大夫人倒是想和萧氏攀关系,可是每次在宴会上遇见萧氏,她这脸笑的都快僵了,人家也不过是个不冷不淡的笑容,连话都不同你多讲一句。 后头她自然也明白,这位京城里来的孤女,是瞧不上自家的。于是在谢家这里遇挫的骆大夫人,便将这全部的目光都投入到了秦家二少爷身上。 “母亲,如何能听秋姨娘的话,”骆止晴听到竟是秋姨娘撺掇她母亲想出这等阴损的法子时,不由脸都气的通红。 骆大夫人赶紧掩住她的嘴,小声道:“哎哟,你小声些。你怎可这么叫祖母呢,真是没规矩。” 骆止晴气的险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若是先前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是自打出入交际圈之后,如何不明白自家这等的事情,早就让人笑掉了大人。嫡不嫡,庶不庶,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位说的好听是姨娘,可谁不知道她就是祖父从外头买回来的丫鬟。如今仗着姑姑的势,竟是让阖家都搅和个干净。偏偏父母还一心将姨娘当成正房太太服侍的,如今竟是让她闯下这等的大祸。 “秦大人是苏州府的布政使大人,爹爹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小官,姐姐如何和秦二公子配的,”想起那个清秀的少年,骆止晴不由低着头,不过她还是继续说道:“母亲既知自己的念头是妄想,又何必一错再错。如今咱们一家在苏州,姑姑远在宫里,若是秦大人存心寻我们家的不是,便是姑母又如何保得住咱们。” 骆大夫人被女儿这么一吓唬,也险些要哭出来。她一边哭一边说道:“还不就是那个该死的刘大福家的,她儿子在外头欠下了赌债。赌坊里的人要剁了她儿子的手,她便在我跟前哭诉,还说什么秦夫人根本瞧不上那个表姑娘,又说咱们蓝姐儿和二少爷是极相配的。只要表姑娘失了名声,便是秦老夫人那头也不好再强按着二少爷同她成婚。” 骆止晴眼前也是一黑,她虽有些急智,可到底年纪尚小,这等重要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善了。 ****** 原本是一场欢喜的寿宴,可是这么一场落水折腾下来,竟是搅起了这样多的阴私。 谢清溪已经跪了一个时辰,萧氏就坐在外头,而沈嬷嬷都要跪下来替她求情。只是萧氏这会却是谁劝都没用。 后头还是素云叫朱砂在门口等着,待老爷回来后,便将这事告诉老爷。 谢树元带着两个儿子回来的时候,朱砂在门口转圈差点连鞋底都要磨穿了。待谢树元一到门口,她便急急地迎了上去,将谢清溪跪在萧氏正院的事情告诉了他。 谢清湛原本还缠着他二哥呢,一听这话立马从马上下来,一路就往院子里头跑,反倒是先下马的谢树元落在了他身后。 萧氏正坐在里头歇息,就听见珠帘被掀起的叮咚声响。她一见谢清湛,也不由斥道:“多大的人了,便是进来也不知道说一声的?” 谢清湛问道:“我六妹妹呢?” 我六妹妹…… 萧氏一听这话差点气倒,合着她就不是亲娘了。她知道必是那帮丫头去搬了援兵过来,可她这会打定了主意要教谢清溪,谁来都不管事。 此时谢树元也进了东厢,一见谢清湛这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便皱着眉头问道:“湛儿,回来可有和你母亲问好?” 后头跟着进来的谢清懋,一进来便拱手对萧氏说:“娘亲,儿子回来了。” 萧氏瞧着这父子三人,角色分配倒是一点都不重复,唱红脸的,唱白脸的,还都有啊。 谢树元瞧了里头一眼,便说:“我去看看清溪,瞧瞧她究竟是怎么惹她娘亲生气的?” 萧氏只将头撇过去,不再瞧这三人一眼。 此时,谢清懋用脚踢了谢清湛一下。谢清湛抬头看了他二哥一眼,就见他二哥朝着他使了个眼色,竟是让他去娘亲那边赔礼。 谢清溪早就说过,谢清湛有妇女之友的潜质,这上到八十下至三岁的女人,就没有他哄不了的。于是他飞快地扑倒萧氏身边,单脚跪在地上,一手握着萧氏的手,身子跟个大猫似得蹭着她的腿,还撒娇道:“娘亲,不会是生儿子的气了吧?” “你不去瞧你六妹妹了?”萧氏斜他。 谢清湛呵呵笑着,紧接着便义正辞地说:“谢清溪她惹了娘生气,按理说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去教训她。不过如今爹爹已经替娘你去出气了,我只管逗娘开心便是。” 后来很久,谢清溪终于知道自己哪里输给了谢清湛。 脸面厚的人,真的是天下无敌的。 谢清溪跪在里头自然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所以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她一抬头一双大大的杏眼就可怜兮兮地盯着谢树元。 若是这四个女儿当中,明贞端庄大方最是有长姐的风范,明岚聪敏好学倒是象及了自己年轻那会。可偏偏就是这个小女儿,无论是灵气还是天资都是几个姑娘里头最好的,可偏偏她生性懒散,浪费天赋。 按理说谢树元这样的性格,定是会教训她。可每回只要谢清溪这么一双晶莹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再娇滴滴地说些讨好的话,谢树元便觉得什么都能应承了她。 “六姑娘,跪着呢,”谢树元一开口竟是将这严肃的氛围破坏殆尽。 如果说谢树元在两个儿子面前尽显虎爹本色,那他在谢清溪面前就是十足的猫爸。 “连爹爹你都要取笑我,”谢清溪还想撒娇来着的,结果扑哧一下差点笑出来。 不过她回头看了眼外面,便又赶紧止住了。 谢树元一回来听了朱砂的话,就赶了过来,自然不知道谢清溪被罚跪的前因后果。现在便让谢清溪自个同他说。 虽然谢清溪竭力避重就轻,可是谢树元听完后,这脸色没比萧氏刚听到时好到哪里去。 谢清溪小心翼翼气觑了眼他,见谢树元只抿着嘴不说话,不由心中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那你现在可知你娘亲为何要罚你跪在这里?”谢树元此时严肃问道,没了方才进来的闲适。 谢清溪跪在这里快两个小时了,自然思前想后了许多。可是她自然不能说,萧氏是因为自己救人才跪在这里的。 她垂着头不说话。 而此时谢树元却站在她面前,严肃道:“抬起头,看着为父。” 谢清溪抬头看着谢树元,便听他道:“你无救人之能,却一意孤行,是为逞匹夫之勇,此乃不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陷自身安危与不顾,是为不孝。你行此等不智不孝之事,你母亲今日罚了你,你可还服气?” 虽然谢清溪早已经想到其中深意,可如今谢树元说出来,却如同戳中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她突然想起先前谢明贞拉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过去拉温锦,便是自己瞪着她,她都没松手。 对自己那么好的大姐姐,只怕是伤心了吧。 还有她娘,她失踪那会,听二哥哥说娘当时竟是有些神智不清了。那等优雅睿智的娘亲,一生顺遂,竟是差点因为自己的小女儿失踪而疯。若自己真的出事了,只怕萧氏如何都承受不住吧。 “爹爹,我知错了,”谢清溪哽咽着说了这句,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得落下。 此时,谢树元蹲在她身前,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瞧着她的脸沉声说道:“可我儿赤子之心,却让为父骄傲。”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京城来客 > 方姨娘的大丫鬟巧慧正在外头吩咐小丫鬟, 去厨房里头看看方姨娘的药是否熬好了。自打入秋方姨娘病了以来, 这断断续续她竟是缠绵病榻快一月。 秋晴捧着东西过来的时候, 巧慧正好要进去。不过这会一瞧见她便赶紧迎了过来, 开口便笑着问道:“秋妹妹怎么亲自过来了?” 萧氏身边的四个云因为年纪到了, 早已经各自配了人。不过如今都作为管家娘子, 在府里头伺候着。而如今当年的秋字辈丫鬟倒是都被升为了一等丫鬟, 如今谁见着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声姑娘呢。 “太太让我过来给大姑娘和方姨娘送些东西,我想着这会大姑娘必在姨娘这里,这就过来了如今巧慧也早已经配了人, 只不过方姨娘用惯了她,所以寻常还是由她贴身伺候着。 巧慧领着秋晴进去后,就看见方姨娘歪靠在床上, 而大姑娘谢明贞坐在靠近床边的锦凳, 正陪着方姨娘说话呢。这会秋晴进去后,谢明贞便从凳子站了起来, 连方姨娘都略挣扎了下要起身。 “姨娘好生歇着, 太太派我过来便是给姨娘和大姑娘送些东西的, 若还劳累了姨娘, 只怕回去太太要责罚我的, ”秋晴赶紧说道。 方姨娘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 可是瞧着倒是比先前好多了。萧氏从来不是小气的人,自打方姨娘病了之后,这补品就跟流水似得进了这院子里头。 秋晴将萧氏赏给方姨娘同大姑娘的东西放下后, 只略说了几句, 就回去了。 待巧慧送秋晴出去又回来后,又见方姨娘拉着大姑娘的手说道:“我原还担心太太会怨你,毕竟六姑娘那样的身份,没想到太太竟是这般明义,晓得你全都是为了六姑娘好。” 先前从秦府回来后,六姑娘被萧氏罚跪的事情便在府里头宣扬开了。而大姑娘回来是同萧氏和六姑娘坐一辆马车的事情,也被有心人捅到了方姨娘跟前。 方姨娘本就还在病中,听了这话就更是又气又急,生怕谢明贞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萧氏。待谢明贞下了学后,便让人叫她过来。刚开始问了,谢明贞还不愿说,吓得方姨娘心口直跳,挣扎着起身就要拉着她去给萧氏请罪。 待谢明贞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后,她还是不放心。虽说谢明贞是为了六姑娘好,可她到底对六姑娘动了手。寻常家里头这姐妹之间就是打不尽的官司,更何况她们还是这样复杂的情况。 这么多年下来,方姨娘何曾看不清。府里各个都说四姑娘得老爷欢心,几乎不在六姑娘之下。每回听了这样的话,方姨娘便要冷笑。先不说这身份的天差地别,单单说这两位姑娘的学业。 四姑娘那刻苦的劲,府里谁不知道。先前还有下人在私下议论,说咱们府上只怕要出个女状元了。可六姑娘呢,那等灵慧聪明却偏偏不肯在学业上下功夫。老爷那样重视子女课业的人,偏偏更喜欢的是六姑娘,这其中的宠爱和纵容,岂是四姑娘能比的。 “姨娘未免杞人忧天了些,太太那样明理的性子,岂会不知女儿的心思,”谢明贞垂眸低低地说道。 方姨娘低叹了一声,这才说:“你不是不知道,为母者素来便偏心自己的孩子。若是自家的孩子六分错,旁人四分错,那到了母亲眼里头,就全变成了别人的错。” “便是对你,我也是这般的,”方姨娘想到这里便轻笑了一声,伸手将谢明贞鬓角的发丝理了理。 接着方姨娘便让巧慧将萧氏送给大姑娘的东西拿过来,待那匣子打开后,竟是满眼的珠光宝气。便是方姨娘的首饰盒里头,都没有这样金贵的东西,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瞧着有拇指盖那样的宽,按理说这样宽的镯子定是瞧起来笨重,可偏偏这镯子雕工实在精细。 不过这对金镯子还是寻常之物,方姨娘只一眼便看见中间那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这宝石倒是什么只是摆在匣子中,也没嵌在什么首饰上头。 方姨娘忍不住拿起那颗蓝宝石,惊喜地说道:“这样好成色的宝石,我瞧着竟是比六姑娘平日里带的都不差呢。” 府里人都知道,六姑娘爱带红宝石,她首饰里头便有不少镶嵌红宝石的,而且还都是那种顶级的鸽子血。如鸽子蛋那般大小的宝石,她盒子里只怕随后都能拿出三四个。 谢明贞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家庶女公中打的首饰,虽说也精贵。可是如这般名贵的,便是谢明贞也没有几件。这还是萧氏对庶女们颇为大方,要是搁别人家中,只怕连嫡女手里头都没几件这样好的首饰。 “这样好成色的宝石姑娘可得好生收着,待姑娘及笄礼的时候,将这宝石镶嵌在冠上,便是再没带不出去的道理,”方姨娘越看越高兴,脸色也显得没那么苍白了。 盒子里面还有珠花,又镶着蜜蜡的,也有镶着珍珠的,给小姑娘带着正是合适呢。 ****** 这几日谢家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安静,因着今年乡试,传闻中的谢家大哥要下场,以至于每回谢清溪到萧氏的院子时,总能闻见香火味。 若不是谢树元说过,考试讲究的是平时积累,而不是什么怪力乱神,只怕萧氏早早便带着她们将苏州的大小寺院拜遍了。 不过萧氏还是带着她们去了好几个寺庙,但凡听说哪家寺庙灵验的,她必是要去一回的。有一次,谢清溪偷偷地看了萧氏给庙里捐的香油钱,眼睛差点看直了。那可相当于苏州一个正五品官员家里一年的用度。 说起来,谢清溪和谢清湛长这么大,还都没见过他家的大哥哥呢。倒是谢清懋只比谢清骏小两岁,所以没来苏州之前,两人算是一块长大的。 每回谢清溪追问谢清懋,大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她家这位小学究二哥便会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大哥很好。 可究竟怎么个好法,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全府都知道的就是,谢家这位大少爷的学问是极好的。至于好大什么程度,谢清溪听说连皇上都夸赞过谢清骏的文章灵秀十足。 当然这消息的真伪,还是有待考证的。 不过谢树元虽然远在江南,可是对谢清骏的学业却还是格外关心。每月都有人从京城将谢清骏所做的文章眷抄一遍,再送至苏州谢树元处。 谢清溪在她爹的书房之中,看过一个专门的匣子,里头装着的全是谢清骏从九岁之后所做的文章。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谢树元的注解,想来这些注解也必会送到谢清骏手上吧。 乡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一环节,只有过了乡试当上了举人老爷,才有机会到京城参加会试。若是再中会试,便有机会参加殿试,成为天子门生。 天下之大而读书人又如此之多,每年便是院试都有不少考不上呢。而谢清溪在现代的时候,可就学过一篇范进中举的文章,说的就是古代读书人考试之难。 等她到了这边之后,乡试在苏州府也举行过几次,这考不中的自然还是比考上的多,至于四十岁还落榜者,也皆有人在。 谢清骏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又是头一回参加乡试。若是寻常人家,只当是下场练练手罢了。可是偏偏谢清骏的亲爹叫谢树元,当年以十九岁中直隶解元,而二十岁成为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若是谢清骏真的落榜了,只怕这虎父犬子的名头就要落在他身上了。每回想到这里,谢清溪给佛祖上香求他保佑自家大哥哥能中的心,就更加虔诚了几分。 当然乡试要开始了,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便是,书院放假了。白鹭学院作为苏州府最好的学院,每次参加乡试者自然最多,未免人心浮躁。每回到了九月,书院索性就给学生们都放了假。 谢清骏虽然年纪还不够去白鹭书院,可是他读的可是蒙学里头最好的书院,标榜着一切向白鹭学院看齐,于是他也放假。 其实放假还不是最高兴的事情,最高兴的是谢树元没时间管教他们了。 乡试的重要性无需多,全国之中也只有布政使所在的驻地才会有乡试考场。因着江南布政使下头三分,因此江南的考生也是分散在金陵、苏州、安庆这三地。 而乡试的主考官则是有圣上直接钦点,各省的主考官则是由礼部选派翰林、内阁学士前往主持。待朝廷委派的正副两位主考官到了之后,会和当地的政府官员组成临时机构,主持乡试考试。 这历年考试乡试是最容易出现科举舞弊案,而江南富庶,各大盐商更是豪富一方。有些富家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可偏偏到了考试之时,便开始动歪脑筋。而花费重金买通正副考官,便是这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手段。 谢树元主持苏州乡试也并非头一回,不过他从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若是在他的管辖地出现科举舞弊案,便是同他无关,那他也定会被治个督促不力之罪。这些年他在江南经营多年,去年更是将整个苏州布政使司的税银提高了十分之一之多,就连皇上都下了嘉奖令特别嘉奖他。 而父亲谢舫也曾经来信跟他通过气,只怕这次乡试过后不久,他便可被调往京城。虽说在京城做官不易,可谢树元的父母、姻亲关系都在京城。对于他来说,回京城那才是如鱼得水呢。 因为谢树元这些时日格外的忙碌,甚至他还要看着点主考官们,以免他们和不该接触的人走的太近。 “爹爹最近好忙啊,都没时间回来吃饭,”谢清溪吃到一半的时候,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萧氏端着碗筷,看着女儿这忧愁的小模样,竟是说不出的好笑,她故意沉着一张脸说道:“清溪,食不寝不语。” 谢清湛是天生的杏眼,再加上眸子实在黑亮,一双眼睛看你的时候犹如会说话一般。此时她如同小鹿般眨着眼睛看萧氏,说:“可是娘,昨日我说话的时候,你就没这么对我说啊?” “哦,那这就是今个开始的规矩,”萧氏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伸手夹了一块子胭脂鸭。 坐在谢清溪旁边的谢清湛嘴里咬着一块肉,低低地笑着,结果谢清溪手臂微微一捅,险些碰掉他手里的筷子。 “明日就是乡试了,我听说要一连考三场,而且每场要考三日呢,”谢清溪对于这种全国性的考试实在是感兴趣,毕竟这现代的高考虽说也是连考三天,可是最长的一门考试,也只需要考两个半小时便是了。 谢清懋如今十四岁了,这个家里除了谢树元之外,他便是对乡试最为了解的。因为说不定下回乡试的时候,他也要下场了。 “六妹妹说的不错,这乡试虽是文笔考试,不过我瞧着对身体要求却也是极高的,”谢清懋点点头。 谢清溪又问:“我还听说考试的人得自己做饭呢?那多浪费时间啊。” 她这会有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头问萧氏:“娘,你说大哥哥会做饭吗?” 萧氏出身侯府,家里的兄弟多是走的荫生的路子,极少有人会在科举上头下功夫。可谢家不同,谢家本就是走文官清贵路线,以科举起家。若是家中后代无出息的子弟,只怕过了一两代便会衰落。 谢树元虽是探花郎,可是她和谢树元成婚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探花了,她压根就不知这考试里头的弯弯道道。 谢清溪见萧氏脸色有点不好,立即不再说话了。 待到了第二日,秋水就同她说,太太昨个夜里在佛像面前跪了半夜,嘴里都是念念有词的呢。谢清溪见这情况严重了,就更不敢在萧氏面前说话了。 好在谢清骏是在京城考试,所以乡试这几日谢家倒是挺平静的。可是这等录取结果的时候,连谢清溪都能感觉到她娘身上的浮躁。就连谢树元都忍不住劝慰她,谢清骏今年才十六岁,年纪还小,此番下场也不过是让他练练手罢了。 一直到苏州府的张榜告示出来时,萧氏的心都没放下来。 谢清溪倒是挺好奇谁是苏州府的解元,不过她出不了门,可是这府上总有下人在外头来往。待苏州府告示贴出来之后,不过半日的时间,大家便知道苏州府今年的头名解元,是一位年仅二十的学子。 这二十在古代科举考试中有多年轻,可以从同场考试的人当中看出来。今年光是超过四十岁还在考乡试的,都有几十人之多,听说还有个五十几岁的呢。 反正古代科举在年龄上是不设限制的,反正只要你有能力参加考试,甭管你几岁,只要你文章做的好,我都敢录取你。 于是没过几天之后,谢清溪就知道主考官有多敢了。 谢清骏得了直隶解元。 十六岁的解元,就是这么任性。 这消息传到谢府的时候,谢清溪正在萧氏身边,她看着萧氏站起来的那瞬间险些腿都软了一下。紧接着她便高兴道:“好,实在是好。” 她双手合十虔诚念叨了几句:“感谢佛祖保佑、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 谢清溪:“……” 然后她娘大手一挥,整个谢府的下人都多发了两个的俸银。于是这会大家都高兴了,并且格外真心实意地感谢这位远在京城的大少爷。 京城那边一发榜后,京城谢府便派人快马加鞭地往这边报喜讯。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苏州府也不是只有谢家一家有人在京城,有人消息的灵通的官员,没过两日也得知了,谢布政使的长公子成了直隶解元。 因京城隶属直隶,而直隶又是在天子脚下。而成了直隶解元的直接好处就是,你比其他省的解元更有机会问鼎状元。 不过京城但凡瞧过这位大少爷的人,都不由摇了摇头,哟,小伙子长得实在太俊俏了。 虽说谢清骏不在苏州,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往谢府送礼,恭贺大公子桂榜折冠。 偏偏萧氏在乍喜之后,就陷入一种极度的悲伤之中。因为自打她出京之后,竟是再也没见过谢清骏。当初她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才九岁那么大点,如今竟已经成了一省解元了。萧氏甚至想着,若是清骏再见到自己,可还认得母亲? 谢清溪也被她娘这种忽喜忽悲的情绪所感染了,不过她觉得自己更悲剧,因为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学神大哥哥。 当年谢树元十九岁考取直隶解元时,就被夸的天上地下仅有的。如今她这个亲哥哥比他爹当年年纪还要小,任谁听了都要夸一声,谢家男儿惊才绝艳。 因着大哥哥这事,谢清溪总觉得她娘都变得有点不象她娘了。于是她总是战战兢兢的,只怕她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疯狂。 于是萧氏爆发了。 这日,已经到了晚膳时候,萧氏正带着谢清溪兄妹三人,等着谢树元回来吃饭。可没等谢树元,却是听到门房上来人,说门口来了一户人家,说是从京城来的舅老爷。 萧氏听了险些激动地昏过去,急忙扶着丫鬟的手就要过去。 谢清溪和谢清湛也激动啊,你想想这京城来的舅老爷,可不就是他们两舅舅嘛。作为谢家在苏州所出的两枚硕果,他们居然神奇地到现在都没见过自己的祖父祖母、爷爷奶奶等各种亲戚。 于是两人颠颠地跟着萧氏后面,生怕错过和自己亲舅舅相认的感人时机。 就在她们往前头去的时候,那家人却也被领了进来,因为谢树元刚巧回来,两厢正好碰上了,于是就将人领了进来。 待萧氏还没刚到,就瞧见前面来了一大群人。身着一身官袍的自然是她家老爷,可是这旁边陪着同他说话的? 萧氏以为自个的眼睛看错了,又仔细地瞧了一眼,那脸色立马从喜悦变得面无表情。 而谢清溪见她娘站住了,也就跟着站在原地,等着她爹领着她‘舅舅’过来呢。可谁知她瞧了几眼,又小心地觑了萧氏一眼,没敢开口询问。 她怎么瞧着这个‘舅舅’,有些略猥琐呢? 谢树元这会也刚好看见夫人领着孩子们出来,他有些诧异。还没等他开口呢,旁边那个穿着灰色锦袍的男子拱手就道:“竟是劳烦嫂子出来迎接,秉生实在是惭愧。” “江大老爷客气了,”萧氏硬梆梆地说到。 谢清溪一脸无知地看着她娘,咦,她舅舅不是应该姓萧吗?怎么又变成姓江了? 等等,这府里倒是有个姓江的。 就在谢清溪一脸无语地转头盯着对面的人,就听旁边的萧氏又开口了,她说:“江大老爷这声嫂子只怕是喊错了吧。” 打脸,好打脸。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大哥上线 > 此话一出, 别说是江秉生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就连谢树元都略怔了下。不过他岂会不知萧氏心中的想法, 但如今人都来了, 难不成再人撵出去不成。 于是他便开口道:“夫人, 秉生一家刚从码头下车, 舟车劳顿颇为辛苦, 还劳烦夫人收拾个小院子出来,让他们一家稍作歇息。” 谢清溪一见她爹又开始和稀泥,急的就是要跳脚。这个江家住进算是个怎么回事, 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她娘亲的脸。 身为护娘宝的谢清溪,就要冲出去,却是被身后的朱砂一把拉住。先前因着六姑娘在秦府的时候, 夫人可是给她们这些伺候姑娘的丫鬟们下了命令, 定要好生看顾小姐。 如今这等情况,小姐若是轻易开口, 只怕老爷和夫人都会责罚她的吧。 萧氏虽说平日待谢树元至敬, 可是这夫妻相处之道, 本就是你来我往。你若敬我一丈, 我便还你一尺。她也知道谢树元心中的想法, 无非是觉得这毕竟是亲舅舅家, 又是嫡亲的表弟,自然薄待。 可是江家将江姨娘送进府里,那就是明晃晃打了她的脸。要是这种时候, 她还冷眼旁观, 只怕日后这姓江在府里头还就真成了正头的亲戚。 她没再看谢树元和对面的江家人,而是对旁边的秋水说道:“你找两个小子将先前门房上过来通传的人给我带过来。” 秋水得了令,便急急地过去找人将人带过来了。这没过一会,那门房的小子被拖到萧氏门前的时候,就见这边气氛严肃,他吓的都没站住就直接跪下了。 萧氏原本就气质高贵,如今再寒着一张脸,越发地冷冽。其实谢清溪一直觉得她娘适合走高贵冷艳路线,虽然八面玲珑她也玩的转,但是她高贵起来实在气势太吓人。 “先前便是你说的京城舅家来人了?”萧氏虽只是简单问话,可是连谢清溪听了都背后一凉。 那小子原本还算个机灵的,不然也不会在门房上当差。古有宰相门前七品官,虽然谢树元不是宰相,不过他在苏州府这地界那也是一把手。这小子收了江秉生的十两银锭子,喜得眉开眼笑,岂有不帮他往里头通传的道理。 虽说江姨娘和太太不对付,可这江家到底是老太太的外家,太太怎么都得给几分薄面吧。谁知萧氏不仅不想给几分薄面,她还想撕了你脸上的那层面皮呢。 江秉生连着他身边站着的江家大夫人,一听萧氏问这话,脸上尽是尴尬之情。这主意还就是江大太太邱氏想出来的,她知道萧氏痛恨江家,恨不得一辈子不同他们来往。可是他们既然都到了苏州来投靠表哥了,总不能连门都进不去吧。 于是她就让江秉生给那门房上的小子一锭银子,让他到里头去通禀,说是京城舅家来人了。萧氏定是以为是萧家来人,待派人接了他们进去之后,就算发现货不对板,难不成还能将他们轰出来不成? 她若是敢这么做,就算老太太都不会让的。 门房的小子低低喏了一声,萧氏冷哼了一声,道:“你平日里就这般同主子说话的?” “太太饶命啊,实在是小子贪财,收了江老爷的十两银锭子,这才听了他的话往里头传话说是京城舅家来人的,”萧氏待下人虽宽厚,但也是赏罚分明的主子。即便是那些腰杆子再硬的积年老仆人,若是犯了错都得领罚。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如何敢撒谎,都还审问呢,这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谢清溪崇拜地看着她娘,再望着对面的江家人,哎哟,这脸打的哦,真是啪啪啪。 萧氏见状倒是也干脆,直接吩咐道:“念你是初犯,又是旁人教唆,这次便只让你领了板子,若是再敢有下次,直接发卖了。” 这小子见自己居然能逃过一劫,简直就是谢天谢地。旁人两人将他拖下去领板子的时候,他都有些感恩戴德,只要能留在府上伺候,便是再打几板子,他也是甘愿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顿板子打下去之后,管事的就来说了,太太吩咐了他这贪财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在门房上待下去,给他换了个地方当值。这能在门房上当值的,都是家里在府上有些脸面的,这小子的爹娘老子都是府里头有脸面的管事,如今竟因为江家的事情落了这么个下场,登时恨死了江家。 而此时,萧氏朝谢树元略福了福身子,说道:“妾身治家不严,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还请老爷责罚。” 谢树元脸色有些难看,他岂会看不出萧氏是存心发作。可是这么人在场,他自然不可能责罚萧氏,更何况他这个表弟行事真的越发长不得台面了。 前头这般热闹,后院自然也是得了消息。江姨娘在自个院子里头,一听自己哥哥家竟是到了府里,急急从榻上穿了鞋子就下来了,让丫鬟略整理了衣裳之后,便带着两个姑娘过来了。 谢明岚虽说早就见过舅舅,不过这一世她倒是头一回见。只是在她的印象之中,舅舅可是并不曾到苏州来,如今这是怎么了? 不过因着这几年发生了好些,前一世都没发生的事情,所以谢明岚便隐约明白,只怕自己这重生的一回并不可能同上一世一模一样了。 谢清溪正等着萧氏继续打脸的时候,就闻见一阵香风逼近,待她回头就看见江姨娘带着谢明芳姐妹和一干丫鬟浩浩荡荡地就来了。 这还没到跟前呢,她那眼眶里的泪水就要落下,口中凄凄地喊道:“哥哥。” 江秉生也是许久未见到自己这个妹妹,如今在脸都被打肿的情况下,突然看见江姨娘,自然是感动又感激。 江姨娘走到江秉生的面前,那眼泪似落非落,这一家团圆的场景看着可真是好不感动。此时江秉生适时地问了一句:“妹妹,这些年还好吗?” 便是这句话犹如开关一般,让江姨娘那一直未落下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谢清溪在旁边看的都是目瞪口呆,所以江姨娘是在当众表示,她在这里过的很不好咯。 “妹妹,可别哭坏了眼睛,”因着谢树元在一旁,江秉生不好安慰,此时邱氏便立即出道。 江姨娘用随身带着的帕子略擦了擦眼泪,可那泪珠一边怎么都落不尽,她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是许久未见到哥哥和嫂子,一时欢喜极了,倒是忘了形。” “哥哥是从京城来的吧,不知姑母如今身子如何,还有爹娘可都安好,”江姨娘偷觑了谢树元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清溪听了这句话都得给江姨娘鼓掌了,瞧瞧人家这智慧,便是到了这等时候都没忘记耍心眼。她先是问了姑母,又问自己的爹娘,这亲疏远近倒也分的清楚。 江秉生呵呵笑了下,宽慰道:“姑母身子是极好的,爹娘身子也还硬朗,只是娘时常挂念着你。”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谢明岚,先是看了谢树元一眼,又悄悄看了眼萧氏。按理说,若是寻常亲戚到府上,这会该是被请到正房里头说话的,可偏偏萧氏没动,爹爹也没动。比起懵懵懂懂的谢明芳,谢明岚自然知道萧氏有多厌恶江家。 可这到底是自己的舅家,于是她便抬头一脸天真地问江秉生:“舅舅都来了这么久,怎么不到里头坐着说话?” 待这会江姨娘才状似回过神一般,冲着萧氏福了福身子,歉然地说道:“还请太太恕罪,妾一时见了亲人,倒是忘了形。” “是啊,有什么话倒是先放下东西再说,如今站在这里象什么话,”谢树元看了萧氏一眼说道。 萧氏便知今日这江家必是要住进来的,不过就算普通姨娘若有亲戚上门,她也不好将人打出去。不过既然他们敢住进来,她就敢收拾了。 于是萧氏也抬头看着谢树元,此时她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客气的笑容,只是眼里头却是没有一点笑意,她说:“这倒也是,虽说只是江姨娘的亲戚过来,咱们倒也不能没了待客之礼。” 以前谢清溪虽也厌恶江姨娘,可却从来没觉得她比其他姨娘高贵到哪里去。可如今这差距还是显露了出来,若是方姨娘和朱姨娘的家人进府,别说谢树元不会搭理她们,便是萧氏若是不想见,也就只管打发了她们去见姨娘便是。 可是这个江家人,竟是能登堂入室。 “因为来的突然,所以这会倒也不好收拾,好在东边的东院倒还好,只略收拾了些就能住人,”萧氏微微笑着说道。 谢清溪听了这话,便是抿嘴一笑。 倒是谢明芳听了宁园,便开口问道:“东院和南院不都是下人住的地方?”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不过感谢明芳小队友,将萧氏要表达的意思在众人面前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是的,你们江家只是姨娘的亲戚,在我们谢府也就只配住下人住的地方。 萧氏可没搭理她,要是江姨娘或者谁敢提一句话,她就敢将人哄出府去。反正外头的客栈多着呢,顶多这住客栈的银子她出便是。 结果,谢明岚拉着谢明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后,就连江姨娘都只是眼巴巴地瞧着谢树元。 不过谢树元能让江家住进来,就已经是拂了萧氏的面子。他素来尊敬这个妻子,如今这已经是他能为江秉生一家争取到的最大程度。 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就麻烦夫人将这地方收拾出来,将他们赶紧住进去。这舟车劳顿倒也辛苦了。” “老爷说笑了,这点小事让下头人去做便是了,”萧氏此时便转身,不过刚转过身又有调头问谢树元:“老爷想来还没用过晚膳吧,溪姐儿早就叫饿了,我这边带她回去吃饭了。” 谢树元今天本就得罪了老婆,这会萧氏脸都沉了下来,他看了旁边的小厮一眼说道:“你带着江老爷去东院,再让人赶紧备些热水和饭菜。” “今日你们便好生歇息,有什么日后再说,”谢树元看了江秉生一眼,便跟着萧氏母子四人走了。 而一直跟在父母身后的几位江家少爷小姐见状,却都是面面相觑。想当初她们在京城,出入谢府下人都是恭恭敬敬地,怎么到了这里只能住下人院子了? 江秉生唯一的儿子江伯年此时哇地哭了起来,大声说:“爹,我不要住下人院子,我不要住。” 江伯年的姨娘见状,赶紧就要上前捂住儿子的嘴。可是江秉生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平日在家都多有溺爱,如今也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会推开他姨娘的说,就一直地哭嚎:“爹,你不是说来舅舅就能住大房子,我不要住下人院子,我不要。” 邱氏自己没生出儿子,本就看他不顺眼,此时便指着旁边的丫鬟说:“还不捂住这孽障的嘴,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冷姨娘一见夫人要收拾自己的儿子,原本还劝着儿子消停会呢,一下子便看着江秉生说道:“老爷,年哥儿虽说是不懂事,可到底是你唯一的儿子,也是咱们江家的少爷。如今不过是不愿住这下人房,便要被人喊大喊杀。” 谢明芳头一回见自己的亲舅舅家,可是还没亲亲热热地相认时,就瞧见这一幕。虽说她也爱使些小性子,平日里头和姐姐妹妹为了点小事争执,可谢家到底是大户人家,象这样当众不管不顾地,连她都震惊了。 倒是谢明岚因着前一世,知道自己舅家这烂泥一样的情况,此时倒也不诧异。她只是对江姨娘说:“姨娘,舅舅一家从京城远道而来,如今也累了。不如便让舅舅同舅母先回去梳洗一会,有什么事情,咱们待吃过饭再说。” 等江秉生哄好了儿子后,便让小厮领着自己往东院去了。江姨娘又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春碧跟了过去,若是缺了差了什么东西,就去正院同太太说一声。 ****** “太太怎么能让舅舅家住下人院里头呢,”回了江姨娘的院子,谢明芳便是止不住的抱怨。 原本舅家不在身边的时候,倒还想着,若是自己舅舅在,不说比得上谢清溪,最起码也压得过谢明贞了吧。谁不知道方姨娘是婢女出身,谢明贞的舅舅如今还是个奴才身份呢。 可谁知她如今居然还有个住下人房的舅舅了,若是明日去学堂,真是丢也丢死人了。 倒是谢明岚同江姨娘说:“舅舅在京城待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到了苏州?而且连个名帖都没投,竟是直接找上门了。” 江姨娘岂有不知道江家舅父这事做的确实有些失礼,可她还是替自家哥哥辩解道:“你不是也听说了,你舅舅同舅母是刚下了船,如今这外头天都要黑了。他们这会赶到,又哪有功夫递什么名帖?” “可就算是这样,那便找个客栈住下便是了。待明日递了名帖过来,爹爹知道了,还不是会请他们到府上,”谢明岚说道。 江姨娘微微叹了一口气,兄长和嫂子的用意,她岂会不知。无非是怕若是在客栈住下来了,再想进府里头,只怕难了。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和两个姑娘细说。 院子里头平日素来负责去厨房拿膳食的丫鬟,从厨房里头拿了晚膳提了回来后,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便伺候姨娘和姑娘吃饭。 这小丫鬟出了门后,就在外头和交好的姐妹吐槽:“我方才去厨房里头拿膳,刘妈妈一听说又有十几人要吃饭,气的在那里骂厨娘呢。” “听说是咱们姨娘的亲哥哥来了,”这小丫鬟是在院子理由洒扫的,因着刚才一直待在院子里头还不知道外面的风声。 提膳的丫鬟翻了下白眼,略压了声音说:“这会被太太安排住进了下人房呢,咱们姨娘这脸面可真是丢尽了。” 此时春碧正巧从外头进来,看见这两个小丫鬟凑在一起低低地说话,便知她们定是又嚼什么舌根呢。她白了两人一眼后,便又进去了。 春碧一进去便将事情同江姨娘说了,江姨娘气的险些连碗筷都要摔了。她白着脸急问道:“怎么就没有锦被了?这棉被像什么话?便是住在下人院里头,可这铺成用具也不该这般苛刻吧。” “我这就去找太太,”江姨娘放下碗筷,就要起身。 谢明岚见状赶紧将她拉住,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就春碧留下吧。” 这里头伺候的都是二等的丫鬟,虽说也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可到底不如大丫鬟们得主子的信任。待人都下去后,谢明岚就低低地问江姨娘:“姨娘过去了打算怎么和太太说?说太太苛责舅舅?还是说太太不仁厚?” 江姨娘能在萧氏手底下这么平安无事,自然也是明白萧氏的底线在何处,她启了启唇动了半天都没个说法。 “太太都已经让舅舅一家去住下人房了,连爹爹都没说话,如今便是姨娘去了,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几条锦被罢了,姨娘这里又不是拿不出来,只管让人送给舅舅便是了。” “舅舅,舅舅,你叫的倒是顺嘴,”谢明芳在一旁吐槽,素来只有谢明岚教训她的份,如今逮着这样的机会,她道:“咱们正经的舅家可是永安侯府,若是让太太听见,掌你的嘴都是该的。”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和妹妹斗嘴,真是太不懂事了,”虽说姑娘是娇客,可是这时候连江姨娘都忍不住对谢明芳发火道。 谢明芳气的直嘟嘴,将碗筷摔下后,便起身摔门走了。 “你瞧瞧她,如今竟是一点都说不得了,”江姨娘见状,虽心里头后悔,可还是指着她同谢明岚说道。 谢明岚赶紧安慰:“姐姐年纪还小,姨娘多担待些便是。” “她若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便是知足了。” 江姨娘又命人将自个院子里头的锦被找了出来,送去了东院。可江家却有好几个主子,这铺的盖的显然还是不足。 邱氏还要让人去江姨娘处再说声,江秉生只觉得太过麻烦,生怕给妹妹惹了事情。于是便说了,这锦被给夫人和少爷盖,几位小姐便讲究一晚棉被便是。 邱氏这性子岂是好相与的,一听自个的女儿竟是要用下人才用的东西,当即便要翻脸。这吵吵嚷嚷地,直闹了许久才睡觉。 而昨晚谢树元在萧氏处,又是温情款款又是甜蜜语地,许久才将萧氏哄的略开怀了些。所以这第二日早上,谢清溪过来请安的时候,萧氏的脸色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难看。 几位姑娘如今年纪都大了,这日日过来请安便是免不了的。往日萧氏只留了她们吃过饭后,便让人送她们去春晖园上学。 方姨娘的身子已经好了,今个便过来给萧氏请安。等几个姑娘都到了后,江姨娘的丫鬟倒是过来,进来便同萧氏禀告道:“姨娘昨个夜里略着了风,如今身子不适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既然这样,你便回去好生伺候江姨娘吧,”萧氏点了点头也未多说。 只朱姨娘和方姨娘都看了她几眼,这江姨娘家的娘家哥哥从京城里过来了,谁都是知道的。至于这一家被太太安排在下人院里头住,自然也是大家都知晓的。 这隔日江姨娘就不来请安,显然这是她同太太打擂台呢。 两位姨娘心里虽各有想法,可都听着太太发落她呢。结果萧氏这么轻轻一带过,倒是让两人都有些失望。 谢明岚一见春碧过来,心里头便有些着急。看来昨晚她劝姨娘的那些话,竟是都不得数的,太太刚落了江家的面子,姨娘就不来请安,这不是明摆着要和萧氏打擂台嘛。 好在萧氏并未发作,还是留了几个姑娘吃饭,两位姨娘在旁边伺候着。 待这早膳撤下了后,几位姑娘正准备走时,便看见秋晴从外头进来,对萧氏道:“太太,这济善堂的周大夫过来了,就等在外头呢。” “江姨娘既然病了,倒也不好不请大夫。既然大家都在,便随我一起去瞧瞧江姨娘吧,”萧氏淡淡吩咐道。 这会别说谢明岚要跳脚,就连谢明芳脸上都露出着急。姨娘三天两头托病不给太太请安,这说的不过都是托词罢了,就连谢明芳都知道姨娘那是装病呢。 待萧氏领着姑娘和姨娘们浩浩荡荡地到时,江姨娘已经被丫鬟伺候着躺在床上了。这周大夫早已经头发花白,正因为他年纪长又有妇科圣手之称,因此苏州城官宦家的女眷都爱找他看病。 萧氏端坐在江姨娘床榻对面,而几个姑娘站在一边,两个姨娘站在另一边,众人都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周大夫替江姨娘把脉。 萧氏问:“周大夫,不知江姨娘可有风寒之症?” 这周大夫多给官宦家眷看病,平日也出入这后宅之中,岂有不知这妻妾之间的龌蹉。如今这位谢夫人这么浩浩荡荡地带人过来,他略想了下,便抚着下巴的白胡子,半晌才说:“这位姨娘身子康健,并没有什么风寒之症。” “哦?”萧氏惊讶地道了一声。 紧接着她便脸色一冷,冲着站在江姨娘床头的春碧说道:“你方才不是去回禀,说姨娘感染了风寒,如今正身子不适?” “好大的狗胆,竟是敢背着主子胡说八道。姨娘明明身子康健,你这奴才竟敢胡乱咒主子,”萧氏冷厉地看了春碧一眼,而还躺在床上的江姨娘,正要帮春碧说话,可看了她的脸色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氏指着春碧说:“来人啊,将这奴才拖下去,让管事的掌嘴四十,看她日后还敢乱咒主子。” 萧氏既然是来找江姨娘麻烦的,又岂会不带足了人。此时正在外头等着的婆子,一下子就冲了进来,将春碧掩住了嘴就拖了下去。 结果没过一会,在内室的人就听见外头刮巴掌的声音。刚开始春碧还被堵住嘴,待几个巴掌打了下去,连嘴角都打破了,婆子便将堵嘴的布条扯了开。春碧苦苦哀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连谢清溪这样大胆子的听的都有些渗人。 谢清溪转脸看了身边的两位姐姐,只见谢明芳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谢明岚倒是好些。不过因为她站得近,却能清楚看见她脸颊微微抽动,只怕是在死死咬着牙关呢。 至于谢明贞如同没听见一般,反正打的又不是她的奴才。 倒是两个姨娘都露出了错愕之情,她们倒是没想到萧氏一出手就这样的狠。此时屋子里头犹如死一般地寂静,只余下江姨娘在屏风里头。 “这春碧实在是个不规矩的,我这次待你打发了,明个便再送个好的过来给你使,”萧氏隔着屏风淡淡地对江姨娘说。 江姨娘在里头听着外面春碧竟是渐渐没了声音,身子犹如筛子般抖了起来,过了许久才上下牙打颤着说道:“妾身谢太太赏赐。” “既然这春碧是个不老实的,想来春华也好不到哪去,便一并将两人都发卖了出去。回头我让沈嬷嬷给你挑两个老实的丫鬟过来,沈嬷嬷在侯府的时候就会调教丫鬟。她看人最准了,”萧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无比温柔,倒好像真的再为她考虑一般。 沈嬷嬷什么样的人,府里谁都知道。就连谢明岚见着这位老嬷嬷,都犯怵,如今再要了她的人再身边。 哟,谢清溪只觉得她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真是雷霆手段啊。 这头处理完了,萧氏便领着姑娘们离开了。待出了院子之后,便对她们说:“倒是误了你们上课的时辰,不过我已经遣人同师傅说过了,倒也不会责罚你们的。” 于是她又温柔地亲自送四个姑娘去了春晖园。 谢清溪走在萧氏旁边的时候,总感觉她二姐正有意无意地拉开自己与萧氏之间的距离。 虽萧氏只说换两个大丫鬟,可真等换人的时候,她又说院子里的小丫鬟都年纪太小,不如一并都换了。于是汀兰院里的丫鬟便被换了七七八八,这江姨娘在自个屋里头,就连说一句话都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了。 江姨娘被收拾了一顿后,连带着江家都安生了不少。可是谢清溪总觉得这事还没完,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用正常的思维去想她娘了。 过了两天,萧氏便带着谢清溪去还愿去了。谢清骏这会中了头名的解元,萧氏将先前去拜过的几家庙又都去了一回。这回连庙里的方丈在她们离开的时候,都亲自送了出来,可见萧氏这还愿的香油钱实在是客观。 不过因为谢清骏远在京城,萧氏这慈母之心也只能用银子来寄托了。 谢清溪平日想法设法出门,这几日连着去几天庙里,她觉得自己如今闻着这香火味道,都要条件反射了。 这日总算是将最后一家庙还愿完了,萧氏连着几日也十分疲倦。待谢家马车到了偏门时,因着谢清溪坐的略靠前些,丫鬟们便扶着她下来。 待她下车后,一偏头便看见有两个人在不远处,其中那个穿着青布衫的小厮便是牵着马,而那个长身玉立地少年一身银白锦袍朝这边看过来。 那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的明白,可气质高华竟是让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而他嘴角那浅浅的笑容竟是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这俊美少年的身上有着一种温润的气质,虽身上着的不过是普通的杭绸,可是雍然自若的神态,仿佛他此时并不是站在自家门口。 谢清溪忍不住在心中想起一句话。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谢清溪忍不住走近时,那少年也走了过来。她抬头看着他俊美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问道:“小哥哥,你是谁啊?” “那小妹妹,你又是何人?”那少年一开口便如清泠的泉水声,别样的动听。 谢清溪感慨老天爷果然是不公平,在给他一张俊美的脸后,又赋予他这样高华的气质,现在居然连声音都这般动人。 “哦,我是这家的孩子,”谢清溪指了指旁边的谢府说道。 此时丫鬟正忙着伺候萧氏下来,待回头时,见自家小姐竟同一个陌生少年再说话,吓得赶紧过来要带她离开。 可待走近后,就见那少年微微弯着腰,用如玉雕般的手指尖轻轻刮了下谢清溪的鼻尖。 “那可真巧,我也是这家的孩子。”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八面玲珑 > 贾宝玉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她这是天上掉下个大哥哥? 萧氏此时已经从马车上下来, 她一偏头就看见谢清溪仰着头正和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在说话。她这个小女儿, 处处都是好的, 唯一就是太喜欢玩乐, 没一点女孩的娴静温雅。 可那个俊美的少年抬头冲她笑时, 萧氏一瞬间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即便九年未见, 即便她离开时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 即便如今长得这般挺拔俊美,可她还是一眼便认出,她的骏儿, 她此生最大的愧疚。 “母亲,”谢清骏快步走过来,连萧氏身边站着的丫鬟都没反应过来。待有人要来拦着时, 就听见这少年口中的称呼, 愣在旁边。 萧氏唇瓣颤了颤,半晌才哭着说道:“清骏。” 谢清溪站在后面, 一脸惊讶, 原来真的是她大哥哥唉。 “儿子, 给母亲请安了, ”待众人回了正院之后, 萧氏被丫鬟扶着坐在东厢房的榻上, 谢清骏便一撩衣袍跪了下来。 谢清溪还被他刚才的动作帅一脸时,就见谢清骏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那额头碰到地砖上的声音都砰砰想, 可把她心疼的。 当然萧氏比她还要心疼, 这么多年没见的儿子,突然从出现在面前。她没欢喜的昏过去,已经是因为要多看儿子几眼。如今谢清骏给她磕头,她立即就站起来扶住他。 萧氏拉着他的手坐在榻上,打量了半天:“长高了,也变得更加好看了,就是太瘦了些。” 若是谢清懋和谢清湛的话,萧氏自然不会当面夸他们。可是谢清骏,她怎么看都觉得她的儿子竟是长成这样的少年,果真上天待她不薄啊。 “大哥哥,你吃过饭了吗?”作为吃货,谢清溪想了半天关心的话,结果就憋出了这句话。 谢清骏转头看着谢清溪,冲她微微一笑,就是这清浅淡然的一笑,竟是让谢清溪看呆了。 为嘛偏偏是哥哥嘛,谢清溪终于在心底生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萧氏也赶紧说道:“瞧我竟是欢喜糊涂了,骏儿你可饿了?” 还没等谢清骏回答,萧氏便一连串地吩咐道:“赶紧去提些热水过来,让大少爷待会洗漱,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秋菊,你去让厨房赶紧做些小菜来,看看今个刘婆子当不当值,若是当值的话,就让她做完面过来,要清淡的,骏儿不喜欢吃辣。对了,你从厨房的时候带几盘点心过来,我瞧着前个吃的玫瑰奶包就挺好。” 谢府这几年也不是没宴过客,不管再大的场面,她娘都能临危不乱调配得当。可是今天不过张罗大哥哥一个人的事情,竟是这般的慌乱,可见这人啊,总是关心则乱。 谢清骏拉着萧氏的手,嘴角含着笑说道:“娘,别让她们忙活了。儿子不饿,就是想和娘说说话。” 就是这么一句话,萧氏就安静下来,这看着谢清骏的时候,眼泪又盈满眼眶。 谢清溪在一旁看的都呆了,她以为谢清湛有妇女之友的天赋,上至八十下到三岁的女性生物就没他搞不定的。可是这会,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让她娘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都潸然泪下。 牛,谢清溪只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啊。 这会萧氏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到苏州来了,先前京城来人给咱们报喜讯的时候,也没说过你要过来啊?” “儿子考完试就过来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竟是有些迟了,”谢清骏说的不在意,可是萧氏和谢清溪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萧氏心头一惊,有些迟疑地问:“你过来竟是没禀告你祖父?” “娘说的是什么话,儿子有修书一封给祖父,向他老人家说了要来苏州一事,”谢清骏淡然说道。 谢清溪嘴巴忍不住张成一个圈,所以她大哥哥这是离家出走,千里寻母来了? “湛儿和溪儿都这般大了,儿子作为他们的亲哥哥,竟是连面都未见过。先前一心读书,可是如今才发现,竟是连在父母跟前敬孝都未做到,倒是辜负了这圣贤书,”谢清骏俊雅的脸上露出淡淡悔恨。 如果说谢清溪刚刚还只是觉得她大哥哥牛,现在恨不得给他跪下了。明明是离家出走来着,可是人家说的这话,却是句句在理,字字感人肺腑,这不原本萧氏脸上那惊讶也没了,只留下感动。 虽然说来看自己和谢清溪未免有借口之嫌,可是谢清溪怎么就觉得心里头那么高兴呢? “这样到底让祖父和祖母担心,”萧氏握着他的手有些嗲怪道,可是又说道:“不过好在你也平安到了苏州,待你爹回来了,我就让他修书去京城,免得让两位老人家担心。” “你们赶紧去前头看看,若是二少爷和六少爷回来了,赶紧让他们过来,”萧氏欢喜地恨不得立即就全家相见。 这会萧氏总算想起来,还有个小女儿在旁边。她招手让谢清溪过去,笑着说道:“溪儿,这便是你大哥哥了,你往常不是总缠着二哥哥问大哥哥是个什么样的?如今瞧见大哥哥了,可高兴?” 哎哟,我的亲娘唉,你说这么直白让伦家怎么好意思。 不过谢清溪还是高兴地叫了声:“大哥哥。” 谢清骏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说道:“这是我亲自刻的,虽说简陋了些,但还望妹妹不嫌弃。” 谢清溪突然后悔了,萧氏让她好生练女红的时候,她都推三阻四的,一会说眼睛累坏了,一会说手扎地疼了。如今竟然连个拿得出手的荷包都没有,她悔啊。 不过该收的东西,谢清溪还是不手软。要说珠宝首饰这样的好东西,她真是见多了,如今这可是他大哥哥亲手给她做刻的。 等谢清溪拿到手才发现,这东西可不比她的珠宝首饰便宜。谢清骏给她的是一个荷包,里面装着的一根四四方方的长条形石头,洁净如玉,而通体翠绿犹如艾叶初生。这石头拿在手上,石细如婴儿的肌肤,而石上的纹理在光亮之下竟是呈半透明状。 萧氏素来是见广识多的,虽说她没有印章,可是谢树元极喜欢印章,还会亲自篆刻。她一瞧便知,这是寿山石中的顶级艾叶绿,当今篆刻大师都皆推崇艾叶绿,认为它乃是石中第一。 谢清溪见这石头实在是漂亮,拿着更是爱不释手。待她仔细看这刻章时,发现这长条状的石头里竟是藏着点点银色金属,犹如繁星闪烁在星空中一般。 她又盯着底部的字看了半晌,才惊喜地说:“是我的名字唉?” “真是个傻的,你大哥哥既然是专门给你的,自然便是你的名字了,”萧氏见谢清溪欢喜的样子,又觉得他们兄妹虽是头一回见面,竟是一点都不生疏,心底不由宽慰了不少。 谢清溪攥紧刻章,高兴地说:“谢谢大哥哥,这个刻章真好看,比爹爹给我的还好看。” 此时丫鬟们提了热水进来,萧氏便说:“你赶了这些天的路也是累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松泛送泛。” 谢清骏倒也不推脱,只说道:“让我的小厮进来服侍我便好了。” 谢清溪突然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秋燕,见她虽低着头,可是脸颊却是泛着微微的红,而看看其他的丫鬟,竟是一个两个都羞红了脸。 好吧,她哥的魅丽连她娘都顶不住,更别说这些小丫鬟了。 “我瞧着你们竟是连包袱都没有,这换洗的衣裳可带了?”萧氏这才想起这个重要的事情。 谢清骏不在意地说:“我们先前都是在成衣店里头买的,穿着虽不太合身,倒也将就。如今艾绿包袱里头还有一套,换上那个便是了。” 因着大户人家家里头都养着针线上的人,若是没这条件的,也会请专门的绣娘给主子做衣裳。所以这街上多是卖布料的铺子,少有专门卖成衣的,有些卖成衣的无非也就是布料铺为了招揽生意做出来几套,挂在外头看看的。 萧氏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养的这些孩子也各个金尊玉贵的,就连庶女都没穿过外头的成衣。所以谢清骏这话一说出来,萧氏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出,儿子在外如何受罪的寻母记了。 待谢清骏被伺候着去洗澡时,萧氏就让丫鬟将绣娘叫过来。好在家里头前几日刚换过装,家里的新料子还留有不少呢。 所以谢清骏去洗澡的功夫,萧氏便已经叫了绣娘过来,挑了最时新的料子,又仔细交代绣娘这衣裳的款式。待谢清骏洗完澡后,便开始量体。 萧氏让秋水给了绣娘二两银子,说这是额外赏赐,务必让她们再三日内将大少爷的衣裳做好。 不过她也知道这时间太赶了,又让她们几个绣娘一起做,待做好了衣裳,每人还有额外的赏赐。 “厨房已经做好了吃食,你这会先吃点垫垫,待你爹和弟弟们回来后,咱们一家子还好好吃一顿,”萧氏冲着谢清骏说道。 ****** 京城的大少爷来了。 因着谢清骏是跟着萧氏进来,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在谢府的每个角落都传遍了,就连住在东院的江家都知道了。 江家姐妹在京城的时候,同这些谢家大少爷也是见过好几回面的。江家大姑娘江婉佩一听竟是连绣花的棚子也扔了,急急地过来找她娘。 “娘,大表哥从京城过来了?”江婉佩如今也有十四岁了,比谢明贞还要大上一岁,正是慕少艾的年纪。 谢清骏生的俊美无俦自不用说,那高华的气质让人也是看了便挪不开眼,更别提他如今还有解元的身份加持。这样的少年又谁家少女见了,会不喜欢呢? 虽然闺阁少女受的是大家教导,可是到底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这懵懂的心又是如何能控制住的? 就是谢清骏在京城时,这往来的聚会自然也是参加过不少回的。他外公永安侯见他父母不在跟前,生怕他在谢府受了委屈,时常接他到永安侯府住着。 永安侯府在京中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家,这平日往来人情自然也多。谢清骏这样俊秀又出息的少年,长辈就喜欢带在身边,这宴会上难免会见着各家闺阁小姐。 京城权贵里头联姻的实在是太多,这任谁家说到一处都能扯上些亲戚关系。所以这少年少女们见面倒也不算越了规矩的事情。 要对谢清骏这样的少年上心实在是容易,俊美的眉眼,风华内秀的气质,哪个小姑娘见了不是面红耳赤。 邱氏虽说四处钻营,一心想着两个女儿高嫁,可是谢清骏这样的少年,岂是江婉佩所能配上的?难不成还要去给人家做妾不成? 虽说有江姨娘这个小姑子当在谢家当姨娘,可因着还是有些好处,邱氏倒也不觉得当妾就是下贱。可如今若是真落到自个女儿的身上,她却是一万个舍不得。 更何况,瞧着那位太太恨毒了江家的模样,只怕自己女儿送上门给人家当妾,只怕人家都看不上呢。 所以邱氏立即冷下脸呵道:“你也算是大姑娘了,虽说是表哥,可到底内外有别。哪有整天打探旁人家消息的道理?” “舅舅家怎么就是旁人家了?况且咱们还住在府里呢,”江婉佩虽是嫡女,可因为是邱氏的长女倒也被娇养着长大,这会她摇着邱氏的手臂,撒娇道:“娘,咱们进府里这么久,还没萧夫人请过安呢。” “你别想了,咱们如今这处境你是不知吗?若不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只怕连这府上的门槛都跨不过,你还是消停些吧,”邱氏不耐烦大女儿的胡搅蛮缠。 她又问:“你妹妹呢?” “还不是汀兰院去表妹去了,”江婉佩撅嘴不满道。 邱氏点了点头,她说道:“你瞧瞧你妹妹做事是个妥当的,怎么你的性子就这般跳脱。你妹妹入府到现在,都给你姑母送了两方帕子和一双鞋子了,你竟是连个荷包都没拿出手。你可真是……” 邱氏说到这里却也是叹了一口气,倒也没说下去。 萧氏在江家入府的第二日,就一口气发落了江姨娘院子里大半的丫鬟,连江姨娘贴身的大丫鬟都换了。这府里谁不知道江姨娘在太太面前,根本就不是个事,府里看碟下菜的奴才可不少。 虽说这平日的饭菜送的倒也及时,可那菜品却是极为普通。 江婉佩先前还以为谢府就是这般穷,待在谢明岚院子里留了一回饭后,才知道原来人家只是给他们准备的饭菜普通而已。 “好生奉承着你姑母,”邱氏又要教导女儿。 谁知江婉佩竟是极不在意地打断,说道:“姑母就是个妾室罢了,以后两个表妹的婚事还要看太太的眼色呢。我就算是再奉承她,难不成她还能替我寻门好亲事不成?” 江婉佩这话虽说的糙,可是这理却不糙,就连邱氏都说不出话了。 虽说府里老太太确实能做主,可是婉佩和谢府的大姑娘、二姑娘年纪太相仿,便是得了好的亲事,难不成老太太还不先紧着自家的亲孙女? 江婉娟只比江婉佩小两岁,可因为邱氏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后头便再也没怀过孩子。因此邱氏便时常在心底埋怨,比起对江婉佩来,对这个小女儿实在是平淡的很。 可谢明岚却不在意,要知道她这个表妹未来也算是个有造化的。如今她既然主动过来交好,她自然不会将人往外推。 “我瞧着姑姑的脸色倒比前几日要好些了,”江婉娟坐在旁边,瞧着坐在榻上的江姨娘恭敬地说道。 江姨娘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却还是勉强说道:“用了几日的药,确实好了些,也难为你日日陪我过来说话了。” 江姨娘原本身体倒是没事,可是她装病被萧氏当众戳穿,身边的丫鬟又是打的打卖的卖,到了晚上的时候竟是梦魇了,居然真的着凉了。 这几日都在请大夫,不过谢树元却是一回都没来过,就连谢明岚到他跟前说了好些话,什么姨娘身子实在是不好,又没胃口吃饭,可他也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你好生看顾你姨娘,就没下文了。 谢明岚一向在谢树元面前能说上话,可如今连她都得了冷脸,江姨娘便再也不让她去了,只怕她再去几回惹怒了谢树元,连谢明岚都没了脸面。 此时江姨娘身边两个大丫鬟都是萧氏赏下来的,一个是锯嘴的葫芦,一个倒是见天的笑脸。可萧氏派过来的人,江姨娘怎么敢重用,如今她身边只有几个十几岁的小丫鬟,可这样的小丫头又哪里派得上用场。 所以这几日,就连煎药这样的事情,都是让谢明岚身边的丫鬟做的。 虽然谢明岚也劝过她,虽这等事情派两个大丫鬟去倒也无碍,可是江姨娘已经被萧氏吓破了胆子。 谢明芳下学后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明岚和表妹都在。如果说这江家来了,谁最高兴,只怕就是谢明芳了。 平时她算是谢家姑娘里垫底的,大姑娘是长姐她得罪不起,六妹是嫡妹她更是惹不得,虽然自己有个亲妹妹,可是学问样貌都比她强,还整日充长辈地教训她。 如今江家来了,还一下来了三个姑娘。不过瞧着那三人穿着首饰都皆是普通,让一向没处炫耀的谢明芳终于找到了表现优越感的地方。 “表妹也在啊,”谢明芳见是江婉娟在,便高兴地打了声招呼。 江婉佩因着受父母宠爱还有些大小姐的性子,可这个江婉娟却不一样,不仅模样可爱就连说话都好听。就连一向挑三拣四的谢明芳,都对这位表妹有好脸色看。 至于江家的庶女江婉宜,沉默寡的性子,谢明芳又嫌她是庶女,不愿与之为伍。 “表姐,”江婉娟一见她进来,便起了身将位置让她坐。 谢明芳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就坐了下去,看的谢明岚眉头一皱便又是要说她。谢明芳同她在一起久了,一见她这表情便知道她要教训自己,便挑眉道:“这可是表妹愿意让给我做的,四妹妹不会也要说吧。” 此时丫鬟又搬了凳子让江婉娟坐着,她笑着说道:“表姐别恼,想来表妹不是这样的意思。” “哼,”谢明芳不屑地哼了一声,便眉飞色舞地将刚听到的消息说道:“姨娘,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家大哥从京城来了?” “大哥?”谢明岚迟疑地问了一声,又道:“不会是刚得了解元的清骏哥哥吧?” “可不就是,那你以为咱们家还有几个大哥啊?”谢明芳白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我听下面的丫鬟说了,说太太上香回来,在门口遇上大哥哥的,刚一见面就哭了起来呢。” “下面的丫鬟怎么什么都和二姐姐说,”谢明岚忍不住说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一天到晚就知道教训我,究竟你是姐姐还我是姐姐啊,”谢明芳一下就抢白她斥道:“我看你这一天到晚的跟姐姐顶嘴,这规矩也不知学到哪去了?” 江姨娘见这姐妹两坐在一起便要吵架,便忍不住叹气,竟是跟前世的仇家一般。她气力不足道:“好了,你们两都少几句,没得让你表妹看笑话。” “表妹这等知礼的人,只会笑有些人不敬长姐,”谢明芳白了她一眼,便别过头去。 “好了,你大哥哥既然来了,想来待会太太必是让你们过去见礼的,”江姨娘知道这两个姑娘对谢清骏都是没印象的,明岚是出生在苏州,连见都未见过。明芳虽然见过,可那会年纪还小,只怕也没了印象。 江姨娘叮嘱:“见了你大哥哥可都要恭敬些,可不能象现在这般随意。” 谢清骏得了直隶解元的事情,京城早就送了消息到谢府,这几日太太去庙里还愿谢明芳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对这位大哥哥好奇极了,又想起江婉娟是从京城来的,便问道:“娟妹妹,你在京城的时候,可有经常见过大哥?” 江婉娟垂头,心中虽扑通扑通地乱跳。可是面上倒是竭力克制,只听她轻声道:“我们不常进府,就算入府也不过是给老太太请安,并不常见到大少爷。” “哦,”谢明芳有些失望地哦了声。 江姨娘却是知道这内里情况的,她嫂子这两日已经将京城的事情给他们说了。老太爷当初下了命令,说以后江家不再是舅家,便是老太太在那样的盛怒下都没敢反驳。这几年因萧氏远在苏州府,所以江家倒也偶尔入府给老太太请个安。 可那也都是趁着老太爷不在的时候,就连丫鬟都不敢用舅太太这样的称呼。 不过谢老太爷虽然知道,倒也没说什么,虽然不再是正经的舅家,可到底有着血缘关系的,平日来请个安倒也无妨。 结果,都等到了晚膳时间,正院都没派人过来叫她们。 此时谢树元也从衙门回来了,一进来就听说大儿子竟是来了苏州。其实他今个也刚接到从京城加急的信,是他父亲让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说的就是谢清骏留了封信离京了,说是来苏州找爹娘了。 谢树元收了这信真是又气又急,结果这一到家居然发现,儿子到家了。 他匆匆进了正院,就看见谢清湛手里拿着一块刻章,一脸好奇地跟旁边的少年问这问那。 谢清懋和谢清湛比他先到家,萧氏今个特地派人将他们早接回来。两人见到大哥自然也是高兴异常,特别是谢清湛简直跟看西洋景似得,眼睛眨都不眨盯着他。 这会又得了谢清骏亲手给他刻的印章,欢喜地一直问这问那。偏偏旁边还有一个得瑟的谢清溪,这会她已经从萧氏那边得知,自己这块艾绿叶的可是寿山石里头最好的。 她自然要得瑟地在谢清湛跟前炫耀,可谢清湛这会也不恼了,他手里这块是白芙蓉雕刻成的,品相也是顶顶好的。他一眼瞧着就喜欢,就算谢清溪那个比他的好,可真要跟他换,他还不乐意呢。 “嗯嗯,”谢树元进来后,见竟是没人搭理自己,就哼了两声。 谢清溪靠在萧氏身边,还在找谢清湛的茬呢,朝她爹看了一眼,竟是又撇过头去了。至于谢清湛连头都没回,就是一直追着谢清骏问话。 而素来以正身明礼为己任的谢清懋,这会也在看自己手里的刻章,看的竟是入了神一般。 还是谢清骏见着谢树元进来,起身便行礼说道:“儿子给爹爹请安了。” 谢树元本来就一肚子的话,要教训这小子。可是这会见着他,看着这个当初他离开京城时,还只到他腰间的孩子,这会竟是和他一般高了,模样也是大变了。若不是再家里头,只怕他在外面遇见,竟是不敢叫的。 谢树元刚要开口,却觉得喉咙好像堵住了一般。 他一直对这个儿子有愧疚,即便每月都让人从京城眷抄了他做的文章,可是到底不如谢清懋这般带在身边,一笔一划地教导着。 “待会吃过饭,将你此次乡试的文章默一遍出来,让我看看。虽说你这会得了直隶的解元,可这天下之大藏龙卧虎者甚多,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谢清溪听到这话,简直就要昏倒。 爹啊,这时候你不是应该拍着儿子的肩膀说,不错,干得好。 这句话未免也太家常了吧,这可是您九年没见着面的亲儿子啊。 谢清骏却是恭敬地拱手说道:“儿子知道了。” 谢清溪点头,幸亏她大哥哥没有个青春期躁郁症,不然我看他爹还不得疯啊。 “好了,将明贞她们姐妹都叫过来,给骏儿见个礼,咱们一家人吃个饭,”谢树元吩咐道。 谢清溪撇嘴,这时候别说是谢明芳她不愿叫,就连大姐姐她都不想让她来。即便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可她还只是觉得这三个哥哥和父母才是自己的亲人。其他人即使宽厚如谢明贞,她在心里都是隔着一层的。 萧氏朝儿子望了一眼,只见谢清骏便开口道:“还请父亲恕罪,儿子因此番来的匆忙,轻车简装上路,给其它三位妹妹的东西竟是在路上不慎丢失了。此番若是让妹妹们过来,我倒是没见面礼拿出手,岂不是太失礼了。” “不如待儿子明日准备好,再让几个妹妹过来。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也不在乎这些虚礼,”谢清骏说道。 谢清溪看着自己、谢清湛还有谢清懋手上拿着的东西,好吧,我们三人的礼物都好好的,就丢了她们三个的。 大哥哥,我信你。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正义伙伴 > 待用完膳后, 谢树元便领着谢清骏往前头院子里去了, 而谢清懋和谢清湛两个自然也跟着去了。要是往常, 谢清溪这个跟屁虫肯定不会落下的, 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忙着呢。 这会管家婆子正过来回复, 说仓库里头的东西领了出来, 可是这大晚上黑灯瞎火地却是不好擦拭。 “你们点着油灯也得给我擦干净, 下午便吩咐你们将院子收拾出来,如今都还没弄好。你们让大少爷今晚睡在哪里?”萧氏指着管家婆子便一通问。 这管家的乃是萧氏的亲信,是她从永安侯府带过来的陪房。平日里做事干净利落最是得用的, 可这会却被萧氏当成这么多人面前呵斥了一通,脸上有些不好看,便小心嘀咕道:“大少爷这下午刚到。” “王妈妈发俸一个月, 若是再有敢口出抱怨, 日后这管事你也不要当了,只管去做些清闲的, ”萧氏冷着眼看着她说道。 王妈妈素来在萧氏面前得脸惯了, 哪成想到不过是普通的一句话, 便罚了一个月的例银。这要是真让她不干管事的, 去做些清闲的, 她却是一百个不愿意的。虽说管事妈妈平日事情也多, 可是这例银还有主子的赏赐那可是相当体面的。 谁不知道这清闲事务,那就相当于被主子闲置了。 她立即跪下来请罪:“老奴知错了,老奴这张嘴该打。” 说完, 她便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 直抽了四五个巴掌后,萧氏才施施然说道:“好了,这事确实有些匆忙,但伺候主子岂有这般多的抱怨。” 谢清溪喝了消食的茶后,便跳下椅子带着朱砂就要回自己的院子。 “小姐,平日里不是要在太太那边说话的?怎么今个这般早回来了?”她一进院子另一个大丫鬟丹墨正掀了帘子出来,瞧见后有些新奇地问道。 谢清溪正要找她,便问道:“我先前做的那半个荷包如今还在吗?” “小姐什么时候做了荷包,奴婢怎么不知道?”旁边的朱砂有些惊奇地问道。 谁都知道六姑娘不喜女红,自己身上用的帕子、香囊、荷包都是丹墨绣的,丹墨在女红上可是一把好手。虽然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可是这女红在谢府那都是出了名的。 “我见姑娘许久没动针线,便收了起来,”丹墨也觉得奇怪,这姑娘平日可是能不动针线便不动针线的。如今怎么想起那个绣了一半的荷包了? 丹墨随着谢清溪进了内室,便笑着问道:“可是太太又让小姐绣东西了?” “不是,你别管,只将那荷包拿出来,我有正经用途呢,”谢清溪着急让她去找。 丹墨见她这般急切的样子,也再不打趣,只到旁边的柜子里,找了好一会才将东西找出来。待她将荷包拿了出来后,才指着上头的木槿花说道:“小姐扎了手便搁这里了,如今若是再重新绣,只怕要拆了几针呢。” “木槿花?”谢清溪有些无语地看着荷包上绣了一半的小花朵,心中无语,她怎么就能想着绣木槿花的?她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于是她又转脸问女红专家丹墨说:“我若是在这荷包上头,绣翠竹的花样几日能完成?” 丹墨觑了她一眼,在心里寻思了半天。若是她自个的话,不过一日就能做好,可依着小姐这等不喜做女红的心思,只怕半月都绣不完呢。 可是丹墨没敢说。 她斟酌了半晌,才小心说道:“奴婢觉得若小姐用心做,三四日便能做好呢。” 谢清溪睁着一双雾蒙蒙地大眼睛盯着她,失望地说:“啊?还有三四天这么久啊?” 丹墨比谢清溪要大上两岁,为人又沉稳,平日里根本就是将谢清溪当妹妹一般疼。如今见她这么失望,便开口说道:“若是小姐着急,那奴婢今晚就给你做,熬个通宵到明个定能做好的。” “怎么能让丹墨姐姐你劳心呢,”谢清溪失望地垂头,盯着手里绣了一半的荷包失望极了。 大哥哥给了她这么好的东西,她怎么能不给大哥哥回礼呢。她一个小姑娘家,手里头的东西无非就是爹爹和娘亲给的,多是些珠宝首饰和古玩,这样的东西送给大哥哥也未免太敷衍了。 所以她在用膳的时候,便在想着送些什么好呢,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出送个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结果她一向不精与女红,这手艺又是经过日积月累的磨练,方能看出效果的。如今这临阵磨枪,实在是做不到啊。 不过谢清溪虽这么想着,可还是让丹墨赶紧将这绣了一般的木槿花拆了,她要重新做。 “姑娘,你是不是想着要给大少年做个荷包啊?”因着朱砂一直跟在谢清溪身边,便知道她这么突然要做荷包,只怕就是为了给大少爷准备。 谢清溪无奈的点点头,心里头愈发觉得,自己以前怎么就这么不思上进的呢。这读书也不爱读,女红也拿不出手,简直就是七十二般武艺,艺艺不精。 朱砂见她点头,便出主意道:“如今大少爷可是要在家里头长住的,小姐若是真想送少爷荷包,这慢慢也是可以的,何必要逞这一时呢。小姐先给少爷选个旁的礼物,这荷包咱们让丹墨姐姐好好地教小姐,日后大少爷见着也必是欢喜的。” 谢清溪想了想,虽说荷包是小件,可到底也是看女红的。若是她送个歪歪扭扭的残次品过去,大哥哥肯定也会说好,说不定还会带上呢。 不行,她大哥哥这样的人,怎么能带绣活不好的荷包呢。 嗯,她要加紧练习,一定要给大哥哥绣一个最好的荷包。 于是之前让女儿给绣个荷包,可愣是被拖了半年的谢树元,以及隔三差五就要冒着被责骂的危险带着谢清溪去庄子上骑马的谢清懋,都在一天内从谢清溪的心中下降了一个地位。 丹墨这会已经将刺绣要用的针线都备停当了,因为她绣的荷包、香囊都是要给谢清溪用的,所以她这里不仅各种用具齐全,就能那各色丝线都是顶顶好的,就连金丝银线都一小卷地摆在绣筐里。 “我若是给大哥哥绣个荷包,那不给娘亲绣,好像不太好吧,”丹墨正在分线,谢清溪自问了一句。 就在旁边的朱砂刚点头要附和的时候,又听她说:“我要是给娘亲做,不给二哥哥做,可真对不起二哥哥给我带的那些小玩意。” 朱砂再点头,结果旁边这位已经掰开手指头了,她说:“既然二哥哥都给做了,那爹爹的荷包也该做给他了,我都已经拖了半年了。” 这会朱砂拼命点头,心里感动地想着,姑娘这会终于意识到这个事情了。 “谢清湛那人最小气了,我若是给旁人都做了,就不给他一个人做,到时候他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谢清溪撅着嘴,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和小屁孩一般见识,勉为其难地给他也做一个吧。 于是她数了数,自己居然需要做五个荷包,好吧,家里哥哥太多也是种甜蜜的负担。 丹墨已经将线配好了,打算从最简单易学的针法开始教她。 ****** 待到了第二日,就连萧氏都盯着谢清溪的一双兔子眼看了半天,朱砂在旁边吓得腿肚子都是打颤的。 萧氏好整以暇地环视了坐着的四个姑娘,又看了三个姨娘一眼,今天江姨娘的病倒是好了,只是瞧着这脸色还有些苍白。 于是她关心地问道:“江姨娘身子可好些了?这虽说只是受了风寒,不过我瞧着你一向体弱,倒是要小心些。” 江姨娘垂眸,恭敬地回道:“妾身谢太太关心,妾身如今这身子已是大好了。” “那就好,”萧氏说完这句话又连着轻笑了一声,只是这轻轻地一笑,却让坐在她左手第一个的二姑娘身子一抖。 如今谢明芳再见着自己这个嫡母,总是有点凄凄惨。那日巧慧的惨叫声,她每见萧氏一次就要在耳朵边响一回。 萧氏仿佛没看见二姑娘那惧怕的眼神,留了四位姑娘用了早膳。待她们要走时,才说道:“想来你们也知道,你们的大哥昨日到了苏州府。因为他赶了好些日子的路,实在有些疲倦。我就没让你们过来同他见礼,如今歇了一天,自家兄妹该是见见了。” 昨日谢明芳和谢明岚在江姨娘的院子等着萧氏派人来叫她们,可是到了用膳的时候,都还没动静。两人只得陪江姨娘一起用膳,如今早上再听这事情,两人心底都起了淡淡的情绪。 倒是谢明贞作为长姐,又是家里难得对谢清骏有印象的人,这会脸上也裹着笑意:“自打从京城里头传来,便再也没见过京里的亲戚了。如今大哥哥来了,倒是让太太也少了担心。” “我的儿,你倒是一贯的贴心,”萧氏照例表扬了谢明贞,便让四个姑娘上学去了。 “四妹妹,你这给大哥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谢明芳也不精通女红,不过她到底是大姑娘了,这手里平日做的荷包也是有的。 只是到底是送给头一回见面的大哥,还是得打探打探其他姐妹送的东西为好,免得到时候就自己送了一个荷包,实在是拿不出手。 谢明岚笑着看了谢明芳一眼,不在意地说道:“咱们是做妹妹的,这贵重的东西只怕大哥哥手里多的是。倒不如送些咱们自个做的绣活,也算是咱们的心意了。” “四妹妹果真是同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会见谢明岚说的这话,谢明芳也亲亲热热地叫起四妹妹来了。 而谢明贞素来和谢清溪走在一块的,两人因为上回在秦府起了些小摩擦,可谢清溪被萧氏和谢树元连着教训之后,便也知道谢明贞实在是一心为了她好。所以如今两人又是亲亲热热地走在一处。 “六妹妹给大哥哥的东西可备好了?”谢明贞生怕她年纪小,就提醒道。 谢清溪一提到这个就有些泄气,她昨天熬到了快十一点,也只绣了个边角,如今连一小半都没绣好呢。她还信誓旦旦地要绣五个呢,不会待到了明年才绣完吧。 谢家四位姑娘当中,谢明岚是读书上最用功的,而谢明贞则是在女红上独占鳌头。她往日给萧氏和谢树元做的荷包和鞋子,那做工精细阵脚细密的,就连沈嬷嬷都夸了两回呢。 至于谢明芳和谢清溪两人就纯属垫底了,谢清溪功课上仗着比前一世的外挂,自然比谢明芳要好些。可是谢明芳在女红上,因为年纪比她大些,又被江姨娘拘束着绣着,也就比谢清溪要好些。 如今真轮到姑娘们拿出真本事出来时,谢清溪就突然发现,自个悲剧了。 四个姑娘走了没多久,谢清骏便带着两个弟弟过来请安了。而谢清懋和谢清湛一向是在前院用膳的,这会过来也就是请个安便走。 待两人走后,萧氏才总算有了和儿子独处的机会。 “你明年竟是不下场?”待谢清骏将昨晚同谢树元说的话,又再同萧氏说了一遍之后,萧氏忍不住疑虑道。 如今谢清骏可是直隶状元,京城最炙手可热地少年,偏偏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了京城,如今竟是连明年的春闱都不参加了。 “儿子如今不过十六,能取了直隶解元实乃庆幸,若是明年便下场,到时入朝为官难免早了些,”谢清骏心中素有乾坤,在京中虽有谢舫看着他。可谢舫如今到底领着阁臣的职务,又还管着吏部的事情,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不说,经常是寅时入宫戌时才出宫。 进士每三年才取一回,天下学子之多,而那名额不过寥寥。萧氏自然不怕自家儿子考不中,只是如今细想,倒确实是这个道理。如今连二十几岁的人中了进士,都被人夸赞一声少年进士。 若谢清骏明年便中了,那到时候他便以十七之龄出仕,周围都是比他要大上许多的同僚。 萧氏安慰地看着他,觉得谢清骏事事明了,行事进退有度。即便是得了这样惊人的成绩,也未见他骄傲一分,她便说道:“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母亲自是不好事事替你做主。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最好还是问过你祖父的意思。” “儿子昨个便已经同父亲说过了,他说今日便会将儿子到了苏州的消息告诉祖父和祖母,以免二老担忧。至于明年春闱不下场的时候,想来父亲也会在书信里头一并写上的。” “既是这样,娘心里头倒也放心了,”萧氏极满意地点头。 几位姑娘今天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这位白先生都知道,谢府京城的那位得了直隶解元的大儿子来了。他考了一辈子的功名,如今也不过是个举人在身,如今近在尺咫就有个十六岁的解元郎,便是他这般年纪的都有些不服输地想见见。 毕竟少年天才,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极吸引人的。 待到了放学时,四位姑娘便都先回了自个的院子,将备后的见面礼让丫鬟们瞧着。待谢清溪到的时候,见就她一个人先到。 谢清骏此时乡试刚考完,又不用准备明年的春闱,颇有些当年谢清溪高考结束之后的状态。不过他到底是少年了,不好在后院长待着,因为万里阁倒成了他的好去处。 这会谢清溪派了小厮将他请过来,待他一进来之后,便神神秘秘地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说道:“大哥哥,我女红不好,绣的荷包都有些拿不出手。这会我先给你一个玉香囊。待我好好练习女红,早日给你绣个又好看寓意又好的荷包。” 谢清骏见她鬼精灵的模样,伸手便捏着她嫩嘟嘟的小脸蛋说:“只要是你绣的,大哥哥都会带的。” 谢清溪将荷包塞进他手里,手指头搅啊搅的,脸上竟是不好意思。 她以后一定好好努力,再也不偷懒了。 “不过溪儿为何女红不好?可是不喜欢?”虽说在京城他同二叔三叔家的妹妹也时常见面,可到底隔房的堂妹,如今见着自己的亲妹妹,他自然觉得又可爱又漂亮,竟是没有一处不讨人喜欢的。 就连如今这垂着小脸有些羞涩的模样,让人看了都怜爱呢。 “我不喜欢,还爱偷懒,”谢清溪的头要垂的更低了。 谢清骏笑了,他说:“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女红倒不需怎样的精通。但到底要拿得出手,你想若是你给娘或者爹绣个帕子荷包,他们是不是会欢喜?” “嗯嗯,”谢清溪用力点头,如今她真是觉得谢清骏哪都好,他居然还有教人的天赋,这说服的话都比别人说的好听呢。 没一会其他姑娘也来了,萧氏叫谢清骏出来同三人见面。 先是谢明贞带头,她送了一个扇套给谢清骏,上头绣着岁寒三友的图案,瞧着阵脚细密用线颜色大胆,确实是一手好绣工。 至于谢明芳,她送的一个宝蓝色荷包,上头绣着的是荷花图案,不出彩倒也没出错。 待谢明岚的书袋拿出来时,就连萧氏都忍不住看了两眼。这书袋上头绣着文昌星君的图案,意头自然是好意头,不过这绣工却也精细,便是比起谢明贞扇套上的绣工,却也是不差的。 谢明岚前一世这女红就不错,若不是因为她学业上已经压了两位姐姐一头,若是这女红再这般出色,倒是引起不必要的嫉妒。更何况,女红再好还能好得过绣娘,这琴棋书画若是出挑,怎么也能争个才女的名声。 输了,输了,彻底输了。 谢清溪看着这三人居然都送了自己绣的,而且谢明岚的东西还这般精致,再想想自己送的,一个莲花镂空玉香囊,这可是前朝有名的制玉大师文如清的作品。当初是扬州一富商孝敬谢树元的,谢清溪一眼瞧见便极是喜欢,时常挂着。 “六妹妹,你送给大哥的是什么啊?”谢明芳看着谢清溪一脸假笑地问道,她知道这个六妹仗着太太的宠爱,功课也不用功,女红也不精通,只怕如今连个像样的荷包都做不出来吧。 谢明岚送了东西,便应该轮到谢清溪送了。她因为将东西送出去了,还想着蒙混过关呢,结果这会却被谢明芳大喇喇地戳穿。 谢清溪恨不得拿眼睛瞪死她,果然是不讨人喜欢。 “好了,六妹妹的东西昨个便已经给我,”谢清骏看着谢清溪笑着说了一声,接着又从袖口掏出四个一样的东西,递给女孩们说道:“这是哥哥的一点心意,拿去玩吧。” 四人齐声声地道了声谢。 谢清溪摸了摸荷包,圆鼓鼓的,摸着不像银子的手感,不会是玉佩吧。她又想起昨个谢清骏送给他们兄妹三人的刻章,听她娘说,那些刻章的石头可都是寿山石里,最顶级的三种品相,如今他一出手又是四个,大哥哥真有钱。 谢清骏作为大哥哥,许久没见过四个妹妹,自然也要关心妹妹。这生活自然不用问了,有萧氏在,她们肯定不会受委屈。 于是他便略问了几个女孩的功课,而谢明岚前世和这个大哥关系平平,以至于她在婆家受了委屈之后,除了爹爹关心之外,这位兄长不过是教训了丈夫几句。 那时候谢明岚才知道,女人到最后终究是要靠着娘家的,只有娘家硬,她这腰杆子才能挺得直。 这一世她倒是一心想让姨娘生儿子,可是江姨娘生儿子的心情比她还急切呢。奈何,这命中无时真的是强求不来。 江姨娘自打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踏上了求神拜佛的求子路。可是这几年谢树元明显冷落了她许多,虽然比起其他两个姨娘,她还是最有体面的那个。可是江姨娘心中却明白,若没这两个姑娘,只怕谢树元来自己这院子会更少。 谢明岚平日对谢清懋和谢清湛就不错,不时给谢清懋绣个书袋什么的,可是谢清懋是个刻板的性子,每回东西收倒是收了。可回头就让小厮送了各色金锞子过来,有时候是小兔儿形状的,有时候还是个憨态可掬的小猴子。 虽说这回的礼让人说不出话来,可是谢明岚总觉得,这像是在打赏丫鬟。 于是等谢清骏来了,她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在她的印象中,她这个大哥实在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前世对她们姐妹三人倒也一视同仁。 谢明岚又看了正在笑呵呵追问谢清骏京城风俗的谢清溪,每一想自己琴棋书画女红针线样样都尽心尽力地学着,可偏偏就被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小丫鬟处处压她一头。 于是在交谈间,谢明岚便问了好些课业上的,谢清骏引据论点说起来头头是道,有些时候连提问的谢明岚都被绕晕了。 虽然她仗着上一世的金手指,可是谢清骏到底是书香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少年天才,不过几句话便将她说的有些跟不上思绪。就连谢明芳都忍不住看着她,想不通一向气定神闲的谢明岚今日怎么这么狼狈。 谢清溪看着有心想要炫耀自己的学识,却被谢清骏这个真学霸比的一无是处的谢明芳,不由有些得瑟起来,就连嘴角的笑怎么都掩不住。 就在她转头的时候,却正巧碰上谢清骏的眼睛,结果他居然冲着她眨了下眼睛。 她的少女心啊。 谢树元还是到了衙门下值才回来,不过这会倒是直奔着正院来了。此时萧氏已经让人在花厅摆了一个圆桌,今日只有倒是所有的孩子都到齐了。 待丫鬟将所有菜都端上来后,谢树元环视了桌上一圈,半晌才说道:“咱们这一家总算是齐了。” 就连萧氏听了这样的话,都不由心酸酸的。 当然谢清溪也挺感动的,不过她眼睛略过旁边的谢明芳和谢明岚时,这种感动一下子又没了。这嫡女庶女之间,虽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可是大家的妈抢同一个爹,便是再母慈女孝,也不过都是面子情罢了。 虽说吃饭讲究食不寝不语,不过谢家一向没这讲究,尤其桌上坐的又是孩子多,这会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 几个没去过京城的孩子,便爱问关于京城的事情。特别是谢清湛一听,如今京城竟是流行马球,立即连眼睛都亮了。他急急问道:“这马球是怎么打的?我只听同窗说过几回,可是却从未打过。” “这有何难,若湛儿想学,过几日学堂里放假,大哥教你便是,”谢清骏对这两个弟弟说起话来,倒是颇为爽直。 谢清湛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兴奋地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没忘记谢清懋,指着二哥说:“二哥也没打过,不如大哥哥一并教了我们,到时候咱们组队打比赛。” “我也要学,我也要学,”谢清溪一听是马球比赛,便想起尘土飞扬的赛马场上,穿着不同队服的球员,挥着手中长长的击球杆,互相穿梭间击打着那颗小小的马球。 “你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谢清湛冲着她说道。 谢清溪冷哼一声,根本没在意他,这个家里说的算可不是他。于是她冲着谢清骏讨好地说道:“大哥哥带我一同玩吧,到时候咱们两组队,让谢清湛拖二哥哥的后腿,咱们打他个落花流水。” 谢清溪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妙了。 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太畅快,以至于萧氏都忍不住喝止道:“溪儿,你到底是女孩子,还是以贞精为主。” 萧氏倒也不是那等刻板死守规矩的人,只是如今对女孩的规矩要求的严。如今她年纪小倒还好说,可是若到了年纪,还是这般跳脱的性子,只怕是连婆家都不好相看的。 谢清溪还不知道她娘已经想到找婆家这么遥远的事情,看完谢清骏之后,又冲着谢树元撒娇。 最后还是谢清骏说道:“娘,你是有所不知,如今京中这马球盛行,便是连女子也爱好。宫中的大公主和三公主两位公主都是个中好手,如今舅舅家的大表妹便是大公主马球队中的队员,就连舅舅都不拘束着几个表妹玩呢。” 谢清溪一听大哥哥在给自己说话,立即高兴地说道:“娘,你也听到了吧。京城的贵女们都在玩马球,若是女儿什么都不会,待回了京城只怕连同她们说的话题都没有呢。到时候岂不是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交不上。” “尽是胡说,有你表姐们在,你如何没说话的人,”萧氏瞪了她一眼,不过态度到底还是软化了。 谢明岚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话,虽脸上还挂着笑,可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却是握的死死的。公主、侯府嫡女,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物,却是他们嘴里随时可见的人。她们都是阁老的孙女,都是父亲的女儿,不过是差着一个身份,竟是犹如鸿沟一般。 这会谢明芳倒是没什么反应,实在是公主这个名城离她来说太遥远又太高大上。谢明芳便是这样的性子,比她好十倍的人她一点都不嫉妒,可但凡身边有个比她好一丁点的,她都能嫉妒地吐出血来。 谢清溪突然撇头看了谢明芳一眼,笑着问道:“二姐姐,你头上的娟花正好看,做的可真是精巧。我倒是不知姐姐身边还有这样手巧的丫鬟呢。” “这不是丫鬟做的,是江家表妹送我的,若是妹妹想要,只管派人同江家表妹说声便是了。” 谢清溪笑意越发地深了,她天真地问:“是哪个表妹啊?” 谢明芳以为她问的是江家哪个姑娘,也笑着说:“就是江家的三姑娘,婉娟表妹啊。” 谢明岚此时想拦着她,却还是眼睁睁地瞧着她什么话都说了。 此时谢清骏突然放下筷子,脸上一直挂着的清浅笑容隐去,只严肃地看着谢明芳问:“不知二妹说的是哪位表妹?” “就是江家的婉娟表妹啊,”谢明芳真是奇了怪了,这一个两个竟是听不懂话一般。六妹妹人小听不懂也就算了,怎么大哥也这般问。 此时,谢明贞抬着头,看着脸上还挂着笑的谢清溪,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时,只见谢清溪对她笑了下。 “那这江家又是哪家?”谢清骏又问。 谢明岚有心阻止谢明芳,可是她不好当众拉她的袖子,就眼睁睁地听她说道:“就是江家舅舅。” “爹,儿子如今有一话要问,”谢清骏转脸看着谢树元。 谢树元此时深深地看了谢清溪一眼,又无奈地对谢清骏说:“你问。” “我嫡亲舅家乃是京城永安侯府,是姓萧,不知二妹说的这个江家舅舅又是何人?”谢清骏问的正气凌然。 此时谢明芳已经回过神来,她只是没想到,不过谢清溪随口的一句话,竟是牵扯出这些来。这几日她在府上也知道,太太是不愿江家舅舅住在家里的,只是碍于爹爹才一直未开口。 可是此时大哥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出来,她有些惊慌地看了谢明岚一眼。 偏偏谢明岚此时也一筹莫展,要怪就怪她这个二姐,平日就口无遮拦。早就跟她说过多少回,这些舅舅表妹的话在自己院子里称呼便是了。 谢清溪看着她哥正义凛然地问上她爹,眨巴眨巴着眼睛,还一片迷茫的样子,好像真不知道是自己的话惹出了这些事情。 谢树元没有说话,实在是因为他自己也说不出话。难道要他亲自说出,这是他的娘舅家? “儿子自幼受祖父教导,祖父所一字一句莫不敢忘。祖母曾在江姨娘入府时,便亲口说过,江家自甘下贱,不足为亲,”谢清骏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嗯,谢清溪看着她哥这幅正义伙伴的模样,绝对不会和别人说,就是他让自己问这句话的。 不过一天之内,连自己的妹妹头上带的娟花是谁做的都能弄清楚。 亲哥,你是真腹黑。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扫地出门 > 江家自甘下贱吃, 不足为亲。 谢清骏这掷地有声的话让在场的人莫不侧颜。谢明岚和谢明芳在一瞬间脸都涨的通红, 不知是羞愧还是臊的。特别是谢明芳, 刚才她可是一口一个江家表妹, 此时也眼底含泪, 说不出话来。 而谢明岚则是垂着头咬着唇, 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死死攥紧。原以为她们处处忍让会得来嫡系一派的宽厚相待。可是如今呢, 不过就是舅舅家在家中住了几日,大哥和嫡母却处处相逼。谢家何等的富贵人家,竟连一个上门投靠的穷亲戚都容不得吗? 以前她还天真地想着, 若是讨好了嫡系,她们母女三人以后也会无碍的。可偏偏他们步步相逼,想到此处, 谢明岚冷不丁地抬起头。可此时正好对上了谢清溪的眼睛, 只见她眼角含笑,在两人目光相碰时, 她竟是冲着自己眨眼笑了下。 饶是谢明岚这等城府的, 这会都差点脱口骂出。可最后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谢清溪一眼, 又才眼睛垂了下去。 萧氏自然知道, 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即便她再厌恶江家, 可这是婆婆的娘家, 丈夫的舅家。所以当初是萧家出头,谢老太爷亲自发的话。可是血脉亲缘这样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斩不尽说不清的。 当初京城的老太太虽表面上未说旁的, 可是随后就将一直伺候谢树元的方氏开了脸。而在萧氏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 老太太又说要给姨娘停避子汤,偏偏旁人不说,却单单提了江姨娘。 萧氏自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既然要停姨娘的避子汤,她干脆将当时还是通房的方姨娘的避子汤一块停了。于是这才有了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接连出生。 即便离京这么多年,可是每每想到京城里头那个让人碰不得说不得的婆婆,她便觉得一阵头疼。若是江老太太是个糊涂到底的,那她自然有不听她吩咐的依仗。可偏偏除了江家人的事情外,这位太太极是厉害,就是在这勋贵云集的京城,她在京城交际时都很有些面子。 萧氏有些担忧地看了谢清骏一眼,生怕他太过冒进,反而引起谢树元的反感。同谢树元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如何不了解这个丈夫的想法。无非是瞧着江家实在是落魄地很,想拉扯一把。 可偏偏江家又是那等蹬鼻子上脸的人家,家中的几位老爷无一是上进的,至于嫁出去的姑奶奶们就更加不用提了。若是真要选一个出挑的,萧氏反而觉得江姨娘算是江家里头最聪明的了。只可惜她将自己这份聪明用在了这里,以至于如今只能是个姨娘。 “父亲,按理说这后宅之事,儿子倒是不好过问。可是这江家可不仅仅是后宅之事,当初祖父可是亲口向外祖父承诺过,江家从此不再是谢家的姻亲。既然江家不是家中的姻亲,那他们便只能算是姨娘的亲戚。” 此时谢清骏环视了桌上的人一眼,才将最后的成词结案说出:“我在京城可从未见过,有哪家大户人家收留姨娘的亲戚在家中住的。” 不过他又轻笑了一声:“不过倒是有婢妾出身的姨娘,因着全家都是府里的奴才,所以才能在府上住着。” 谢清溪眼巴巴地看着她大哥哥,论嘴炮谁家最强,请看谢家清骏。 大哥哥还真是敢想敢说,可是谢清溪小心地觑了谢树元一眼,却见她爹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可是却没有生气的迹象。 连这都不生气? 谢清骏的话可是很好理解的,他给江家指出了两条路,要么卖给咱们家当奴才,要么拎包袱滚蛋。 此时一直很安静的谢清懋,突然开口:“儿子也觉得江家住在家中实在不合规矩,古有云嫡庶有别,若是江家如正头亲戚一样住在家里,岂不是乱了嫡庶的规矩。父亲,嫡庶不分可是乱家之源。” 好嘛,她二哥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将这话题上升到了最高高度,都要乱家了,亲爹你就别在继续和稀泥了。 萧氏见谢清懋将高度拔的太高,立即开口教训道:“懋儿,你如何同爹爹说话的?你爹爹何曾嫡庶不分过?” 可明明是开脱的话,可是却让谢树元脸色白了一分。这嫡庶有别并不是挂在嘴上,而是做在寻常的。因着谢家并没有庶子,所以这区别这嫡庶之分,也只有在四位姑娘身上,谢清溪是嫡女,自然要比其他三个姑娘尊贵些。 “爹爹确实是没有嫡庶不分,可是这江家住在家中却也是坏了规矩,”谢清懋耿直地说道。 谢清溪无奈地看了看她大哥和二哥,都说龙生九子,性情各不相同。就连谢家这三位嫡子这性子都大相径庭,大哥谢清骏便不同说了,多智近妖。至于二哥谢清懋,却实在是个方正耿直的性子,这一一行皆以圣人为标准。谢清溪瞧着他这性子,以后倒是适合去都察院。他要是当了御史,估计就是大齐朝的包青天。 至于最小的谢清湛,他深受父母宠爱,有着幺儿的天真活泼。不过他素有灵慧,为人虽不如谢清骏那般腹黑,可又不是谢清懋那样方正。 好了,这下谢树元是真的下不来台了。 就在谢清溪暗暗焦急,害怕这么逼迫她爹,万一激起她爹心里头对江家的那点亲情呢。不过事实证明,有谢清骏在的地方,就没有意外发生。 “虽说江家如今也不是正经姻亲,可到底是江姨娘的亲戚,江家老爷在京城又犯了事赔了不少银子。他们出去的安置费,父亲倒是可以酌情赏赐,”谢清骏含笑说道。 “犯事?”谢树元一听险些连眉毛都掀起来后。 谢清骏脸上露出微微的惊诧,他看了看萧氏又看着谢树元,吃惊道:“难道江家老爷竟是没将此事告诉爹爹?” 谢树元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一般,要说他还奇怪呢,怎么江秉生在京中待的好好的,就突然来了京城。要知道江家老太太出嫁时,江家可是鼎盛时期,因为她光是陪嫁的铺子便有两间。 待江家败落之后,江老太太有心想要疏通关节,可是当时她的婆婆也还在世。她自然不敢拿着谢家的银子填这个坑,毕竟当时的谢老太太话里话外可都是要谢舫休妻的。于是她偷偷卖了自己手里的一间铺子,好生打点后,江家在流放处的日子倒也过的不是格外的苦。 等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后,江家蒙了大赦之后,一家人回了帝都,竟是连落脚地都没有。后来江老太太又将手里的一间铺子给了自己的亲弟弟,也就是江秉生的爹。 要说江秉生的爹当官时是搂银子的一把好手,可真让他正经做生意,却不死不活的模样。好在后头这铺子又让江秉生接手下去,他倒是比他爹做的好,可是在京城那种强强林立的地方,也不过是糊口而已。 更何况江秉生后来为了生儿子,可是纳了两房姨娘呢。 至于这会江秉生出事,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在京城的杏花楼有位相好的,平日里手头有了闲银子就会去找她。不过最近几月这铺子上生意不太好,因此他就没去。 可是后头铺子生意有了起色,他再去找那相好的时候,却发现她为了旁人竟是拒了自己。虽说谢舫放话不认江家这门亲戚,可那都是在帝都的世家清贵圈里流传着,这种秘辛断是不会传的满大街都是。 因此江秉生在外头行走,还是打着自己是谢阁老外甥的名头,不仅是铺子上没人敢惹事,他身边也聚集了不少狐朋狗友,天天江大老爷江大老爷的叫着,倒是叫的他飘飘然的。 结果这个青楼的小biao子,竟敢为了旁人推拒了自己。在这些人的起哄之下,他便找上了那ji女后头又找的相好。 后面他将人打了之后,才知道那人竟是成国公宠妾的亲哥哥。那人在外头仗着成国公的势也是横惯了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也带人要打回来,结果双双就被京兆尹给抓了。 谢舫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可是江秉生可是打着他亲外甥的名声在外头胡作非为。谢舫平日里要忙着军国大事,就连亲孙子的学业都只能偶尔过问,又怎么会关心这个根本不在乎的外甥。 若不是邱氏到江老太太面前哭诉,而江老太太又哭着让谢舫写帖子给京兆府尹,请他放了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谢清骏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妹妹的面,将这位江大老爷做的好事说出来,不过谢树元一听说他是惹了事才举家从京城投奔自己的,那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般。 于是他匆匆道:“待会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这顿饭谢树元和谢明岚还有谢明芳吃的都不痛快,谢清溪倒是痛快了,不过她吃的太少了。于是一直低头光顾着吃东西的谢清湛,这会抬头对她笑了。 此时谢明芳两人已经向萧氏告辞,谢清溪冲着他无语道:“你就知道吃。” 谁知谢清湛掏出一方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巴后,看着她说道:“有大哥哥在,怕什么。” 谢清溪:“……” ****** 谢清骏虽没有将江秉生所做的事情,细说出来,不少还引用了听别人,据说这样的开头。可是听完后,还是将谢树元气的险些拍桌子。当然他也想象到,父亲知道此事会如何生气。 谢舫自己便是两榜进士出身,又深知谢家没有爵位,可是想维持如今的繁荣,唯有靠着谢氏子弟在仕途上有所出息。而本朝虽开朝不到百年,可是却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话,若是想真正成为这个帝国的掌权人,清贵子弟必须在科举上有所成就。 于是谢舫亲自教养,三个儿子皆是两榜进士出身,甚至还出了谢树元这么个探花郎。至于到了谢清骏这一代,作为长子嫡孙的谢清骏压根就不需要别人的看管和约束,他自己似乎便早早将一切都规划完整,便是此次乡试下场,也是他自己所要求。 可偏偏居然出了江家这么门亲戚,先前江老太太还时常在他跟前哭诉,说江家是受牵累才会被流放。如今看来,因果因果,若是你昔日没种下因,如今又怎么会得了这样的果。 “祖父先前便说过江家这门姻亲要不得,并不是祖父嫌弃江家门户,实在是因为家风不正,如今祖父受了江老爷的牵连,连官声都受到牵连。好在圣上英明,深知此乃江家闯祸,实不关祖父之事,”谢清骏严肃说道。 谢树元这会哪还会想着要留江家在家中,恨不得今个就将他们通通都撵了出去。 “你的意思为父自然明白,”谢树元此时还余怒未消,只说道:“只怪我一时心酸,想着他们从京城远道而来,又是那样晚的天色。” “父亲受人蒙蔽而已,不过江老爷在京城便能在外头四处生事,险些坏了祖父的官声,儿子只怕他再苏州,”谢清骏没有往下说,有些话只需说一半便是。 谢树元脸色一怔,待想到后,也是面容铁青。在京城中,谢舫尚且连这门亲戚都不认,江秉生都能惹出这等事情。在这苏州,又有这些富甲天下的盐商在,难免不会有人利用江秉生钻了谢树元的空子。 谢树元虽当着这苏州布政使,手底下的灰色收入不少,可是却依旧提防着那些商贾豪富,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落了把柄在这些富商手中,让他们钻了空子。 “好,我会看着他们的,”谢树元点头说道。 谢清骏眉眼微一挑,可究竟还是没有再说话。 ****** 谢清骏说的话,谢明岚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前一世舅舅根本就没有到苏州来投靠他们,如今再看,此事确实是有些蹊跷。 于是她便将这事告诉了江姨娘,江姨娘哪敢耽搁,赶紧让丫鬟请了邱氏过来。这会子邱氏正坐在里屋同江秉生说话呢。这几日他们住在谢家,可是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便是坐监都没有这样的。 这会江姨娘派人过来请她,邱氏只得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衣裳过去。 江姨娘严肃的对邱氏道:“我只问你一句,哥哥究竟是为着何事,才从京城到苏州来的?” “不是同妹妹早就说过了,家里的铺子每年赚的那些银子实在是不够一家子的嚼用。姑母又说表弟在苏州当布政使,便让老爷来苏州投靠表弟,看能不能找些营生,也好养活这一大家子的人。” 江姨娘先前还真的相信了这样的说辞,如今看来竟是她天真了。她又说:“京中有姑母在,哥哥何愁赚不到银子。况且这铺子又不是只开了一脸,怎得只今年过不下去了?” 邱氏见江姨娘这般穷追猛打,不由怪道:“妹妹可是不信嫂子的话?竟是当我如那犯人一般审问。若妹妹不信,只管让你哥哥过来亲自与你说便是。” “到了这般田地,嫂子竟还想瞒天过海,”江姨娘见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便冷笑道:“嫂子也别嘴硬。这府里可不只有嫂子一家是从京城来的,想来嫂子也知道了,府里头的大少爷昨个到了苏州。” 邱氏一听这话,原本强装淡定的脸色终于有些不好了,只听她略有些慌张道:“妹妹可别提了外人的说辞,坏了你同老爷的兄妹情分。” “够了,”江姨娘一派旁边的桌子,冷道:“嫂子只管将哥哥为何来苏州的事情告诉我,至于我同哥哥的兄妹情分,嫂子倒是不用担心。” 邱氏见话都已经说到这等地步,只得将事情说了出来。不过她一说到青楼的时候,江姨娘总算想起这屋子里头还有两个女孩在,于是她让两位姑娘身边的丫鬟,赶紧伺候小姐回去。待她们都离开后,才让邱氏又继续说到。 谢明芳素来是个爱打听的性子,如今见这听了一半的话被人截了,心中便是不畅快。她朝后头张望了好几眼,才说道:“唉,真是的,听到一半居然赶咱们出来。” “好了,这等大人的事情自然不是咱们该管的,”谢明岚淡淡地说了一句。 谢明芳自然也知道这个理,便闭嘴不再说话。 跟在两人身后的丫鬟对视了一眼,却是都沉默地跟着各自的小姐。 江姨娘听完邱氏说的话,气的险些要昏倒过去。她抖了半天的手掌才说道:“哥哥行事怎得如此荒唐?” “佩姐儿如今都已经十三岁,眼看着就要说亲事了,哥哥竟还闹出这样的事情。嫂子,你为何不劝着些?”江姨娘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对邱氏发火道。 这个邱氏是江家刚回京城后聘的媳妇,邱家在乡下有几分薄田,她自小也被当成小姐养着。只不过乡下那等小地主家,别说京城的官宦人家看不上,便是京城的普通百姓给自家儿子说亲都要考虑几分呢。 江秉生当初娶邱氏,也不过看在她有些嫁妆,又读过几本书也算是识礼的。 “妹妹怎得这般说话,我为老爷为这个家是操碎了心,你瞧瞧这一大家子,谁都有一张嘴都等着要吃饭,可家里又统共只有一间铺子,”邱氏抹了抹眼泪哭道:“偏偏两个小叔家还日日上家里去打秋风,我何曾说过半句话。如今老爷出了这样的事情,竟是各个来怪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道老爷在外头的事情?我这命怎么那么苦啊,” 说完她就抹着眼泪,竟是哭天抢地起来。 江姨娘在府里头也有十几年,身上那些在流放时学的习气早已经改的差不多了。有萧氏这个侯府出身的主母在,家里头的规矩森严,就连奴才都知道贵人讲究的是不动声色。 这个邱氏在外头,好歹旁人还称她一声江大太太呢,竟是比那市井夫人还不如。 “好了,既然此事已经出了,如今便是再哭,也是于事无补,”江姨娘实在不愿听她这嚎哭声,便冷眼看着她说道。 邱氏也知道如今自己在这谢府,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这个妹妹,也不敢在她跟前哭的太过。待她小声啜泣时,只听江姨娘说:“今个大少爷定会将此事告诉老爷的,若是我没猜错,老爷定会气哥哥坏了老太爷的名声,说不定还会让你们立即搬出府去。” “那我们可怎么办?这作孽啊,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邱氏说着就要拍大腿,又要嚎哭起来。 江姨娘冷眼一横,竟是让她的嚎哭声生生憋在了嗓子眼里。 于是江姨娘只得将她的法子教给邱氏,又让她务必告诉江秉生,一定要按照他说的做。 待到了第二日,谢树元用了早膳正准备出门时,就看见江秉生过来,一下子就跪在他面前说道:“表哥,我有一事想告。” 明日江老爷定会亲自来向父亲告罪,说他是一时糊涂,才将此事瞒下的。谢树元不由想起,昨晚最后时候,谢清骏同自己说的话。 “我实在是糊涂啊,在京里头给姑父惹了那样的大祸,我真是害怕,才未敢将此事告诉表哥的,”江秉生接着哭诉道。 待父亲让江老爷说是什么事情时,他定会将一切如实说出,不过在说完后,他便会说自己实在愧与住在府上,这几日便会找了去处,自己搬出去的。 “好了,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先说,”谢树元不由按着谢清骏说的那般问了这句话。 江秉生此时眼泪鼻涕都要哭出来了,看得谢树元不由有些恶心,接连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他把鼻涕滴到自己的官靴上。 只听江秉生哭诉道:“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受了人挑唆,同人起了龌蹉。后来竟是求着姑父出面,才将我从京兆尹里放出来。姑父一生素有官名,是我让姑父名声受损的,我实在是罪该万死。” 谢树元冷眼看着江秉生,心中却已是气急了。江秉生一生都未当过官,又如何知道为官者特别是象他父亲这等爱惜名声的为官者,名声对于他们来说,只怕是重于生命。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想恕了他罪,倒真的是打的好算盘。 江秉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谢树元的安慰,只得又咬牙说道:“我实在没脸再在表哥府上住下去了,我明日便出门去找……” “不用了,”谢树元淡淡说道。 江秉生惊喜地一抬头,却看见谢树元铁青的脸色。 他说:“我今日便派人送你们出府。” 江家滚蛋了,因着他们的行礼本来就不多,萧氏又派了十几个婆子过去帮他们收拾,所以没一刻钟,他们一家子便坐上府上下人做的青布马车离开了。 谢家的学堂里,每天中午都会有一个时辰,让小姐们午睡小憩。 此时谢清溪躺在榻上,旁边坐着的谢清骏手里拿着一本书。这会子萧氏不在,要不然见她这等没睡没睡姿坐没坐姿的,又要说她。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二姐头上那朵娟花,是江家姑娘送的,”这是谢清溪最好奇的地方。 谢清骏从书本里抬起头,不在意地说道:“江家没什么钱,在京城每回去府里的时候,江三姑娘送的都是绢花。” “可绢花那么多,你怎么就知道那一定就是江家姑娘送的呢?” “样式、眼色、扎花的手法,”谢清骏一连串说完,又盯着书继续看道。 谢清溪瞧着他书本上封皮是《周易》两个字,还想着果然是学神啊,就算考完试,得了全省第一名都丝毫不松懈。古代直隶解元,就相当于现代北京市的第一名。 她用膝盖跪着爬过去,噌噌噌地溜到谢清骏旁边,眼睛朝里面一扫,咦,好像不太对劲。 “大哥哥,你居然看闲书?”谢清溪仿佛看到这世界上最新奇的事情一般。 谢清骏转头,用一种你也太大惊小怪地口吻说:“这是京城如今最流行的游记,这作者花了三年的时间,几乎是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 “真厉害,”谢清溪感叹,毕竟这古代的治安可实在算不上好,虽不知四处劫匪流窜,可孤身一人在外,总是太过危险的。 谢清骏也赞同的点头。 谢清溪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转头死死地盯着谢清骏,过了半晌才指着那本书说道:“大哥哥,你不会就是因为看了这个,才不想参加明年的春闱的吧?” “你不要乱说,”谢清骏这会终于露出了属于少年的慌乱。 “我要告诉爹爹和娘亲,”谢清溪仿佛得了天大的秘密一般,就是要从榻上爬起来。 谢清骏赶紧伸手拽她,结果谢清溪刚好踩着他放在榻上的袍边,整个人都差点摔倒。好在谢清骏一把抱住她。 “告诉我什么?”此时萧氏已经听到谢清溪嚷嚷的这句话,掀起帘子便笑着问道。 谢清溪翻了个身就要说话,谢清骏情急之下,竟是一下捂住了她的嘴。 萧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谢清骏这才讪讪地将手松开。 “溪儿,你要告诉娘亲什么?”萧氏一脸温柔地说道。 谢清溪欢快地看了谢清骏一眼,就见他朝自己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她笑呵呵地说:“娘,大哥哥说明天带我去庄子上骑马呢。” 谢清骏微微吐了口气。 “不过……” 好吧,小祖宗,我服了你了。谢清骏无奈地看着她,无声地表示。 谢清溪欢快地将刚才大喘气的话说了下去:“不过我怕你们不同意呢。”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心有灵犀 > 北方的天空素来高旷辽远, 站在城楼处这一望无际的辽阔天空, 让人忍不住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即便他是这世间最显赫皇族人。 “主子, 城楼上风大, 有些凉, ”齐心站在身后, 看着站在城楼前眺望远方的主子,忍不住劝慰道。 “齐心,你去过草原吗?”陆庭舟问道。 齐心弓着身子头微微垂着, 恭敬地说道:“奴才是甘肃人,小时候黄河发大水,老家实在待不下去, 跟着家里人跑出来了。后来实在活不下去, 又正好遇见人贩子,便卖了自个换了些银钱给家里人。后来就入了宫, 除了先前跟主子去的江南, 便再也没去过旁处了。” 陆庭舟回头看他, 作为皇子他自然熟读史书, 对于本朝的历史更是了如指掌。他知齐心说的那场大水乃是先皇登基不久后发的, 先皇乃是先帝的幼子, 非嫡非长,却偏偏让他得了天下。 那场洪水几乎屠戮了黄河沿岸的村镇,饿殍遍地, 其凄惨之景便是如今再提, 那些幸存者都胆战心惊。 陆庭舟又转身看了眼辽远的天空,轻声道:“听说叶城有一片很大的天空,她那么喜欢骑马,想必会喜欢吧。” 他说的声音太轻,几近呢喃,齐心有些没听清他的话,只模糊听到叶城和骑马两字。 本朝皇子在成年之后,便会前往自己的封地。恪王爷的封地便在叶城,只是他从未去过。他五岁时父皇便驾崩了,当时就算最年幼的哥哥都到了可以就藩的年纪。于是皇上登基后,便大封自己的兄弟。 当时对于六皇子陆庭舟究竟册不册封的问题,朝中的大臣都各成一派。有人觉得既然皇上大封皇子以示恩宠,自然不能将六皇子排除再外,更何况六皇子还是和皇上一母同胞。至于反对的大臣,自然是认为皇子都是到了成年才受封,如今六皇子才是个五岁的奶娃娃,你封他就等于没封。 后头还是太后一锤子定音,封。 当然说封王等于没封的那些,纯粹就是瞎嚷嚷。陆庭舟若只是个皇子,那他就只能哪个皇子的份例,那可怜见的。可是他既然封了亲王,甭管人家多小,朝廷都得按着亲王的俸禄给人家发银子。 于是照着每年五万石米,三万两银子以及其他各种东西,陆庭舟就领了十三年。 但是因为他年纪小,还不能前往封地。更何况,人家亲娘是太后,你总不能让一个五岁的小孩自己开衙建府住到宫外去吧。 虽说王爷不能住在宫里头,可凡是都有例外不是。于是陆庭舟就成了大齐朝的头一朝例外。他每年领着朝廷给的王爷俸禄,却吃他亲哥的住他亲哥的,每年还领他亲哥无数的赏赐。 若是评选京城谁是最富有的少年,陆庭舟绝对是当仁不让地第一。 可最富有的少年也有最富有少年的烦恼,比如他年纪也十八了,在古代这个年纪成亲生娃那简直太寻常。他亲哥第一个儿子只比他小一岁,两人走一块那就是亲兄弟。 皇太后如今要给自己找媳妇了,陆庭舟早就得了消息,只是他一直暗中不动。对于指婚这种事,若是以前他倒是无所谓,可是如今这心里却总是觉得不如意。 若说他是为谢清溪,只怕他自己都得仰天大笑。当初她三岁他十三岁,两人隔着年纪差着辈分,他总不能说自己看上了一个三岁的丫头,想着等她长大了娶了当媳妇,所以现在才不成亲的? “主子,”齐心又小心地叫了声。 陆庭舟手背在身后,十八岁少年犹如挺拔地松柏般站在这城楼之上。在他目光所不及的五湖四海,全都是他们陆家所统领的疆域。 陆庭舟看了会,霍地转身往城楼下走,齐心赶紧跟了上去。 待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走到一岔路口时,正要拐弯,就被前面迎头跑过来的人撞到。陆庭舟一只手挡在身前,一手压着来人的身子,低头看了眼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允珩,此时你不是应该在书房读书的?” 一阵虫鸣声从陆允珩的手上传来,他吓得赶紧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身后。此时撞着陆庭舟的便是今上的九皇子,他生母乃是后宫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因着如今后宫无中,皇上着贵妃掌后宫权柄,四妃中的其他三位辅助,共同理事。 因着陆允珩是贤妃的小儿子,上头有哥哥让着母妃护着,因此养成了霸道的性子。 不过陆庭舟却是个比他还横的人物,毕竟他亲爹是皇帝,他亲哥是皇帝,他亲娘现在还是太后。因此他是属于在宫中横着走,无人敢惹的主子。 陆允珩如今也有九岁,性子虽霸道可却也知事的,知道这位六叔最是惹不得。于是他乖巧地说道:“侄子给六叔请安。” “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既是给叔叔请安,这好东西也该给叔叔看看吧,”陆庭舟扬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他问:“难不成还怕六叔抢了你的东西不成?” 陆允珩长相肖似其母成贤妃,成贤妃当初便号称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便已经年过三十,可依旧风华正茂,便是后宫那十几岁的新鲜人往她跟前一站,只怕都要自惭形秽。可是这等的美貌若是生在女子身上,自然是国色天香。 可长在男人身上,陆庭舟垂眸看着陆允珩,除了一双眼睛能看出是陆家人之外,陆允珩可整张脸可真是没一处不像贤妃的。这样的脸蛋给了男子,未免太过阴柔俊美。 陆允珩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脸上带着犹豫的表情,似乎在给不给他看之间犹豫着。可就在此时,从另一处又跑来一个要缠着黄带子的男孩,瞧着年纪同陆允珩一般大,离得老远就喊道:“九哥,东西拿到了吗?” 结果等到了跟前,他才瞧见陆允珩旁边站着的人,他面带尴尬地瞧了瞧陆庭舟,又看了陆允珩一眼。 “哟,小十一也没在书房读书啊,”陆庭舟故意往后头瞧了一般问道:“此时还没到下学的时辰。难不成是先生偷懒提前放你们下学了?若是这样,只管跟六叔说。六叔可得好生同你父皇说说,这当世大儒就是这般教导皇子的?” 陆庭舟说的格外严重,以至于本来想求情的陆允珩都被吓住了。皇上对皇子的要求格外严厉,能在书房教书的可都称得上是当时大儒。 陆允乾可不是陆允珩那样霸王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他立即拉着陆庭舟的手臂哀求道:“六叔就饶了侄子这一回吧,可千万别告诉父皇。” “所以你们是偷溜出来的?”陆庭舟面色微冷,端足了长辈的架子。 倒是陆允珩笑呵呵地说:“六叔,你不会是为了看我手里的蛐蛐罐故意吓唬侄子的吧?” “蛐蛐罐?”陆庭舟这时候就看见陆允珩从手里拿出来的东西。 不过便是他瞧了,都眼前一亮,只见这蛐蛐罐乃是青花狮子滚球小罐,那狮子神色憨态可掬,这雕工别提有多细致。这自古便有养斗蟋蟀的爱好,不过因着这斗蟋蟀要用专门的蛐蛐盆或者蛐蛐罐养着,因此这项活动十分地费银子,若不是资深玩家或者银子玩家根本就玩不起这些。 这蛐蛐盆最精贵的便是瓷制或陶制这两种,如今陆允珩手上拿着的便是官窑出品的青花瓷罐,这可都是专供皇室所用的。 陆庭舟知道他皇兄倒是有些这方面的爱好,只是他没想到他这几个侄子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不过小小的年纪,就知道玩这样败家的东西,可见以后也不是个省心的。 “这样的东西总不会是皇上赏你的吧?”陆庭舟一眼便看出这是御窑烧出来的贡品,根本不可能从外头弄到。 陆允珩倒是不太怕这个六叔,只因陆庭舟平日瞧着他们这些侄儿,极少摆起长辈的架子,他还挺喜欢这个六叔叔的呢。 他嘿嘿一笑,得意地说道:“六叔,这是我求着母妃向父皇要的。母妃说了,若是此番我写的文章得了父皇的夸奖,便将这蛐蛐罐赏给我。不过十一弟非闹着要看,所以我就偷偷拿出来给他瞧瞧。” “那先生又是怎么回事?”陆庭舟板着脸。 陆允珩和陆允乾两人相视一笑,别提有多得意呢。只听陆允乾说道:“今天讲课的是王谋王大学士。” 陆庭舟一听便明了地点了点头,这个王谋讲课倒是一把好手,只是到了下午就容易犯困。这下头的皇子有时候跑出去一半了,他都不知道。所以这位大学士极受各位皇子的喜欢,皇上还为着此事夸赞过他两回呢 想当初陆庭舟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深深悔恨过,怎么当年他读书那会就没这样的老师呢。 “好了,看完了赶紧送回去,这可是御赐的贡品,若是打碎了,只怕你们两的屁股就保不住了,陆庭舟微微警告了两个侄子,便准备离开去太后的寿康宫。 结果,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后头清脆地响声,待他回头时便看见刚刚还完好无缺的蛐蛐罐,如今已经摔在青石路上,四分五裂地。 “我,你,”就算陆允珩都被这样的变故吓着,此时连话都说不出。 而一向胆小的陆允乾更是颤巍巍地拉着他九哥的手臂,哭丧着说道:“九哥,我不想保不住屁股啊。” 寿康宫中,林太后此时刚被人伺候着起身。如今年纪大了,这午后小憩的时间便越发地久了。宫人刚将她的头发梳好,便有外面的宫女进来禀告,说恪王爷来给太后请安了。 林太后让人给自己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便扶着身边嬷嬷的手款款走了出去。不过刚到了门口,就听见里头叽叽喳喳地声音。 待进去后,便看见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两人,正在吃着宫女新端上来的糕点。待两人一看见太后,便急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两人嘴里都还含着东西,便赶紧往下咽,却又请安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好了,好了,别管这些虚礼,好生将嘴里的糕点吃下去,可别呛着了,”太后吩咐道。 可谁知这句话刚说完,就跟同她做对一般,十一皇子连连咳嗽了两声,一张小脸很快涨成绛红色的,显然是真的被呛着了。 “赶紧给十一皇子倒杯茶水,”林太后急急吩咐站在十一皇子身边的宫女。 待林太后坐下后,陆允乾总算喝着茶水将糕点咽了下去。旁边的陆允珩不仅没安慰,还笑嘻嘻地同林太后撒娇道:“我便早说过,皇祖母宫里的糕点可是整个皇宫里头做的最好吃的,皇祖母您瞧十一弟,吃得都急成这般了。” 林太后年纪虽才五十多,可到底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更何况皇上的长子如今都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两年,只怕她连重孙子都能抱上了。 一想到,她忍不住瞧了眼一直端坐在左手第一个的小儿子。 皇上的长子都要成婚了,可舟儿的婚事都还未定下。如果说如今太后顶顶愁的事情,只怕就是这个小儿子的婚事了。 不过如今两个孙子还在,她倒也不好当面问道,便笑呵呵地问他们:“你们此时不应该在书房里头读书,怎么想起来到祖母这里来了?” 陆允珩和陆允乾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便有嘴更甜的陆允珩开口。他便将自己偷偷回贤妃宫里将皇上赏的蛐蛐罐拿了出来,给陆允乾看。当然在他的表述之下,这全然是为了兄弟之间的友爱,毕竟是弟弟要看嘛。 接着他又将遇到陆庭舟的事情说了一通,不过在他的渲染之下,他是为了跟着陆庭舟一起过来瞧太后,这才失手将蛐蛐罐打碎的。 “皇祖母,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孙儿这两瓣屁股便别想再保住了,”小儿子的通性便是会撒娇,而陆允珩以前没少在贤妃面前撒娇卖乖,如今将这套用在太后身上,直逗得太后喜笑颜开。 他拱手道:“所以还请皇祖母给孙儿和十一弟求个情,让父皇留着孙儿的两瓣屁股。” “胡闹,太后面前这般口无遮拦,我瞧你们这规矩倒是该重学的,”陆庭舟板着脸教训道。 果然先前还犹豫地太后赶紧说道:“算了,不过是小孩子家家贪玩罢了。你从前同治儿、显儿他们一处调皮,被皇上逮着了要赏板子,还不是来寿康宫求着母后。” “乖儿子,待你们父皇了,我只管同他说,”林太后微微笑着答应道,不过她又说道:“但现在还是在书房读书的时辰,这会祖母便饶了你们。日后若是再为了贪玩耽误了学习,别说你父皇要打你们板子,便是祖母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允珩同陆允乾两人屁股得抱,又讨好了太后半刻,便告退回了书房。 “你啊你,”待这两个泼猴走后,林太后便摇着头看着陆庭舟。 “我倒是不知如何将你养成这等的性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不该当皇子,你该去当那行侠仗义的大侠,”林太后指着陆庭舟说道。 陆庭舟此时坐在椅子上,后背轻靠在椅背,虽说舒适可到底没什么坐姿。只是这寿康宫伺候惯了的人都知道,这位恪王爷是什么样的性子,于是各个都当作没瞧见一般。 他听着母后的话,却是忍不住想到身后的那道疤。就是因为那样一道疤,如今他洗澡别说是宫女,便是小太监都不让进来伺候着。 “儿子倒是想,不过一想到母后还在这宫里,却是如何都舍不得的,”都说小儿子嘴甜,相比皇上严肃的性子,林太后自然喜欢这个小儿子。 林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今年年初陆庭舟便上旨要出宫。按理说他这样的王爷本就不该住在宫里,其他太妃还可以跟着成年的儿子搬出宫去住,可是太后总不能跟着他出宫吧。于是皇上干脆留他住在宫里头,可是年纪越大,住在宫里自然越不方便。 毕竟这皇宫有皇上的三宫六院,而宫女也算皇上的女人范畴之类。宫妃平日倒是见不着面,可是这宫女却是经常见面的,若是有什么心大想飞上枝头的宫女,冲他抛个眉眼又或者来个更大胆的,到底是有损自己和皇上的清誉。 因此陆庭舟赶紧搬出宫去住,虽说恪王府就他一个主子,实在冷清,可到底是自己的窝,也不拘束了。 既然搬出了宫,他自然也要遵守着惯例,成年王爷能少入后宫便少入后宫。所以这会太后已有两个月未见着他了。 “我瞧着你是黑瘦了些,可是底下奴才伺候的不经心?”林太后担忧地问道。 陆庭舟笑着宽慰道:“我府上那些伺候我的,都是我从宫里带出去的,都是伺候经年的老人了。母后并不用替儿臣担心,只是这些日子在外头庄子上住了几日,跑马跑的多了些,便被晒的黑了。” 其实陆庭舟肤色白皙,瞧着根本就不黑。只是林太后一向担心小儿子,如今瞧着他怎么都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也不知怎么的,如今的京城里头的少爷主子们都喜欢起马球来,这些皇子们整日书也不愿读,一心就想着去那什么马球,”林太后虽在深宫之中,可每日都有命妇和宫妃过来给她请安,同她说说话。因此这宫外是个什么情形,她可是清楚地很。 陆庭舟倒也愿意陪着太后絮叨,只听他说道:“不过是少年人心性罢了,便是儿子也觉得有趣地很。” “骑在马上打球岂不是危险地很,”林太后一听他也玩,便不由紧张地问道。 他随口说道:“左右闲来无事,便打发时间罢了。” 林太后听了便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年纪到了,确实也是该成家立业了。不过都说先成家后立业,这些日子我也让安太妃替我好生打听了京城闺秀的,她说的几家我倒是瞧着不错。” 别说陆庭舟,就连站在他身后的齐心,都不由有些汗颜,实在是皇太后娘娘这话题跳脱的也太快了些,怎么就能从马球转到成亲的事情。 齐心可是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如今可是不乐意大婚的。 陆庭舟自然不是一般城府,他虽心中不愿,可也没让太后瞧出来。太后如今还只是提议,若是待她发现自己的抵触情绪,说不定还会加快指婚呢。 太后见儿子并不搭自己的话,便试探地说道:“若你心中有合意的,也只管跟母后说了。只要这人品上佳行事妥当,只要这家世不是差的太多,母后也定让你如了愿。” 到了陆庭舟这样的地位,实在就没有必要再借妻族的力了。若是他找了家世了得的王妃,只怕连皇上都要疑了心。毕竟这帝王生性便多疑,连枕边人都尚且不放心,这嫡亲的弟弟便是他亲手养的,只怕日后也要生了嫌隙的。 陆庭舟微微垂着眼眸,低声道:“儿子年纪还小,并不着急。” 林太后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如今她也有进退两难。若是真的给陆庭舟指了婚,那大婚之后他便不好再继续留在京中,只怕要往自己的属地就番。到那时,母子天涯两隔,若是再想见面只怕就难了。 可若是迟迟拖着不大婚,她也不愿,毕竟她还是想瞧着陆庭舟娶妻生子的。 母子两又说了一会话,陆庭舟便告辞离开了。 待出宫的路上,碰巧遇见皇子们下学。因着陆庭舟今个帮陆允珩逃过皇上的板子,他一瞧见这位六叔便极是高兴,笑着跑过来说道:“六叔,你明日有事吗?” “怎么了?”陆庭舟看着他仰着小脑袋问自己,便不由在他头顶上摸了一把。 陆允珩极高兴地说道:“明个大哥哥和二哥哥各领了一队人,要在宫里的马场里比赛。六叔你也过来看看吧。原本大哥想给你下帖子的,我说你在皇祖母的宫里,便过来同你说一声。” 马场、马球,陆庭舟又想起太后方才的话,突然展颜笑了下,说道:“好啊,明个我定准时到场。” 陆允珩盯着他的脸看的竟是有些呆了,过了半晌才说道:“六叔,你笑起来真好看。” ****** 大皇子陆允治今年十七岁,虽是皇上的长子,可生母乃是宫婢出身。而二皇子陆允显却是德妃亲生,出身自然比陆允治好,可却因为这长幼有序,从小便处处排在陆允治之后。两位皇子自小便明争暗斗,如今虽都未封王,可这私底下的小动作却是频频。 而如今两人更是纠结了一批京中勋贵子弟在身边,各自组了一支马球队伍。先前二皇子的马球队在京中频频出风头,所以大皇子自然是难以忍受的。这会两人便决定在皇宫里来一场对决。 陆庭舟到的时候,竟发现连皇上都来了。 待他过去给皇上见礼时,一抬头便瞧见皇上眼底的青色。皇上初登基时倒是显出了明君的气势,可登基十几年后,特别在这两年中,皇上却是沉迷后宫声色之中。 “小六也来了,”这当今天下敢这般叫陆庭舟的,只怕也只有皇上了。 陆庭舟笑着看着场上,说道:“大皇子和二皇子这场马球比赛,在京城可都是赫赫有名的。臣弟自然早就得了消息,只是没想到皇兄也愿意凑这样的热闹。” “不过是小孩子比斗罢了,倒是闹得沸沸扬扬,”皇帝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不过眼底却是露出不满。 如今这大皇子和二皇子虽只是马球比赛,可谁不知道皇上如今生了十三位皇子,却无一位是中宫嫡子,只怕这未来的天子就会在这些皇子中。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居长,先天便占有优势,这马球之争未必就不是日后的储位之争。 皇帝虽然现在有怠工的嫌疑,可是他却没失去帝王该有的敏感度,更何况这可是皇子间的争斗。 陆庭舟突然低头笑了下,问道:“皇上昨日可见过九皇子?要说臣弟能来见这热闹,还真要多谢他呢。” “哼,小小年纪便开始学人玩蛐蛐,我看他倒是皮痒了,”皇帝忍不住冷哼。而此时九皇子却是站在马场前的围栏住,正勾着头同场内的一个骑在马上的少年说话。 陆庭舟笑着解围:“皇兄便看在母后的份上,饶了他这一会吧。” “我便知这定又是你的鬼主意,想当初朕要教训你和治儿几人,每回都是你去将母后搬出来,弄得朕想教训你们都难下手,”皇帝冷哼地说道,可是脸上却是露着笑意。 没一会,场内的马球比赛就开始了。双方因都不服气对方,所以这一开始场上的局势便透着硝烟弥漫的味道。 而几个年纪小的皇子,更是大着胆子趴在马场上的围栏,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场上。 这场面上的局势倒是越发地紧张,上半场时二皇子先声夺人,首得一分。待到了下半场时,大皇子队却是异军突起,接连得了两分。因着这陡转的局势,二皇子队的人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争抢时更是连连将推杆打到对方的马腿上。 陆庭舟倒是一直闲适地坐在场下看球,只那几个趴在围栏上的小皇子,各个义愤填膺的,有咒骂打人的,也有拍掌说打得好的,这阵营倒是分的一目了然。 他瞧了皇上紧抿着的唇,垂下眼帘后,嘴角微微勾起。 待到了最后时刻,二皇子队还以一分之差落后,这场面的局势越发地白热化。就连皇帝都不由微微挺起背,盯着场上的众人。 “大皇兄,大皇兄,”陆允珩忍不住握着小拳头说道,而只见场上骑着一匹通体棕色高头大马的大皇子,此时正接到队友的传球,只见他骑在马上左右腾挪,那身下的马竟是与他合二为一般,而马球就如同粘在他的推杆上一般。 待他直闯禁区后,轻轻一推送,就将球轻松送到球门中,而身后刚刚赶到的二皇子气的将手中的推杆都忍不住扔掉。 “二弟,承认了,”大皇子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二皇子一脸谦虚地说道。 “哼,我棋差一招,不过大哥也别得意,不过是场马球罢了,”二皇子冷回道。 这会场里的小皇子都翻过围栏,纷纷往里面跑,陆允珩更是一下子跑到大皇子的马上,仰着头说道:“大哥,你让我骑一下你的马吧。” “闪电性子太烈,我只怕你驾驭不了,”大皇子倒也不是舍不得这马,只怕闪电性子烈,弄伤了陆允珩。 陆允珩素来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听了这话岂会答应,便哼哼唧唧地缠着大皇子,要骑他的马。 “这个小九,定是又在缠着治儿骑马,不过这匹汗血宝马的性子刚烈,就连治儿当初都差点摔伤,”皇帝远远瞧着猜出来九皇子的意图。 陆庭舟立即起身,瞧了两人一眼又转头对皇帝说道:“大皇子性子素来宽厚,我就怕他经不住九皇子缠,我过去瞧瞧。” 皇帝点了点头,陆庭舟便走了过去。 待到跟前时,九皇子还在缠着大皇子呢,此时大皇子语间倒是有些松动,就是怕他受了伤害。 “允珩,你父皇说了,你人太小,现在还骑不得这样烈的马,”陆庭舟双手背在后头,微微仰头看了面前这匹汗血宝马,听说这是塞外进贡的御马,皇上就只赏了大皇子一人。 “六叔,你就让我骑一下呗,我不策马就骑在上头瞧瞧,”陆允珩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最后大皇子实在是经不住他哀求,便抱着他上了马背上,而双手根本不敢松开缰绳。 大皇子见他骑上去一会了,就问道:“九弟,现在可以下来了吧?” “大皇兄,我能不能骑着他走一圈啊,”陆允珩又得寸进尺地问道。 大皇子还未说话,站在一旁的陆庭舟便微微笑着开口:“不行。” “六叔,”九皇子看他。 “不行,”陆庭舟严肃道。 此时九皇子还要说话,却突然感觉身下的这匹马竟是突然撅起蹄子后仰起来,而大皇子因为抓着缰绳,整个人一时不防竟是被带着摔倒在地上。 这一切的变故来的太快,以至于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陆庭舟一声大喝:“放开缰绳。” 大皇子正要放手,却又想起马上骑着的陆允珩,痛苦地喊道:“九弟还在马背上。” “放手,”陆庭舟又呵了一声,大皇子的手终于松开。 此时这匹马显然陷入狂怒之中,好在九皇子也上过骑射课,此时本能反应下,便死死地抓住马鞍。陆庭舟伸手拽住缰绳,便想着先控制马,可谁知这马的前蹄不停地撅起,险些将踢到他。 “父皇,救命,”九皇子在马背上已经哭了出来。 陆庭舟虽抓着缰绳,可是整个人已经站不稳,眼看着要被马带着摔在地上时,他竟是一把抓住马鞍的一边,整个人如燕子般轻盈地翻到马上。 九皇子还死死地拽着马鞍,陆庭舟只得说道:“待会六叔喊放手,你便同六叔一起放手。若是听到了,便点头。” 此时周围的人已经围了上来,可这匹马越发地癫狂,在原地四处打圈,谁靠近一些都险些被马前蹄撂倒。 皇帝看到此处惊险的一幕,便要过来,毕竟那边两个儿子一个弟弟陷入危险。 可这般危险的情况,就连身边的太监都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过去。 “放手,”陆庭舟大喊一声,便抱着陆允珩便起身,脚底使劲蹬了一下马鞍,紧接着两人便直直地往右边飞去。 就在众人一颗心要落地时,就见那原本在原地打转的马竟是往旁边退了几步,而此时陆庭舟抱着陆允珩已经摔到地上。这时陆庭舟将陆允珩压在身下,刚要站起来,就听见旁边的惊呼声。 而他一回头,便看见那近在咫尺的马蹄。 “啊……”安静的内室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谢清溪大叫了一声后,整个身上便已经汗湿,脑门上的汗珠犹如水一般往下滚。朱砂已经掀开帘子准备将她叫醒,就见在外头的萧氏急急进来。一见她这幅模样,便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轻拍她的背:“溪儿,溪儿别怕,娘亲在这里,娘在呢。” 萧氏低低的安慰声,总算是让谢清溪安静了下来。 待过了半晌,她睁开眼睛,一双杏眼里蓄满了泪水。 “娘,小船哥哥,”她抽泣地险些说不上话来,:“小船哥哥被马踩伤了。”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风雨欲来 > 在二门处等着的素云, 来回找了好几圈, 旁边平日看守二门的婆子, 讨好地说道:“张全他家的, 不如过来坐会吧, 反正这大夫还来呢。” “我怎么坐得住, 这大夫怎么这么久还不来?”说着她又朝着外头张望了一眼。 那婆子平日就管看门的事情, 这往往出出进进的这么多,因此小道消息倒是灵通地很。她嘿嘿笑道:“今个跑腿的丁大有素来就是偷奸耍滑的,若不是看着给六姑娘请大夫, 只怕都不不愿意去呢。” “这样的人怎么还让他留在这里跑腿?”素云忍不住气道。 这婆子一听便知素云平日只管伺候在太太小姐身边,这些下人之间的事情,倒是搀和地少了。只听她笑道:“这小子虽说性子有些懒, 平日让他拿个东西叫个人是三请四请的, 可人家长得俊俏,被老爷奶妈妈家的姑娘看上了。如今靠上这么个靠山, 还愁什么?” 素云一听便沉默了, 这奶妈妈可不比寻常的妈妈, 若是一直留在主子跟前, 那脸面只怕定半个主子呢。当初谢树元的奶妈妈便是留在谢树元身边伺候的, 后头谢树元虽将她送出府养老, 可是奶妈妈家的儿子却又到了府上当差。 正说着话的这会,就见一辆谢府的马车缓缓驶了进来呢。 丁大有从车上跳了下来之后,便伸手将车驾旁边的凳子放好, 里面的大夫背着个医药箱便从里面出来。 素云一瞧人总算是来了, 便急急迎上去说道:“周大夫,你可算是来了。” 周大夫是这城中最好的大夫,家里头经营着医馆,平时在医馆里坐医。若是有大户人家的女眷病了,也会请他过府一瞧。上次江姨娘假生病的事情,便是他戳穿的。 素云带着周大夫急急地往萧氏的正院过去,虽说上回萧氏也赏了周大夫不少的银子。可是这后宅阴私之事,特别是布政使大人的阴私,他实在是不愿再瞧。可是萧氏偏偏信服他的医术,如今谢清溪病了,便点名让下人过去请他。 原本周大夫还在担忧这回不会又是什么隐秘之事,就被领到萧氏的院子中。待一路进了内室时,就看见谢夫人正坐在床边,而身后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俊俏少年,那少年满身的贵气风华,便是周大夫这样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再瞧见这少年之后,都忍不住地多瞧了一眼。 因着谢家在苏州也有许多,周大夫又时常出入给谢家的人看病,对谢府上主子虽不至于了如指掌,但是这面孔却是认得全的。可这少年一瞧便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如今又能出入谢夫人的内室,只怕就是传闻中的那位…… “周大夫,请你务必救救小女,”萧氏见他过来,一向淡然温婉的面容此时也不满忧愁,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周大夫低头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孩,只见她满头的乌丝铺在遍绣桃花的枕头上,一张小脸没了往日的红润,惨白地犹如纸片般,额头上压着一方热帕子,只是额角还是不断往外渗出冷汗。 待他把脉之后,沉思片刻才道:“贵府的六姑娘因年纪尚幼,血气未定,神气尚弱,容易受外邪侵扰,”接着他又是摸了摸胡子,侧头沉思了半晌。 萧氏并不通医术,因此对他所说的话,只是似懂非懂。孩童在未成年时,元气弱而易受外邪侵扰,萧氏也是听过这样的说法的。 只是她前头养了两个儿子都是健健康康的,便是连生病都少见。唯独到了这对龙凤胎,哥哥清湛倒也还好,偏偏就是她的溪儿,小小年纪便受了这样多的罪,萧氏想到此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不知周大夫是不是想说,我妹妹受了惊吓,”谢清骏自然也焦急,又见这大夫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恨不得让他赶紧将病症说了,好对症开药。 周大夫转头看了谢清骏一眼,倒是点了点头称赞:“看来小公子也是通些病理的。” “读书人而已,”谢清骏面无表情说道。 古代讲究博闻强识,至于被成为君子六艺的礼、乐、射、御、书、数,那都是读书人必须要学的,不说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但是也是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至于谢清骏这样博览群书的人,略通些药理自然不足为奇。 周大夫又问萧氏:“不知六姑娘近日可曾受过惊吓?” 萧氏摇了摇头,不过她又接着盯着朱砂看了一眼。朱砂作为谢清溪身边跟着的婢女,自然最清楚姑娘平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是她思索了半晌,最后只能说道:“姑娘这几日娴静地很,除了在学堂里读书和过来陪夫人外,便只在自个的院子里绣花。若是说惊吓,方才姑娘睡梦中,惊叫了一声,接着便成了这幅模样。” 萧氏想了下,也不由点了点头。谢清溪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平日做了些什么,萧氏虽不是了如指掌,可也是知道个大概的。这丫头近日急着要给她大哥哥绣个荷包,除了在自己这处说会话,便只有在自己院子里头绣花的份了。 就在此时,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和嘴巴的谢清溪,突然身子痛苦地一扭,接着整个人便蜷缩起来,嘴里还模模糊糊地念叨着。 众人被这一幕惊住时,就见她的身子扭动地越来越厉害,险些就要滚落到床下。谢清骏一个箭步上前,连被子带人便死死地抱在怀中。只见他盯着周大夫怒道:“现在如何治,你赶紧给我想出个对策出来。” ******* “王爷。” “九皇子。” “小六。” 此时的马场犹如一锅粥般,早没了什么皇家礼仪。刚被人从马腿边拖了出来的大皇子,这刚起身就看见陆庭舟抱着陆允珩跳下马,可是紧接着他们落地的那处,正是马癫狂后后退的地方。 只见那宽大的马蹄带着劲风,在呼啸间竟是要踹下去,就在电闪间,陆庭舟竟是硬生生地往旁边滚了一圈,只是那马蹄还是擦着他的手臂塌了下去。 “啊,”他痛呼一声,死死抱着身下人的手还是松开了。 “王爷,”齐心此时挤开众人,便急急地跑过来。 而旁边的侍卫此时见恪王爷竟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伤,早已经红了眼,扑到马背上的,用缰绳套头的,可便是四个人都没能降住这匹马。 就在更多的侍卫要扑上来时,只见那马嘴上突然冒出一堆白沫,紧接着那癫狂的马竟是咣当一下倒地。它庞大的身躯摔在地上时,掀起一人高的尘土,而骑在马背上的侍卫虽眼疾手快地跳下马背,可还是没快过马摔倒的速度,一条腿被马身死死地压住。 齐心上前抱过陆庭舟,而旁边的二皇子也赶紧过来将陆允珩抱了起来。陆允珩一张白皙的小脸蛋此时已经占满尘土,脸颊上还划出了一道血痕,看起来是方才落地时石子所磨的。 他眼神呆滞,竟是连哭都没哭。 而被齐心扶起的陆庭舟,此时整个人已经脱劲,一条手臂痛地让他险些落下泪来。他伸出右手便是摸着左手,嘴角勉强拉扯了一下,方下说话时,竟是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接着便是一口血沫吐了出来。 “赶紧叫太医啊,还傻愣着干什么?”二皇子拉着陆允珩,又瞧着陆庭舟嘴角的血迹,立即急急呵斥道。 而此时皇帝那边总算是一脚踹飞一个奴才,来到这边。他一见陆庭舟靠在齐心的怀中,嘴角上挂着血沫,玄色衣袍上沾满了尘土,就连簪发的玉冠都摔坏了。 “赶紧将六王爷抬到离着最近的寝宫,着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过来,让两个医正速速赶来,”皇帝一见也是心头一跳。虽说因着陆庭舟的重瞳和嫡子身份,他心底多少有些猜忌与他。 可是怀疑本就是皇帝天生的自带属性,他连自个的老婆儿子都怀疑,怀疑一下亲弟弟简直就是太正常的事情。不过怀疑归怀疑,皇帝该怎么培养他还是怎么培养他,压根就想过把他养废。 此时正在太医院的就两位太医,这当值的医正却是被玉嫔娘娘给叫去了。于是这小太监又往玉嫔娘娘宫里头跑,待到了的时候,那宫女还不让他进,说太医正给玉嫔请脉呢。还说什么,若是惊了娘娘只怕他都担待不起。 这小太监就是个跑腿的,平日也都是打杂的份。如今他只梗着脸,说道:“恪王爷和九皇子惊了马,如今王爷受了伤,连血都吐了好几口。你若是再不进去通传让王医正出来,我便自个进去叫了。” 这宫女一听是恪王爷和九皇子惊马了,倒也先唬了一跳。不过又听这小太监蛮横的态度,她这宠妃身边得力大宫女的脾性又上来了,只听她冷哼一声:“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敢进去请人?” 结果,她这话刚说话,只见那小太监便钻了空子,一猫腰就窜了进去。他一跑进正厅便往旁边的捎间跑,一般太医都是在这处给娘娘们请平安脉的。他先前也在太医院当过值,只是后头得罪了人,这才被赶了出来。 “王医正,恪王爷和九皇子正等着您救命呢,”那小太监一进来就高高嚷嚷道。 正给玉嫔问脉的王医正,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后头又跟着一个宫女。只见那宫女急急骂道:“我瞧你竟是不想活,娘娘的寝宫也是你这等小杂役乱闯的?” 接着她便高声喊道:“来人,来人啊,给我将这小太监赶出去,交到慎行司去。我倒要看看你这骨头有多硬,连咱们娘娘你都敢惊扰。” 王医正虽知这小太监也有错,可这事情到底有个轻重缓急,于是他问:“你方才说恪王爷和九皇子等着我救命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一听王医正问话,便急急道:“王爷和九皇子在马场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如今都等着你去救命呢。” 王医正一听,哪还有心思再为玉嫔请脉。这位娘娘三天两头宣太医,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给皇上瞧罢了。往日他倒还愿意配合,如今这可是刀架在脖子上头的事情。 他可不认为太后的儿子和贤妃的儿子,会比一个玉嫔份量轻。 于是他赶紧收了东西,匆匆同玉嫔告罪道:“娘娘,皇上急召老臣,这平安脉今日只怕请不成了。老臣改日再给娘娘谢罪。” 待说完后,他便匆匆往外头走,走到那报信小太监身边的时候,便说道:“你赶紧前头领路。” 玉嫔那宫女见小太监要走,一时急道:“你闯到咱们宫里这般放肆,还敢走?” “放肆,王爷和九皇子正等着太医,若是耽误了两位主子的病情,你有几条要赔?”素来态度恭谨的王医正这会也怒斥道。 身后的玉嫔原本还撑着的笑意,此时一下子消散,只见她面色铁青地说道:“嫣红,还不赶紧让开。” 待王医正赶到时,太医院那两位当值的太医已开始讨论病情,正酌情要开药方呢,一见他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重的伤势,他们两个小小的太医可不敢随意下方子。 此时皇帝正坐在外头的榻上发火,只听他怒骂道:“平日里头一个个请平安脉倒是都在,这等到了救命的时候,竟是这般拖沓。朕看他们是嫌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太牢了。” 王医正不敢分辨,摸了头上的汗便问了其他两人关于王爷的伤势。九皇子因从头到尾都被陆庭舟抱在怀中,因此除了脸上那条血痕外,倒也没外伤。 只是他这会被吓的不轻,被救下来之后连话都不会说了,这会贤妃已经派人将他接回宫里去了。 王医正听了两位太医的话,又结合自己查看伤势后所得出的结论,总算是确定了这初步的治疗方案。 而此时皇帝才想着说道:“此事务必要瞒着太后,别让她老人家担心。” 正说这话呢,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叫声,只这一声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担忧,待许久后,王医正及其他两位太医,总算是从里面出来。王医正连脸上的汗都没敢抹,便回复道:“好在王爷当时急智往外滚了一圈,那马是踩上了王爷的手臂。若是当空踩在后背上,只怕连五脏六腑都会被震碎。” 这时皇帝脸上都出现了后怕的神情,他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那小六当时吐了口血是什么回事?” “因着当时王爷抱着九皇子从马背上跳下来,摔到地上,这脏腑受到冲撞,这才会吐血,”王医正想了会又道:“九皇子虽说被王爷护在怀中,可是到底也受了冲撞,微臣只怕这九皇子的脏腑也受到了冲撞。” 皇帝一想,便立即说道:“你现在即刻前往贤妃宫中,给九皇子好好问诊。” “着人将刘医正宣进宫中,”皇帝又吩咐道。 待他进了内室之后,只见陆庭舟一处手臂已被白纱缠住,额头上还渗出点点汗珠,就连眉头都是紧缩着的。 皇帝站在床边微微叹了口气,不一会便出去离开了。 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正跪在门口。皇帝原本已经跨步越过他身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待回头看了眼后,便问身边的太监总管曹谨:“这小太监为何跪在此处?” 曹瑾略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才道:“倒是个忠心的,赏他白银一百两。” 那送信小太监见自己不仅没受罚,反而受了皇上的赏,只急急谢恩。 齐心将屋内的人都撵了出去,说他们在里头只会扰了王爷休息。可待他关上了内门,一回头时,就看见原本闭目躺在床上的陆庭舟突然睁眼。 他说:“你即将派人将他带回来。” “王爷,此事还不成熟,若贸贸然……”齐心只觉得此事太过危险。 陆庭舟眉头紧缩,一向丰润的唇惨白如纸:“风雨欲来。” 而此时远在苏州的谢清溪,却是在谢清骏的怀中,慢慢安静了下来。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小鸟出笼 > 谢明芳挑了一筷子青菜, 有些厌烦地瞧了眼说道:“又是青菜, 这都多少日了?偏生就她精贵, 不过是梦魇了, 就让全家人陪着她吃素。我看……” “闭嘴, ”江姨娘实在是被她念叨地不耐烦了, 有些无奈地说道。 谢明岚端正地拿着碗, 一不发地挑了块豆腐在碗里。江姨娘看着她又看了看谢明芳只觉得一阵头疼,她无奈说道:“你都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再过两年都到了及笄的年纪了。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便是姨娘不说,你也该知晓的。” 谢明芳知道江姨娘这又是拿她同谢明岚做比较呢,不过这回她却是抿着嘴一不发。 “好了, 我今个去给太太请安的时候, 就听说了。六姑娘身子已经大好了,你们姐妹之间该多走动些, ”江姨娘盯着谢明芳问道:“我听说你只在前个去看了六姑娘一回?” “好了,好了, 我今个再去看她成了吧?她是嫡女, 她生来便比我们尊贵, ”谢明芳说到这处的时候, 犹如被咬到舌头一般,一下子截住话头。 谢明岚抬头有些责备地看着谢明芳,又看了江姨娘一眼。只见江姨娘微微红了圈眼睛, 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是姨娘不好, 拖累了你们。” “姨娘,你别这么说,”谢明芳虽有些鲁莽,可待江姨娘也是至孝的。这会见自己一时口不择伤了江姨娘的心,便急急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说话。” 她动了动唇瓣,过了半晌才垂眸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姨娘,你别担心,今个我们下学了,就去太太房中看六妹妹,”谢明岚转头安慰江姨娘,又说道:“再说了,这几日六妹妹确实是身子不适,大夫说她需要静养。便是大姐姐都只是同咱们瞧了一回。”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江姨娘微微低了头。 不过她却也没说话,昨个她嫂子递了帖子进府。虽然谢清骏将江家人赶出了府,不过到底也没做绝,毕竟这姨娘家里人进府看姨娘,这隔在哪家都是允的。 只是邱氏一张嘴就开始哭穷,说日子过的艰苦,搬出去的这几日竟是连一顿肉都没吃过。江姨娘只奇怪,她也是知道的。江家如今租的这座两进的小院子,可是谢树元外书房走的帐,一次便付了一年的房租。 江家这些年虽过不上从前的日子,可凭着家里头的铺子,也过上了使奴唤婢的日子,怎么这会竟连一顿肉都吃不上 谁知江姨娘刚这么问,邱氏就哀哀哭出来。她哭诉道,京城实在是米贵薪桂,虽说家里头有个进项,可是这七八个主子每个月的用度也不少,更何况每个月江家那些庶子还要到府上打秋风。 如今能过成这般,已经是她贴了不少嫁妆往里头了。再说了大姑娘和三姑娘眼瞧着年纪也快到了,这衣裳首饰哪能省了,不然出去交际岂不是让人笑话。 江姨娘被她这么一哭诉,倒也觉得她确实难做,便偷偷从自己贴己银子里头拿了五十两给她。而此事,她可是谁都没有说。 两位姑娘用了午膳,便在汀兰院歇了个晌。待到下午的时候,便携手去春晖园上课去了。 这几日谢清溪生病,一直没来,所以她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待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谢明岚便提出来今个再去瞧瞧六妹妹。倒是谢明贞先思虑了一番,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太不是说六妹妹身子未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姐姐今个早上不是又问了,六妹妹如今身子倒也大好了。估计她那样活泼的性子,这几日被拘在床上养病,只怕是闷坏了。咱们过去陪她说说便是了,倒也不会多累,”谢明芳慢条斯理地说道。 谢明贞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称奇。她对这个四妹妹虽不说了如指掌,可这么多年姐妹处下来,倒也略了解她的性子。说句不好听的,她这个四妹妹便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虽说谢明芳的性子有些鲁莽,但她素来耿直,不会耍些弯弯绕绕地小心思。 “好吧,妹妹既然这么说,咱们只过去瞧瞧便是了,”谢明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们过来的时候,丫鬟刚进了内室,谢清溪就将手里抓着的书一下子塞到枕头底下,有些无力地说道:“你请三位姐姐过来吧?” 三位姑娘依次进来后,便都站在床边看着谢清溪。倒是谢明贞先开口:“妹妹瞧着脸色可是好多了。看来这身子确实是爽利了些。” “谢谢大姐姐关心,我前些日子让几位姐姐担忧了,”谢清溪嗡声嗡气地说道。 说实话,她这回也被自己吓住了。她平日中午素来都是在萧氏的正院用膳,用完午膳便在西厢房歇着,可谁知午睡的时候却被魇住了。 听朱砂后头跟她描述,就听见她惊叫了一声之后,整个身子上的汗珠犹如滴水一般。在大夫来的时候,还抽搐了一阵子。 可谢清溪根本就不记得这些事情,她唯一记得就是,她看见陆庭舟抱着一个看不清楚长相的孩子从马背上跳下来,可谁知他们落地的地方就是那马退后的方向。而马的后蹄就在他的上方,正一脚要踏在他的背上,碾碎他的五脏六腑。 紧接着她就看见听不见看不见了,这样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即便朱砂说她后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可是谢清溪都不记得了。 她后来怀疑自己是离魂了。 当然谢树元也有这样的怀疑,但子不语怪力乱神,乃是他们儒生自幼接受的教训。他心底虽有这样的想法,可到底不愿真的到寺庙里请了和尚到家里头诵经。 萧氏可没他这般多的顾忌,反正上香是她们夫人寻常必备的活动。如今她刚拜完文曲星,替儿子求了桂榜题名。这会又要替女儿去求平安。 “六妹妹,我看你中气足的很,不会是因为不想上学,故意装病吧?”谢明芳狐疑地看了谢清溪一眼,说实话谢清溪脸色红润地看起来比她脸色还好。 “二妹妹。” “二姐姐。” 谢明贞和谢明岚两人不约而同地叫道,只是谢明贞语是略有些责备,而谢明岚话音中却多了分提醒。 “二妹妹,六妹妹正病着呢,你如何这样说话?”谢明贞板着脸拿出长姐的派头来。 谢明芳素来不太怵谢明贞,只是撇了撇嘴无奈地说:“不过是开句玩笑话罢了。” “是啊,大姐姐,二姐肯定是瞧我躺在床上无聊,这会正想着法子逗我笑呢,”谢清溪呵呵地解围道。 这会就连谢明贞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更别提谢明岚和谢明芳了。最后谢明芳小声地说:“就是,我同六妹妹说笑呢。” “你们几个丫鬟怎么回事,大姐姐她们进来这般久,你们还不伺候她们入座?”谢清溪横了一眼身后的朱砂。 朱砂连连告罪,便要出去。 好在谢明贞说道:“我们先前进来时,便已经同母亲说过,只是略站会同妹妹你说说话。这会也该走了,妹妹你好生歇息吧。”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我一个人待着倒是无聊,你们陪我坐着聊会天吧,”谢清溪哀求道。 这几日她躺在床上,前头两天还好,一吃完药便昏昏沉沉睡不去。可这会觉也没办法睡了,她倒是想接着绣荷包的,可萧氏不许她拿针线,怕伤了神。 于是谢清溪就撒娇让谢清骏陪他,刚开始倒好,可是她话实在是太多了。不过三天的功夫,就连谢清骏在京城东阳书院读书时,在书桌上偷偷钻了个洞,在下面放了本话本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 再然后连谢清骏那样的人都受不了她的逼问,这会躲到前院万里阁看书去了。 用萧氏训斥她的话就是,你大哥哥虽说明年不用下场,可再过四年到底还是要参加春闱。所以即便是现在也不能松懈了,前些日子是看在你大哥哥刚来苏州的份上,让你有空缠着,这会可不能再耍小孩子性子去缠着你大哥哥了。 听说她爹已经准备安排谢清骏入读白鹭学院了,谢清溪只想说一声,他虽然逃出京城,可最后还是没逃出魔爪。 谢明贞见她实在哀求,便让朱砂去搬了三个椅子,三人便分在两边坐着,陪她说话。 先是谢明岚说:“六妹妹,虽然你这几日没上学,可是先生讲的我都抄录成笔记了。待你身子好了,就给你拿过来,你也别着急去学堂,只管养好身子才要紧。” 谢清溪一听便立即头疼,可半晌也冒出自愧弗如的心情来。要说她前一辈子到底也是二十几岁的人,可是这一世重活之后,撒娇卖乖耍滑偷懒,简直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看看人家谢明岚,同样是开了金手指的,可人家却用在这实处。虽说她如今也只有九岁,可是却是谢家姐妹中最会做人的。 谢明芳此时突然闲闲地说道:“四妹妹,你之前不是收到了骆家姑娘的帖子,说秦三姑娘因为秦夫人身子不好,退出了诗社。” 谢清溪惊讶了一下,虽说她只见过秦三姑娘一回,可她那爱炫耀的性子就跟那孔雀一般,如今诗社这样能扬名的好地方,她都能退出,只怕秦夫人那件事是真的没包住。 “是呀,骆姐姐说了,秦夫人近日身子确实不好,这些日子秦三姑娘一直在庄子上陪着她。这诗社虽是小姐妹们聚会的地方,可到底秦三小姐一片孝心,这诗社是该排在后头的。” 接着谢明岚又转头看着还歪在床上的谢清溪,微微笑着说道:“原本这事我倒是想等妹妹病好了再说,既然二姐姐这会提起,我便同妹妹略说些。” “止蓝姐姐来了帖子,说因为秦三小姐退出了,咱们诗社便差了一日。她与众位姐妹商议了一番,只觉得六妹妹你是适合的,便想着邀六妹妹入这诗社,”谢明岚说这话的时候,态度温柔体贴,瞧不出一丝旁的。 不过她说完后,已经出了裙摆的脚尖略往后头收了收。 “她们打的倒是好算盘,一个右布政使家的小姐没了,便想再拉一个左布政使家的小姐,合着咱们都该听她们使唤,”谢明芳说起这话的时候还义愤填膺,她虽才华不出众,可她爹到底是苏州府的一把手。 她冷哼一声:“也不瞧瞧一个个什么样的家世,也配同咱们六妹妹一处玩。” 谢明芳说的这话虽然有些张狂,可她倒也有张狂的本事。如今谢舫早已经步入内阁,成为大齐朝权掌天下的权臣之一。而谢府在京城的地位自然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只是谢家家教甚严,谢舫管束家中子弟又严厉,倒也没闹出出格的事情。 如今这苏州府里的官吏,除了她爹谢树元之外,便只有一个右布政使秦德明能勉强入眼。可是这秦德明如今也有四十几岁,日后便是当了京官,只怕也就三品顶天了。 所以现在只有谢家姑娘们瞧不上别人的份,哪有别人看不上谢家姑娘的道理。 “倒是谢谢她们的好意,只是四姐姐也知我的诗文水平,素来不高不低。若是再进了诗社,只怕回回都得垫底,倒是不进也罢,”谢清溪略摇了摇婉谢绝。 之前谢清溪在宴会上便拒了一次,此时再拒绝倒也在情理之中。 谢明岚略失望地说道:“原本还想着六妹妹同我一起去参加这诗社,倒也有些意思呢。” “不过就是一帮小姑娘做做诗,吃些水果点心,有什么热闹的,”谢明芳见谢清溪说不去,只觉得是合了自己的意,这会更是得意地说道。 她吐槽:“你若是喜欢吃点心,只管让下人去做便是了,还跑到旁人家做什么。” 谢明岚简直是她气死,张口便想驳她,谁同你一般就知道吃。可这会到底还记得谢明芳是姐姐,便忿忿地说道:“骆姐姐原还说了,咱们诗社过几日便举行第一次诗会,若是家中有姐妹愿意去的,倒可以一起前往。我瞧二姐姐这般说,看来是不愿去的吧。” 她原以为谢明芳会懊悔,可谁知谢明芳却高高扬起头颅:“那些人家有什么好吃的。” 其实你才是吃货吧,谢清溪见谢明芳三句中两句便不离吃的,有些无力地想着。 谢明贞见她们吵吵闹闹地,便开口说:“咱们打扰六妹妹也够久的了,还是先回去吧。” 谢明芳突然发现今天的谢清溪有些太可爱,竟是有些恋恋不舍,临走的时候还说了句,我明日再来看你的话。 待三人同萧氏告退后,除了院子便一左一右的分开。待略走了些路后,谢明岚突然说道:“二姐姐何时同六妹妹这般要好了?” “干嘛?”谢明芳懒洋洋地转头看她,头颅微微扬起,显得有些高傲。 谢明岚假笑,说道:“我只是好奇罢了。六妹妹先前素来便瞧不上咱们,怎么今个倒是同二姐姐这般要好,竟是二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呢。” “你嫉妒我吧?”谢明芳原本还想刺她几句,可见谢明岚脸上的表情后,突然说道。 谢明岚有些猝不及防,慌乱回道:“什么嫉妒,我有什么可嫉妒的。” “你就是嫉妒我能同六妹妹这么说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一心想讨好六妹妹,不过六妹妹压根便不愿搭理你,”谢明芳冷笑了一声说:“别的不说,就太太对咱们姨娘这样,六妹妹如何会瞧得上咱们。如今我同她不过是两句话凑着说到一块了。我劝妹妹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谢明岚被她气的浑身都哆嗦起来,只听她尖声质问:“我怎么痴心妄想了?二姐姐你今个便将话说清楚了。” 谢明岚鲜少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也许是看见骆止蓝递了帖子进来,可问的却只有谢清溪。或许是因为她处心积虑想要进的诗社,在谢清溪眼中却是瞧都瞧不上,所以这会她的脾气如同被点着了一般。 “我看看四妹妹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免得跟得了失心疯一般,”谢明芳瞧了她一眼,便施施然地走开。 这个谢明岚明明比她要三四岁,仗着自己受宠,便处处摆出派头教训自己。如今她这么反击回去还是第一回呢,谢明芳突然觉得,她试着喜欢谢清溪好像也挺不错的。 最起码这个一直处处比自己强的妹妹,会因为这个嫉妒自己。 ****** 萧氏略皱着没有看了眼,说道:“你如何又想着去庄子上住?” 谢清溪有这样的想法许久了,只是未找着合适的机会罢了。她虽不知外头的事,可也知道她爹在苏州快要十年了,只怕回头就要京城了。她如今在苏州还算松快,待到了京城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府里,上头还有辈分更高的祖母,行举止只怕得娴静再娴静。 所以这回生了这样奇怪的病后,她便更加想去庄子上透透气。她觉得让她去骑马的话,定是比躺在床上养着要好得快。 “娘,都说海阔天空心情舒展,咱们这自然是瞧不着海的。可是到了庄子上却是能看见天的,况且郊外的庄子空气又新鲜,对我心情肯定大有裨益。我这心情一舒展了,身子肯定会大好,”谢清溪头头是道的说。 萧氏见她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犹如会说话一般,闪闪亮又雾蒙蒙的,犹如那杨柳拂过的湖面,明亮又纯净。到底是自己从小当珍宝一样养到大的,前几日那突如其来的病症又实在是吓住她。这会她还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无奈道:“偏偏就你歪理多。” “娘,你就让六妹妹去吧,免得她日日躺在床上无聊,”此时一直坐在旁边的谢清湛突然说道。 谢清溪发病那日,他还在学堂里上学。待一回家后,照例到正院来换衣裳用膳,可谁知一进院子就看见里头丫鬟来来往往的,再抓了丫鬟一问,竟是谢清溪生病了。 他急急到了内室,就看见谢清溪一张惨白的小脸,整个人被大哥死死地抱在怀中。 谢清湛到底年纪小,险些被吓哭。萧氏当时也有心力交瘁的感觉,恨不得抱着他一块哭。好在谢清骏临危不乱,让大夫赶紧拿出治疗的方子,又吩咐丫鬟赶紧去用药。 这样的魇症无非是开些凝神静气的药方,不过里头倒是加了人参。谢府这样名贵的药材自然是备着的,萧氏让人特别开了库房,从里头看了根足足有上百年的人参。这还是她成亲时,她娘特特为她准备的,如今居然用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谢清溪这会眨着眼睛冲谢清湛笑,自打她生病后,谢清湛对自己不要太好,简直是予取予求。 “我倒也想你去庄子上养病,”萧氏有些为难,若谢清溪去自然由她带着,可是这府上她如何走得开。 此时谢树元将茶碗放下,说道:“既然溪儿想去庄子上,就让清骏带他去住些时日便是了。她这样活泼的性子,拘在家中反而容易生病。” 谢树元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只是萧氏惊诧道:“清骏不去白鹭书院了?老爷你不是说已经写了帖子给山长?难不成这白鹭学院还不愿收不成?” “夫人说的哪里话,清骏这样的学识便是进太学也绰绰有余,只不过我看他明年也不用下场,倒是让他先松泛些。” 谢清溪在下头听的简直是目瞪口呆,她爹什么样的性子她也不能知道。听萧氏说,当年外头虽人人都夸赞谢树元是才华天纵,可是旁人却没看见谢树元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 他自己从前便是这般过来,按理说对儿子自然是严上加严的要求,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谢清骏实在是太牛了。 谢清溪恨不得在心里给她大哥点三十二个赞。 她小声说道:“那二哥哥和六哥哥能陪我去住几日吗?” “胡说,你二哥哥和六哥哥都是要上学堂的人,难道都同你一般,整日只知道玩耍,”萧氏脱口便斥责道。 谢清溪小心地觑了眼谢树元,险些将萧氏气得绝倒。这个女儿如今是越发地古灵精怪,知道在她这头行不通便想着法的要哄他爹爹。 “你二哥和六哥平日不是也要学骑射的,待他们到庄子上练骑射时,便让他们同你一处玩便是了。”谢树元好歹还残存些理智,没被女儿一双大眼睛看化了心。 “六哥哥,我会想你的,你可要经常来看我,”谢清溪可怜兮兮地说道。 萧氏如今气得连话都不愿说,可想了半晌她才冷哼一声,道:“你也别担心,说不定没等他们去看你,你就已经回来了。” “娘,”谢清溪惨叫。 ****** “娘,我走了,你别在送我了,”谢清溪站在院门处朝着萧氏挥手,脸上虽穿着厚实的衣裳,可是小手却挥得格外用力。 旁边的谢清骏也同萧氏道别后,便拉着她的手带着一帮丫鬟小厮往外头走。萧氏瞧着谢清溪仰起头欢快同谢清骏说话的模样,看了半晌突然哽咽说道:“这个小没良心的,便是走也不知道回头看一眼。” 谁知,话音刚落,走在前面不远处的谢清溪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朝着萧氏欢快地晃动了几下手臂。 萧氏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旁边的沈嬷嬷倒是心疼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姑娘不过是去庄子上略住几日罢了。若是过些日子想了,你只管去接她回来便是。” “这小没良心的这般贪玩,我若是接她回来,她还不得恨死我,”萧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道。 谢清溪这会真的犹如出笼的小鸟一般,就连马车行走在街上时,她还偷偷掀开一条缝往外头看了好几眼呢。 不过在看见画糖人的摊子之后,又是好一阵叹息。自从她那次差点被拐卖的经历之后,她除了跟着谢清懋出来的两三回,就再也没出来过。就连元宵节这样的热闹的日子,旁人都可以出来,就她一个人被关在家中,当然萧氏也是陪着她的。 可每回看见谢明贞她们出去看花灯,回来后还带了好些面具和花灯,她就一阵心痒。 “清溪,看够了便该放下来了。” 谢清溪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正在闭目养神,便有些好奇地问:“大哥哥,你不是闭着眼睛的,怎么知道我掀了帘子?” “风吹到我脸上了。”谢清骏淡淡说道。 谢清溪无语。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羊如虎口的感觉。 后来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小瞧女人的第六感。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谢玛丽苏 > 寿康宫中, 太后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一向温和的她此时泛着冷冷笑意。想当初她为皇后时, 先皇后宫里头也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仗着自己颜色好便处处哄着先皇。 先头是要衣裳要首饰要吃食, 到了后面就是要位分要地位要皇位了。 太后想了想以前的郝宸妃, 许淑妃, 沈贵人还有那个蹦达地最厉害的秋嫔,各个都貌美如花甜蜜语,先皇刚开始都是恨不得将她们捧在手心里宠着。可到最后呢, 郝宸妃的儿子夺嫡失败,不仅她本人被先皇一杯毒酒赐死,她儿子更是被终身圈禁。 至于许淑妃, 那个可怜的女人, 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儿子其实不是郝宸妃害的。亏得她还一副为子报仇的态度,处处同自己合作。 而先皇晚年最宠爱的秋嫔, 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 如今还不是只能窝在那小小的安庆宫, 同一班太妃为伍。 如今她贵为太后, 竟还有人敢将她的儿子不放在眼中。 玉嫔跪在地上, 身子犹如抖筛一般微微颤抖。这后宫谁人不说太后娘娘性格温和, 最是易相处的。她先前来太后宫中请安的时候,仗着自个嘴甜也得了太后的几回赏赐。可怎么就那日想不通,想到此处她不由怨恨身边那大宫女, 若不是她强拦着那小太监, 不让他进来,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思及此处,她不由颤颤说道:“太后娘娘,实在是臣妾该死,未能好好管束下头的人,险些酿成大错。还请太后娘娘开恩哪。” “开恩?我只怕还要请你开恩呢,”林太后闲闲说道。 玉嫔被她这句话刺的险些跪不住,整个人便要软倒在地上。可是一想到皇上还没来救自己呢,她只得强自打起精神说道:“都是臣妾一时被人蒙蔽,臣妾根本不知是恪王爷要用医。若是臣妾知道的话,便是给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都不敢。” “陈嬷嬷,给我掌她的嘴,”太后瞧着死到临头还嘴硬的玉嫔,难得狠厉地说道。 太后宫里这些积年的老嬷嬷,便是在皇上跟前都有几分薄面,又岂会将一个小小的玉嫔放在眼中。 只见陈嬷嬷上前时,玉嫔抬头朝她看了一眼,那眼中却是夹杂着几分怨毒,似乎要记住陈嬷嬷的脸。 “玉嫔主子可别这么看着老奴,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后让老奴赏您巴掌,那是给您赐福呢,”陈嬷嬷倒也不恼火,只淡淡说道。 只不过这话音一落,一巴掌就已经扇到了玉嫔的脸上。玉嫔本就肤白肉嫩的,这么一巴掌下去,右脸颊登时肿的老高。她待要捂着嘴角的时候,又一巴掌扇到了左脸颊上,这会两边都肿成一样高了。 “你,”玉嫔怒气上头,谁知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陈嬷嬷淡然道:“老奴是替太后娘娘来赏你,玉嫔娘娘若老是这般盯着老奴看,旁人会觉得你对太后娘娘不满呢。” 太后在上首语气平淡地吩咐:“还同她说这些废话做甚,只管重重地打便是。哀家倒也看看,她有几两重的骨头。” 就算太后最后叫停了,皇帝都没有来。 而最后太后更是直接道:“玉嫔轻狂无端,品性不佳,如今舔居嫔位实难胜任。” 最后玉嫔被贬斥为玉美人,没一会就传的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因着玉嫔年纪小又颜色艳,近年深受皇上宠爱。那些身居高位又有儿子的后妃,自然不将她看在眼中。可她生性猖狂,倒是有不少位分低又不得宠的妃子,可是受过她的刁难呢。 如今太后娘娘出手惩治了她,倒是引得不少人拍手称好呢。 此时成贤妃宫中,九皇子陆允珩死活要出去玩,却是被成贤妃拉住,她板着脸教训到:“你瞧瞧你这次闯的祸,连累你六叔的手臂都伤着了。这次太后娘娘怜你也受了惊吓,这才未追究。我看你还是在宫里好生歇着,若是再四处乱跑,我便秉了你父皇。” “母妃,”陆允珩如今才九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这般将他拘束在宫里岂不是生生要憋死他。 可成贤妃素来宠爱这个小儿子,但凡他要的她都尽力满足。原想着他年纪尚小,不愿约束,结果居然闯下这等大祸。 “都是那匹马突然发疯,我如何知道会这样,”陆允珩不服气地嘟嘴说道。 成贤妃听着他这样的话,不由冷笑一声,她道:“大皇子的马平日可都是在御马监里养着,况且这又是从大漠进贡过来的汗血宝马,那帮养马的奴才恨不得将它当成祖宗一样养着。如今竟是突然发疯……” 陆允珩虽贪玩,可到底也是在皇宫中长大的。这会他母妃不避讳着他直接这般说,那就是怀疑这马被人动了手脚。 其实现在也不只是成贤妃在怀疑,如今伤了恪亲王和九皇子这两位贵人,又加上这马当时便死了,皇上早已经下令让人彻查此事了。 “莫非是二哥?”陆允珩眼睛转了转,半晌才说道。 “你这个蠢货,”成贤妃当即用手指敲了他的脑袋瓜。 ****** “你这个蠢货,”文贵妃恨得一巴掌扇醒这个儿子,早就跟他说过,就算不喜欢大皇子,但在皇上面前也该表现出兄友弟恭的模样来。 二皇子陆允显梗着脖子说道:“此事不是儿臣做的,旁人不相信也就算了,为何母妃还要这般问?” “就算我相信你又如何?皇上呢?太后呢?”文贵妃一想到这会竟是连恪亲王都连累进去,就恨不得抽醒二皇子。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陆允显此时也是知道怕的,可他还是嘴硬道:“父皇那等英明之人,岂会让小人蒙蔽。儿子既是没做,只等父皇查出真相便是。” 文贵妃霍地转头盯着陆允显,只将他盯得头皮发麻。过了半晌,她气得反倒笑出声来,许久才说:“这皇宫之中又有多少真相?” 先皇在位时,有人向先皇进大皇子在宫外行巫蛊之术,而当时的皇上虽是嫡子,可并不受先皇宠爱。因此一直迟迟到十八岁都没被皇上册封为太子。 而大皇子的生母是先皇未登基时,就伺候在身边的侍女,深受先皇宠爱。可就是这般,在查出大皇子府中的巫蛊之术时,先皇还是震怒不已,不顾大皇子生母的苦苦哀求,将其圈禁。 可就算是这样,前朝的官却还是死死盯着当时的郝宸妃,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最后这位曾经宠冠后宫,以宫女身份登上妃位的女人,还是在一杯雎鸠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文贵妃没想到二皇子这般年纪,想法竟还如此幼稚,相反大皇子虽出身低微,又无得力外家辅佐,可是却能单凭自己的能力集结了一帮勋贵子弟在身边。 “你舅舅先前一直同我说,你出宫开府后也该请些博学强知的先生在身边,如今他已四处给你物色,”文贵妃突然说道。 二皇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显然是未明白母妃突然转了话锋。 “至于这次的事情,有我在,我倒要看看谁敢诬陷了你。” 没过几日,这调查的结果便出来了,原来是御马监负责伺候这匹汗血宝马的太监,一时大意竟是将寒食草当作普通草料喂给这匹马。而大皇子骑着此马参加马球比赛,在剧烈运动之后,寒食草的毒性随着血液留到四肢百骸,这才让这马突然癫狂起来。 皇帝下旨处死御马监的当值太监以及一干掌事太监,而余下的太监莫不是被打了几十大板后,扔去做了杂役。而整个御马监在皇帝的铁血下,全然换了一批人。 而恪亲王上旨给皇上,希望前往京郊景山别院休养。 皇帝恩准之后,更是赏赐了好些药材和补品。 ****** 皇宫的波蕨诡异,自然不会波及到千里之外的江南。 谢清溪眼巴巴地看着面前这位笑意盈盈的中年美大叔,又看了眼旁边的谢清骏。过了半天才问道:“大哥哥,这位叔叔是谁?” 其实这位大叔年纪看着不过三十多点,不过因着穿着一身布衣,又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所以显得年纪更大些。 谢清骏不在意地说道:“这位成先生是我在来苏州的途中偶遇的,成兄学识之广博实乃我平生罕见。所幸他不嫌弃咱们府上简陋,便答应做你的西席先生。” 谢清溪巴巴地看着谢清骏,许久才都没说话。 他不嫌弃,我嫌弃啊。 可是这话谢清溪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怕谢清骏一气之下把自己送回谢府。于是她发动可怜技能,一双无辜地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谢清骏。 谁知她刚盯了一会,突然听这个成先生拍着大腿笑道:“恒雅老弟,你这个妹妹着实是有趣。我看她好像很满意你做的安排。” 满意,谢清溪恨不得跳起来质问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满意了。 “你虽说来庄子上养病,但我也同母亲说过,定不会误了你的课业,”谢清骏笑眯眯地说道。 谢清溪无力地问:“为什么先前没说?” “哥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谢清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 谢清溪头垂的更低了,此时有一种感觉叫欲哭无泪。她有一种自己深深被欺骗的伤感。 “好了,是非兄,我已着人将你的院子收拾了出来,同我的院子离的不远。上次你因有事先行一步,咱们未能秉烛夜谈,如今倒是有了把酒欢的机会,”谢清骏说的爽直,一副江湖侠士的模样,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样子竟是被抛在脑后。 谢清溪一听这话耳朵都竖起来了,秉烛夜谈,把酒欢,她看了看成先生又看了看谢清骏,一副怀疑的模样。 她警惕地问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和成先生晚上才说话,白天不也有的是时间?” 成是非大概是被她小脸蛋上的怀疑所逗乐,笑呵呵地说道:“白日我不是要教你读书,自然不得空。” 只见他拱手对谢清骏说道:“那恒雅老弟,今日我便借着贵府的酒静候佳音。” 说完,他便让身边的小厮带自己去了以后要住的院子。 待他走后,谢清溪才撅着嘴说道:“大哥哥,你不觉成先生太过放浪形骸了?” “高雅之士,不拘于外表,”谢清骏沉稳地说道。 “那你不怕他把我教的同他一样?”谢清溪又狐疑地说道,按理说谁给自家姑娘请这么一位先生,她深深地怀疑面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那个可亲可爱可敬的大哥哥。 “是非兄,虽外表放荡,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我同他说起家中有一幼妹,生性灵慧,只是未得良师教导,特请他来做你的西席先生,”谢清骏如是说。 谢清溪一听家有幼妹,生性灵慧,只未得良师指导这种话,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又是羞涩又是高兴。 于是这事就定下来了。 ****** 因着成先生不喜早起,因此他们每日上课定在辰时。 待第一天来上课时,成是非便换了一身装束,青色的儒生衫,头发也用一块方巾好生地包了起来。待他进来后,谢清溪端坐在桌子上抬头看他。 “古书有云,尊师重道,六小姐也是读过书的,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成是非说这话还是笑眯眯的,可是说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谢清溪登时愣在当场。 “从头来过,”接着成是非便转头又走到了门口,接着装模作样地踱步进来。 谢清溪虽然还在生气他方才说的话,却还是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请安道:“学生清溪给先生请安。” “很好,坐下吧,”成是非摸了摸下巴,才突然想起他留得胡子昨晚已经被剃掉了。 接着成是非便让谢清溪描了一帖字,待谢清溪写完后,成是非拿起纸,看了半晌才说道:“没想到恒雅兄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还有这样的妹妹。” ‘噗’,谢清溪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所以老师你是天生毒舌还是专门来虐我的。 不过他又安慰道:“这世上天才到底只有寥寥,绝大多数的庸才只能靠勤奋来弥补。六小姐,若是从今日开始努力,超过绝大多数的庸才倒是不在话下。” 谢清溪这会连血都不想吐了,她想拿面前的砚台砸在这个狗先生的脸上,可以吗? 成是非好像很满意谢清溪的表现,他说道:“想来六小姐可能会有些不服气老夫方才所说的话。” 老夫,谢清溪上下打量了这个成先生。说实话他将脸上乱糟糟的胡子刮掉,又穿了这么一身儒生衫看着确实比昨日要年轻些,又因长年游历在外,身上比一般的读书人多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于是她假笑道:“先生所,学生如何敢置喙。” 成是非站在她书桌前,仗着自己身高体长,垂眸看着她一副似笑非笑地模样:“既是头一回见面,咱们便来些简单的,免得六小姐说先生我以大欺小。” “不知先生想来什么简单的?”谢清溪继续假笑地说道。 “对对子吧,”成是非不在意地说道。 谢清溪恨不得扯了他脸上的假笑,可诚如他所说,古人最重尊师重道。如果她敢这么做,估计她哥第一个不放过他。 “高山流水,”成是非出上联。 谢清溪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明月清风。” 成是非道:“翱翔一万里。” “来去几千年,”谢清溪接着对上。 就在成是非又要出上联时,只听谢清溪说:“先生,你先前不是说不愿欺负学生的?既你已经出了两回上联,不如这会由学生来出可好?” 成是非自持胸中有丘壑,根本没将谢清溪放在眼中。于是他朗声应道:“且听六小姐上联。” “那先生可挺好了,学生的上联是,烟锁池塘柳,”谢清溪淡淡然出了上联。 待成是非想了半晌之后,脸上竟是出现悻悻然地表情。 此对乍听虽简单,可是细细一想却实在是难。上联只有五字,可字字嵌五行为偏旁,却意境高远,实在是难,难,难。 不过成是非到底是学富五车之人,又兼游历过千山万水,见识过不少绝对。 他再思索了半晌,竟是拱手说道:“六小姐此对实乃绝对,成某甘拜下风。只是还请六小姐给成某些许时间,待成某想出这下联后,便再给六小姐上课。” 说着,人家一甩手就离开了。 谢清溪有些目瞪口呆,这对子也不是她想的,是她从前看过的一个上联,今天就随手拿过来用了下。谁知这位成先生倒是有趣,不会就是不会,绝不拖沓也不狡辩。 我今个没想好,还没资格教你,待我想清楚了,再来收拾你。 谢清溪突然觉得,她还挺喜欢成是非这种性格,有她大哥的话就是,成先生有名士风范。 于是谢六小姐欢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谢清骏得了消息后,便先去了成是非的院子。 两人一见面,成是非便苦笑道:“先前恒雅你说令妹天生灵慧,我还不信。如今倒是受了教训了,可见这天下之大卧虎藏龙者实在是多。” 而谢清溪压根不知道,自己随口出的一个上联,居然让成是非如此推崇。她竟然无意间地玛丽苏了一回。 “是非兄倒是重了,舍妹小孩心□□玩闹罢了,”谢清骏倒是见过谢清溪写的诗和字,就连家中的白先生也点评过,四位小姐中六小姐实在天赋最高者,偏偏她生性淡然志不在此。 谢清骏倒也不是非要逼着谢清溪成什么大才女,只是物尽其用,既然清溪有天赋,便应该好生运用,而不是这般放任自流。 成是非摇了摇头,知谢清骏并不相信,只得将谢清溪方才出的上联重复了一遍。 谢清骏号称大齐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解元,未来又可能成为大齐朝最年轻的状元,学识自然不是靠吹出来的。待他思虑了一会,竟也露出些许苦笑出来。 “倒是为难成兄了,”原以为成是非这样剑走偏锋的人物,定能降住自家这个被娇宠惯了的小妹妹。谁知倒是让谢清溪给了成是非一个下马威。 “不知成兄接下来还将如何?”谢清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毕竟你请了尊大神过来捉小猴崽子,结果大神反而被戏弄了一回。大家脸上都有点不好看啊。 成是非倒也不矫情,他直:“这上联实乃绝对,不过成某也并非浪得虚名,且让我想些时间,明日定会给六小姐一个答复。” 谢清骏赶紧离开,生怕他说出什么若是对不出下联,便自请下席这种话。要知道能请到这么一位先生,他也实在不容易。 待他到了谢清溪的院子时,就看见她穿了一身骑马装,大红镶银边的束身衣裳,脚上等着大红的小马靴,别提都英气逼人。 “大哥哥你来啦,我正要去找你呢,”谢清溪见他过来,开心地说道。 谢清骏看了她这一身装束,明知故问道:“溪儿找哥哥有何事?” 谢清溪双手伸直,示意谢清骏看自己的衣裳,欢快地说道:“这是我先前让绣娘做的骑马装,好看吧?” “确实不错,”谢清骏点头。 谢清溪笑道:“那咱们去骑马吧?现在又是秋天,最是打猎的好机会呢。” 谢清骏险些摔倒,如今马球在京城盛行,可到底是在男子之间。除了几位胆大的公主之外,他还没听说有谁家姑娘兴匆匆骑马打猎的。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妹妹。 “溪儿,你先前也同你二哥他们去行猎,”谢清骏问道。 这句话倒是将谢清溪的一张脸问垮了,实在是因为谢清懋他们虽也会去打猎,可是却从来没带过她一起。就连谢树元那样宠爱她的,一听她说要去行猎,就立即要送她回府。于是时间长了,她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提。 原想着大哥哥是新来的,说不定就会被她哄了去,结果一句话就问到本质上了。 她声音如同蚊子般小声地说:“没有。” “既然没有,大哥哥可也不能带你去,你虽说骑射不错,但到底还未到功夫,还需加紧练习,”谢清骏笑着安慰道。 谢清溪一听谢清骏根本没像旁人那样一下子就拒绝,还以为有戏,拼命地点头以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学习,早日提高自己的骑射,以争取能和哥哥们一起骑马打猎。 后来她无奈地想着,原来当小孩当久了,智商真的会下降。谢清骏这么敷衍地哄她,她居然也相信了。 待到了第二日,成是非一进来时,谢清溪便霍地站了起来,朗声道:“学生给先生请安。” 也许成是非没见过哪家闺阁小姐这般高声阔语,当即被吓地往后退了一步。可一低头就对上谢清溪无辜的笑脸。 “六小姐,请坐,”成是非说道。 待沉默了一会后,他才施施然说道:“先前六小姐出的上联,成某倒是想到了下联。” 不过这么说的时候,他自己都略皱了下眉头,险些是对自己的下联不太满意。 “成某的下联是,烽销漠塞榆,”成是非道。 谢清溪听完也不由点头,这对联确实有千古绝对之称,成是非能在一夜之间想出这样的下联倒也厉害。 见谢清溪老神在在地点头,成是非的文人傲骨一下子就上来了,只听他说道:“不知六小姐可有更加绝妙地下联。” 谢清溪用一种你这种问题真幼稚的眼神,看了成是非一眼后,便轻巧地说道:“我的下联是,焰镶沼地枫。” 两人的下联皆以火、金、水、土、木为偏旁,可是谢清溪的下联以焰对上联的烟,比起成是非的下联的烽字确实高明了些。况且谢清溪下联的第二字乃是镶,与上联的锁字相对,皆为联眼。 相比之下,谢清溪的下联不仅对仗更加工整,在意境上也更加相协,确实比成是非的下联高明了不少。 可成是非自然心中也不服气,无非是想着,这上下联大概是谢清溪从某处看来的吧,并不是她的真才实学。 于是成是非又说道:“既然六小姐给成某出了这样的绝对,那来而不往非礼也,成某也给六小姐出一难对。” 谢清溪虽然用一种,先生你真幼稚的眼神继续看他,可嘴里却恭敬说道:“还请先生赐教。” “小大姐,上河下,坐北朝南吃东西,”此乃淮安河下镇文楼的对子,当年成是非游历至此,便因此对想了许久,还在当地耽误了几日。 他说:“此乃下联,还请六小姐对出上联。” “老少爷,慌古镇,瞻前顾后愁左右,”谢清溪张口便道。 成是非此时的表情显然已无法用震惊表示了,他自然知道此对乃是极难,便是他都要花费些时间才能想出上联。 可现在谢清溪张口即道出了上联,又是自己出的对子,这可不是她从前看过所能解释得了的。 于是成是非有些崩溃了,原先的傲骨和豪气,如今竟是都成了笑话一般。 想想昨日,他还说了什么?六小姐只需从今日努力,超过绝大多数庸才倒是不在话下,如今自己这个庸才可不就是被超过了。 谢清溪看着成是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又想起从前听说的,古代文人极是自傲,自己不会真打击他了吧。 可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大学的时候是对子社的骨干,这种什么千古绝对她随手就能想出好几十个。 什么‘寂寞寒窗空守寡’这种真正的大招,她还没使出来呢。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加更加更 > 谢清溪很后悔。 她非常的后悔, 后悔自己居然作死地践踏了一个文人的自尊。 成是非如今也不知是真受了刺激, 还是变着法的捉弄自己。如今对她教的那个一个认真, 用他的话就是, 六小姐天性聪慧, 只是以前遇到的都是庸才, 耽误了六小姐。 于是不是庸才的成老师, 立志将谢清溪培养成从古至今第一大才女。根本他的说法就是,女人并不该比男子差,因此男子考科举所学的四书五经, 六小姐你一样能学。 谢清溪欲哭无泪。 可是没过几日,谢清溪突然明白,为何谢清骏这般推崇成是非了。因为成是非本身便是博闻强识之人, 又兼游历天下, 他所闻所见所感根本不是一般文人所能相比的。相反,他所说的话在一般人面前实属惊世骇俗。 可谢清溪本身就不是一般人,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包容性的道理, 无论她如何改变, 可是她从心底里还是个接受四有教育的青年, 她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所以在秦府中, 她才会奋不顾身地去救温锦。 成是非不仅是个胸怀天下的人, 而且他有一颗怜悯之心。他上课也并非照本宣科,反而时常上到一半时,便开始讲他游历时的所见所感。 在这种交通极度落后的年代, 成是非最南去过云南, 最北去过塞外,可以说他既见过江南的小桥流水,又看过塞外的高阔辽远。 “相比于四书五经,我觉得读书人更应该看的是史书,”成是非如实说道。 谢清溪立即笑了,谁说如今国外与中国之间仅仅局限于商贸的来往。可是古代文人和西方文人的想法倒是一致。 她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读史使人明智吧。” 成是非愣了一下,末了苦笑了一下,不过还是赞赏说道:“六小姐一句话倒是令成某醍醐灌顶。是的,我们之所以有史书的存在,便是为了让后世以前世为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可是不重蹈覆辙,又怎么会有朝代的兴替呢?”谢清溪反问。 这句话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让一向以放浪形骸自居的成是非都有些瞠目。他过了半晌才说:“这样的话,以后六小姐还是慎。” “我只在老师面前说而已。” 成是非板着脸训斥道:“便是我,六小姐也该慎。” “可是我相信老师啊,”谢清溪这会倒真不是客气,成是非这样的性子虽然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却是顶顶靠谱的人。 此时谢清溪又不由佩服起谢清骏来,谢清骏的出色并非只在读书之上,同样他的阅人能力实在是厉害,与千百人之间独独看到了成是非。 不过成是非虽然在对对子上遭遇了小挫折,不过却在别的地方,完全碾压了谢清溪。如今成是非每日给谢清溪上两个时辰的课,早上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早上自然讲的就是诗经楚辞,成是非点评谢清溪诗篇的时候倒是用了极其辛辣的字眼,他称呼谢清溪的诗是华丽辞藻的堆砌,看着花团锦簇,可是再细细推敲根本就没有韵味。 谢清溪以前是不上心,可是以前的先生除了罚她抄书之外,压根不敢这么教训她。于是成是非的毒舌显然激起了谢清溪心底的好胜欲。 而谢清溪一直想着给谢清骏绣的荷包也没忘记,可是她自然想给自己绣的最好的荷包给谢清骏。至于那些绣的马马虎虎,有些连线头都没藏住的,就留给谢清湛了。 于是她已经给谢清湛绣了六个荷包的情况下,清骏哥哥的一个荷包都没绣完呢。 而谢清溪一点没发现的是,自己的生活居然比在谢府时还要忙,只是这份充实却让她忘记了无聊和抱怨。 一直到半个月后,谢清懋和谢清湛终于又来别院了。之前谢树元抽查谢清湛的功课时,发现他做的文章居然退步了,震怒之下将他先前做的诗文全部复查了一遍。 结果他就不允许谢清湛来别院学骑射,连带着谢清懋也被看管住。两人日日在家好生读书,用谢树元的话就是,你们大哥能在别院,那是因为人家如今是直隶解元,就算没人看着照样能取了解元之位。 至于你们妹妹,往后她又不用考状元去,她读书是为了使自己明礼。读书对于她来说就是风雅之事,可对于你们却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于是谢树元这个虎爹将这两人看管地牢牢的,直到这几日谢清湛的文章有了长足的进步,他才松口允许两人来别院。 待那日两人到了别院的时候,谢清湛就一路小跑到谢清溪院子里。要知道他们两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回分开这么久呢。 “清溪,你在干嘛呢,”谢清湛也不让小丫鬟通报,直接掀了帘子进来。 谢清溪这会正在绣荷包,她已经练习了大半个月了,这荷包不论是配色还是绣工比起从前那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谢清湛一见她居然在绣荷包,便拖着长调说道:“谢清溪,你居然在偷偷地绣荷包?” “绣荷包就绣荷包,我哪里需要偷偷的了,”谢清溪哼了一声,原本看见他的那股子兴奋劲,也被他这句话浇灭了。 谢清湛坐在她旁边,捏着她白嫩嫩地脸蛋就说道:“哥哥教训你呢,居然给我顶嘴。” “不过就比我早出生了半刻钟而已,你算哪门子哥哥,”谢清溪吐槽他。 谢清湛不管,他继续捏她的脸颊,乐呵呵地说:“就算是半刻钟,可也是哥哥。” “你给我带什么来了?”谢清溪问他问的理所当然。 “我干嘛要给你带东西,”结果谢清湛回她也是回的理所当然。 谢清溪忍不住又说:“你难得来看我一次,居然都不想你的妹妹。还说自己是哥哥呢,有这么当哥哥的吗?” “那我也没见你给我送什么东西,居然在绣荷包,怎么就没想起给我绣一个,”谢清湛不甘示弱地表示。 谢清溪心底嘿嘿一笑,板着脸走到柜子的一旁,将里面绣好的六个荷包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地扔在桌子上,说道:“原先还想着这些都给你的呢。不过现在看来,估计六哥哥你也瞧不上。我待会就让人绞了。” 谢清湛赶紧拉着她,讨好地说道:“六妹妹,是我错了。我和你道歉还不成嘛。” 因着谢清湛和谢清溪年纪最相仿,两人又都是老儿子老闺女,所以在家里父母难免更偏疼些。谢清湛又被谢清溪吐槽成妇女之友,不过这会他哄着谢清溪的时候,那就一个真诚。 “虽然东西我没带,不过倒是带了个人,”谢清湛便要拉着谢清溪出门去。 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站在门口张望,谢清溪一看见立即开心地喊道:“冯小乐,你干嘛站在门口不进来?” “我姐说你们府上规矩大,一定要等着丫鬟通传才能进去的,我在这看了半天怎么都没个丫鬟的?”冯小乐说着也被自己逗笑,还不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谢清溪这会过来就带了朱砂和丹墨两人,至于院子里头洒扫的小丫鬟,本就是庄子上干活的粗使丫鬟。 “难得看你这么听你姐的话,”谢清溪笑话他。 冯小乐乐呵呵地摸了摸后脑勺,也没不高兴,只是解释道:“我姐现在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我哪敢随便得罪她呀。” 谢清溪知道冯家的情况,冯爹前年因为喝醉了酒,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了。冯母一向便是个懦弱的妇人,以前被丈夫打的时候,只能忍耐。就算孩子被打,她也不敢上前拦着,倒是作为长女的桃花会护着底下的两个弟弟。 不过桃花到底是个女孩子,她爹发起酒疯来,照着她就往死里头打。 因为当初冯小乐带人找到了谢清溪被拐的那间小院子,所以他也算是谢清溪的救命恩人。萧氏还特地派了下人送了一百两到冯家。 可谁知却被冯桃花退了回来,要知道那时候桃花才只有六岁,她只让去的人带回来一句话,我们虽是穷人,可也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 管事妈妈过来回报的时候,就不住地说,小姑娘实在是太懂事也太可怜了。她那个混账爹一看见有银子,那眼睛都冒光了,最后听到桃花要将银子退回去,当时就要打她。 不过因为冯小乐也不要,所以管事妈妈只得将银子带了回来。 但萧氏还是将她骂了一顿,说这银子对他们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冯家却可能是一辈子都见不着的银两。管事妈妈就这么将银子带回来,只怕那姑娘肯定得挨她爹的打。 所以萧氏又让府上的二管家跑了一趟,结果正碰上冯爹在打冯桃花的场面。听二管家回来说,那哪是亲爹打孩子,简直是往死里头打。 所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冯爹喝醉酒淹死了,对于冯家姐弟来说,只怕也是解脱吧。 “你姐现在绣工可是越发地精益了,听我娘说光是她绣的一座屏风能卖到上百两银子呢,”谢清溪笑着问冯小安。 冯桃花当年没收萧氏的一百两,却让管家回来问萧氏,能否让她跟着府上的绣娘学手艺。 萧氏自然是二话不说便同意了,她还怕绣娘教的不经心,将原本给冯家的一百两给了绣娘。这绣娘也是吃青春饭的职业,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不论,只怕连眼睛都要熬坏了。所以主人家赏了一百两让她带个徒弟出来,她自然也是乐意的。 更何况桃花确实是个长进又知礼的,便是如今还是隔三差五就去她师傅家中看看。 冯小乐一听却是说:“我姐姐的师傅说了,绣活伤眼睛。所以我现在都不愿让她多绣,待我在铺子里头站稳了脚跟,能赚钱了,就让我姐姐好好嫁人,以后再也别做绣活了。” “冯小乐,出息了呀,”谢清溪欢快地打了下他的肩膀,气的谢清湛在一旁拼命咳了两声。 也不知这丫头在哪学的这等江湖气息,要是让他娘亲知道了,又该说她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贞静了。 “好了,让冯小乐陪你一处玩吧,我要和大哥哥他们去行猎了,”谢清湛嘿嘿笑道。 谢清溪一下子拉住他的袖口,急急问道:“你们要去行猎?” “对呀,大哥哥已经答应带我和二哥去后山行猎了,”谢清湛得意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没、你、的、份。” “谢清湛,”谢清溪急急地喊道。 可谢清湛也无法,他只得说:“大哥说了,你的骑射还不到家,到时候咱们去行猎,一边要打猎还要照顾你。” 谢清溪不高兴了,她说:“谁要你照顾了。” “反正我说了不管用,你自己同大哥哥说吧。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要是打猎的时候被流矢伤着,或者被什么树枝挂着,若是留了疤痕只怕你后悔都来不及,”谢清湛开始吓唬她。 谁知谢清溪还真的认真地想了下,要知道她现在这张脸,只要按着这个趋势下去,几年之后不说倾国,倾城最起码是有的。她实在是舍不得拿自己的这张脸去冒险。 “六姑娘,不如我陪你去捉鱼吧,我最近刚学会用鱼叉捉鱼,一次能捉好多呢,”冯小乐立即提议。 谢清湛听了,只得点头称号。 现在谢清溪才八岁,冯小乐也就只有十岁,他们两就算在一处玩也不会让人所闲话。更何况这庄子里头有一处溪水,长长的一条横贯整个庄子呢。他们又不出去,只管在河边玩就行了。 “清溪,我和二哥好不容易出来一会,你若是一定闹着跟去,只怕大哥哥为了你,就让咱们都不去了。”谢清湛觉得自己的分量可能还不够,只得将谢清懋又搬了出来,他说:“二哥这几日因为我,可是被爹爹好生骂了。你就当让我给二哥赔罪呗。” 说着,他居然反拉着谢清溪的袖子要撒娇。谢清溪简直是要被他恶心死了,只得恨恨说道:“我今晚要吃烤全羊、烤野猪、烤山鸡。” 她实在是再想不出别的野味了。 于是谢清湛赶紧点头,一百个答应。 待谢清溪目送他们一行人从庄子前策马离去时,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太伟大了。 **************** “好了,冯小乐,咱们先去捉鱼吧,不过你要是一条都捉不到,我今晚就割了你的肉红烧,”谢清溪恶狠狠地说道。 冯小乐立即惊吓地后退了一步,假装害怕地说:“难怪别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才读了几本书,居然还学别人掉书袋子,”谢清溪笑话他。 “可我会捉鱼,”冯小乐得瑟地说道。 这会一直跟在谢清溪身边的朱砂,才瓮声瓮气地说:“小姐,河边也太危险了吧。咱们还是别去吧。” “朱砂,那条河一点都急,有什么可危险的,”她狐疑地看了这丫头一眼,想着她怎么说话这么小声了呢。 冯小乐说道:“我得跟庄头借个鱼叉,再拎个小桶过去。” 朱砂自然是跟着谢清溪走的,而丹墨则是留在院子里头看守。好在这庄子上的人也多,她们也没跑远,还在自家庄子上头,就是离这院子略远了些。 待三人到了河边的时候,谢清溪不敢靠的太近,怕溅到自己的裙子。 不过冯小乐却是脱了自己的鞋子,小心地摆在离河边挺远的地方,谢清溪还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认真仔细了。 “我姐没学刺绣之前,我和冯小安连双鞋子都没有。如今这双鞋可是我姐给我纳的,我自然得小心点,”冯小安认真地说道。 谢清溪点了点头,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冯小安看起来是个小孩,可是与细节处却能看出人品,就连谢树元都评价他说,此子以后未必不能成大器。 “冯小乐,我相信你以后定会让你们家人过上好日子的,”谢清溪也认真回道。 没想到谢清溪的夸赞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见他摸了摸后脑勺说:“那还不是要谢谢六姑娘你提携我。” “我最近在铺子里头帮手,掌柜的初时觉得我年纪小,如今已渐渐将事情交给我去做了,”冯小乐对谢清溪说道。 谢清溪不在意地说:“我知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至于这间铺子,你若是做的好以后便是交给你,我也放心。” “六姑娘,你放心,日后有我在,定没人能坑了你的钱,”冯小乐拍着胸脯保证。 “我看你还是先捉鱼吧,可别只是牛皮吹的响而已,”谢清溪吐槽。 这间位于苏州最好地段的铺子,乃是谢清溪当年看中的,如今用来做绸缎生意,还卖着苏绣给往来的客商,因此生意倒也不错,每年光是收益都能有五千两银子。 原本这间铺子的主子是一个江西人,只因老家有变,急需一笔钱回去救命,这才愿意将这样的旺铺出售。而谢清溪能得了这样的消息,自然有赖于沈宝珠这个散财童女的帮助。 当初她随口和谢清溪说了这样的事情,无非就是得瑟一下,她爹买这样好的铺子给她当作嫁妆。结果谢清溪听完,便磨了萧氏要买下铺子。萧氏见她一个小孩子家家,不过是听了沈宝珠的三两语就要买铺子,还有些生气。后来被她磨得实在没法子,真派了家中管事去看了看,谁知还真是不错的地段。 后头萧氏就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将这铺子盘了下来。这样好的铺子寻常最起码要卖上一万两,因着掌柜的要钱要的急,便以八千出售了。萧氏直接让管家取了八千五百两给老板,多的五百两只当是给他渡急的钱。 萧氏也说了,这铺子以后就当是给谢清溪的嫁妆,若是他们以后回了京城,派了得力的管事在这边看着也可。毕竟这样的铺子可跟那生金蛋的鸡没什么区别。 谢清溪买了这间铺子有三年了,每年光收益就有五千两银子,所以她这几日光是铺子的收益就有一万五千两。要知道在谢家,普通庶女的嫁妆也就是五千两了。谢清溪这三年赚的钱,都够她爹将前面的三位姐姐嫁出去了。 当然这钱谁都没看见,被她娘直接收了起来,说是以后等她成亲后了,给她当压箱底的银子。 沈宝珠因在谢清溪面前炫耀了一通,结果丢了这样好的铺子,谁知她爹不仅没教训她,居然还好生夸赞了一番。 后来谢清溪就托了沈宝珠的福,买了好几个铺子,连着庄子都买了两个。至于钱,都是她娘出的,不过她娘再也没说过这些都给自己做压箱底的话。因为估计光是买这些铺子和庄子的银钱,都花了她娘私房的一大半吧。 谢树元自然对萧氏的动作一清二楚,可萧氏一没受贿二没强买强卖。她买铺子之前都是打探好了,所以他自然也当不知道,反正萧氏以后这些东西都是留给清骏他们的。 至于谢树元自己,谢清溪觉得她和她娘这点事情,在她爹眼里估计就是小打小闹。他爹执掌苏州这么久,自然也会有灰色收入的。不过贪赃无法这种事情,她相信以谢树元的心性肯定是不会做的。 冯小乐性情纯良,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谢清溪自然愿意培养他,所以他一说不愿再读书时,她就让他到自己的铺子上帮手。如今不过半年,这铺子上大半的事情都能熟悉了。就连掌柜的在萧氏面前,都夸了他好几回机灵。 冯小乐将叉子往水里一戳,水花立即四溅,紧接着一条体大肉肥的鱼就钉在叉子上,被带出水面的时候,还四处活蹦乱跳呢。 “小乐哥,真是太厉害了,”朱砂兴奋地冲谢清溪说道,接着就欢快地拎着鱼篓子过去,让冯小安将鱼放进篓子里。 小乐哥??? 谢清溪狐疑地看了朱砂一眼,又看了冯小安一眼,一下子身子抖了两下。 不过冯小乐倒是真没吹牛,没一会就捕了好几条鱼。因着现在是秋天,这些鱼真是肥美的时候,那一条条被抓上来的,都有好几斤的样子呢。 “今晚可以炖鱼汤喝了,”谢清溪坐在草坪上,勾着头忘了眼旁边的鱼篓子,只见那边的朱砂又捧着一条最起码有四五斤的鱼欢快地跑了过来,头上的汗珠亮晶晶地也不知道擦。 “姑娘,咱们今晚可以喝鱼汤了,”朱砂也兴奋地说道。 谢清溪点头,不愧是我的丫鬟,就知道吃。 “小乐哥可真是厉害,一会子就抓了这样多的鱼,”朱砂的脸蛋因来回跑而红扑扑地,裙摆上也沾上了水渍,可是她却毫不在意。 谢清溪看着朱砂这样欢快的表情,突然笑了,为自己的幼稚。方才她还想着朱砂是不是喜欢冯小乐呢。可是小时候谁没喜欢的大哥哥小妹妹呢。那个大哥哥又会捕鱼又会玩,有时候说话还特别逗趣,所以大家都愿意跟在他身后,同他一起玩。 这种感觉是最纯粹的,也是最纯净无暇的。朱砂或许是喜欢冯小安,可并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因为那对这样年纪的他们来说太遥远,现在的朱砂应该是因崇拜而喜欢吧。 那小船哥哥呢,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可那种喜欢就是对小妹妹的喜欢,突然出现一个精灵又古怪的小孩子,一张小脸蛋圆嘟嘟,看着你的那双大眼睛那么黑又那么地明亮,任谁都会喜欢吧。 谢清溪突然笑了。 就好像她对小船一样,那样好看的少年,如今就成了她心底一角最美好的回忆。或许他们从此再无交际,可他曾经拼了命地救过她。 这样的记忆不是谁都能有,也不是谁都能代替。 “啊,”就在谢清溪陷入沉思地时候,就听见朱砂地尖叫声。 待她抬头时,就看见水面上似乎漂着一个物体。她连忙站了起来,待跑过去后,便看见一个人头朝上地漂了起来。 “小姐,小姐别过来,”朱砂尖叫完了之后,看见谢清溪过来,急忙要拉着她走开。 就在冯小安准备过去看看时,就听谢清溪吩咐道:“冯小乐,赶紧将他拉上岸。” “小姐,不要啊,万一他是坏人呢,”朱砂害怕地说道。 “你若是不拉他上来,只怕没一会他就会淹死了,”谢清溪转头看了朱砂一眼。 朱砂胆子小心底也善良,一听要淹死,就犹豫了起来。不过想了一会她又说,:“那咱们去庄子上叫人吧,若是人多,自然就不怕他害人了。” 谢清溪看了一眼躺在水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还是活的人,只觉得好笑:“就他这样的,你还怕他害人?” “你真没认出他是谁?”谢清溪狐疑地看了眼朱砂。 亏得这丫头当初还夸,宋家的少爷长得可真好看。 “他是谁啊?奴婢怎么会认识呢,”朱砂这会一听是自己认识的人,就急急又转头去看。 这会冯小乐正拖着人上岸,只是那水中之人看着已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他自然不够力气拖他。朱砂赶紧跑过去帮忙,待两人将他拖过去后,谢清溪站在他上方看了半晌,突然吐了一口气。 “还真是他?”谢清溪轻喃。 朱砂急问:“小姐,这谁啊?你认识?” “江南布政使宋煊的长子宋仲麟。” 一个从二品大员的儿子居然会顺着小河飘下来,而且看他伤势,只怕还是被人追杀的。 谢清溪突然有一种麻烦找上门的感觉。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亡命之徒 > 江南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的儿子居然被人追杀? 若不是谢清溪亲眼所见, 只怕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毕竟现在可是天平盛世, 谁会追杀一个从二品大员的儿子? 不是谢清溪吹牛, 要是有人敢在苏州的地界上动她, 她爹就是挖地三尺都会将那些人找出来。当年的拐卖案就是最好的历史, 谢树元不仅将她成功的救回, 还一举歼灭了这个为非作歹的拐卖团伙。当初菜市口斩首, 那头颅掉的可是一颗颗,以至于苏州好几年都没出现过儿童拐卖事件。 她虽说胆子大,可是如今也生怕这人已经死了, 便看了冯小乐一眼,说道:“冯小乐,你是男人, 你上去看看这人到底是活还是死的?” “六姑娘, 你害怕就直说呗,”冯小乐也不知道是天生的傻大胆还是真不害怕, 直接就上前探了下他的鼻息, 又伏在他胸口听了会, 过了好久才说道:“应该没死。” “没死还不敢进救人, ”谢清溪一听没死, 赶紧过去,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泡了多久了,只怕已经灌了一肚子的水。 她双手重叠对准他的小腹就是按了下去,可是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她立即对冯小乐招手, 教他急救的手势, 看着他一直按压腹部,待过了许久,宋仲麟才吐了几口水出来。 谢清溪对着他的脸便重重地拍打了好几眼,看着朱砂都不由着急地说道:“小姐,你慢些打,他身上还有伤呢。” “得先把他弄醒了,要不然只怕麻烦,”谢清溪又拍了他的脸颊好几下,宋仲麟才幽幽地睁开眼睛。在他睁眼的一瞬间,一颗水珠顺着眉宇滑落到他的眼睫毛上,在眼睫毛上轻轻滚了一下,放落了下去。 最是少年风华。 谢清溪觉得自己家中已有各种风华正茂的美少年,按理说她应该对这种美少年会免疫。可是事实证明,没有人能抵御美色。 “你醒了,”见他终于真开眼,谢清溪还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宋仲麟这几日也不知过的什么的日子,如今乍一看见几个陌生人,整个后背都僵硬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连脸上都带着防备的色彩。 “你放心,要是真想害你,就不会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了,”谢清溪见他这么紧张,便猜测他这几日只怕一直都在追杀中被度过吧。 宋仲麟低了下头,待过了许久,才微微动了下嘴唇,说道:“谢谢你们。” 谢清溪思虑了一下,正想着要如何处理呢。毕竟要是把他带回去,肯定会让大哥哥他们知道的。于是她试探着说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需要我通知你的家人吗?” 不知是谢清溪的问话,还是说的哪个字眼触动了他,宋仲麟原本迷茫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凌厉,他几乎是反射性地说道:“不用,我不需要。我只要歇会就行了。” “可是你受伤了,你的伤口在水里浸泡了许久,如今还瞧不出来,再过几个时辰只怕就会有炎症,你肯定还会发烧,”谢清溪看了眼他的后背,布衫从左肩开始被划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而此时虽已经不再流血,可是被锋刃割开的皮肉已经被溪水泡的有些泛白。 他的伤势本就重,如今再经过水这样的浸泡,若是不及时医治,只怕熬不熬得过今晚都是难说呢。 宋仲麟显然也知道谢清溪说的并不是在吓唬自己,可是如今他身负重伤,又被人一路追踪,只怕是再也逃不过了。 可是他一想到那血海深仇,牙关险些要咬出血来。不行,若是他如今就放弃,只怕再也没能人再报仇了。 “这块玉佩是和田籽玉所造,市价值一千两。我只希望姑娘替我找个靠谱的大夫,再给我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了,姑娘的大恩大德,纪某没齿难忘,”宋仲麟此时浑身无力,却还是硬撑着将怀中的玉佩掏了出来。 这一路上,他没了银子差点连饭都吃不上,都没想着要将这枚玉佩当掉。可是如今这姑娘救了自己,又有求于人,他自然只得咬咬牙将这枚玉佩拿了出来。 只是他握着玉佩的指尖微微紧了下,这已经他身边唯一一件娘亲留给自己的东西了。 “你姓纪?”谢清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又想到他如今只怕真的遭遇了什么大难,竟是连真实姓名都不能同旁人说。 既然他不愿意说,谢清溪自然也不好直接逼问。只是一个从二品大员的儿子都有人追杀,可见他的仇家来头实在是太大,饶是谢清溪有一颗救苦救难的心,却也不敢给家中人招祸。 可是在明知有人要杀他的情况,将他强行赶出去,谢清溪自觉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所以说,心地善良实在是太亏了。 “宋公子,若是你连实话都不愿同我说,只怕我是不能救你的,”谢清溪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宋仲麟靠在树干上,震惊地看着谢清溪,显然是对于她准备地叫出自己的姓氏而震惊。可是在片刻震惊后,他先前放松的身体一下子又紧绷起来,警惕地看着谢清溪。可眼前这个长相甜濡的小女孩,虽然只梳着简单的花苞头,可是衣着华贵,此时看着他的眼睛也充满了镇定,以至于让人都不法将她当作小孩欺骗。 “你是如何知道我姓宋的?”宋仲麟反问。 谢清溪叹了一口气,这位宋公子还真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你先头既然自称姓纪,如今就该直接反驳到底,要不然就死不认账,结果别人刚说一句他就承认了。万一,她就是诈他的呢。 想到这里,谢清溪突然意识,她是不是不太适合出门。要不然每回出门在外,她都得遇见点事情呢。 “你父亲未胜任江南布政使时,咱们曾经见过数面,”谢清溪提醒道,又吐槽地想着,象她这么好看的小女孩,世间又能有几个,他居然还能认不出,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宋仲麟还真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待过了许久,才突然意识道一般,他刚要抬手指她,结果手臂太沉,只得微微苦笑了一下,喘了口气说道:“你是清溪儿,谢大人的女儿。” 清溪儿,每次谢清溪去宋府的时候,宋仲麟见着他都要用手捏她的苞苞头,只恨她当时年纪太小,根本反抗不得。 后来左布政使张大人致仕,而右布政使宋煊官升一品,任江南布政使的布政使大人,还是谢树元的顶头上司。 “原来是你,”宋仲麟微微笑了下,这才放心地说道:“你竟是长这般大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显然是后背这么严重的伤势,让他根本说不了这么多的话。 “清溪儿,宋哥哥求求你,千万不能将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宋仲麟此时无法,只得相信这个许久未见的小妹妹。 可是若是让她救自己,他又怕会连累了谢大人一家。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谢清溪便突然说道:“可是我三个哥哥都在庄子上,我根本不能瞒着大哥哥的。宋哥哥,你能不能告诉你究竟怎么了,这样我也好让我大哥哥救你。” “我根本不需要你们救,”也不知是谢清溪没答应他的请求,还是别的,只见他突然发狠道:“你若是不愿替我保守,那我也不需你救我。” 说着,他竟是用手撑在地上,整个人就要朝着旁边的河爬过去,显然是又想顺着流落漂下去。 谢清溪简直无语,这少年未免也太冲动了吧。即便旁人不答应你的请求,难道你就不能多求两次,要嘴巴干嘛的。 太冲动,太冲动了。 “你是想死吗?”还没等谢清溪说话呢,旁边的冯小乐就不客气拉住他。 他对着宋仲麟就是一通教训:“我们六姑娘好心将你救起来,你竟是这般不知好歹。若是再让你在这水中泡上一会,只怕你连这条命都没了。你这么满身是伤的出现在河里,便是问了一句又如何,谁知道你是不是什么歹人。咱们姑娘问你,那是真心实意想要救你。” 冯小乐虽然年纪比宋仲麟小些,可是如今宋仲麟身负重伤,又在水里漂了这么久,冯小乐只一只手就将他按住了。 虽然冯小乐说的话挺重,可是宋仲麟却一下子没在挣扎。 “宋哥哥,我倒是不愿多问,只是如今你这般出现在这里,实在诡异。若是你一点都不说,我也怕给家中招祸,”谢清溪直接将心底话说出,她也看出宋仲麟此时满身戾气,只怕这些日子遭遇了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如今她也不欺骗也不说好听,直接将心底的担忧说出来,反而能取得他的信任。 也不知究竟是谁的话起了作用,只听宋仲麟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实在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而我所要做的事情,也实在大逆不道。我只能告诉你,我此番是要入京告圣状的。” “冯小乐,你今日是怎么过来的?”谢清溪突然转头看着他问道。 冯小乐不明她为何这么问,说道:“我是赶马车过来的,掌柜一听我要到庄子上给六姑娘你请安,便让我用铺子上的马车装了铺子里头的料子送过来。” “那好,待会你便立即回去,不过走的时候,就带上宋哥哥。你也不用将他安置在你家中,你将他安置在当年我被拐卖的那间院子当中,”谢清溪思虑了半晌,只能想出这么个地方。 那个地方原本是一处民居,却被拐子买来藏人。后来谢树元大破拐卖案,这处民居便被封了,这几年来只怕也再没人出过了。 冯小乐张了张嘴巴,显然没想到谢清溪居然要将人藏在那处宅子里,可是想了半天,他竟也想不出更好的地方。一时间,他还真打心底佩服六姑娘,居然能想到那个地方。 “待会我让朱砂拿些银两给你,你只管去城中找大夫,切记,一定要找你熟悉的大夫,最好口风要紧,不能走漏丝毫消息,”谢清溪生怕出了茬子,又不住地叮嘱冯小乐。 “好的,六姑娘,你放心。你吩咐的,我冯小乐一定办好,”冯小乐也是热血心肠的,如今谢清溪要救这个少年,他自然拍胸脯赞同。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要怎么把人弄回去? 谢清溪看了朱砂和冯小乐一眼,无奈地问道:“你们两能将他抬回去吗?” “小姐,奴婢不行啊,”朱砂立即跳出来反对,她虽说是伺候谢清溪的,可她是谢清溪的贴身大丫鬟,与其说是伺候她的,倒不如说她是陪谢清溪玩的。 忘了说了,朱砂的奶奶便是沈嬷嬷。所以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能在府里一众强敌当中,抢到六小姐贴身丫鬟这个宝座的原因。 不过朱砂虽性子活泼,但该做的事情却是从不偷懒耍滑。 “你不行,难道让我搬吗?”谢清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朱砂立即住嘴。 此时宋仲麟还没昏过去,却听见他们像处理一个麻袋般讨论自己,不得不蹙着眉头说道:“我自己还勉强能走。” 宋仲麟强行试着站了起来,可是刚撑着起了身,腿却是一软,险些又跪在地上。旁边的冯小乐赶紧过去将他扶着,最后宋仲麟只能靠在冯小乐的肩膀上,让他拖着自己走。 朱砂几乎是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看了一眼就在谢清溪旁边嘀咕一声:“小乐哥可真可怜,这个宋公子这么重,他哪里拖得动嘛。” “要不你同他一起架着宋公子,”谢清溪淡淡地问。 朱砂立即噤声了,如今她也是个十岁的姑娘了。虽说年纪也还小,可宋仲麟到底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好意思这般架着嘛。 好在庄子上本就人少,一路上回来倒是真没遇到人。只是冯小乐的马车停在外头,朱砂只得去二门上吩咐,说小姐让冯小乐带些东西回去,需要他们去里面搬。 而门上看守的人一听赶紧进去伺候,而冯小乐便趁着他们走开的时间,赶紧将人架着往门口走,只是上马车的时候,宋仲麟实在是脱力,险些要昏过去。好在他也明白,自己此时不能暴漏,只得一狠心咬了口舌头,咸腥味在口腔中蔓延,他总算撑住没有昏倒。 待朱砂看着冯小乐将人弄上马车后,这才笑呵呵地对看门人说,小姐又不需要搬了。不过她还是一人赏了一钱银子,那两人见又有银子拿又不用干活,立即乐呵呵地道谢。 谁知刚到门口的时候,其中有个人正碰见冯小乐要架着马车走,立即喊道:“唉,那个谁。你现在是回城里?” “大哥,我姓冯,贱名小乐。大哥若是不嫌弃叫我冯小乐便行了,”冯小乐见看门人叫自己,只得站在车上笑呵呵地回话。 那看门人见他这么恭敬,倒也笑了,他说:“正巧我有些东西要带回府里头,不如你就帮我多跑一趟,待到了谢府的时候,自然有人赏你。” 冯小乐一见竟有这等变故,当即便笑着,正想着怎么拒绝呢。 就听朱砂过来,看着门口的冯小乐就说:“六小姐不是让你赶紧回城给太太捎封信的,若是耽误了六小姐的事情,看你担待得起?” 朱砂虽然年纪小,可是不管在府里还是庄子上,谁都不敢小瞧。如今这会她掐着腰做出这等厉害的样子来,不仅冯小乐做样子的害怕连连告罪,就连那看门的人都不敢再吱声。 朱砂怕再有变故,干脆站在门口看着冯小乐的车驾离开。 谁知他刚走不久,就见相反方向的官道上突然尘土飞扬,没过一会便有纷乱地马蹄声响起。原以为只是过路之人,可谁曾想那些人竟骑着马直奔着庄子过来。 待没一会,那急行马的人便在庄子的门口处停住。 为首的是个穿着墨色长袍的男子,只见他面容冷峻周身冰冷,当他直勾勾地盯着朱砂看时,她竟被吓了一跳。 那看门人素来在这片横惯了,毕竟谁都不敢到布政使大人家的庄子上捣乱。于是有个略胆大的,立即上前质问:“你们是何人,为何突然停在咱们庄子上?” “咱们是路过的,不过是想讨口水喝,还望小哥行个方便,”跟在这男子身边的人倒是个好性子,温和地说道。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说话那人。那说话之人眼前一晃,就见一锭十两纹银就躺在脚边,他不由吞了下口水。谢府就算是一等丫鬟的例银也不过是每月两钱罢了,更别提他这样在庄子上看门的人了。 可是这看门人到底还有些理性,他朝着旁边的朱砂看了一眼。 显然他的举动也被对面的人看见了,只见那扔银子的男子略打量了朱砂一眼,见她穿着的是名贵的丝绸衣裳,头上扎着的苞苞头还缠着金丝,便只当她是这处庄子人家的女儿,他恭敬地说:“小姐,咱们一行人赶路实在是辛苦,不过是想在贵府掏口水罢了。” 朱砂素来机灵,她看这几个人身上都穿着披风,而披风下头鼓鼓嚷嚷的,又见后面一人衣服下头确实露出一截明亮,看着象刀刃一般的东西。 她立即天真地说道:“我爹爹在家里呢,你们先等着,我这就叫我爹爹。” 说话那人还想说不用麻烦,就见那女孩欢快地蹦蹦跳跳走了。而那两个看门人还相互对视了一眼,觉得奇怪呢。朱砂的爹府里谁不知道啊,因为是沈嬷嬷的儿子,所以格外得太太的看重,这会正在城里的铺子上当掌柜的呢,没听说他来了庄子上啊。 朱砂一路小跑着回去,谢清溪刚将自己的弓箭拿出来呢。这弓箭可是谢树元按着她的力气和手掌的大小,特别定制的,这世上就她独一份。 所以她对这幅弓箭格外的看重,隔几日就要拿出来擦一擦呢。 “小姐,小姐,”朱砂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小姐。” “怎么,是哥哥他们回来了?刚好和冯小乐他们撞上了,”谢清溪懊悔地问道。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不是,是外面好了一群人,看着好凶神恶煞,而且我看他们都带着刀呢,”朱砂急急地解释道。 谢清溪第一念头便是,不会追杀宋仲麟的人找上门了吧? 她立即便要出去,可是刚走出去几步,却是又拿上了自己的弓箭。 ******** 而此时谢家庄子门口,那一行人还等在门口。先前说话的看门人还拿眼睛不时地觑着地上的银锭子,不过这银子实在太诱人,就连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都看了好几眼呢。 那扔银子的突然从马上下来,他走到门口,不过却也只是站在当门处,看似闲聊地问道:“两位小哥,不知你们可有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后背上有很重的伤,行动有些不方便。” 看门人到底还有些警惕,一听他问这样的话,就有些警觉地说道:“我没瞧见,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我是江南按察司的官差,此番到苏州就是为了追踪一个少年。别看他年纪小,却是十恶不赦的人物,如今咱们兄弟追捕了他好几日,结果他太过狡猾,一时就让他跑了,”扔银子的男子看着是个和气的,这会竟将官家的事都告诉了他。 那看门人听完便不疑有他,如实说道:“我们确实没瞧见什么行动不便的少年。这过路来来往往都是马车,就算他受了伤,咱们也瞧不见。” 就在此时,那扔银子的男子突然低头,看见门槛前有个隐约可见的湿脚印,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红色。 “大哥,你看,”扔银子的男子指着脚印,急急地看向一直端坐在马上的带头人。 带头人一身肃杀冷意,此时翻身跃下马的时候,袍角生风让人不敢直视。待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那带银子的人还笑着问道:“两位小哥,你们当真没看见那个少年?” “当然,咱们还骗你干嘛,”一开始便开口的看门人有些不耐地说道。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一道血迹犹如喷涌般飞溅出来。另外一个看门人初始还没反应,待看到自己的同伴直挺挺地摔倒,脖子被锋利的刀刃切的气管尽断,血如泉涌般流出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凄厉叫声。 正走到前面的谢清溪,突然听见这声喊叫,心头一惊,握紧手中的弓箭就急急地上前。 结果,那给银子的男人虽脸上溅上了血迹,可依旧挂着笑容温和地问道:“他说自己没看见,那你呢?” “别,别,别杀我,我真的没看见,”还活着的看门人惊恐地往后退。 给银子的男子显然不满他的说话,有些可怜地说道:“你们撒谎,我都不喜欢。” 紧接着,便又是凌厉地一道。 而这个看门人的惊叫声,不仅惊动了谢清溪,还惊动了庄子上的其他人。这庄子是谢家兄弟学习骑射的地方,所以有个专门的跑马场,只是正巧今日谢家兄弟带着一干人上山行猎去了,所以庄子上的人比平日少了一半。 不过就是这样,平日负责教谢清懋骑射的曾师傅,因前几日伤了右臂,便没有跟他们一同上山打猎。这会他正在自己院子里歇息,因他的院子靠近前门,所以这会他也听见了响动。 待他出来时,就看见一行凶神恶煞地人,闯进了庄子。他一见,又敬又怒地问道:“你们是谁?居然敢闯进庄子离开,你们可知这是谁家的……”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个离他最近的人,居然连话都不说,提刀就砍了过来。 就在曾师傅刚要躲避时,就见一枝箭从身后直直地射了过来,一下就插在了那提刀砍人男子的腿上,他吃力不住,膝盖跪了下来,手劲一松刀就要落地。 而能被谢树元请来教自己的儿子,这位曾师傅自然也不会浪得虚名,只见他上前抢过对面的刀,横刀再前,那人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深深地口子。 谢清溪在后面清楚地看见这一幕,看见那血水犹如喷泉般,不住地从他脖子上流出,险些要失声尖叫起来。不过她却是死死地抓住手中的弓箭,而旁边的朱砂早就尖声叫了起来。 带头的人显然没想到,自己这方居然会有伤亡,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庄子,看来这会是遇到棘手的了。 不过他扫视了站在前面的曾师傅,和已经被他挡着的两个女孩,问道:“你们将宋仲麟交出来,我便饶你们一命。” 谢清溪身子犹如筛子一般抖,半是惊半是怒火,这帮人竟将人命视作草芥。他们能这么闯进来,只怕看门的那两人已经没了性命。 她冷笑一声,立即回道:“我看是我饶你们一命吧。” “就凭你们?”那带头人打量了一下。 倒是旁边那个给银子的男子,手中提着的刀已经染血,尖刃上还在不停地滴血,他笑容满面地哄道:“小姑娘,我们大当家的素来说一不二,只要你告诉我们宋仲麟在何处,我们一定饶你不死。” 谢家这处庄子在城郊数里地外,骑马去苏州城的话,最起码也需要半个时间的事件。再加上这四周都是谢家的田地,平日租给佃户种,所以少有人会过来。 只怕这帮人就是看这庄子四周寂静,才敢这般猖獗行事的。 “我不知道什么宋仲麟,不过我只知道,你们若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今日就别想活着走出这苏州城,”即便谢清溪此时腿软的很,可还是不得不强自打起精神。 这帮人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凶,显然是没将王法看在眼中的亡命之徒。 “小丫头年纪不小,口气倒是挺大,”那给银子的人开口笑说,而身后领头的大哥显然已经不耐烦他同这个小丫鬟磨蹭这么久了。 “我爹爹是苏州布政使谢树元,若是你们现在逃命,说不定还能留得一条狗命。若是你们胆敢再进一步,到时候必死无葬身,”谢清溪狠厉地说道。 此时庄子上还有的成年仆从也早已拿出武器,从庄子各处赶了过来。其中庄子上的管事一见小姐居然也在此,吓得差点腿软。 只听他急急走到曾师傅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曾师傅,咱们这些人里,你是武艺最好的。所以六小姐的安危便交给你了,还请你务必保护好六小姐。咱们定会死死挡住这些人的。” 因谢清溪站得近,便将庄子管事柳叔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她眼泪竟是一下子便要下来,在这种紧要关头,竟还有人愿意为了救自己付出生命。 她…… 而这时候,谢清溪的话显然也暂时镇住了那帮人。原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庄户人家,谁知竟是苏州布政使家的庄子,而这小丫头显然就是布政使家的小姐。 那扔银子的男人是一行人中的智囊,此时也有些退意,毕竟杀了官家小姐和杀普通人家的姑娘可不是一样的罪名。若是他们真杀了这小女孩,只怕是彻底得罪了官府,到时候只怕要上天入地地通缉他们了。 “杀的就是你们这些狗官,”那领头大哥突然怒喝一声,提着长刀便冲过来。 柳叔当真领着人上去挡着,而曾师傅拖着她就往旁边跑,朱砂跟在一旁。三人急急地走开,谢清溪不敢哭,只能死死地抓着手中的弓箭。 若是她平时再用功些学武艺,今天她就能自己保护自己。 身后的打打杀杀之声,犹如从恒远之处传来,她只觉得眼前雾蒙蒙地一片,只能跟着曾师傅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地往前跑。 就在谢清溪不知跑了多久时,身后追着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一直跟着他们的朱砂,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朱砂,”谢清溪大叫一声,一转头就看见那人的长刀就朝着朱砂的脖子砍去。 这些人下手太过狠毒,一出手便朝着脖子去,这是要一刀毙命。 没等谢清溪说话,曾师傅已经提着长刀迎了上去。两人战做一团,谢清溪赶紧回去将朱砂拉了进来。两人只得站在不远处,而她立即将手中弓箭拉起,只是两人打斗实在难分敌我,她一时根本无法射箭。 曾师傅右手本就有伤,刚开始还能凭着一股气强撑着,待几百招过后,破绽渐多,身上的刀口也是越发地多了。 谢清溪不敢眨眼,直拿着弓箭直直地盯着两人,可是不管她怎么看,都找不出射箭的空档。 就在她将弓弦拉满时,曾师傅终于在一个不措下,手中长刀被整个震掉。那人挥刀就要砍时,谢清溪的箭射了过去。可她的弓箭本就是特制的,先前那一箭是因为偷袭才能得手,如今她再射过去就被人对方轻易地躲避。 那人原本是要杀曾师傅的,却想起大哥吩咐的,要捉到这个小丫头的命令,便直直地朝谢清溪这处跑来,显然是想抓她。 谢清溪见一箭未得手,早已经拉着朱砂就往前面跑。可是之前曾师傅原打算带着他们出庄子,可到了门口才发现,庄子的门竟是被这帮人关了起来。 他们压根出不去。 于是他们只能往里面跑,可谁知还是被追上。 身后的这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直近到他伸手一把拽住了谢清溪的衣领。 他将谢清溪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那个三岁差点被摔死的谢清溪,在这一瞬间又出现她的脑海里。 所以她来到这里的命运,注定就是被摔死吗? 谢清溪突有一种命运的荒唐感。 小船哥哥,谢清溪一直没忍住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那人见自己得手,正是高兴,准备转身时,突然身后夹带着凌厉风声的箭矢扎进了他的后背,穿透整颗心脏,力道太过惊人,以至于箭头已经从前胸穿透而出。 谢清溪摔倒在地上,趴在草地上,转头时,就看见远方一个模糊地蓝色身影。 她发誓,以后蓝色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颜色。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天大丑闻 > “清溪,清溪, ”蓝袍男子抱着柔软的身体, 不停地用手掌轻拍她的脸颊。 朱砂被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只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将自家小姐抱在怀中, 轻拍她的脸颊试图叫醒她。待她腿脚有了些力气后,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来,紧张地盯着谢清溪的脸颊,带着哭腔问道:“我家、我家姑娘没事吧?” 这一切太可怕了, 她到现在都觉得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而同样做梦的,还有谢清溪。 当她微微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一张脸近距离地在自己的眼前, 她吓得想要往后退,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抱在怀中。 “你是谁?”谢清溪颤抖着问道。 “姑娘别害怕,在下只是路过此处想讨口水, 见贵府内有动静, 进来才发现竟有人在此处大劫, ”男子的声音带着略怪异的沙哑, 可是谢清溪在听到他的话后, 却奇怪地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安定下来一般。 她挣扎着要起来, 那男子赶紧将她扶着坐了起来,还不住地道歉道:“在下一时情急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没事, 情急之下乃人之常情, ”谢清溪扶着朱砂慢慢站了起来。 待站定后便看见不远处还躺在地上的曾师傅,她立即对那陌生蓝袍青年说道:“义士,那位是我家的教武师傅,因护我出逃,这才被歹人所伤。还请你帮忙救治。” 她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眺望着前方的院落,眼含泪水。 不过她还是赶紧上前查看曾师傅的伤势,曾师傅先前还以为自己命尽于此,谁曾想居然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谢清溪扶着他坐起后,安慰道:“师傅,你别担心。待会我哥哥他们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又几个人追了过来。蓝袍人见他们居然不死不休的模样,立即脸上冷笑一声,提刀就是上前。 不过他刚要迎上去,就见最后面的男人一头栽倒在地上,后心一只长箭的尾羽还在轻轻颤动。 蓝袍陌生男子看见一个浅色衣裳头束发带的少年,一手持箭立于马上,并不策马追赶,只双手持弓,对准那逃跑的几人。 此时他在注意到,先前那几人虽手上提着刀,可是脸上却是一片惊惶。那少年犹如闲庭信步般,立与马上,只见他松开手指,一只带着白色尾羽的箭矢划破长风直直地插进跑在最后之人的后背。 “姑娘你看,是大少爷,是大少爷在救咱们了,”朱砂原先看见这几个跑过来的人还害怕地很,可是这会却一下看见谢清骏。 谢清骏立在马上,腰背挺直,脸上带着肃杀的冷冰冰,待一枝箭射出后,便迅速地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长箭,对准还在逃跑的人。那几人也不知先前究竟遭遇了什么,这会光顾着逃跑,而谢清骏的弓箭犹如收割人命的镰刀。 待最后一枝箭射完后,还剩下一个人还在逃跑。他一夹马腹,拍马便追了上去。而陌生蓝袍青年见那人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已经将刀横在身前。可是那人还没跑到这边,就被骑马的谢清骏追上,刀锋一亮,那人跟着倒在地上。 谢清溪看着满地的尸首,腿软的险些站不住。可是这种时候,软弱只会拖累别人。 谢清骏立即策马过来,刚到这边,便跳下马。待他单膝跪在地上,拉着谢清溪上下打量时,几乎是哽咽着声音问道:“溪儿,你有没有伤着?有没有受伤?” 这个近乎神坻般完美的少年,在方才还一脸肃杀,可是在看见谢清溪时却差点哭出来。 天知道,他带着一行人回来,看见大门敞开,两个看门人都躺在门里面,两人皆是脖子上一刀毙命,而院内喊打喊杀的声音,几乎让他疯狂。 而险些要疯了的,也并不只有他一人。 旁边那个陌生的蓝袍青年,见他问谢清溪的伤势,也紧张地盯着她。待谢清溪轻轻摇了摇头后,他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谢清溪突然扑到谢清骏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她身体在轻轻地颤抖,若不是谢清骏离她这般近,也是感觉不到的。 “溪儿不要怕,哥哥来了。哥哥会保护你的,”谢清骏一边安慰她一边摸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安心些。 谢清溪带着哭腔:“我知道,我一直在等哥哥。” “谁都不能伤害我们的溪儿,若是谁敢伤害你,哥哥上天入地都不会放过他的,”谢清骏抱着谢清溪说道。 在谢清骏短暂的十六岁当中,他是天之骄子,文成武功无一不通。可是他得到的最多却是夸赞,谢家清骏这个名字在帝都有谁人不知。 可是他的父母在他七岁那年就离开自己,祖母为了压制母亲让他们骨肉分离。他有九年未见自己的父母,他生命中最多的便是读书习武。就算再见到自己的父母,甚至是弟弟妹妹时,他表现地很完美,他为母亲赶走江家,为妹妹出头。 可是谢清骏自己却明白,似乎有一堵墙挡在他的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完美地犹如神坻的谢清骏。 直到这一刻,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对他说,我一直在等哥哥,有一种叫血脉的东西在他的心头慢慢地破墙而出。 以至于在许多年后,他甘愿放弃一切。 ****** “大少爷,”当谢家的护院汪师傅看见谢清骏带着谢清溪回来时,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一抬头就看见曾师傅趴在马背上,他同曾师傅乃是师兄弟关系,此时不由急道:“我师兄他怎么了?” “曾师傅为了保护六姑娘,被歹人所伤,不过好在伤势不算严重,略休养段时间便可以了,”方才那个陌生的蓝袍青年已经给曾师傅看过伤势,所幸都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大少爷,这帮凶徒咱们打死了三人,活捉了两人,”王师傅是看着谢清骏追着那几人过去的,也是便往后头看了下,小心地问道:“那几人呢?” “那几人都死了,你派人将他们所有人的尸首都搬到后院之中,”谢清骏环视了周围的人,不少人都受了伤,其中有两个家丁的手臂被砍断,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谢清骏看了一眼在场还勉强能站着的人,转身看着旁边的陌生蓝袍青年问道:“若不是义士带人及时赶到,只怕我们府上的伤亡只怕更惨重。谢清骏,在此待全庄上下,谢过少侠的大恩大德。” 说着,他便撩起袍角直直地跪了下去。 “大少爷,”不止是汪师傅,就连不远处肩膀上大腿上都被砍了数刀的柳管事,都挣扎着要站起来。 “谢公子实在是客气了,”蓝袍青年将他扶了起来,缓缓说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视王法如无物,稍有些血性的人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谢清骏被他扶起后,只客套笑了下,便问道:“闲话至此,还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敝姓林,名唤君玄,”蓝袍男子说道。 此时的谢清溪才认真地打量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穿着一身蓝色绸衫,不知是长途奔波还是方才打斗所致,衣裳上几乎没有几处还是干净的。 谢清溪偷偷抬头看他的脸,说实话这位林公子长得并不出众,一张脸只是普通,唯一一处鼻子倒是英挺地很。谢清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样英挺的鼻子倒也少见。 “林公子的朋友也多有负伤,若是林公子不嫌弃,只管在府上养好伤也不迟,”谢清骏倒不是客气,毕竟要不是林君玄他们路过,只怕此时的庄子已经是鸡犬不留了。 “咱们兄弟都是押镖的粗人,原本只想讨口水,并不想多加打扰。只是如今倒是有不少兄弟受伤,只得在府上打扰片刻了,”林君玄抱拳说道。 同谢清骏一同打猎回来的护院师傅,多没有受伤,此时负责抬着受伤的人回院子里休养。 而一直被保护着的谢清懋和谢清湛,这时也跑过来,谢清湛在看见谢清溪的时候,险些又要哭出来,他看着谢清溪眼巴巴地说道:“清溪儿,早知道我就带你去打猎了。” “六哥哥,根本就不关你的事情,是……”谢清溪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 不过想了会,她突然将谢清骏拉到一旁,小声地说:“大哥哥,我之前怕你骂我,才不敢同你说。这些人是我引来的。” 谢清骏大惊,赶紧问道她为何这样说。 谢清溪这才将救了宋仲麟的事情,告诉了谢清骏。而他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让冯小乐带着他离开了?” “嗯,他们走后没多久,这帮人就找上门来,杀了看门的人后,就闯进院子里让我交出人,”谢清溪后悔地要命,可是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你别自责,这帮人乃亡命之徒,就算今日你未救宋仲麟,说不定他们也是要闯入院子里搜查的,”谢清骏眉眼一冷,只看着不远处。 他让朱砂伺候着谢清溪回院子,这会谢清湛也不闹腾,乖乖地护送妹妹回去。 谢清骏看了周围的人,将汪师傅叫过来吩咐了一声后,便牵着马要走出去。林君玄原本正指挥着人将伤员抬进去,却看见谢清骏上马要离开,便追上去问道:“谢老弟,不知你是否是去追击残寇,若是的话,为兄倒是愿意同谢老弟走一遭。” 谢清骏此时正准备独身去追冯小乐两人,如今见林君玄自荐,便笑道:“既然林兄这般侠义,那恒雅少不得要麻烦林兄一番了。” 说完,林君玄就跟他一同往外走,他的马被栓在谢家的门口。 待两人骑上马后,便立即往苏州城追去。 此时冯小乐还不知自己走后,谢家庄子上发生这样的惨事。因着那帮人以为人是被庄子上所救,因此根本没派人手追击。所以冯小乐赶着马车一路回了苏州城。 因着那处院子刚好在巷子拐角处,所以他将马车停在那里倒也没人看见。 此时宋仲麟因马车的颠簸,原本止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迹,将马车下面的靠垫都染红了一片。 冯小乐进了车厢勉强将他叫醒,可他此时已经接近昏迷。冯小乐只得咬着他将他往下架,等到了车厢外,他先是将宋仲麟放在车辕上坐着,两脚悬在空中。他踩着车辕跳了下去后,拦腰将他抱住,企图将他抱下车。 可宋仲麟已是十五岁的少年,而冯小乐才十岁,饶是他干惯了力气活。这会弄这么重个人下来,也是极困难的。 就在他小心将人弄下来时,就突然听见有人喊道:“冯小乐。” 冯小乐被吓得重心不稳,拽着宋仲麟直挺挺地摔了下来。倒霉的是,宋仲麟摔在了他身上,而他成了那个可怜的人肉垫子。 “冯小乐,你杀人了,”冯桃花看着这个面目苍白地几乎没有人色的少年惊恐地说道。 “哎哟,我的姐,你就不能小声点,”冯小乐小心从宋仲麟的身底下钻出来,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腰身,一边无语道:“我要是真杀人了,你就不能替我遮掩点,喊这么声,是怕别人听不见。” “你这个兔崽子,说什么话呢,”冯桃花自小就要护着两个弟弟,不让他们挨打,所以这会养成了泼辣的脾气。 “姐,你先别打我,赶紧救人要紧,”冯小乐见他姐这会功夫还要打自己,赶紧指着还躺在地上的人说道。 冯桃花生怕他在外头惹事,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回来的人?你要是敢不说清楚,我就打死你。” 在有她爹那个例子在前,冯桃花生怕两个弟弟也学了他们亲爹的秉性,平时管教他们甚严。好在冯小乐虽然是个淘气的性子,可是生性却善良,只是不爱读书罢了。这会早在铺子上帮手,补贴家用,让冯桃花也从前一个人扛起整个家那么累了。 冯小乐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这是谁,不过听六姑娘说,这小子的爹可是个大官。他是六姑娘救起来的,不过六姑娘不能将他留在庄子上,就让我给他带回来了。” “既然他爹是大官,你们干嘛不把人家送回去啊,”冯桃花一听立即着急道。 倒是冯小乐早想好了说辞,他说:“姐,你傻啊。咱们现在把他救了,就这么把他送回去,那可什么好事都没咱们的了。要是咱们给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再送回去,就是他爹也得对咱们千恩万谢不是。” 冯桃花想起,先前要不是冯小乐救了六姑娘,只怕这会他们这家说不定都得饿死了呢。于是她也有些犹豫,冯小乐在铺子上帮忙这么久,这点察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一见他姐犹豫了,接着就说道:“再说了,我也没指望把他领回咱们家养着。六姑娘给我出了个主意,就把他放在这间院子里头,反正这间院子平时也没人住,更不会有人来。” 冯桃花见他手指着那间被衙门封了的院子,拍了下他的脑袋,怒道:“你小子不要命了,那可是衙门封的院子,你也敢用,活腻歪了吧。” “姐,你也不看看是谁出的主意,咱们六姑娘既然说了,还怕有人找咱们麻烦?”冯小乐不在意地说。 冯桃花此时也觉得他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便赶紧说道:“咱们两人赶紧把他抬进去吧,可别让人看见了。” 于是兄妹俩偷偷摸摸地将人抬了进去。 而一路快马赶到苏州城内的谢清骏,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冯小乐家住在哪里。今日谢清湛是从铺子上将冯小乐带上的,谢清骏只得策马往铺子上去。 待从掌柜的嘴里问出冯小乐家的地址后,两人就往他家赶去。只是越走近,林君玄心底却越是怪异。 待谢清骏在小巷子前徘徊的时候,林君玄指着前面那条巷子说道:“我觉得应该从前面那条巷子进去。” 谢清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林君玄呵呵干笑了两声,解释道:“直觉。” 结果谢清骏真的策马从前面那个巷子进去,待走到一个两条小巷交叉的十字口时,就看见一辆马车安静地停在一家院子的门口。 这会冯桃花正烧了热水提过来,冯小乐已经去请大夫了。冯桃花拿了套她死鬼老爹的衣裳,不过看了看床上这个唇白脸白的少年,想着他到底也是娇养长大的富家少爷,如今让他穿死人的衣裳。 冯桃花正用白布浸了浸热水,顺手拧干了毛巾,就要敷在他的头上。 此时她突然听见有推门声,她心头一惊赶紧跑出去看了下。待她跑到正堂时,就看见两个人推门进来,为首穿着浅色衣袍的少年,头发只简单束着发带,只是那发带上的花纹却极是繁琐,作为绣娘的冯桃花一眼就看出就这么一条发呆,只怕她这样熟练的绣娘都要绣上五六日的时间。 “你们是谁?”冯桃花到底不是普通的农家姑娘,这会大着胆子问道。 “姑娘别害怕,我只是想问问,这是不是冯小乐的家,”谢清骏打量了这间院子,正房的窗户纸早已经破了,四处都呈现出灰败之景,压根不像一家正在生活的人家。 林君玄跟在身后没有说话。 “不是,”冯桃花脱口就说道。 就在她想着怎么编的时候,门口就出现了冯小乐的身影,他身后还跟着个背着药箱的老医师。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冯小乐一见谢清骏便惊讶地问道。 ****** 大夫将宋仲麟的伤口仔细地包扎了后,便有开了药方,吩咐冯小乐定要按时给他煎药。若是今晚这人发热了,也一定得再找大夫。 若不是冯小乐给了十两的诊金,这大夫一见宋仲麟的伤势只怕调头就要走了。 “老先生请留步,”就在大夫要走时,一直端坐着的谢清骏突然开口。 大夫一进门就看见这少年,他作为大夫这来来往往也是见过不少贵人,只是这少爷身上的贵气实在是他身平罕见的。可偏偏旁边那个穿着简单蓝袍的青年,他看了一眼之后,却是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不知老先生可有办法,让他暂时清醒些,”谢清骏客气问道。 大夫一听便立时皱眉,说道:“他后背伤势深可见骨,若是当时立即治疗倒也罢了。只是他不仅在水中浸泡多时,还坐着马车颠簸了许久,我也只是给他包扎了伤口。至于这后果只能是听天命了。至于让他清醒,老夫却是办不到。” 冯小乐见他拒绝,又生怕谢清骏是有要紧事要问,刚要劝这大夫。 而一直没开口的林君玄淡淡问道:“那老先生的金针可否借我一用?” 大夫见是林君玄问他,这拒绝的话都没敢说出口。他将药箱拿了出来,只是林君玄刚取出金针,便对冯小乐说道:“冯小兄弟,还请你带老先生到外头稍等片刻。” 林君玄将针包平铺在桌子上,取出一枚细如发韧如丝的金针,对准宋仲麟的穴道便刺了下去,可是平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林君玄也不在意,紧接着又拿了一根金针插在穴道上,一直插到第六根时,宋仲麟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他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起来,紧闭着的眼睛也总算是睁开。 林君玄一张普通的脸突然绽开,他略低着身体,同宋仲麟刚好对视上,他平淡地问道:“醒了?” 冯桃花此时还留在房中,她见宋仲麟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在一处,额头上的汗珠犹如雨水般往下滚落,她有些于心不忍,将头偏往一处。 好在谢清骏说道:“冯姑娘,不如你先去药店替这位宋公子将药抓了,至于熬药的事情,也要麻烦姑娘了。” “大少爷吩咐,小女子不敢不从,”冯桃花这两年也出入过不少大户人家,这礼仪倒也学会了点皮毛。 她微微福了身后便急急步出内室。 这房间里,一时只留下这三人。 宋仲麟眼带愤恨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却禁闭牙关,死死不开口。 “宋公子,想来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此番我前来并不是为了公子的命,”谢清骏平淡说道。 宋仲麟脸上的警惕却还是不减,老人小孩天生容易让人放下警惕。他能在谢清溪面前放松,却不代表他会在这两个男人面前放下戒备,特别是刚才施金针强行让他醒过来的男子。 “你姓谢?”宋仲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可谢家两个公子他都见过,并没有眼前这人。 谢清骏知他还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也不在意,只说道:“在下谢清骏,乃是谢家长子。想来宋公子在苏州的时候,我还在京城。” “我凭什么姓你?”宋仲麟梗着头问道。 谢清骏突然轻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而旁边的林君玄则拿起针包里的一根金针,只是那金针比宋仲麟身上的任何一根都要长。 “如今宋公子你的命算是捏在我们手中,就算我骗你,你也只能说实话。而如今我能以礼相待,也只是看在我妹妹救了你的份,”谢清骏说到最后,语气渐渐凌厉。 他盯着宋仲麟,突然冷笑一声,嘲讽道:“想来宋公子还不知道吧,在我妹妹将你送出庄子后,便有一行人到庄子找人。一不合就杀了我谢家守门的家丁,若不是有路过的义士及时赶到,只怕连我妹妹都遭遇毒手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宋仲麟急得当即要从床上起身,只是他伤势太重,手臂都抬不起来。 “宋公子若是不信,谢某可带你去亲眼一见,”谢清骏冷冷说道。 宋仲麟听了他的话,躺在床榻上,盯着头顶破败的屋顶,因经年失修,屋顶一处已经破损地连阳光都能照射进来。 半月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少爷,可是如今他东躲西藏,竟是比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可这一切的幕后元凶竟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 “什么,你说这帮人是你父亲派来杀你的?”谢清骏可是亲自领教过这行人的凶残,就冲着他们胆敢在光大化日之下,就闯出庄子大开杀戒,就知道这行人定是群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可谁又能相信,这么一帮亡命之徒,竟是一个父亲指派去杀自己儿子的。 宋仲麟早已经没了情绪,此时他只剩下麻木,他说:“我母亲在一月前突然病逝,当时我在学堂里读书,并不在家中。待回到家中后,宋煊只告诉我,我母亲是急病去的。” 他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母亲近三十岁才拼着性命才生下他。自此便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可是母亲走的实在太突然,突然到让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更何况,他也知道家中一直不安宁。五年前宋煊得了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做妾室,一直很不安分。这两年这个妾不仅接连替宋煊生了两个女儿,今年更是又怀上一胎,家中下人一直盛传她这胎乃是男胎。 宋煊本就宠这个妾室,如今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就连作为正室的母亲都不被放在眼中。 在母亲去后,他回到家中才知道,那妾室的胎早在两月前就落了。只是他是男子又长年在外头读书,所以这才没得到消息。 也何该此事不会就这么遮掩,宋仲麟疑惑母亲突然去世,在收拾母亲遗物时,突然在她的床榻里找到一本账册。 因宋母生怕宋煊太过偏心,将来什么都不给宋仲麟留,便将自己所有的私房账册,都藏在床铺的暗格里。这床乃是宋母陪嫁的床,当初打了床时就有这个暗格。宋母只告诉了宋仲麟一人,因此他立即找到了宋母所有的私房。 只是他没想到,夹杂在这些当中,却有一本他从未见过的账本。 待他看了之后,才大吃一惊,这竟是宋煊勾结海盗私卖武器的证据。 “这帮混账东西,竟将朝廷的东西中饱私囊,”林君玄在听到此处时,突然怒道。 谢清骏看了他一眼,林君玄略有些尴尬,放要解释,却听谢清骏说道:“君玄果真是忠君爱国之义士。” “谢老弟过奖过奖了,”林君玄干笑着说道。 “我又多方查探,这才发现,我母亲乃是中□□之毒而死,”宋仲麟想到惨死的母亲,眼泪止不住落下。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本该享受着富足安定的生活,一心只读圣贤书,待日后自有一片锦绣前程等着他。 可是如今却一切都变了,他的母亲被人毒杀,他自己如今也被人追杀。可是宋仲麟不想死,就算死,他也要先替母亲报了这个仇。 “那妾室命人在我母亲食中下毒,我不知此事最开始时宋煊是否知晓。但我母亲定是知晓的,所以她拿了宋煊最要命的账册,原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结果却更快断送了,”宋仲麟哽咽地说道。 “所以你如今带着这本册子逃命?”谢清骏问道。 宋仲麟点点头,他说:“我母亲家道中落,我只有一个嫡亲的舅舅,如今在京里做着六品小官。所以我只能靠我自己替母亲报仇,我原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骗过了宋煊。后来我假装去学堂,从学堂偷偷跑了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 “那帮人可不是无能之辈,你竟然能跑了这么久?”谢清骏问道。 也许是太多痛苦的事情,将这个少年的心已经变得冷硬麻木无比,他说:“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小厮扮作我朝京城逃跑,而我则是南下。宋煊肯定会猜到我是想进京告御状,所以他先前只派人往京城方向搜索。” “如今他们能找到我,只怕已经将我的小厮已经被杀了,”那个小厮是他奶娘的儿子,他走的时候奶娘还在金陵,不知她老人家如如今还活着吗? 大概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若是谢清骏和林君玄两人都沉默了。 “我如今只恨没戳穿宋煊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无法替我娘报仇。有累及谢家的地方,还请谢公子你原谅,”宋仲麟也知谢清溪救她乃是一片好意,如今竟是让谢家受到这样的大难,他便是内疚至死,也无法弥补。 “若我们愿意助你回京告御状,你当真会揭发自己的亲生父亲?”林君玄看着他淡淡问道。 宋仲麟看着这个面目普通的男子,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却让他有一种不得不信服的气势。 他点头说:“即便是有违伦常,日后遭天谴,宋仲麟也在所不惜。”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故人来访 > 待两人出了院子后, 谢清骏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林君玄, 笑道:“想不到君玄还这般关心国家政务, 倒是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侠士。” “林某一介草民, 自然谈不上什么关心国家政务。只是此等贪官污吏, 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就连林某这等莽夫听了, 都恨不得处置而后快, ”林君玄大义凌然说道。 “君玄兄此等胸襟气阔,实在是让我敬佩,”谢清骏抱拳客气问道:“在下表字恒雅, 不知君玄兄表字如何称呼?不如你我以后便以表字相称?” 林君玄突然笑了下,极其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表字实在是难等大雅之堂,不如恒雅老弟便只管称呼我为君玄便可。” “哦, 那不知恒雅可否一听?”谢清骏笑着问道。 谢清骏表字乃是他祖父亲赐, 恒雅两字实乃高雅,以至于在未来的不久, 他以恒雅公子之名名震江南。 “小船, ”林君玄微吐两个字。 谢清骏愣了一下, 而林君玄解释道:“大小的小, 船舶的船, 愚兄之表字实乃一故友所赐。” “大俗即大雅, 君玄兄的故友看来是位高人,不知以后恒雅可否一见,”谢清骏客气地说道。 他行事素来得体, 即便是尴尬之事, 他都可以在谈笑间化为无形。可是今天听到这位林兄的表字时,就连谢清骏都险些圆不回来。 这位赠予他表字的人,实在是太不走心了。 “此番家中发生如此大事,恒雅需回家禀告家父。所以倒是不能陪君玄兄一同回庄子,还请君玄兄见谅,”谢清骏客气说道。 林君玄淡淡点头,理解道:“此等大事确实该禀告家中长辈。那恒雅老弟便先行一步,为兄也准备出城回去。” 谢清骏翻身上马,立即说道:“那君玄兄,我先行一步了。” 林君玄站在院门看着谢清骏离开,一直到许久,从另一处又来了几个人,只见这几人都身穿普通的布衣,只是走路时脚下却没有一丁点动静。 待几人到了跟前时,其中一人便道:“主子,我等已检查过这四周,没有可疑之人出现。” “很好,你们就留在此处保护,若是有人前来,”林君玄背手在身后,一张平淡无奇地脸面无表情说道:“格杀勿论。” “是,”几人皆点头成事。 说完后,林君玄也翻身上马,只奔着城门而去。 待谢清骏骑马到了家中后,将缰绳随意扔给小厮后,便对看门上的另一小厮说道:“你现在便去衙门里头找老爷,只管同老爷说,少爷有十万火急之事,还请老爷务必立即回家。” 小厮一听他的吩咐,也不耽误,赶紧便小路朝衙门小跑过去。 好在谢府离衙门本就不远,这小厮一路跑过去,不过用了两刻钟的时间。谢树元此时正在苏州布政使衙门里头,见自家小厮过来,还以为是家中发生事情,却听他说是清骏急请自己回去。 谢树元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有分寸。若无十万火急之事,他也确实不会这般着急。 于是他吩咐了一下,便上了马车往家中赶去。 待他到了书房时,谢清骏已经坐在书房里头等了多时。 谢清骏倒也没说废话,只将在庄子里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回。谢树元在听到一帮凶徒闯进自己家中,不仅杀了自家的家丁,还险些伤了谢清溪时,气的身子都抖了起来,脸上狠厉地说道:“这帮凶徒实在是罪该万死。” “儿子已让人将活口看守起来,只等父亲前去审问,”谢清骏说道,不过他朝屋外看了一眼。 谢树元立即说道:“有话你只管说,先前我进来的时候,已经让忍春在门口守着了,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谢清骏又将从宋仲麟处审问出来的话,如实告诉谢树元,便是谢树元这等城府之人,都呆在当场许久未说话。 “你确定那人是宋仲麟?”谢树元追问道。 谢清骏解释道:“刚开始便是妹妹认出宋仲麟的,后来儿子又趁他昏迷之际,检查过他的脸,确实无伪装和易容。” 谢树元点了点头,他说:“一月前,我确实是听说宋煊的夫人突然去世,因着宋夫人在苏州时同你娘还几分交情。你娘还特地派人去祭奠了一番,没想到她竟是被家中妾室所害。” 想到此时,谢树元突然看了儿子一眼。 谢清骏假装没看见他爹的眼神,就家中那几个姨娘想害他母亲,等到下辈子重新投胎,只怕都不是他娘的对手。 “你妹妹从小到大竟是这般磕磕绊绊,”谢树元一听这次小女儿又遭受如今大难,心疼地简直无以复加。清湛同她是龙凤双胎,可是清湛能平平安安地长到如今,偏偏清溪却处处坎坷。 谢树元甚至都从未同旁人说过,他心底最大的担忧便是,他怕这个小女儿夭折了。这样的念头光是想想他的心都无法承受。 谢清骏似乎明白父亲的担忧,清溪此番本就是去庄子上养伤的,却险些蒙受大难,就连谢清骏都说不出安慰他爹的话。 “待此事了后,我会为你亲自祈福避灾,愿佛祖能怜惜我和你母亲的爱女之心,让我的清溪儿以后安乐长寿。”谢树元是自幼便饱读圣贤书的人,都说敬鬼神而远之,此番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在是病急乱投医了。 谢清骏点头,却将话题引到另一处说道:“那宋仲麟之事,父亲意欲何为?” “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便是为父也需三思而后行啊,”谢树元突然苦笑一声,又说道;“为父能能在这苏州近十年的时间,宋煊也算是功不可没啊。” 谢清骏如今还未步入官场,虽谢舫平日也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可说的也都是些官场的规则和大方向,关于谢树元的问题却是一点未提及过。谢清骏一直以为父亲留在苏州是为了积累资历,待回京后再图谋后动。 “宋煊年少时曾是皇上的伴读,乃是皇上的亲信之一,”谢树元不紧不慢道:“天下赋税有十之一出与江南,而江南布政使一职非帝王亲信不得。宋煊在江南经营之深,可远超为父。单单将宋仲麟送至京城,路上便困难重重。” 谢清骏哼笑一声,冷冷道:“难不成他能只手遮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 谢树元倒也没在意儿子的态度,只笑着摇头。父亲曾在写信中多次提到,清骏虽年幼,可多智却让父亲都深深不安过。情深不寿,慧及则伤,谢树元一想起当时父亲在信中写的八字箴,他恨不得立即回京城去。 可是如今看到他也有少年的冲动,谢树元不仅没失望,反而略安心了些。想来是父亲极少同他相处,只看见他成熟多智的一面吧。 “宋煊虽经营的深,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到底是皇上的天下。只是他将武器私卖给海盗,此事若是仅他一人,只怕是难度太大。我觉得若是真的彻查起来的话,这江南的官场只怕都要震荡了,”谢树元缓缓说道。 他在江南多年,自然知道在这个富庶的地方,为官者清白的只怕是没有的。就连谢树元本人,不也暗地支持家奴在外做生意。不过他走的是灰色通道,即便真查到,也不会有人说他是贪污受贿。 谢清骏点了点头,担忧说道:“儿子只怕累及父亲。” “此等祸国殃民之辈,别说我是食君俸禄的官吏,便是一介草民也当责无旁贷。只是宋煊背后还有一个安平公府,他乃是国公府的嫡次子。虽无爵位可袭,但真的出事的话,国公府不会置之不理的。所以对于这样的人,咱们要么就不拆穿他,要么就一击必中,”谢树元点播道。 两父子又在书房密谈了许多,谢树元自然是希望谢清骏先从宋仲麟手中将那本账册要到,待他辨别了账册的真伪。如果这账册是假的话,别说到时候宋仲麟会落得一个诬告朝廷命官的嫌疑,就连帮助他入京的谢家只怕都脱不了干系。 至于谢树元之所以愿意插手这件事,一来自然是要钉死宋煊,他居然敢派人光天化日之下杀入自己家中,这已经是将谢家踩在脚底下了。二来宋煊这几年一直阻扰自己不愿让自己回京,谢树元早就与他不和。 官场之中的争斗本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政敌之间你死我活根本不在话下。如今宋煊挡了谢树元的路,又让他抓到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谢清骏从书房出来后,便前往后院给萧氏请安。他既然回来了,自然不好不去见母亲。 萧氏有半个月没见着他,虽知道他在庄子过的好,可是乍一看见,便是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她问了好些他住的如何,吃的可好的话后,突然说道:“我今天午睡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被吓醒。原还想着派人去瞧瞧你们的,结果你就回来了。” 谢清骏心底也是一惊,不过还是面色如常地说道:“母亲放心,清溪有我照顾,自然是无碍的。往日清溪在母亲身边也只是尽让您担忧,如今好不容易将她送到庄子上休养,母亲便趁着机会多歇息些呗。”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你妹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离开我这么久过。我这院子里头乍然没了她,安静地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了,”萧氏也轻笑了声。 说到底,还是想女儿了。 谢清骏还不知谢清溪如今怎样呢,他匆匆追出来找宋仲麟,这会也不知清懋他们是否有替清溪请大夫。这丫头先前就是受了惊吓,如今再看见这么惨烈的场面,他实在是怕她撑不住。 可是如今也不能让清溪立即回来,要不然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他只得说道:“我瞧着大妹妹素来乖巧听话,若是母亲嫌闷,便让她过来陪着说会话便是了。” “好,娘都知道。你赶紧回去吧,清溪那丫头要是看你不见,只怕会害怕。她若是身子养好了,你便带着她早些回来,”萧氏吩咐道。 谢清骏点头称是,待他要离开的时候,萧氏却坚持要送他到门口。 谁知刚走到花园处,就看见从角门进来的江家人。邱氏偏爱长女,每回进府都只是带长女过来,倒是明岚提了一句好久没见婉娟姐姐,她才想起来将婉娟带进府中。 因着先前在谢家住的是下人院,江婉佩每次来谢府的时候,总觉得府里的奴才看她的眼神里头总带着嘲笑。为此,她在家中发了好几回脾气,可是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江秉生犯了错,如今连舅舅都不愿再管父亲了,全家在苏州一点进项都没有。若不是母亲时常进府同姑母哭诉,只怕这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 原本江婉佩还满肚子的不愿意,如今远远地看见谢清骏过来,脸上那隐隐的不悦也登时没了。带谢清骏走近时,邱氏都没说话呢,就听江婉佩脆生生地喊道:“表哥。” 谢清骏原本想避开的,可是就这么条,他都已经走到此处。若是再避开,倒是显得刻意,没想到这个江家姑娘倒是这般没羞没臊。 江婉佩挺了挺胸脯,今个她穿了一件玫红遍绣芍药的长褙子,她皮肤本就白皙,如今被这玫红色一衬,便越发地肌肤赛雪般。江婉佩能得邱氏喜欢,倒也并不全是她嫡长女的身份,实在是因为她的长相在江家三女中可算是头一份,又正是青春最年少的好时光,这小姑娘的活泼娇俏,她可是一点没少。 谢清骏走过去了。 就在江婉佩等着谢清骏同她说话时,谢清骏犹如未看见她一般,直直地从她们母女三人身边走过。 而领着她们去给江姨娘问安的丫鬟,此时也急急蹲下给他请安:“大少吉祥。” “嗯,起来吧,”谢清骏只留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江婉佩见他连个丫鬟的请安都愿意回,竟是当自己如无物一般,登时气的眼眶都红了。她气狠狠地跺了下脚,有些不依地喊道:“娘。” 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邱氏也早就说过,这位谢家大少爷根本就不是她能肖想的。可她倒是好,如何说都不愿听,如今被别人这么明晃晃的打了脸面,她还有脸叫唤。 “闭嘴,”邱氏压低声音狠狠说道。 旁边的丫鬟此时也抬起头,只是下巴抬的略有些高,只见她用眼角的余光瞅了这母女三人后,随意说道:“江家太太这边随奴婢来吧,这会可千万别再走茬路了。” 刚才就是江婉佩一时贪看院子里的话,‘不小心’走岔路了,这才会和谢清骏撞个正着的。 待小丫鬟将这母女三人带到江姨娘院子里后,便又回角门上伺候。她是在角门上当值的,府里的采买和下人都是走的这处门,便是府上的姨娘亲戚家也是从这处过的。 只是朱姨娘本就是奴婢出身,压根没娘家。方姨娘倒是府里的家生子出身,只是她的娘亲人都在京城谢府当差呢,也没娘家人回来这里看她。如今这角门倒是只有江家走了。 她一回去就立即同其他当值的丫鬟炫耀,:“你们是没看见,大少爷长得那叫一个英俊,我都没敢抬头看,而且待人也是极客气的。” “吹牛吧,大少爷如今正陪着六小姐在庄子上住着呢,你怎么会撞上,”旁边一个丫鬟立即不相信,反驳说道,她又问:“况且你都没敢抬头看,怎么就知道大少爷长得英俊。” “小菊,我就知道,你就是嫉妒我遇见大少爷。我还告诉你了,我不仅看见大少爷了,还同他说上话了呢,”这丫鬟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府里的主子不过寥寥数十人,可是府里的奴才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一个主子身边统共就三四个贴身伺候的,所以如今面临的是僧多肉少,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那都是有打造化的。 至于象她们这般,在角门上当值,平日里扫扫院子的丫鬟,平日连主子的一片衣角都甚少看见。这个丫鬟这会不仅遇见主子了,居然还同大少爷说上了话,其他人自然是将她围住,一个劲地问她关于大少爷的事情。 以至于她将大少爷今日穿了件浅色的长袍,脚上穿着同色的靴子,甚至连上头的花纹都描绘了一遍,旁边的人还不知足呢。 不过大家八卦完大少爷之后,就将话题转到了江家母女三人身上。 “那江家的大姑娘可当真是不要脸,居然还叫咱们大少爷表哥,她算咱们少爷哪门子的表妹啊,不过就是个姨娘的亲戚罢了,”那丫鬟愤恨地说道。 不过随后,她又得意洋洋地说:“她虽叫了咱们大少爷,可是咱们大少爷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只让我起身了就走了,哎哟,她那个没脸的啊。” 因着角门上的丫鬟都不在主子跟前伺候,平日又人来人往地,所以她们的嘴难免要碎些。这什么话到了她们这里,只怕没有一天就能传的阖府都知道。 于是,还没等江家母女离开谢府,下头的奴才间就已经传开了。 ****** “我略通些医术,若是公子不嫌弃,便让我进去瞧瞧小姐的病情,”林君玄马不停蹄地赶回庄子时,就看见大夫正站在院子门口,谢清溪不愿看大夫。 此时的谢清溪拉着谢清懋的手,无奈说道:“二哥哥,我根本就没有生病,我不想让大夫进来。” “溪儿乖,二哥哥是怕你受了惊吓,咱们让大夫进来看,要是真没什么,咱们就不吃药,”谢清懋还以为她是怕吃药,便哄道。 谢清溪垂下眸子,两只手的大拇指交叉在一起,搅啊搅地。她突然抬头看着朱砂,说道:“朱砂,我的音乐盒呢。” “音乐盒?”朱砂此时的腿也还软着,她不过就比谢清溪大了两岁,可是这一日之内不仅差点被人杀了,见着这么多死人。若是昨晚有人同她提前说了今日的遭遇,她只怕还会骂别人神经病吧。如今不过才几个时辰,便已经天堂地狱走了一遭。 “就是上面有个小人跳舞的音乐盒,”谢清溪急急地比划道,她之前还特地吩咐过朱砂,一定要带着的啊。 “哦,就是上面刻了个小船的音乐盒啊,奴婢带来了,奴婢这就给姑娘拿去,”朱砂赶紧过去开了柜子,从里头将那个装音乐盒的匣子拿了出来。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悦耳的音乐声从盒子里响起,谢清溪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稍稍放松了点。她听了好一会才说道:“二哥哥,你让大夫进来吧。” 谢清溪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音乐盒看。那个小人儿在光滑的镜面上转着圈,洁白的翅膀依旧光洁如新。虽然这个音乐盒在她身边已有五年,可是她平日根本舍不得打开,生怕将它摔坏弄坏。 这样的舶来品若是坏了的话,只怕连修的地方都没有呢。 “姑娘,将手伸出来吧,”旁边一个男声响起,谢清溪却还在盯着音乐盒看,根本没在意旁边的人是谁。 因着她年纪尚小,中间就没架着屏风。更何况,中医讲究的望闻问切,若是连病人都看不见,又要如何看病呢? “不知小姐前些日子可是生过病,”那男子接着问道。 谢清溪依旧没有说话,灵动地音乐在她耳边响起,那个小人在翩翩起舞,这样美好的画面让她慢慢沉浸在其中,忘记先前的杀戮和罪恶。 旁边的谢清懋听过却是一喜,他急急说道:“林兄实乃是高人,我妹妹于月前曾生过一场疾病,只是当时那病实在是怪异,就连苏州最好的大夫瞧了都没看出个所以然。” 谢清溪的那场怪病,可是差点闹得谢家一个人仰马翻。若不是事后,她又迅速地好了,只怕如今谢树元都还在广邀名医呢。 “那可麻烦二少爷可将病情详细告知在下?”林君玄客气问道。 谢清懋先前只是抱着让他试试看的结果,如今见他真有几分本事的模样,自然极为迫切,他说道:“大概是一月前,我妹妹当时在午休,却突然梦魇,接着整个人都昏迷不醒。因着我当时未在家中,事后只听兄长提起过。可是实在是因这病发的奇怪,所以至今都不知因何而发?” “一月前?”林君玄重复了一遍,脸上却满满浮现出一抹怪异和难以置信。 林君玄拿出随身的金针,说道:“不如我听六姑娘扎上几针,这金针之术乃是我家祖上相传,起死回生之功效倒是没有,只是对于治疗梦魇平复心境倒是有异样的功效。” 此时,谢清溪突然睁开眼睛,转头看着他笑着说道:“大夫,你倒不如给我开点安眠药,说不定我还能睡的香些。” “安眠药,这是何物?”谢清懋一听谢清溪点名这药,便一脸希冀地看着林君玄说道:“若是林兄知道此药物,只管用了便是。不管此药多名贵,我们谢家都会如数奉上的。” “让二少爷见笑了,林某孤陋寡闻,从未听过六姑娘提的药。” 就在谢清溪还有说话时,刚张开的唇瓣却突然顿住,犹如被人点了穴道般。待过了良久,她转头看着林君玄,深深道:“还望先生妙手回春,替小女子排忧。” “小姐的忧在心中,林某只能治好小姐身上的病,”林君玄笑着回道。 谢清溪突然顿住,是的,就算这半月她在庄子上过的再逍遥自在,她就是忘不了那个真实到可怕的梦。 那匹马就要踩到他了,他受了好重的伤,还吐了血。 即便天涯永隔,可是她还是希望她的小船哥哥,可以永远平安喜乐。他应该健健康康的娶妻生子,或许他的孩子中会有人继承他无双的容貌。 陆庭舟是谢清溪两世以来,遇到的愿意以性命相救她的人。 待林君玄替谢清溪施了金针后,谢清懋送他出去。 朱砂正替她掩好被子时,就听见谢清溪吩咐道:“朱砂,我渴了,你去那边帮我倒杯水来。” 朱砂应了声,便走了过去。 谢清溪这才展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的一个字条。 “今晚寅时,登门拜访。” 落款:庭舟。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拐骗王爷 > 第四十五章庭舟 谢清溪歪着脖子看着字条上的落款, 却突然轻笑了一下。 朱砂正好倒了水端过来, 谢清溪急忙字条压在枕头底下。她接过朱砂的水杯, 便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待抬头看时, 就看见这丫头正一脸苍白两眼无神地盯着自己。 “朱砂, ”她轻叫了一声, 这丫头没有答应,于是她又叫道:“朱砂。” “小姐,你叫我?”朱砂反应过来, 慌忙问道。 谢清溪点了点头,接着她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轻声说道:“朱砂, 你也过来坐坐。” 朱砂此时还是惊魂未定, 她是谢府的家生子,奶奶又是太太的奶娘, 在府里头谁敢对她高声说一句话。可以说, 除了几位小姐外, 这女孩里头就数她最得脸了。若不是因为奶奶觉得在六姑娘跟前当丫鬟, 便是将来说亲事也体面些, 她老子娘可是舍不得她出来的。 谢府后宅里头, 太太一家独大,几个姨娘都被压得死死的。她在太太嫡出的六姑娘跟前当丫鬟,自然是不用烦一点心, 平日只要好生伺候姑娘便是了。 如今突然被这么追杀一遭, 别说是她这样的小姑娘经不住,就算是换了大人都受不住的。 “心里头还害怕吧,”谢清溪关心地问了一句。 朱砂突然想到先前是自己绊倒,害得谢清溪差点被抓住,她还以为谢清溪是准备秋后算账呢,害怕地摇头说道:“奴婢不怕,奴婢不怕,都是奴婢不好。” “好了,我知道,我也害怕,”谢清溪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发生在自己面前,便是光是听说都觉得骇人听闻。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闯入家中大开杀戒。 “小姐,我……”朱砂看着谢清溪,泪光点点,接着一直努力压制的情绪终究是忍不住,她哭喊道:“我好想我娘啊,我好害怕。” 此时丹墨正掀了帘子进来,便看见朱砂坐在谢清溪的床榻边上,拉着姑娘的手哭的眼泪鼻涕全都下来了。 这做丫鬟的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能在主子跟前哭,丹墨比她们年纪都要大些,又因为刚才躲在屋子里并未瞧见前头的血腥场面。所以这会子,倒是她急急过来便将朱砂拉住,好生劝道:“我的好妹妹,哪里能在姑娘跟前哭。若是让管事妈妈知道了,只怕也是要训斥你的。” 因着朱砂的身份比她们这些丫鬟都贵重些,所以平时丹墨也不好多说她。但丹墨一家也是太太陪房过来的,所以谢清溪的屋子里头就是由她和朱砂两人把持着。 朱砂素来敬重丹墨年长又稳重,这会被她这么一说,哆哆嗦嗦地不敢再哭。 倒是谢清溪轻笑说道:“别说是她,便是我都想要哭。只可怜,我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倒是哭不出来了。” “姑娘受累了,都是奴婢们没用,没保护好主子,”丹墨垂头自责地说道。 “这哪里能怪你,左右是天降横祸,谁能想到布政使大人家的庄子,都有人敢行凶,”谢清溪也是苦笑一声。 不是这苏州城人人都知这是布政使谢大人家的庄子,但只要报上她爹的名讳,又有谁敢在这里撒野。 “看门的两人可有通知他们的家人?”要说最惨的莫过于那看门的两人了,当头就别人杀了。 至于后头因着谢家庄子的壮丁也不少,大家见这伙人实在是猖獗,都拼了命的反抗。再后头就遇上了林君玄带着他的镖队路过,这才让伤亡没那么重。 “二少爷发话了,说这两人每家给两百两的丧葬费。至于其他人,所有反抗的人每人给一百两,还有受伤的。若是受伤严重,再给五十两医药费,若是伤势轻的,便给三十两的医药费。” 谢清溪点了点头,她二哥果真是大手笔。 谢府在庄子上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估计当时参与反抗的也有几十人吧。这些银子都发下去,估计也得有五千两,不过谢清溪也绝对不会心疼这点钱,若不是有这些努力反抗的人,只怕伤亡会更重。 “丹墨,待会你再把我的私房拿出来看看,我记得我大概还有数百两的银子。待会你和朱砂两人一人支取二十两,算是我给你们两的压惊钱。人家前头也算是拼了命,我给你们两的压惊钱倒是不好超过他们的,”谢清溪淡淡说道。 这会别说是朱砂吃惊,就连丹墨就急急跪下来。她带着哭腔说道:“方才奴婢都没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哪里还敢拿了小姐的压惊钱,小姐这样说,奴婢哪还有脸面在跟前伺候。” “好了,你们两是我的丫鬟,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忠心的,只是这会咱们都是受了无妄之灾,你们遭的罪我旁的也补偿不了,只能给点银子。”谢清溪看了眼丹墨裙摆上的血迹,知道她刚才也去前头帮忙去了。 “可小姐也同样受了惊吓,都是奴婢拖累了小姐,”朱砂哭着说道。 “你放心,我受的委屈自然有人替我找补回来。”谢清溪看着前面,目光坚定地说道。 ****** 林君玄□□着上身,端坐在榻上,旁边有个穿着青布衣裳的人,拿了药膏小心地在他手臂上涂抹。 “我的好主子,你好歹也是天潢贵胄,怎么就不知怜惜自个呢,”青布衫的人一边念叨一边抹药,只是他的声音同样有些怪异,粗嘎中带着一丝尖锐,“你瞧瞧这满大齐的王爷里头,只怕就再没比您身上受更多的。” “齐心,我觉得你倒是应该将大齐通史再好生读一遍,书上记载,开国□□的胞弟镇南王随□□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你说他身上的伤疤比之我来是多还是少呢?”林君玄朗声回道。 此时已经完全换了副面容的齐心,无奈地看着自家王爷。这手臂一个月前刚受了伤,刚开始答应的好好,说是要好生休养。在路上的时候倒也还好,谁知这一到谢家庄子外头,看见这幅场景只差没发了疯。 他当头拎着刀就冲了进来,可怜了后头还压着各种货物地假镖师们,一个个急急抽出自己的佩剑,赶紧冲过来保护主子。 就连齐心都奇了怪了,怎么他们每次遇见这位谢六姑娘,她不是被拐卖就是被追杀呢。这小姑娘才多大点年纪,就这般坎坷。当然这话,齐心可不敢同他家主子说道,只怕主子爷非得扒了他的一层皮下来不可。 “宫里的太监不让认字,主子爷也不是不知道的,奴才哪读过什么大齐通史,”齐心笑呵呵地说道。 突然林君玄面色一转,认真道:“我原先还不信这个宋煊这等胆大妄为,看来这些地方官员,特别是执掌一方的官吏,只怕在地方也是只手撑天的。” “主子英明,不过这个宋煊乃是皇上的伴读,能执掌江南布政使也是由皇上的亲任,”齐心倒是有些好奇,不过他跟在陆庭舟身边,也只是模糊知道自己主子手里头掌着一支极为神秘的力量,就连皇上都是分毫不知的。 不过想起京里那位如今沉迷暖玉温香的帝王,齐心的头却是垂的更低。 如今不过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略长大些,这争储位的斗争就已经显露出来,若是再等其他几位皇子长大,只怕这储位之争就越发惨烈了。 “你先出去,将裴方叫进来,”林君玄淡淡吩咐。 待齐心出去后,便有一个身材中等长相普通的三十左右男人掀起帘子进来,待一进门后,便看见榻上坐着的人,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衫。 他道:“不知主子唤属下进来,有何吩咐?” “先前在天津上船之时,我便已经吩咐过。以后你们以兄弟相称,裴兄,你应该称呼我为林老弟,”眼前的林君玄淡淡说道。 裴方脸色一凝,淡淡说道:“如今这般行事不过是掩人耳目,在私底下,属下不敢僭越。” “不敢僭越?”林君玄淡淡一笑,随后又说:“那你们私自扣下宋煊勾结海盗的罪状,该当何罪?” 裴方这会放微微变了脸色,此时他突然跪下,说道:“还请主子恕罪,实在是奴才有难之隐。” 原来最早发现宋煊勾结海盗,私卖武器的便是长庚卫在金陵埋下的暗桩,只是他身份特殊,找不到宋煊的罪证。所以他便安排了人接近宋煊,谁知不仅没有成功,还险些打草惊蛇。若不是宋家内部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宋煊早已经查出了暗桩的身份。 “所以说这个宋煊所卖武器所得,尽数献给皇上了?”林君玄听完犹如天下奇闻一般,接着他又恍然地笑了下:“我说皇兄年前修皇观哪里来的银钱,竟是从这处。” 一个官员进献给皇帝一笔不菲的银子,皇帝也不问银两的来源,就直接收用了。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居然会在本朝发生。 年前皇上便想修缮皇家道观,只是皇上是想让国库出这笔银子,可是国库乃是关系到民生国计的。别说是内阁那些大臣不是好惹的,就连都察院那些骨头硬的官都不是好惹的。一个接一个的上书,就差没将皇上批个狗血淋头了。 可谁知没过几天,皇上又说了,不用国库的钱了,我自己出银子修。那皇上既然愿意从自己的私库里出银子,那谁都管不着啊。 于是原先就颇为恢宏的皇家道观,经过皇上的修葺之后,越发地富丽堂皇,而香火也是越发地旺盛。以至于最近京城信道观的贵妇们,都快跟拜佛的并驾齐驱了。 “这个宋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动用武器?”林君玄还是想不通这个环节,既然他是用来巴结皇上的,那自然是为了升官。可若是私卖武器的事情,一旦被挖掘出来,只怕他连命都没有了。 裴方此时凌然道:“主子有所不知,宋煊在数月前便已经在私下透过口风,暗指自己即将升迁回京城,而且连职位都说的明明白白。” “哦?”林君玄在京中极少同官吏往来,实在是因为他的身份敏感,若是再结交权贵,只怕会落在有心人眼中。 “吏部尚书,”裴方信誓旦旦地说道。 林君玄几乎是要气笑了,吏部尚书乃是掌管天下文官品级以及选补升迁之事,若是让宋煊这等人占了位置,只怕以后大齐朝的官吏便要明码标价地卖了。 “宋煊处处同谢树元做对,他还想着占了吏部尚书的位置,这是当谢阁老如无物吗?”林君玄表面虽是个闲散王爷,从不结交外臣。可是这朝堂上的一举一动,只怕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宋煊一心讨好皇上,希望能通过皇上直下旨意,让他升任吏部尚书一位。” 这古来官员升迁,无非就是两种。一,你慢慢地熬资历,若是每年评核都是优等,那自然也有升迁,只是升得快或升得慢的问题了。还有一种,便是你得了上位者的青眼,宋煊幼年便是皇上的伴读,自然同皇帝交谊匪浅。 可是他常年在江南,这皇上在京城,他便是想拍马屁也有些鞭长莫及。久来久之,这伴读之谊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此时宋煊便剑走偏锋,知道皇上想要修缮道观,就干脆替皇上出了这银子,岂不是既让皇帝免去被文官上书的烦恼,又达成了皇上想要修缮道观的目的。 “还有一事,也是属下近期方得到的消息,听闻宋煊已经向皇上推荐苏州左布政使谢树元胜任江南布政使一职,”裴方想了许久,才将这个消息说出。 “好好好,连替死鬼都找好了。”林君玄冷笑。 待裴方出去后,林君玄突然陷入了沉思之中。长庚卫,在□□起兵平定天下之时,便以铁血之名威震江山,当时更有闻其名可止小儿夜哭的传闻。 可是自立国后,便再无长庚。 初时,众人都以为是又一出飞鸟尽良弓藏的戏码,却不知长庚卫早已经由明转暗。他们势力之广,几乎遍布天下,乃为帝王耳目,监察天下百官。而长庚卫历经前两任帝王之手,到了今朝,却未掌握在皇帝手中,而是执掌在恪亲王陆庭舟之手。 林君玄,也就是真正的陆庭舟,正透过开着的窗棂望着远方辽阔天际。 父皇曾经同他说过,会保护他,幼时的自己并不知这句话的意思。可如今陆庭舟才明白,父皇为了保护自己,几乎是担着祸乱江山的危险。 他天生重瞳,乃是帝王之相。皇兄虽待自己无恙,可是经过这么多年,他岂会不知,在自己的周围时时都有那些人在监视在诋毁自己。若不是还有母后在,就算被软禁,只怕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陆庭舟并无巅峰天下的野心,他所想要的,不过是保护自己以及所在意的人。 皇兄如今虽沉迷美色不问朝政,可是内阁运作却是寻常,先朝之中帝王十几年未上早朝的都有,国家也依旧运作有序。 正是因为陆庭舟走过这些地方,经历过这么多才明白,天子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串玉葫芦,传者葫芦的红色丝线已经没了从前的鲜亮,不过那串葫芦上的每一个小葫芦却愈发地温润,瞧着便是在手心时常把玩。 ****** 入夜,谢家庄子在经历了白日的动乱后,此时显得愈发平静。 谢清溪在床上努力睁着眼睛,原本值夜的丹墨要在自己房间睡的,却被谢清溪想了个理由支到外头去了。 谢清骏回来后,便在整个庄子之上布置了守卫,每隔两个时辰便轮换一班。而林君玄所带的镖队则住在谢家的前院,离谢清溪所住的后院,要过两道门,这两道门还是入夜便上锁的。 “六姑娘,”就在谢清溪刚闭上眼睛,准备稍微休息会时,就听见一个轻又轻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唤道。 待她睁开眼睛,一转头便看见一双明亮的眸子在床榻边,她吓得整个身子都往后缩。 “倒是吓着六姑娘了,”林君玄轻声笑道。 白日之时,倒也没见着他的眼睛如何亮,如今在这黑夜之中,竟是犹如星光闪烁在眼中。 “林师傅,”谢清溪斟酌了几下,想着叫林公子吧,好像不太好,叫林大哥吧,显得太亲密了,想来想去,就只想到这个林师傅的称呼。 谢清溪掀起被子,虽然丹墨是伺候她脱了衣裳躺进被子中的。不过她自己中途又偷偷摸摸地爬起来穿上了衣服,毕竟一个陌生男人约了半夜三更来见你。若不是她想从这个林君玄口中得知陆庭舟的消息,估计她早就将字条交给大哥哥了。 谢树元曾明确同她说过,即便陆庭舟救过她。可陆庭舟是王爷,是圣上的亲弟弟,是不能结交外臣的人。所以她同他之间不能有联系,以至于谢清溪明明梦到他被马踩伤,都不能去问任何一个人。 因为他是不能接触的人,是天边的人。 林君玄见她掀被子,刚要别过头去,却突然看见一道柔和的光亮起,而照在谢清溪的身上,她的衣衫完整只裙摆因躺在被子里略皱了下。 他看着她手中突然出现的夜明珠,倒是突然笑了。 “看来六姑娘早有准备,”林君玄满意地点头。 结果刚点完头,就看见凭空一般出现在谢清溪手上的箭弩。她冷静说道:“这柄乃是我父亲的珍藏,据说可连发十次,每次都一次发射两支箭。” “我对六姑娘绝无不敬之处,”林君玄立即指出。 谢清溪淡淡道:“夜半闯入姑娘的闺房,林师傅你说,这是敬还是不敬呢?” “林某这番行事,实在是有难之隐,还望姑娘见谅,”林君玄说道,不过他却一点没生气谢清溪拿着箭弩对准自己,反而略有些安心,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总算是开始学会保护自己。 “那不知六姑娘为何不直接让人将林某抓起来呢,”林君玄问这句话的时候,竟是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语气中带着的欣喜和淡淡期待。 谢清溪冷笑一声:“明知故问,若非你救了我和那字条的落款,你以为你能这么随意地进出我的闺房。不过单单凭一个字条,我自然是不能信你的,除非你拿出让我信服的物件。” 林君玄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谢清溪的谨慎,还是其他。只见他伸手进怀中,谢清溪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将箭弩对准林君玄,手指头微微按住上头的机关。若是林君玄有所异动,她便能将他射杀在当场。 “不知此物,姑娘可还记得,”林君玄将那葫芦串拿出,稍稍递近些让谢清溪看清。 谢清溪将手中的夜明珠拿近些,便看见他手中放着的是一串玉葫芦,用红色丝线串起来。她一见此物便微微惊讶问道:“这串葫芦原来是被他捡去了?” “王爷当年救了小姐,无意中捡到此物,后来竟是一直不得机会还给小姐,是以一直保存在身边。若非此次我前往苏州求助小姐,只怕王爷不会将此物交给我的,”林君玄正色道。 嗯,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是自己有意要留下这件东西的。 “那好,我现在只有一事要问你。”谢清溪这会算是相信了他,毕竟这串葫芦末端串着的流苏,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参差不齐地很。 “姑娘请问,”若不是此时夜明珠被谢清溪拿在手中,绝大多数的光亮都照在她的身上,林君玄嘴角的那抹微笑是绝对藏不住的。 谢清溪突然咬住了唇,过了许久才问:“他还好吗?当真被马踩伤了吗?” “不知六姑娘问的是何人?若是姑娘不说出来,在下又如何替姑娘解惑呢,”林君玄也淡淡回道。 谢清溪一下将箭弩对准他,哼笑了一声,微微怒道:“给脸不要脸,要么说要么滚。” 林君玄一下子便愣住了,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姑娘一直是甜甜糯糯的,犹如软糯的小汤圆每次看见都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结果现在小汤圆长大了,居然会骂人了。 其实林君玄今日再见到谢清溪时,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只来不及感慨。可是当他替她施针的时候,才真实地感觉到,当年那个白白胖胖犹如汤圆团子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虽然脸颊依旧还有些肥嫩,可是眉目却已经张开,美人初见便已倾城。 当年的汤圆团子,快要渐渐长成倾城美人了。 一想到这里,林君玄突然想起远在京城的汤圆大人,若不是恪王爷身边时时带着一只白狐狸早已经传遍京师,他是如何都舍不得扔下汤圆大人的。 好吧,其实这里也还有一颗汤圆团子。 “王爷确实被马踩伤了,”林君玄正色道。 “真的?”谢清溪虽心底早有准备,可是真的听到确切的消息,她还是忍不住心悸。在这个连感冒都要了人命的年代,被马踩伤,若是伤及内脏,只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是的,不仅伤及了左臂,当时还吐了一口血,”林君玄认真说道。 谢清溪立即紧张地连手中的箭弩都忍不住放下,她颤声问道:“他身边不是应该有很多侍卫保护的吗?为什么还会伤着?” “就是啊,”林君玄反问。 谢清溪:“……” “那如今他怎么样了?”谢清溪着急问道。 林君玄突然叹了一口气,谢清溪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这是不好? “太医看了,说是伤势不太好,荣养了好一阵都没养好。这会王爷已经上了折子,去锦山别院休养去了,”林君玄说道。 “是要好好养着,若是手上落了伤,只怕是一。辈子的大事呢,”谢清溪忧虑道。 “姑娘实在是心善,竟是这般担忧我家王爷,”林君玄半真半假地说。 谢清溪突然脸上一红,只是这夜明珠的光辉略有些微弱,这才没泄漏。她问的倒是太急迫了些,居然让这人白看了笑话。 好在谢清溪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她正色道:“王爷在我幼年时,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他有事,我理应关心。” 嗯,就是这样的,她只是太关心了而已。 “六姑娘果真是宅心仁厚,若是王爷知道了,也定会高兴的,”林君玄真诚地说。 谢清溪听到突然急急摆手,:“别,别,千万别告诉他。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不用让他知道的。” “哦,不知道六姑娘有何难之隐?”林君玄见她这般抗拒便问道。 “我爹爹说他是王爷,君臣有别,”谢清溪低头。 这个谢树元,林君玄心中冷哼一声。亏得他还打算替他摆平宋煊呢,没想到他倒是在这里坑了自己一把。 不过林君玄这次前来,可不是为了这点事,他低声对谢清溪说:“此番我前来苏州是为了一件要紧的事情,但是我需要一个身份替我掩护。所以王爷特命我来找姑娘,他说姑娘灵敏聪慧必会助我成事。” “我要如何替你安排身份啊?”谢清溪好奇,虽说她爹是谢树元,可她到底还是个女孩啊。要是换做她大哥哥的话,倒是会替他安排妥当的。可是爹爹都已经说了,让她不要再和小船哥哥有纠葛,她又怎么能去求大哥哥呢。 “如今谢家遭此大难,六姑娘更是受了惊讶,不如六姑娘便同大少爷说,你想要请个护院师傅,到时候林某自有方法让大少爷请了林某,”林君玄深思了会说道。 谢清溪嘿嘿一笑,又说:“要不我直接和大哥哥说,让林师傅做我的师傅吧,就教骑射之术。二哥哥和六哥哥都有自个的骑射师傅,就我没有。若是我同大哥哥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那就有劳六姑娘了,”,林君玄放心,他也算是坑蒙拐骗俱全了。 他一个闲散王爷,能有什么要紧事情。不过现在,他还真的有了。这些人若不是仗着宋煊给的狗胆,如何敢在苏州大开杀戒。 他不是很介意替他皇兄出手,清理一下大齐朝官场内的人渣。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严师高徒 > 宋仲麟依旧躺在床上, 从三日前开始, 他便处于处于昏迷不醒之中。若不是冯桃花和冯小乐两人日夜照顾, 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不过他因着伤口发炎引发高烧, 全身热得跟煮熟地没区别。后头还是谢清溪问起宋仲麟的消息, 听闻他这样的情况, 便赶紧让人送了两坛烈酒过来, 让冯小乐每日给他擦拭。 冯小乐刚开始就给他擦了一回,冯桃花见好像有些效果,便逼着他一日三回地擦。不过冯桃花也怕这烈酒伤身, 特地还兑了些水进去,效果虽没纯烈酒好,不过好歹也有些效果。 就这么悉心照顾了三日, 宋仲麟总算是醒了。 一见他醒了, 盯着两团黑眼圈的冯小乐,立即高兴道:“你可总算是醒了, 你若是再不醒来, 我和我姐就得累死了。” “就你废话多, ”此时掀帘子进来的冯桃花, 见他醒了也是高兴, 不过随即斥责弟弟说道:“你还赶紧回去, 将家里头炉上熬得燕窝粥端过来。” “哎哟,那粥不是给我和冯小安留着的吗?”冯小乐一听心疼地说道。 冯桃花对准他的脑袋就敲了一下,说道:“那是六姑娘送来给宋公子用的, 若不是宋公子前两日一直昏迷, 我哪会给你们吃。” “你还是我亲姐吗?”冯小乐嘀嘀咕咕地说道。 冯桃花瞪了他一眼,冯小乐嘿嘿一笑赶紧往外面跑。此时宋仲麟迷茫地看着这姐弟,过了好久他才微微张开嘴,喊了声:“水。” “你想喝水?”冯桃花立即到旁边的桌子上弄了杯水给他,这几日她已经将这房间略打扫了下。不过因着实在是太长时间未住人,也只能略收拾下。 冯桃花本打算将人挪到自己家中养伤,可是她母亲如今寡居,家中还两个年幼的弟弟照顾,她也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这几日为了照顾宋仲麟,她可是连绣活都未做。 “谢谢姑娘,”宋仲麟一口气喝了三杯水后,这才放下水杯。他如今再也不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旁人倒了杯水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 冯桃花见他面色依旧惨白,安慰道:“睡了这么久,想必是饿了吧。公子略等会,我弟弟已经回去拿了燕窝粥过来。” 待她说完后,便安静地坐在旁边凳子上,桌子上放着的是一个绣筐。她这几日虽做不了大件的绣活,不过闲来无事便绣了些荷包。如今她绣的荷包若是拿到外头去卖,也能值百十个大钱呢。 宋仲麟看着她面色涨红,几次张嘴想说话都没好开口。一直到过了好一会,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轻声问道:“不知冯小兄弟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小乐啊,他不过是去我家院子里端燕窝粥过来,去去便回了,”冯桃花用银针在头上捋了捋,见宋仲麟一副欲又止的模样,便将手中的活计放了下来,轻声笑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只管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宋仲麟虽落魄了几日,可骨子里到底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翩翩公子,这会让他如何当着一个少女的面提出那等的要求。于是他含糊着说道:“还是等冯小兄弟回来吧,我不着急。” 可是越说不着急,他脸色却越是憋得慌。待过了会,冯桃花瞧着他的脸色,也慢慢羞红了脸,小声道:“我去叫小乐回来。” 她一头冲了出去,只余下宋仲麟在床上越发地难忍。 此时冯小乐正端着小陶罐过来,这样的陶罐本来是他家放糖用的。为了盛这个金贵的燕窝粥,他姐可是把他家的糖都掏了出来。 “姐,你这是去干嘛,”冯小乐走到院门口,正碰见冯桃花急匆匆地往外走。 冯桃花见他正好过来,便松了一口气,赶紧伸手结果他手里的陶罐,便说道:“宋公子里头有事呢,你进去瞧一下。” “我还成了他的奴才不成,”冯小乐小声抱怨道。 若不是冯桃花手上端着陶罐,只怕又要伸手打他,她恨恨道:“先前吃了那样多的燕窝粥,可不就是托了人家宋公子的福气。如今让你做这点小事,就推三阻四的。” “那燕窝粥是冯小安吃的多,好吧,”冯小乐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走道。 待进去后,他问了半天,宋仲麟才吱吱唔唔地说自己是尿急了。冯小乐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见他这模样,又知道他是少爷脾气作祟,只得好生去家中拎了夜壶过来。 待将他伺候好了,又喂着他吃了一碗燕窝粥,宋仲麟便又昏昏睡了过去。 冯小乐出了门,便依照着谢家大少爷吩咐的,往铺子里头递了消息。没一会铺子里的活计便赶了车往庄子上头报信去了。 ******** 谢清骏此时正在审问犯人,按理说这样的犯人实该交给衙门。不过如今还未扳倒宋煊,又兼宋煊曾经在苏州任过布政使一职。若是真将人交给苏州衙门,只怕人刚送出去就被灭口了。 当初带头的两人都还活着,只是那个年纪略长的受的伤势有些重,当初被林君玄一剑当胸刺了个对过穿。不过谢清骏却是请了苏州的名医,好生替他医治了,别说一时半会死不了,估计秋后问斩都能等得到。 因着林君玄已经知晓了此事,而且谢树元也特地派人查过林君玄的底细,确实是天津卫一带的镖师。因着压了一批价值不菲的货物从天津卫过来,所以带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既然人的身份都弄清楚了,谢清骏又有求于人,如今更是毫不避嫌地将林君玄拉了一块来审人。 不过谢清骏做惯了豪门贵公子,让他识文断字他自然是极通的,那可真是难为他了。 于是‘江湖草莽’出身的林君玄便成了主角。 此事涉及朝廷二品大员,就连谢清骏等闲都担不了关系,因此参与审问的人那自然是越来越好。所以谢清骏身边带了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人,这乃是谢树元的幕僚,谢树元不好亲自过来,只得派此人过来。 至于林君玄就干脆独身一人来了。 那领头人就被关在谢家平日里放杂物的仓库里头,不过这会他整个人被用铁链铐住手脚,若是看得仔细些,便可以注意到他脚踝处有不自然的地方。 “听说你是海盗出身,”林君玄淡淡起了个头,不过这句明显是废话,对面的人连头都不愿抬。 “如今你也该知道,你落到我们手上是断落不得什么好的,”林君玄说这句话的时候却突然有些无辜地轻笑了下,他说:“可谁让咱们想从你嘴里问出点东西呢,如今倒也不好直接把你杀了。” 连谢清骏都忍不住笑了,这位林兄可实在是为妙人,让他审问吧。他倒是好了,将自己的底牌一股脑地全告诉了对方。 此时对面的海盗领头总算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估计是在这个傻缺究竟是怎么问话的呢。 “可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林君玄同他对视,笑眯眯地说道。 这人将头别到一边去,显然是不愿再听林君玄故弄玄虚。 “你叫陈全,家□□有九个兄弟姐妹,排行老大,所以你有个外号叫陈老大,”林君玄见他这般无状,也不恼火,只接着往下说了下去。谁知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这个陈老大转头朝他死死地看着。 “你家里便是苏州吴中县梧桐村人,你父母如今都尚在。哦,对了,你老婆孩子住在吴中县城里头,听说你孩子如今还在读书呢。不过咱们大齐朝若是要考科举的话,只怕是要查这家庭背景的。若是让人知道他爹是做海盗的,就算是再饱读诗书,连这考场都进不去吧,”林君玄仿佛没瞧见对面那人杀人的目光,只安静地说道。 不过他又莞尔一笑,倒是让他平淡无奇的面容有些些许生机,他说:“不过听说在你老家,你早就是个死人了。所以你这是一边做着海盗,一边供着儿子读书考科举吧。” 这个陈全倒也是个厉害人物,当初也是凭着力气吃饭的庄稼人。可不知怎么的,竟是跟撞了文曲星一般,家里头三个儿子竟是各个读书不凡。原也不过是想让三个儿子略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可是到了后头,便是他自己也舍不得任何一个儿子辍学。 这古代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寒门学子虽也有中举的,可到底是占了少数。这科举大多还是有钱人的游戏,毕竟寒窗苦读十年,那就要家人供养十年,这期间的笔墨纸砚,上学的束修费用,赶考的盘缠,岂是一个普通庄户能供得起的。 更别提,陈全还妄想着供养三个儿子。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这人竟将自己的身家调查的这般清楚,若是再拼死抵赖也不过是徒增笑话。陈全当了海盗也有七八年了,早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普通老实的庄稼汉子了。 此时林君玄突然站起身,起足了架势,看着陈全苍白的脸色说道:“这里是哪里,想必你也知道了。你们杀了苏州布政使谢大人家的家丁,有险些害了谢大人的嫡出姑娘。别说是你这一条命,便是将你陈家一家六十一口人命全填进去,都不够数的。” 林君玄到底是做惯了上位者的人,这几日装装草莽也只能不露馅。如今这么一审问,倒是将身上的气势全都激发了出来。他这般冷冷地说出,别说是陈全,就连旁边的谢清骏都忍不住一凌,只觉得他还真做得出这等事情。 “所以我劝还是将知道的都同我说了,若是这消息够重要够让我满意了。你这命我收下了,倒是可以饶恕了你家人。” 林君玄将这人命说的轻飘飘,旁边的谢清骏倒是依旧含笑端坐着,只是站在谢清骏旁边的那中年人却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此人如今还只是一介匹夫,若是真让他得了谢家的助力,日后便是一飞冲天也未可说。 待三人步出这阴暗的仓库后,林君玄站在门口,头顶温暖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竟是越发地暖意洋洋。 旁边的谢清骏同在他旁边站定时,就听他突然哈哈笑了两声,便压低声音道:“这装神弄鬼倒是真不简单,恒雅觉得我方才那几句话可有唬住那人?” “岂止是唬住,我觉得君玄兄已是掐住这个陈全的七寸,”谢清骏笑意盎然道,不过说话间却是突然多了几分疏离。 林君玄能分毫不差地说出陈全的来历,竟连陈家几口人都能知晓地一清二楚。若是他再将他看作是普通的江湖草莽,只怕他谢恒雅往日那些名声全都是唬人的了。 不过谢清骏却能感觉到,林君玄这是在向他示好。毕竟他完全可以私底下审问陈全的时候,再将这番话说出,可他偏偏当着自己的面。 “其实知道这陈全的来历并不难,恒雅还记得关在另一处的应生吗?”林君玄笑着望向院落的另外一角。 谢清骏点了点头。 林君玄接着说道:“这应生也算是这海盗之中的智囊吧,不过这等自作聪明的人,最喜欢的便是收集各种人的把柄,以备不时之需。而陈全的家人便是陈全的把柄,应生无意中发现之后,还特别派了两人去吴中县调查了一番。” “所以,君玄兄是从这个应生口中得知这消息的?”谢清骏这回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声东击西略加上些严刑逼供的手段罢了,”林君玄不在意地说道。 这两人不过是一介土匪罢了,如今能让当今赫赫的恪王爷亲自审问他们,也算是三生荣幸了,便是日后做了这刀下亡魂,都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 “成先生,我如今可是个病人,先生居然这般不知怜香惜玉,还要让我蒙诵这孟子,”谢清溪捧着书本假哭道,可是那眼睛哧溜溜地朝着书上看过去。 说实话,自打她认真读书之后,才发现自个的潜力也是无穷的。便是这样一篇几千字的文文,她竟能在半个时辰内将它全部背诵出来。 这会,谢清溪才终于坚信,她果真是谢树元和萧氏亲生的。 经过医学鉴定,子女的智商绝大多数是遗传与母亲。而谢家三兄弟能这般聪慧,自然是少不了萧氏这等双商齐高的奇女子。 如今谢清溪终于也明白,不是自己没继承那份聪慧,实在是以前懒得可以。 成是非自然也知道她这是借机扰乱自己,正抓紧背书呢。不过成是非这人素来剑走偏锋,她要背书他偏偏同她一直说话。 “我见六姑娘前两日一直在摆弄一把箭弩,听说那是一把可连发十次,每次可双发的箭弩,不知这等好东西,可否让先生一看,”成是非坐在前头闲闲说道。 谢清溪正在默背呢,便随口说道:“先生若是喜欢,只管来看便是。” “嗯,”成是非老神在在地说道。 谢清溪到了下午就后悔了。 因为下午的时候,成是非不仅给她提前下课,还对她今日临的帖子好生称赞了一下。谢清溪还未从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中醒过来,就见成是非一路跟着她走到门口。 成是非素来对她要求多多,这尊师重道更是首要的。如今见先生居然亲自送自己到门口,谢清溪感动地说道:“学生自己回去,就不劳烦先生亲送了。” “谁要送你,”成是非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用一种你想太多的表情回道。 谢清溪:“……” 待她转头就要走的时候,就听成是非在身后老神在在地说:“你不是说将那箭弩借给我瞧瞧的吗?” 谢清溪简直要昏过去,合着是为了这个。她说怎么这位素来油盐不进的成先生,今个怎么这么慈眉善目了呢,简直是白感激她了。 于是谢清溪自己拎着书袋,带着成是非一路往里面走。 待谢清溪进去后,便请成是非到自个院子里一坐,只听成是非瞧了一眼里头,说道:“你们大户人家姑娘规矩重,我闺阁我就不进去了。” “不过是到正堂坐坐,成先生是我的老师,又怎会惹出非议呢,”谢清溪假笑着说道。 说成是非桀骜不驯吧,他还得在某些事情上,纯心恶心你一下呢。也不想想,如今她才是几岁的娃娃,谁会说闲话。要是谁敢说闲话的,不等谢清溪知道,估计她大哥和她娘就已经料理了她们了吧。 “你可有骑马装?”待成是非拿了这箭弩之后,好生把玩了一下,突然问道。 谢清溪略点了下头,不过心头却是犹豫的。 自从那帮歹徒闯进庄子之后,谢清溪便变得安分起来,寻常别说是去骑马,就连花园都等闲不去。如今除了去前面跟着成是非读书,她便只是待在自己的院子中绣花。 谢清溪倒是觉得自己的绣活要得到了质的飞跃,毕竟她本就不是愚笨的人,又有丹墨这样的巧手在旁边指点,如今再勤加练习,绣的荷包倒是越发能拿得出手了。 如今她给萧氏、谢清懋、谢清湛还有谢树元的荷包都已经绣好了,如今就差一个谢清湛的。不过林君玄师傅到底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也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但若是送荷包,未免太亲密了些,她虽年纪还小,可也不好授人以话柄。 所以谢清溪这几日也正烦着呢,想来想去都不知道送哪样答谢礼物给林君玄好。 不过她还遥想那日,她朝林君玄要那串葫芦时,他义正辞地说道:“这乃是王爷给我的信物,我自是要交还与王爷的。若是小姐想要,还请小姐以后见了王爷,亲自要了便是。” 嗯,你家王爷在京城呢,她怎么去要。 不过这串葫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怎么,平日你不是最愿去骑马的?”成是非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学生。 谢清溪垂了下头,没有说话。她也算是瞧出来了,自己这是容易招祸的体质,还是不要出门好生待在家中才是最好的。 看门上那两人下葬了,他们的家人也被谢清骏安排到别处,不再在府上当差了。可是弥补了再多的银子,可到底是两条人命,谢清溪只觉得寝食难安。 成是非摸了下手上的箭弩,突然笑了问道:“六姑娘可是觉得自己这会惹了大祸出来,不愿出门了?” 谢清溪这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成是非,不过被人这般直白地点出来,她还是忍不住低头。 “六姑娘可知,成某初见六姑娘便觉得六姑娘与其他闺阁姑娘实在是不同,”成是非放下手中箭弩含笑道。 谢清溪奇怪了:“可先生你刚见我,不是说我资质寻常,若是努力些只能胜过大多平庸之人的?” 成是非险些咽住,亏得他还觉得这个女弟子先前不太高兴,便想着法子要开解她。她倒是斗嘴从不输人。 谢清溪一见成是非脸上红红白白的,便立即噤声再不说话。 “六姑娘可知自己这会最大的错是在哪里?”成是非转头便直接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谢清溪也思索了好久,她是说自己运气不好呢,还是怪自己做事不经思虑呢。 成是非倒也觉得这实在是有些为难一个八岁的女娃,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经了这回这般大的事情,还没有一点长进,倒是真白瞎了自己做她师傅。 “六姑娘最大的错,就是自不量力,”成是非拿出严师的派头,一句话就说的谢清溪面红耳赤。 她忍不住低下头。 “救人本是好事,可是这宋仲麟本就一身是伤,六姑娘便该想到他必是被极厉害的仇家所追杀。想来六姑娘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想着将他送走,可是六姑娘却没想过这后果,”成是非看问题倒是辛辣,又能说旁人所不能说的话。 谢清骏是心疼自己妹妹,见她受了这样的惊吓,哪里还想着要教训她。至于林君玄,他恨不得将这帮匪徒千刀万剐,又怎会觉得此事是谢清溪的过错。 “六姑娘无救人之力,却又逞了救人之能,方招惹了这样的大祸。” 谢清溪这会真的认真抬头,只见她恭恭敬敬地起身,给成是非行礼,问道:“那先生之高见,学生又当如何呢?” 她因着自己的奇遇,仗着自己内心乃是成年人,便自然行事同一般孩童不一般。可是她光顾着救人,却没有将自己和家人的安危顾全,萧氏曾因此事责罚过她。可是她不仅未记得当日的教训,又招至今日的大祸。 “世上哪有周全之法,我便问六姑娘一句,若是让六姑娘再重新行事,可当如何?” 谢清溪这会真的认真想了一遍,她缓缓说道:“若是再重新来过,人我自还是会救下。只是我会派人立即请哥哥们回来,将此事禀告哥哥。当然在期间,会让人关上庄上大门,集中健壮的家丁,以防止意外出现。” “很好,六姑娘总算没让成某失望到底。” 谢清溪莞尔一笑,还要说话便听成是非懒散说道:“对了,咱们还是赶紧去骑射吧。我今个还约了人比试,要不然也不会借你这□□一用。” “不用太感激为师的教导,只当这是你借给我箭弩的报酬便是。” 谢清溪吐槽,她就不该自作多情。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四姐突变 > 正德十三年十月九日, 金陵知府刘啸上书弹劾江南布政使宋煊, 指责他勾结盐商收受贿赂, 致使江南盐课艰难。 随即江南布政使宋煊也上书弹劾刘啸, 反指他污蔑上官, 身为金陵知府不仅未尽到父母官之责, 还纵容其地富商收刮民脂民膏。 因江南富庶, 所以但凡能在江南任职的,那都是皇帝的心腹。布政使宋煊出身京城安平公府,乃是国公爷的嫡次子, 也是当今圣上昔日的伴读。至于刘啸来头倒也不小,他是皇上老师文渊阁大学士刘吉的儿子。 这两人都是皇上的心腹,如今却互相上书弹劾对方, 实在是略有些匪夷所思。 随即朝廷便让南直隶巡按御史上书, 将此事说了清楚。可南直隶巡按御史好生待在家中,竟是有这样的事情落在头上。他赶紧写了奏折, 可是就他平日看来, 刘啸同宋煊关系良好, 也不存在什么党争问题。 至于金陵, 那更是一片繁荣向上的盛世之景。 只是谁都不知道的是, 宋煊还有一本八百里加急的密折, 在两日之后递到了圣上案头。 皇帝看了之后,便是气愤不已,当即选了内阁三位阁老入宫。如今担任内阁首辅的乃是许寅, 他先是看了皇帝扔下来的奏折, 待略扫过之后,语塞了半晌。 旁边的次辅谢舫,他身子微微顶了下许寅,许寅急急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他。待谢舫看完之后,心头也是一惊,只不过却没皇帝和许寅的震怒。 待兼任兵部尚书的陈江看完之后,这头上立即有豆大的汗珠开始往下落,他双手拿着奏折抖了半晌,跪下请罪道:“金陵军务出现此等之事,是老臣监察不力。” “地方之上难免有所纰漏,也实所难免。陈大人虽是兵部尚书,但地方上素来有巡按御史监察,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巡按御史上书也未有所及,可见两者之间只怕有所勾结,”许寅想了半晌说道。 倒是谢舫立即奏请说:“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偏听一面之词。以老臣之见,还是应派钦差前往金陵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听了谢舫的话倒是点了点头,问道:“那依照谢卿家的意思,应该派何人过去才妥当呢?” “依老臣之见,都察院素有监察百官之责,如今出了这等事情理应有都察院派人前往,”不过谢舫突然又说:“那都察院御史前往必是大张旗鼓,难免着了痕迹让有心人利用。老臣以为还应再派一位钦差暗访,两人各自办案互不干涉,这样也避免了钦差和地方官员勾结的事情发生。” “谢卿家果真是虑事周全,那好,便依谢卿家的提议去办。至于两位钦差人选,内阁议定后呈给朕便是了,”皇帝满意地说道。 没一会,皇帝便让三人都回去了。 两人离开乾清宫时,就见许寅含笑朝谢舫说道:“谢大人素来有急智,如今更是越发对了皇上的心。” “许阁老谬赞了,”谢舫客气回了句。 按说以谢舫的资历应该早就进入内阁的,可是他也不过是前年才递补入阁,这其中就不乏这个许寅的功劳。在官场上有时候并不需要斗个你死我活,有些时候略使些手脚便可让人停滞不前。 谢舫进入内阁之后,原本内阁也是有按资排辈一说的。可谢舫不管是官场资历还是本身能力,自然都在众人之上,况且他也是除了许寅之后,内阁年纪最大的一位。 许寅的意思是按着进入内阁的时间排资历,可是那些素来在谢舫跟前持半个后生礼的阁臣,又哪敢这般。最后还是皇帝出面,点了谢舫做这内阁次辅。 许寅夫人家的妹妹如今便嫁到安平公宋家,是如今宋家的三太太。所以许寅与宋家还有这转折亲,这会宋煊上奏疏弹劾金陵总兵私卖武器给海盗,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三人急急回了内阁之后,就将众位阁臣召集商议这钦差的人选。 待钦差人选定了之后,便有许寅上书呈给皇帝。皇帝自然没有意见,大笔一挥,两位钦差便分为一明一暗前往金陵去。 待两位钦差前后脚到了金陵,刚准备展开调查的时候,又一惊天大事发生。 江南布政使宋煊之子宋仲麟,身负绝密账册上京告御状,而告的便是他亲生父亲宋煊。宋仲麟跪在大理寺门口,手持诉状,状告江南布政使宋煊,勾结海盗私卖武器,又告他宠妾灭妻,纵容家中妾室毒害主母。 此事一出,整个京城几乎都沸腾了。 宋仲麟,几乎成了京城这几日最风口浪尖的人物,没人知道这个少年是如何从江南孤身一人跋涉千里来到京城。 至于安平公宋家更是闭门谢客,家中不论是男丁还是女眷,再未在京城行走过。可是谁都知道,若是此事是真的,只怕安平公一家不仅这爵位到头,只怕连这性命都危险了。 这勾结海盗私卖武器,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不过自然也有非议这宋仲麟,骂他是不肖子,欺上罔顾灭绝人伦,日后是要遭天谴的。有非议的自然也有赞赏的,不过赞赏的就多是后宅女眷了。毕竟这主母被妾室所害,当儿子为了替母亲报仇,连亲爹都敢下手,这些个贵妇内眷虽不敢明面上叫好,可谁私底下不称赞一声宋仲麟。 而两位钦差原本是去查苏州总兵的,可如今就又收到了内阁的急函,江南布政使宋煊也不得放过。 私卖武器,这可不是一人能办到的,这其中还不知牵扯了多少官员进去。首当其冲的便是苏州总兵,也不知谁透了风声给金陵总兵,说宋煊早就上书将他买了。 于是钦差几乎没废什么功夫便从金陵总兵那里得知了此案的来龙去脉。原来宋煊鼓动金陵总兵,说江南乃是富庶之地,如今又是太平盛世,根本不会有战事能波及到江南的。与其眼看着那些兵器烂在仓库之中,还不如倒手出去,到时候这一本万利的事情,大家自然都有份。 金陵总兵也是个贪财的,刚开始倒也不敢做大的,可是两回之后,发现这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又没有被人发现,后胆子倒是渐渐大了起来。如今倒卖了几回之后,他和宋煊两人拿了大头,其中还有涉及的也不过都是些小吏罢了。 此案并不复杂,只是审问的时候,倒是出了点事情。在宋煊被押解进京后,大理寺便着手此事的审查。因着宋仲麟已将最重要的罪证账册呈交大理寺,因此只需再审问宋煊便可。 只是审问之后,倒是出了些状况,因为宋煊在审问中交代,他私卖武器所得的一部分银子,已经献给皇上用作修缮皇家道观。 得了,这查来查去最后居然查到了皇上的头上,于是各处又是各种搅毛。 而宋仲麟虽揭发了这样的大案,对朝廷对国家有功绩。可是他告的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格外看重孝道,一个状告自己生父的人,是注定无法在入官场的。 宋仲麟已经断绝了自己以后的锦绣前程。而他状告自己的生父事情一出后,宋家便已经传出消息,将他逐出宋家,以后宋家再无此人。 ****** “林师傅,你说宋仲麟的作为到底孝还是不孝呢?”谢清溪忍不住问旁边的林君玄。 上次林君玄当众与成是非比武,成是非以箭弩之威都未能抵得过他。谢清溪当即顺杆子说,自己也要请一位骑射师傅,便是不习武也可教自己些防身的招式。 谢清骏本就对林君玄有拉拢之意,如今又见谢清溪非要留下他,只得找了机会同林君玄一说。不过他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毕竟林君玄这样的江湖人浪荡惯了,定是受不了谢府这等大户人家的规矩呢。 所以林君玄刚听到谢清骏这个提议时,也颇为苦恼,想了一会还是当场拒绝了。 不过古有三顾茅庐,谢清骏自然也不会只提一次便放下。于是他再次提及,自然就又一次被拒绝了。 于是在谢清骏第三次只是礼貌性地问及林君玄,是否能留在谢家教两位弟弟武艺时,他答应了。 他答应了。 就连一向淡然的谢清骏都震惊了,是的,他震惊了。合着他前两回就是客气的拒绝一下,原以为江湖人士最是爽快,没想到也有这么迂的。 “为母报仇乃是孝,揭发这等伪君子乃是利国利民之大事,是为忠,你说他是孝还是不孝呢?”林君玄转头含笑问她。 “天地君亲师,而这亲中又以父最为重要,宋仲麟只怕以后再难在京城立足了吧,”谢清溪在这里这么久,读了这样多的书,也自然了解了历朝历代对于孝的定义。 宋仲麟虽以孝出发,可他告的终究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宋公子只怕已经有了这等觉悟,”林君玄点头称是。 说着,他将一枝箭架在弩上,冲着对面的箭靶就射了过去,只见箭势极为凌厉,直奔着箭靶中心的那支箭而去,只见箭头对准那支箭的尾羽,竟是从中间将它劈做两半。 “师傅,你真是太厉害了,”谢清溪兴奋地拍掌,她以前从电视上看奥运会的时候,只觉得那些射箭选手们,实在是太厉害了。可待到了这里,她才发现原来咱们的老祖宗们更加彪悍,他们不仅可以百步穿杨,还可以在马背上百步穿杨。 “师傅,我娘亲想我了,你会跟我回府去吗?”谢清溪眼巴巴地看着林君玄,说实话她这个师傅真的是没法话呢。虽说长相普通了,可是身材颀长肩宽腰窄,实在是穿衣的好架子。若是从背后看,那也妥妥的是背影杀手呢。 况且人家又会骑马又会射箭,听他说若不是家中之人犯事了,他也会考科举的。唉,这古代的连坐制度太坑爹,害的多少能人入不了官场。 见林君玄不说话,还以为他不喜谢府的规矩,于是她双手合十眼巴巴地说:“师傅,我还想天天跟着你学呢,求你啦,求求你了。” 此时小女孩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他,本就水当当的眼睛满是乞求之情,他突然轻笑了一声,她这样子可真是象及了汤圆大人想要吃肉时的样子。 “我生性不羁,只怕是受不住这府上的约束,”林君玄假意推脱。 “师傅,不会的,不会的,”谢清溪一着急便上来拉他的袖子,说道:“师傅您反正是住在前院的嘛,根本就不会有人约束你的。况且我娘到时候肯定会给你找两个漂亮的小丫鬟伺候你的。” 两个、漂亮的小丫鬟,林君玄原本还含笑的嘴角,一下子冻住,随后便冷着脸说道:“那真是多谢六姑娘美意,只怕林某这等性子的还是受不住高门大宅的约束。” 谢清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怜地说:“师傅,若是我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原本还冷着脸拒绝的某人,在听见这拐着调的好不好三个字后,瞬间失去了抵抗力。 嗯,所谓克星就是她说一句话,你就会听计从的吧。 ****** “娘,我回来啦,”谢清溪刚到院子门口,就欢快地叫了声。 因得知这个小魔星今日要回来,萧氏早已经坐立难安,如今这会听见她在院子门口的叫声,忍不住朝沈嬷嬷假意怪道:“我就说这丫头定是在庄子上玩疯魔了,如今竟是连规矩都不懂了。瞧瞧,在这院子里就这般大呼小叫。” 沈嬷嬷笑了,她说道:“还不是姑娘念您念的紧了。” “若是真想我,便不会在庄子上住这样久了,”萧氏虽这么说,可是眼睛还是盯着门口瞧,这会谢清溪已经进来了。 她提着裙子进来后,在萧氏跟前站定后,便说道:“女儿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了。” 萧氏见她这般正儿八经地请安,早已经是捂着嘴笑了,此时谢清溪一见她笑,也忍不住扑上去便是抱着萧氏的胳膊。她将头靠在萧氏的手臂上,闻着她衣裳上头淡淡的清香,心里无比的安定。 “娘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谢清溪感慨地说道。 萧氏却是笑开,她说道:“这是御用的香料,你舅舅特特让人从京城送过来的。我倒是替你留了一盒蝶恋花,你们小女孩家最喜欢的香味。” “哎呀,娘你这么说,好像女儿张嘴就要要东西一般,”谢清溪撒娇道。 萧氏笑她:“你同我要的还少了?” 谢清溪只笑不说话,不过萧氏转头便打量她,又问她身子可好些了。不过看着她的脸颊确实比走的时候要红润些,还以为她在庄子上过的好呢。 待晚上的时候,因着谢清骏和谢清溪都回来了,谢树元特地将其他三个姑娘也叫了过来。 不过晚膳用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谢明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有一事原想同母亲商量的,便想着趁这机会同母亲说说。” 谢清溪正吃饭便听见谢明岚开口,不过一听她这话却是不乐意了。什么叫趁着这机会,好像她平时压根见不着萧氏一样。 还真不是谢清溪多想了,因为萧氏此时也抬头看了谢明岚,只是这脸上的笑没了。 “四姐姐说这话倒是有意思,四姐姐和母亲是嫡亲的母亲,有什么话不能私底下好生说,非要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谢清溪将碗筷放下,含笑看着她说道。 谢明岚素来便看不上谢清溪,觉得她除了嫡女的身份上压了自己一头外,其他地方竟是再也没比得过自己的。可她一回来就给自己使绊子,她素来便会审时度势,所以这会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谢树元才说:“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只随口提了一句。” “食不寝不语,便是有紧要的事情,四姐姐只管同母亲说了便是。咱们不是每日都要同母亲请安的,到那时说不也是一样。” 谢明芳见嫡母都没说话呢,谢清溪这个小丫头倒是教训了四妹一通。她虽也不喜欢谢明岚,可在外头她们到底是嫡亲的姐妹,所以她张嘴便说:“这几日母亲免了咱们的请安,四妹妹想来是没机会同母亲说吧。” 嗯,谢清溪一直觉得她二姐就是个猪队友,当然有了她的神助攻,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谢清骏要摔筷子了。 当然他也只是将筷子放在桌子上,看着三个妹妹一眼后,便恭敬地问谢树元说:“父亲,这家中姑娘给母亲请安,应是寻常的规矩吧。” “那是自然,”谢树元此事也冷眼看了谢明芳等人,不过他却是对谢明贞说道:“你是长姐,按理说应该给妹妹做些榜样的。即便你母亲怜惜你们,也不该这般松散。” “是,女儿知错了,”谢明贞赶紧起身,垂眸说道。 谢清溪一向喜欢她这个大姐姐多,见她遭了无妄之灾立即说道:“爹爹何必怪大姐姐,大姐姐从五岁开始便坚持给太太请安,除了生病起不得身外,一日都没不来过。不象某些人……” 不过她最后这半句却是声音压低,但也足以让在座所有人听到。 萧氏虽管教谢清溪严,不过她从来不会在几个庶女面前落了她的面子。所以即便她这会逞了口舌,萧氏也是事后收拾她去。不过看在她也是为了自己,估计这会收拾的也略轻些。 “虽说咱们是女孩家,母亲疼惜咱们,可这孝道为首。若寻常无事都不给母亲请安,只怕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咱们谢家的姑娘都是这等不守规矩的呢。反正自明日起,母亲可不要再免了女儿们的请安,虽是疼惜我们,可咱们到底也要守着规矩,”谢清溪一下子拔高到孝道上任谁都说不出话来。 此事谢明岚突然开口:“女儿不过是想同母亲说,想过几日请闺中好姐妹到家中赏菊,倒是女儿思虑不周,应私下同母亲讲的。” 谢清溪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都到了这份上,人家都有本事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果真是百折不挠。 “不过是这点小事,只管同你母亲说了便是,”谢树元看了她一眼,略有些责怪地说道。 “女儿知错了,”谢明岚嘴上虽这么说,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她之所以选择在全家都在的场合提这事,就是为了防止萧氏不同意。毕竟这次是请诗社中的小姐妹到家中玩耍,谢清溪都没能进的诗社,她谢明岚便有本事进。 可见出了这个家里头,这嫡庶之分又哪会那般明显。 你有才学便能进诗社,同苏州这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交际。你若是没真本事,就算有嫡女的身份,照样也挤不进我们的圈子里头。 谢明岚得意地看了谢清溪一眼。 不过谢清溪倒是奇怪了,她这个四姐不是一向喜欢装沉稳的,怎么这会得意成这样了? 于是她很快就知道了。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痴女误见 > 这官家小姐们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出外交际, 如谢明贞这般十三岁的, 正是出外交际的年龄。若是有些人家思虑周到些的, 这会当家主母就会在交际圈子里头相看起来。毕竟这姑娘的婚事大事, 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不认真相看岂不是坑害了姑娘的一辈子。 虽说谢明贞不是萧氏生的, 可她到底待萧氏极为尊敬, 又有其他两个不讨人喜欢的在一旁衬托着,便是萧氏也对她的婚事上心。 不过谢树元也隐隐漏出口风来,若无意外他明年就能回京城去了。不如到时候在京里头再相看人家, 毕竟是头一个女儿,谢树元也不舍她嫁得远。 既然谢树元都这般说了,萧氏自然就省了心, 只等回京再说。不过为了宽慰方姨娘, 她也隐隐在方姨娘跟前漏了一两句话出来。方姨娘原本就担心谢明贞会被嫁在这苏州,虽说苏州富庶, 可老爷以后定是要回京的, 这到时候母女两天各一方的。 所以萧氏的话透出来后, 她更是止不住的欢喜, 恨不得把萧氏当成菩萨供起来。 谢明贞素来就是贞静的性子, 谢家四个姑娘当中, 她的绣活最好也最耐得住性子做。所以谢家两位长辈倒是得了她不少的绣活,就连前头三个少爷也都有她绣的书袋。 谢清湛时不时就要拿谢明贞的绣活出来,教训谢清溪, 让她好生跟谢明贞学习。 就因为谢明贞的性子这般, 所以她极少外出交际,同苏州其他官家小姐也没有什么格外好的闺中密友。这花会、诗会她是一回都没参加过,所以自然也不用在家宴客回请别人。 所以谢明岚提出要在家中办诗会请小姐妹们过来玩的时候,倒是谢家姑娘的头一宗呢。萧氏虽不喜欢庶女,可她是侯府嫡女出身,受的教养也不会让她苛责庶女的。 不过这做席自然是要花银子的,这又是四姑娘单独请的,因着萧氏还特地找了谢树元说了这事。 “按理说,大姑娘和二姑娘倒是到了年纪出去交际的年纪,只是大姑娘性子贞静不喜外出走动。二姑娘我瞧着倒是活泼些,只是没想到倒是四姑娘先说起这请客的事情,”因谢明岚挑起了这头,萧氏就要说清楚,她可不想在谢树元心里头落下一个苛责庶女的名声。 不过萧氏讲话向来艺术,就算是告状都告的格外有水准。前头说大姑娘安静不喜欢交际,后面就说其实二姑娘挺活泼的,结果话锋一转就说,哎哟,我都没想到居然会是四姑娘先请客呢。 于是谢树元也皱了下眉头,因为他已经领会了自家夫人的意思,四姑娘年纪这么小只顾着四处出风头,居然都没想着自家姐姐们。 “不好好在也是在咱们府上请客,到时候让大姑娘和二姑娘都下了帖子,请她们各自的好友过来,热热闹闹地倒也好,”萧氏淡淡开口。 谢树元点了点头,不过又开口问了:“那溪儿呢?她可有交好的姑娘,也让她一并请了。” “溪姐儿年纪还小,倒是不着急交际,我瞧她平时出门可同在家里不一样,端端地坐在那里,也不闹腾,连我都觉得奇怪呢,”萧氏一提到自家小棉袄,真是说不完的话。 于是谢树元也点头了,他略有些得意地说道:“我早就说过,溪儿虽说在家性子活泼了些,可到底是家里头。你瞧,这一出门规矩可不就是规整的。” “老爷说的是呢,我原还担心不拘着她让她玩野了性子,不过如今看来她年纪虽小,可是分寸却是极有的,”萧氏私底下虽然没少说谢清溪行为无状,不过在谢树元跟前,她就是我的女儿天下最好。 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谢树元的女儿可不止一个呢。萧氏表现的太端庄大方,可到底也是女人,再瞧着这些不安分的庶女,虽没出手教训,不过却也不是没在等着机会。 不过谢明岚只比谢清溪大半岁,她却呼朋引伴开诗会热闹极了,便是谢树元都不由有些觉得这个四女儿确实有些不安分。 但既然都已经提出了这事,萧氏倒也照办了,只不过谢树元也说了,不过都是闺阁姑娘倒也不好弄得太铺张,只精致妥当些便可。 萧氏倒也不会亲自招呼,只让身边的管事妈妈去收拾出开诗会的地方。谢家的花园比起秦家来自然也是不小的,更何况如今的谢府只有谢树元这一房主子在,所以仆妇下人倒是不缺。 谢明岚生怕这些仆妇弄的不精心,自己亲自过来看着。一会觉得这边的圆桌子摆的位置不好,一会又嫌弃给小姐们作诗的长条桌弄的不够雅致。 “这梨子我瞧着怎么不象咱们寻常吃的雪花梨,”谢明岚一看见丫鬟端过来的水果,脸色便有些不好。 旁边的刘才家的便是这会萧氏派过来操持的,一听谢明岚说这话,脸色立即拉了下来。所以她说话的时候扬起一脸假笑,:“哎哟,我的好姑娘,您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这雪花梨您知道多少银子一两吗?来了这样多的姑娘,便是一筐也不够。” “咱们还在乎这点银两,刘嫂子,母亲让你过来是帮我操持诗会,可不是让你来教我这些俗物的,”谢明岚知道这次诗会是谢树元也同意了的,所以自然不怕她。况且这婆子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在太太跟前略有些脸面,就敢在自己这个正经小姐跟前吆五喝六。 两人的对话自然引得旁边的丫鬟仆妇都朝这边瞧过来,刘才家的环视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还不赶紧干活,若是咱们四姑娘瞧着不满意咯,待会有你们好看的。” “你……”谢明岚见她明嘲暗讽地,一张小脸气的险些滴出血来。 “四姑娘,若是这里头还有不满意的,你只管同咱们提,毕竟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只管听主子吩咐就是,”刘才家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听着却不是个意思罢了。 她这话无非是在暗讽谢明岚飞扬跋扈,不将主母身边的得力管事看在眼里。 “刘嫂子,你若是有不服气的,只管到母亲面前说。”谢明岚冷着一张脸,下巴微微抬起,脸上露出讥诮地神情又轻又蔑视地说:“不过一个奴才。” “你……”刘才家的因着在萧氏面前有些脸面,在这府上谁不敬重她几分,就连大姑娘见着她都客气地叫声刘嫂子呢。 “好了,前两日不是从京城送来了好些东西,我记得里头就有两筐哈密瓜吧,明个就切两个摆上吧。” 刘才家的方才还气的半死,这会突然笑了,她得意地说道:“哟,四姑娘怎么不早些说啊,那哈密瓜可不是一般的东西。那是京里头的舅老爷送来的,统共就两筐,加起来也就十来个。先前太太每位姑娘分了一个,少爷们分了两个。因着六姑娘不在府里,便单独给她留下了。如今六姑娘回来了,这哈密瓜倒是一个都不剩了呢。” 谢明岚就是因为萧氏让人给自己送了一个哈密瓜,才知道原来京里头还送了这样的好东西来。因着哈密瓜是西疆那边的特产,光是从西疆运到京城就要十来天,再从京城运过来。这一路上的冰块都用了一车了,所以这哈密瓜可是江南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原本谢明岚就是想是嫌拿来的水果都只是普通,不够分量,所以这才想起那两筐哈密瓜来的。 她冷着脸问道:“咱们姐妹一个一个,两位少爷一人两个,统共加起来也只有十个瓜而已。若是刘嫂子不好拿来,我去同太太说便是了。” “四姑娘这么算可就不对了,这哈密瓜是京城的舅老爷送给咱们太太尝尝鲜的,咱们太太总得吃两个,这才不能拂了舅老爷的美意啊,”刘才家的低低笑了两声。 这会谢明岚真是再讲不出来话,她气的都险些糊涂了,竟是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只算了几个兄弟姐妹间的,都怪这个该死的奴才。 谢明岚冷笑一声,便领着自己的丫鬟自顾自走了。 ****** “林师傅,这可是我舅舅从西疆让人运过来的哈密瓜,你吃一瓣吧,”谢清溪从盘子里头拿了一瓣递给林君玄,讨好地说道。 旁边的成是非无语地摇了摇头,过了好半晌才无奈地说道:“都说教会了徒弟,就忘了师傅。这还没教会徒弟,师傅就没处站了。” “成先生,您也吃瓜,”谢清溪赶紧又替成是非拿了一瓣,乖巧地双手捧上去。 谁知成是非不仅没接,还用眼睛斜了那瓜一眼,略痛心地说道:“明明我是先来的,如今倒是排在了后头去,可见这人心偏了,是怎么都回不来了。” “成先生,您不吃是吧,那就留着吧,”谢清溪就要将哈密瓜拿回来。 成是非赶紧上前夺过去,对着中间最甜的地方,便是一口,他摇头晃脑地感慨:“想当年我游历大江南北,从叶城出发,前往西疆。” “对了,叶城,你知道吗?”成是非原本是想炫耀一番自己去西疆游历的经历,结果话题一转就拐到叶城去了。 “没去过,我长这么大除了苏州哪都没去过,”其实谢清溪觉得自己还挺可怜的,想当初在交通那么便利的现代,结果她除了江浙沪之外居然没去过别的地方。如今在这个交通如此落后的年代,她就更出不了门呢 “叶城可是个好地方啊,幅员辽阔,那整片肥沃的草地,片地的牛羊,”成是非忍不住回忆叶城的美好。 “风吹草低现牛羊,”谢清溪嘴快地说道。 成是非愣了一下,又重复了一边:“风吹草低现牛羊,哈哈,好句好句,你这丫头连草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竟能想出这等绝妙的句子,不错,不错。” 谢清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林君玄看着谢清溪,柔和地问她:“六姑娘想去草原上看看吗?” “想,当然想啦,师傅,你瞧我骑马骑的这样好,若是在草原上骑,那该有畅快啊,”谢清溪忍不住想象那样美好的画面,她骑着骏马在肥沃的草原上飞驰,烈烈狂风吹拂起她的长发,连衣摆都要飞起来一样。 不过这样的画面也只能出现在梦中吧,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不论是萧氏还是谢树元定是不舍她远嫁的。 叶城那样美好的地方,估计只能存在与她的梦中。 “只怕我只能做梦梦到自己在草原上骑马了,”谢清溪垮着小脸说道。 成是非笑她:“我早便同你大哥说过,你这个妹妹日后只怕是最不省心的。你这样的小姑娘竟是不喜欢珠宝首饰,偏偏爱好骑马射箭,怪哉,怪哉。” “若是你喜欢,师傅以后带你去叶城可好,”林君玄没管成是非说的话,含笑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她居然这样喜欢叶城。她这样江南长大的闺阁小姐,竟会不嫌弃叶城地处偏僻。 谢清溪虽然知道林君玄或许只是在哄她,可还是欢快地点头,脸上抑制不住地高兴,她甚至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兴奋地说:“那师傅同我拉钩。” “好,”林君玄也将手掌伸出,他的手格外的细嫩白皙,五根手指不仅修长还骨节流畅,若不是手掌和各关节处的茧子,旁人也只当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谢清溪说道。 结果,过了半天都不见林君玄说,谢清溪忍不住说道:“师傅,光是我一个人说没用的,你也得说啊。” “哈哈,林兄,我看你是被这丫头吃定了,”成是非忍不住大笑。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林君玄不顾成是非的嘲笑,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誓。 谢清溪盯着林君玄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师傅,你答应过咯,那就不许变的。” 林君玄淡笑不语。 你有没有试过嫉妒你自己?想必很多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偏偏现在的陆庭舟却嫉妒,他嫉妒着这个叫林君玄的自己。 因为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听她说,师傅,你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教训说,谢清溪,你练习又不专心,要是再敢开小差,就让你再练十遍。 林君玄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还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 “六妹妹,我这里要请的人都拟定了,不知六妹妹可又想请的姑娘?”谢明岚趁着早上请安的时候,将这下帖子的事情在萧氏跟前说了下。 谢清溪眨了眨眼睛,看了眼谢明岚,所以她这个四姐现在是什么意思啊?她不出门应酬,在外头更是没交好的小姐妹,这只怕是这个家谁都知道的事情吧。 好吧,其实现在想一下,她人缘还真是不咋的。 不过谢清溪有意逗弄谢明岚,她问:“我想请沈宝珠可以吗?” 谢明岚的脸果真是僵了一下,她们这诗社里的姑娘,哪人的父亲不是有官身在,最差的也是正五品的。这个沈宝珠不过是个商贾的女儿罢了,若是真让她来参加她们这个诗会,只怕到时候还不弄坏她的名声。 于是她朝萧氏看了一眼,希望嫡母能阻止谢清溪的这个想法。毕竟自己的女儿同商贾的女儿交往,实在是有失身份,只怕嫡母也是不愿的。 可谁知萧氏愣是没说话,其实在她眼里,沈宝珠不过就是女儿逗闷的伴儿罢了,实谈不上什么闺中密友。更何况,萧氏也因着沈宝珠的爹弄了不少好铺子在手上,她也不好太瞧不上人家的闺女。 “那四姐姐便帮我一同下帖子吧,我就请沈宝珠一个就行,”谢清溪微微笑地说道,嗯,她很乐意看见她这个素来喜欢装纯良的四姐变脸。 于是谢明岚自己忍不住了,她依旧是朝着萧氏看了一眼,不过却是支吾道:“六妹妹,不如你换个人选吧?” “怎么了,四姐姐,你不是瞧不上我请的人吧,”谢清溪提高嗓子问道。 萧氏这会转头看了一眼谢清溪,不过眼底的警告还是准确无误地传递给她了。谢清溪冲她娘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就调皮地转过头。 谢明岚为难地说道:“六妹妹,姐姐不是瞧不上你请的人,实在是沈宝珠并不是咱们诗会的成员,若是贸贸然请了,只怕是不好。” “这话倒是奇了,若是只让诗会的成员参加,只四姐姐你自己请人便是了。我同她们又不熟,怎么好请她们。不过四姐你既然让我请人了,自然是该请我自己熟的人吧,”谢清溪口齿伶俐地说道。 还没等谢明岚开口解释呢,谢清溪先一步堵住她的嘴道:“那四姐既然不愿,我就不请了吧。” 谢明岚被她气的,身子都直抖。 谢清溪深深看了一眼,心里却是想着,果然是同这个成先生待久了,连嘴炮的功力都见长。 可见,名师确实出高徒。 不过谢明岚如今一心要办好这诗社,倒也顾不得同她多生气。所以她委委屈屈地同萧氏说:“原本太太让刘嫂子过来替女儿操持,倒是好意的。只是刘嫂子是太太身边的得力人,女儿并不敢用她许久。” “你既这么说,今个就让她别过去就是了,”萧氏只淡淡说道。 谢明岚忍不住咬唇,一脸不甘心地模样,这贱奴当着那样多的人让自己落了脸面,如今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谢明岚不信萧氏会不知,她昨日同刘才家的争执。 萧氏身为一家主母,别说对这后宅之事要了如指掌,就连前院的事情,都未必能瞒得过她。所以刘才家的同谢明岚之间的这点龌蹉,不过她不说,就不代表没她的态度。如今她让刘才家的回来,就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待到了下午,谢明岚让人去库房里头取一套青花瓷器具的时候,便出了茬子。那库房的人说,若是取东西得取了夫人的对牌过来。 谢明岚虽禀过萧氏,可却没拿回东西来。于是她又急急地去萧氏的院子,只是过去的时候,正碰上萧氏午休,她只得先回去。 待她再估着时间过去后,萧氏倒是醒着,听她要对牌,便让丫鬟去拿。 旁边的秋水正端了茶盏给萧氏,一听萧氏要对牌,便脆生生地说道:“太太,这对牌素来是刘嫂子保管的,不过太太不是恼了她办事不经心,让她回去反省去了。” “我倒是忘了这事,那这对牌如今可还是在她身上,”萧氏慢悠悠地问道。 而原本笔直坐在萧氏下首的谢明岚,此时耳朵发烫,连眼睛都憋得有些红。不过她到底心性不是九岁的小女孩,她的背贴着后头冰冷的椅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 秋水回道:“太太只是打发刘嫂子回去反省,又没说要免了她的差事,这对牌自然还是放在她身上的。” “好了,你只管派人去找刘才家的要,只说是我要的就行,”萧氏吩咐。 此事谢明岚起身,微微福身表情恭谨地说道:“谢谢太太,都是女儿不懂事,让太太费心了。” “你说的本就是对,她刘才家的再有脸面,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你是咱们谢家正经的姑娘,可不能委屈了你,”萧氏不咸不淡地说道。 可是她这话却让谢明岚脸又赤又烫,这大户人家规矩大,不仅要孝敬长辈,就连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都是给脸面的。更别提象刘才家这样的,是萧氏跟前得力的管事妈妈,如今谢明岚骂了刘才家的,无疑就是打了萧氏的脸。 这对牌的事情虽小,可却让是谢明岚明白。你虽是谢府的正经姑娘,可要是想用这府里一个杯子一双筷子,都得经过我的同意。 也就谢清溪这会不在,不要又要跪倒在她娘的石榴裙下了。 谢明岚离开的时候,脊背挺的格外地直。 ****** 谢家小姐设的宴席,可是苏州官宦家的小姐们争相要参加的。不过因着谢明岚是诗社的成员,这会又是以诗社的名义开的诗会兼赏花会,所以她下帖子请的都是诗社里的成员。 不过这些入了诗社的姑娘,不管是家里头还是亲戚家自然也有没入诗社的姑娘。于是一张谢家发出来的帖子,即便只是一个庶女设的诗会,都让苏州的贵族小姐们趋之若鹜。 今日谢明岚和谢明芳打扮地都格外的鲜亮,两人都将各自最好的首饰带上,只不过谢明岚打扮还是往清雅贵气上靠,这明芳的打扮就是富贵堂皇了。 谢清溪倒是没怎么打扮,只穿了寻常的衣服,不过首饰却很贵重,只因谢清溪的首饰用料都是顶顶好的,首饰上嵌的宝石有莲子那么大。 这会宴席就摆在谢家的花园里头,因着如今也是十月份,快到了入冬的时节,所以便放在临水的花厅里。不过临水的建筑是两层小楼,所以这次宴席是摆在两楼上头,此事各位小姐的位置早已经布置好了。 只见每个圆桌上头,都是摆着清一色的青花瓷器,这样一整套的器具,不仅看着精致便是价格也是不菲的。这样一整套东西,可不是处处能见着的,若是寻常官员家得了一套,只怕是来了贵客才能用上。 不过谢家只是小姐开个诗会,便能将这样好的一整套器具拿出来用,可见谢家确实有些底蕴。 谢清溪到的时候,其他三位姐姐都已经来了。谢明贞倒是一如既往贞静的打扮,整个人站在那里,还真合了那句,人淡如菊的话。 小姐们都是守时的人,如今都是差不多时候到的。所以骆止蓝姐妹来的时候,谢明岚便扔下先前到的参政家小姐,急急过来招呼。 不过那小姐也不气恼,因为谢清溪正同她一处说话呢。 “你这荷包绣的倒是精致呢,”谢清溪指着她腰间悬挂的荷包,上头绣的竟是一只黑猫。这黑猫用线是简单,只是这小小荷包上的黑猫灵动逼人,那一对碧绿的眼睛,竟是跟活了一般。 “若是谢姑娘喜欢,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下,”参政家的小姐客气说道。 谢清溪点了点头,若是趋炎附势的人,只怕立即就会说,我送你一个。虽说这小姑娘之间相互送绣活是寻常,不过若是初见便急急地送,便落了下乘。她倒是觉得这个参政家的姑娘,性子还真不错。 “岚妹妹,你家这园子竟是这样大,便是到了这秋日都这么花团锦簇呢,”骆止蓝也是去过苏州不少大户人家的,不过这谢家却是头一回来。 如今这么看,竟是比秦家还要气派呢。这谢夫人倒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寻常也不喜欢办些宴会,害的她竟是今日才能入府一看。 骆止蓝忍不住地拉着谢明岚往湖边去,谢家的人工湖是引了外头的活水进来的,里头养着各色的锦鲤。因平日看管园子的人照料的好,这些锦鲤见人过来,竟是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摇着尾巴冲她们吐泡泡呢。 “你瞧,这锦鲤可真是可爱,我好想喂它们,”骆止蓝立即开心地拉着谢明岚说道。 谢明岚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不过却还是让旁边的丫鬟去拿了些鱼食过来。 就在两人一处说话时,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厮,匆匆从那头进来,沿着这边走了一会后,似乎是看见这边隐隐绰绰地人,便又转身往后走了。 骆止蓝本不过是随意看了下,没想到竟是一下子看呆了,那少年身姿颀长,虽只看了几眼,可那面容之精致却是深深烙在了骆止蓝的心中。 她一时看的呆住,竟是连旁边谢明岚叫她都未察觉。 “骆姐姐,这是看什么呢,竟是看得这样入神?” 骆止蓝虽心中羞涩,可还是忍不住指着已经往回走的人问道:“那人瞧着竟是面熟?” 谢明岚看了一眼她指的方向,又看了看骆止蓝,突捂着帕子娇笑道:“我看骆姐姐是瞧错了吧。我大哥哥是刚从京城过来的,还没在苏州城里同人交际过呢,姐姐如何看的面熟啊?” 她突然压低声音调笑道:“莫非是在梦中见过。” “你,你,”骆止蓝被她逗得面色羞红,便追着要打她,嘴里还娇道:“让你乱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待两人安静了后,骆止蓝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方才那地方,只是再没了那人的身影。 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十六岁便得了解元的谢家大少爷啊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君子如玉 > 第四十九章 “六姑娘, 你这首饰可真好看啊, 我瞧着上头的宝石好像是鸽子血的呢, ”骆止蓝坐在靠近谢清溪的地方, 高兴地说道。 谢清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上次她当众让她落了面子之后, 这个骆止蓝可是不太喜欢自己的, 怎么这会倒是同自己亲热起来。 不过诗会的其他姑娘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谁都知道这个骆止蓝素来有点捧高踩低,诗会里但凡出身略差些的, 骆止蓝都对人家横眉冷对。其实不少诗社里的姑娘,都有些瞧不上她,毕竟这骆家也不是好出身的人家。如今若不是有个娘娘在宫里头颇为得宠, 谁认识他家是哪户人家哦。 毕竟人家在自己家中做客, 谢清溪也不好太过冷落,便淡淡地回了句:“骆姐姐可真是好眼光。” 嗯,没了下文。 此时谢明岚还在招呼其他刚到的姑娘, 因此这些已经坐着的姑娘们, 便由谢清溪和谢明贞招呼着。谢明贞虽不喜交际, 可是这交际手腕却是不少的。因为她本身绣活好, 略起了话题便有了话题。 周围的姑娘虽都是以诗会的名义过来的, 可是琴棋书画还有绣活都是不差的。又加上谢明贞说了好几种绣法,好几个姑娘都围着她问呢。 至于谢清溪,她年纪虽小, 可却是谢家唯一的嫡女。嫡女与庶女身份之间的差别, 那可是谁都知道的。光是从四位姑娘的穿着打扮上,不少姑娘都能看出端倪。 当然不是说谢家其他三位姑娘穿的不好,恰恰是其他三位姑娘不管是穿着还是首饰都比在场的姑娘要好上许多。单单是四姑娘身上穿着的那条正红色珠光缎裙子,在场不少姑娘便是嫡女都未必有一条。 可谢清溪虽不像二姑娘和四姑娘那样盛装打扮,可是她那条浅草色遍地蝴蝶长褙子,光是上头的遍地蝴蝶的绣法,不少绣工不错的姑娘,都看了好几眼呢,这针法实在是好,看着便不是一般绣娘能做出来的手艺。 她今个梳着的还是小女孩常梳着的苞苞头,不过两边花苞上都有簪着一只赤金莲花,莲心里都镶着一颗赤红的宝石。这样的首饰不少姑娘看都没看过,更别提上头镶着的鸽子血红宝石呢。 骆止蓝没想到自己的主动示好,却被谢清溪不冷不淡地回了回来。于是她咬着唇,脸色微微涨红。 一旁的骆止晴见她这姐姐这般模样,心头一惊,生怕她同谢清溪起了冲突。于是秦家的三姑娘秦珊随着她母亲在庄子上住,自打诗社成立以来,便再也没参加过她们诗社的聚会。 原本这次她便同骆止晴商议过,要不趁机拉着谢家这个嫡女入了诗社,这样她们诗社在苏州贵族小姐圈子里,那还是顶顶有名的。连一个布政使家的嫡小姐都没有的诗社,哪里能算是最有名的。 骆止晴虽比骆止蓝年纪小,可素来就是有心计的那个。这会她赶紧打圆场说道:“六姑娘这样的红宝石可真好看,我瞧着上回见六姑娘时,你带着的是一顶红宝石花冠,也是极好看的。” “骆二小姐的眼光也好,”谢清溪客气说道。 这会先前被谢清溪拉着,说她绣活好的那位参政家姑娘顾蕊,一下子捂着嘴轻笑了起来。她见骆止蓝恨恨地瞪了自己一眼,便无辜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谢六姑娘说的对而已。” 谢明岚对这次诗会活动,可是极重视的,不仅诗社里所有的姑娘都请了,就能有些未能入诗社,但是家中也极有地位的姑娘,她都没落下。所以苏州总兵大人家的三姑娘吴琴也被她一并请了过来,这位三姑娘吴琴是家中嫡女,只是不仅才名不显,胸中更无多少点墨,根本比不上她的庶姐姐吴玲。 吴玲也是诗社的一员,原本她也在家中提了要带自己三妹妹一同前来。不过她这个三妹自己才名不成,偏偏还见不得旁人好,暗中使计还不愿让自己来。若不是后头谢家这位四姑娘又单独给她下了帖子,只怕连吴玲自己都来不了了。 “琴妹妹,这是我大姐姐,这是我六妹妹,”谢明岚拉着吴琴过来坐下,便给她介绍了谢家其他两位姑娘。 虽然吴琴年纪也不大,不过架子倒是端的不小。毕竟她爹爹可是苏州总兵,总兵乃是镇守一方的最高军事长官,所以便是谢树元见了吴总兵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因着如今是国富民安的年代,武官的价值大大下降,而结交武官又与结交文官不同,所以吴总兵家的门庭较之谢家可谓冷落之及。 可吴琴在谢清溪面前,倒是端足了架子,只见她淡淡扫了谢明贞和谢清溪两人,又笑着对谢明岚说道:“上次在秦姐姐倒是见过一回,不过谢六姑娘并不同咱们一道说话,所以倒是有些不熟络呢。” 吴玲在旁边听着她这个妹妹的话,急的险些要脱口堵她,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了。这个吴琴也是被吴家惯的有些无法无天,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姑娘,日日将那派头挂在嘴边,恨不得在脑门上刻着我是嫡女这几个字。 可她在家中这般目中无人也就算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到了旁人家做客,况且那位也是谢家的嫡姑娘,身份可是比她一点都不差的。 “前次是因着没机会说话罢了,这会吴姐姐能来,可不就是给咱们热络的机会,”谢明岚一副长袖善舞的模样,倒是将上头两个姐姐都比了下去。 旁边的骆止晴也立即说:“我看岚妹妹这宴席准备的,便是不能再妥当的了。若是下会轮到咱们家设宴,我和姐姐可得好生同你讨教呢。” “你说是吧,姐姐,”骆止晴拉了下旁边骆止蓝的手,这才让她回过神。 骆止蓝隐者一直想心思呢,被骆止晴这么一拉,倒是回过了神。所以她也点了点,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瞧着也是呢。” 谢明岚似笑非笑地看了这个骆止蓝一眼,心中却不无讥讽地想着,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大姑娘,这会都知道思春了。前些日子不是还瞧着秦家的二公子好的,这会看见了自家的大哥,这一颗心又瞬间变了。 这少女的心思啊,总是诗呢。 谢明岚回头瞧了眼谢清溪,见她正和参政家的小姐顾蕊在说话,心底却慢慢浮上一计。 这些姑娘虽说是打着诗会的名头聚集,可其实不仅是作诗上头要比,这琴棋书画可样样都要提的。这家的小姐琴艺出众,便借着旁边放着的琴随意弹了一曲,赢得众位小姐的声声称赞。那家小姐画功出众,实在推脱不过众人,便随意画了幅鱼戏莲花的图,那活灵活现的简直是羡煞众人。 至于这绣活出众的,自然也是不落人后。而那些什么都会又什么都不懂的,心宽的就称赞两句,心胸狭窄的就说两句酸话。大家说说话,这时间倒也过的快活。 不过骆止蓝这边也显得心事重重,就算骆止晴拉了她好几回,都挡不住她不停的发呆。所以骆止晴趁着谢明岚同吴琴说话的空隙,便俯着身子靠近她耳畔,焦急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妹妹问这话做什么?”骆止蓝还是死鸭子嘴硬,一副我什么事都没有的口吻。可是她素来是个没城府的,高兴不高兴都摆在了脸上。 骆止晴这样聪慧的性子哪会瞧不出来,于是她微微笑看着众人,却又压低声音说道:“姐姐,可别忘了娘亲先前说的话,这可是旁人家,便是再不高兴也稍微忍耐些吧。” 骆止蓝哪里是因为不高兴才这般的,可她又不好将自己的少女心事同骆止晴明说,于是便吱吱唔唔地说道:“妹妹别乱说,我没什么不高兴的。” “什么不高兴,”此事谢明岚假装只听了半句的模样,面带微笑地瞧着骆止蓝,又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止蓝姐姐可得多多担待啊。” “哪里,妹妹设的宴席自是处处都好的,便是这茶我尝着都不是一般的呢,”骆止蓝赶紧说道。 旁边的骆止晴也附和说:“我闻着这茶水格外的清香,茶水喝着的也是甘爽呢。” “妹妹真是好品味呢,这是雀舌茶,我素来便爱喝。这会因着要请众位姐妹,特特同爹爹讨了半斤来呢,”谢明岚轻声笑道。 “谢大人可真是疼妹妹呢,”骆止晴奉承地说道。 这声音不大不小,可堪堪让周围的姑娘们都听见了。那些姑娘瞧了眼谢清溪,又看了眼满脸笑意的谢明岚,这心里又是变了又变。 谢清溪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她倒也爱喝茶,不过她爱喝的是白茶。这白茶乃是中国最古代的茶类,被成为六大茶类的贵族。不过各种茶类都有顶级茶叶的存在,只是众人口味不同,谢清溪倒也不觉得谁又真别谁好了。 但凡谢家得了好的茶叶,除了谢树元留了外,就是往谢清溪的院子里先送。谢家那三位少爷便是疼她都来不及呢,更别说同她争这点茶叶了。至于谢明贞,她素来是老实的,萧氏不管赏了什么东西,她只管谢了便是,也从不问其他姑娘得了什么。 谢明岚说的这话,在谢清溪眼里就跟个笑话似得。这种话也就在外人面前说说罢了,这真正得了实惠的,谁会到处去宣扬。 “咱们这诗倒是做好了,只是我看每回都是众位姐妹之间相互品评倒也无趣,不如这会请了旁人来看看,让人家来选个高低优劣来,”骆止蓝轻轻说道。 旁边的吴琴脸色一垮,就她那诗文还是不出去丢人便是了。至于谢清溪,她这会倒是真做了一首,毕竟成是非教了她这么久,若是再没学点真本事,还真是对不起她的成老师啊。 “这会又不同上回在秦姐姐家那般,可以请各位夫人品评,这会还能请谁啊?”旁边一位姑娘立即提出意见了。 骆止蓝就等着旁人问这话,好将下面的话引出来呢。只听她微微笑着道:“我听说府上的大公子,不过十六岁便得了直隶省的解元呢。我想着解元郎定是博学广智学富五车的人物,何不请他来品评咱们的诗作。” “我也听我爹爹骂我哥哥的时候,提过此事呢,”旁边一个性子活泼的小姐,立即接口道。不过她压了压嗓子,还学了她爹爹低沉的声音说道:“同是十六岁,你瞧瞧你,再看看人家谢大人的公子,都已经是直隶解元了。你便是给我考个举人回来,我都能半夜笑醒。” “蕙妹妹,你这个促狭鬼,若是让你爹爹和哥哥知道,你在他们背后这般编排他们,还不得打了你一顿,”旁边的小姐几乎是笑弯了腰,伸手便去掐那学舌女孩的腰。 “我爹爹也在家中说过,只说这文曲星都落到谢家了,怎么人家的子弟读书就这般灵通呢,”接着又有个姑娘也跟着夸赞。 紧接着这夸赞的话,更是没边了。 毕竟苏州谁人不知道,谢树元当年就是探花郎出身,如今谢家大公子居然又得了直隶省的解元,只怕明年三甲都有一席位呢。 倒是谢清溪这会终是沉下了脸,因为她看见骆止蓝那羞答答的脸色,又瞧着她低头同谢明岚说悄悄话的样子。 不说旁人,这个骆止蓝单单提出她大哥哥,她就觉得没好事。 “既大家都说谢公子文采好,那咱们便请谢公子给咱们品评一下诗作嘛,也让咱们见识见识直隶省解元郎的风采嘛,”骆止蓝没想到竟是这般顺利,便满面红霞地将话又接了下去。 其他姑娘虽没她这样多的心思,不过十六岁的解元,可不是年年能见着的。便是大齐朝开国至今,这也是头一回啊。想当初苏州有个二十岁解元的时候,这位解元郎的名字可是传遍了苏州的大街小巷呢。 所以大部分姑娘都是抱着好奇的心理。 这会谢明贞虽觉得不好,可还是没开口,只是她转头看着谢清溪那沉的几乎要滴出水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大哥虽年少,可到底是外男。咱们闺阁女子的诗作,哪好轻易给外男瞧见啊。” 谢明贞说的有理有据,让原本就觉得不妥的姑娘也点了点头。不过这会想让解元点评的姑娘却是占了多数,只听她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说得好不热闹。 特别是骆止蓝,她一听谢明贞的话,便横着眼睛瞧她,头颅抬得高高的,下巴更是扬起,一副凛然不可欺的模样:“谢大姑娘这话说的,咱们只让丫鬟将这诗拿到前头去请谢大公子品鉴一番,便是传出去也不过是一段佳话,何来又说闲话一说。” “若是真有人敢说闲话,那也是他心中龌蹉,同咱们又有何干,”骆止蓝说的正气凛然,还真有姑娘被她唬住,一愣一愣地点头呢。 谢清溪这会真是忍不住冷笑了,她说:“我大哥哥这会不在家中呢,只怕是不能品评各位姑娘的诗作呢。” 骆止蓝开口便驳道:“可我刚刚还……” 只是她还没说到底,左边的衣袖被人抓了一下,她一转头就看见谢明岚朝她使眼色。她急急将住嘴,可算是没将刚刚的话头往下说去,要不然她这脸面真真是没了。 “难不成我还会骗骆姐姐不成,若是骆姐姐不信,我便派丫鬟再往前院问一声便是了,”谢清溪这话说的实在太打脸,一个陌生的姑娘拼命要见主人家的公子,这要是传出去只怕骆止蓝的名声也是坏了。 骆止晴只得出来打圆场说道:“六姑娘说的倒是严重,我姐姐不过仰慕谢大公子的才学罢了。毕竟以十六岁之弱龄便得了解元郎,实在是天资绝艳,我想在场诸多姐妹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吧。” 先前诸位姑娘被骆止蓝撺掇起了心思,这会见谢家六姑娘的样子,便赶紧不再提这品鉴诗作的话茬,只说了些夸赞的话便顿住了。 这会,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提了一个红木盒子进来,说是给诸位小姐们换茶盏的。只是谢明岚看见她后,便赶紧起身,接了她手上的盒子,问道:“这点心可是刚从厨房那头领过来的?” “是的呢,这点心是刚出炉的,一拿出来奴婢便过来了,生怕冷了呢,”那小丫鬟恭敬说道。 谢明岚笑了笑:“你赶紧拿出来吧。” 这边小丫鬟给诸位小姐上点心,谢明岚便借着更衣的借口,将骆止蓝拖了出来。骆止蓝因之前谢清溪的话正生闷气呢,她明知谢清溪是睁眼说瞎话,却又不能当众戳穿她,可真真是窝火。 “骆姐姐还生气呢?”谢明岚搀着她的手臂,娇娇地问道。 骆止蓝自认同谢明岚关系好,又知谢明岚同她这位嫡女妹妹素来不对付,便吐槽道:“我不过是想请大公子这等有学问的人,替咱们看看诗作罢了。免得咱们姐妹之间,整日在一处玩着,不好意思点出各自诗里头的不足,偏生就她想得多。” 骆止蓝这时候还是一副我最清白的口吻,说的话也是有理极的。 谢明岚轻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是有所不知,我这个六妹妹素来被太太惯着的,便是咱们这些做姐姐的都不敢多说一句呢。” “况且,她自认是大哥的亲妹妹,比咱们这些庶出的要和大哥哥更近一层,平日就霸着大哥哥。便是咱们这样的亲妹妹同大哥哥多说两句话,她都要生半日闷气呢,”谢明岚一副同仇敌忾地口吻说道。 骆止蓝大惊,她说:“她竟是这样霸道的性子,那日后大公子若是娶了妻子,那她还能霸着大公子不成?” “她可是正经的小姑子,便是日后的嫂嫂都要好生奉承她呢,”谢明岚无奈地说道。 有这样的小姑子,可真是不得了呢,骆止蓝这么想着的时候,脸上飞起两片红云。 谢明岚觑了他一眼,这会心中已经确定了。 因着谢明岚只是略找了些借口过来而已,所以这会两人便只是坐在休息室内坐着说话而已。这会旁人没了别人,骆止蓝先前有些不好问的话,如今也好问了。 她说:“我爹爹先前一直夸赞谢家大公子聪慧呢,还让我家哥哥同大公子好生学习学习呢。只是我那哥哥读书又不精通,哪里好到大公子面前摆弄。” 谢明岚也含笑,只恭维道:“其实这读书是为了通人世,若是真说走科举这一途,咱们这样的人家倒是不急的。便是我大哥哥这样的,在京城也是少的。” “那可不是呢,我娘也总说呢,有我姑姑在,何愁我大哥没个前程啊,”骆止蓝提起她那个宫中的宠妃姑姑,那真是说不完的话。 毕竟这可是骆家的起家之本的,若是没她姑姑,这骆家如今不过就是苏州城中普通人家罢了,更别提说连在布政使家里都有个位置坐呢。 谢明岚虽表面恭维她,可是这心底却是止不尽地嘲笑,就是凭你这样的家世,也敢肖想她大哥,可真是白日做梦呢。 萧氏是何等的身份,侯府嫡女出身,那眼界更是高的天边去。别说一个嫔妃的侄女,便是皇帝的女儿,只怕在萧氏心中都堪堪都配得上她儿子吧。 不过估计皇帝的女儿萧氏都看不上,毕竟本朝驸马可是不能有任何官职的。谢清骏那样的人,若是真尚了主,便是连谢家老太爷都得想尽办法拒了这荣耀吧。 可偏偏谢明岚不说,她还说:“要我说,姐姐又何必妄自菲薄。就凭着娘娘如今有儿子傍身,姐姐在这苏州府里便是头一份的。” 骆止蓝被她这么一说,瞬间也是轻飘飘的。她先前还觉得秦家二公子是个好的,可如今再看这谢家大公子,那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两人说了会话出去的时候,就听外头一直守着的丫鬟笑着说道:“姑娘,咱们家大少爷这会刚从太太院子里出来,若是出去的话,只怕会撞上呢。不如等大公子过去了,咱们再回去吧。” 谢明岚只得不好意思地看着骆止蓝说:“姐姐,那真是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略等会。” 骆止蓝一颗心犹如被猫爪子挠一般,就想出去看看,可人家都这般说了,她哪还好意思再出去啊。 两人只得站在这廊庑下面说话,略等了一会,只见谢明岚突然捂着肚子说道:“哎哟,我这肚子……” “谢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骆止蓝见她脸上疼痛极了的模样,赶紧扶着她问道。 谢明岚似乎疼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只听她咬着牙说道:“不知怎得,我这肚子竟是绞痛地很,我想进到里头略方便一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极是不好意思,骆止蓝想着她大概是吃坏肚子了,便赶紧让她的丫鬟扶了她进去。 这会就剩下骆止蓝带着自个的丫鬟站在廊庑下。 她突然想起先前那小丫鬟的话,若是这会出去的话,只怕会同大少爷撞上呢。 撞着呢…… 于是她轻轻提了裙摆,看着不远处一处极普通的花,一派天真道:“那花开的可真是好看极了,咱们过去瞧瞧吧。” 身旁的丫鬟还没注意,她便已经窜了出去。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命不相同 > 第五十章 谢清骏刚走到花园处, 便突然停住脚步, 他转头问身边跟着的小厮观, 问道:“今日是小姐们在府里头设宴?” “是啊,少爷, 你先前不是还瞧见的?”观有些奇怪地问道。 谢清骏眼睛盯着前方, 若是再看的仔细便能看见花丛间若隐若现地衣袂, 他淡淡道:“咱们还是等等再走吧。” “可是林师傅还在等着咱们呢,”观不明所以,有些奇怪地问道。 谢清骏冷笑了一声, 说道:“你去帮我找个小丫鬟过来,就说前头有位小姐崴了脚,找些婆子过来抬她回去。” 观一听哪有不明白的, 他是跟着谢清骏从京城到苏州来的, 在谢清骏身边也待了好些年。这两年少爷年纪渐长,别说是自家府里的丫鬟动心, 就算是偶尔外出赴宴, 若是哪位千金小姐撞见, 那也是心跳脸红的。 不过因着老太爷发话, 少爷如今要专心于科举上, 根本不许少年身边有丫鬟近身。若是府上谁敢勾引爷们的, 也一律打死不论。倒是有小丫鬟还真不信这个邪,毕竟京城里头的少爷到了这样的年纪,谁房中没丫鬟伺候啊。 结果连少爷的身都没近, 就被少爷不小心透露给了老太爷, 别说是丫鬟本人被打个半死,那丫鬟一家子都一并被发卖出去了。 观赶紧去找了小丫鬟,而谢清骏则往回走。因着谢家的花园不小,所以这歇息的凉亭也有不少,他走到离这处最近的凉亭,索性便坐了下来。 观没回太太的院子里,而是找个个在花园里当值的小丫鬟,给她一钱的碎银子同她说,前头有位小姐崴了脚,让她去找婆子来小姐回去。 小丫鬟一见这一钱银子,可比她一个月的月例都多,便赶紧去找婆子过来。 “少爷,我已经让人去了,”观给了银子之后,便赶紧回去给谢清骏报信,主仆两人便在一旁等着。 再说那骆止蓝,身边的丫鬟一直劝她回去,她只说这处花开的格外好看,根本不听这丫鬟的话。骆止蓝平日脾气便有些大,略有些不如意的,便对身边的丫鬟呵斥,这丫鬟虽说是一直劝着,可到底不敢说得重。 骆止蓝就在还欣赏花的时候,突然脚底下一个滑倒,旁边的丫鬟没来得及扶她,便看见她整个人歪歪地倒在一旁。 “小姐,你怎么样?”丫鬟吓得立即上前扶她。 可骆止蓝只柔柔扶着脚腕,娇弱地喊道:“我这脚好像是崴了,疼得厉害。” “小姐,你别怕,我这就叫人来救你,”丫鬟一听自家小姐受了伤,吓得脸都白了。骆家如今虽也算官宦人家,可到底只能算是新贵,别说是小姐们就连几位太太对家中丫鬟都是想骂便骂,哪有一点大户人家待人宽厚的样子。 所以这丫鬟见骆止蓝受了伤,心里便害怕,觉得回去只怕是一顿打逃不得了。 旁边的丫鬟都唉唉切切了半天,骆止蓝一边揉着脚腕,那眼睛一边往花园的另一边偷瞄。她正失望的时候,就见有一群仆妇匆匆地过来,甚至还抬着一顶软轿过来。 只见其中一个丫鬟便急急说道:“就是前面那位小姐摔倒了。” 骆止蓝见突然来了这样多的人,心头一惊,倒是她的丫鬟高兴地说:“小姐,有人来救咱们了。” “这个蠢货,”骆止蓝见她一副欢喜的模样,恨不得立即赏她一巴掌。不过那几个仆妇正过来,她倒也不好动作,只扶着自己的脚腕哀哀地叫唤。 这会谢明岚也正好出来了,她见这样久都没动静,便派了自己的丫鬟出来瞧瞧,可谁曾会是这几个仆妇出现。 所以她恰到好处地带着丫鬟出来,一瞧见骆止蓝,便急切地喊道:“骆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骆止蓝垂着眉毛,低声道:“不过是崴了下脚,都是我自个不小心。” “都怪我先前突然肚子疼,没留下丫鬟照顾姐姐,”谢明岚自责地说道,便招呼家中的仆妇将骆止蓝扶了上轿子。 骆止蓝见她们要将自己抬回花园,便一脸自责地说:“前头姑娘们正玩的高兴,若是因我搅了大家的雅兴,我这心里倒是过意不去。” “那可怎么办啊?”谢明岚也恼火,这女人明明花痴的要死,却又一点用都没有。原本还指望让她恶心一下萧氏呢,没想到居然连谢清骏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谢明岚当然也不可能觉得,这个骆止蓝真能和谢清骏如何,只怕便是让她给谢清骏当妾, 都不乐意呢。 不过这会她冷静了下来,又觉得自己这主意实在是不妥细致稳妥。还好没生出什么的事情,要不然只怕以萧氏之能定能查出自己的小动作。 谢明岚一边庆幸一边让人叫了骆止晴过来,骆止晴一过来瞧见自己姐姐脚崴了,便是立即提出要回家去。便是骆止蓝还不愿意呢,可这话却正对了谢明岚的心思,于是她赶紧说了好些话,将骆止蓝哄住。 至于说以后经常请她入府这种话,谢明岚还真的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这边骆家两位姑娘不见了,自然有些人注意到了。待谢明岚回来后,她便有些惋惜地对众人说,方才骆止蓝崴了脚,如今只得先回去了。 “好在咱们这诗社也不是只办这一会,刚巧下次正是轮到骆姐姐做东呢,咱们到时候去骆府上也是一样的呢,”谢明岚如此说道。 她自然又招呼其他姑娘,这吟诗对对子自又是不少的。 至于花园中的事情,又如何能瞒得过萧氏。况且这又是叫了仆妇,又是抬了软轿的。谢清骏刚走好,萧氏正好歇息,所以待她醒后身边的大丫鬟才将此事告诉她。 她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是说大少爷身边的观给了一钱银子给花园里的丫鬟,让她去叫的仆妇抬轿子的?” “奴婢听那小丫鬟说的正是如此,”秋水恭恭敬敬地回道。 萧氏手掌一紧,赶紧又问:“那大少爷呢,可曾同那骆家大姑娘撞个正着?” “奴婢听说大少爷在秋涛亭坐了会,待观交代完小姑娘回去后,大少爷又坐了好一会呢,”秋水如实说道。 萧氏正好放下心来,这个骆家虽说在苏州官场不过平平。可他家却是出了一位端嫔娘娘,如今膝下育有一位十三皇子,听说圣眷也是正浓的,要不然这骆家如何在苏州这般高调。 不过端嫔再受圣眷也不过就是个嫔位而已,若是她如今是四妃甚至是妃位,萧氏倒还能对骆家客气一番。不过这样家庭出身的,也敢肖想她的清骏。 “四姑娘呢,不是说是她带着骆小姐去更衣的,”萧氏多问了一句。 秋水如今能将此事告诉萧氏,自然是将这中间打探的清楚了。毕竟她可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在这府中的耳目,不说比不上沈嬷嬷这样经年的老嬷嬷,可比之旁人却是厉害地很的。 所以当她将给姑娘们中途换了糕点的厨房丫鬟,曾有人看见她在靠近正院的花园处转悠时,萧氏一直冷淡的脸色,突然变得怒气冲冲。 她甚少这般动怒,可若是真有人触了她的逆鳞,萧氏目光沉了又沉。 待将这些姑娘都送走了之后,这后头收拾自有丫鬟在,就没各个小姐之间的事情了。 “六妹妹,你这会是要去母亲院子中吗?”谢明岚见谢清溪领着丫鬟便要走就问道。 谢清溪早就待着不耐烦了,若不是那个参政家的顾蕊小姐还略有些意思,她还真的待不住呢。这会她自然是要去萧氏院子当中,她虽然有自个的院子,可一天除了上学的时间,倒是有大半在萧氏院子待着。 谢清溪只淡淡点了下头说道:“是的。” 谢明岚见她连问都没问自己要不要去,也不在意,只说道:“若是妹妹不介意,我便同妹妹一道去吧。” “若是我介意呢,”谢清溪歪着头认真地问。 旁边的大姑娘谢明贞早已经起身,见她们说话正听着。而二姑娘谢明芳却还坐在宴会上,手里拿着一个块糕点正细细地品着,突然听了谢清溪的话,猛地抬头看她便一下子被糕点呛住,咳地险些背过气去。 谢明岚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直白地说,简直是不顾姐妹之间的脸面了,就在她脸色白了又白的时候。 谢清溪脸上又淡淡笑开,说道:“我同四姐姐说笑呢。” 待四位姑娘齐齐去给萧氏请安的时候,萧氏却没像往常那边面带笑意,就连谢清溪觉得她娘看着她脸上的目光都带着微微的冷意。 “好了,你们也招呼了一天的客人,只管去自个院子里歇着吧。”没说多久的话,萧氏便打发了她们各自回自个的院子。 谢清溪一向是要留下来的,这会她还还象往常那般留下来,便见萧氏发话:“溪儿,你也回去歇着吧。” “娘,我不是一向待着你院子里的,怎么,如今都嫌女儿烦了,”谢清溪以为她只是说说,便撒娇道。 萧氏突然提高声音:“娘让你回院子去歇息,你只管回去便是了,哪里有这样多的话。” 谢清溪瞬时就被萧氏不耐烦的口吻震住,她委屈地看了萧氏一眼,带着朱砂就转身走了。 她长这么大,别说萧氏没对她这样说话,就连谢树元都没这般说过她。这人啊,被人捧在手心里惯了,突然听见这样的一句话,即便只是口吻有点不对,也觉得满心委屈。 好吧,谢清溪觉得她娘肯定是不爱她了。 *********** 谢树元从衙门里头回来,依旧是先回前院换了身衣裳,这才去了萧氏的院子里头。 只是他进门后,却没如往常一般,听见里头说话的动静。按理说,这会清湛他们都已经下学了,清溪肯定也在。这两人明明是同胎所生的,可若是说他们亲热吧,却动不动拌嘴。可若是说他们不喜欢对方吧,每每两人却有说不尽的话。 待谢树元进来正屋后,掀了帘子便进了萧氏寻常喜欢待的东捎间。他扫了眼屋子里,见居然只有萧氏一人在,便笑着问道:“今个倒是奇了,溪儿和湛儿他们怎么都没过来?” “我今日略有些累,便让他们回了自个的院子里用晚膳了,”萧氏淡淡说道。 谢树元一听便赶紧上去,见她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便关心问道:“可有请了大夫过来?” “不过是觉得累罢了,不妨事的,”萧氏淡淡说道。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白润的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微热的肌肤犹如滚烫的热铁般,让萧氏一下子惊着往后缩了下。 谢树元淡笑着看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样英俊又有成熟魅力的男子,这样贴心又熨贴的动作,便是萧氏这样成熟的妇人都抵挡不住。想当年,她的盖头便掀起时,虽早已经见过这些谢探花,可在那样满室的正红的映衬下,穿着大红喜服头戴金冠的他,面如冠玉,最是少年风流。 洞房花烛夜,新郎在挑起盖头时,看见低垂着头面带娇羞的娘子时,心底会露出无限的欣喜。可是新娘心中难道就没有对丈夫的期望吗? 萧氏不仅有,还带着无限美好的遐想。她的丈夫是新科的探花郎,是京城中有名的俊美少年,她与他的婚事是人人艳羡的。 早在家中备嫁时,萧氏便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不论如何她都要将自己的未来经营的完美。 可任何人的人生都不会完美的,即便她的生活花团锦簇的,让人无限羡慕。可这内里的酸甜苦辣,却不是外人所能品尝的。 新婚之初,丈夫疼爱,婆母虽有些严厉,却也不是故意磋磨儿媳妇。可是这样的日子却是好景不长,当那个姓江的一家人频频入府时,萧氏竟还天真地觉得,这不过是一户落魄亲戚罢了。 “怎么了,想什么呢,竟是这样的入神,”谢树元替萧氏夹了一筷子糖醋肉,萧氏喜欢吃糖醋类的菜肴,所以这每日桌子上都会有一两道糖醋肉或者糖醋藕合。 萧氏淡淡笑了下,却是没回话。 所以,果真是老了,竟是开始回忆起从前的那些事情了。可萧氏一想到,如今连清骏都到了快要说亲事的年纪,她可不就是已经老了。 待晚膳撤了后,丫鬟们上了茶点过来,谢树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方悠悠道:“阿芙,我瞧着你竟是有心事一般,就连晚膳的时候都不停的走神。” “你们都下去吧,”萧氏见他唤了自个的小名,一直未说出口的话便再也忍不住。 谢树元慢慢将手中茶盏放下,他如何能看不出萧氏心事重重的模样,只是如今她愿意说,他作为丈夫自然是要听的。 “阿元,你我成亲快十七年了,”萧氏原想直接将话说出来,可是一想到她若是将这话说出,只怕从此他们的夫妻情分也便是到了头,她就忍不住感慨。 谢树元见她这般感慨,也不着急问她心事,反倒隔着两人之间的小桌子,抓住她的手温和地说道:“可不就是,就连咱们的骏儿都已经这般大。我每每瞧见他,便忍不住欣慰,这是我们的儿子。” 要说这煽情,只怕谢树元并不如萧氏弱。 说实话,若是真论起来,谢树元实在是一位完美到不可多得的丈夫。从他少年时代起,他便是京城中有名的出息子弟,父亲那样的身份,却还能靠着自己,一步步地走考出来。如今便是谁提一句谢树元,都不会觉得他是靠着有一个阁臣父亲才能有如今这般地位的。 内宅之中,他的妾室更是少的可怜,对待子女更是嫡庶分明。 若不是有个江姨娘的存在,萧氏真的是再挑不出他的不好了。 “若我说,我不愿让四姑娘在留在家中呢,”萧氏的手依旧还握在他的手心中,可是她却抬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谢树元即便想过无数的可能,可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萧氏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定是觉得我作为主母,居然连个庶女都容不下,定是心思歹毒为人不宽吧,”萧氏瞧见了他眼中的震惊,却还是看着他说道。 谢树元沉默了半晌,问道:“为何?” 这样淡淡的两个字,犹如点燃她心中的怒火一般。若是她是真是个心思歹毒的人,如今早已经让江姨娘母女三人死了一千次一万次。就是因为她宽厚,她不愿伤了同谢树元之间的夫妻情分,她是玉瓶,那母女三人不过是瓦罐罢了。 她不愿让这母女三人伤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她处处无视她们,却没想到养虎为患,那谢明岚小小年纪便心思如此歹毒。 “那好,老爷若是想知道个是非曲直,我便让老爷听个明白,”萧氏朗声喊道:“秋水,秋水。” 秋水垂着头从外头进来,刚进来便听萧氏吩咐说道:“你去将那厨房的丫鬟给我带过来。” 当厨房那个今日给姑娘们送点心的丫鬟被带过来后,她先前一被仆妇们抓住便已经吓得半死。结果谁都没有审问,这会却一下子被带到太太和老爷跟前,她这小腿早已经吓得颤个不停,连磕头的时候手臂都险些撑不住。 “太太,太太,饶命,”她也不知道太太究竟抓自己干嘛,只一味地叫饶命。 “你若是想让活命,只管同我和老爷说,今日四姑娘究竟吩咐你做什么了?”萧氏冷着声音说道。 那小丫鬟就是个厨房帮佣的,因着平日会给各处院子送些点心,所以谢明岚才会瞧上她的用处。如今萧氏居然点名问了,她哪敢不说。 她害怕地说道:“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给了奴婢一锭银子,说让奴婢去太太的院子附近转转,看看大少爷究竟什么时候离开。” 这丫鬟刚说完,谢树元的脸便已经沉的犹如冰冻了十年般。就在这丫鬟还要讨饶的时候,就见谢树元一个茶盏便朝她兜头砸了过来。这小丫鬟也不敢躲,结果这茶盏竟是砸了个正好,只见她满头的茶叶沫子,接着便有殷红的血迹混着茶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萧氏见状赶紧又喊道:“秋水。” 秋水一直在外面伺候着,这会立即就进来了,一看见这小丫鬟满身的水渍,头上还流着血,这地上铺着的猩红地毯上滚着一只茶杯。 她冲着两人福了福身子,便将这丫鬟拉了下去。 “窥视主母院子,打探兄长行踪,便是单单这一条,我都足够让她去领家法,”萧氏说道。 可谢明岚到底是得过谢树元喜欢的,她同萧氏没有血脉关系,可却是谢树元的亲生女儿,此时他眼睛微微泛红,质问道:“便是这等事情,你就张口要将她送走?” 这话一问出,便是萧氏那样滚烫的心都突然冷了下来。 她处处忍让,处处以他们的夫妻情分为重,可是他呢?虽是一句话,可是却将她看作什么样的人了? “我与老爷成婚十七载,我如何对待这家中的妾室,我如何对待这几个庶出的女儿,老爷难道看不到吗?”萧氏问的话犹如字字滴血。 萧氏看着他,突然狠厉地说道:“谢明岚当年不过四岁而已,便敢将自己的姑母推入水中。如今不过九岁,便敢窥视主母的院子,处处打听兄长的行踪。” 她没说一句,谢树元的脸色便白了一分。 不过她还是继续说道:“若只是这般,我倒是还能忍了她。可如今她却想坏了清骏的名声,我却是连一次都不愿忍的。” 谢树元听到最后一句,脸上更是掩不住的惊诧。 萧氏便是将下午所发生之事,一字一句地告诉谢树元。她为人正派,自不会添油加醋地去为难一个庶女。只是谢明岚行事实在太愚蠢。 “清骏是何等的人品,我的儿子怎么能和那样不守规矩没有教养的姑娘拉扯在一处。有千年做贼,岂有千年防贼的道理。她处处想着要如何害人,这次被清骏看破。那下次,下下次呢,”萧氏每说一句便如同在逼问一般,就是谢树元都显得狼狈不堪。 他手掌微微颤抖,显然也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会是一个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想要谋害兄长的人。 可是他也了解萧氏的为人,正因为了解,才会明白若是无真凭实据,她决计不会这般生气,也不会这般决绝。 可是如今萧氏是要将谢明岚送出府,一个九岁的女孩被送出府,能送到哪里去? 庄子上?那日后是不是只随意给她许配个人家,将她草草发嫁了。 还是庙里?让她小小年纪便去佛祖跟前,守着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不管是哪一种,让作为父亲的谢树元都不愿意。 谢树元或许不是个好丈夫,可他却是个好父亲。他时时想着兄友弟恭,想着兄弟姐妹之间和睦,可就算是同一个娘生的兄弟姐妹间都时常会有龌蹉发生,更别提这些不是一个母亲所生的兄妹。 “若是好好教导……”谢树元想要说服萧氏。 “老爷从她四岁开始,便找了嬷嬷来教导,如今都已经五年过去了。她不仅不知收敛,却还是变本加厉。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同这样恶毒的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头。”萧氏既然已经将话提了出来,自然便不会再松口。 即便谢树元从此责怪与她,但为了保护几个孩子,她更是在所不惜。 谢树元见她一口一个恶毒,到底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她到底是和孩子。” “这样大的孩子,最是胆大包天的时候,又仗着自己有些聪慧,自认是不凡。可你看看她干的哪一件事情,不是想当然的?连个顾虑都没有,就敢动手,如今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来,她能承担这样的后果吗?” 萧氏见谢树元的表情,突然又冷笑道:“幸亏清骏机警,未闹出什么样的事情。若是真让那姓骆的耐上咱们的儿子,老爷,您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放?” 骆家在苏州府素来高调,同不少官员家交往过密。谢树元一向自诩是清流,不屑同这种外戚交往,从来都是看不上他家的。 若是今日真传出谢家大少爷同骆家的大姑娘的风风语,只怕谢树元的官声都没了。那些人指不定在背后如何诋毁他,若不然他一面不屑骆家,这一面自己的儿子又同骆家大姑娘有了这样的传闻,只怕一个伪君子的名声是耐不得的。 谢明岚以为她只是略整治谢清骏吗?却不知这官场后头的枝枝节节,岂是她那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所能懂得。 若是萧氏要是知道,这个谢明岚居然还是重回一世的,只怕连她都要忍不住骂,这样蠢的便是再重活三世都拯救不了她的智商。 “那你要如何?”谢树元脸色变了又变,却还是问道了。 萧氏说的话确实是触及到了他,再看萧氏如今只怕是真的留不得谢明岚。就连谢树元都觉得太失望。就算是为了明岚好,也该将她送走。 “老爷放心,我不过是想将她远远地送走罢了,并不会真如何了她,”萧氏冷着脸说,:“既然庄子上如今无人住,便让她去便是了。” “不行,”谢树元立即拒绝,上次那样多的人在庄子上保护,都险些出事,他自然不放心谢明岚一个小姑娘去住。 谢树元想了许久才说:“正巧我要去西鸣寺做法事,那里的方丈一向有得道高僧的名声,到时候我自会有安排。” 萧氏到底忍不住没问,他要做什么法事。 不过谢树元却自己开口解释道:“清溪自出生以来,一直磕磕绊绊地长大。我已请了西鸣寺的高僧为她做法事,要为她诵经七日祈福,到时候她要同我一起住到寺中去。” “到时候,我会安排明岚住到西鸣寺附近的庵堂中,你再也不用担心了。” 萧氏一直没说话,可突然眼泪却留了下来。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明岚入庙 > 谢清溪看着朱砂和丹墨忙前忙后的样子, 便无奈道:“我不过是去七日罢了, 你们好像要将整个屋子都搬空。” “何止是七日啊, 太太那边的秋水姐姐过来说了, 小姐这会去, 光是法事都得做上七日, 若是有幸得见高僧, 说不定还得耽误半日的功夫呢。”朱砂赶紧辩驳。 丹墨素来寡,不过她却比朱砂细致地多,这会收拾东西, 也多是以她说的为主。朱砂倒是跟个小孩子一样,还带了好些首饰,若不是丹墨提醒她, 自己这会是去寺中斋戒, 只怕她得把整个首饰盒子都搬空。 “好了,你们也别忙活了, 转悠地我头都疼了, ”谢清溪指着下头的两个小凳子让她们坐。 这会两人也收拾地差不多了, 于是便各自落了座。 谢清溪看着她们两人说道:“这会是爹爹带我去的, 而且听我娘说了。西鸣寺清静, 让我只带一个丫鬟过去。” “怎么能就带一个呢, 这也太没规矩了,那岂不是委屈小姐了,”没想到这会倒是丹墨不满地叫唤起来。 “就是, 小姐去哪都是我和丹墨姐姐跟着的, 这次怎么就只能带一个呢,”朱砂也撅着嘴不高兴地说道。 倒是谢清溪没多大反对,毕竟这寺庙乃是清静之地,此次又是以斋戒的名义去的。当然萧氏私底下也同她说了,虽说是打着斋戒的名义去的,可其实是谢树元特地花了重金请了西鸣寺的高僧,给她祈福去灾的。 当然萧氏还以为是谢清溪突然发病那事,因着那会实在是古怪。若不是谢清骏将她带到庄子上休养去了,就连萧氏都动了请高僧做法的心思。 这会谢树元亲自出面,谢清溪自然得配合她亲爹的关心。不过谢清溪也知道,估计她爹实在是被她生病加被追杀一连串的衰事被吓着了,这会连这种祈福的法事都能想到。 虽说谢清溪是接受现代唯物教育长大的,可是当你再不信鬼神的人,再经历了她这一系列事情后,都忍不住要相信一会吧。 谢清溪摆摆手说道:“寺庙乃清静之地,咱们去的这样多的人,难免会打扰大师的清修。这会就丹墨同我一起去吧。” 丹墨倒是欢喜,赶紧起身谢过。 倒是朱砂转头看着欢欢喜喜地丹墨,再看了眼谢清溪。若论这主仆关系,自然是她和谢清溪更亲密些,平日小姐去上学去太太院子里头,都是她陪着去的。这会去庙里斋戒,居然不带着自己。 于是朱砂一下子眼圈红了,连声音都哆哆嗦嗦地:“小姐,你不要奴婢了。” “你看看你,不过一点小事就要掉眼泪,”谢清溪故意板着脸说道。 朱砂还以为她真生气了,便赶紧憋住,不敢真的哭出来。 “好了,庙里生活清苦,顿顿都只能吃青菜豆腐,你这样爱吃肉的,肯定不喜欢。”谢清溪见她这样可怜,赶紧不逗弄她,安慰她说道。 其实是萧氏特地提出让她带丹墨去,毕竟丹墨年纪比朱砂大些,性子也稳重。若是寻常在家中,谢清溪爱和朱砂玩,那自是无碍的。可这会也算是出门在外了,自然得带稳重点的丫鬟出去。 朱砂被谢清溪的话说笑了,不过她还是回嘴道:“小姐不是也最爱吃肉的,如今到庙里只吃青菜豆腐,只怕小姐比我还不适应吧。” 谢清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吃货,要去寺庙里生活了七八天,这实在太过折磨了。 要知道谢家的厨房里头,光是大厨就有四五个。因着萧氏和谢树元都是京城人士,所以家中自然有个惯做北方菜的师傅。至于这几个孩子,特别是谢清湛和谢清溪,那是自出生起就在南方生活的,吃惯的自然是南方菜肴。 所以家中光是会做淮扬菜、杭帮菜的师傅,就有两个。特别是谢清溪,因着在现代的时候就养了一张叼嘴,如今谁都知道伺候这位六姑娘吃饭才是最难的。 不过谢清溪有一点倒是随了萧氏,那就是她也喜欢吃糖醋类的菜肴。什么糖醋藕片、糖醋肉、糖醋排骨,她都喜欢得不得了。当然,有时候她还会想起某样在现代时吃过的佳肴,就会吩咐厨房里头做。 虽说她连做法都说了,可是那些大师傅连听都没听过这道菜,哪敢随便做给她吃。每次她心血来潮点了某样菜,大师傅都要在厨房里头做上十来回,才敢端到她跟前给她吃。 要不是萧氏是她亲娘,遇到这样难伺候的主,少不得厨房的人都要怨声载道。 “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呢,”说到这里的时候,谢清溪托着腮帮子想着。 旁边的朱砂也是个吃货,被谢清溪这么个主子带着后,每天主仆两都是可着劲想着吃什么。所以每回要是谢清溪在自己院子里头用膳,都是朱砂去厨房里头点菜,她连每道菜要用什么材料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要不咱们今个吃水煮肉片吧,”朱砂提议道。 说起这道水煮肉片,连谢清溪都忍不住得意起来。要说这道菜的现在发明人,可就是她了。当初她点了这道菜的时候,别说是自家的师傅不知道,估计这全天下的厨子都不知这道菜是哪道菜。 好在师傅都知道,六姑娘虽然嘴巴挑剔些,可性子却是宽厚的。他们也只能和朱砂说,自己实在是不会做这道菜。 他们不会,可谢清溪会啊。在现代的时候,她可是照着平板电脑里的一个美食app做了好些菜呢。这些菜不仅是调料,就连做法她如今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于是她就赶紧将做法和调料都写了下来,让朱砂拿去给大师傅。 在这古代,做菜可是一门手艺活。古代可没新东方这种良心学校,专门教你做菜的。往往一个厨子做出名声来了,就将自己的那些做菜心得啊编成一本菜谱,然后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 什么不传外人啊,只传男不传女啊,这种事情简直是数不胜数。 就拿苏州府里头最出名的一家酒楼‘谭家菜馆’,这可是开了数百年的老字号了。传说这家谭家菜馆的开菜祖师,那可是给先朝皇帝做过御膳的。后头年纪大了,出了宫就自创谭家菜馆,如今谭家菜祖祖辈辈地传下来,传到这代都已经第五代了。 他家就有一本传说中的祖传菜谱,而且是坚决不传外人,也是传男不传女的。 谢清溪估计,他们家的子弟要是看一眼那本菜谱,得沐浴更衣,再焚香净手,才能打开那本祖传的菜谱吧。 不过谢清溪倒也挺能理解的,可口可乐在现代资讯那样发达的情况下,还不是把自家的配方捂得严严实实,连个专利都不注册。要知道可口可乐公司比谭家菜要变态多了,在配方出现的前五十年里,就是通过口口相传,连个书面记载都没有。 所以象谢清溪这样,大大咧咧地就把菜肴的配方和做法拿出来的,在这些大师傅眼里,那简直就是大气大度以及格外有大家风范。 这也是为什么,就算谢清溪吃饭再挑剔,师傅们都愿意争相伺候她的愿意。 而且这位六姑娘还时常会提出一些新奇的调料,是他们这些做了几十年菜听都没听说过的。比如有一个叫椒盐的调料,就是用花椒和盐巴制作而成的。 至于用这个调料作为主料做出来的椒盐虾、椒盐排骨,在谢府可是得到了很大的好评。谢清湛特别喜欢椒盐排骨,有一阵几乎是顿顿要吃。 谢清溪摆手,正色道:“水煮肉片太油腻了,我想吃点清淡的东西。就来分椒盐虾吧。” 嗯,椒盐虾一点都不油腻。 待谢清溪点好了菜后,朱砂便颠颠地去厨房了。她每回去厨房都是从不走空的,因为府里主子多,所以为了防止哪位主子突然要点吃的,这厨房白日里灶头上都是备着点心的。 江南点心精致又可口,朱砂一个人就能吃一盘点心。 可这会她可一点心思都没有,甚至都没等在厨房,将吃食亲自拿回去。 “小姐,老爷这次居然不是只带你一个人去庙里唉,”朱砂犹如听到什么天大的消息一般,赶紧回来告密。 谢清溪也惊讶了,她问:“难不成六哥哥也去?” “才不是呢,我刚才去厨房的时候,正好撞见四姑娘的丫鬟惜文刚走。听厨房帮佣的厨娘说,刚才惜文在那里吹嘘呢,说四姑娘也要跟着老爷一块去斋戒呢。” 朱砂不忿地说道:“真是的,不是说只带小姐的嘛,怎么这会又要带上四姑娘嘛。” 先前听太太说老爷要带自家姑娘去斋戒的时候,别说是其他三位姑娘没得去,就连几位少爷都没带呢。 这大家族里头,因着姑娘们多不是一个娘生的,这嫡女和庶女之间有苗头要别,这庶女与庶女之间更是明争暗斗的。谢府因着有萧氏这位镇宅大佛在,姨娘都被治的挺老实。几位姑娘之间也顶多是明争暗斗,但是这争首饰争衣裳比父亲的宠爱,还是免不了的。 平日六姑娘就是最得宠的姑娘,连带着六姑娘院子里伺候的丫鬟都隐隐比别人高出一头。 这会自个姑娘独有的尊宠,居然被四姑娘分了去,连朱砂都愤愤不平了。 倒是谢清溪立即呵斥道:“别说了,既然爹爹能带着她,自是有爹爹的道理。” 不过连谢清溪都沉了脸,不过她倒不是因为此事而不高兴。前两日的聚会中,骆家姐妹先行离开,谢清溪就觉得很不寻常。好在朱砂是个包打听,又因为她奶奶是沈嬷嬷,所以在府里特别有脸面,基本是想打听什么,那就是一个准的。 所以骆家小姐跟着四姑娘去更衣,却不小心在花园里摔倒了,关键是她摔倒的时候,大少爷就在附近。 谢清溪素来就是闻一知十的人,她同谢明岚也算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对于她的招数不算陌生。自从表姑那件事之后,她便开始学的聪明了,做什么都不自己亲自动手了,最喜欢的就是借刀杀人。 原本谢清溪还想着跟她娘告状来者的,不过她刚开口就被她娘堵住了嘴。谢清溪忽然有些泄气,娘亲最近对自己好冷淡啊。 不过因着她要去寺中斋戒,萧氏让人送了好几身素淡的衣裳过来,说是要到庙中穿的。 “可是四姑娘那丫鬟别提有多得瑟呢,”朱砂不高兴地嘟囔道。 谢清溪突然发火:“都说了让你别说了,如今我说话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吗?” 不仅朱砂立即噤声,就连一直在旁边的丹墨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谢清溪。待过了会,谢清溪才淡淡道:“你去厨房拿了东西只管回来便是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听便罢。” “奴婢知道了,”朱砂低低地说道。 谢清溪明日便要走了,萧氏自然是百般不舍。就将她叫到院子里头百般教导,什么到了那里,要听爹爹的话,千万不要淘气。 谢清溪低着头不说话,萧氏看了眼突然微微叹口气问道:“可是还生娘的闷气呢?” “没有,”谢清溪嘟着嘴回道。 “还说没有,连饭都不到我这边来吃,再看看你这个小脸,简直就是耷拉下来了,”萧氏虽心中也存着事,可见女儿不高兴,到底还是哄哄她。 谢清溪被萧氏这么一说,到底也不好意思了。不过她娘一向疼她,从前连一句重话都不愿对她说,这几天却对她连着发了两回脾气。她难免会有些生闷气,如今萧氏只提这么下,她就顿时觉得果然娘亲还是在乎自己的。 “我去了之后,会好想好想娘亲的,”谢清溪抱着萧氏的手臂娇娇说道。 “你爹爹这次是请了西鸣寺的得道高僧替你做法事祈福,所以你到了寺庙中,对大师们可要恭敬些。娘知道你爱吃肉,不过寺中都是斋菜,你略忍耐些。待回来后,娘必给你弄好些好吃的,”萧氏哄她。 谢清溪黑线,所以她吃货的名声已经遍及谢家每一个人的脑海中了。 不过她还是挽着萧氏的手臂问道:“原先娘不是说爹爹是带我去西鸣寺的,怎么如今又有旁人一齐去嘛?” 谢清溪不愿再叫谢明岚四姐姐,只用旁人替代,倒是萧氏也没在意。她立即正色说:“她去自是有原因的,你也别管她,若是可以离她远些。” 这话一说出来,连谢清溪都忍不住看着她。要知道平日谢清溪就是稍稍在萧氏跟前抱怨谢明岚,都会被萧氏好一顿教训呢。毕竟萧氏是谢家的主母,这对待庶女要宽厚大方,要不然这名声可就没了。 正因为挨着名声,谢明岚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萧氏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清溪见萧氏看着自己,赶紧点头表示,我离她是能有多远就多远。 ****** 于是离开的那天,谢清溪就发现,她娘并不是说说而已的。一共就两位姑娘坐马车,萧氏还特地给她们分开,一人安排了一辆马车。 丹墨扶着谢清溪上车后,便看见谢明岚也搀着丫鬟的手上车了。 谢树元并没有骑马,也选择了坐马车,因此加上装行礼的一辆马车,四驾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前走。 西鸣寺在苏州府的北边,与寒山寺乃是并列苏州府的两大寺庙。只是寒山寺的名声更显盛些,但西鸣寺却因寺中有一位卜算极灵验的大师,这几年也声名远播。 “小姐,我听府里去过西鸣寺的妈妈说,这位大师卜算可是极为灵验的。也不知老爷这会是不是请了这位大师替小姐做法祈福呢,”丹墨虽然话少,不过如今能说的朱砂不在了,她自然起了话头。 谢清溪坐在马车里,好在车里铺着的锦垫,马车赶的也不快,所以这会并不颠簸。她淡淡说道:“反正都是得道的高僧,大师既能接了这事,就说明我与佛祖有缘啊。” 丹墨愣了下,大概没想到自家小姐脸皮这般厚吧。 待到了西鸣寺,寺中的知客僧早已经等候多时。他上前迎着谢树元,谢树元见这知客僧年纪倒也不大,估摸着只比谢明岚大一两岁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小师傅,这是两位小女,谢某同小女三人要在此处打搅多日,还烦请小师傅前方带路。” 这知客僧年纪虽小,可自小就出嫁。后来又因为年纪小,做了好几年的知客僧,都是替寺中招呼那些来上香的贵夫人们。如今倒是少有见到爹爹带着两位女儿过来的,况且这位大人还是苏州的布政使呢。 先前方丈还特别吩咐过自己,定要好生接待这三位。 西鸣寺早已经收拾了一处院落给谢家,谢树元住在三间正房中,正房两边都有两件侧房。于是两位姑娘便住在这两间房中。 谢清溪只带了丹墨过来,而谢明岚则只带了宣文过来。两人微微别了对方一眼,便带着自己的丫鬟一不发地进了房间。 待宣文回身关上房门的时候,便问谢明岚:“姑娘可要喝点茶水,奴婢这就让那小师傅提点热水过来。” “不用了,你先将包袱里的衣裳放置起来吧,”谢明岚坐在椅子上淡淡说道。 不知怎么的,这次出来,她竟是心神不宁起来。按理说,父亲这回除了谢清溪外,便只带了她一个女儿,可见自己在父亲心中还是极有分量的。 可谢明岚只觉得隐隐不安,特别是那日诗会后,越想就越觉得后悔,生怕萧氏追究自己。到时候别说是萧氏不会放过自己,只怕连父亲都责怪的吧。 不过谢明岚又暗暗庆幸那日幸亏什么都没发生。 到了第二日,便有僧人请谢清溪到前面的大殿去。待谢清溪进了佛殿后,才发现佛殿之上早已经点燃了通臂粗长的蜡烛,而在地上更是摆着一圈的黄色锦垫。 也许是这佛殿太过恢宏,佛祖虽慈悲,可她到底回头看了谢树元一眼。只见谢树元今日只用一只佛簪将头发束起,通身除了一件灰色锦袍外,竟是无一装饰物。 再看谢清溪,及腰的长发挽在背上,身上穿着一件灰色袍子,头上一串紫檀佛珠,每一颗佛珠上都刻着小小的佛字。 “去吧,爹爹在外面等你。”谢树元安慰她。 可谢清溪走进去时,还是一步一回首,一直到佛殿的门被缓缓地关上。待她在小和尚的指导下,坐在最中间的时候,刚坐下没多久,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和尚领头过来,后头跟着的都是穿红色袈裟的和尚。 谢清溪好奇地看着他们,直到这九个个和尚围着她坐下。 “小施主命格虽贵重,可命魂不定,是以易招邪祟。老衲与众位师弟将会为小施主诵经七日,望能助施主辟邪气驱邪魄,”为首的那和尚缓缓说道。 谢清溪眨了眨眼睛,原来她的命格真的贵重。 就在谢清溪在佛殿内闭目听高僧们替自己诵经时,谢树元则在另一处佛堂之中,他每抄一页佛经,口中便颂颂不停。 白日里谢清溪和谢树元都各自有事,只有谢明岚孤单单地呆在寺庙之中,也不敢四处走动。 待七日过后,别说谢清溪觉得解脱了,就连谢明岚都松了一口气。谢明岚是将这佛堂里的经书都看了一遍,而谢清溪则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在听有人诵经了。 整整七日啊,九位得道高僧围着她,就替她一个人诵经。虽然这种方式实在太过霸气,可是谢清溪真觉得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当然她也日日祈祷自己能赶紧不要象现在这般多灾多难了。 就在谢明岚以为自己可以回家的时候,又听说他们还需到附近的庵堂走一趟才能回去。当时谢明岚还无不讥讽地想着,难不成是大师觉得她这个六妹妹有慧根,这是要渡她出家了。 她想着左右没自己的事情,便跟着谢树元一道过去。就连谢清溪都以为,谢树元这是打算一次性给她做全了法事,所以才会带她来庵堂的。 可谁知到了庵堂之后,父女三人见了庵堂的主持云慈师太后,云慈师太方离去,谢树元便淡淡对谢清溪说:“清溪,你带着你的丫鬟先到外头去。爹爹有话要同你四姐姐说。” 谢清溪一见没自己什么事情,又见她爹这样严肃的脸,便赶紧带着丹墨出去,以免被台风尾巴扫到。 “爹爹要同女儿说什么?”谢明岚脸色僵硬,可还是硬挤着笑容说道。 谢树元看了一眼还站在谢明岚旁边的宣文,冷冷道:“你也出去。” 宣文不敢辩驳,赶紧出去了。 待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的时候,谢树元只静静看着谢明岚,可那眼神中有不舍却又有决绝,看得谢明岚一阵胆战心惊。 “不知女儿做了什么,爹爹可是有话要教导女儿?”谢明岚受不住这样的煎熬,还是开口问道。 谢树元看着她,突然心疼地说道:“你自幼便聪慧无比,又勤奋好学。除了你两个哥哥外,这些子女当中,你也是极象我的。” “女儿何德何才,若是能及得上爹爹一分,也是女儿莫大的福气,”谢明岚僵笑了下。 “可你自小就处处想着同清溪争。因着你是娇客,我从不多说,太太也极力待你们宽厚,”谢树元突然叹了一口气,他说:“可我终究是做错了,嫡庶有别,从来便是礼法规矩。若我能在你行为不端时,及时地教导你责罚你,你也不会养成如今这样的性子。” “爹爹,”谢明岚听到谢树元这样的话,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突然间她眼泪便盈满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树元哭道:“爹爹这样说,岂不是生生地要女儿的命。女儿这些年用心读书,哪次考校先生不是夸了又夸。可六妹妹呢,虽有嫡女的身份,却处处懒散,仗着爹爹和太太的宠爱,何曾将我们这几个庶姐姐看在眼中。如今爹爹只一味地说女儿,女儿却是不服的。” “是,你饱读圣贤书,可你再看看你自己做下的事情,哪一桩是圣贤书上教你的,又哪一件是一个个名门淑女该做的。你不过四岁就敢将自己的表姑推下水,当初我只将责任一味地推在江氏的身上,实是不愿认为我自己千辛万苦教养出来的女儿,竟是这样恶毒刻薄之人,”谢树元勃然怒道。 便是事到如今,她不仅不知悔改,还妄想着拖累旁人。 谢树元看着她说道:“清溪虽不如你这般刻苦,但她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她见到秦家那位表小姐落水,能竭尽全力去救她。若是换做你,你能做到吗?” 谢树元的逼问让谢明岚哑口无。 可谢明岚却不愿这样就范,她刚要开口,便听见谢树元冷漠地声音响起:“你不顾兄妹之情,竟是意图败坏你大哥哥的名声。便是这桩,我定是不能再将你留在家中,贻害他人。” “从今以后,你便在这庵堂之中,好生悔过吧。” 谢明岚抬头,竟是万分地不相信一般,不过一丁点的小事,爹爹就要将自己送到这庵堂之中。 突然她大笑了起来,脸上恍若癫狂,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 她看着谢树元说道:“所以爹爹便要将女儿送到这庵堂之中,女儿如今才九岁,爹爹就要女儿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吗?” “你若能及时悔改,我定会接你回去的,”谢树元终究还是舍不得。 谢明岚虽在萧氏眼中不堪,可她到底待谢树元至孝,又处处好学,在几个女儿当中最是有才学的。从谢树元对谢清溪这样的宠爱来看,他也不绝不是那种心狠至极的人,哪能舍得就这样断送了谢明岚的一生。 “你好生在这庵堂中待着,爹爹会让人将每个月的供俸送来,定是不会让你吃苦的。待你反思过来,你依旧是爹爹的好女儿,爹爹还是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谢明岚扑坐在地上,整个人面无表情,目光涣散地看着对面的白色墙壁。这间休息室极为简陋,除了一张方塌外,和几张凳子外,便是对面那高高悬挂着的佛字和蒲团。 “我不要,我不要,若是让我留在这里,还不如让我去死,”谢明岚摇着头。 谢树元听她这般寻死觅活的,终究是渐渐沉了脸下来。 他朗声喊道:“古嬷嬷、陈嬷嬷。” 他声音刚落,就见两个早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嬷嬷进来了,他看了眼依旧坐在地上的谢明岚,却是一下子别过脸,可声音还是又缓又沉地说道:“日后四小姐便交给两位嬷嬷教导,还请两位嬷嬷上心。” “老奴定不负大人所托,”两人齐齐福身,对谢树元说道。 “你在这好生待着,爹爹走了,”谢树元眼眶一热,终究是承受不住,起身便要往外头走。 谢明岚见他要走,便立即上前便是抱着他的腿,一边哭一边喊道:“爹爹,别不要女儿,别不要我。” 她哭喊的声音凄厉,谢树元眼眶已经红了。 旁边的两位嬷嬷早已经得了萧氏的吩咐,务必要将四姑娘留在庵堂之中。当然萧氏也吩咐过了,要好生伺候着四姑娘,将她往正途上引,别让老爷失望了。 这会见四姑娘这般不顾脸面,她们赶紧上前,一左一右便扒开谢明岚的手臂。谢明岚到底年纪小,如何是这些经年老嬷嬷的对手,没一会她的手就被扒开了。 可是她却还是喊着:“爹爹,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爹爹,爹爹……” 谢树元疾步往前走着,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住。他扶着门框,后面的谢明岚声音却没有了,想必是给两个嬷嬷堵住了嘴。谢树元扶在门框上的手,连青筋都暴了起来。 他忍了又忍,就在忍不住想要回头的时候。 突然听见外面一个清亮地声音喊道:“爹爹,你站在门口干嘛?” 原来是谢清溪带着丫鬟转了一圈,见庵堂没有什么好玩的,便又回了这个院子。只不过一进来,就看见谢树元站在门口,而旁边的宣文却跪在地上。 谢树元看了一眼手上拿着一根枝条的谢清溪,欢快地冲他笑,却终究迈开了脚步。 而身后的谢明岚绝望地摇着头,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开两个嬷嬷的手。 “好生照顾四姑娘,”谢树元走到宣文的身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谢清溪站在院子门口等他过来,不过还是往他身后看了眼,奇怪气问道:“四姐姐呢,她怎么还不出来啊?咱们赶紧回家吧。” “你四姐姐要在这里住段时间,今日就咱们两人回家,”谢树元红着眼睛说道。 谢清溪也注意到他的眼睛,惊诧了半天,可还是说道:“四姐姐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是不是她也要象我这样祈福,我们可以等她的啊。” “你真想让你四姐姐同我们一起回家,”谢树元突然转头问着谢清溪。 谢清溪还真奇了怪了,她爹这话问的也未免太怪了。要是什么事情都是按着她喜欢来的,那你能不能别生这么多庶女啊。 要是她能不喜欢谢明岚回家,难道她就真的能不回家了。 谢清溪没说话了。 谢树元黯淡了眼神,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学院风波 > 第五十二章 谢清溪跟在谢树元身后, 朝着萧氏的院子走去。待走近后, 萧氏早早得了消息, 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在她看见这父女二人走近时, 脸上一喜, 待看见身后再没旁人的时候, 突然又顿住了脚步。待两人走近后, 谢清溪才抬头看着萧氏。 一时间气氛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就连谢清溪在这一路上都想过无数回的可能性。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谢树元竟会将谢明岚留在庵堂之中。 要知道这庵堂只有家中犯了大错的妾室或者主母才会去的, 寻常姑娘家即便犯了错,也顶多是送到庄子上养起来。 谢清溪现在才发现她爹狠起来,实在是能算得上心狠手辣。就连她和谢明岚斗鸡眼成那样, 她都没想过将谢明岚送到庙里去。不过这也是, 她再得宠也不能张嘴就把自家亲姐妹送到庄子上吧。 “你们回来了,”萧氏看了两人一眼, 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谢清溪看了一眼谢树元又看了一眼萧氏, 最后只能深深地将自己的头低下。谢树元看了眼萧氏, 却久久没说话, 就在萧氏都以为他会掉头离开的时候, 突然他抬腿进了院子中。 “娘, ”谢清溪拉着萧氏的手臂,小心地叫了一声。 萧氏摸了摸她的小手,贴心地问:“这几日在庙里只能吃素斋, 瞧着小脸都瘦了。” 谢清溪是个好看的小女孩, 或者准确点说,她是个特别好看的小女孩,不是她自夸,她还没在苏州府遇见比自己更好看的小女孩。 可是再好看,也不能摆脱一件事,那就是她是个肉乎乎的小姑娘,特别是脸颊上的肉,肥嘟嘟软乎乎的,就连谢清骏每回瞧见她,都是用捏她的脸颊打招呼。 于是萧氏这么一说的时候,她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所以她是总算瘦了下来吗? “好了,进去吧,娘亲早让人备了膳食,就等着你回来用呢,”萧氏笑着说道。 谢清溪看了一眼已经走进院子中的谢树元,突然压低声音说:“娘,爹爹将四姐姐……” “嘘,”萧氏突然轻轻嘘了一声,让准备提前给她招呼的谢清溪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待谢清溪搀着萧氏的手臂进来时,谢树元看了两人,突然说道:“若是无事,便早些开膳吧。” 萧氏想说话,可是看着谢树元并不太好看的脸色,还是顿住了。 因着他们回来的有些晚,萧氏就没叫谢清骏他们一同过来用膳。待丫鬟们从厨房里拎着红色膳盒回来后,鱼贯进入将膳食好生摆上。 这是谢清溪吃的最沉默的一顿饭,以至于她连最喜欢的糖醋肉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就在三人沉默地吃饭时,突然听见院子里凄厉的叫喊声响起:“老爷,老爷……” ‘砰’,谢清溪手中的饭碗掉了下来,在桌子上转悠了几圈后,遛遛地从桌边滚落了下去。好在地上铺着的是地毯,因此这红牡丹描金小碗倒也没摔坏,只是里头晶莹剔透的米饭都掉了下来。 萧氏看了一眼被吓住的谢清溪,立即脸色阴沉,一下子就起身。 谢树元见她起身往外头去,也放下碗筷也跟着出去。这芝兰院是萧氏的院子,她整治府里有数十年,积威甚重,寻常别说是这样撒泼大闹的,就连稍微高声说话的都没有。 待她出去后,就看见江姨娘一身月白衣裳,头上的发髻只松松地挽着,正跪在院子里拼命地磕头。旁边站着的芝兰院的婆子,因着没主子发话,并不敢将江姨娘如何。 “老爷,你要给我们四姑娘做主啊,她才那样小的年纪,就让她住在那样清苦的庵堂里头,这不是要了她的命,”江姨娘一边哭一边拼命的磕头。 她跪在芝兰院的正中央,院子里的地砖皆是大块青砖铺就,没一会她的额头已是隐隐地泛着红。 “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江姨娘在这样闹腾,若是惊吓着六姑娘,你们是拿命填补吗?”萧氏冷冷地看着旁边的婆子。 那几个婆子本就在等着主子吩咐,如今见萧氏开口,就上前要去捉她。可谁知一直在磕头的江姨娘,却一下子猫着腰窜了几步,就到了萧氏的面前。 “太太,我求求了。以前是我不好,一味地霸着老爷,还整天同太太你斗气。你可怜可怜我,看在我自小就流放不懂事也不懂规矩的份上,饶了我们的四姑娘。太太,我给你磕头了,你饶了四姑娘吧,”江姨娘的话犹如连珠炮一般说了出来,那头磕得更是厉害。 这会谢树元也正好出来,他站在门口处,冷眼看着江姨娘不停地给萧氏磕头。 而江姨娘抬头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身后的谢树元,她犹如看见救星一般,用膝盖跪着爬了过去,隔着高高地门槛就是抱着谢树元的腿。这会她倒是一句话都没有,只哭的凄厉。 萧氏转头看着谢树元,而谢树元一张脸冷漠地没有一点表情。 待过了许久,他才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江氏,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声音又柔又轻,让江姨娘心中一喜,只恨不得将他的腿抱的更紧。 谢清溪跑了出来,她看着谢树元站在门口,而江姨娘只管抱着他的腿一味地哭。她的心犹如坠入万丈深渊中一般,她突然想起谢树元替她抄经书祈福的样子。 抄经书祈福素来是晚辈为了孝顺长辈所做的,可是她的爹爹却可以为了女儿的平安,一字一句地抄地那些繁琐地经书。她甚至还庆幸地想着,幸亏自己是爹爹的女儿。 可现在…… “明岚与佛有缘,云慈师太留她在庵堂中小住,若是你实在担心,便去陪她吧,”谢树元的声音依旧又轻又柔,可是说出的话却犹如利刃般,直插进江姨娘的心里。 “不要,不要,”此时一直站在门口的谢明芳突然跑了进来。她拼命摇着头看着谢树元,眼带着泪说:“爹爹,不要啊。六妹妹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和四妹就不是吗?为何爹爹要这样对四妹,要这样对姨娘。” 谢明芳这会真的被吓坏了,虽然江姨娘从来没在萧氏手上讨过便宜。可是除了萧氏外,这谢府里就算她的姨娘最有脸面了。姨娘时常同她们说,待回了京城,有了祖母替她们撑腰,便是连太太都不用怕的。 所以她处处同六妹妹争,同大姐姐争,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愿差了去。可为什么,突然间都变了呢。 她想起谢明岚走的时候,笑的不知多得意,还说爹爹疼她不比六妹妹少。可是现在看看,只怕那会爹爹带着她去,就是为了送她去庵堂里吧。谢明芳不由打了个冷颤,如今她才突然发现,她们虽是谢府的女孩,是谢府的娇客,可是一切的命运都掌握在父母的手上。 即便是那样慈和的父亲,即便他曾对明岚那样好,可是该狠下心的时候,依旧没有手软。 明芳吓坏了,她哀切地哭着,可跪在江姨娘旁边的时候,却是一直拉着她的衣袖。 “来人,将江姨娘和二姑娘送回各自的院子。”谢树元低头看了她们两人,又缓缓道:“若是江姨娘还要哭闹,便将她也送到庵堂中去。四姑娘是与佛有缘,但她好歹也生了四姑娘一场,便去照顾四姑娘吧。” 江姨娘听着谢树元这样绝情的话,竟是两眼一翻,便要昏厥过去。 谢明芳哆嗦地拉着江姨娘,现在只敢小声地哭道:“姨娘,不要,不要丢下我。姨娘。” 待江姨娘和谢明芳被拖下去后,萧氏依旧还站在那里。这一切原本是由她来做的,可谢树元却将替她做了。 谢树元脸色依旧如冰霜般冷漠,他冷冷地盯着萧氏,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如今,一切都如你所愿了吧。” 说完,他便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离去。 萧氏看着他一步步离去的背影,突然身子一软,便要倒下。 ******** “娘,”谢清溪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轻轻叫了一声,在假寐中的萧氏勉强睁开眼睛,她冲着谢清溪淡淡了笑了下。 萧氏有些心疼地说道:“娘不是说过,让你早些回去歇息的,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我不要,”谢清溪说道,她起身指挥着旁边的秋水将萧氏扶了起来,自己赶紧将她枕着的枕头垫起来。待她放好枕头,秋水便慢慢扶着萧氏靠在后头。 “这样还舒服吗?”谢清溪盯着萧氏的脸关切地问道。 萧氏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可面色却露出些许喜色,她道:“舒服,我的溪儿弄的自然舒服。” “药已经熬好了,该吃药了,”谢清溪先前叫醒她,便是想喂她吃药的。 谢清溪端起药碗,小心地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汤面,小口小口呼气的模样让萧氏看的既心酸又高兴。 她的小清溪好像一天之间就长大了,她那日晕倒。原以为会将她吓得不轻,可谁知她不仅没哭,反而镇定地指挥婆子将萧氏扶到内室中,又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一直到谢清骏过来的时候,她都那么的镇定。 “烫吗?”谢清溪小心翼翼地给萧氏喂了一口后,认真地问道。 萧氏笑着摇头,说道:“一点都不烫,这些事情还是让丫鬟们来吧。你每日都要上学堂,别累了。” “我已经同成先生请假了,母亲生病了,我作为女儿自然也该随侍身边,”谢清溪认真地说道,接着又给萧氏喂了一口汤药。 那日大夫来了,替萧氏把脉后也只是说道,夫人劳累过度又一时急怒攻心,这才会晕倒。可是谢清溪看着她娘躺在床上都养了好几日了,脸色倒是比先前好多了,只是人都还是乏力无劲。 “好了,我不过是累了些,再躺几日便好了。你可不能耽误了功课,”萧氏一片慈母心,忍不住说道。 谢清溪点头,却没有说话。 自从谢明岚没回来后,因着爹爹发了那样的狠话,江姨娘不知是念着谢明芳还是真的怕了,如今也在院子里老实待着并不敢闹了。 不过她还是请了自家的嫂子邱氏过来,让她赶紧去西鸣寺去,谢明岚就在附近的庵堂里住着。也不知邱氏去了没,反正她后头又进来一回后,江氏便再也不敢闹腾了。 因着谢清骏给谢清溪请了一位成先生,所以谢清溪回来后,便再也没同其他姑娘一起上过学。如今白先生的学生就只有两位,谢明贞过来的时候,同谢清溪悄悄地说,如今就连明芳都老实了许多。 萧氏虽不让谢清溪在她跟前伺候着,可是谢清溪却是个执拗的性子。如今萧氏的吃饭喝药,她是一点不假借旁人之手,通通都是自己来过。 就连萧氏歇息了,她都要在旁边坐着陪她。 这么几天下来,就连谢清溪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脸颊瘦了一圈。她从寺中回来当天,萧氏就说她消瘦了,如今又连着伺奉萧氏,那小脸尖的让人心疼。 谢清骏当然也过来,不过他到底是男子,又这般大,即便是母亲的房中也不好久待。至于其他两个,别说是萧氏不允许,就连谢清骏都不许他们耽误了学业,除了下学后被允许过来陪会。 萧氏因着谢树元的那句话,心头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她嫁入谢家这么多年,同他夫妻十七载,到头来终究是坏了夫妻情分。 可是一看见谢清溪这日益消瘦的脸颊,萧氏自然是心疼万分。于是这药喝的下去,就连饭都比先前多吃了半碗,没过几日就能扶着丫鬟的手下床走几步了。 “成先生,我大哥哥若是知道是你教我这法子,只怕要生你的气吧,”谢清溪托着腮帮子,看着成是非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的样子。 成是非转头看了眼谢清溪,突然叹道:“果真是好人没好报,我听清骏说,令堂如今都已经能下床呢。可不是比前几日好多了。” “那还得先生出的好主意呢,”谢清溪呵呵地说道。 “不用谢,我听说你手里有一盒江正所制的墨锭,拿两块给我就行,”成是非看了眼所写的字,有些不满意地摇头。 谢清溪微微长大嘴,她那盒墨还是她爹给她的,到如今她自己可是一锭都没舍得用呢,一盒也就才六块。这位倒是好,张嘴就要两块呢。 不过若无成是非教的法子,她娘估计这几日还躺在床上呢。女人啊,为母则强,果真是一点都不假。 萧氏病倒,她虽表现坚强,没象往常那般哭哭啼啼,可到底还是难过的很。如今这年代,可不象她所在的时代,现在是劳累过度,万一积劳成疾。 谢清溪想都不敢想这事,结果成是非就教她一招。你只管在你娘跟前死命尽孝,最好就是你娘没醒来你就在跟前守着,她喝药你亲自喂,她吃饭你也喂她,她要是吃不下你也难过地吃不下,最好能自己瘦的跟根豆芽菜一样。 于是谢清溪还没瘦成豆芽菜呢,萧氏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虽然这法子略有些不人道,不过为了她娘的身子,她自然是豁出去了。于是在她苦肉计兼真实情感的流露下,她娘迅速地恢复了。 不过让她伤心的是,不管是谢清骏去说还是谢清溪去请,谢树元除了让人送了两支人参过来,就再也没来过萧氏院子中。这几日他独自住在前院的书房里头,摆出一副谁都不要来打扰我的架势。 于是,谢家进入一个全所未有的冰冻时期。 “林师傅最近也不知去哪里了,”谢清溪托着腮看着外面的天气,如今已经临近冬日了,转眼又要到年末了。 成是非突然笑了一下,睨了她一眼问道:“可见远香近臭这话是一点都没错,如今我日日杵在这里,六姑娘可是一点都挂念成先生的好啊。” “好了,成先生,那两块墨我下午便让丫鬟送过来,”谢清溪说道。 成是非突然放下手中的毛笔,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既然夫人这病已经大好,那今日咱们就来下两盘棋,让先生我看看,你这棋艺可有退步?” 谢清溪:“……” ********* 萧氏身子还没完全,不过苏州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文渊阁大学士杜均从京城致仕了,因他乃是苏州府人士,近日全家返回苏州了。 这位杜均杜先生此人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仅涉猎广泛而且著作颇丰,在京城时更是当过诸位皇子的师傅,在当今也算是数得上的大家。若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就算是皇帝都舍不得他致仕。 杜均曾担任过礼部尚书,主持过好几届春闱。要知道但凡参加过杜均主持过的会试的学子,只要是榜上有名的都要尊称杜均为一声座师。是以说杜均乃是桃李满天下真真是一点都没错。 如今杜均回到苏州,这苏州学子莫不兴奋,甚至不少胆大拿着自己所作的文章上门求教。 自古江南多灵秀,而江南考生中进士者也为天下之最。杜均素来是个爱才的,对于这些胆大求教的学子倒也没多为难,反而让家丁收了投递的文章。 而头一位受到杜均接见的就是今科乡试的解元胡闵,这个胡闵不过二十弱龄便得了解元,本就是凤毛麟角的人物。本来人人称颂,偏偏后头传出一个消息,苏州布政使谢大人的长子以十六岁得了直隶解元。 如果说一个天才最大的屈辱,那就是被另一个天才压下去了,而且那人不仅比你年轻,还比你有家世。 不过谢清骏虽后到了苏州府,可他并未入读苏州的任何一间书院,而布政使大人府上又岂是这些寒门学子能随便出入的。 所以这些书院的学子只闻过谢家大公子的名,却连人都没见过。这个胡闵便是想找人家文斗一番,却连人都见不着。 如今杜均杜大学士不仅点评了胡闵的文章,还之凿凿地说,以胡涤生之才可问鼎明年会试的三甲。杜均可不仅仅是学问好,他当官也不差,听说辞官回乡的时候,皇上那是再三挽留了。况且他可是当过数次会试的主考官的,对于这学子的才能学识看得可比一般老师清楚地很。 连杜均都这么说,一时间胡闵的风头又是一时无两。 按理说胡闵出风头,关谢家什么事啊。可偏偏文人相轻的毛病又出来,都说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便是这状元所做的文章都不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若真说那是他做的文章对了当时主考官的喜好,后头又得了皇上的青眼罢了。 可偏偏就有好事者,又将谢清骏提了出来,说这位布政使家的大公子,比胡闵还小四岁呢,就连得直隶省的解元。关键是人家还有一个当阁老的爷爷,一个当侯爷的外公,人家在京城的人脉就不是你一个苏州学子能比的,所以好事者就说更看好谢清骏得三甲之位。 这提的多了,自然就传到了胡闵的耳中。他本就不忿乡试之后被谢清骏抢了风头,如今杜大学士只看上了他的文章,可偏偏还有将谢清骏拖出来压他一头。 于是谢清骏在胡闵眼中,简直就是远日有怨近日有仇的代表了。 可问题又来了,谢清骏从来没在苏州的学子圈里交际过,大家也只听说过谢家大公子如今在苏州,却从没人真正见过。所以胡闵就算想找他文斗一番,也瞧不见人。 可是找不到谢清骏,却能找到旁人啊。于是与胡闵等人同在白鹭书院读书的谢清懋就成了头号倒霉鬼,刚开始也只是同窗们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而已。 他这人最是端方,在书院之中,那真是板正地不行在板正了。就算是再好学的学生都有开小差的时候,可谢清懋就能从早上端坐到下学,而且不带一点走神的。 所以他一直是班上考评的第一,从未被超越过,况且真算起来,他比同窗的年纪要小上两三岁。因此能有如今这份成绩更是难得,所以一些老师私下点评学生的时候,就说过这位谢家二公子只怕以后未必就能差与其兄长。 毕竟教他的老师当中也有教过胡闵的,那胡闵在十四岁不论是读书的态度还是学识可都是比不上谢清懋的。所以说家学渊源这四个字,可不单单只是表面上的意思。 谢清懋自幼便得谢树元亲自教导,即便如今他在书院读书,可谢树元还是会定期考校他,每隔几日便要点评他的文章。只怕这书院里头教书的先生们,就算学识有比谢树元渊博的,但是论科举上的前程却是谁都比不上他的。 单单有谢树元这个亲爹的加持,谢清懋以后的科举前程自是不愁的。 可这几日来,就连谢清懋这样板正的性子,都觉得同窗似乎都对自己颇有些微词,他还深刻反思过究竟是自己错在何处了呢。 直到有一次,他去用膳时,无意听到两位同窗的谈话。两人刚开始便是在羡慕胡闵,说他能得了杜均杜大学士的青眼。 “再得杜大学士青眼又能如何,我看他就是比不过布政使大人家的大公子,要不是那位大公子不在咱们白鹭学院读书,哪有他胡闵这般猖狂的时候,”这人显然是不服气胡闵的,张口就是贬低。 人往往都是这般,明明自己比起旁人来差的很多,可偏偏在知道另外一人压过那人时,便总拿另外那人说事,说的多了,仿佛就是他自己能压过了一般。 先前羡慕的那人却是轻笑一声,他说:“这样的话你可小心点说,要是让胡闵听到,他岂不是要气死。” “气死又能如何,才学比不上旁人,还不许咱们说了,”这人不在意地说道。 语带羡慕的人又说:“不过虽说大公子不在咱们学院,咱们书院不是还有位二公子的。你不是和二公子是一个班的,我听说他不仅读书刻苦还很有些天赋,每回考评都是你们班上的第一。” “哼,那还不是先生看在他爹是布政使的面子上罢了,若论起真才实学来,我看他别说比不上他哥哥,只怕连胡闵都比不过呢,”这人显然是既看不上胡闵又看不上谢清懋,一出口满满的都瞧不上,只怕这全天下能勉强入他眼的便只有谢清骏了。 谢清懋从来不是逞口舌之能的人,可是听到这样的话,却还是忍不住涨红了一张脸。旁边替他提着膳盒的小厮张全儿,早就气的捏紧了拳头,要不是谢清懋拦着他,他真是恨不得立即上前去揍他们一顿呢。 就在这两人收拾了膳盒起身准备走的时候,突然从对面的内室里走出几人,那两人看见突然走出的人时,都惊了下,待看清人脸时,两人都面面相觑,一张脸更是又红又白。 胡闵看着那两人,颇有些居高临下地说道:“看来两位师弟对胡某都有些不屑,看来胡某要向两位请教一番了。” 先前那个愤青吓得腿都直哆嗦,还是旁边那人干笑着直说道:“都是咱们一时胡乱语,还望师兄不要怪罪。” “咱们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人,这搬弄口舌乃是小人行径,我劝两位师弟与其有这些时间在这处胡乱语,倒不如多看两本书,免得回回考校都排末位,着实是无颜见爹娘,”胡闵不仅学识厉害,就连嘴炮也不遑多让。 而跟着他后头的几人闻都是哈哈大笑,于是在这几人的嘲笑声中,那两人提着自己的膳盒连忙告罪离开。 因着他们走的是另一处并未碰见谢清懋,反倒是胡闵等人走过时,看见谢清懋带着他的小厮站在一旁。 “没想到谢学弟也有这样的爱好,”胡闵见谢清懋站在此处,还以为他专门偷听呢,便开口挖苦道。 张全儿这会可忍不了了,谢清懋在谢府那可是没人敢说一句的主,那些下人谁瞧见自家主子那不是恭恭敬敬的。偏偏到了这书院,一个两个都当自家是泥塑的不成。 “你算什么东西,敢同我家少爷这般说话,”张全儿开口斥责。 谁知他一张口,就连胡闵在内的所有人都哄然大笑。这会胡闵大概是不屑和一个小厮,只听他身后的一人嘲笑道:“咱们这可是书院,都是读书的学子,若是想当公子只管回家去当便是了。” 谢清懋一张白皙的小脸一下涨的通红。 他冷眼看着那人说道:“师兄之,学弟受教了。” 大概是被谢清懋这冷眼看的,对面之人方想起,这位可跟先前那两人不一样啊。这位的爹可是苏州的布政使大人,只怕他们山长见了谢清懋说话都要带上几分小心呢。 不过这些学子都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年少冲动的时候,这会笑完了也并未当回事。 而胡闵更是自持身份,含笑着看着他说道:“既是如今看见谢学弟,不知学弟能否给令兄长带话呢。胡某自乡试之后,便时常听闻令兄的大名。不过胡某却未有幸见过谢大公子,不知大公子能否赏光一见,也好让胡某见见直隶解元的风采。” “就是,光听说人在苏州,怎么也不和咱们苏州学子交流一番,莫非是大公子自持京城贵人,瞧不上咱们这些苏州的乡野之人,”后面一人开口讥讽道。 “非也,非也,只怕是大公子有难之隐呢。” 若是旁人说谢清懋,他倒还能忍受,如今这字里行间皆是在贬低谢清骏,他却是忍都无法忍的。 于是他问道:“不知胡学长有何赐教呢?” “赐教倒是不敢,不过是想同大公子见面,相互讨教一番罢了。” “只怕你还不配,”谢清懋冷冷看着他,用一种蔑视的语气说道。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下战书啦 > 第五十三章 谢清懋在白鹭学院受人排挤了, 当然碍于他的身份, 这些人明面上并不敢如何, 可私底下却是小动作频繁。 原本谢清懋与同窗的关系虽不热络, 但至少和谐。可如今同窗们不仅连话极少同他说, 就连路上碰见连点头之交都没了。先前谢清懋倒是未曾在意, 他这样性子的, 只专注自己在意的事情。 直到这天他去洗手回来,发现自己放在书桌上的砚台没了。这砚台是谢树元在他上学之初便送给他的,是谢树元当年上学时用的砚台, 对于谢清懋来说意义格外重大。 他自己找了半晌都没找着,询问了坐在周围的同学,谁知竟是无一人告诉他。谢清懋性格本就方正, 这样的事情立即便报告给了先生。 谢清懋本就是先生最喜欢的学生, 如今一听就是父亲送给自己的砚台没了,先生岂敢不认真处理这事。 可先生过来问了之后, 照旧没人说看见。 这么大一个砚台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吧, 可是学堂里就是没人说看见, 虽有法不责众这种说法, 可这会为了找砚台, 先生也顾得了这么多。 于是罚了众人抄书, 其中无辜受累的同学自是不愿,各个唉声载道。 先生严厉地环视了他们一眼说道:“若是不愿抄书,就赶紧说出来, 究竟是谁拿了砚台, 要不然真等我查出来,必是要禀告山长的。” 谢清懋也环视了众人一眼,先不说这砚台是父亲送给自己,未经允许拿了自己的砚台,那便是窃。一个窃贼如何能在书院里待下去。 大抵这样年纪的少年最是有逆反心理,先生越是说不要,他们却偏偏越要做。以至于到了这会,先生发这样的火,原本想要开口提醒的人,此时也缄默不。 一直到下学的点到了,都没人说出究竟是谁拿了砚台。先生自是不放人离开,这冬日的白昼本就短,没过一会这外头的天色竟是渐渐晚了。 其实家境富裕的学生,等在外头来接自家小少爷的车夫和小厮,久等未见自己少爷出来,便赶紧进书院里头找。 没一会,竟是连山长都惊动了。 此时课堂里头早已经点起了白蜡炬,有些学生因家并不在苏州府,因此常年住在书院里头,晚上看书自然是需要蜡烛。为了帮助那些家境贫寒买不起蜡烛的学生,学院在每处教室里头都摆上了白蜡烛。 象白鹭书院这种每科会试都会出进士的书院,自然少不了江南富商的资助。有些富商为了避免扣上为富不仁的帽子,对于资助书院,资助家境贫寒的学子那是异常上心。作为江南最好的书院之一,白鹭书院每年都能受到不少捐助。 因此书院对于家境贫寒的学子还有特别的关照,但凡家境贫寒者可每月得到书院补贴的三两银子。要知道大齐朝的八品官一年的俸禄也才四十两。 更别提书院里头还有各种名目的奖励,比如考试得了头名,可以得到笔墨纸砚各种不等的奖励,有些奖励是夏天发米,冬天发炭,反正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做不到的。 因此能在白鹭书院里读书,那可是多少江南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待山长来了后,不少学生都开始紧张起来。毕竟这会就是那些胆大的都有些忍不住,待山长从先生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只淡淡说了句:“今日且先放他们回去吧。” 待众人要欢呼时,便听山长又淡淡说道:“不过借了谢同学砚台的那人,明日便将砚台还给谢同学,若不然让我查出是何人拿的,我必将你逐出白鹭书院。” 众人齐齐起身,朗声道:“谨遵山长教诲。” 于是其他人赶紧收拾了书袋回去,而住在书院里的学生,也是三两成群的离开。只有谢清懋依旧住在书桌前,并不曾离去。 山长站在门口看着众人离开后,这才来到谢清懋书桌前,安慰道:“想来同学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待明日这砚台必是能还给你的。你也早些回去休息,要不然家人该着急了。” 谢清懋抬头怔怔地看着山长说道:“未经允许拿了别人的东西,那便是窃。山长你是在包庇这窃贼。” 白鹭书院的山长姓文,今年不过五十出头,如今担任白鹭书院的山长也有十年之久。可以说白鹭书院便是在这位文山长手中打响名头的,其他书院的山长本着一般读书人的清贵,以与商户来往为耻。 可这位文山长却一点都没觉得商户有损他们读书人的清贵,相反他还竞相鼓励商户捐助书院。要知道以前的情况都是,商户捧着大把的银子上门,人家书院的人都瞧不上呢。如今有这么一位不仅不会瞧不起他们,反而对他们礼遇有加的山长,钱,这种就是小事啦。 于是白鹭书院很快成了江南最有钱的书院,但是文山长得了这些钱不仅给书院大量购入珍贵书籍,还给家境贫寒的学生发补贴,让学生在读书之际没有后顾之忧。要知道除了国子监这样国家扶持的书院外,可没别的书院会这般大方。 刚开始白鹭书院以及文山长都受到了极大的诟病,毕竟这商户和读书人搅和在一起,实在是有损读书人的清名。因此有些家境富裕的学生,不愿自己声名被书院连累,还转学去了其他书院。 不过好在很多寒门学子留了下来,这些学子后来就成了白鹭学院兴盛的中坚力量。 所以如今白鹭书院不仅是最有钱的书院,还是最有名望的书院,先前那些诟病只会显出这位文山长目光长远。在白鹭书院兴盛之后,不少书院都争相效仿白鹭书院的做法,当然江南最不缺的富商,只要这些书院愿意,多的是人给他们送银子。 因此这位文山长在白鹭书院中的声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上的,学子们都对他推崇有加,这些学子们当中自然也包括了谢清懋。 可是今天谢清懋觉得,他对山长有些失望了。明明是有人偷了自己的砚台,怎么就能放过这个小偷呢。 当然平日就一副小学究模样的谢清懋,怎么都没弄清楚,现在的自己处于被同学孤立当中。就连只听了一遍事情经过的山长都看出来了,谢清懋依旧处于状况之外。 就在他还义愤填膺山长随便放了那个小偷时,就听文山长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同窗只是一时糊涂,若是咱们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他改正,是不是太过残忍呢?” 谢清懋点头。 文山长微微笑地拍着他的肩膀,走了。 待张全儿久等都不见自家少爷出来的时候,吓得赶紧进去找,可谁知去了少爷上课的学堂,却见里头早已经空无一人。张全儿还以为自家少爷在学堂里就失踪了呢,赶紧出门四处找人,终于在一个草丛附近找到了谢清懋。 “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里呢?咱们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太太得担心了,”张全儿一找到谢清懋立即松了口气,便赶紧劝他。 谢清懋身上还背着自己的书袋,提着一个灯笼,却是摇了摇头:“爹爹给我的砚台丢了,我得找回来。” “什么?有人敢偷少爷你的东西,真是反了天了,”张全儿立即抹袖子,恶狠狠地说道。 谢清懋朝他淡淡瞥了一眼,张全儿立即老实地放下手,也不敢再说话了。接着谢清懋便提着灯笼,弯腰在里头开始慢慢地找。 张全儿自然不能看着自家少爷找东西,赶紧上前就要接过他的灯笼,说道:“少爷要找什么,还是让小的来找吧。” “不用,”谢清懋冷淡地说道。 张全儿简直是欲哭无泪,自家这位二少爷,性子那是顶顶的好,可认准了一件事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于是他看着夜空上满满爬上来的月亮,无奈地说道:“少爷,天都已经黑了,太太正等着您吃饭呢。” ****** 萧氏如今身子已经好了,可谢树元还是不愿来她院子中,他不仅不来萧氏的院子,甚至连后院都不来,从衙门回来后便待在自己的书房中。 谢清骏为了安慰她娘,自然是日日过来用晚膳,就连其他两位也都一样。 可这会谢清溪和谢清湛都已经大哥哥今个新买给他们的东西,都玩了一遍后,二哥哥居然还没回来。 谢清溪嘟着嘴巴念念叨叨:“我好饿啊,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本来她还只是念叨,结果肚子还真的格外给她面子,她刚说话就真的咕噜叫了一声。 “哈哈,“谢清湛在一旁笑开,接着又是指着她的肚子又是转头对谢清骏说:”大哥,你看溪溪,这个笨蛋。“ 谢清溪看着谢清骏脸上含笑,以及谢清湛指着她哈哈大笑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就在她奋起对准打死谢清湛的时候,就见一直坐在榻上的萧氏扶着丫鬟的手臂便起身。 “母亲,”谢清骏叫了一声。 萧氏略皱着说道:“懋儿从来没有这样晚还不回来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要说萧氏养前头两个孩子的时候,还真的没有废什么劲。谢清骏天生灵慧,好像自小便知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就连谢舫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对着他的时候都时常会出现一种无力感。 至于谢清懋,他虽比不上谢清骏这般多智近妖,可读书上的天赋却也一点不差。只是他的性子也是方正的很,萧氏和谢树元两人都是处事圆滑之人,也不知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儿子。 “说不定二哥哥在书院里玩的忘记回家了,”谢清湛笑道,不忘黑他二哥一把。 谢清溪不愿意了,要知道在谢清骏没来之前,谢清懋就是他们实际的长兄,谢清溪小时候最喜欢就是让他抱着自己了。当然,虽然她现在特别喜欢大哥哥,但是在她心中,她喜欢二哥哥是和大哥哥一样多的。 她哼了一声,瞥了谢清骏一眼,说道:“你以为二哥哥跟你一样呢,二哥哥肯定是在书院里有事被耽误了。” 就在两人又要吵闹起来的时候,就见外头见来个丫鬟,高兴地说道:“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原来是秋水见萧氏一直担心谢清懋,便让院子里的小丫鬟去二门上等着,这会谢清懋刚到花园那边,这小丫鬟便一路小跑回来报信。 萧氏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她笑道:“既然懋儿回来了,便先上菜吧,免得他回来也饿得很了。” “终于可以吃饭了,”谢清溪长叹了一口气,她真的是饿了。 谢清湛看了一眼,笑嘻嘻说道:“待会二哥回来,你可得好生给二哥谢恩。要不是他及时回来,你非得饿死不可。” 谢清溪怒得要揍他,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待谢清懋进来后,便急急给萧氏请安,说了声书院里有些事情耽误了。 萧氏看着他只安慰说:“不妨的,我们倒是都吃了些点心,你饿了没?我这就让丫鬟去摆膳去。” 谢清懋摇头,恭敬说道:“儿子不饿,倒是让母亲等我,实在是不该。” 谢清溪正好走到他旁边,她看着谢清懋鞋子上满是泥土,长袍的下摆也沾上了好些尘土,居然还有一根草。 “二哥哥,你跟人打架了吗?衣服上这么脏?”谢清溪指着他锦袍的下摆。 谢清懋低头看了一眼,一下竟是红了脸,只摇头道:“没有,没有。” 这会连萧氏都忍不住转头盯着他的衣裳仔细看,还真是的,谢清溪看的只是个大概,萧氏还看见谢清懋连袖子上都沾上了些泥土。 “懋儿,你在书院同人打架了吗?”萧氏柔柔地问他。 ‘霍’地一下,谢清溪和谢清湛两人动作一致地转头,直直地盯着他,两双大眼睛里头都闪烁着明亮的光辉,所以说他们的二哥,谢家的二少爷,以方正板直出名的谢二公子,真的在书院同人打架了? 谢清懋此事却没在否认,只垂下头,一副‘我不是很想说’的模样。 倒是谢清溪见他的样子,还以为他真的在书院被人欺负,立即握紧拳头恶狠狠地说道:“居然敢有欺负我二哥哥,是嫌活的太久了吗?朱砂,把我的弓箭拿来。” 萧氏看着女儿这副女大王的模样,显然岔过气去。她抖着手指指着谢清溪呵斥道:“你别给我胡闹,这是一个女孩子家该说的话吗?” 谢清溪可不管,她只腾腾地跑到谢清懋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就认真地问:“二哥哥,是有人欺负你了吗?你别怕,同我说。” “溪溪,二哥的那些同窗比他都还大呢,跟咱们大哥哥一样高呢,你难不成还能去揍人家不成,”谢清湛虽然也关心他二哥,不过以他的了解,自家二哥还不至于怂到被人欺负的份上,于是他更在意的是谢清溪说的话。 谁知谢清溪捏紧拳头,狠狠地说道:“我有弓箭。” “好了,女大王,让你二哥把话说清楚好吧,”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谢清骏,却是笑着摸了摸她顺溜的黑发,一手将她拉了过去,安抚这个炸毛的小汤圆。 于是四人直勾勾地盯着谢清懋,就等着他说话呢。 谢清懋过了半晌,才吱吱唔唔地说道:“并不是打架,只是有人偷了我的东西。” 于是谢清懋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末了他还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山长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虽犯了大错,但若是初犯,我作为同窗也该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谢清溪和谢清湛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其实,二哥哥,人家是在整你啊,这样残酷的现实谢清溪都不好意思告诉她二哥。 以前她一直觉得她二哥哥这个实在是板正的可爱,但是如今看来,居然还是个天然呆。 就连萧氏再听谢清懋的话后,都不知说些什么了。 “二哥哥,你这帮同窗明显是合伙整你啊,”反而是谢清湛大咧咧地说道,就连他都知道自己二哥哥这是被人整了,不过他就奇怪了,居然还有人敢整自家哥哥。 与谢清湛有着同样想法的可不在少数,谢清溪摇了摇头,看来她爹这个官当得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居然有人还敢整他的儿子。 结果被整的那人反而严肃地摇头,只听谢清懋认真地说道:“清湛,不可这般胡乱。书院的同窗都是极好的人,大家都饱读圣贤书,岂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 谢清溪这会明白了,她二哥是真的呆萌。 她突然有一种,自己的二哥哥可怎么办的惆怅。 不过自家大哥精明成这般模样,只怕连跟眼睫毛拔下来都是空的,偏偏到了她二哥哥这里偏偏实心眼成这样。 待许久之后,谢清懋步入官场之后,谢清溪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全是白担心,谢家的人能有等闲之辈。 ******** 待到了第二日,砚台果真是出现在了谢清懋的书桌之上。既然东西还了回来,谢清懋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 不过这会同窗看他的眼神却是明显同先前不一样了,说实话这帮在白鹭书院读书的学子,同现代那些在象牙塔中读书的学生没两眼。若是家中在朝中为官,那有父亲兄长教导的,自然还有些分辨能力。 可是在白鹭书院大部分的是家境贫寒却又努力读书的学子,他们期望的便是一着中科举天下闻名。偏偏班上就有这样一个人,读书比你努力,家世还是你们拍马追不上的,可性子又冷淡,你连马屁都拍不上。于是时间久了,大家都被他一人压着,便渐渐有了些想法。 正逢此时书院传出一个消息,那就是胡闵曾经向谢清懋下帖子,让他将他那个名满苏州府的哥哥请出来,却没想到被他断然拒绝了。 原本就只是件小事,可谁知后头越传却越加离谱,竟是变成了谢清懋不敢接受胡闵的邀请,他根本就没有点真才实学。之所以能得那直隶解元,也不过是主考官看在他祖父是阁老的份上。 这些年轻学子本就热血冲动,若不是如今只是谣传,只怕他们去苏州布政使门前请命都能行的。可这些谣传时间一久,造成了的伤害却是无以复加的。 就连书院最近都渐渐传出,谢清懋的文章之所以能回回得优,也是因为先生们碍于他父亲是苏州布政使,这个传可比谢清骏的谣来的之凿凿的很。 再加上班上有不少寒门学子,早就对谢清懋回回能得第一不满,这谣传一时便是变本加厉。 结果谢清懋是那种两耳只听圣贤书,一心不闻窗外事的主,外头谣已经满天飞了,可人家照常每天定时上课,认真读书,按时下学,居然丝毫没有影响。 不过这些人自然有让他们知道的法子,因着下学的时候,会有不少小厮来接自己少爷回家,谢清懋的小厮自然也在当中。于是有人便让自家小厮无意将这话漏进张全儿的耳中。 张全儿是谁啊,他爹可是谢树元当年的小厮,一家子在谢府可都是得脸的。他又是个护主的人,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上前要揍人家,想说自家主子坏话,找死呢。 一见张全儿动手被几人围攻了,赶车的马夫也赶紧上前去帮忙,于是书院门口打成一锅粥了。待谢清懋得了消息赶过来时,张全儿脸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谁知对方一见谢清懋过来,便恶人先告状,说是他的小厮先动手的。 谢清懋转头问张全儿:“是你先动手打人的吗?” 张全儿的嘴角都被打破了,不服地说道:“少爷,是他们先在背后说您坏话的。” “我问你是先动手的吗?”谢清懋双手背在背后,提高声音朗声问道。 张全儿只得点头,于是谢清懋立即说道:“道歉。” “少爷,是他们……”张全儿不服气地指着对面,明明是他们说自家少爷坏话的,而且还敢带上咱们家大少爷,看我不弄死你们的。 谢清懋依旧说道:“既是你先打人的,你自然要道歉去。” 于是在谢清懋的目光下,张全儿只得垂下头,小声地同对方抱歉。谁知对面不仅没收敛,反而那人冲着自己的小厮问听见这道歉没,那小厮立即就机灵地朗声喊道,少爷,我没听见。 谢清懋看着对面放声大笑的人,却没再让张全儿道歉。 但他却一直盯着对面的人,直到将这几人盯得有些毛骨悚然,这笑声便慢慢小了下来。待没了这笑声后,谢清懋背着手长身玉立站在那处,他虽只有十四岁,可是论身高却与那些比大两三岁的同窗一般高。 “你现在将方才为何打人的理由告诉我,”只听谢清懋语气冷静地问道。 张全儿一听便来劲了,立即大声说道:“方才奴才之所以揍这帮贱骨头,都是因为他们居然敢在背后说少爷你的坏话。就是那个人,说少爷之所以回回考校都能都第一,是因为先生都看在咱们家老爷是布政使的份上。还说咱们大少爷的才学根本名不副实,要不然怎么连那个叫什么……” 张全儿说到这里,故意想了下,随后哦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就是那个胡闵的挑战都不敢接受,这人谁啊……” 虽然后一句他小声了些,可依旧让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明白。 当然也不能怪张全儿太嚣张,他虽然是个下人,可也是布政使大人府里的奴才。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他要是到外头去,那些什么盐商布商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 “我们走了,”谁知谢清懋听张全儿说完后,居然只冷冷说了这么一句。 “少爷,”张全儿傻眼了。 当然对面的人也傻眼了。 待上了马车之后,张全儿小心翼翼地觑了谢清懋一眼,随后才小心说道:“少爷,你别生奴才的气,奴才就是气不过而已。那帮人也不知从哪个老鼠洞钻出来的,居然敢说咱们家少爷的话。” 张全儿话说的多,就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他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于是谢清懋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待会回去自己上点药。” 张全儿点了点头,按着嘴角赶紧坐好。 谢清懋照旧去萧氏的院子里,张全儿不敢耽搁,便自个回前院去上药。谁知走在半路上的时候,却碰见了谢清溪,他赶紧低头请安。 “我二哥哥已经回来了?谢清溪一看张全儿便高兴地问道。 张全儿点头说道:“回大小姐,是的。” 结果他一说话嘴角就抽抽地疼,谢清溪看着他古怪地样子,又见他死死地低着头,便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经意地喊道:“张全儿。” “小姐,您……”张全儿被她这么一喊,抬头就看她,这脸上就露了出来。 朱砂跟在谢清溪身边,将他这章又青又肿的脸看了个清楚,当即哎哟了一声。 “你跟人打架了?”谢清溪吃惊地问道。 张全儿问难地看着谢清溪说道:“小姐,您就放过小的吧,要不然让少爷知道了,又该找小的麻烦了。” “我二哥哥也跟人打架了?”谢清溪听他这话,立即吃惊地说道。 张全儿干笑:“那哪能呢。” “你还说,你看看你那张脸,”谢清溪见他还不说实话,立即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不肯同我直说,那便随我去见太太吧,我看你见了太太就会老实了吧。” “大小姐,您便饶了奴才吧,”张全儿恨不能给这位小祖宗跪下,要是他说了,在二少爷那里肯定是要被打死的。 谢清溪斜眼看他,只冷威胁道:“你究竟说不说?” 张全儿哪还敢不说,赶紧将这事全盘告诉了谢清溪。 之前谢清溪就觉得有人要整她二哥,这会让她抓到了真凭实据,她哪有不暴跳的。她立即转头对朱砂咬牙说道:“朱砂,你回去把我的弓箭找出来。” 朱砂哭着一张脸看她,小姐,咱们能不喊打喊杀吗? “二少爷不让小的回来说,要是让二少爷知道了,小的只怕要被打死了,”张全儿也是哭着一张脸。 谢清溪骂他:“没用的东西,少爷被人欺负了,你还有脸回来不说,我看你是皮痒了。” 不过谢清溪看他为了护主光荣负伤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于是便挥手说道:“算了,这次看在你也挺身而出了,就饶了你。” “朱砂,待会拿五两银子给张全儿去看病,”谢清溪素来出手大方,对于张全儿这样的忠仆,她可是不小气的。 她又吩咐道:“若是下回再有这事,你只管将那人往死里打,要是他们敢找上门来,本小姐罩你了。” 朱砂在旁边,简直连哭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不过谢清溪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她眼珠子转悠了一下,笑呵呵地让张全儿附耳过来,将自己的想法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出来。 张全儿一听她这话,哪敢答应。可谢清溪又是要拉他去见萧氏,又是要去跟谢清懋告状,没一会就让张全儿乖乖听话了。 待过了几日,张全儿象往常一样出门去接二少爷,只是这会他身边跟了个小厮。看门的人还特地看了那小厮一眼问道:“全儿,这是?” “今个起风了,太太怕少爷冷着,便让多带一个人去给少爷拿身衣裳,”张全儿说道。 那小厮赶紧将包袱翻出来,还真是一件精致的墨色毛皮披风,那毛色光滑透亮,看着就是顶好的。再着张全儿在这府里素来就是有脸面,又因为是跟在少爷跟前的贴身小厮,看门的人自然不会对他盘查。 待两人上了门口的马车后,小厮才从抱着的衣裳里抬头,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浓浓地笑意呢。 “六姑娘,你到了书院门口,看着便是了,奴才这是顶着命带您出来的呢,”张全儿几乎是要给这位跪下了。 谢清溪很肯定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做的不错,回去了还有赏。” 张全儿现在哪敢要她的赏赐啊。 等到了书院的门口,谢清溪就要下车,张全儿哪敢让她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所以苦苦地哀求,谢清溪倒也好说话,只说坐在车里看着。 没一会就到了书院放学的时候,谢清溪趴在窗户口,听着张全儿给自己指点哪天究竟是哪家的小厮说自家哥哥们坏话的。 没一会就见四五个学生结伴从书院里出来,那个被张全儿打的小厮立即上前去迎着,就听那人笑道:“胡兄,不如坐小弟的车,让小弟送你一程。” “小姐,这个就是那个胡闵,”自从得知了书院的谣后,张全儿也是打探了一番,得知就是这个胡闵身边的狗腿子在到处散播谣呢。 结果后头久久没有回音,待张全儿回头时,就看见自家小姐手脚并用的,从马车上爬了下来。他吓得赶紧过去,可谁知刚到跟前,就被谢清溪一把推开,她奔着胡闵就去了。 胡闵等人正在话别,就看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孩子,直直地便过来了。 待一到跟前,便指着胡闵问道:“你便是胡闵?” “正是在下,”胡闵见这孩子长得真是异常漂亮,一张白亮莹白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并没有因为大而无神,反而眼中犹如秋水潋滟,看人时带着雾蒙蒙的水汽般,别是楚楚动人。 “也不过如此嘛,”只不过这如花瓣一般地樱桃小嘴,说出来的话却是没那么动听。 胡闵脸上的笑微微僵住,旁边几人本也是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孩子,正看得有些呆愣时,就听‘他’面含讥笑的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哪家的奴才,没规矩,”有人立即呵斥道,不过再谢清溪漂亮的眼睛扫过去后,他也是立即噤声了。 这样漂亮的孩子真是少见,自然也不好说重话。 胡闵刚笑着要开口,就听那孩子又说:“听说你一直嫉妒我们家大少爷和二少爷,还一直在背后说他们坏话,此等小人行径实在是有辱斯文。” “你家大少爷是谁啊?”依旧是旁边的开口。 谢清溪不客气说道:“难不成这位胡兄是哑巴,竟是要旁人一直代劳说话?” 胡闵这样心高气傲地人,如何能忍受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于是他凌然说道:“在下并不知你口中的少爷是何许人物?” “就是谢清骏谢解元,你这总知道了吧。”谢清溪清脆地说道,此时书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就听谢清溪朗声说道:“你就是一直嫉妒我们家少爷,不仅比你年轻,还比你有才华嘛。比不过我们家少爷,就拿我们家二少爷出气。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的模样,就凭你也配。” 胡闵被这口齿伶俐的小厮说的快气死,旁边的人就要抬手打他,张全儿早跑到跟前了,一见居然有不要命的敢动手,上去就挡在谢清溪跟前,冲着对面说道:“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吧。” 众人自然认识这是谢清懋的小厮,于是这会胡闵亲自开口了,他冷笑着看着张全儿说道:“难不成布政使大人的小厮这是要仗势欺人?咱们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我看是你太放肆了吧。” 胡闵虽如今还未参加会试,可他已经是乡试解元,便是举人的身份,便是见着县太爷都不用跪的。张全儿作为一个奴才,如此同他说话,确实有些放肆。 “那胡兄这是要以大欺小了?”此时谢清懋正好赶到,他看着对面四五人,又看看了张全儿和……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待看清后,嘴巴抿的紧紧的。 谢清溪有些心虚地低头。 “不过是谢学弟你的家奴先出口侮辱的,只要你让他同我们道歉,这是自然好说,”胡闵朗声说道,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那胡兄让人四处散播谣,侮辱我兄长与我之事,又当如何呢?”谢清懋冷笑一声,让谢清溪同这帮人道歉,做梦去吧。 胡闵没想到谢清懋居然会当众说出,只见他有些委屈地说道:“谢学弟此话未免有些偏颇了吧?无凭无据,你这是血口污人啊。” “是不是污蔑,胡兄自然清楚。”谢清懋盯着他。 此时书院门口的台阶上都挤满了人,这可真是太热闹了。 “既然谢学弟觉得问心无愧,有何不可让令兄接了胡某的帖子,”胡闵说道。 围观的人群更激动了,妈呀,这是下战帖了呀。直隶省解元vs苏州府解元,这种好戏居然不用等到明年的会试,现在就要上映了。 围观群众表示,我们都想看。 谢清懋冷着一张脸,并不接他的话。可在旁人看来,未免就是气势上弱了。 于是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跨出一步,直直地指着他就说道:“接,有什么不敢接的,就让你这种井底之蛙见识见识我们家大少爷的厉害。” 众人只见一个穿着青衣带小帽的小厮应了下来。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文化交流 > 第五十四章 马车内一片死一般地寂静, 张全儿半片屁股耷拉在坐上, 垂着头不时小心地觑着自家少爷。 倒是谢清溪一副我很坦荡荡的模样, 让谢清懋觉得犯错的那个并不是她一般。不过一想到这么个小人儿, 是觉得哥哥在书院被欺负了, 才过来出头, 就连方正如谢清懋都不太好教训她。 就在谢清懋咳嗽了一下, 正准备教训她的时候。 谢清溪突然双手竖起两根手指,放在耳朵旁,娇娇地看着他笑道:“二哥哥, 不要生气嘛。” 谢清懋被她突如其来的卖萌搞的晕头转向,原本还打算沉着脸教训这丫头的,结果居然给他来这招。谢清懋有种无力回头的感觉, 所以她如今才能这么为所欲为吧。 谢清溪本就是为了逗他开心, 如今见他嘴角挂着的笑意,便伸手拉他的胳膊笑着说道:“二哥哥, 有事情一味地忍让, 只会让人看不上你。虽然书院里这些人不过是小角色, 可是你看你处处忍让, 最后还不是让他们欺负了。” “我没让人欺负, ”谢清懋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 显然他如今也知道自己渐渐被同窗之间孤立,可说到底这不过是少年人的不懂事罢了。 也不知真的是上天眷顾还是如何,谢家的两个儿子都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和睿智。谢清懋虽不及谢清骏那般处事八面玲珑, 可他却有自己一套的准则, 似乎快到达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最高境界了。 偏偏谢清溪就是这样的俗人,她看不得自己在意的人受委屈,哪怕那些委屈只是口头上的,她都不愿让那些脏水泼在他的身上。 “二哥哥,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谢清溪拉着谢清懋的手说道。 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有着英俊的眉眼和青涩的少年气息,可又有一种让人能安定的气质。 谢清懋只淡淡地笑看她问道:“比大哥还好?” ……………… 谢清溪:“……” 请把我老实又真诚的二哥哥还给我。 待马车渐渐要停下的时候,谢清溪才慢慢觉得害怕。如果被她娘亲知道的话,肯定是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谢清溪眼巴巴地看着谢清懋,讨饶道:“二哥哥,我这次可全都是为了你,如果娘亲知道的,你一定要帮我担待着。” “先前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么多,”谢清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击一下。 谢清溪苦着脸,说实话作为一个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在外头疯玩成泥猴都没人管的人,如今做了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奴家真的是不适应啊。 “好了,二哥会帮你担着的,”谢清懋立即哄她。 谢清溪开心地笑了下,两人就下了马车。二少爷回来了,自然就更不会有人检查他身边的小厮了。待两人一路走到靠近谢清溪院子的时候,谢清溪见一路上都没人发现,眼看着心底的防备要松懈下来了。 就听身后有个悠悠地声音问道:“六姑娘这是从哪回来呢?” 谢清溪头一回觉得她大哥哥的声音,也有这么恐怖的一条。她冷不丁抓着谢清懋的袖口,另一只手紧张地压根不知道往哪里放。 倒是谢清懋现在挺坦荡的,他转身看着谢清骏,笑道:“大哥,这是要去母亲院子里吗?” “嗯,刚好路过,”谢清骏负手在身后,夕阳的余晖透过身后的大树照在他的身上,犹如在他周遭圈起一层红色的光芒,只能隐约看见他脸颊的轮廓。 谢清溪突然恶从胆边生,问道:“大哥哥,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我怎么老是不见你在家?” 因为谢清骏并未进任何书院读书,而且以他如今的学识倒是能自己读书,谢树元抽空也会指点他。还有一个状元出身的成是非,他就算不请先生,萧氏和谢树元都无话可说。 别看谢清骏就比谢清懋大了两岁,可谢清溪也能感觉到,一个长子在这样传统的古代士大夫家族中,是具有任何其他儿子不能取代的重要位置。 先前谢清骏刚来时,谢清溪还能瞧见他这个大哥时时在家中,如今谢清骏除了晚上回来外,白日竟是找不着人了。这也是谢清溪今天能这么轻易溜出府的原因,大王不在家,小鬼来当家。 “呵,你倒是会倒打一耙,”谢清骏笑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无奈地说道:“既然我们清溪儿不愿同大哥哥说,那就让娘亲自来问你吧。” “大哥哥,”谢清溪放开谢清懋的袖口,一溜烟地小跑到谢清骏的身边,笑呵呵地讨好道:“大哥哥,我这是关心你啊。你想外头多危险啊,要是身边再没带点人,真是好危险哦。” 谢清溪眼珠子转了下又说道:“大哥哥,你不知道二哥哥书院的那帮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们居然还在背后诋毁大哥哥你,说你能得直隶省的解元,都是主考官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还有他们居然还说二哥哥之所以回回考校都得第一,就是因为先生看在爹爹是苏州布政使的份上。这种诋毁你和二哥哥的事情,我是坚决不能忍的。” “所以你就偷偷跑去你二哥哥的书院,”谢清骏垂着头看她。 谢清溪当然得点头,她可是站在正义这一段的,她就是个正义的使者。 这会谢清骏看着她的模样,都忍不住轻笑出来,他用诱导的口吻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想出了什么法子对付他们了吗?” “真不愧是我大哥哥,”谢清溪恨不得跟他击掌一下,她家的大哥哥实在是太聪明,太会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文斗。” 谢清溪轻轻吐了两个字,不过眼睛里都是闪闪发光的。虽然古人讲究谦逊,可是如今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还要忍着吗? 说实话,若是谢家真要追究,那些乱传谣的学子岂会有好果子吃。可是谢清溪从来不觉得仗势欺人是种光彩的事情,他们不是质疑自家两个哥哥的学识吗? 那好,那他们就用这些学子最骄傲的东西打回去,要的就是耳光响亮,打脸漂亮。 谢清骏几乎是被他这个妹妹逗乐,还文斗,她以为这是玩呢。 于是谢清骏耐心地继续问道:“那么请问六姑娘,要怎么个文斗法呢?” “哥哥,我早已经想好,你放心,都不用你直接出马,我就能搞定他们,”谢清溪拍着胸脯打包票说道。 这话说的可就满了,连谢清懋都忍不住在背后拉了下她,小声说:“清溪儿,不要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二哥哥,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搞定成先生那个毒舌的吗?”谢清溪骄傲地说道。 谢清懋有些不赞同地说道:“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先生。” 谢清溪默默地无语了一眼,不过还是兴奋地说道:“我早已经想好了,咱们就文斗三场,第一场就是对对子,我保证能杀个片甲不留。” “不行。” “不行。” 只听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 谢清溪一双时刻弥漫着水雾地大眼睛,朝着他们两看呀看,末了颤颤地问道:“为什么不行?” “你一个女孩家,如何在外头抛头露面?” “二哥哥,我才八岁而已,再说了,如果他们连八岁的小女孩都赢不了,我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在白鹭学院立足,”谢清溪对于自己想到的办法额外得意。 作为曾经的对对子社团骨干,曾经对对子小能手,连成是非这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就不信自己摆不平那几个毛头小子。 倒是谢清骏听了她后却没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谢清溪自然知道大哥哥的性子不像二哥那么死板,所以她立即开始说服谢清骏。 “大哥哥,那帮人实在是太过分,亏得还自诩是读书人呢。所以咱们这会一定得帮二哥哥找回场子,”谢清溪说服起她哥来,真是一套接一套的。 “找回场子?”谢清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知这个妹妹的性子竟是随了谁,总是说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谢清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一副拜托拜托你的眼神。 谢清骏被她盯得实在是无奈,最后只得笑着问她:“你有什么奇思妙想?” 其实谢清溪的法子很简单,那就是文斗三场。双方可自选选手出战,当然了,以胡闵那等自傲的人,既然亲自下了战贴,就肯定会自己上。 于是谢清溪发挥的时候就来了。 待三人进了谢清溪的院子里,朱砂看着自家小姐穿着小厮的青衣小帽,旁边还跟着两位少爷,她吓得腿都险些软了,还以为是被大少爷逮到要教训小姐呢。 谁知谢清溪让她们上了茶后,便将她们赶了出去。 当谢清溪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法子告诉两人的时候,谢清懋的眼睛瞪着大大的,显然没想到谢清溪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倒是谢清骏无奈地摇头,他这个妹妹,有些时候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大哥哥,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谢清溪笑呵呵地问他。 谢清骏说道:“你都已经想的这般稳妥了,我若是不答应,岂不就是置你二哥与不顾。” 这句话是谢清溪刚刚说服他的时候说的,而且是格外的义愤填膺。 ******** 如果说这几日苏州府学子圈里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苏州府今科解元向直隶省今科解元谢清骏下战书的事情。 当然他不是向谢清骏本人下的,而是向同在白鹭书院的谢家二少爷谢清懋下的,结果最后是谢家的一个小厮应下来的。 不过既然这话都应承下来了,大家自然就等着看好戏了。待过了几天都没动静呢,舆论纷纷猜测,难不成谢大少爷要后悔。 谁知谢清骏就送了帖子给胡闵,竟是定下了时间地点以及交流的方式。 谢清溪早就暗搓搓地打探过这个胡闵的性格,知道这种人最是自傲,虽是自己给别人下战书吧,可是绝对不会想着把握主动。于是他被动地等到谢清骏给他送的帖子时,人家连交流的时间、地点和方式都写好了。 他这种死要面子的人,即使觉得比试的方式对自己不公平,可也不会提出反驳意见。因为他会觉得,只要提出反对,就显得自己怕了他。 唉,谢清溪在大学的时候时常会遇到这种人,以至于她对付起这种性格的人,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 至于谢清骏,他可不会有一种占了别人便宜的感觉,反而你要是问他的话,他只会用一种理所当然地口吻回问,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于是文学交流的地点便被定在了苏州府郊外的永安亭,这座凉亭位于苏州府的近郊,因不少文人墨客都会在此送别友人,所以此亭在苏州学子当中还小有名气。 每到春秋之际,还不少人在此处开诗会。 如今谢清溪之所以设在此凉亭,自然就是想让人围观。既然打定注意要赢,那便要在众人面前赢,还得赢得漂亮。 当然谢清溪将此番比试定性为文学交流,因此下的帖子也是以文学交流的名义。不过这其中比斗的意思,可就大有趣味。 这事一直瞒着谢清湛的,因为谢清溪打定主意女扮男装,最适合的就是她的这个六哥哥了。谁知蒙学里头也有消息灵通之辈,就追问了谢清湛,他大哥是不是真要和胡闵比试啊。 要知道胡闵此人可不是在得了乡试解元之后,才在苏州府里头出名的。他自小便有神童的美誉,从蒙学开始就甩下同龄人许多,待进了白鹿书院之后,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当然他的光辉是在得了苏州解元后达到了鼎盛。 要不是中途杀出一个程咬金,他可就是苏州学子们敬仰的对象。 如今谢清骏虽没出现在苏州府的学子圈,可人家就有一种,哥虽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都有哥的传说。 还好谢清湛回家问的谢清溪,他还想着溪溪知不知道这事呢,谁知道他妹妹不仅知道,还打算假冒他的名字去大杀四方来着呢。 “你傻啊,这事传的这般广,到时候只怕我同窗也会去的,你肯定被拆穿,”谢清湛在得知她的想法后,恨得牙痒痒,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带自己去。 谢清溪苦着脸说:“那怎么办,我还准备到时候让他们没脸呢。” 谢清湛挖苦地看了她一眼,就这智商还让别人没脸。 于是他说道:“你先前不就是假扮咱们家的小厮,如今继续假扮便是了。到时候咱们家一个小厮学识都比他们好,只怕这帮再不敢在背后说大哥哥和二哥哥坏话了。” 虽然谢清湛比较想弄死谢清溪,但是如今外敌当前,他还是比较想弄死那帮诋毁自家哥哥的人。 既然假扮不了谢清湛,她自然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做个谢家小厮。 待谢清溪到了永安亭的时候,才知道苏州府的人消息竟是这样灵通,他们刚一到这永安亭便看见周围早聚集了不少等着看热闹的人。当然两大才子对决,这可实在是太有看点了。 谢清溪就那么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象自己这种过来充数的可不在少数。她不过一眼就看见了秦家姐妹,还有骆家姐妹,就连上次同她相谈甚欢的顾蕊也在。不过在看见沈宝珠的时候,谢清溪翻了下眼睛,她一个文盲来凑什么热闹嘛。 古有云,君子有六艺。若是今日只淡淡切磋诗文,那未免也太单调,而且不仅显不出才子的声名,反而只会让人觉得这人不过是个只会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以胡闵这种自诩才子的人物,自然不会愿意落得这样的名声。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三场比试的要求。 既然他已经一脚踏进坑里了,谢清溪自然不介意再坑他多一点。而谢清溪在帖子上也写出了,三场比试中,前两场分别由双方分别出题,若是要进行最后一场,便随意指定现场一人出一个题目,两人在一炷香内做出一首诗,至于如何评定可现场商议。 当然这最后一场,又是谢清溪坑胡闵的。 反正谢清溪就是抓住了胡闵文人死要面子的特点,别问为什么她大哥哥没那么要面子,因为节操对于她大哥哥来说,就是随便掉的。 谢家一行人到了亭子内时,周围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围观人群,瞬间就安静了,实在是太养眼,太震撼了。 谢清骏、谢清懋、谢清湛,三人各穿着一身锦袍,虽样式款式皆不同,就连各自腰间佩戴的玉佩都每一处相似的,可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才是应该是一家人。三人瞬间在样貌风华气度上压倒性地赢过对面了,就连最小的谢清湛嘴角微微含笑的模样,都让旁边那些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们,忍不住捂住小嘴倒吸一口气。 “谢公子,真是久闻大名,”胡闵冲谢清骏行礼,只是那态度可是别有一番的高傲啊。 谢清骏手握一把折扇,原本扇子只是捏在手上,可他却在胡闵说完话后,霍地一下打开折扇。这回站在三人身后的谢清溪,真的听到旁边有男人说,大公子果真是好仪态。 她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大哥哥还有这么骚包的一面,亏她以前还一直觉得拿折扇的男人,是闷骚呢,结果她大哥哥这是明骚啊。 只见谢清骏头戴玉冠,一张白皙却英俊逼人的脸微微侧着,嘴角含笑说道:“胡公子,你应该叫我一声谢大公子。” 旁边的谢清懋倒是没动作,只见谢清湛却冷冷哼了一声,斜视了胡闵一眼。 今天还真是邪门了,谢清溪有一种这些人还都是我的哥哥们的错觉。 胡闵有些尴尬,只得笑着将话带过:“既然谢大公子已经来了,不如咱们就开始一下吧。” 穿着青衣小帽的谢清溪立即上前,她脆生生地冲着胡闵说道:“那日是我接了胡公子的帖子,按理说,我哪里能代大公子接下,所以这一局便由我跟胡公子。” “胡闹你,”谢清骏在谢清溪把话都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时候,才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谢清溪正色:“我虽只是公子的小厮,可是却也好歹跟着公子读过几年书。若是这位胡公子连我都赢不了,又何劳公子你亲自出面呢。若不是这外头谣传的太过,咱们何必理会这等事情。” 原本人群一听谢家居然只让一个小厮出面,只觉得他们太猖狂,不过又听这小厮说的却又觉得有些道理,若是连个小厮都赢不了,这胡闵干脆就不要比了嘛。 胡闵面色铁青,正要反对。可对面的谢清骏却微微扶着头,有些为难地说道:“本不过是胡兄与我之间的学术交流,如今这般阵仗倒是有些过了。不过此事确实由我家小厮引起的,她本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由就请胡兄赐教她一番,也好让她知道,这外面的天高地厚啊。” 胡闵身后的帮手自然也气愤,刚开口要说,不如我来,却被胡闵一把伸手拦住。 谢清溪此时微微吐了口气,她还真怕胡闵的自尊心没那么强呢。如果他真的让旁人来代替,谢清溪就算赢了,可那效果也不能同赢了胡闵相同。 “胡公子,既然你同意了,那小的也就不客气的。先前已经说好了,咱们各出一题,那不如就小人先来如何?”反正谢清溪年纪小,如今又抹黑了脸稍微易容了一番,也不怕旁人认出来。 “你别太得寸进尺了,”胡闵旁边的一人终于是忍不住了。 谢清溪眯着眼睛看他,认出他就是那日嘲讽最凶的人。呵呵,待会有你们难堪的。 谁知胡闵却伸手将人挡了回去,冷冷说道:“好,就让你先来。” 旁边的人见要开始纷纷叫好,不少人也觉得谢家不可能只让一个普通小厮出来迎战的,如今有些思虑深的,就等着看好戏呢。 谢清溪这回是真心的笑了,她说:“既然胡公子如此谦让,让小的就不客气了。小的年纪小,不过略读了几年的书,实不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所以,小的出的题目便是对对子。” 旁边围观的人不由有些失望,这对对子可是学童启蒙时,就能学会的,实在不是难事啊。 不过谢清溪却又说道:“不过为了无休止的对下去,咱们便比谁在一炷香之内,让对方答不出对子。” 虽然给了条件,可众人还是觉得这个对对子实在是简单。可是有些人却不那么想,要知道天下之大,这绝对难对更是数不胜数,如今这小厮出题,不仅是要才思敏捷,考的还有就是各自的学识是否渊博。 “先前公子既然已让我先出题,那这会就请公子先出题吧,”谢清溪说的坦坦荡荡,一副我不占你便宜的模样,倒是拉回了她先前抢先出题印象分。 胡闵略想了下,张口便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切莫放年华虚度。” 旁边不少人盯着谢清溪,在众人眼中这个不过八九岁,脸色灰黄的小厮,可决计不会是苏州解元胡闵的对手。 谁知这小厮在听完后,便是不解思索地回道:“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可晓得脚步留神。” “好,好”旁边围观的人,见她不仅对的快,还对的这般工整,当即鼓掌。 倒是胡闵后面的人都有些面色难看,此事点燃的香已经被摆放在凉亭的石桌上。 谢清溪垂眸看了一眼那香,出题:“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文化交流下 > 第五十五章 此时点燃的香已经被摆放在凉亭的石桌上。 谢清溪垂眸看了一眼那香, 出题:“一叶孤舟, 坐了二、三个骚客, 启用四桨五帆, 经过六滩七湾, 历尽八颠九簸, 可叹十分来迟。” 此上联一听便可知道, 对子中将从一到十之数都包含了,若是要对下联的话,自然是要从十到一。 旁边不少人已经顾不得叫好, 纷纷都在想这下联。 胡闵自然也知对方一上来就毫不留情,出的便是这种难对。于是他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便认真思索这下联。 倒是在谢清溪身后的谢清骏, 颇为悠闲地看着。旁边的谢清湛略倾了下身子, 靠在他二哥的耳边问道:“二哥,你想起下联了吗?” 就在谢清懋要说话间, 胡闵开口了。 他盯着谢清溪将下联道出:“十年寒窗, 进了九、八家书院, 抛却七情六欲, 苦读五经四书, 考了三番二次, 今天一定要中。” 胡闵思索这对子的时间,可比方才谢清溪用的时间。不过旁人还是连声叫好,毕竟这样的难对要在这样短的时间内, 不仅要对出来, 还要对的极其工整确实是难得。 谁知谢清溪却淡淡一笑:“妥帖。” “什么妥帖,”本该胡闵出题了,不过他听见谢清溪的话后,眉眼一愣问道。 谢清溪笑呵呵地看着他:“我说此下联配你,倒是妥帖。” “你……”胡闵一怒。 可围观的人却哄然大笑起来,这其中不乏别的书院的人。平日白鹭书院的学生便高人一等的模样,这个胡闵更是不可一世,如今见他当众被人嘲笑,笑的格外开心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胡公子,该你出题了,”谢清溪好意提醒。 胡闵一甩袖子,一腔怒气只得闷在心中。待想了会他便出上联:“一对船儿紥港湾一船秀才一船官。当官本是秀才作先做秀才后做官。” 众人刚听了上联,正有人说了声‘难’。 谁知站在胡闵对面的那个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小厮,张口就来:“两个女人一样长一个女儿一个娘。为娘本是女儿做先做女儿后做娘。”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原本有些安静的周围,一下子喧嚣起来。 这实在是太过逆天了吧,不说胡闵这上联是真难,便是一般的上联,也没这么快便能答出的吧。这可不是一般般地才思敏捷啊,当然要是没渊博的知识支撑,更是不可能的。 此时别说围观的人了,就连胡闵身后看对面这小厮的眼神都变了。更别提看向身后那三位谢家少爷的眼神了,连自家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小厮都这么厉害,那这三位少爷又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啊。 要知道这里面富家公子不在少数,身边有小厮的更是多。别说是对对子了,一般人家的小厮就连字只怕都认不全。有些会认字的,那也决计不可能有眼前这人的才学。 眼看着这一炷香已经烧没了半炷,此时又轮到这小厮出题了,若是她能出一难对,一举难倒胡闵,那这局可就赢了。 不过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谢清溪反而越发地坦然,当初她既然能夸下海口,自然便是有必胜的把握, 这对对子靠的就是知识面的广阔,于是她出了一道上联:“如来说般若波罗蜜,经典所在,则为是塔。” 这一则是浙江七塔报恩禅寺门口的对联,作为对子社团的主力干将,谢清溪当初每到一处旅游,要是见到这种名对,是一定要记住的。 如今倒真是派上用途的时候了。 此对乃需要引用佛教经典,若是涉猎不广的话,此对也有些难处。虽说胡闵看书的范围若是比一般学子自是广的,可都是热血青年,谁没事去翻佛经啊。 不过此时香已经烧到了三分之二处,他若是再想不出来,这压力可就在己方了。就连身后的谢清骏都抚着扇子,若是这个胡闵故意拖延,到香要烧完时说出答案,再出一题给清溪,只怕清溪堪忧啊。 但谢清溪能有这样的表现,别说是谢清骏没想到,就连平时跟她关系最亲密的谢清湛都被唬了一跳。他最不学无术的清溪儿,如今也要成了大才女不成? 谢清湛表示,现实变的太快,我好生难过。 就在香又烧了一会,眼看着便只有四分之一的时候,旁边围观的人已是等的不耐烦。其实看到这里,谁都能看出,胡闵已是强弩之末了。 不过就在众人要起哄时,就听胡闵开口了,他缓缓道:“众生发无上菩提心,佛法增益,乃报佛恩。” 谢清溪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等着他出题。 胡闵这会思虑了一番后才缓缓道:“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狸猫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这一联乃是先前胡闵等人作诗时,一人从家中所带而来,听说乃是他父亲在某一处得来的绝对。不过这上联可又不仅仅是上联啊。 谢清骏一直在悠闲地摸着手中扇骨,可在听到这上联时,却突然脸色一凛,懒散坐着的身姿总算微微绷直。 旁边的谢清懋也轻声:“大哥,你也觉得这联难?” “这上联并不仅仅是上联,还是一道谜题,”谢清骏开口便道。 因谢清骏离身后围观的人有些近,他同谢清懋说的话,自然被旁人所听见。这会有些不明白的人才被点醒,这未免也太难了些,不仅仅要对下联,还要猜谜,更关键是这下联的字谜也得对得上上联。 在场人或许也有人能对上的,可要是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上,只怕大部分的人都要摇头,难,实在是难。 谢清懋略有些担心地看着前面的小人,此时她只盯着面前一直燃烧的香火。 就在众人以为,这小厮要输了,不少人都惋惜地很,更是有人连连叹气。毕竟一个解元赢了个小厮没看头,但是一个小厮若是赢了一个解元,那可是天下的热闹。 这世上永远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谢清溪说的虽慢,可说的却格外清楚。 当她说完,就连身后的谢清骏都忍不住道一声:“好。” 谢清湛年纪还小,这等难对的对子,平时压根见不着,这会还有些云里雾里呢。 于是谢清懋便解释:“胡闵出的上联本就是一字谜联,他上联是黑也不是,白也不是,红黄也不是,而根据黑白红黄青五色便可知,缺的乃是青。至于后面的那句和狐狸猫狗彷佛,说的乃是犬字旁,两者相合便是此上联的谜底‘猜’字,此字正应了最后那句既非野兽,也非家禽。” 谢清湛又细细品味了刚才谢清溪对的下联,他本就聪慧,如今又经谢清懋上联的提示,便说道:“可六妹……六儿的下联里的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指着的乃是字旁,对东西南北模糊,指得乃是迷,两者相扣合上乃是‘谜’字,而最后那句虽为短品,也为妙文,也确实扣上了这个谜字。” 旁边人听了他们的解释,这才明白,一个对联之中竟是有这等妙趣,既是将两字拆开隐与一副对联之中,而这对联不仅对仗工整,又是一副谜面。 妙,妙,实在是妙。 “咱们六儿如今可真是刮目相看啊,”谢清湛忍不住感慨。 胡闵在听到她对出下联时,先是脸色一白,就见她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此时胡闵才想起,先前是他先出了的上联,既然对方已将下联对上。那现在就是对方出上联了。 只听谢清溪不紧不慢地说:“既是最后一联,便来个有趣点的吧。” “寂寞寒窗空守寡,”谢清溪出了上联。 只这上联一出,旁边早已经被这么一场妙趣横生精彩绝伦的比赛,弄得热血沸腾的围观群众,终是忍不住了。 这上联咋然听了倒是简单,可细细推敲,却可知这上联字字都嵌有同一偏旁,而联中那孤寒寂寞之意能沁入人心。若无神来之笔,别说是一炷香,只怕一天、一月、一年都未必能想到合适的句子。 此时那燃烧的香却是渐渐要烧到头了,胡闵此时已不仅仅是面色发白了,他手掌微微颤抖,紧紧捏成一个拳头。 谢清溪慢悠悠地盯着面前的香,就等着它燃尽了。 于是就在众人的期待下,那柱香终于燃烧殆尽,连最后一点火光都熄灭了。 于是谢清溪一抱拳,客气说道:“胡公子,承让了。” 她说的真诚,可是对面的人看她却是异常不顺眼,只觉得这小厮在挑衅。于是其中一人狠厉道:“猖狂什么?只怕这上联是你不知从何处瞧来的吧,别说是胡闵对不出,只怕连你自己都不知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落了下乘。要说这对联的难易,胡闵先前那道字谜联也是一点都不简单,但谢清溪就是对上了。如今谢清溪出了一上联,既然胡闵没对上,那他便就是输了。 “这又何难,”只听从外面传来一疏朗的男声。 待众人回头,就见一玄色锦袍男子骑在高头壮马之上,一张脸虽普通,可身上的气势却十足的惊人。他勒着缰绳,本站在他面前的人赶紧退让开,众人避开一条道,便让他骑着马走进了凉亭。 “惆怅忧怀怕忆情,”只见这男子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个,先前逼问谢清溪的男人,朗声道。 众人一听居然还真的有人将下联说出,再细细一推敲,竟是格外的工整。 胡闵一见有人居然真的对不出来,那脸色当即白了又白。 于是谢清溪这会是真客气问道:“胡公子,不如咱们便休息片刻,再行第二局。” 胡闵朝她望了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的谢清骏,突然说道:“胡某技不如人,自当认输。这余下的也不用再比了。” “唉,怎么不比了。” “这就认输了?也不太像话,亏的他还是解元呢。” “没想到堂堂一苏州解元,竟输给了一个小厮,可笑可悲可叹。” 谢清溪没欢呼,只走到接替上,高高地仰起头看着马上的人,突然叹道:“师傅,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林君玄从马上跳了下来,对着她的额头,当即就是一个板栗,他怒道:“一个孩子家家的,出什么上联不好,非出这等凄凄惨惨的。” 谢清溪捂了一下额头,正要反驳,却看见后面跟着出来的人。 她指了指后头的人,又看了林君玄,只听林君玄压低声音说道:“此处不易说话。” ******** 这还是谢清溪长这么大,头一回到外头的酒楼。林君玄让店小二开了间雅间,一众人便往上去。谢清骏将谢清溪压着走在最后,上去的时候还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这样不老实的性子,连爬个楼梯都能摔倒。 不过这举动,却是让店小二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主子牵着小厮的手,也太太太…… “六姑娘,刚才可真是大杀四方啊,威风地很啊,”林君玄一双如黑曜石般地眸子盯着谢清溪淡淡调侃道。 也不知怎么的,谢清溪总觉得每次看见林师傅,她就特别的不好意思,被他夸赞也不好意思,如果被教训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所以她只垂着头,低低笑了下。 倒是谢清湛这个没眼力见的,也夸张说道:“没想到,我的小清溪儿居然这么深藏不露,可怜你的湛哥哥还为你担心呢。” “谢清湛,别恶心人,”谢清溪冲他一瞪眼。 谢清湛立即举手投降,说道:“我是真没想到,溪溪你会这么厉害。那几个对子反正我在一炷香内可是想不出的。” 谢清溪心头自然有些得意,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次是以计策取胜。若是真论做文章,便是十个自己拍马都追不上胡闵,不过要是说这知识面的广博,只怕胡闵也是比不过自己的。毕竟当初谁不是寒窗苦读数十载,才考上大学的。 她说道:“以后这帮人就再也不敢说大哥哥和二哥哥的坏话了,毕竟那个胡闵可是连咱们家上的小厮都比不上呢。” 谢清骏便坐在她的身边,伸手便摸她的小脑袋,只是她带着一定青色小帽,往帽子下面一看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变得蜡黄蜡黄。 他边摸着她的小脑袋边笑着说道:“那真是要谢谢我们溪溪了,这么帮哥哥。” 谢清溪被他的不好意思,只垂头低低地笑起来。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我不过离开几日,清溪便能有如今进步,”林君玄摇着头笑道。 林君玄看着她黄黄的小脸蛋,想着自己不过出门一趟,再回来便看见白汤圆变成了黄汤圆。 谢清溪本就被谢清骏弄的不好意思,如今见连林君玄都夸赞自己,更是不好意思。说来也奇怪,不管林师傅是夸赞自己也好,是教训自己也好,她都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特别害羞。 还真是奇怪呢。 于是谢清溪便看着一直坐在对面沉默寡的宋仲麟,偷偷问林君玄,:“林师傅,你这几日出门,便是去接宋公子的吗?” “我同宋公子只是在路上偶遇而已,他说想来苏州府,我便带了他一程,”林君玄淡淡道。 谢清溪点头,她看着一身布衣,脸上布满沧桑的宋仲麟,这人说起来也不过同自己二哥一般大,可如今却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 她也听说了,虽然宋煊有皇上力保,可是终究还是因为罪责太大,被流放三千里之外。至于那个害死宋夫人的妾室,已经被判处斩立决了。 此时宋仲麟起身,冲着在座众人便是深深作揖鞠躬,他道:“当初宋某得诸位相助,才能为母报仇。因当日走的匆忙,未能向谢大公子和谢姑娘道谢。待京城事定后,宋某便专程回来谢过两位。” 谢清溪见他这么郑重,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还是谢清骏起身,同样还礼说道:“宋公子的事情也并非简单的家事,若是换了旁人,也定是会出手襄助的。” 因此事涉及宋仲麟的父亲,众人倒也不好多问。 还是谢清骏见他孤身一人,便问道:“不知宋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谢清溪茫然地看着谢清骏,难道他接下来不是静心读书,安心准备科举考试吗? “我已经被安平公府剔除族谱,从此不再是宋家人了。当初我的小厮假扮成我往京城逃脱,已被歹人所害。如今我将前往金陵,去接我的奶娘,待找到奶娘后,再做打算。”宋仲麟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是一片坦然的模样。 “他们将你逐出家门了?那你以后怎么办,”谢清溪一听便忍不住问道。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无父无母,还被家族所放逐。她看了眼宋仲麟身上的衣着,说实话连自家哥哥身边的小厮穿的都比他好。一个原本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哥,如今却落得这番田地。 “我母亲有些嫁妆还在金陵府,虽说宋家被查封,但圣上开恩,允许我取回母亲的嫁妆。到时候置几亩薄产,做田舍翁便是了,”宋仲麟在经历了这样的大风浪之后,反而是有一种看透世间的淡泊。 想必经历了生死之后,有些事情真的会看淡。 谢清溪倒是不以为然,她说:“你这么年轻做什么田舍翁嘛,我记得以前爹爹夸你胸中有锦绣,文章做的也好。不如你安心读书,待日后科举一飞冲天,让宋家知道,如今这般对你是多么大的错误。” 可谁知她说完之后,房间出现一片死寂。 最后还是谢清骏对宋仲麟抱歉说道:“舍妹不懂事,还请宋公子海涵。” 谢清溪眨眼,我这是安慰他,怎么就成了不懂事了? 不过宋仲麟倒是一脸没关系的表情,反而解释道:“历朝皆是以孝为首,象我这等状告自己父亲的,已是忤逆之举。而科举是要查究每位考生背景,我既是罪臣之子,又是忤逆之人,自然不能再参加科举的。” 所以,在要状告自己的父亲时,你便已经断了自己科举的前途。 谢清溪突然眼泪涩涩的,为宋仲麟,也为他这份无畏和坦然。 在场众人都有些沉默,林君玄看着谢清溪有些消沉的模样,突然开口:“宋兄,我有一位兄弟,他有一队商船即将出海,不知宋兄可有兴趣?” “出海?”宋仲麟有些疑惑。 “如今海外贸易日益兴起,我朝的茶叶、丝绸到了西洋诸国皆是珍贵之物,而从西洋带回来的舶来品也受到国朝百姓的喜欢。”林君玄侃侃说道。 谢清懋却是皱着眉头:“可这不就是商贾行为?” “如今宋某这样的身份,何谈瞧不上商贾,”宋仲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可如今经林君玄一提,突然生出一种心思。 自此案落定之后,他便有一种天下虽大,却无我归处的漂泊感。原本他便是想要去五湖四海游历的,可如今却有一个到更远的地方,更广阔的世界见识一番的机会。 “西洋舶来品确实是新奇呢,溪溪不就有个音乐盒,她都快当成宝贝了,”谢清湛随后拿谢清溪举了个例子,以说明西洋舶来品如今在江南确实受欢迎。 倒是林君玄突然转头盯着谢清溪,嘴角露出一丝丝笑意。 他送的。 待告别时,宋仲麟便谢过林君玄的推荐,不过他需要前往金陵将自己的奶娘接到苏州来。宋煊任苏州布政使时,他也曾在这里住过许久。 如今宋家还有一处小院子在这里,因当时是以他娘亲的名义买下,因此也未在查封范围之内。 待宋仲麟走后,谢清溪抬头看着高大的林君玄,突然竖起大拇指:“师傅,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伯乐。” 林君玄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不解。 谢清溪继续说道:“我觉得宋仲麟绝非池中之物,师傅,你眼光真好。” 所以现在,你是为了别人来谢我? 林君玄闲闲地看着她,突然生出一种,他好像有些多事的惆怅感。 他还真的忍不住想问一句,你还记得苏州河畔的小船哥哥吗?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兄弟之情 > 第五十六章 恒雅公子, 这个名字几乎是一夜间吹进了苏州府的大街小巷。虽说之前谢清骏也曾经小轰动了一把, 不过那都是在苏州学子以及上层官员圈中。 可经过永安亭比试之后, 这个名字犹如带着一道魔力般, 飞进了苏州寻常百姓的府中。而永安亭的那场比试, 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谢清溪有一种, 明明出了力气的是我, 为什么得了便宜的却是大哥哥。 是的,谢清骏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能让全苏州的人觉得这个直隶解元果真是不简单。而当日又动脑筋又出力气的谢清溪, 得到的议论只有,那个谢家的小厮在恒雅公子的教导下,便能如此厉害, 不愧是恒雅公子。 谢清湛安慰她, 大哥哥长得英俊,又那样挺拔, 别说是女子了, 便是男子瞧见他都自愧不如。再看看当日的你, 又黄又瘦, 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 一对比之下, 大家肯定喜欢大哥哥的多。 不过谢清湛身为同胞亲哥哥,当然也有真的安慰她。他说要是溪溪你以真面目示人,以你这么漂亮的样子, 当时出名的肯定是你。 谢清溪点头, 她已经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不过这件事对于谢家兄妹来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他们的爹娘终□□速会晤,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备教训他们四个了。 是的,连谢清骏在内。 当然萧氏生气的地方便在于,谢清骏不应该纵容谢清溪,还让她女扮男装跟人比试。如今她年纪虽还小,可这样的行为也有些出格。 而谢树元生气的地方便在于,谢清懋居然在学校被人孤立,居然有人敢传他儿子的谣。谢树元是个有手腕有能力的官员,可他也是个有风骨的读书人。 想当年他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也是回回拿第一,可还能团结一帮同窗在身边。如今这帮同窗可都是大齐朝官场上的佼佼者。 谢清懋的性子,谢树元作为亲爹自然是了解的。不过都说一样米养白种人,他也没觉得谢清懋这等古板认真的性子有何不好,一直到如今。 可等他同二儿子谈完心后,才发现谢清懋有一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风范。 而到了谢清溪这,谢树元又身体力行了一回,让人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偏心。 其他三个,连着谢清骏在内,这几日都不许出门,只准在家读书,也算是体罚吧。可谢清溪却得到了一盒粉珍珠,颗颗萤光饱满,就连大小瞧着都一般大。那么一匣子都是珍珠,上下两层铺的满满当当的。 谢清溪没敢独留,全拿去讨好她娘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萧氏要带着谢清溪去西鸣寺还愿。 谢清溪有些不太愿意,成是非在两个月前,随着船队出海去了。而同行的还有宋仲麟,如今他已经改名为纪仲麟。 听说这队商船乃是林师傅的朋友所有,是前往西洋诸国的。谢清溪一听立即便问他,是否可以参股进去。 对于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谢清溪素来热衷参与。即便如今再贬低商贾的地位,可钱却是万能的钥匙。 林君玄初始还不知这参股为何意,待听完谢清溪之后,便笑道,说可以。 于是谢清溪苦求了萧氏,将她铺子里收益的一万五千两银子都拿给林君玄。不过给他银票的时候,双手都是颤抖的,还格外认真地嘱托他,这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当。 如今商船不过才出发了两个月,可谢清溪却日盼夜盼他们回来。 待到了去西鸣寺这日,谢清溪一起床便被朱砂和丹墨两人穿成了一个球。朱砂还特意拿了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给她。 谢清溪到了萧氏的院子里时,谢明贞和谢明芳都已经到了。待她坐定后,就见谢明芳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萧氏。 待过了好一会,才斟酌地说道:“太太,我听说您今个要带六妹妹去西鸣寺还愿。” “先前你们六妹妹在那里做了场法事,按理说是该去还愿的。所以这会才没带你们两人一同去,”萧氏缓缓说道。 谢明芳赶紧说道:“原就该这般的。” “只是我这里做了几件厚衣裳给四妹妹,想托太太给四妹妹送过去的,”谢明芳是真不想做这事,可实在架不住姨娘在自己跟前哭诉。 一提起谢明岚,这屋里头便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倒是萧氏不在意地笑了下,说道:“你若是早说,上次我让人给四姑娘送东西的时候,便一块带过去了。” 谢明芳脸上一红,知道嫡母这是在告诉自己,她可没苛责谢明岚。其实萧氏让人送东西给谢明岚的时候,江姨娘和谢明芳也都是知道的。毕竟萧氏可是让丫鬟大张旗鼓地去四姑娘院子里收拾的。 听说萧氏还自个添了好些东西在里头,说是生怕四姑娘在庙里清苦。 不过萧氏越是这般大方,江姨娘就越发地伤心。这可是明白地告诉她,四姑娘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只是我……”明芳又想解释。 萧氏便淡淡笑着打断她:“既是你的一片心意,待会便交给秋水吧。待到了西鸣寺,我自让人给四姑娘送过去便是。” “谢谢太太,”谢明芳赶紧起身,这会姨娘总算能消停些了吧。 待四人用了早膳之后,谢清溪便被丫鬟们伺候往外头去。待一上了马车,便只觉得一股暖气逼人,马车里早已经点上了银霜碳。 这还是头一回萧氏单独带着谢清溪一人出门呢,一上车谢清溪就高兴地不行,开始叽叽喳喳地同她说西鸣寺好玩的地方。 “其实那里的斋菜挺好吃的,不过我觉得吃一两顿就好了,”谢清溪笑哈哈地说道。 作为肉食主义者,食素是一种折磨啊。 萧氏端坐着听她说完西鸣寺的斋菜,又说西鸣寺的风景。 不过西鸣寺并不在苏州府内,这般坐着马车过去也需要一个时辰呢。等谢清溪说完之后,这路程也就才走了一半。 “娘,今天外面的天气不太好呢,你说会下雪吗?”她问道。 大概是如今二氧化碳排放还没那么多,就算是江南每年冬天都会大雪降落。谢家园子里有一处角落,有好几株红梅呢。有一年大雪之时,谢清溪穿着红色的披风,被打扮地像个年娃娃一般,带着去到了红梅树下。 当时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雪白,银装素裹,美的让人窒息。那时候谢树元一时兴起,让她站在红梅树下,让自己作画。 后来画作好了,谢清溪也病倒了。 她娘可是生了谢树元好几天的气。 ****** “小姐,你小心些,”朱砂过来扶着她下马车的时候,谢清溪带着帷帽,看着周围密集的人群。 她惊诧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萧氏也在秋水等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此时管家同知客僧早已经等到旁边,谢清溪一看居然又是上回那个小和尚,便笑着冲他摆了下手。 大概小和尚没想到,这位小姐同其他姑娘竟是那般不同,会主动冲自己打招呼,脸颊微微泛红。 “清溪,不可对小师傅无理,”萧氏教训道。 谢清溪在外面也不敢太过放肆,立即冲着萧氏说道:“是,女儿知道了。” “夫人莫怪罪,是小僧的过错,我弥陀佛,”小和尚见萧氏教训她,更是尴尬地不知所以,赶紧念了声佛号。 这小和尚同谢清溪一般大的年纪,不过从小就在寺庙中长大,气度倒也从容。他带着萧氏和谢清溪往大殿去,萧氏本就是虔诚的,又因上次谢清溪是在西鸣寺做的法事,这会不论是跪拜还是给的香油钱都是诚意十足。 谢清溪自然不敢分心,她娘每在一处佛像前跪拜下去,她也自然要跟着。可寺庙之中最多的就是菩萨了,她每跪一处便默默念叨。 希望成先生和纪仲麟一路平安,希望商船一路顺风,更希望自己的银子真的能翻十倍。 待从前殿一路跪到后殿的时候,谢清溪只觉得自己腿都有些软了。 就在谢清溪一边跪下去磕头,一边想着,终于到最后的时候,只觉得身子左摇右晃。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跪多了,腿软了才会这般。 结果,紧接着又是一声又一声的惊叫,而她头顶上也不时有东西砸了下来。 她赶紧起身,一抬头便看见触目可及的地方,都在左摇右晃,连面前这尊一米多高的金色佛像都微微晃动着。 萧氏一把抓着她,便带着她起身。而旁边几个丫鬟,年纪小不经事的都已经被吓哭了。好在秋水等大丫鬟都还算淡定,她们一见这般天摇地动,便赶紧领头往外跑。 那小和尚也算是个淡然的,说了声:“只怕是地动,得赶紧出去。” “地龙翻啦,地龙翻啦,”也不知是谁喊了几声,所有还在殿中跪拜的人都争先恐后的往外头跑。 萧氏抓着谢清溪的手一点都没放松,可她们这群人都是女眷,好在还带了几个健壮的仆妇,这才护着萧氏和谢清溪没被人群挤翻。 待她们都跑到大殿外头的空地时,只见在寺中拜佛的人都往这边聚集。因今日是佛诞,所以来西鸣寺的人格外的多,不过这么一会,这个原本空旷的广场都被大殿挤满了。 此时,广场的西北角处,一个比较矮小的建筑,终于在摇晃中咣当坍塌了。而此时还有几个未跑出的人,便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被埋在了下面。 这一幕终于以最大程度刺激了在场的人,只听一时间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喊声都混杂在一起。这一刻,这个偌大的广场仿佛成了人间地狱一般。 谢清溪从未经历过地震,可是这却不妨碍她了解地震。当年那场震惊全球的地震发生在中国时,举国齐哀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也让太多的人永生难忘。 那些坍塌的高楼,被埋在倒塌房屋下的人们,那些绝望的用双手去刨废墟的父母,那一个个散落在废墟上的书包,当电视上一遍又一遍地放着这样让人绝望又哀伤的画面时,就连谢清溪这个远隔在千里之外的人,都能感觉到那片大地的绝望与无助。 当这一刻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抓住母亲的手。 萧氏将她搂在怀中,见她久久不说话,便哄到:“溪溪儿,别怕,娘亲在呢。” 旁边的人群一直在骚动,但谢家的仆妇及丫鬟将她们两人死死地围在中央,就在这摇晃间,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一股闷雷声一般,也不知从何处传来。 接着便有人接着上方喊道:“是山塌了,山塌了。” “我不要留在这里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竟是让许多人都跟着骚动起来。 谢清溪想让他们都冷静,因为此时站在这处空旷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毕竟这时的房子可没有什么抗震几级的说法。 不过好在寺庙中的主持及时赶到,他见有人要穿过走廊离开,便大声喊道:“诸位施主,请稍安勿躁。如今诸位在这广场之中方是最安全的。佛殿尚未倒塌,佛祖定能护佑我们的。” 原本害怕地要死的百姓,一听主持的话,不知是谁先带的头,纷纷朝着身后大殿内的佛像跪下。待有人跪下后,便一个接一个冲着佛像跪下,只见没一会除了这边的谢家人之外,其他人竟是都跪了下去。 秋水朝萧氏看了问道:“太太,这……” 萧氏拉着谢清溪的手便直直地跪了下去,谢家丫鬟仆妇也紧跟着跪了下去。而此时广场之中,只有方丈还有几位僧侣站着,方丈冲着佛像双手合十,便端坐了下去。几位僧侣跟在方丈后面坐着,待坐定后便可听见方丈带着僧侣们诵经的声音。 谢清溪原以为这辈子都不愿再听到这样诵经的声音,可是在此刻,这样诵经的声音却让她内心无比安定。 于是在这天摇地动之间,西鸣寺却出现这样奇异的一景。 所有人都虔诚地跪在地上,向佛祖乞求,希望我佛慈悲免让百姓受苦。而诵经的声音在偌大的广场之中响起,安抚了每一颗颤抖的心。 ******** 此时在西鸣寺的人还算是好的,而在苏州府内已是一片人间惨景了。在地震来临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没来得及跑出来,便被压在了房屋之下。 谢清骏此时正在家中,房屋刚在摇动时,他便意识到,便赶紧跑出来了。此时谢树元在衙门里,而萧氏带着谢清溪出了西鸣寺,他自然便是这家中说话最管用的人了。 他亲自前往两位妹妹上课的学堂,又派人去几个姨娘出查看。待他到了春晖堂的时候,谢明贞和谢明芳已经被丫鬟们护着出来。 谢明芳已经被吓哭,抓着谢明贞的手就是不放开。白先生因为年纪大,走路略有些慢,不过身边的小厮还是扶着他走了出来。 “大哥哥,”谢明芳一见谢清骏过来,便赶紧哭着喊了声。 “好了,别哭了,这不都没事了,”谢清骏安慰她们。 不过谢清骏又转头对着情绪还算平静的明贞说道:“明贞,清懋和清湛都还在学堂里头。清懋我倒是不担心,我得去看看清湛。这家中便嘱托给你了。如今众人应该都已经跑出了院子,我已派人四处检查去了。若是发现有房屋倒塌的,定要第一时间确定下面是否埋着人。” 谢明贞也不过只比谢明芳好一点罢了,她如何能当家作主啊。 谢清骏这番嘱托的话说出来,连她都颤颤地摇头,无助地说道:“大哥哥,我不行的。” “大哥哥,你别丢下我们啊,”谢明芳一听谢清骏要出去,吓得便去抓他的袖子。 谢清骏又说:“我将观留给你,他跟在我身边多年,素来精明。我去去便回。” 说完,谢清骏转身便离开,身后的谢明芳哭的稀里哗啦,只一味说道:“大哥不管我们了,大姐姐,你别丢下我。” “好了,二妹妹,咱们先在这空地上稍等片刻,”明贞如今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好在身边还有几个小厮在。 她便吩咐说:“你们三人先去三位姨娘处瞧瞧,若是见姨娘安全,便赶紧回来同咱们说一声。你们也同方姨娘和江姨娘说一声,我同二小姐如今安全,让她们不要着急,也不要再派人过来看我们。待地龙停了后,我们自会过去找她们的。” 这三个小厮原本是在院子里伺候的,因当时正好靠近春晖园便立即进来救两位小姐和先生出去。 谢清骏一出门,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动物素来对这地震敏感,如今马更是狂躁不安。此时主震虽停了,可是余震却又不断。谢清骏一出门,便看见对面一条街的房屋都歪歪斜斜的了。 谢家本就坐落于城东内城,这一带都是官员的府宅所在,本就是苏州最好的府邸了。如今连这条街的灾情都这般严重,更别说城西和城北这样的穷人区了。 谢清骏心有微微一叹,便安抚这马,待过了会他便是翻身上马。而他的小厮默便站在原地,谢清骏立在马上,一派严肃地说道:“你留在府中,将未受伤的家丁都召集起来。待我接回清湛后,便同我上山去接夫人。” 默赶紧点头,如今夫人和小姐偏偏去庙里还愿了,也不知山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谢清骏跨马便往城南走,谢清湛读的蒙学是在城南。于是一路上,谢清骏便看见这长突如其来的地震给人们带来的灾害。 他刚出了内城一点,进入东市的时候,平日繁华的大街此时已经一片狼藉。两边摆着的摊子早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新鲜的瓜果蔬菜滚落在路面上。 而东市的许多店铺受损更是严重,不少店铺的牌匾已经砸了下来,房子上的瓦片此时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不少此时还没跑出去的人,一个不及时都被从天而降的瓦片砸的头破血流。 两边原本整齐明亮的店铺,此时一片狼藉,从窗口便可以看见里面的货品四处散落在地上,而桌椅凳子更是随处翻滚着。 待越往外面走,这受灾的情况便越是严重。东市店铺的房子还只是房顶有所受损,可是到了城西的边缘时,就能看见里面一整排房子倒塌的情况 两边更是有不少人在哀嚎,而尚且有行动能力的人,此时正徒手在挖废墟。若是认真听的话,只怕能听见那废墟之下,不断传来的呼救声。 饶是谢清骏这样的心神,都忍不住乱了起来。如今他眼前所及之景,是他从未见过的人间惨境。 待他好不容易到了谢清湛的蒙学时,就见门口已经停了好些马车。这蒙学本就是苏州府里最好的蒙学,不少官员和富商的孩子都被送到此处读书。 如今地震了,不知多少人家的宝贝疙瘩被困在此处,家中人自然是赶紧派下人前来查看。而象谢清骏这样亲自前来的,倒也不多。 此时门口已经没了看门人,所以谢清骏进去倒也很容易。只是一进去后,便看见一处屋落倒塌,旁边有好几个穿着青白儒衫的小童,有些已经眼泪汪汪的了。 谢清骏因先前也来结果谢清湛几回,知道他的教室所在何处,因此直接便往那里去了。可越往里面去,穿过一片不小的空地时,便能看见好些穿着书院院服的学童成堆的站在一处。因着这些孩子年纪都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这会已经被这样的巨变所吓着,不少人都哭了出来。 就连素来最严厉的先生,这会都忙不迭地安慰他们。 结果谢清骏一进去的时候,便看见里面已经倒塌了好几处房屋。他心头自然又惊又怕,待到了清湛教室所在处时,见那教室的门窗都歪歪斜斜的,房顶更是破了井盖那么大的洞,可好在房子没塌。 他看了这周围一圈的孩子,都没见着谢清湛的身影。他赶紧拉住其中一个学童问道:“请问你可看见谢清湛在何处?” 那孩子迷迷蒙蒙地被拉了一把,眨了半天眼睛才问道:“你是谁啊?” 谢清骏这会找不到谢清湛早已经心急如焚,便急急说道:“我是清湛的大哥,我想问一下,他如何在哪边?” “哦,你是清湛的大哥,”那孩子还有些迷茫的样子,刚刚夫子上课上的好好的,突然房子都晃了起来,桌子上的砚台里的墨汁四溅,好吓人好可怕啊。 可随后那孩子总算回神,兴奋地喊道:“你就是恒雅公子啊,公子,我我……” 这孩子在家也听过兄长提起过恒雅公子的名讳,又听了那日永安亭的比试,如今已将恒雅公子奉为毕生的偶像。如今乍然见到自己的偶像,好生开心,好生高兴啊。 清骏虽已着急到冒火,可还是礼貌地说道:“你是清湛的同窗吧,可知道清湛如今在哪里?” “我们夫人刚刚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伤了,大家合力将夫子抬到后面的空地上去了,我带你去找他吧。”这孩子原本就因为没被选上抬夫子而不高兴,这会高兴地领着谢清骏就往后面走了。 谢清骏便跟着这孩子往前走,此时还不时有瓦片从游廊上落下,他赶紧上前护着这孩子。 两人到了后面的时候,便看见这空地之上,躺了好些被砸伤的人,有夫子也有学童。他赶紧找清湛的身影,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孩子将他带到他们受伤的夫子旁边,便问身边的同窗清湛去了哪里。 “夫子伤势好严重,这里又没有药箱。听说夫子住处有药箱,清湛已经去拿了,”一个学童急急说道。 旁边一个也眼泪汪汪地说:“我说让清湛不要去,可是他说夫子伤势一定要及时止血。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啊?” 就算是谢清骏一直镇定到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险些腿都要软了。他立即抓着旁边那个带自己过来的孩子问:“你可知道你们夫子的住所在何处,能带我去吗?” 他问的下半句,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那孩子本就崇拜谢清骏,如今见偶像这般为弟弟忧心,更觉得我的偶像果真是人品最佳,便自告奋勇地要他去找。 两人又急急往夫子们平日的住所去,待进了一处小院落的时候。那孩子便指着其中一间说道:“那个便是咱们夫子住的地方。”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竟是余震来了。可是凭谢清骏的感觉,只怕这波余震可不比方才的主震小啊。而周围的瓦片又是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就在他们要那边走的时候,那处房屋在摇摇晃晃中,塌了。 谢清骏眼睁睁地看着它塌在自己的面前,便再也顾不得,立即往前跑,可是只有片刻功夫,那房屋便成了一片废墟。 “清湛,”这是谢清骏头一回这般无助,连叫喊声中都带着无尽的绝望。 谢清骏跪在那片废墟前面,连眼神中都浸着绝望。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终于相认 > 第五十七章 谢清湛抱着药箱, 一溜小跑出房间内。真是的, 不是说药箱放在夫子的卧室的嘛, 明明就在书房里头, 害他找了这么久。 结果他一出门就看见院子里站着的顾轲, 刚想问他怎么过来了。就听见旁边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看见自家大哥跪在夫子的卧室门口。 呀, 夫子的屋子,怎么突然倒了呀。 “大哥哥,”谢清湛抱着药箱赶紧过去, 想将谢清骏拉到一旁,这里很危险的,万一被掉落下来的瓦片砸到怎么办。 原本谢清骏已经绝望了, 正准备徒手刨废墟的时候, 就听一个欢快的声音叫自己,还有一只小手伸手拉自己的肩膀。 “大哥哥, 你可不能离这么近, 万一被砸伤就糟了, ”谢清湛认真地说道。 谢清骏的脖子犹如上了发条一般, 一点点地转过来, 在看见谢清湛满脸笑容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早已经红了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湿润了。 谢清湛被自家大哥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脑袋说道:“大哥哥, 你是来找我的?” 突然谢清骏站了起来, 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下手实在有点重,让谢清湛一下子大叫起来:“大哥哥,你跑过来就是为了打我的。” “是的,”清骏板着脸说道。 谢清湛看着自家大哥的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便不敢再说话。 清骏看着他怀里抱着一个药箱,便一把接过,拉着他的手赶紧往回走。谢清湛路过顾轲身边的时候,也招呼他回去。 顾轲的性子也是活泼的,一见他便说道:“清湛,你可不能乱跑了,你哥哥为了找你,都快着急死了。” 谢清骏此时拿着药箱,又拽着自家弟弟,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断这孩子的话。 不过谢清湛如此知道,谢清骏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夫子明明说药箱在内室里,谁知放在了书房里面,所以我才耽误到现在的。” 谢清骏此时哪还想听他这些惊险的经历,也幸亏他运道好。如果他还在里面找药箱,到时候被活埋的就是他了。 待回了那块空地后,清骏便发现被抬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只怕方才的余震又砸伤了不少学生吧。 谢清湛领着自家大哥到夫子跟前,清骏赶紧打开药箱找了止血的金创药。这位夫子头上被砸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了半张脸后,已经染红了半边衣裳,好不吓人。 清骏涉猎广泛,便是连医书也看过不少。如今帮这位夫子止血后,便找出药箱中的白布,一道一道地在他头上缠住。 “好了,夫子的伤势应该是无碍了,”清骏替夫子包扎好后,扶着他躺下后,冲着旁边围了一圈的小孩子说道。 这帮孩子都穿着蒙学中的制服,带着小小的儒生帽,一张张白净天真的小脸都充满期望地看着他。如今见他发话,都不由欢呼起来。 “清湛,你哥哥可真厉害,”顾轲一边兴奋地鼓掌,一边说道。 此时全城都在受灾,余震更是不断,更别说这会连官衙的人都没出动呢。这处蒙学因是苏州府最好的蒙学,建筑建造的也算坚固,除了一些被瓦片砸伤的师生外,竟是没有伤亡,比起外面某些地方的尸横遍野,着实是好了不少。 这会已经有不少仆人前来,将家中的小少爷接走。 “你们院长此时身在何处?为何这边连个看顾的人都没有?”虽然清骏着急带谢清湛回去,可是也不能将人直接扔在此处,于是他耐着性子问道。 谢清湛摇头说道:“夫子们都在看管学生们,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受伤的人。” 清骏四处看了一下,只见每个伤者身边守着的几乎都是学童,便是有夫子在,那也是在看顾受伤的学童。 “这不行,你们得赶紧回家去,你们家里可有派人来接你们?”清骏环顾了围了一圈的小萝卜头,结果都没人点头。 想来这会才刚地震完,他们家中还一时没有派人过来。 于是清骏便说道:“好了,我带你们到前面去,同你们的同学在一处。这样你们家人待会来的时候,便可以看见你们。” “可是夫子怎么办?”一个瘦瘦的孩子问道。 谢清湛立即说:“我可以在这里照顾夫子,我哥哥送你们到前面去。” 清骏这会子哪里敢让他跑出自己的视线,正左右为难之际,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大哥。” 谢清湛一转头就看见他二哥过来了,兴奋地立即挥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谢清懋是带着自己的小厮张全儿过来的,地震刚停了,张全儿便赶着马车去书院找谢清懋去了。结果接着这位爷了,非要来找三少爷。 “清懋,你来了正好,你在这里照顾清湛和夫子,我将这些同学送到前面去,”谢清骏便立即起身,劝着周围四五个学童离开。 顾轲原本是很不愿意离开的,结果一听谢清骏说,以后可以来府中做客,颠颠地就跟着他往前面去了。 谢清湛看着他二哥哥,问道:“二哥哥,你们书院怎么样啊?” 白鹭书院的学子最年幼的也有十三岁,地震一开始大家便自己跑了出来。后头虽有些被砸伤的学生和先生,不过因人手十足,倒也没出现蒙学这种,连学童都要照顾夫子的情况。 “还好,”谢清懋不是个善于辞的,一见地震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谢清湛。 清溪如今在山上,不过身边有母亲和好些仆妇,估计是无碍的。只有清湛在这里上学,身边连个小厮都没带。 不过谢清懋过来一见,他不仅好好的,还能照顾夫子和宽慰同学,顺便关心一下自己书院的情况。 谢清懋环视了一下这周围的场景,不管是蒙学还是白鹭书院,这房屋建筑都是极好的,如今都有这样多的伤者。他忍不住想到谢树元,父亲身为苏州府的布政使,可是身系整个苏州府的百姓啊。 而此时的谢树元,已召集了右布政使秦德明、苏州知府章为善,以及一干苏州府官员紧急会面。 至于家中,他已是顾不得了,让身边的小厮急急回去,只带了一句话:府上诸事皆有大少爷决断。 谢清湛回来后,便看着谢清懋说道:“既然你过来了,便先带着清湛回府去,待我将这位夫子安危顾好后,便回去找你们。” “不行,大哥,如今父亲定是顾不得府上的。而母亲和清溪两人还在山上,如今是什么境地根本不知,还要人赶紧去接了她们回来。不如你带着清湛回去,我在此处帮手。若是此处情况缓和了,我便立即回家。” 如今谢清骏找到了弟弟,自然就担忧起山上的母亲和妹妹。可这蒙学的情况也实在是不容乐观,这里都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孩子,院中的奴仆加上夫子都已经在四处救援,可人手还是不够。 便是这位夫子,他也不能眼睁睁地将他扔在此处吧。 于是谢清骏当即下定决心说道:“那好,清懋你在此处帮手。我回去便派几个家丁回来,你便立即赶回家中。我待会便要上山,所以家中便由你来看顾了。” “我知道的,大哥,你路上小心些,”谢清懋说道,不过见他拉着清湛要走时,又说:“大哥,你带着清湛还是不要骑马了,让张全儿送你们回去,待会再让他带几个人过来帮手。” 待谢清骏回到家中时,刚下了马车,便遇见刚进城的林君玄一行人。林君玄一见他便问:“府上灾情如何,可有人受伤?” 虽他也想要关心谢清溪,可还是强忍住内心的焦焚。 清骏让张全儿领着谢清湛进去,偏偏这孩子就不去,反而直愣愣地冲他问:“大哥哥,你是不是要上山去接母亲和妹妹,我也要同你一起去。” “清溪上山了?”林君玄立即吃惊地问道。 谢清骏不得不点头,眉心早已是一片焦急。方才他坐着马车回来,发现这街道上的情形,竟是比他去的时候要更坏了。好些原本受伤的人,因未得到及时的救治,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声响。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际,只见天际已经阴沉了下来,黑云已渐渐将整个苏州府笼罩在其中,竟是压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若是下雨的话,只怕苏州危也,”谢清骏说这话的时候,已是带上了几分不忍心。 如今地震刚过,房屋倒塌一切都被毁了,百姓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再下雨的话,只怕连露宿街头都不行的。 林君玄从城外过来,苏州府乃是城市,这房屋的坚固度自然比城郊要强上千百倍。所以这城外早已经是塌了一片了,放眼过去,几乎连像样的房子模样都没有了。 “我有一位朋友乃是苏州富户,我已让裴方去联系他了。希望他能安排一些灾民有个避难之所,”林君玄自然也着急,他身为皇族,自比旁人更有一分怜悯之心。 “大哥,”谢清湛见自己的话被无视了,便赶紧拉着谢清骏的衣袖。 只见谢清骏转身对着他严肃地说道:“我是前去接母亲和清溪,你年纪太小,同我们去只会是拖累,所以你必须在府上。” 谢清湛还要说话,便见府里匆匆跑出一人。那人见了谢清骏便立即喜道:“大少爷,您可是回来了,老爷让我回来瞧瞧。” “父亲还好吗?”谢清骏问道。 “衙门倒是没什么,除了有一处年久未修的档案房塌了外,就再没旁的了,”那人赶紧说道,他又说:“老爷如今在衙门中不得回,让我给少爷带一句话。” “你说。” “老爷说,府上诸事皆有少爷您决断。” 这便是长子的权利和责任,这句话太过沉重,以至于让谢清骏都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说道:“你只管回去,告诉父亲,清骏定不辱命。” “清湛,你也听见父亲的话了,府上需要人在。而大哥又必须要去找母亲和溪溪,所以你必须在家中协助你二哥,这是男人的责任,”谢清骏一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沉声说道。 谢清湛不敢再说,只抿着嘴重重点头。不过末了,还是说道:“大哥,你接了母亲和溪溪之后,可要早些回来。” “好的,大哥答应你,一定早点回来。” ****** 林君玄让裴方带着人去找在苏州当地的长庚卫,尽量先帮助一部分灾民。而他则是和谢清骏带着一部分谢家家丁,前往西鸣寺。 “此次倒是劳烦林兄了,”谢清骏一边策马一边说道。 林君玄微微转头,只客气说道:“我是清溪的师傅,何来麻烦一说。” 他心中早已经焦急万分,西鸣寺乃是依山而建,如今地震,若是山石滑坡阻了山道的话,只怕她们在山上根本下不来。而他更担心的是,万一山上的石头滑落到寺庙之中呢。 此时地震已经过去,只是不断有些小余震过来。 也不知是真的佛祖保佑,还是西鸣寺的建筑本就稳固,这庙中除了几间经年未修的房屋外,竟是没有旁的房屋倒塌。 而在庙中的人显然也因为这点而安心不少,那些原先吵着回家的人,这会倒是觉得西鸣寺说不定比自己家安全多了。 待谢清溪扶着萧氏起身时,她身子晃了一下,显然是跪的太久了。谢清溪见她满脸倦容,便说道:“娘,如今屋子还不能歇息,不如我扶你找一处休息会吧。” “嗯,”萧氏点了点头。 先前那个小和尚一直在她们身边,这会听了谢清溪的话,便立即说道:“不如便去敝寺给夫人和小姐准备的院落歇息会吧。” 谢家众多丫鬟赶紧护着自己夫人和小姐离开,说实话这里这样多的人,万一要是有个什么混乱,只怕她们这些细胳膊细腿也保护不了夫人和小姐啊。 这没一会便到了午膳的时间,因着突然而来的地震,斋菜根本没有准备。谢家丫鬟只得去外头马车上见预先准备好的糕点拿了过来。 待过了好久,秋水都没见那丫鬟回来,她正着急呢,便见两人提着食盒跟做贼一般地进来。 “怎么了?”秋水迎上去便问道。 其中一个丫鬟拍着胸脯就说道:“秋水姐姐,前头乱了起来了,可是吓死我们了。” “怎么乱了起来了,先前不是还好好的?”秋水赶紧问道。 “这不是到了午膳的时间嘛,结果庙里没准备这样多的斋菜,方丈便说让老人和孩子先吃。原先还好好的,结果一家富商家中的女眷,居然摆出了鸡鸭鱼肉来,有些人一时气愤,便抢了她们的吃食,那富商的家丁同抢的人打了起来,这会可乱了,”那丫鬟口齿伶俐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另外一个丫鬟便赶紧说道:“幸亏咱们两拿食盒的时候是避人耳目的,要不然也得让那帮刁民抢了。” “要不是那富商家眷太过嚣张,人家又岂会抢她们嘛,”旁边的丫鬟立即不同意。 秋水可不愿听她们打嘴仗,赶紧说道:“食盒给我,夫人和小姐等着呢。” 谢清溪不敢让萧氏坐在屋子里,只让丫鬟将凳子和桌子搬到院中来,只是如今这数九寒冬的,实在是有些冷啊。 萧氏看着她被冻的青紫的脸色,心疼地不得了,赶紧说道:“我让丫鬟再给你拿件披风吧。若是冻病了,可是不得了。” “算了,外头那样多的人,让丫鬟们进进出出也不安全,若是别人觉得咱们有这样多的东西,万一抢了可怎么办,”谢清溪不是没在电视上看过,因为物资匮乏,哄抢食物和水的事情。 秋水拎着食盒进来,旁边的丫鬟便赶紧要摆出,却被秋水阻止。萧氏朝她看了一眼,她只得将方才外面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说咱们在院子里,可若是让旁人瞧见,难免有觊觎之心,”秋水说道。 谢清溪立即点头:“秋水姐姐说的有道理,咱们带了多少吃食过来。” 秋水将食盒打开,只见上下三层食盒满满当当地放着些点心,这不过是厨房里给准备的,预防主子们路上饿。 “这样吧,你留下足够咱们吃的点心,多余的便给前头的灾民吧,如今咱们都在庙中,岂有不互帮互助的道理,”谢清溪说道。 旁边的朱砂却多嘴说:“可小姐,这全给了灾民,咱们下顿可怎么办?” “你这傻丫头,待这地震停了,咱们便下山回家去,难不成你还要在这长住不成,”谢清溪说她。 朱砂见萧氏朝自己淡淡瞥了一眼,还以为太太在怪自己多嘴呢,便赶紧住口不说。 既然谢清溪都发话了,萧氏都没说旁的,秋水便赶紧端出最上面一层的四盘点心,将余下的食盒便封好。 “你们可得吃饱了,这里可不象府上,饿了还有些点心吃呢,”谢清溪见一个个都不愿动手,便逗弄她们。 萧氏见她没了先前的害怕,反而会安慰旁人,也稍微宽了下心。 再说谢清骏和林君玄一行,骑着马直奔西鸣寺而来。一路上这周围村庄上房屋都已经倒塌,而牲畜的尸体更是满地都是,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待到了山脚处时,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见一块巨石挡在了前往山上的道路,那巨石实在是大,将路封的死死的,根本就绕不过去。 林君玄看了眼旁边的峭壁,又问身后的谢家家丁:“就只有这一条路上山吗?” “是的,就这一条,”那家丁赶紧回道。 林君玄和谢清骏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焦急,如果只有这条的话,那这山石可不是人力所能搬来的,需得火药才能炸开。可他们一时半会去何处能弄到火药。 林君玄看着身边的峭壁,突然一咬牙说道:“看来咱们只能从此处峭壁爬上去,绕过这块石头。” “我先去,”谢清骏看了眼这山体,只见他陡峭不比,还根本没有着力点供攀爬。 身后的谢家家丁一听,莫不都是着急,要阻止他。 林君玄自然也不愿谢清骏涉险。 ******** 整片天际都被黑云压住,原本还淡淡的日光,突然间便不见了踪影。猛烈的狂风犹如凭空出现般,吹的人东倒西歪,那破损的窗户更是咯吱咯吱作响。 谢清溪看着外头,忍不住说道:“要下雨了。” 此时屋内的众人都望向外头,就连萧氏脸上都带着不忍。有个丫鬟忍不住说道:“这老天爷是不给人活路了吗?” 这样的寒冬腊月,本就容易冻死人。如今地震将房屋都震塌了,再加上下雨,别说是谢清溪,只怕是在场任何一人都不愿相信,明日将有多少尸体堆积。 突然一声闷雷自天际而来,犹如将整片天空都要炸开般的巨响,让屋内的丫鬟吓得忍不住拉着手。 谢清溪立即往窗边站,看着天边由一道雷电划开云层开始,倾盆大雨瞬间便倾倒而来。这雨帘实在是太大,以至于谢清溪连院子门口都看不清。 “竟是这样大的雨,”谢清溪喃喃说道。 也不知父亲还有大哥他们如何了? 又过了好一会,谢清溪正看着雨幕出神的时候,只听一个丫鬟指着外头说:“好像来了个人。” 谢清溪往外面看,便见那密集的雨帘之中,竟是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她心头一惊,便赶紧出去。萧氏叫她不住,朱砂也赶紧跟上。 她站在走廊里,站着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顶着狂风暴雨,一步一步地坚定走过来。即便那风势太过凌厉,吹他的身子险些歪掉,即便那雨势太过张狂,可他的脚步还是那样的坚定。 “是大少爷吗?”朱砂也没看清这人是谁,开口问道。 谢清溪说:“不是。” 因为就在那人抬头时,她看见了。 “朱砂,进去,”谢清溪命令道。 “小姐,”朱砂刚要开口。 便听见谢清溪更加凌厉的喊道:“进去,不要让我重复。” 朱砂哪敢违抗她的命令,只得立即进去。 此时那个黑色的身影也走到了回廊之下,他站在雨幕中,抬头看着这个站在回廊下的女孩。 她的眼睛依旧亮的犹如天幕的星辰,她的容颜犹如盛开在雪域的雪莲。 谢清溪的手臂伸了出去,大雨瞬间将她的袖子打湿,风呼呼地垂着宽阔的袖口。 只听她缓缓说道:“陆庭舟。”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骚乱四起 > 第五十八章 风也飘摇, 雨也飘摇。 陆庭舟的眼睛被雨水打的有些睁不开, 可这依旧遮挡不住他俊美的容貌。有些记忆藏得太深, 以至于再出现的时候, 总有一种不曾来过的错觉。 谢清溪静静地看着陆庭舟, 这个俊美的少年比起当年那个小小少年来, 真的变了好多。不仅五官更加立体气息, 就连单单站在那里,身上都带着让人不能小觑的气势。 他轻轻喊道:“清溪。” 而屋内的萧氏见朱砂被谢清溪赶了进来,害怕她在外头淋了雨, 又怕外面来者不善,便赶紧让秋水出来找她。 秋水一出来便见这男子还站在雨地里,自家小姐则是站在回廊边缘, 半边身子都要被雨水打湿了。于是她立即轻轻喊道:“小姐。” 谢清溪这会才堪堪回过神, 她一见陆庭舟还站在雨里,也不知怎得便鬼使神差地伸手, 说道:“你赶紧上来吧。” 就在秋水看着的时候, 陆庭舟拉着她的小手站到了回廊上, 她的手还很小可皮肤光滑柔若无骨的感觉。 秋水一进吓了一跳, 急急在她耳边低低喊道:“小姐……” 谢清溪被她一喊, 这才意识到, 自己可是不能随便牵其他男子的手了。可是她一转头看着面前高大的陆庭舟,他和她真的都长大了,他以前没有这么高的, 肩膀也没有这么宽阔。她呢, 以前也只有一点点高,只能到他腿边,如今站在他旁边,身高已经过了他的腰间了。 “我大哥哥人呢,”她将自己的手掌急急抽了回去,想叫他林师傅,可是却又觉得尴尬,而小船哥哥这样的称呼更是叫不出来了。 “山道被山上滚落的巨石挡不住了,你大哥哥一时上不来,所以只有我上来了,”陆庭舟虽这么说,可却也隐瞒了一部分的事实。 方才在山脚之下,谢清骏本是要亲自攀爬石壁翻过巨石的。可是在陆庭舟和家丁的阻止之下,还是由谢家一个身手不错的家丁率先攀爬。谁知这人原本已经要到达巨石顶部,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大雨忽降,他一时手滑便从数米高处落了下来。 众人抢着去救他,就在这之际,谢清骏一时不察,被一块从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伤了右臂。若不是陆庭舟及时察觉,将他推开数寸,只怕这石头就要砸到他的头上了。 之后,陆庭舟亲自出面,他本就精于武艺,又有一柄可削铁如泥的匕首在身,这才爬上峭壁翻过巨石的。不过除了他之外,便再无人能成功。 因这雨势越发地大,他便让谢清骏先带人回去,待找到火药后再回来炸开巨石。 “你的衣裳都湿了,”谢清溪看着他身上湿透的衣裳,黑色衣裳紧贴着他的肌肤,因着如今是寒冬,他本就穿的厚实,如今再被水浸泡着,这一身衣裳只怕有几十斤之重。 谢清溪见状便立即说道:“如今是寒冬,穿着这样的衣裳肯定是会生病的。你先到旁边歇会,我让人去问问领我们进来的知客僧,看庙中是否有合适的衣裳更换。” 陆庭舟点了点头,一副你全权做主的模样。 谢清溪立即回头对身边的秋水道:“秋水,这位公子是从京城来的,是父亲的旧识。只是如今他这一身衣裳倒也不好给母亲见礼,你将他领到旁边房间里,将咱们房里的炭火分一盆给他。” “我这里的丫头都是伺候女眷的,不好让她们去伺候你,待会你自个脱了衣裳,好好烤烤火,如今这样的时候可不能生病了,”谢清溪立即叮嘱。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如今地震刚过,又连上了下雨,那些无人收敛的尸体在雨水的浸泡之下,只怕很快就会衍生瘟疫。 陆庭舟依旧是点头,秋水听她这般熟稔地同陆庭舟说话,还以为这真是京城来的旧识呢,赶紧进去禀告了一通,便端了火盆进来。 谢清溪进来后,萧氏目光有些疑惑,只问道:“这是京城来的何人?怎么这般时候过来?” “这位我在爹爹的书房见过,听爹爹说是旧识的儿子。如今他同好有事上山,哥哥因不能上来,便请他过来瞧瞧咱们,”谢清溪解释道。 萧氏虽还疑惑,不过也未多问。毕竟丈夫书房的客人,有大半她是未见过的。倒是清溪以前喜欢在她爹爹的书房中玩,就算是见过也是可能的。 “咱们院中都是女眷,倒也不好让他久留,”但萧氏到底是守礼节的贵夫人,情急之下倒也可以说通,但是让这位公子久留,她却是不愿的。 谢清溪赶紧说道:“娘,我听这位陆公子说,下山的路被山上落下的一块巨石挡住,只怕咱们一时半会是下不了山的。” “什么?那这可如何是好?”萧氏之所以这般淡然,便是想着待这雨停了能尽早下山,如今听这么说,她便立即心慌。 虽说清溪在她的身边,可她到底没看见清骏他们三人,心里如何能放心得下。还有府上,那么一大家子,如今老爷定是顾不上府里了,她又不在,这万一出点什么事情? 萧氏越来越是心乱,恨不得立即能下山去了。 “娘,你放心,这位陆公子是从山上上来的,又与大哥哥同行过,估计对咱们家的情况还算了解。待他换了身衣裳,我便让他过来同您说说家中情形,”谢清溪刚才太着急,一时竟是没问家里的情况。 不过陆庭舟既说大哥哥同他一同到了山脚,那估计定是家里无事,大哥哥才会来山上寻她们的吧。 萧氏点了点头,不过脸上的忧虑却还是未少。 不过就在谢清溪看着外面滂沱的大雨,突然萧氏轻喃一句:“不好。” “怎么了,娘?” “我光顾着咱们家中了,竟是忘了明岚,”萧氏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她素来八面玲珑,可这样危急的时候,光顾着自己的女儿了,难免有些疏漏。 谢清溪一听她这么一说,也想起那个在附近庵堂中的四姐姐。若是谢明岚这会出了意外,谢清溪简直不敢想象。虽说谢明岚罪有应得,可她到底是谢树元的亲女,若是在地震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谢树元会迁怒到自己母亲身上。 萧氏立即起身,说道:“不行,我必须得派人去看看。” 房里的丫鬟们一听,脸上都出现犹疑之色。若是夫人派自己去,她们自然不敢不去。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况,谁都愿意在这房子里待着。 若是去了外头,万一再从山上砸出什么巨石来,岂不是太危险了。更何况,还是去看四小姐,那位姑娘可是被老爷送到庙里待着的,有什么前途可嘛。 众人虽都未说话,不过这心里想得却都是差不多的。 “娘,这样大的雨,马车定是赶不了的,咱们如何能出去?”谢清溪立即劝道,她又说:“等雨停了,咱们再让人去看四姐姐,岂不也是一样的。” 萧氏心中犹豫不定,她自然是想立即让人去看四姑娘。倒不是她对谢明岚有多关心,实在是她与谢树元本就因谢明岚有些龌蹉在,若是谢明岚再出点事情,只怕这夫妻情分是真的到了头。 虽说这当家主母不受宠的例子太多,可萧氏到底与谢树元是从少年夫妻,一路恩爱到如今。谢树元又未犯下什么宠妾灭妻的大错,他对江氏也不过尔尔,萧氏自然不愿他们的夫妻情分一再被这庶女之事弄得淡薄。 这样的话,她自然不好同谢清溪说。 “不行,那庵堂之中都是女流之辈,若是你四姐姐真的出了事,只怕那里也不好救治,”萧氏既是打定了注意,便说道:“秋燕,你去到外头将赶车的柳二叫进来,我同他有话交代。” 秋燕见夫人叫了自己,便赶紧道了声是,拎着门口的油布伞便外头去了。 萧氏又转头看着刚回来的秋水,她想了半晌才说道:“今日跟在我身边的人,你办事最为妥当,我素来也是依仗你的。所以这去接四姑娘的事,只能由你去办。若是此事办好了,别说我有重赏,便是老爷也定会赏你的。” “太太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只做便是了,奴婢哪敢要太太的赏赐,”秋水赶紧跪下来。 “好了,这样的情况让你出去,也实在是难为了。”这些婢女都是她贴身伺候的,如今让她出去,可是担着性命的危险,萧氏自然也舍不得。 谢清溪一听萧氏说接四姑娘,便转头问道:“娘,你要将四姐姐接过来?” “如今这样的情况,也只能将她接到身边才是最妥帖的,到时候便是她来了,你只跟在我旁边便是了,”萧氏自然知道这个庶女是不省心的,好不容易让谢树元送走了她,如今却又出了这等变故。 谢清溪沉默不语。 ******** 这样的大雨下的人心慌,原本受伤的人还能躺在外头的空地上,可如今却只得进入房子里躲避。可万一再来一次余震,将这本就歪斜的房子震塌了,只怕到时候危急啊。 谢树元早已经是急的满头冒火,苏州素来富庶平静,除了偶尔的水患之外,何曾有过地震。也不知今日怎会突然就翻了地龙的,而且瞧着这动静,只怕是不小了。原本这地震就已经够,谁知紧接着就下了大雨。 原本谢树元已经派人去请了苏州府总兵,希望他能派兵丁过来,协助他救济全城百姓,毕竟单单靠苏州府的这些人力,定是不成的。 原本他的打算是,先救出被活埋在废墟之中的人,再腾出一部分人手安排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可是如今的当务之急,只怕是先安顿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在废墟之下苦苦等着救命的人,身上有伤等着救治的人,家园坍塌无处可去只能在大雨之下苦苦等待的人,谢树元一想到这些,只觉得心在煎熬。 “大人,总兵大人说无上谕不敢随意调兵,这……”前往总兵府的人回来回道。 谢树元此时眼睛都是红的,他冷冷地盯着这来人,只将他看的头皮都发麻。这总兵大人不愿调兵,他又有何法子,难不成还能胁迫总兵不成。 待一会后,只听谢树元咬着牙齿说:“你再去总兵府,将我的话务必带给姜总兵。如今苏州危急,百姓流离,景润任苏州布政使一务,务必拯救万民与水火之中,但景润力薄,恳请方力兄助景润一臂之力。” 那人本就是苏州之人,如今见整个苏州府内,乃是一片人间惨景,自然也是心痛万分。他见谢树元是真的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中,也是感动至极,立即说道:“大人请放心,下官定是将话带到,一定会请姜总兵救救苏州府的百姓。” 待那人要走之时,只听谢树元又将他叫住,咬着牙关说道:“若是姜总兵还是不肯出兵,你只管对他说,谢某将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是日后朝廷追究起来,谢某定会一力承担。” 古代皇上对于兵权的看重,自然是不而喻的。这些总兵虽是一方的军事长官,可是在没有上谕的情况下,他们等闲也是不敢调兵的。不然这后果,轻则是掉乌纱帽,重则只怕会危及身家性命。 待这人走后,谢树元便又环视了在场众人说道:“如今苏州城的情况,诸位也是看在眼中的。大家都是儒门学子,学的都是忠君爱国为民之道,如今这样的情况,无需本官赘,诸位也定会尽心尽责的吧?” “请大人放心,下官等人定会竭尽所能,”众人纷纷起来。 谢树元便让他们赶紧按照已经制定好的计划,分头去行事。如今情况自然是紧急,但是越是这样的情况之下,便越应该有一个完善的救灾计划。 不过他们如今也只能先拿出一个大概的计划。 好在这苏州府的最高长官便是谢树元,又遇到这样情急的情况,一切都由他说定。而他下的第一个决定便是,打开贡院,让失去房屋流离失所的百姓进入避灾。 可是打开贡院又不仅仅是件小事,这毕竟是学子考试的地方,在学子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如今这么一帮流离失所的难民进入,若是破坏了贡院,只怕那些学子会闹事啊。 不过谢树元却力排众议,一定要打开贡院。在未降雨之前,谢树元便听衙役回禀说道,城北与城西两处地方,只怕有七成的房屋倒塌,不能居住呢。 那时候还有官员在劝阻谢树元,可这大雨一下,谢树元便是立即下了决定,开贡院。 此时城北大片房屋都已经倒塌,原本还在挖掘自家房屋的人,被这忽如其来的大雨下的自然只能去避雨。这些百姓本就贫穷,身上的衣裳原本只堪堪够避寒,可是如今这大雨一降,大部分的人已经冷的是说不出话了。 这青壮年男子还好,那些老人孩子还有身体孱弱的妇女,如今已经抖的面色铁青。而那些先前被砸伤又没得到及时救治的人,这会眼看着就要不醒了。 在屋檐下躲避的人群中,不时能听到有人呼喊亲人的声音。 就在一个母亲焦急地拍着自家孩子的脸颊,喊道:“狗儿,狗儿,你醒醒。” 可是这孩子眼睛闭得紧紧的,嘴唇已经变得青紫,眼看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旁边是孩子的父亲,他揽着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儿,看着妻子将还不过一岁大的儿子抱在怀中,可孩子却已经没了回应。 他紧紧地盯着儿子,咬着牙关,就在此时他妻子突然哀嚎一声,那悲鸣声实在让听着落泪。 这男子眼见自己孩子没救了,痛苦哭嚎道:“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他们避雨的这处也是一户人家,只是这家人的房屋稍微坚固些,可屋顶上也是破了一个大洞。原本不过几口之家,因着主子好心,已经收留了近百人之多,大家人挤着人人靠着人,竟是连一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听到这个父亲的哀嚎之声,不少人心中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觉。可这小小的三间屋子里,并不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官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救咱们,如今咱们如果不想些法子,只怕是大家都活不成了。” 这些人刚遇了灾,心头都憋着一股气,听了这话只见众人纷纷附和,问如何自救。 “那些大户平日说的好听,捐钱造路的,可如今这样的大灾,他们反而各个关紧了家门,”只听有个不忿地声音说道。 众人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心中的那口憋闷一下子变成了对这些富人的仇恨。他们不敢怨怼官府,可却敢对这些富户下手,况且他们这样多的人,也是为了活命,便是日后追究起来,也是不怕的。 于是其中的一群男子便是起身,而在这些的带领之下,大部分人都起了身。 ******* 苏州府的衙役都被派了出来,往城北和城西跑得是多数。他们如今要通知这些百姓,去贡院中躲避,而官府已经开始开仓了,只怕今晚就能拿出米粮来做粥了。 其实这些苏州百姓也是遇到了谢树元这样的布政使,连上谕都没有,就敢开贡院,敢开仓救灾,拼的不过就是一股爱民之心。 不过此时已经有一群人聚集在城北几个富户家中,原来并不是只有一处受灾的灾民是这般的想法。有些灾民的处境更加的可怜,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其中有一家便因为抵挡不住,大门已经被撞破,那些难民犹如饿狼一般地扑进了家中。不过这些难民倒也还有些理智,只在前院待着,并未进入人家的后院。可就是这样,主人家也觉得是人祸啊,便赶紧让家丁去找官府衙役过来。 这些衙役本就在找灾民,如今有灾民聚集在此地,便赶紧过来。 一进来后,他们便大声喊道:“大家伙儿不要着急,咱们布政使谢大人,已经决定开放贡院让大家进入避灾,而且也会立即开仓放粮救济大家。所以请大家不要在这里,跟咱们去贡院吧。” “你说谎,没有朝廷的下旨,他怎么敢开仓放粮,”有些人是经历过水患的,知道官府开仓放粮很是有些麻烦,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放粮呢。 原本有些听了此话还觉得有救的百姓,如今又听旁人这般说,一时筹措不已,也不知是跟着这些衙役走好,还是不走好。 “就是,他们肯定是想将咱们骗走,大家伙可不能信了他们的话,”又一个激愤地声音怒道。 其中有个衙役叫陈三的,原本就是城北的人,如今一听便立马说道:“想必这里应该有认识我陈三的人吧?我陈三也是出身城北的,同大家都是邻里乡亲,我不会害大家的。我陈三在这保证,这回开贡院是谢大人亲自说的,开仓放粮也是大人亲自说的。” 这个陈三为人颇有些侠义,不少城北的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一听他这话,便有人立即出来说道:“我相信陈兄弟的为人不会骗咱们的,我跟着你走。” 人群素来有从众心理,有一个出面了,便有第二个,紧接着便有不少人愿意走。那富户本就希望这些人赶紧走,见有些还不愿意的,便立即说道:“我也是咱们城北的人,如今见诸多乡邻受灾,怎能不伸出援手。我捐出五百石粮食给大家。” 这富户的话立即得到了众人的称赞,有人赶紧拍掌称道。 因着这里面有不少婴儿和老人,富户又让人将家中的蓑衣和油布伞都拿了出来,给大家使用。于是众人便跟着陈三还有另一个衙役前往贡院。 这样的情景,在城北和城西不少地方发生。 而同样的骚乱也在西鸣寺发生了,秋水走了许久都未回来,萧氏正要派人出去看看,便见那丫鬟急急回来说道:“太太不好了,那帮人往咱们院子里来了。” 别说是谢清溪吓了一跳,便是连萧氏都惊得站了起来。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赈灾开始 > 第五十九章 谢清溪看着窗外依旧气势如虹的大雨, 雨势太过铺天盖地, 似乎要将这世间一切的声音都遮掩住。 那小丫鬟本吓得不轻, 此时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的, 就连萧氏都略有些着急。可是越是众人盯着她, 她便越发地紧张。 还是谢清溪走上前, 缓缓说道:“你先歇口气, 再好生说话。” “谢小姐,”这丫鬟平复了一下心情,便立即说道:“也不知是谁带回来的消息, 说山下的路被巨石堵住了。大家本就着急,如今一听便更加焦虑,怕在山上饿死。” 待听她说清楚了,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原想着哪里来的难免,原来就是在佛殿之中避灾的百姓。 萧氏一听秀眉一皱, 缓缓说道:“古来佛寺都有份收留灾民, 这些人若是回家的话, 只怕家中都已经倒塌, 还不如留在这寺庙之中更安全些。” “只是怕寺中并无足够的粮食供这样多的人吃饭啊, ”谢清溪倒也能明白这些人的担心, 只是他们往这边冲干嘛,难不成她们来上香还带着整车的粮食不成? “西鸣寺乃是苏州的大寺,香火旺盛, 每年都有施粥, 我想寺中的贮粮应该不是问题吧,”萧氏到底是有见识的人,这种时候还能冷静地分析着。 谢清溪一听也是松了口气,只要粮食足够,便不怕大家乱起来。要不然这些饿极了的人混乱起来,她们这里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到时候便是搬出布政使家眷的名号,只怕也无济于事了吧。 “可是中午的时候,便险些因为粮食的问题闹将起来,如今又是这般,只怕……”谢清溪还是不放心。 就在此时,只见门口真的有人过来,谢清溪惊了一跳,赶紧让丫鬟们将门关起来。而她走到窗前,待过了会那几人走近后,只见领头之人站在回廊之下,双手合十地说道:“谢夫人,老衲成济求见,还望夫人能赐见。” 这位成济乃是西鸣寺的主持方丈,萧氏一听便赶紧让丫鬟来门,请了他进来。 “老衲前来打扰,还请谢夫人见谅,”成济虽来时穿着蓑衣,可雨势太大,脱了外头的蓑衣时,里面的袈裟也湿了小半。可是这样的狼狈却丝毫不损这位成济大师的得道高僧的气度。 “大师重了,”萧氏也还礼,又对谢清溪说:“清溪,还不见过大师,前次你在寺中做法事,得西鸣寺诸位高僧大德相助。” “信女谢清溪见过成济大师,”谢清溪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回礼。 成济方丈一见谢清溪也轻轻点头,示意道:“原来谢小姐也在此,那老衲便不妨直了。” “大师有话只管吩咐便是,”虽说萧氏是布政使夫人,名副其实的贵族,可是对于这种德高望重的出家人,她还是格外敬重的。 成济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今日早晨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安抚了骚动的人群,只怕这西鸣寺的受灾情况便不会这般轻了。 他道:“想必夫人也应该听到,前面的诸多施主因这天灾而躁动不安。方才因山下道路被阻断,不少施主更是寝食难安。我虽勉强安抚了,只怕是强撑不久。” 谢清溪一听这些人被方丈劝了回去,也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西鸣寺乃是千古大寺,受佛祖佑护方能逃过此劫,如今山下只怕已是人间地狱,房屋倒塌又恰逢这样的暴雨,只怕官府一时难以上山救援,”萧氏缓缓说道。 谢清溪转头看着她娘,又看了眼主持方丈,不由感慨这姜还是老的辣。方丈只是将这寺中之事略提了一下,她娘便闻歌而知雅意。不过萧氏说的确实也是实话,便是现代交通那样便捷,救灾的时候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有时山路被阻断的地方,甚至要过了三四天才能重新连通道路。 况且就算是连通了道路,这救灾的物资也不可能立即送达。 成济大师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寻常时候,老衲倒也不会这般不着急。西鸣寺素来有不少的贮粮,可五日前本寺刚向苏州府的信众施粥,将寺中大半的贮粮都用尽。原定昨日应送粮至寺中,却因旁事耽误,谁曾想今日便突逢此变故。” 若不是实在有难之隐,成济大师也不愿来打扰萧氏。 可是如今西鸣寺的剩余的粮食,若是做出来的话,只怕只够这样多的人两顿而已。毕竟西鸣寺的僧侣也有数百人,再加上在佛殿躲避的香众,只怕有四五百之多。 谢清溪和萧氏对视了一眼,同样都惊诧不已。原以为如今的情况已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呢,可谁承想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等着她们。 “那不知大师如今可有良策?”萧氏虽说很有些手段,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是缺粮食,便是她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老衲想请谢夫人派人尽快下山,将此处之事禀告给苏州官府,还往官府能及时进来救灾,”成济方丈虽有慈悲之心,可同样也是力不从心,毕竟这缺少粮食一日两日倒也还好,若是官府久久不前来救灾,只怕这后果是不堪设想啊。 “方丈大师,我与小女也困在寺中,自然是不愿看见有任何骚乱出现。可是官府救灾有轻重缓急之分,并非小妇人能力导。而我带上山的皆是女子,并不方便下山求救,”倒不是萧氏有意推脱,而是如今苏州处处都在受灾,官府只有那样多的人力。 更何况,萧氏也知道就算是朝廷赈灾也是有一定的流程,再加上各党派之间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之间扯皮,只怕待上谕达到之时已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而难民们能得到救治,快的也得四五日,慢的只怕是十几日都有的。 此时谢清溪并不知道,这古代的救灾可不象现代这般迅速。在雅安地震之时,解放军十几分钟便能集结出发,而在这里光是通知官员到官衙紧急开会,只怕来回也得半个时辰。没有通讯、没有便利的交通,这些在救灾中必不可少的要件,这里都没有。 所以这里的百姓才会这样惊慌,这样恐惧。因为有些曾经经历过天灾的人知道,救援总是来的那样慢。 成济大师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声音中充满了悲悯和无奈。谢清溪看着大师这样大的年纪,还为流离失所的百姓这样奔波,忍不住说道:“寺中可有健壮僧侣吗?” “清溪,”萧氏转头看着谢清溪,她之所以未答应大师的请求,那是因为她知道,即便是谢树元在这样的灾难之下,也得分个轻重缓急。 山上的百姓虽说面临着饥饿的问题,可是他们到底能在这佛寺之中躲避,头顶上能有一片遮风挡雨的瓦片。可是山下呢,这样的地震只怕得震塌一半百姓的房屋,那些百姓不仅饥饿只怕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娘,我并不是想让爹爹派许多人来救咱们。说实话,咱们如今唯一的难处便是,这山石挡住了山道,只要有人用火药炸开那挡路的巨石。到时候道路一通,咱们便可以自救,”谢清溪考虑了半晌才说道。 萧氏看着她,眼中满是惊异,片刻后她又道:“这火药岂是说有便有的?” 突然,谢清溪眼睛一亮喊道:“大哥哥。” “娘,方才我不是同你说,那位姓陆的公子是同大哥哥一道上山来的,因着巨石挡路,所以大哥哥才没能上来。那说明大哥哥定是知道咱们被困的消息的,他一定会告诉爹爹来救咱们的,”谢清溪越来越觉得有希望,谢清骏那样机敏之人如何会想不到用火药炸这巨石。 萧氏听她这么一说,倒也眼睛一亮,这心头忽上忽下的水桶好像一下子便放下来一般。 于是她又转头对方丈说道:“方丈大师,我儿清骏曾到山下,只因这巨石阻挡才未能上山。如今他已回去,定会将此处的消息传出去的,咱们只消稍作等待,定能等到救援的。” 成济方丈听了这样的话,面色比方才要和缓些,只听他道:“谢夫人慈悲之心,佛祖定能保佑。” 不过谢清溪又对方丈说道:“大师,虽说如今有救援的希望,但为了避免粮食过快耗尽,还请大师出面告诉大家,所做的食物先给老幼妇孺,青壮男子和女人还请稍加忍耐些。大师您德高望重,又在今日数次劝住了百姓,他们定会听从大师之的。” 因西鸣寺乃是香火大寺,上山上香的也并不仅仅是女眷,也有不少男子夹杂在其中。所以这会谢清溪才会有此一说。 萧氏深深看了谢清溪一眼,却并未阻止她继续说话。 成济方丈缓缓点了点头,末了还是双手合十对谢清溪说道:“多谢谢姑娘指点。” “大师重了,小女只是略尽薄力罢了,”谢清溪赶紧起身还礼。 待成济方丈走后不久,秋水便回来了。不过谢明岚却是被她和宣墨两人担着回来的。她们刚到院子门口,屋内眼睛尖的丫鬟便看见了。 待秋晴和朱砂出去帮忙将人扶了进来后,谢清溪一眼便看见谢明岚的脸色苍白,两侧脸颊更是瘦削的险些凹进去了。 “这是怎么了?”萧氏起身,一面让丫鬟将谢明岚扶到榻上躺着,一面着急问道。 宣墨是伺候谢明岚的丫鬟,她脸上裹着泪,若不是一路上强撑着扶着谢明岚,只怕早已经昏过去了。 萧氏指着她便问道:“不是让你好生照顾四姑娘的,这是怎么了?” “庙中清苦,姑娘先前胃口一直不好,已连着好几日没吃东西了。今日翻地龙的时候,跑到一半的时候一时不支,被房顶上落下来的瓦片砸了个正着,”宣墨跪在地上哭着说道。 谢清溪一惊,赶紧去翻她的后脑勺,因着伤口已经许久,所以流出来的血早已经凝结在发髻上,成了一团的血块,看着好生吓人。 萧氏自然也看见了,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秋晴,你去求方丈大师,问问寺中可有会药理的大师,还请救四姑娘一命。” 秋晴急急称了声是,顺手从门口拿了件蓑衣,便赶紧披上往外头跑。 ******** 谢清骏回了谢府时,险些将谢清懋吓了一跳。他知道大哥是去山上接妹妹和母亲去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大哥居然会受着伤回来。 “上山的路被巨石挡住了,我没办法上去,”谢清骏开口解释。 好在谢清骏的伤势并不严重,要不然在城中大夫紧缺的情况下,只怕还不好找大夫回来给他包扎。因谢家有教骑射的师傅们,其中有位师傅略通些药理,便让他过来替谢清骏包扎。 谢清懋一听便更加着急,问道:“那如何是好?” “那巨石实在太大,我看了一下,非人力能挪动的,需得火药炸开才行,”谢清骏先前在山上便已经观察过,所以才会着急赶回来。 火药因杀伤力巨大,是受到严格管制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有火药。 谢清懋也知道这火药是受管制的,便问道:“那咱们现在是去找父亲吗?” “嗯,待我伤口包扎好后,便前往苏州布政使衙门,”谢清骏点头道。 谢清懋看着外头依旧没停歇的大雨,叹道:“也不知外头的灾情如何了?咱们家中倒是还好,不过是后院有几处下人房塌了半边,也没砸伤人。只是我听说城西和城北有半数以上的民居被震塌了,被砸伤的百姓有数千之众。” “若是单单依靠苏州衙门的人力,定是不可能及时救灾的,”谢清骏坐在榻上,也默默转头看着窗外的大雨。 他面容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有受伤的模样,旁边替他包扎的师傅都不由点头,这位大少爷实在是非寻常人能比。 “如今父亲已经打开贡院,将流离失所的百姓安置在贡院中。我听说城中医馆中的大夫都已经被紧急传唤到贡院去了,只是伤者甚多,而药材竟是一时有些供应不上,”谢清懋说道。 谢清骏转头问他:“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同窗之中有位是家中医药世家,而积善堂便是他家的祖产。” 这个积善堂不仅在苏州赫赫有名,便是在整个江南都是顶顶出名的。他家因药材价格公道,坐馆大夫医术高明,在医药行业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你联系一下这位同窗,问问他是否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筹集最多的药材送到贡院去,至于价格方面还请他看在是为了赈灾所用,给个公道价。至于银两,咱们谢家会在稍后补上,”谢清骏沉思了半晌,有力地说道。 谢清懋一听,便是怔在当场。其实方才在蒙学的时候,他看见那些急需药石医治的伤患们,便已经心急如焚。可是大哥着急上山寻回母亲和妹妹,父亲又在衙门中无暇分身,他在府上虽有话事的权柄,可也不敢擅自做主。 如今大哥这般说,他自然是万般愿意的。 他脸上总算扫去一些愁容,只见他兴奋地说道:“大哥放心,我即刻便去找齐源。” 谢清懋走了之后,一直在旁边的谢清湛,小心地看着他大哥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大哥哥,那我能干嘛?” 谢清骏看着他跃跃欲试的小脸,便知道他也想为黎民百姓做些事情。不过他可不敢让这小祖宗去冒险,便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清湛如今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什么事啊?”谢清湛一听重要兴奋地说道。 “这样的天气那些百姓又遭了雨,定是冷的很,我记得府上刚好给下人要准备冬衣,你帮哥哥去仓库看看清点一下,这批冬衣的数量,”谢清骏说道。 其实这匹冬日是谢府给谢家下人做的过年衣裳,这世家大族的奴仆都有定例的衣裳,谢家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谢清溪后来给萧氏出了注意,说每年过年的时候再给下人多做一身衣裳,既废不了多少钱,又能讨个喜庆。 于是萧氏每年腊月的时候,便会让人准备这些冬衣,没想到如今这匹衣裳倒是派上了用途。 其实这批冬衣的数量,库房那里自然有存档的,只是谢清骏找些事情让谢清湛做而已。如今家中人四散,清湛这样小的年纪还是留在府中稳妥。 谢清湛到底是年纪小,一听哥哥的话,便觉得这事果真是极重要的。一想到那些百姓正在受冻,正等着自己这批衣裳救命呢,谢清湛便立即来了劲。 他将两人都分派了事情,自己便前往苏州布政使司。只是他手臂有伤,马是不能再骑了,只得乘着府上的马车过去。 这会苏州布政使司也是一派繁忙,管理粮仓的官员还在劝阻谢树元,这开贡院和开粮仓可不是一回事,若是没上谕,私开粮仓那可是要杀头的。 按着正常的程序,应该是谢树元先写了折子,请求上峰准许他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待上峰批复后,他再开仓。可如今谢树元直接跳过写折子这段,便要开仓,这负责苏州粮仓的属官实在是不敢啊。 谢清骏到的时候,谢树元正在训斥这人。也不知这人是真榆木疙瘩,还是生性耿直,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和谢树元顶牛呢。 谢清骏在旁边的值房等了一回,谢树元才让那人离开。待他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谢清骏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立即急道:“你受伤了?” “我本想上山接回母亲和清溪的,谁知巨石挡住了山道,竟是无法上去,我不慎被山上落石砸到,”谢清骏解释。 谢树元一听妻子和女儿皆被困在山上,原本就忧虑的事情便又添了一件。 不过谢清骏还是及时说道:“父亲,我观察过那山石,并非人力所能移动,必须要火药炸开。所以我想请你派人上山。” “火药素来监管严厉,只有苏州府总兵才有权利动用火药,只是先前我请他出兵赈灾救人,他便推推拉拉,如今再让他用火药,只怕更是难上加难。”这事情竟是一件接着一件来,饶是谢家父子这样的人物都不由有些头疼。 好在谢树元不是那种,事情还未做便说不行的人。既是需要火药,他自然竭力去争取,于是他让属官再跑了一趟苏州总兵府,将西鸣寺上有四五百人被困的事情告诉了姜总兵,还请他派人前往,砸开拦路的山石。 “我听说贡院里缺少药材,清懋正好有同窗家中乃是药材世家,他已前往寻求帮助,而买药的费用我打算由咱们府上出,”谢清骏既然过来了,自然也需要将此事汇报给谢树元。 谢树元忙碌了一天,听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如今突然听到这话,竟是突然生出一种果然是自己的儿子的感动。 他沉默地拍了拍谢树元的肩膀,说道:“辛苦了。” ******** “小船哥哥,她怎么样了?”谢清溪轻声地问坐在凳子上的陆庭舟。 此时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僧袍,身上无一点多余的装饰,一头乌发更是由一枝简单的木簪束与发顶。可越是这般简单的装束,却越发衬得他面容俊美,风华无双。 谢清溪站在旁边,偷偷地觑着他的脸,五年不见了,他如今真的变成了一个男人,眉眼那样的深邃,鼻梁英挺地犹如塑雕一般。而自己,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她依旧还是个孩子呢。 “她伤及后脑,我方才替她把脉,脉搏微弱,只怕有性命之忧,”陆庭舟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谢清溪倒吸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这是谢明岚的苦肉计呢,谁知竟是真的到了这样凶险的地步。 “那有药石可医吗?”谢清溪赶紧问道。 陆庭舟点头,谢清溪刚要松口气,却听他说道:“虽有药石可治,不过如今这处只怕无我所要的药材,就连吊命的参汤只怕都没有。” 谢清溪不敢回去同她娘亲说,要是萧氏知道,只怕也得忧虑不已。 “那现在怎么办?”谢清溪眼巴巴地看着陆庭舟,在她心目,陆庭舟可是无所不能的。他会武艺,骑射功夫又那样的好,还会医术,只怕这世间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情吧。 “等,”陆庭舟语气平静道,:“咱们如今只能等山道打通了,才能有药石医治她。” 谢清溪又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的谢明岚。她让丫鬟将谢明岚抬到旁边的房间,原本想请寺中会医术的大师过来看的,没想到来的却是陆庭舟。 “饿吗?”突然温和的声音响起,不同于方才看病时的冷静,连说话的语调中都透着几分关心。 谢清溪一转过脸,便看见陆庭舟明亮如星辰般的眸子,那般安静又平和的目光,让她原本焦虑的心都稍稍抚平了些。 她微微摇头:“不饿。” 不过刚说话,她又急急盯着他问道:“小船哥哥你饿吗?你若是饿的话,我那边还有些糕点。” “原本还想忍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饿了,”如今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为了节省蜡烛,整个房间之中只点了微弱的油灯。 那犹如萤火之光的灯光,在黑暗之中悠悠摇晃着,坚强又不屈地以自己微弱的光辉照亮着这间安静的禅房。 “朱砂,你去旁边将那盘点心拿过来,”谢清溪看着烛火之中的陆庭舟缓缓说道。 “可小姐……”朱砂想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只怕不安全,可是她在看见这位公子的脸时却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这位公子可真是俊美,竟是比自家的大少爷生的还要好看。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看见天生的仙人了呢。 “你去拿了,立刻回来便是了,”谢清溪说道。 朱砂一向不敢违抗谢清溪的命令,如今听她这么一说,自然就赶紧去隔壁夫人房中拿点心。 外头的风依旧在呼呼地吹着窗棂,雨势似乎是小了些,可依旧还在下着。因着房内只烧了一盆木炭,虽然就放在脚边,可是依旧冷的很。 “是不是很冷?”陆庭舟看着她的身子抖了几下,便含笑问道。 谢清溪慌忙抬头看他,可是眼睛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眸子,她以为他实在笑话自己,便感激摇头,咬着牙关坚定地说道:“不冷,我不冷。” 结果她刚说完,鼻子便觉得一痒,紧接着两个喷嚏连着打了出来。她尴尬地简直是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谁知又打了一个。 一个轻微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谢清溪原本还是害羞,觉得这实在不是淑女所为,结果被这么一笑,反而是有些恼羞成怒地抬头看着他说道:“都说打三个喷嚏是有人在想,肯定是大哥哥他们在想。” 谢清溪说的肯定,结果原本还想忍耐的陆庭舟,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轻笑。可就算他还是克制的轻笑,却还是惹得谢清溪两颊鼓起,显然是气的不轻。 她本就畏寒,在家中的时候都得烧了地龙才能,如今只有一盆炭火,她如何能不觉得冷。 “真可爱,”就在她气鼓鼓地时候,突然有一个宽阔又温暖的大手在她头顶摸了摸。 可爱你…… 这样是犯规的,谢清溪一下子就泄了气。 待过了会,朱砂便端着点心回来,谢清溪看她鬼鬼祟祟的模样,笑话她:“你怎么回事?后面有人在追你唉。” “啊,”朱砂惊吓地转头一看,结果什么都没有,她立即气到:“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嘘,你轻声点,小心吵着……”谢清溪突然压低声音,见朱砂端着盘子小路小碎步过来,突然说道:“四姑娘。” 朱砂看了眼还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四姑娘,便立即哀求地说道:“小姐,你别再吓唬奴婢了。” “好了,你赶紧将点心拿过来,”谢清溪不再吓唬她。 朱砂轻声地说道:“我听说方丈让人煮了好些粥,不过那些米粥稀疏的很呢。” 因着萧氏生怕前面的百姓再闹起来,不时派丫鬟过去问问情况。所以刚才她过去拿点心的时候,秋晴正在同萧氏汇报。 “只怕许多人就连这米粥都吃不上吧?”先前方丈已经说过,所剩的粮食仅够寺庙僧侣两日之用。原本寺中僧侣有数百人之多,而如今滞留的百姓却又三四百人之多,若是将所有的粮食都做了米粥,只怕才够这些人吃吧。 “就是啊,我听说说的是米粥,其实舀出来的连米粒都能数出来,”朱砂也唏嘘,她们这里还有些糕点,又是因为是女子吃的也少,所以这会她还不知道饥饿的感觉。 陆庭舟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天幕,说道:“只怕今晚难矣。” 章节目录 卷一最是江南风光好江南篇终 > 第六十章 苏州发生地震的消息在第一时间送往京城, 八百里加急的简报到达后, 就连如今甚少过问政事的皇帝都被惊动。 内阁诸位阁臣也被迅速地召唤至宫中, 原本这消息还是瞒着的。不过到了第二日便已经传的满城都是, 谢老太太江氏一听这消息, 险些当场昏过去。 皇帝命内阁首辅迅速拟定一系列的救灾策略, 不过谢舫却上书说道, 如今苏州灾情严重,权重缓急间应让苏州布政使尽快开仓放粮救护百姓。 皇帝一听自然是同意,当即由内阁出政令, 皇上批准,赐苏州布政使谢树元全权以尽快救灾,着苏州总兵姜焕全力协助其救灾。 而这道政令下达到苏州的时候, 已经是灾后第三日, 而谢树元已经开仓放粮。 可是第一晚因许多人没有御寒的棉被棉衣,很多人都冻死在了贡院之中。看着那些原本还鲜活的生命, 在自己身边慢慢消失, 许多人险些崩溃。 不过谢家是送第一批棉衣棉被送来的, 布政使大人家都带头捐赠棉被了, 许多苏州官员家中在得到消息之后, 都纷纷捐赠物品。 苏州知府衙门倒是还有一批御寒的棉衣和棉被, 可是这批棉衣棉被是为了驻扎在苏州的守备军准备的,属于军需物资。军需物资可不比旁的,就算是紧急时刻挪用军需物资, 那也是要被杀头的。 所以谢树元也没敢用这批物资, 不过他倒是从谢清骏将家中棉衣捐出来的做法出,得到了启发。这城中不管是官员还是富户都甚多,每户人家在冬季都会替家中奴仆准备棉衣,若是动员这些人家捐出棉衣,倒也可以撑到朝廷下发政令的时候。 他当即先动员起苏州大小官员,秦德明乃是右布政使,自然也是家大业大。他见谢家都捐出了上百件棉衣和几十条棉被出来,自然也不甘示后。当即派人回家,将此事同家中老太太说了。 秦夫人早已经被送到庄子上休养,如今秦家乃是秦老太太做主。秦德明派回来的人正回来禀告的时候,温锦正在老太太身边呢。 这地震一来,老太太便将秦家人都集中到了自己的院子中。这会其他人因昨个一夜未敢睡,已到这院子的其他处休息了。倒是温锦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边,她一听舅舅的意思,便赶紧说道:“外祖母,如今谢大人带头捐物,咱们倒也不好落在人后。只不过谢大人家既然捐赠了棉衣和棉被,咱们倒也不好同他重了。我觉得咱们不如捐赠木炭。” 秦家在苏州自然也是有好几处庄子的,每年到了冬季,这庄子便会送冬季要烧的木炭进来。这主子用的自然是顶好的银霜炭,光是这银霜炭秦家便有上千斤的贮量。而给下人用的木炭,自然就更加多了。 秦老太太点头,这位谢大人虽说号召苏州大小官员捐赠,但是自家儿子到底是比人家矮了半级,这捐赠的东西自然也不好越过去。 这会听到温锦的话,她也点了点头,又问道:“依照你的意思,这木炭捐些多少合适呢?” “如今只是因为朝廷的政令未出,所以谢大人才号召咱们这样的家里捐赠东西的,所以咱们倒也不用捐的太多,不如便先送两车木炭过去。若是真的不够,这后头便捐便是了,”温锦说的头头是道。 秦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外孙女素来是个明事理的,偏偏就她那个蠢笨的儿媳妇不会看人,这样好的媳妇人选都不要。 而苏州官员家中自然都如秦家这样的情况,在家中主持大局的主母们,细细考虑了这会受灾百姓需要的东西,便赶紧让人开了仓库。 而此时谢清骏则带着谢树元的名帖,前往沈秀明府上。待到了沈府才发现,他家早已经大门禁闭,待谢清骏让人上去敲门了好久的门后,才有个人从门内微微拉开了一道缝,警惕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谁?” “这是布政使谢大人的名帖,去跟你们老爷说,谢清骏前来拜访,”谢清溪将谢树元的名帖拿出冷冷说道。 谢清骏素来为人和煦,便是同家中下人说话都是温和有礼,如今这般冷冰冰地盯着对面这个看门人,倒是让他吓了一跳。他一听是布政使大人,便赶紧要开门,又突然想到这人的名字似乎在哪处听过。 “你便是谢大人的儿子,”此时这门人才想到,这不就是前段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的那位直隶省解元。 “我这就去请我们家老爷,”这门人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吓得,连门也不看了,赶紧去找沈秀明去了。 而沈秀明一听谢清骏的名字,便衣裳都未整理便赶紧过来了。虽说他同布政使大人之间有几分交情,可是在这位谢大公子面前却也是不敢拿大的。人家如今虽然还只是个举人的功名,可是待过了明年的会试,只怕是要一飞冲天的。 “谢公子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即便沈秀明的年纪要比谢清骏大了近两轮,可是他瞧见谢清骏依旧是谦和有礼,丝毫不敢挑长辈的架子。 谢清骏颔首,将手中的名帖递给沈秀明道:“此番我父亲的名帖,父亲让我来沈府寻沈大善人,还望大善人出手襄助苏州百姓,度过此难关。” “谢大人实在是太见外了,便是大人不吩咐,沈某也正准备召集苏州商会的众多成员,商讨着如何救灾的问题,”沈秀明急急说道。 沈秀明本就有大善人的称呼,可是五年前他的别院涉嫌拐卖儿童一案,虽后头谢大人将此案查明,但终究还是影响了沈秀明及沈家的声望。 不过沈秀明在这几年内,年年都会捐钱捐物,铺路造桥更是不在话下,倒也挽回了曾经跌落谷底的声望。 如今谢清骏找上门来,他自然更是高兴。要是此次地震,他能带领苏州商会的人救助苏州百姓,那无论是在苏州城的威望还是商会中的威望都会更显盛。 不管出于什么样目的的帮助,但只要有人愿意释出援手,那么他就值得尊敬。 谢清骏又何曾不知,这些商人皆是唯利是图之人,可是只要他们能真正帮助到苏州百姓,就算是有目的,那也无关紧要, “那不知沈老爷何时前往商会,不知谢某可否同沈老爷一通前往呢?”谢清骏客气地问道。 沈秀明一听谢清骏居然愿意参加商会的会议,便立即脸上赞同,还立即让人套了马车便要前往苏州商会的会楼。 沈秀明如今乃是皇商的身份,虽说同官家沾了边,可是苏州城中巨富商贾众多,有好几家同样是在京城中有背景,对他很是有些不赞同。如今谢清骏能同自己一起前往,待会会议上,他提出的任何建议,只怕都没人会反对吧。 于是两人携手前往苏州商会日常开会的地方。 在这处谢树元则是亲自前往总兵府上,姜总兵虽然同意出兵,帮助衙役在苏州城内救助受伤的百姓,并且四处挖掘废墟中是否还有受伤之人。 可是姜焕却依旧不同意派人去炸石,如今已经过去两日,西鸣寺上聚集了那样多的人,只怕西鸣寺的贮粮已经不够了。谢清骏一时请命要去劝说姜总兵,可是姜焕此人的秉性谢树元却是了解的,若是能轻易劝服他,谢树元也就不会这般烦恼了。 “姜总兵,想来你也知道,如今西鸣寺上被困的百姓及僧侣多达五百人,还请姜总兵看在西鸣寺护佑了如此多百姓的份上,及早地炸开山上,以解西鸣寺之困,”谢树元一见到姜焕便开门见山说道。 可是姜焕却打定主意,只听他冷静说道:“火药一事乃至关紧要,想来谢大人也知道,朝廷对于火药的使用可是有过明文规定的。如今没有上峰的命令,我也是不敢轻易使用的。” “如今情况紧急,我已派人将苏州地震一事报告给朝廷,想必皇上颁发的赈灾政令这两日便会抵达苏州,还请姜大人看在山上那么多等待救命的百姓,派兵前往吧,”谢树元几乎是费劲心力在劝阻姜焕。 可是先前他让姜焕派兵救灾,已是激怒了姜焕,如今他又要火药开道,姜焕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答应的。 救灾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总兵府有人进来禀告,来人对两位大人说道:“回禀大人,京中来人了。” 原来是京城中带了皇上政令的人,前往布政使司未见着谢大人。秦德明因知道谢树元是前往总兵府力劝姜焕,于是便让人直接来了总兵府。 这人一见了谢树元便将由内阁拟定,皇上颁布的紧急政令,宣读一遍后交给了他。谢树元先是跪叩谢恩,紧接着又转头对姜焕道:“姜总兵,如今皇上的旨意在此,还请姜大人派兵吧。” 姜焕自然也听到皇上命自己全力协助谢树元,一甩袖子冷声喊道:“来人。” ******** 谢清溪看着屋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天际仿佛随时都能落下雨来,寒风猛烈地吹着,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窗棂。 谢明岚依旧还是未醒,谢清溪端着药碗,里面灰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浓浓的中药味道。朱砂将炭火点上后,赶紧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说道:“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喂吧,您去歇息会吧。” 连朱砂说话的声音都又轻又无力,她们已经被困了三日之久,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得救,可是得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前日就连萧氏都只喝了一碗稀疏的能数得清米粒的粥,昨日更是陷入了弹尽粮绝之中,整个西鸣寺的粮食终于在这么多嘴中消耗殆尽。 好在陆庭舟的手下及时上山,可是他们带来的口粮,也不过只够这院子中人吃。就算是谢清溪这会都没了不敢有多余的同情心了,这么点东西,若是拿出去,只怕一瞬间就被抢夺干净。说不定饥饿的人群,还会以为她们有多少粮食,到时候过来哄抢,这一屋子的女子哪有抵抗之力。 朱砂扶着谢明岚坐了起来,可是她整个人还是无意识地往一边倒。谢清溪只得在背后托住她,让朱砂喂她吃药。可是不管朱砂喂了几口进去,那药汁就顺着她的唇瓣流了出来。 “小姐,这可怎么办?”这已经是喂得第二次药了,可是谢明岚怎么都喝不进去。 谢清溪恨不得强行掰开她的嘴巴,将药汁灌进去。可她之前也试过一次,她的牙关禁闭,便是捏开嘴巴依旧还是灌不进去。 她不禁看着禁闭着眼睛的谢明岚,嘲讽地说道:“别人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你倒是好,连人参都吃不下去了。” “继续喂,”她盯着朱砂说道。 朱砂不敢违抗,只得继续舀了一汤勺的药汁,这会谢清溪捏住谢明岚的两颊,可是她力气小怎么都扣不开她的牙关。待折腾了好久,总算是喂进去了三分之一的药汁。 谢清溪将她重新放平躺在床上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象谢明岚这样子倒也是种幸福。任外头如何混乱,都吵不着她。 有时候谢清溪还真是觉得谢明岚命好,重活一次不说,小小年纪做了这样多的坏事都能留得一条性命。原本以为没救了,谁知陆庭舟的手下正好上山,又及时送了救她的药材上来。 “小姐,老爷什么时候派人来救咱们啊?”朱砂看了一眼外头阴沉的天空,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是了无生趣。 当人处于饥饿的时候,正是连说话都觉得是浪费。谢清溪这两日一直都尽量不少,以保存自己的体力。陆庭舟的属下虽送了东西上来,可是他们只有两三人上山,能带的东西又极少,她们这些主仆加起来有数十人之多,就连萧氏都不敢让谢清溪一下子吃饱。 这会她们有点东西吃的,尚且都还这般,更别提前殿那些没东西吃的。 谢清溪正准备去隔壁看看她娘亲,刚走到回廊的时候,就看见那日见着的小和尚匆匆进来。这小和尚脸色发白,嘴唇更是干裂的破了皮。 寺中不仅粮食全部吃光,就连炭火都快烧没了。原本还能烧些热水给大家喝喝暖暖身子,充充饥,如今连木炭都没了,热水自然也没了。 “谢小姐,小僧能见见谢夫人吗?”小和尚脸上有些犹疑,不过还是问道。 谢清溪知道方丈并不许寺中僧侣打扰她们,这位小和尚突然过来,定是有事发生了。她问道:“小师傅,可是前面有事情发生?” “他们要在寺中烤野狗,方丈师傅前去阻止,被人推倒,如今腿摔伤了。谢小姐,请你去阻止他们吧,”小和尚说话的时候,一直强忍的眼泪溢满眼眶。 谢清溪一听也是愤怒不已,从地震以来,方丈大师不仅庇护了这些百姓,还下令寺中僧侣不许吃粥,将口粮留给那些百姓。这些人居然还敢伤害方丈,实在是太过丧心病狂了。 “方丈现在可还好?”谢清溪赶紧问道。 这位方丈大师素来德高望重,深受寺中僧侣的爱护,如今小和尚含泪摇着头说道:“方丈师傅两日未进米粮,只以热水充饥,如今又摔断了腿,慧明祖师正在替他医治。” “岂有此理,”谢清溪忍不住怒道。 “我们寺庙乃是清静之地,如何能在里面烤野狗,”小和尚自小就在西鸣寺长大,往来的香客都对他客客气气。他未曾想到,这些平日看起来待佛祖至敬的香客,竟会这般对佛祖,实在是太过分了。 谢清溪此时突然想到,她急急问道:“你说他们在烤野狗?是死了的吗?” “是的,有几位施主实在是饥饿难忍,便去外头想找些能吃的东西,谁知竟找到几条已经死去几日的野狗。他们便将这野狗带到寺中来烤,”小和尚抽抽泣泣地说道。 谢清溪将他领了进来,待小和尚将事情的原委告知萧氏的时候,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叹息。 “娘,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吃这些东西,”谢清溪赶紧说道。 萧氏看了她一眼,叹道:“这些人已经饿了两日,如今更是连水都没有喝的。你如今不让他们吃这些东西,无疑是要了他们的命。” “可是娘,这些野狗只怕已经死去多日,大灾之后瘟疫横生,若是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只怕会让瘟疫横生啊。”谢清溪急急说道,现代生活咨询快速,她虽没有亲身经历过瘟疫,可也知道大灾之后若不及时消毒,细菌会滋生在那些死去的动物尸体上。 而如今虽是寒冬,可是大雨刚过,难保那些野狗身上没有细菌滋生。若是真有人吃了这样的东西,这样密集的人群,到时候定会传染上的。 萧氏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灾难,难免对于疫情有些不了解,如今听谢清溪这般说,也立即重视起来。可是她们又没有带足够的人手,如何能阻止。 “让我去试试,若是不能阻止,只怕我们在场的人都有被传染上瘟疫的危险,”谢清溪并非耸人听闻,实在是古代的医疗水平太过落后,若是真的不幸染上瘟疫,只怕是十染九死。 待谢清溪领着小和尚出了院门,便看见陆庭舟独身沿着院墙回来。他这两日也未吃多少东西,原本就白皙的脸颊更加苍白,看着竟是有些羸弱,可是这样的羸弱反而更添加了他的俊美。 就算是这种时候,人家都可以这般好看。 “你的手下呢?”谢清溪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先前他是带着手下出去的。 陆庭舟轻轻笑了下,说道:“我让他们下山去了。” “你说爹爹今天会上山救我们吗?”谢清溪对于劝阻那些人也实在心中无底,可是如今她必须要前往。 陆庭舟反而问道:“怎么,你要出去?” 谢清溪轻轻点头,陆庭舟却是皱了下剑眉,他的眉毛天生浓密,生的又好,直直地两道犹如要飞入发鬓。他生的太过唇红齿白,原本或许会觉得这样的长相女气,可偏偏这样一对剑眉,为整张脸平添了几分凌厉之气。 谢清溪只得将前头的事情说了一遍,陆庭舟一听便立即反对,:“如今这帮人饿的连方丈大师都能伤害,你如何能阻止?” “哪有这样的夸张,”谢清溪轻笑一声,不过还是正色道:“我也知道此事甚难,可是不去做又如何能知道结果呢。” “况且,我也并不只是在救他们,我是在自救。若是他们真的吃了这些死狗,到时候瘟疫横生,只怕在这西鸣寺避难的人都逃脱不了,”谢清溪抬头看着他,目光坚定地说道。 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既然她明知这件事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那她就应该去阻止灾难的发生。比起天灾来,有时候更可怕的是人祸。 陆庭舟看着她坚定的目光,突然心头一软,唇角微微扬起,只是这样清浅的笑容便那样的好看。 他说:“你果真是长大了。” ******** 不过为了防止那些人暴动,陆庭舟还是先去见了方丈,将谢清溪的担忧告知大师,并请寺中僧侣同他一同前往阻止。 方丈一听,只低声念了一声佛号,便请寺中的其他大师召集寺中僧侣。 好在出家人本就生活清苦,吃不饱饭本就是常有的事情,如今虽饿了两日,但面色可比外面那些百姓好多了。 成云大师乃是成济方丈的师弟,他将众多僧侣召集起来后,便将此事的严重性告诉了众人。出家人本就慈悲为怀,众人一听,皆是垂头念了佛号。 谢清溪着急的不行,想赶紧去找人。不过陆庭舟还是在她想出口的时候,捏了一下她的手掌,示意她不要着急。 待众人到了西鸣寺的山门外的时候,才看见那些捡了野狗的人,也并不敢真的在寺庙中烤肉,已经将柴火都搬到了寺外去了。 因着这些人捡了吃的东西,所以寺中好些人都跟了出来,希望能从他们手中求的一星半点。一时间此处竟是聚集了上百人之多,只见众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已经被剥皮的动物。 不过因着那些人手上都拿着明晃晃的尖刀,所以围观的人才没敢上去争抢。 “阿弥陀佛,”众多僧侣见了那已经被拨了皮的野狗,连连念着佛号。 “大师,咱们已经不在寺中烤肉了,这总碍不到你们吧,”有个双手血淋淋的男子,冲着西鸣寺的僧侣们喊道。 “可你们却是想害死我们在场所有的人,”谢清溪看着地上整齐摆着的好几条狗,旁边有人正在准备点火,只是因为那日的大雨,这些柴火都是潮潮的,一时竟是点不着。 说话那人便是最先提议吃狗肉的人,他一见不过是个小丫鬟,便立即说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臭丫头,也敢管爷爷的事情。” 可谁知他刚骂完,只见一个身影从谢清溪身边掠过,一下子窜到了对面。‘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响起,那男子被打完之后,都还觉得一场梦般。 陆庭舟此时已经重新站在谢清溪的身边,只见他冷冷地看着那人说道:“若是再敢污秽语,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他身手太过诡异,气势又太过凌人,根本不是这些百姓见识过的,那男人身边站着的人都往后退了两步。 “诸位乡亲,并非是方丈大师不愿你们吃这些狗肉。实在是这些野狗已经死去多日,又经过大雨淋过,只怕此时身上也有瘟疫产生,若是诸位吃下去,难保不会染上瘟疫。大家此时吃这些狗肉无非是为了活命,可若是染上瘟疫的话,可是药石难医的啊,”谢清溪见人群安静了下来,立即开口劝阻道。 十瘟九死,由于瘟疫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就算是没经历过瘟疫的人,此时光听到瘟疫的名头,便已经吓的哆嗦。那些刚才还热火朝天杀狗的人,此时也一下子扔掉手中的刀。 “你胡说八道,”只有那个人先前被打的人还强撑着说道。 “诸位乡亲,我乃苏州布政使谢树元之女,我与我的母亲也同大家一般,都被困在西鸣寺不得下山。我们也同大家一般饥饿难耐,可是请大家相信,朝廷一定来救咱们的。”谢清溪此时说话铿锵有力,坚定的语气让不少人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原来这寺中真的有贵人同咱们一样。” “居然是布政使大人的夫人和女儿,那布政使大人一定会派人上山来救咱们的。” “就是,我就不信,布政使大人难道连自己的妻女都不救,那这会咱们同样也有救了。” 就算这些人不相信谢树元会来救自己,可是一听谢大人的夫人和女儿也都被困在这山上,这些饥饿的百姓一下子找到了希望一般。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山脚下响起,那声音犹如炸开什么东西一般。 谢清溪抬头看了眼陆庭舟,他的眼中也升起一丝喜悦。 “是有人炸开挡道的山石了,咱们得救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这些饿了两天的百姓,犹如瞬间有了力量一般,欢呼着,庆幸着。 “我们有救了,”谢清溪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可陆庭舟却朝山脚看了一眼后,又转头深深地朝她看了一眼。 “怎么了?”旁边的人群欢呼雀跃着,可是她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清溪,我该走了,”陆庭舟突然说道。 谢清溪刚听到这句话,突然眼前便一片模糊,眼泪来的太快,以至于她都没办法忍住,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滚落。 “别哭,乖,”陆庭舟见她一下便哭了出来,心中也甚是难过。 若不是她被困山上,他早就该启程回京了。 陆庭舟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她,浅淡的眸子带着无尽的温柔。 “我将在京城等你归来。”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亲人见面 > 第六十一章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明月何时照我还? 一年又一年, 当终于踏上归途的客船时, 连激动都不能简单地表明此刻的心情。外放当官, 离家数十载, 当终于可以回京的时候, 不管是谢树元还是萧氏都在心底唏嘘了一次。 当年原以为在苏州卸任后, 便可回京城述职。谁知一场地震却将所有计划大乱,苏州出现地震,整个苏州府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可是苏州布政使谢树元在危急之间, 救灾及时将损失降低到了最小。 于是皇帝陛下一个高兴,便大手一挥让他升职加薪了。刚好那江南布政使不是刚出了事,那好, 就你去当吧。于是谢树元一跃从正三品升到了从二品的位置。不到四十岁便已经是当朝二品大员, 实在是年轻有为。 谢清溪也挺高兴的,这要是隔现代, 她爹就是以三十七的年纪, 当了江浙两省的一把手, 便是以后到了中央, 那也是杠杠的资历。 于是原本一心想着回京城的谢树元, 收拾收拾包袱, 带着老婆孩子去金陵上任去了。 这三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谢清溪都不知从头说起了。她大哥哥在前年的时候,跟着商船出海去了, 一年多都未回来, 吓得萧氏天天在家吃斋念佛,就连谢清溪都时不时地抱抱佛祖的脚。 好在去年的时候,商船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成是非和纪仲麟。不过纪仲麟是去挣钱的,她大哥哥和成老师则是去领略域外风光。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虽说这个道理谁都懂,不过她娘亲还是在她哥回来之后,坚决坚定坚持不让他再离开。好在谢清骏也知道海上风险实在是大,他既是已领略与域外文化和民俗,自是安心在家中读书。 至于谢清溪,她投资商船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迅速地滚到了六万两,又迅速地翻了两倍,如今已经有十五万两银子之多。这海上贸易的利润实在是惊人,不过这些也都是拿着命换回来的。 谢清骏回来之后,她时常会缠着他讲些海外风景。每回讲到那些洋人女子穿着长裙,露着白胸脯,谢清懋便转头不听,倒是她和谢清湛两人听的津津有味。 谢清溪最喜欢的就是谢清骏给她带回的一条蓝色西洋裙,里面巨大的内衬,将腰肢收得细细的蕾丝布条,还有蕾丝花伞,粉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蓝色的,各种各样的蕾丝,将谢清溪的少女都激发了出来。 以至于她在自己房中偷偷穿了那条裙子时,朱砂吓得赶紧让人将院门关上,生怕被旁人瞧见了。 “娘亲,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啊,”谢家是走水路回京城的,沿着京杭运河一路往北。 谢清溪刚开始坐船的时候还有些兴奋,时常拉着朱砂坐在窗口看两岸的风光。可是等她风光都看腻了,这天津都还没到呢。 萧氏素来好性子,对谢清溪更是说不出的耐心,她安慰道:“你再将那条鸳鸯戏水的帕子绣好,大概便到了。” 因着船上无趣,众人自然是各自找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如今谢清懋要下场考乡试,谢清骏作为古来人,自然需要指点一番。不过谢清懋本身才学也过人,两人倒多为交流。 如今只苦了谢清湛了,上头两个哥哥年纪都大,相互交流便可以。所以谢树元如今闲来无事,天天指点他功课。因着谢清骏和谢清懋两人都是学神级别的,所以到了谢清湛这里,谢树元的要求自然是不低,于是谢清溪时常听见她六哥哥的惨呼声。 至于谢明贞,她如今正在绣自己的嫁妆,是的,京城的姑姑做亲。原本萧氏是想等着回京,亲自给谢明贞相看的。可谁知皇上大手一挥,他们全家又在金陵待了三年。 谢树元不愿让女儿嫁在江南,若是日后受了委屈,只怕也是鞭长莫及。于是,他便写信回京,希望家中能帮忙相看合适的人选。 江老太太虽说辈分大,可是她这样的年纪也不会经常出门,便将此时托付给了自己的亲女,也就是谢明贞她们的姑姑,谢家大姑奶奶。 这位大姑奶奶嫁的是定北伯府世子,而她保的媒便是自家三叔的嫡次子。当初谢树元一听是嫡子,又是出身定北伯府,便觉得不错。 可萧氏却不这般觉得,她是出身永安侯府的,对于这些京中的勋贵自然也是了解的。这定北伯府听着是不错,可是细细追究起来,也不过就是听着风光。首先,这说亲的还只是定北伯府三房的,如今爵位在大房,三房日后顶多是靠着大房过日子罢了。 其次说的是嫡子,可这嫡子的父亲都尚且不能得封荫,更别提这位嫡次子了。如今大齐朝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封荫子弟,说起来谢树元如今都可给谢清骏他们谋个职务,这定北伯府还不如谢家来的实在呢。 再说了,如今这些勋贵人家,身上有着爵位,可是却极少有实权。因此这些人家都是靠着爵位带来的俸禄和田产过活,家中主子年年在增加,可是进项就那么点。到了最后,有些人家落魄的连面子上都遮不住了。 据萧氏了解,这个定北伯府这些年也没出什么有出息的人物,家中子弟皆平平。就连那位世子爷的官职,都是靠着老丈人才能得来的。 可见这家人实在是没什么出息,只不过听着好听罢了。 谁知她将自己的忧虑告诉谢树元的时候,他反而哈哈一笑,只说道,没出息怕什么。如果这家子弟都有这种,只怕这样的亲事也轮不到谢明贞,说到底谢明贞这庶女的身份,能嫁给定北伯府的嫡子,那也算是高嫁的。 况且,自从大姑奶奶保了这门亲事之后,京城那边的信就一封接着一封的来,都是夸赞那后生上进可依靠的。后面就连江老太太都让人写了信过来,说她也让人打听过了,这孩子读书也上进,为人也本分,是个不错的。 连自己亲娘都这么说,谢树元自然不会疑虑,毕竟哪有亲祖母坑害自家孩子的。况且那边也说了,谢家家风正,大姑娘又有永安侯府嫡女这样的嫡母,自然是个好的。 况且方姨娘一听说,京里的大姑奶奶竟是给大姑娘,定了位伯府的少爷,恨不得天天替大姑奶奶上炷高香。连她这样的性子,说话走路感觉都带风了。 谢树元同意了,连方姨娘都欢天喜地成这样,就算萧氏心中觉得不妥,也没反对到底。 结果大姑娘的亲事还没怎么着,二姑娘就险些要疯了。谢明芳只比谢明贞小了一岁,上头的姐姐说了亲事了,那就轮到她了。 可谁不知道,她们母女三人不得太太的待见,这庶女的亲事可是握在太太手里头的。如今大姑娘得了这样好的亲事,这谢府的奴才们都在等着看二姑娘能有什么好亲事呢。 当然这些都是朱砂告诉谢清溪的,朱砂越长到大这包打听就越发地厉害,府里简直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谢清溪自然也乐得听这些八卦,平日也不拘束着她,只是她不敢让萧氏知道。萧氏那样的性子,最恨奴才碎嘴了,要是让她知道了,朱砂也没好果子吃。 有时候,谢清溪都忍不住要感慨,一晃就连大姐姐都说了人家了。她如今已经十一岁了,按着古代十五岁及笄的成例,她再过两年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清溪,咱们下一盘棋吧,”谢清湛这日的功课终于让谢树元稍稍满意,放了他半日休息的时间,赶紧过来找谢清溪玩耍。 谢清溪一手捻着手中的针,一边慢悠悠地说道:“我还是想绣会花。” 如今她再也不像小时候那般,觉得啥事不做只等着享福就好了。虽然谢家有这样的条件让自己这般,可是不管到哪里,总该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混吃等死这种事,也不该由她这么个小孩子来做。 想通了这点的谢清溪,迅速地改变了自己。三年前,谢家初到金陵,谢清溪便求着萧氏给自己找了个教琴艺的师傅。这琴棋书画,琴乃排在第一位,大家闺秀虽不说样样精通,可是这乐器多少还是会些的。 谢清溪在大学的时候,看见古筝社的那些妹子,穿着好看的旗袍画着精致地装容,在台上弹奏古琴的时候,别提有多羡慕了。 如今轮到她自己了,便知道这台上的几分钟,可是需要台下几年功夫的钻研的。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下棋的吗?怎么这会又不爱了?”谢清湛拿着棋盒,笑呵呵地问她。 如果你下十盘输十盘,而且是被完虐的,估计你也再也不想下棋了吧。怪就怪在谢清溪当初选了一个最不合适的对手,成是非可没有什么礼让之心,逮着谢清溪就虐。以至于她如今看见这棋盘,恨不能就砸了。 “这棋子可是暖玉的,触手生温,我求了好一阵,爹爹才愿意给我的,”谢清湛赶紧说道。 谢清溪这才撇头看了眼他手中的棋盒,所以你不是想来找我下棋,只是想要炫耀一下,这个是暖玉的棋子吧。谢清溪用一种,我已经看透你的表情鄙视地看着他。 不过谢清湛素来和她随意惯了,谁让这是他可爱的同胞妹妹呢。 “好吧,就陪你下一盘吧,”谢清溪放下针线,让朱砂将桌子上的针线筐收了下去。接着又让丹墨将她的棋盘摆上来,两人便对弈起来了。 谢清溪笑呵呵地看着他说道:“咱们即便是下棋,也该有个彩头吧,要不然多无趣?” “什么彩头,你只管说便是,”谢清湛豪爽的地说道。 “一盘十两银子吧,”谢清湛自然也有好东西,不过都是些什么玉佩啊砚台啊,玉佩先不说,那是男子样式的,她便是赢来了,也带不了。至于砚台什么的,她爹有个收藏的爱好,手里头价值几千两银子的砚台也是有的。 那就来银子嘛,简单粗暴又喜庆。 倒是谢清湛是直摇头,道:“你一个闺阁小姐,竟是这般爱这些黄白俗物,若是让娘亲知道了,只怕又是要教训你。” 嗯,大户人家教导小姐就是这般,要生性高洁,不要去沾这些黄白之物,俗气。呵呵,若是没有这些黄白之物,她们又如何保持精致的生活。 谢清溪很是瞧不上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在家的时候要求姑娘学习琴棋书画,不要沾惹这些俗物。待出了嫁,到了婆家之后,便要求媳妇会持家,会打理家业。 “就你话多,到底来不来。你若是不来,那我就不下了,”说着谢清溪就要将捻在手中的棋子扔掉。 “好,好,好,十两便十两,”谢清湛自然不会将这点银子放在眼中。 结果,这天他一共输了八十两银子。 ******** 从江南出发的时候还是三月,如今到了通州码头却已经是四月了,正是一年气候最为宜人的时节。这一日春意盎然,湖畔两岸的树木早已经是一片青翠之色。蔚蓝色的天际只有几片流云飘过,江畔上微风吹佛在脸上,别是一番舒服和肆意。 自从京杭大运河化冰之后,每天往来的船只便洛绎不绝,便是到了口岸也要等着顺序再依旧停靠的。不过谢家坐的乃是官船,又因谢树元今日不同往日,乃是从二品大员的身份,一到了口岸便被安排停靠。 谢府早派了马车前来接人,此时在岸口已经等待了许久。这会见着官船上高高悬挂的谢字,便知道这是自家大老爷回来了。各个莫不是欢欣,赶紧上前迎了去。 谢树元乃是家中嫡长子,又离家有十几年之久。因此谢舫特别让谢树钊请了半日的假,亲自过来接他。 谢树钊站在船下,谢家过来的管事已经上去请谢树元下来了。谢树元一出来时,后面便跟着好些人,跟在最前头的自然是谢家三兄弟。而女眷们则是随着萧氏出来的,只见几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出现在甲板上,让口岸上的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想必这又是哪位大官回京了吧? “二弟,怎么是你亲自过来了?”谢树元一下船看见自家弟弟,倒也是惊喜。毕竟自打他外放之后,两人竟是有十几年未见了。虽说也有书信往来,可到底是这么久了。 谢树钊也有些激动,上去便给谢树元行礼,有些激动地说:“父亲说你有十几年未回京城,便让我亲自过来接你。” 两兄弟说了几句话后,谢树元赶紧让身后的三个儿子过来给二叔见礼。谢清骏倒也还好,他是在京城长大的,只是前几年才去了江南。谢树钊一看见他便是摇头,只道:“你这小子,倒是一走了之了。” “还请二叔恕罪啊,”谢清骏笑着给谢树钊请罪。 不过谢树钊却不在意地摆手,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跟我请罪可没用,待会便等着你祖母吧。” 谢清骏不由有些苦着脸。 接着谢树钊又瞧了几眼谢清懋,去江南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也是记事的,自然知道这个二叔叔最是闲适雅致的一个人。 倒是谢树元叫了谢清湛过来,说道:“赶紧给你二叔行礼,你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见二叔。” 谢清湛正是年少时,生的唇红齿白不说,还自带正太光环,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孩子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些。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幼子,谢清湛是谢树元最小的儿子,和上头的哥哥差了年岁,加上是龙凤胎的关系,难免偏疼一点。 谢树钊当然早知谢树元家中有一对龙凤胎,如今只见了这哥哥,便觉得果真是不负这龙凤之名,光是这模样只怕再过几年便能赶上他哥哥了。 “说来也是,都是骨肉至亲,却是头一回见我这侄儿,”谢树钊点头,又是好生称赞了一番。 几人这么说话间,后头的女眷早已经在仆妇的搀扶下,都下了船。 谢树钊见周围闲杂人都往这边看热闹,便说道:“咱们还是赶紧上车吧,免得让人惊扰了大嫂和侄女们。” “也好,回去再见礼也是不迟的,”谢树元也知这码头最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便赶紧让人扶着身后的女眷上车。 要说这谢家女眷中,四位姑娘如今连最小的谢清溪都已经有十一岁了,各个都身材纤细,穿着各色精致衣裳,扶着丫鬟们的手一路往马车上走。这些小姐们犹如脚踏莲花般,身形摆动的格外好看不说,走路间竟是连裙摆都没有怎么动。 萧氏带着谢清溪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的是谢明贞,而明芳和明岚两姐妹则走在末尾。而再后面便是谢家的三个姨娘了。 岸边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正忙着看这群从岸边往马车上走的人群。而这岸边的也不全是那些卖苦力的劳动者,也有些准备登船和来送行的贵人们。其中有些人便已经认出了这谢府的马车,谢阁老家的马车,又联想起近日的消息,只怕这一行便是近期回京的谢家大老爷吧。 谢树钊特定带了几匹马过来,女眷都上了马车,男子自然是要骑马的,就连年纪最小的谢清湛都是骑马的。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谢清溪一上岸连旁边都没敢偷瞄,可偏偏就觉得这处与江南格外的不同。江南的春天犹如蒙纱的姑娘般,温柔缱倦,便是连吹着的风都带着几分香甜的气息。可京城却给人一种凝重的感觉,就连这春风都吹不开这股厚重的感觉。 “紧张了?”萧氏感觉到谢清溪抓着自己手臂有些紧,便笑着问她。 此时两人都已经坐上了马车,谢清溪依旧跟着萧氏,而三位姑娘则坐在后头的马车里,三个姨娘是坐在第三辆马车中。 谢家带回来的东西,自然有谢府的人帮忙运回去。 谢清溪轻轻点了下头,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盯着萧氏看。这姑娘到了一定的年纪便开始抽条,从胖嘟嘟的小丫头便成了少女。刚去金陵的时候还是个粉嘟嘟的女娃娃,可是不过一两年的功夫,感觉就成了大姑娘一般。 就算谢明岚比她大一岁,可两人站在一起却是一般高的个子。 谢清溪自小便长得可爱精致,不过那会人家只会说这女娃娃跟年画里走出来的童子一般。可如今她抽条一样的长大,这眉眼也渐渐张开,不仅没长歪,还越发美得惊人。先前还只是年画中走出的童子,如今就成了仙宫中走下的仙女了。 萧氏见女儿难得这般,便笑着安慰:“你先前不是念叨着想见见舅舅的,如今咱们回了京城,便都可以见了。” 也实在不怪谢清溪不念着谢家的人,反而念着舅家。她这个舅舅每年都会送好些好些东西到江南来,虽然萧氏也会回送去好多。可是舅舅每回送给她的礼物,谢清溪都是爱不释手的很呢。 她一听她娘亲的话,便高兴地点头。 待到了谢府,门上早已经等着的人莫不是欢欣鼓舞的。更有老太太房中的人,立即跑回去报信去了。 这府上因着谢家大房要回来,早已经打扫了好几遍。虽说老太爷如今是阁老,谢家在京城本就是烈火烹油的家族。可是如今大老爷回来了,那更是锦上添花,更别说大老爷可是被圣上都点名夸赞了好几回的人。 等到谢树元领着老婆孩子进了老太太的院子里时,里头等着的一大家子早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谢树元一进门便带头跪了下来:“父亲、娘亲,不孝子树元回来了。” 前头亲爹都跪下了,后头的哪敢坐着,一干人呼啦啦地都跪下了。因着萧氏先前已经提点过谢清溪,老太太重规矩,她此时也头都不敢抬,所以这一家子的模样,谁都没看见。 谢舫今日也未进宫当值,因着大儿子回来特地告了一日的假。原本内阁事多,首辅还不愿意,不过也知道人家儿子十几年没回家,就算不愿还是准了。 于是谢舫便叫他们都起来了。 谢清溪起身的时候,顺便抬头看了眼前面的两位老人家。 不过在看见她的祖母长相时,险些就跪了。 尼玛,这不就是老年版的江姨娘。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分外眼红 > 第六十二章 谢清溪有一种整个世界充满了恶意的感觉。 她突然对她娘亲生出一种悠然地敬佩和崇敬, 自家小妾和自家婆婆长得这么象, 她还能那么横眉冷对江姨娘实在是太过厉害了。 此时这位年老版的江姨娘, 啊, 也就是她的亲祖母谢老太太江氏已经眼含泪花了, 她拉着谢树元的手, 也不知是责备还是欣喜, 只听她道:“你总算是知道回来了。” “儿子常年在外,不能孝敬父亲母亲,还让母亲为我这般焦心, 实在是罪过,”谢树元也是有些激动,毕竟这离家十几年, 思乡之情此时是溢于表啊。 江氏哪舍得怪罪儿子, 只看着他的脸色说道:“我怎么瞧着竟是瘦了?” “树元这些年在江南建树不少,便是连皇上都夸赞过好几回, 不错不错, ”老太爷谢舫可不关心他是瘦了还是胖了的这点小事, 他看的可是朝堂上的大局。 谢清溪满头黑线, 她亲爹离开家的时候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如今都快到中年了, 估计当初他是胖还是瘦,估计你也不记了吧。不过江氏这话的意思却有些含沙射影一般,好像是在影射她娘亲没把她爹照顾好。 谢清溪真的很由衷地期待着, 她的预感不是真的。 待老太太好生看过儿子了, 朝着站在后面的谢清骏便是横了一眼,假装生气地质问道:“你这会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孙儿给祖母请安了,”谢清骏说完这话,便是跪下来,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虽说老太太这上房里铺着软和的毯子,可是看在老太太心里那还是心疼的哟。 老太太赶紧让人将他扶了起来,对着他便是心疼地怪道:“你若好生同祖母说,想爹娘了,难不成祖母还能不让你去见你爹娘不成。” 你能,谢清溪在心底默默吐槽。 说实话,对于将自己的侄女塞给儿子当小妾的老太太,她是真的没好感啊没好感。 谢清骏自然不能这么说,他低着头面带浅笑道:“孙儿听说江南人杰地灵,文气盛行,便心想去见识一番。况且又同父母经年未见,这才会不辞而别的。还请祖母看在恒雅少不更事的份上,原谅了孙儿这一回吧。” “不许有下回了,”老太太板着脸,不过眼底还是泄漏了点笑意。 老太太如今已经五十几岁眼看着便要到六十了,脸上皱纹是少不了的,特别是嘴角两侧的纹路很深,看起来整个人威严无比。也就是谢树元和谢清骏,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孙,在她跟前格外有脸面。 如今她只淡淡扫了萧氏一眼,萧氏便赶紧上前,说了一通不孝儿媳妇回来了。不过看着这三个孙子的份上,老太太倒也没说旁的,只淡淡说了几句,这些年你照顾老大还养育这么多孩子,辛苦了。 待到了见两个孙子的时候,老太太自然脸色更加高兴了些,老人都爱儿子。谢清懋她是见过的,只是走的时候才五六岁的小娃娃,如今回来都成了俊俏挺拔的少年,便是老太太都不甚唏嘘。 不过看到谢清湛的时候,她脸上更是止不住的笑,问道:“这便是清湛吧?” 就连一直没说几句话的谢舫都忍不住扬起嘴角,显然这从没见过面的小孙子,一见面就得了老人家的亲眼。所以说,这长得好看总是有优势的。 “如今功课如何?”谢舫最是重视子弟教育的,如今刚回家,可一开口问的还是读书怎么样? 谢清湛便赶紧将自己读书读到哪里告诉祖父,不过还是谦虚了一下,我学问不够啊,还要象祖父多学习才行。 “不错,不错,”谢舫随意考校了他两句,谁知谢清湛不仅能对答如流,说的还颇有些自己的见底。 就连谢树元见了都不由笑了笑,总算是不辜负,这一个月在船上的教导。 “你妹妹呢?让祖母瞧瞧,你同妹妹长得可相似?”这会老太太想起来了谢清溪。 既然都被点名了,谢清溪当然也不好装没听见,她赶紧上前先是给祖父和祖母恭恭敬敬地请安。然后坐在上房里的人都往她和谢清湛身上看。 方才谢清溪在后面的时候,便打量过了此时上方坐着的人。 右手边坐着的是一个穿着湖绿色绣暗银蝙蝠花纹的长褙子贵妇人,生的倒是眉清目秀看着三十几岁的模样。而去码头接他们回来的二叔,此时便坐在她的旁边,看来这位就是二叔的正妻闵氏吧。 而后头站着的一排估计便是二叔家的孩子。 至于坐在二叔旁边的一家,估计就是庶出的三叔家了吧,三叔看着是一个极普通的人,瞧着比二叔的一般年纪大。而旁边穿着秋香色外衫的女子,估计便是三叔的妻子刘氏,不过她不仅长相普通,还看得挺老气的。 谢清溪原以为谢家都是些钟林毓秀的人物,不过如今看来,只是这才气都聚集到了大房。 “这一对孩子生的可真是好,便是带出去谁瞧了不喜欢,”老太太见谢清溪竟是生的比谢清湛还要好看,两人站在一处就真跟那九天下凡的仙童仙子一般,心里顿时喜欢的不行。 这会连老太爷都点头了,他赞道:“老大倒是把孩子养的都不错。” 这一屋子的人此时都盯着他们两人瞧,谢家大房虽久未在京中,可是谁都不敢小瞧了他们。如今便是这对龙凤胎兄妹,看着都格外的灵慧聪颖,难不成这谢家的灵气都聚集到了这房不成? 这时候还站在后面没被接见的三位姑娘,都忍不住垂下头。在江南的时候,谢家自然也是嫡庶有别,只是萧氏重声名,从不苛责庶女。再加上谢树元一直官居高位,她们便是出门去应酬,也是别人捧着自己。 可今日不过第一次回京,她们便被人明晃晃地点出了这庶女的身份。 老太太自然也听到谢舫的话,不过她眼睛一瞥,看见后头还站着的三个姑娘,以及站在最后一排的三个姨娘,便突然说道:“后面三个姑娘也一块上来吧,明岚我是从未见过的。” 这会三个庶女赶紧上前,老太爷见这三人都眉清目秀,行为规矩,也是满意的点头。 认完亲之后,便是到了最重要的环节啦。 老太太让丫鬟端了描金红漆托盘上来,里头摆着各色的荷包,老太太倒也没假借旁人之手,一个个都亲手给了。 既然老太爷这边认过亲了,这边便是到了谢树元和萧氏撒银子出去了。如今谢家还没分家,二房和三房都是住在府里的,所以这会二房三房的孩子都过来给谢树元和萧氏见礼。 好在回京之前,萧氏便已经根据二房三房的孩子准备好了荷包,这些荷包就带在秋水的身上,这会秋水一个个递出来给萧氏,她再转给这些孩子们。 谢树元在江南这十几年,别的不多,真的就银子多了。更别提,这两年江南海外贸易盛行,就连谢清溪都赚了那样多的银子,更别提萧氏私底下的运作了。 因此她给的荷包都分量十足,姑娘们都是实心的金镯子,每个有二两那般重。不过镯子上镶嵌的东西却又是不一样的。萧氏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将谢清溪带在身边的,这些人情往来她也是要学的。 虽说都是二两的金镯子,可是因为姑娘们有嫡庶之分,所以给嫡女桌子上镶嵌的玉石是绿松石,而给庶女的金镯子便是镶嵌的绿松石。可二叔和三叔家的孩子又是不一样的,毕竟二叔是嫡出,同谢树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三叔是庶出,所以给二叔家嫡女的东西又该比三叔家的贵重一份。 所以二叔家的两位嫡女,荷包里还个头一串蜜蜡,这东西可比那金镯子贵重多了。 大房这边给了荷包,而二房和三房自然也得给。于是光是双方互给荷包,都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待又说了一会话后,只见一个娇俏的丫鬟在老太太身边耳语了一句,老太太接着说道:“老大一家远道而来,想来早已经饿了。还是赶紧摆饭吧,可别饿着孩子们了。” 两位长辈先起身,谢树元上前扶着老太爷,而萧氏则赶紧去扶着老太太。一大家人便移步到旁边的侧厅,这会已经摆上了三张圆桌,待分配好位置坐下后,这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古人讲究的便是多子多孙多福气,谢舫的儿子不算多,就三个而已。可是如今三个儿子都在朝中为官,特别是大儿子如今更是风头甚劲,不到四十岁便是从二品大员。 如今谢舫看着这满满三桌的子孙,脸上别提有多高兴,也没让人摆下屏风,就让人坐下了。不过萧氏却是站在老太太身边,谁知老太太还没开口,便听谢舫高兴地说道:“老大媳妇,我知道你是守规矩的,不过今个是你们回来的第一天,规矩便不用立了。” 老太太正准备说话呢,谁知却是被谢舫抢先说了,待萧氏瞄了她一眼后,她才没好气地说道:“既然老太爷发话了,你便坐下就是了。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这些规矩便是免了也罢。” 听她如此说,萧氏才坐了下来。 饭倒是好饭,谢清溪也吃的挺香,她实在是饿了。这一桌做的都是嫡女,谢清骏和谢清懋被老太爷叫去了主桌,而这里年纪最大的便是二叔家的嫡长女谢明雪。而她旁边坐着的则是自己的妹妹谢明雯,明雯今年不过九岁,是嫡女里面年纪最小的。 三叔家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妹妹,不过是个庶出的,今天也没有过来。所以谢明雯就是在场中年纪最小的,只听她语气天真地问道:“清溪姐姐,为什么你的名字同咱们都不一样?” “七妹,”谢明雪立即嗲怪地叫了她一声,谢明雯捂住自己的嘴巴,圆圆的大眼睛滴溜地看着谢明雪,显得可爱极了。 谢清溪在江南的时候,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如今回了京城,见到比自己还小的弟弟妹妹,便觉得都好玩极了,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有些人看见自己就想摸摸的原因了。 “这是我爹爹取的名字,要不我帮七妹妹你去问问?”谢清溪歪着头看她。 谢明雯见这个姐姐笑得真是好看,比她自己的姐姐还要漂亮呢,一时便高兴地要拍手,还是被谢明雪看了一眼才放下手去呢。 谢明雪如今十三岁了,在谢家姑娘里面行三,她有些歉意地看着谢清溪道:“六妹,你别介意,七妹人小不懂事。” “没事的,我倒是觉得七妹妹好玩的很,待我院子收拾出来了,便邀你们过来玩可好?”谢清溪友善地说道。 谢明雪微微诧异,不过却还是没说出口。不过她小心打量着这位六妹,心里却还是咯噔了一下,她一向自诩貌美,可是同这个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六妹妹比起来,是真的有些不如了。 只见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款式倒是常规,只是那衣裳的颜色却是格外的新颖,天水碧色本就难染,可是她身上这件天水碧,看着比寻常的天水碧要通透几分,在明光之下好像真的水光潋滟般。 “六姐姐,你身上衣裳的颜色可真是好看,我竟是没见过呢,”谢明雪阻止不得,自己这个蠢妹妹便已经将话说完了。 谢明雪生怕谢清溪对自家妹妹生出轻视之心,便赶紧打圆场说道:“这样的颜色只怕是南边新兴起来的颜色吧,瞧着倒是新颖些呢,怪有些意思的。” 谢清溪假装没听出谢明雪的下之意,只笑着说道:“江南染色偏重俏丽艳彩,而京城这边则庄重大气,两地染布技艺不同,三姐没听过也是寻常呢。倒是三姐头上这枝金簪瞧着格外精致呢。” 谢明雪头上这枝金簪是累丝工艺的,是老太太亲赐的,在她的首饰匣子中也是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如今见谢清溪点出来,心中虽高兴,不过脸上到底骄矜道:“妹妹倒是好眼力见,这是累丝工艺的。因着是我外祖母所赐,倒也不好转赠给妹妹。” 谢清溪笑,她真的就是客气一下,没想要。 旁边那桌坐的是三房的孩子和大房的三个庶女,谢明芳心中虽对这样的排位有些意见,可到底不敢说出来。如今又听谢明雪这样的话,不由冷哼一声。 这声音实在是不小,谢明雪一下子便转头盯着她看。 只见谢明芳用手扶了一下头上的发髻,她雪白的手腕上带着的金镯子便在露在众人面前,那镯子瞧着不粗,可却也是累丝工艺的。这让方才还在炫耀的谢明雪,一下子白了脸。 谢清溪虽然觉得她二姐姐这脸打的实在是痛快,可是这样打脸不好,伤感情。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各怀心思 > 第六十三章 因为谢明芳这一搅和, 谢明雪板着脸不再说话, 谢清溪也不好觍着脸子凑上去。至于谢明芳她可不管谢明雪高不高兴, 反正她高兴了就好。 至于谢明雯这个小丫头, 见自家姐姐不说话, 冲着谢清溪微微吐了下舌头, 便不说话了。 一时间, 气氛没了刚才的热络,谢清溪赶紧低头吃饭。 不过她刚垂下头,便听见旁边一桌传来的剧烈的咳嗽声, 她一抬头便看见谢明岚捂着帕子,咳的惊天动地。一时间就连主桌那边的人,都纷纷停了筷子。 谢明岚身边的丫鬟宁远一直抚着她的背, 而她自己则拿着帕子捂着嘴, 可她越是压抑身子抖动得便越发地大了。 因两桌摆得有些近,谢明雯正好挨着谢明岚的后背坐着。大概是没见过这样几乎要将肺都咳嗽下来的阵势, 谢明雯吓得往后躲, 谢明雪赶紧拉着她的手安慰。 而谢明芳这会也顾不上生闷气了, 又是倒茶又是给她拍背的。谢清溪见她要喂茶水给谢明岚喝, 赶紧制止道:“二姐, 不能让四姐喝水。” 谢明芳朝她看了一眼, 显然是不同意她这样的说话。不过谢清溪赶紧解释道:“四姐,现在还在咳嗽,若是让她喝水, 呛着便不好了。” 明芳听了, 这才将茶碗放下来。 因三张八仙桌都摆在一个厅里,虽说主桌离明岚的桌子中间隔了一桌,可是明岚咳的这样厉害,老太太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头。谢树钊有些尴尬地看了谢树元一眼,而萧氏则坐在桌子上表情依旧淡然。 只听她转头对身后伺候的秋水道:“去瞧瞧四姑娘怎么了?可是船上着了风?” 老太太这会也瞧见是明岚在咳嗽,便有些不悦地说道:“老大媳妇,这姑娘家都是娇客,可不能委屈了。明岚咳的这般厉害,可有找过大夫仔细瞧过?” 其实谢家大房的人都知道,谢明岚这是旧疾。当年苏州地震,她一直昏迷不醒,后来幸亏陆庭舟的人带药上山,这才救了她一条命。不过虽然命捡回来了,却留下了顽疾。 那时候正值数九寒冬,山上缺少取暖的木炭,御寒的被褥更是紧缺,因此谢明岚这几年便落了这咳嗽的症状,一咳嗽起来惊天动地。谢树元在金陵的时候,便寻遍江南名医,可是都无济于事。 谢清溪眯着眼睛看了谢明岚,如今正值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而今日又无大风,按理说她这个四姐的‘顽疾’可不应该在这时候发作啊。 “老爷遍访江南名医,只是大夫都说,要好生调养,”萧氏解释道。 老太太脸上的不满越发地重了,显然她是觉得萧氏身为嫡母,是没照顾好谢明岚的。不过此时谢树元立即说道:“明岚这病乃是顽疾,我原本便想着,待回了京城之后,请宫中的太医瞧瞧的。” 这天下间最好的都是往皇宫里送,而宫里的太医医术自然也要比寻常的大夫高明些。 老太太听罢,勉强点了点头,对后面穿着水绿比甲的丫鬟说道:“待会去我库房里头拿两支人参给四姑娘,让她好生将养着,这姑娘家可不能落下什么顽症。” 主桌上其他人都有些尴尬,特别是二房和三房的两对夫妻,不过三太太刘氏瞧着倒是松了一口气。先前大嫂没回来的时候,三太太简直就是老太太的出气筒一般,是横看不顺眼竖看也不顺眼的。 谁知这大房才回来第一天,也不知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竟是这般给萧氏没脸。 “我带明岚谢谢老太太了,”萧氏好似没听懂老太太这话中的意思一般,老太太这一番就跟打进棉花堆里一般,忒没意思些了。 谢明岚这会总算缓过气来,便急急过来给祖父祖母请罪。倒是一直没开口的谢舫说道:“姑娘家身子最是紧要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好生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这样才不愧对父母对你们的养育之恩。” “孙女谨遵祖父教诲,”谢明岚垂着头,雪白的脖颈折出一段坚强的弧线。 只是一直浅笑的谢清骏,此时眼底没了先前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 ******** 谢清溪是在江南出生的,打她出生起就生活在苏州,这是她头一回到京城来。因此对于谢家实在是不熟悉,当她跟着萧氏进了院子的时候,险些是倒吸一口气。 要说在苏州的时候,她们姐妹之间可都是一人一个院子的,她年纪虽是最小的,可因着是嫡女,住的院子不仅宽敞那景致也是顶顶好的,而且离萧氏的院子还近些。 可如今她跟着进了萧氏的正院,这才发现这院子别说比不上萧氏在苏州的院子,只怕连谢清溪饿院子都只大那么一点。 “娘,我今个是和你一起住吗?”谢清溪有些认床,特别今天是第一日回京,她更不想走了。 “这样大的姑娘了,哪好再和娘亲一起住着,”萧氏点着她的鼻尖笑话她。 谢清溪也知道她不过就是这么说,这里可不比江南。那会萧氏是后院的老大,她便是称王称霸都没人能管得着。可如今上头不仅多了一个老太太,底下还有两房人盯着,她怎么都觉得憋屈。 大房的主子是谢家最多的,光是少爷小姐加起来就有七位之多,所以这带回来的奴才就更加多了。可是萧氏身边不说那些积年的管事妈妈,就连秋水这样的大丫鬟都早已经历练出来了。 原本二太太还派了好些府里的人过来帮手,可是谢府的人过来了,就看见人家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这做事细致不说,还请行动间都没什么声响。 谢府的宅子可是在内城之处,是个三进的院子,说起来在京城特别是内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谢家能有这样一座院子那也实在是难得。 毕竟谢家可没有爵位在身,凭的就是谢舫在朝中为官才慢慢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因着大房前三个月便给京里来了信,所以这会各人的住处也是分了好的。只是以前大房一家人住着三进的院子,如今是跟其他两房同住一处三进院子,别说谢清溪不习惯,就连素来不挑剔的谢明贞瞧见自己住的三间屋子都略皱了下眉头。 不过虽然院子小,但好在大家还是都有院子的,可苦就苦了三个姨娘,如今都住到一个院子里去了,但凡有点动静其他人都会知道的。 这会谢清溪刚让人散了头发,只松松地编了麻花辫子放在胸前。早有丫鬟伺候她换了一身衣裳,而丹墨领着小丫鬟们将谢清溪的东西摆到她院子里去了,她的院子依旧临近萧氏的院子,出了门走两步便到了。 她的东西都贵重,当初打包的时候,她便自己亲自监督着,生怕那些精贵的瓷器、鎏金铜器被磕了一块。因此每个箱子里头都塞了满满当当的棉花,就是为了防止路途遥远磕坏了东西。 丹墨一件件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见那些精贵的玻璃、瓷器都没磕破了,这才送了一口气。于是她指挥着丫鬟将东西都摆上,多宝格不能空着,榻上的垫子也赶紧拜上,就连挂在内室和暖阁之间的珠帘都收拾出来准备挂上了。 萧氏这边的人更多,在她们没回来之前,便已经开始收拾了。这大件摆设院子里本身就有,不过萧氏自己也从江南带了好些东西回来,有些丫鬟能做主的便摆上了,有些不能做主的只等着她回来。 “这一路上你都叫唤着没好生泡澡,不如这会叫人提了水,去好生梳洗一番?”萧氏见她懒懒的,不愿动弹的模样,便摸着她的辫子温柔说道。 不过谢清溪这会心里存着事情,不太愿意出去。她瞧着旁边站着的丫鬟,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和娘说回话。” 这旁边站着的丫鬟都是萧氏从江南带回来的,谢清溪一吩咐,她们自是立即就下去了。 “怎么了,脸色恹恹的,可是病了,”萧氏伸手摸她的额头,这刚才吃饭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这样不高兴了。 谢清溪伏在她娘亲的肩膀上,不高兴地说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萧氏温柔地问她,还一边给她按着头皮。 谢清溪小的时候,睡觉特别不安稳,那时候只要萧氏给她按头皮,她就能哼哼唧唧地睡熟。就算是换个丫鬟来,她就是睡不着。 “不喜欢她同娘这样说话,”谢清溪闷闷地说道。 萧氏出身高贵行为得体,又替谢家养育了这样多的孩子,可是回家还不是照样要受婆婆的拿捏。可这世道便是如此,婆婆拿捏儿媳妇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儿媳妇但凡敢反驳一句话,这世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萧氏听她这话,立即正经道:“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虽说谢清溪没有点名道姓,可是这隔墙有耳,如今可不比江南那会。现在萧氏还没将院子收拾得跟铁桶似得,自然不敢让她乱说话。 “我知道,我就是心疼娘,”谢清溪搂着她的腰说道。 萧氏虽欣慰谢清溪的贴心,不过却还是笑道:“这才哪里的事情,这做人媳妇和做姑娘可是不一样的。娘是要替你爹爹尽孝道。” 听萧氏这么说,谢清溪心里就更难受了。 自从谢明岚被横着拖回来之后,谢清溪就明显能感觉到,她爹娘的相处和从前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是相敬如宾,那么现在这宾里只怕多了一层冰。 虽说谢明岚的伤势并非萧氏所为,可她到底是因为独立在庵堂中没人保护,才会受伤。特别是谢明岚落下了病根后,谢树元为她遍访名医,这心中的愧疚就越发地深了。就算当初萧氏是出于正当的理由将她送出去,可谢树元心底难免还是迁就到了她。 “娘,你怎么这么好,”谢清溪抱着她的腰,娇滴滴地说道。 ******** “哼,”谢明雪一回了院子,便将头上的那枝累丝金簪取下,重重地扔在桌子上。她的侍琴赶紧上前将金簪拿起好生放在匣子上。 她另一个丫鬟侍书便立即问道:“姑娘,让奴婢给您松了头发,松泛松泛吧。” 谢明雪板着脸没说话,侍书也不敢上前,瞧了侍琴一眼,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弄什么头发,帮我换件衣裳,我要去母亲院子里,”谢明雪一脸不高兴地起身,两个大丫鬟赶紧伺候她更衣。 待她去了闵氏的正房时,闵氏正在逗弄自己的小儿子。闵氏的儿子如今才七岁,是谢府最小的少爷,在家中行八。闵氏成婚数十年才得来这么个宝贝疙瘩,平日就看得跟着眼珠子一样。 因着昨个晚上他睡觉踢了被子,值夜的丫鬟没注意,今日有些发热,所以闵氏这才没将他带到前头去。 这会谢明雯正陪小弟弟玩呢,就看见大姐姐气呼呼地过来。不过她一见姐姐便高兴地说道:“三姐,你看大伯母给弟弟的礼物,这项圈打的可真精致,比咱们带的都好呢。” 明雯性子活泼,见弟弟得了这样好的东西便高兴的很。八少爷如今都已经七岁了,只不过被闵氏娇养着,性子有些内向,极易害羞。因此谢树钊对于这个嫡子并不太喜欢,反而有些偏爱自己的庶长子。 谢明雪定睛看了眼那金项圈乃是八宝璎珞赤金项圈,只是那项圈下头还垂着一枚玉锁,这白玉之中带着点点墨色,只看着便觉得这玉锁实非凡品。之前谢明雪已经打开了萧氏给的荷包,沉甸甸的玉镯上头嵌着绿松石,玉镯不仅分量够重,便是雕刻的花纹也是极精细的,一看便觉得是从南边来的东西。 至于那串蜜蜡,就更是极好的。此时再见弟弟得的东西比自己的还要好,心里头却格外不是滋味。倒也不是说眼红弟弟得的好东西,只是觉得大伯母这随手给出的东西都这般贵重。更何况,大房那个庶女竟也能带着那样好的镯子。 这姐妹之间难免会有比较,一房的嫡女庶女间有比较,隔房的姐妹更是会攀比,这嫡女同嫡女比较,庶女自然跟庶女比。可如今她身为二房的嫡长女,居然连大房的庶女都比不上。 明雪因年纪到了,如今闵氏也是时常带着她出门交际的。虽说谢树钊只是个礼部仪制清司史的五品郎中,可是她的祖父是内阁阁臣,她乃是阁臣的嫡孙女,便是在京城交际圈中那也是受人追捧的人物。 所以她这会觉得自己被一个庶女比下去了,这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谁知一过来,自家这个蠢妹妹,还在炫耀大伯母给的好东西。 闵氏逗弄了儿子和小女儿一会,见大女儿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便让人将他们两带到旁边的屋子去玩。 “你这是怎么了,拉着个脸,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闵氏虽说偏爱儿子多,可谢明雪到底是她第一个孩子,平日里她也是极为娇宠的。 谢明雪只不说话,让一个庶女就这般比下去这样的事情,她哪好意思开口啊。不过一想到那金簪乃是外祖母给自己的,她又不由怨道,外祖母也真是的,一个累丝金簪而已,说的那样好,亏得她还和别人夸耀呢,这会让她白丢了脸面。 待闵氏哄了她一会,她这才吱吱唔唔地将事情说出来。不过一说口后,她又撒娇道:“娘,女儿的这些首饰都有些旧了,样式也不是时新的。下个月端敏郡主开诗社,女儿要去参加,总不能带着这样的首饰去吧。” “你祖母赏了你那么样的好东西,怎么就没有首饰带了,”闵氏不由叹了一口气。 明雪自小被她娇惯着,又因为长在老太太跟前,被老太太宠着,所以这性子养得有些娇纵。她也不想想,大嫂是出身侯府的嫡女,她的娘家不过是个四品官吏家,父亲为人又刻板不会钻营,家中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再说了,自家老爷一直在京中当官,哪能比得上外放了这么多年的大伯。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光是看着大房每年从江南送的那些好东西,她就知道,只怕这大房在江南是发了,这银子何止十万啊。 今个她瞧了那些庶女穿着首饰,就算是比起京中的那些三品官员家的嫡女来,也是不差的。 “那些都是旧的嘛,娘,你就给女儿答应女儿嘛,”谢明雪拉着闵氏的手臂撒娇道。 闵氏轻叹了一口气,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她说:“端敏郡主是下月开诗社?” “是啊,我们先前在陈姐姐赏花的时候,郡主便同咱们说了,到时候定是会给我派帖子的,”谢明雪有些得意的说道,这郡主可是王爷的女儿,她能同这样的贵女来往,本身就说明了她也是处于京城贵女圈的上层。 如果说京城官员家、勋贵以及皇室家族的女儿,统称为京城贵女圈。那么这圈子里也是分为各种各样的小圈子,什么清贵圈、勋贵圈、宗室圈,这些小圈子当然也是相互交错的。不管每个圈子怎么交错,圈子都是呈金字塔状的,而谢明雪就是在塔顶的那部分人。 “若是郡主请你的话,你便将你六妹妹带去吧。她初来京城,除了自家姐妹便不认识旁人了,你作为姐姐自是该给她介绍些朋友。”闵氏教导谢明雪道。 谢明雪一听立即便不愿了,嘟囔地说道:“人家端敏郡主只请了我去,带上六妹算怎么回事嘛。咱们这样的诗会,是不好带人的。” 闵氏见女儿这般不通人情世故,恨不得在她脑袋上拍一下,她道:“不好带的是那些打秋风的穷亲戚,你以为你六妹妹是什么人。人家爹爹可是正正经经的朝廷二品大员,舅舅又是未来的永安侯。” “既然她那般厉害,就不用我带了,”谢明雪不服气地说道。 “我让你带你六妹妹去,是为着让你同你六妹妹亲近,她舅家也是有表姐妹的。若是这些表姐妹带她出门交际,又岂会比你差,只是你们到底是自家姐妹,亲近总是没坏处的,”闵氏如是道。 其实她心底也是有算盘的,虽说老太爷如今还是阁老,可是眼看着年纪大了,还不知哪日就退了下来。如今明雪有着阁老嫡孙女的名头,在外头交际自然是不差的,可是要说这亲事,却有些低不成高不就的。 闵氏看好的那些勋贵世家的嫡子,人家也有更好的选择。至于有些清贵世家的公子,她又嫌人家少爷没个功名在身。毕竟这官宦子弟家,也不是每家子弟都象谢清骏这样出息的。 如今大嫂回来了,她是出身永安侯府的,如今又是二品大员的正妻,这面子总是比她要大的。日后若是她相中了哪家少年,少不得请大嫂前去说合。 见谢明雪还是百般不愿,闵氏便狠了下心,哄她说过几日让珍宝斋的人到家里来,给她打两样时新的首饰。 谢明雪一听,这才高高兴兴地应下。 ******** 至夜,疲倦的一日的人们纷纷熄灯休息。天际挂着一轮弯弯如船的月牙儿,月光的清辉照耀在大地上,照耀着夜行人的前路。 此时谢府也没了白日的热闹,守夜的丫鬟打了个哈欠便继续守在门口。而后院的一处小院落中,只听吱呀地一声门响,门口早已经等候多日的人,提着灯笼给开门的人照路。 待两人汇合后,便匆匆往正院上房去。 “姑母,”江姨娘白日没有机会同老太太说话,只到了这晚上才偷偷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虽说江姨娘年纪也大了,可是这腰身依旧纤细,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江老太太瞧着她有些消瘦的脸庞,便心疼道:“你母亲先前进府同我说了你的事情,我原先还不信,如今看了明岚和你这模样,便知你们受苦了。” “姑母,我的明岚险些没了命啊,”江姨娘伏在老太太膝盖上便是低低的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虽然轻,却丝丝饶耳,只让老太太心头也一酸。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同我细细说来。”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谢家日常 > 第六十四章 “明岚这孩子实在是苦命了些, ”老太太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女孩子有了病根, 将来可是不好说亲事的。虽说谢家的女儿不愁嫁, 可是这高嫁和低嫁却也是有区别的。 江姨娘没想到老太太听完自己的话后, 这般轻描淡写地掀了过去。明明是萧氏害了她的明岚, 可如今明岚都成了这幅模样, 那人还是好好的当她的当家太太。 “树元将明岚送去庵堂,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吧?”这老太太虽然也喜欢侄女,可是她最上心的自然还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谢清骏是在她跟前长大的, 又那样的出息,如今老太太这是不知道当初谢明岚坑害的是谢清骏,她要是知道的话, 只怕她自己生剥了谢明岚的心都有了。 江姨娘被老太太这么一问便不敢说话, 其实当年她也不清楚为何老爷会突然将明岚送走,她也只是模糊地听说好像是涉及了大少爷的事情。 可江姨娘哪敢将实情告诉老太太, 她只吱吱唔唔地说了些, 我的明岚实在是可怜。 “好了, 既然你们都回来了, 这日后自是不用担忧。只是你也要谨守做妾室的本分, ”老太太教训侄女说道。 江姨娘眼角含泪, 她原以为到了京城,有了姑母的撑腰,她们娘三便再也不怕萧氏了。可谁知老太太竟也同自己这样说, 她这会的眼泪是真的掉下来了。 怎么就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姑母, 你放心,便是为了明芳和明岚,我也会好生伺候太太的,只求太太看在两个姑娘平日待她至孝的份上,千万给我的明芳和明岚找个好婆家啊,”其实如今江姨娘年纪也大了,自从知道自己再也生不出儿子后,她这争宠的心也就淡了。 这女人一辈子不就是指望有个儿子当靠山,谁知她这么些年想尽办法就是再也生不了了。实在是命中无时莫强求啊。 老太太虽然也心疼这个侄女,可是既然做了人家的妾室,便该守着妾室的本分。况且谢树元如今官是越做越大,日后谢家是要指着他的。这后宅可千万不能乱了。江老太太虽然如今年纪大了,爱随着性子来,可是到底是有几分见识的。 只听老太太说:“你放心,有我和树元,量她也不敢将明芳和明岚随意嫁了的。如今大姑娘的亲事已经说定了,明芳也到了年纪了,这亲事需得赶紧寻起来。” 这古代贵女,虽是十五岁及笄,但是大多数人家都是从十三四岁开始给姑娘们说亲事。而这说亲的周期可是很长的,先不说光是这相看便要花上好些时间,若是看对了人家,双方都有意愿的,这一套规矩走下来怎么都得一年的时间。 象明芳这般十五岁还没说亲的,那是因为谢树元不愿让女儿嫁在江南,这才一溜烟的都等着回京城说亲呢。 江姨娘听了老太太的话,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这两年光是为了明芳的亲事,她已是操碎了心。在江南的时候,生怕太太替明芳说亲,让女儿嫁到江南那般远的地方。 可是这回京了吧,又怕萧氏随便给明芳说亲,万一嫁了个门第不高,丈夫又不长进的,可算这辈子完了。 这边江姨娘刚走,那边便有人偷偷地去了前院。 谢清骏正在书房里把玩一个手把件,观就领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进来了。这人一见着谢清骏便赶紧跪下请安。他依旧看着手上玲珑剔透的玉把件,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书桌右上角摆着的灯罩,不时爆出噗噗地响声。 待这人将江姨娘何时去了老太太院中,又什么时候被谁领了出来,一一都说了之后。谢清骏这才点头,他说道:“不错,辛苦了。” 这人连说不敢,谢清骏又让观给他拿了一锭银子,这才又让他出去了。 待观进来时,就看见默正给自家少爷换茶呢。这书房早已经收拾好了,后头书架上都摆着谢清骏当年读的书,就连当初走时未画完的一幅画,如今都还摆在原处呢。 他的这处院子,可以说是前院里最舒适的一处院子里,不仅地方大,就连景致都比旁处好。清湛过来瞧见他这处院子,吵着闹着要搬过来同他一起住。 “少爷,奔波了一日,还是早些歇着吧,”观没敢说别的,开口就劝他早些歇息。 自家主子向来主意大,就连老太爷都未必劝得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除了听候吩咐之外,也只敢在主子平日的起居上说几句话,至于别的地方,开口就等着死吧。 谢清骏点了点头,说道:“去提了热水来,我要洗澡。” ******** 第二日一早,萧氏便特地让秋晴过来了。不过丹墨她们也知道今日是自家小姐,头一日给老太太请安,自然不敢耽搁。 朱砂早早将谢清溪叫起了身,丹墨也将昨个便准备妥当的衣裳拿了出来,服侍着谢清溪穿上。待她梳洗完毕后,便坐在梳妆台前。她眼巴巴地瞧着镜子里的人,小小的鹅蛋脸,大大的杏眼此时因为犯困而微微眯着,小巧精致的嘴巴打了个哈欠后微微张开。 唉,幸亏如今已经是春天,从被窝里起来没有冬日那般难,可是这么早起,她也难免犯困。昨晚认床的习惯,让她左翻右翻地睡不着,后面还和值夜的朱砂一起聊天了呢。 丹墨正给谢清溪梳头呢,秋晴就过来了。 “六姑娘这般早便起来了,”秋晴一进来便笑着说道。 不过她看见谢清溪眯着眼睛打哈欠的模样,便立即问道:“姑娘可是没休息好?” “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谢清溪痛苦地说道。 “这换了一个地方,总是有些不适应。”秋晴立即宽慰道。 待这边丹墨给谢清溪打扮妥当了,谢清溪站起身子问秋晴道:“你瞧我这一身可还妥当?” 谢清溪今日穿了件藕荷色暗银蔓草纹织锦,而下头配了条樱草色的裙子,颜色俏丽穿在她的身上最是适合不过了。丹墨梳头的手艺向来不错,替她梳了一个小流云髻,头发上也只插了一枝镶着黄豆粒那般大小红宝石的赤金簪子。耳朵上垂着的一对流苏耳坠子,坠子上的红宝石瞧着同簪子上的是一样的。 都说人靠衣装,可秋晴瞧着这衣裳穿在六姑娘身上反而是越发显了这衣裳的好看。 “姑娘素来便是得体的,如今这衣裳穿着更是大方呢,”秋晴立即说道。 待这边打扮妥当了,谢清溪便去了萧氏的院子。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就正好碰见了谢明贞。今日谢明贞穿的倒是比平日鲜亮些了,就连头发上都错落有致地插着六柄玉梳,玉梳上雕刻着镂空图案,别有一番易趣。 等她们进去给萧氏请安的时候,明芳和明岚姐妹也来了。这姐妹两同样打扮的光鲜,而谢明岚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衣裳,衬得她越发皮肤白皙。 萧氏扫视了四人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实话,这四个姑娘都是不错的,可是要真论起长相来,却还是明岚和清溪更加出众些。 此时萧氏看着打扮地跟个小仙女似得女儿,不由心底暗叹了一声,这女儿家自然要容颜妍丽。日后嫁了人,待丈夫洞房花烛夜掀起盖头来,看见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还愁笼络不住他。 可是自家女儿,萧氏又看了一眼,太漂亮了些。 萧氏领着四个姑娘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了。江老太太因上了年纪,这觉难免就少了些。这会早已经洗梳好了,等着儿媳妇带着孙女过来呢。 她身边的大丫鬟魏紫正伺候她喝牛乳的时候,萧氏带着四个姑娘进来了。几人齐齐给老太太请安,只见老太太喜笑颜开地说道:“都起来吧。” 这丫鬟们赶紧上前给萧氏和四位姑娘安了座位,谢清溪依旧是跟在萧氏旁边坐着。而她旁边依次坐着的明贞、明芳、明岚。 老太太眯眼看了眼坐在最远处的明岚,却还是笑着问谢清溪:“昨个睡的可好?” “孙女是头一回回家,兴奋地到半宿才睡呢,”谢清溪也不知是自己没睡好被老太太看出来,还是怎么的,见她头一个就是问的自己,立即说道。 老太太也高兴,虽说她有这么多的孙女,可是这样龙凤胎的,却还是稀罕的。当年萧氏刚生了孩子报喜到京城,这些往来熟悉的人家都过来道喜,那些主母太太谁不说自己好福气。 “你是头一回回家,难免有些高兴,待以后熟悉了便好了。”老太太心情不错的样子,就连说话都和颜悦色的。 这会她们说话间,三太太刘氏带着自家姑娘也过来了。不过她在老太太跟前一向不讨喜欢,就算是让她起身,老太太都只是略哼了一声。 三房里头有三位姑娘,最小的那个是明宛,只有六岁那么大点,粉团一样的小姑娘别提多玉雪可爱了。她也不怕生,给老太太请安也是脆生生的。 便是老太太这样不喜欢刘氏的,看见九姑娘都忍不住问道:“小九,昨日你怎么没一同来见大伯母?” “回祖母,昨个孙女受了凉,太太怕我病的更严重,便不让孙女出门,”九姑娘虽只有六岁,不过说话条理却清楚的很,说起话更是脆生生的,连萧氏看了都不由笑开。 老太太见她这样小大人模样,便开口道:“那昨日你大伯母可是给了你见面礼,你可没人家行礼,如今可得补上。” 九姑娘便从椅子上下来,恭恭敬敬地给萧氏请了安。萧氏高兴极了,抹了手上的镯子便要塞给她。可九姑娘却是不愿要,只说道:“侄女昨日已经拿了大伯母的见面礼,不该再要了。” “没事,这是大伯母单给你一个人的,她们都没有,”萧氏打趣地说道。 九姑娘不敢要,只回头看了眼她的嫡母刘氏,见刘氏点头后,她才双手接过收下。 “我可是来晚了,”闵氏领着自家孩子过来的时候,正撞上这幕,便笑着问道。 老太太只横了她一眼,便道:“既是知道,还不赶紧给你大嫂赔不是。” 不过老太太说这话却并不当真,只是打趣了。反倒是跟在闵氏身后的谢明雪笑着开口说道:“祖母可是饶了我娘吧,都是我起床完了,这才误了时辰的。” “还有我,”谢明雯小声地附和道。 这姐妹两一唱一和倒是逗乐了江老太太,她只指着这两人冲着萧氏说道:“瞧瞧这两人,这还没罚呢,便已经护上了。” “明雪和明雯这是讨您欢喜呢,她们哪会不知您是逗她们玩呢,”萧氏笑着替两人说道。 待三房的人都到齐后,已是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老太太环视了众人,说道:“咱们一家人可算是整整齐齐的了。” “可不就是,大嫂一回来便是我都觉得这肩上的担子要轻了呢,”闵氏是小儿媳妇,在老太太跟前素来得脸。而且如今谢家便是她掌家的,这会说这话却是更有深意的。 萧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接这个话茬。说实话,她以前在苏州当家,那是做自家的主。如今回了京城,若是真揽了这当家的活,头上还有个老太太在,她还得时时问老太太的意见。这家不当也就罢了。 姚黄带着小丫鬟在隔壁摆好了八仙桌,这么多的主子满满地做了一桌。而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地早膳,有八样糕点、八样小菜,其中摆了好几笼的汤包却最是显眼。 待众人坐下后,姚黄便脆声说道:“这汤包是老太太昨个便吩咐厨房今日做的。老太太说了,大太太和几位姑娘在江南待惯了,只怕是吃不惯这京城的口味了。” “老太太倒是想得比媳妇都周到呢,便是我都没想到这么精细的地方呢,实在是罪过,”闵氏听话又会哄老太太开心,如今这么一说,老太太那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这北方的饮食确实同南边不大一样,就算这汤包做的也不地道。谢清溪倒觉得这汤包倒不如直接叫包子的好,完全没有金陵那边汤包一咬开便咬出汤汁的样子。 不过人家老人家能考虑得这般精细,谢清溪的倒也觉得实在是难得,心中对这位祖母倒是没了之前的抵触。 待吃饭的时候,老太太便对萧氏说道:“我如今年纪大了,这觉是睡的少了。不过这些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让她们每日起这般早过来请安的。日后大家还照着先前的规矩,每隔三日过来请安便是了。” 谢清溪一听,恨不得立即拍手称好。先前萧氏心疼她,便让谢家的姑娘每日辰时去请安,折合成现代时间也就是早上八点。这在大户人家里,已是极晚的时间了。 众人又是一通称赞。 等吃完饭后,大家又移步到正厅里头时,在上茶期间,萧氏便向老太太禀明,说自己想明日带着孩子们回娘家请安。 “你离家这般久,想来亲家也是极挂念的,带着孩子们回去好生给亲家请安。也好让亲家见见清湛,这骨肉至亲却是长这么大才见头一遭,”老太太通情达理地说道。 萧氏大概也没想到,能这般顺利,于是连连称谢。 因着大房回来第一天,老太太便一并给姑娘们放了假,让她们今日不必去学堂。待大房去了永安侯府回来后,再一并开课。 这会消食也消完了,老太太便让各房的人都回去。大家正站起来准备告退的时候,只听老太太淡淡说道:“老大媳妇先留下,咱们娘俩好久没见,你留下陪我说说话。” 谢清溪不敢露出担忧的表情,只得跟着众人一起告退离开。 “你跟着老大外放这样多年,也是辛苦了,”老太太一开口便夸赞道。 萧氏连称应该,并不敢居功。 “这旁的事情都还好说,只一事我是要说你的,”老太太不紧不慢道。 萧氏倒也不恍然,只一副我虚心受教的模样。 于是老太太又继续说:“清骏十六岁便得了解元,按理说第二年参加会试,便是状元之位也是可取的。偏生你们做父母的纵容,让他到今科才考。不过这事既然过去了,又是老太爷同意的,我也不好多说你。” “不过有一事,我倒也要问你,这清骏的亲事,你可有了眉目?”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断袖分桃 > 第六十五章 若是老太太问别的, 萧氏倒还能处之坦然, 可是她一开口便提到谢清骏的亲事, 便是连萧氏都忍不住捏紧手掌。不过她面色倒是如常, 还带着点笑意。 “娘, 其实这事我早先也问过老爷了, 毕竟清骏如今年纪也大了, 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只是老爷说,这事不着急,待明年会试之后再相看也可以, 免得扰了孩子的心,”萧氏斟酌地说道,不过她事事都以谢树元说的为准。 所以这会老太太听完, 原本质疑的态度也便没那么重了。不过她还是教训道:“清骏如今都已经十九岁了, 京城里头象他这般年纪的少爷,就算没成亲的, 那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偏偏你们父母倒是不着急的。” “也是媳妇不对, 想着我们一家一直在江南生活, 对这京城里的贵女也不了解, 便想着待回京之后慢慢相看的。再者先前已经请您给大姑娘相看人家, 老爷说了, 不敢老是劳累您,左右清骏是个少爷,不同姑娘家, 就算耽误了一两年也不要紧, ”萧氏笑着解释道。 谢清骏自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又这样的有出息。如今不管她去哪,但凡提到这个孙儿,谁不夸是她教的好。虽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谢舫的功劳,以及谢清骏本人的严谨自持。可是这一点都不耽误,老太太将教导谢清骏的事揽在自己身上。 对于这个大孙子,她自然是关心的很。而这孙媳妇,若不是她如今实在是年纪大了,不好经常出门,她恨不得自己去相看呢。 于是她立即说道:“既然如今你们已经回来了,就赶紧替清骏相看起来。都说好女百家求,这京中无论是家世还是品性能配得上咱们清骏的,统共就那么几家姑娘。这些姑娘谁不是一女百家求的,现在你就相看起来。待清骏日后高中了,便好办起来,到时候来个双喜临门,岂不是吉庆。” 老太太这话说的也是有道理,古代贵女岁成亲的早,可是这找婆家的时间就更早了。有些人家生怕女儿找不到好亲事,从姑娘十三四岁起就开始挑选起来了。 如今谢清骏都十九岁了,倒也不好找年纪同他相差太大的姑娘。可是京城中十五六岁的姑娘,又要家世好品行好,还要没订过婚约的,拉出去简直就屈指可数了。 萧氏点了点头。 不过江老太太却还有话说:“如今大姑娘的婚事算定了下来,只是这不过是双方口头上有了约定,终究还是要赶紧落定下来才好。” 说到大姑娘,萧氏便更有话要说了。她道:“因着先前咱们都在江南,也没见过这杜家少爷,如今咱们回了京城,老爷的意思便是,先见见人。” 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这杜家三房嫡次子同谢明贞的婚事,那是谢家大姑奶奶亲自说和的,听萧氏这意思竟是还要再相看相看,怎么的,是不愿意了? 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这但凡熬成婆婆的,都不太愿意克制自己脾气了。稍微有些不顺心的,她便能摆在脸上让你看见,明晃晃地告诉你。 萧氏自然也注意到老太太这沉下来的脸色,便立即又道:“老爷先前对这亲事也是极满意的,只是姑娘不能见,咱们做父母的总该见见这后生吧。要不然旁人该说我对庶出姑娘的婚事不上心了。” “好了,大姑娘是你们的闺女,我这做祖母也不过就是问上一句。如果你们真想看看那孩子倒也不难,待过几日我让大姑奶奶回来一趟便是了。”老太太幽幽开口。 萧氏立即笑道:“我也这么多年未见大姑奶奶了,就连玫姐儿的出嫁都没赶上。” 杜玫是谢家大姑奶奶的长女,因着大姑奶奶十六岁便出嫁,因此长女的年纪比谢清骏还要略大两岁。老太太一听到她提起外孙女,也是欢喜,笑道:“她年前刚生了个小子,足足有七斤多呢,可把她婆婆高兴坏了。先头她生的是个姑娘,连月子都没做好,你大妹妹还回来同我哭了一场呢。” 这话萧氏不敢接,谁不知道谢家大姑奶奶只生了三个女儿,虽说这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可是光有棉袄也不成啊,还得传宗接代呢。所以谢家大姑奶奶生了二女儿没多久之后,她家老太太便做主给通房停了避子药,隔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出来。 那时候谢树元还没外放呢,为了这事,谢树元还亲自上了杜家的门。不过那会谢舫便已经是吏部侍郎了,杜家虽有定北伯这个爵位,可家中子弟在朝中也没个实缺的,也就是个空架子罢了。 那时候的定北伯亲自承诺,即便生了儿子,也定不会宠妾灭妻的。 后来谢舫这官是越当越大,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六年之后,便补了内阁的缺。定北伯世子,也就是大姑奶奶的丈夫还是靠着老丈人谋了个好差事呢。如今谢家大姑奶奶在婆家,腰杆子那叫一个硬。 这女人啊,关键时候还是要娘家给力,就算没生儿子,在婆家也照旧不受罪。 就这样,老太太又同萧氏说了会话,便让她回去了。 谢清溪等在萧氏的院子,那叫一个望眼欲穿,又怕她娘被老太太欺负了去,可是又不敢出门等着。 待萧氏回来后,她立即扑上去。 “这是怎么了?”萧氏看着抱着自己腰身的小人儿,笑着问道。 谢清溪当然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担心她,要是传到老太太耳中,只怕又是是非呢。 谢清溪说道:“明日就要去舅舅家了,我想和娘亲商量着嘛。” “商量什么啊?”萧氏笑话她问道。 “我头一回和舅舅家里的表姐表妹们见面,自然要带见面礼的。” ******** 永安侯府乃是京中有名的勋贵家族,永安侯当年也是京城之中少有的实权人物,只是之前他已经退了下来。虽说这两年萧家不如从前那般门庭热闹,不过却没多少。 谢清溪一直听她娘亲说,萧氏人口简单,最是好相处的。不过等谢清溪搞清楚外祖家的人口是怎么简单之后,她也是真的明白了。 她的亲外祖也就是如今的永安侯爷,统共就生了两子一女,而且还全是嫡女。谢清溪原本以为象她家这样儿子全是嫡子的已是极好的,谁知她外祖家就更牛了,生的孩子都是嫡子。 而因为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在世,因此萧家的两房都住在一起。不过就算也不大会分家吧,因为萧家二房,也就是谢清溪的二舅舅,这辈子就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女儿。 尼玛,这种一辈子只娶一个老婆的,在古代特别是这种贵族家庭中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奇葩中的奇葩。 关键是,人家老婆就给生了一个女儿,她二舅舅都能顶住各方面的压力,死都不纳妾不收通房。 其实她外祖家有几口人,谢清溪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以前她们在江南的时候,只要舅舅送了东西过来,萧氏便念叨个不停。 可是如今谢清溪更想见的,是她战斗机存在一般的二舅舅啊。 于是去舅舅家的时候,她一路都兴奋地不行,萧氏见她这般开心,也跟着高兴。只是有点不太高兴的是,其他三个姐姐也同她们一起去。 虽然她们三人都是庶女出身,可是按着古代的礼法,只有萧家才是她们的正经舅家。至于那些姨娘的娘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亲戚。所以这会萧氏回娘家,也得将她们带着。 不过知道归知道,谢清溪还是有些不太高兴。毕竟回自己的娘家,却还要带着别的女人给丈夫生的孩子。 唉,做女人难,做古代女人更难,做古代贵夫人就难上加难了。 萧氏一早就知道大姑奶奶今日回家,早早就派人在二门上等着了。几个少爷今个还是骑着马来的,待萧氏一下车后,就有了三十来岁的管家婆子上前,一开口就有点哽咽道:“大姑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 “翠浓,”萧氏一见这人便也笑了,不过看着她如今的打扮便道:“没想到你都是管家娘子了。” “托大姑奶奶的福,这些年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领了差事,”这个翠浓的女子乃是萧氏当年的二等丫鬟。萧氏出嫁的时候带了四个一等丫鬟,又带了几房陪房过去,这样的二等丫鬟自然便留在府中。 因着翠浓为人本分又做事勤快,萧氏便替她安排去了府中老太太院子里当差,如今也是个体面的管事妈妈了。 谢清溪被人搀扶下来时,翠浓一见她便哟了一声,赶紧行礼请安。末了,有些感慨地对萧氏道:“这便是六姑娘了吧?说来老太太都没见过呢。” “可不就是,她和她哥哥都是出生在江南的,长这么大才回京城,”萧氏也感慨。 翠浓立即道:“奴婢瞧着太太就欢喜坏了,光顾着说话。这老太太今日早早便起来了,就等着太太您回来呢。” 此时谢明贞她们也都下了马车,翠浓安排众人上了软轿,便进了侯府。 庭院深深深几许,说得大概便是永安侯府这样的庭院吧,光是下了轿子之后,谢清溪便七绕八拐的,才进了萧家老太太的上房。 这一见面,谢清溪才深深感觉到,什么叫女人是水做的,什么叫做离家的游子? 萧家老太太谭氏一瞧见女儿进来,竟是一下便站了起来,萧氏一看见自己母亲也是激动的很,就连谢清溪都顾不上了,上前两步走到老太太跟前,便跪了下去。 她一边磕头一边道:“娘,不孝女,回来了。” 说完,母女两便抱头哭在了一处,谢清溪头一回见她娘哭成这样,她自己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可是娘,你能看看我吗?站在这里像个傻子,好尴尬啊。 于是待她们足足哭了一刻钟之后,旁边的一个贵妇人才赶紧上前劝阻道:“母亲,大妹妹刚回家,您抱着她哭了这般久,倒是冷落了后头的孩子了。 萧氏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倒霉孩子全被忘在身后了。她赶紧同她大嫂一起,一左一右的将谭老太太扶着坐了下来。 大概是因着自己的娘家,便是连萧氏都自在些。她冲着清溪招手道:“清溪,还不过给你外祖母请安。” 谢清溪磕头请安一向是最标准的,这会跪下去恭恭敬敬地请了安,这头磕地也实诚在,就连刚才才哭了一场的萧老太太,这会都被她逗笑了。 “好好好,我的乖孙,”老太太捉起她的手便细细打量起来了。 结果这仔细一瞧,却是微微惊了一下。按理说这老太太在京城贵族圈里也是有几十年的人物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瞧见过啊。不过这会头一次见自家这个外孙女,倒是惊了一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无一不长得精巧。 而这五官合在一处,便更是让人挑不出她一丝瑕疵。 无暇美人。 萧老太太这会拉着她的手夸赞道:“长得好,长得好,都是将你爹娘的优点都选了去。你这样的表姐妹,我瞧着都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 这些老太太到了这样的年纪,可是再也不用看旁人的脸色过日子了,于是她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唉,老太太这么实诚的话,倒是让谢清溪有点不好意思了。 “娘,你可不能这么夸她,没得让她其他表姐妹笑话了去,”萧氏笑着替她解围。 “谢谢外婆,”谢清溪脆生生地回道。 这话倒是将老太太真的逗笑了,直指着她对萧氏说:“还是咱们的清溪实在,你这个做娘亲的都比不上。” “还有一个乖孙孙呢,怎么不一起过来,”老太太因着眼睛有些花,看人的时候都是眯着眼睛的。 萧氏知道她说的是清湛,便冲着跟哥哥们站在一处的清湛说道:“湛儿,过来给外婆请安。” 谢清湛一过来也是实实在在地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脸上带着天真地笑容道:“孙儿,给外祖母请安。” “好好,都是外祖母的好孩子,”老太太将谢清湛也拉到一旁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道:“同你妹妹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还是象你爹爹多些。” “外祖母,如今倒只想着清湛和溪儿,连孙儿站在这里这么久,都未瞧见呢,”谢清骏说话的口气酸溜溜的,可是眼角带笑,表情说不出的和煦。 方才众人虽都在看老太太同清湛说话,不过这会谢清骏开口了,先前那些偷偷打量这位表哥的姑娘们,总算是有正当理由光明正大地抬头了。 谢氏恒雅,这四个字别说是对萧家的这些姑娘,只怕是在京城中的贵女圈中都鼎鼎有名。十六岁得了解元,就连万岁爷都夸赞过他文采风流,文章斐然。当然他突然离开京城,前往苏州,也让一众少女伤透了心。 毕竟若是他在京城的话,谢家总会给他议亲的。当初那些十三四岁的姑娘,可都是有机会的啊。 不过就连他离开京城,但是后来他在苏州与苏州解元比试,在地震的时候救助了那么多百姓的事情,却还是有流传到京中。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虽然哥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依旧流传着哥的传说。 如今自己姑姑回来了,连带着这位表哥也一起回来了,这些正值花季的姑娘们,谁不有点小悸动。 老太太一听他这话,便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出去这般久,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外祖母,真是白疼了你一场。” 谢清骏是何等人物,只要他愿意,就没他办不成的事情。 他开口只说了两句话,便已经哄的老太太心花怒放的。谢清溪站在一旁,汗颜地想着,有这样神级的哥哥在,她还要多多学习,多多学习。 谢清懋素来就是安静内敛的性子,待萧老太太将其他孙子看完之后,才唤了他上去。不过老太太对这几个嫡孙,那都是一样的喜欢,一见他便开口道:“当初懋儿知道要很久看不见外祖母的时候,还抱着我的腿哭了好久。后来还是你外祖亲自抱着你哄,才将你哄好。这一转眼,懋儿也长这么大了。” 噗,谢清溪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外婆,你一开始就给人家爆二哥哥的黑历史,这样真的好吗? 就算谢清懋这等八风不动的性子,如今都微微红了脸颊,哎哟哟。 谢清溪觉得自己好喜欢外婆啊,大概是因着江姨娘的缘故,她对谢老太太总是喜欢不起来。后来又见她总是拿话拿捏自己娘亲,她就更加喜欢不起来了。 可是对于萧老太太她就是完全的亲近了,又见她这么给力,居然把她这个小学究二哥都给逗的脸红了,就更加觉得日后要好生跟着外婆混呢。 待这边的亲的都接待完了,下面三个庶女便过来给老太太见礼。大概是先前在谢家时就受到了这样的待遇,这会就连谢明芳脸上都没有不忿的表情。 这边老太太是见过了,他们又给大舅母和二舅母见礼,还有一众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大家族最多的就是孩子了。 但谢清溪总算如愿所尝的见到了二舅母,说实话二舅母还真和她想象中那种弱柳扶风的美人不一样。她脸蛋圆圆的,一笑就会露出两个酒窝,看起来斯文又好看。倒是她唯一的女儿,萧媛是个弱柳扶风的妹子。 等众人落了座后,便听见老太太一直对萧氏说话,大概都是问的她们在江南怎么样? 这十几年的时光不是一日便能弥补回来的。 不过待过了一会,萧家几位少爷和谢清骏他们男丁,便被前院派来的人叫了过去,说是老太爷等着见他们呢。 只是还没等到了午膳的时候,前面便又派人过来问,说今日这午膳不如摆在花园里的一处花厅里,那里头地方宽敞,风景怡人。 “原本我让你爹同我一处在这里等着的,偏生他规矩多,如今还不是巴巴地要来看你,”萧老太太得意地说道。 其实从萧氏三个孩子都是嫡子上便能看出,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感情是不错的。而有萧家二舅这个奇葩在,更是说明萧家门风正。 谢清溪偷偷觑了她娘一眼,原以为她以为她爹爹已经做的不错了。可是联想到家中那个江姨娘,再看看萧氏这样的门风,便可见她娘亲心底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呢。 等到了午膳的时候,谢清溪便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听她娘亲说,两位舅舅长得都象外祖父年轻那会子。 等她见着两位舅舅的时候,便忍不住想,她外公年纪的时候得多好看。大舅萧川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美髯公,一身气度着实不凡。 谢树元今日也随着萧氏一同来了老丈人家,两人都身材瘦削,即便人快到中年,也丝毫不见肥胖。也不知是古代物资贫乏,还是别的,谢清溪长到这般大,还真的没见过几个胖的。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都是骨肉至今又这么多年未见,不论是老太爷还是老太太都没提这样的虚礼。 谢清溪看着这满桌的笑脸,也忍不住笑开,她头一回觉得,原来大家族是这样的感觉。 ******** 四月的京城正是天高云清的时候,辽阔地天空即便是站在四四方方地院子中,都让人不觉得憋屈。更别提在外头跑马,骑在马背上,微风在极致的速度下,刮的两边脸颊有些疼痛。 陆庭舟策马狂奔的时候,就听站在不远处的齐心大喊道:“王爷,小心些,小心点。” 此时汤圆被齐心抱在怀中,他一喊时,胸腔便微微颤动,原本微微眯着眼睛舒服地躺着的汤圆,一下子睁开眼睛,一张口便露出有些尖锐的牙齿。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也行行好吧,”齐心虽然这么说,可还是不敢惹这位祖宗,一边摸着它的毛皮一边哄。 等马场里尘土飞扬,将齐心呛得往后退了几步后,就见陆庭舟勒着马缰,渐渐放缓了速度。 待他骑着马悠悠地过来时,白色镶银边骑马装在阳光底下,折射出点点璀璨光辉。这马本就高大,如今陆庭舟骑在马背上,齐心忍不住抬头看,可是王爷生的高大,一抬头险些勾着脖子了。 老陆家的人原本生得就好看,又从高祖开始这一代又一代的美人往宫里头选,便是想挑出不好看的,那都是难事了。 不过到了万岁爷这代,就数这位恪王爷最好看了。 陆庭舟从马背上翻身跃下时,袍角掀起带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这王侯将相啊,自小便金尊玉贵的养着,时间长了自然是熏陶出一份优雅从容来,就连这下马都比旁人要从容。 因着大齐朝是分藩的,这成年的王爷一到了年岁便去了各自的领地,再往后要是想回京,可就难了。所以陆庭舟的那些哥哥们,齐心也就是十来年前见过,这会早忘记了。 要是真比较,皇上这代的皇子里头,这样貌气度上能和自家主子比较的,那更是没有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位天潢贵胄,生的也好,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就算是齐心,每回陪主子去宫里参加宴会的时候,偶尔碰见个贵女,那眼睛都是笔直的,有些胆子大的还敢勾勾地望着呢。 陆庭舟一过来,便从他怀里将汤圆大人抱了过来,如今汤圆大人也老了,变得越发地不爱动弹,走哪都要人抱着。可是除了他和齐心之外,汤圆却是谁都不让碰。 有一回老八和老九来他府里头玩,正碰见汤圆在外头闲逛,两人便起了撩拨的心,谁知那会汤圆正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险些将老八手上一块肉咬了下来。 老八的母妃是容妃是个气性大的,刚瞧见儿子手被咬伤,便喊打喊杀的。待知道是恪亲王府上的狐狸咬的,便再也不敢四处嚷嚷了。 就这样,太后得知了,还是将她叫过去好生一通骂。 如今恪王爷年纪大了,却还成婚,就连个婚约都没有。别说是太后心里拱着火,就算这京城里头的人瞧着都稀奇,都在想着这位爷得要娶个什么样的天仙啊。 “主子,宫里头来催了,让您早些回去呢,”齐心小心觑了陆庭舟一眼。 就是过年那阵子,太后又同皇上提了陆庭舟的婚事,这回还是在宗室家里头提的。而且听太后话里头的意思就是,皇上不把陆庭舟这个亲弟弟当回事,他都这样大的年纪了,连个指婚都没有。 皇上如今信起了佛啊道的,这脾性是越发地宽和了。太后这么说他,他也不生气,只乐呵呵地指着陆庭舟说,全是他自个不乐意成婚,他这个做哥哥的都问了好几回了。 太后一听就更生气,连正月都没出,就将陆庭舟叫进去好生一通教训。 当然大体的意思就是,今年便大婚,不能再耽误下去。你若是心里头有合意的,便同她说,说完了她也好跟皇上去提。你要是心里没想头,那就让她去相看,待定下后就赐婚成亲。 别看如今太后都往六十上奔了,可是这说话做事还是雷厉风行的。 可陆庭舟只往那闲闲一站,说了声,儿子还没大婚的打算。 这话说的,气的太后差点拿茶碗子往他脸上摔。还没大婚的打算?也不瞧瞧他如今都多大了。 皇长子比他还有小两岁呢,可人家皇妃的人选已经有个眉目了,等皇上今年赐了婚,只怕孩子明年都满地爬了。不说和陆庭舟前头那些哥哥们比,就是下头这些侄子,他都快赶不上了。 太后统共就两个儿子,皇上如今都这样大的年纪了,也不是她能操心得了的。可是就这么个小儿子,当年拼着命地将他生了下来,劳心费力养到了这样大的年纪,如今居然在亲事上难成这般。 要是说陆庭舟单单没大婚,太后还不至于这么着急,毕竟这京中二十一没成婚的也不是没有。可关键人家二十一岁没成婚,房里头好歹还是有人的。 可她这儿子呢,皇太后都没好意思问,儿子,你现在还是雏儿不? 太后也尝着给他赏过人,刚开始赏赐了两个宫女,那样貌那身段都是顶顶好的。结果,他倒是好,人是好端端地领了回去,可回家只让人家在府里依旧看着婢女的活,就连边都没让这两宫女沾上。 后来还是身边的嬷嬷给太后出了主意,说咱们六爷是不是不喜欢这样木的? 太后一寻思吧,还真有这样的可能。结果呢,她又赏了两个舞姬过去,这回人还是好好往府里头领了。可是人一回家就请京中勋贵子弟过府上看热闹,这两舞姬跳舞自然是好的,那腰肢那身段摇摆起来,简直能勾住爷们的心魂。 有位侯府的少爷就夸了,说不愧是王府的舞姬,实在是妙哉。 陆庭舟就问人家,你觉得这舞姬可好?人家当然点头称好了,结果他也不客气,让人一气将两舞姬都打包带了回去。 听说这位侯府夫人还特地进宫给太后请罪去了。 这一来二去的,京城里头都知道恪王爷这不爱女人亲近,这私底下传什么都有。好在太后住在深宫里头,就算有嚼舌头的,也不敢到她跟前去。 不过这时间一久了,总有一句半句漏到太后耳中。 太后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的人了,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可是一听说儿子可能是断袖,当即这眼泪就要落了下来,恨不得立即去先皇坟头哭一场去。 可等过了这阵劲,也没要旁人,她反倒把自己给劝住了。这古来断袖分桃都有,只是就算是断袖,但娶妻生子不照还得继续。这两个男人在一处,总不叫个事儿吧。 然后太后又叫人私底下去打听,看看王爷身边可有亲密的男子。可是一打听下来,王爷人缘不错啊,皇上的这些儿子都愿意同他亲近,但凡出宫去的,都要到六叔的府上晃悠一圈。 可要说亲密的吧,还真没有,除了齐心。 齐心谁啊,他可是王爷贴身伺候的人啊,寻常都是王爷到哪他去哪,跟前跟后的。 太后一听便更想哭了,恨不能立时便弄死了这齐心。待齐心收着风的时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求了陆庭舟。 陆庭舟虽说平日看着脾气好,那是因为他地位实在是高,寻常也没人敢惹到。所以这些流蜚语谁敢告诉他听。等他弄清了京城关于自己的这些传后,便入了宫,见了太后。 头一遭便是澄清,无论是断袖还是分桃,他都没这兴趣。 可太后见他解释也不相信啊,只说,那你立即成婚。如果陆庭舟是她一句威胁便能妥协的,那他也不至于耽误到如今了。 于是母子两便僵持下来了,待到去年过年的时候,太后便又发了一场脾气。可陆庭舟出了正月头,差事也不管了,就住到了庄子上来了。 这会还是皇上见太后忧心劳神的,怕自家老娘真气出个好歹,这才让人请陆庭舟回去呢。 陆庭舟没说话,只抱着汤圆往庄子里头走。汤圆如今又胖又懒,若不是一张嘴一口尖锐的牙齿,只怕人见着了还以为这只是一条长得象狐狸的狗呢。 “王爷,我听说最近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大人告老了,”齐心偷偷瞧了陆庭舟一眼。 唉,他是从陆庭舟十来岁就伺候在跟前的,那时候王爷才多大点,那么小个人,他走路都要牵着。如今呢,长得这般高大,齐心就算是站直了腰背,都堪堪只到他的下巴。 陆庭舟回头睨了他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眼睛里藏着似笑非笑地意思。齐心被他看的头皮直发麻,过了好一会他才抬了抬下巴,“我竟是不知,如今你也关心朝堂上的事了。” 齐心嘿嘿一笑:“不过听了一耳朵罢了。” “太、祖爷那会可有过祖训,宦官不得干政,你这是嫌自己吃饭的家伙粘在脖子上太牢固了?”谁知他下面便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一句。 齐心一听,那心头拔凉拔凉的。虽说奴才不好非议主子的,可是也不知自家主子是如何长得,当初那么个唇红齿白跟个小仙童一样的人物,到如今只那眼睛随意朝你闲闲地一看,你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陆庭舟平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瞧着人温润无锋,可还依旧掩不住满身的光华。这人啊光有样貌没用,便是那天仙成天都畏畏缩缩地劲,也不讨人喜欢。而陆庭舟身上自带一种气度,他只单单往那一站,就叫旁人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哟,主子,你就别吓唬奴才了。奴才这胆子小,”齐心讨好地说道。 陆庭舟一边摸着汤圆大人的皮毛,一边闲适道:“既是这样,便该仔细你的耳朵,少打听些没用的。” “奴才这不是替主子您去打听的,”齐心嘿嘿一笑,便凑近说道:“奴才听说江南布政使谢大人一家都回京了呢。” 虽说早已经知道这消息,可从旁人耳中听到,他还是陡然停住了脚步。 第三日了,她回来第三日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惊鸿一瞥 > 第六十六章 “这些孩子头一回见面, 倒是让她们自个到一处玩去, 免得有咱们在受拘束, ”待吃完饭之后, 萧老太太便发话。 此时萧家大房的嫡次女萧熙, 立即高兴地说道:“祖母, 正好如今花园里头景致正是好的时候, 让清溪妹妹同我们一起去逛园子去吧。” 萧老太太见她主动开口,便笑着说道:“你清溪妹妹是头一回到家里做客,面皮薄, 你可不许欺负她。” “瞧祖母说的,清溪妹妹长得这样好看,我疼她都来不及, 哪还会欺负她啊, ”萧熙立即撒娇地说道。 萧老太太指着她便道:“我方才不过夸清溪比她这些表姐妹都好看,这孩子便记在心里头了。” 此时萧氏也是笑着道:“熙姐儿, 性子活泼, 带着我家这个魔星可是别将这园子给拆了。” 说笑间, 一种女孩便去逛园子去了。萧家大房统共四个姑娘, 大姑娘已经出嫁了, 剩下的三位姑娘, 只有四姑娘萧熙是嫡女。三姑娘萧珊和五姑娘萧思都是庶女,只是萧珊的姨娘是府里的婢女出身,而萧思的姨娘则是外头的平头百姓。 至于二房就一位姑娘萧媛, 只是她身条纤细还穿着掐腰的衣裳, 那腰肢更是不盈一握,看着风一吹就能刮跑了。这位姑娘长相只能算清秀,只是这弱柳扶风的姿态倒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咱们家这园子原本没这么大的,不过祖父当得了皇上好几回夸奖,有一回又立了功劳,皇上便将隔壁那处也一并划给了咱们家了,所以如今才会这么大呢。”萧熙有些得意地说道。 她如今十四岁了,早已经在京城贵女圈中交际了,这什么赏花宴、诗会各种宴会,也参加了过不少回,自然也去过不少府里瞧过。不是她自吹,她们永安侯府便是在京中那也是能排得上名的。 “这园子倒是不错,”旁边的谢明芳也点了点头,不过她用的口吻太过平常,有一种习以为常。 萧家规矩大,这嫡女和庶女之间界限分明,二姑娘萧珊虽说年纪比萧熙大,可从也不敢掠其锋芒。再加上二房的萧媛是个软弱的性子,这萧熙在府里那简直是说一不二的。 如今这个谢府的庶女,居然用一种不屑的口吻,指点自家的府上。她可不是谢明雪,被刺了一下就缩回去的人。 “看来二姑娘倒是好见识,不如说出来也给咱们长长眼,”萧熙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谢清溪有些无奈,这姑娘们在一处,总会有些小口角,再遇上那么一两个较真的,这火药味一瞬间就起来了。 说实话,京城地方虽然大,可是权臣勋贵就更加多了。不说那些百年大族,你光京里头那些二品以上的大员,只怕有几十人之多吧。这些勋贵加这些权臣可都是要在京城里头置办宅子的,离皇宫远了的不好,靠近外城的不行。这地方就算再大,被这么一分,也小了。 所以萧熙觉得这种四进的大院子在京城便已经是顶顶好的,可是要真去江南看看,那些盐商家的宅子,五进的都比比皆是。 谢家在江南待了这样多年,有什么好东西没瞧过。说实话,就算谢家这几个庶女拎出去,身上穿的带的真不比那些三品文官家的嫡女差。 萧熙要是在她们跟前炫耀还真是错了。 可是谢清溪愿意听啊,她这个二姐姐啊,在江南那会,出门在外都是别人都捧着自己,她被捧惯了倒不觉得。可也不想想,如今这是在哪里,这可是京城啊。这天上要是掉下一块砖,砸中三个,估计有一个就是当官的。 谁知萧熙让谢明芳讲,她还真不客气了。 就在谢明芳要说话时,旁边的一直没说话的谢明岚,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株花木问道:“那花是绣球吗?这会竟开花了?” 众人被她这么一打岔,纷纷看向那株花,只见那花呈球状,花朵颜色是白色,只是中间的花蕊乃是深红色。 如今正值春日,这花园中早已经姹紫嫣红开了一片,这些姑娘就算过来逛园子,不过也是看看这鲜艳的花。当然遇上那些实在出名的花,自然也是认得的,只是那一株实在是普通,若不是花朵呈球状有些特殊,还真不引人注目。 萧熙没说话,只嘟着嘴。倒是旁边的萧媛瞧了一会,轻笑着说道:“这并非绣球,乃是球兰。这种花原本是长与云南一代,只是我父亲先前去云南游历见过,便花了些精力特地将它移植过来。” “云南那边四季如春,又多雨,同京城的气候环境可是极不相同。都说橘生淮南则为炽,气候的变化对于植物的生长可是有极大影响的,”谢清溪也赶紧假装对这株植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萧媛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谢清溪,便解释道:“确实是这般,要让这种植物在干燥少雨的北方生长极难。不过我父亲对于这些花草有些研究,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 原来二舅舅是个养花的高手,谢清溪丝毫不觉得她二舅这般就是不学无术。反而术业有专攻,要真让她大舅来,说不定她连这株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呢。 “原来二舅舅竟是养花的高手,那以后可是少不得来请教了,”谢清溪高兴地说道。 旁边的谢明贞也忍不住打趣:“确实是应该,也好让舅舅教教你,怎么不把花草养死。” 说着,谢明贞便开始将关于谢清溪养死这些花草的趣事。在江南的时候,谢明贞也喜欢侍弄花草,她不仅自己养还送给家中众人。别人都好说,就谢清溪接连养死了好几盆。 刚开始的时候,谢明贞还以为自己给她的花太过娇弱了,便给了些生命力顽强的花草。谁知给什么死什么,最后谢明贞干脆给了她几盆盆栽仙人掌,谁知养到最后,仙人掌的根都烂了。 “溪妹妹,你可真是笑死我了,”萧熙看着她说道。 不过她又说:“我叫你溪妹妹,怎么感觉跟叫我自个一般。都怪咱们两这名字是同音的。日后要是咱们同在一处,有人叫溪儿的话,都不知道是叫的谁呢。” “那说明我和四姐姐你有缘分嘛,”谢清溪挽着萧熙的手臂说道。 谢家四个姐妹里,就谢清溪是嫡女。换句话说,就只有谢清溪一人同萧家这些姐妹是有血缘关系的。萧熙素来得意自己嫡女的身份,如今更是不会瞧上谢府这些庶女,只拉着谢清溪两人往前头走。 萧熙这性子是谁也劝不住的,萧家二姑娘萧珊也只敢在身后小声道:“四妹,你走得慢些,略等等咱们。” “谁要等她们啊,”萧熙拉着谢清溪一路往前走,待将身后的人远远甩开后,这才吐着舌头说道。 谢清溪有些不放心地往后看了眼,问道:“咱们不等诸位姐妹们,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只管在一处看花,谁要同她们一处啊,”萧熙活泼地说道,便拉着她的手往前。 没一会,一处极大的湖泊便出现了,更神奇的是,这湖边还听着一艘船,船头琳琅满目地挂着些东西,远远看着漂亮极了。 “这湖可真大,”谢清溪忍不住感慨,难怪刚才萧熙说起永安侯府的时候,语气中都是得意,光花园中这么大一片湖泊,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 “走,咱们上船上去玩,让船娘划船,”萧熙说着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谢清溪见着这清澈碧绿的湖水,微风轻轻吹佛过水面的时候,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谢清溪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忍不住心情愉快,便提着裙摆,跟着萧熙上船去了。两人的丫鬟都不敢耽误,赶紧跟上前。不过萧熙是个活泼的,一上了船便轻轻跺脚,那船体微晃动了一下,几个丫鬟正要上船,便被唬了一跳。 其中一个丫鬟赶紧讨饶道:“小姐,你行行好,可别捉弄奴婢了吧。” “好吧,你们也一块上来吧,不过可不能说这说那的,要不然我就把你们推下去,”萧熙做了个推倒的动作。 几个奴婢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不过还是跟了上来。 朱砂是个旱鸭子,先前坐船回京的时候,上船就开始晕还吐,别说是伺候谢清溪了。这会见又是船,脸当即就垮了下来。 谢清溪见状便安慰她:“朱砂,要不你就在船上等着我,反正表姐身边这样多人呢,多照顾我一个也是不碍事的。” 萧熙上下打量了朱砂一眼,最后轻嗤了一声:“这丫鬟倒是比小姐还精贵了。” 听到这话,朱砂哪还敢在岸上留着,赶紧上了船。只是她一上船,这船便轻轻晃了下,吓得她立即抓住谢清溪的手,只喊道:“小姐。” “好了,你只管在船舱里就是,”谢清溪笑道。 船娘过来划船,谢清溪站在甲板上看着这艘船慢慢地离了岸,只往湖泊的深处而去。待越往里面去,湖面上开始慢慢出现莲叶,等小船越往里面划,这莲叶就越发地密集。 待萧熙让船娘停船后,便看见这周围的莲叶犹如无边无际般,谢清溪忍不住想到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可惜她来的还不是时候,若是荷花盛开的时候来,倒真是一番盛景了。 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萧熙指着这无穷的莲叶问道:“溪妹妹,若是等荷花盛开的时候,我开个赏荷宴,你说可好?” “这处的荷花便是同江南比也是不逊的,若不是时节不对,我都忍不住跳进去了呢,”谢清溪逗趣道。 萧熙立即露出高兴地神情:“你是不知道,这京城的闺秀间,一年到头别提有多少宴会了。别人给了帖子吧,你又不好不去。可是去了吧,对着一株梅花,也好意思叫赏梅宴。待咱们家的荷花开了,我请了她们过来,也让她们好生见识一下,什么叫赏花宴。” 虽然这姑娘说的实在是不谦虚吧,可谢清溪看多了说话时候笑里藏刀的模样,反而喜欢萧熙这等性子。况且人家连这样的话都愿意同你说,那证明是将你看成自己人了。 谢清溪还是头一回同别的姑娘这般亲密,她这慢慢地感觉,自己是真的回了京城。这里有谢家的亲戚也有萧家的亲戚,自己家再也不是孤家了,逢年过节也可以到外祖父家拜年,同表姐妹一同玩耍。 “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要是让夫人知道,您私自上船,只怕又要责怪了,”有一个丫鬟,在萧熙耳边低低劝着。 萧熙正意气风发呢,好不容易来了个她能看得上眼的表妹,还不兴她带表妹好好玩玩啊。所以她说道:“就你话多,就算是母亲怪责下来,不还有我了嘛。表妹头一回来,我自然要带她好好逛逛。” 谢清溪:“……” 这船上的人玩的正开心,岸边的人却看的有些郁闷。谢明芳见远远的小船,忍不住跺脚问道:“怎么也不等等咱们?” 萧珊见她十分想玩的模样,又想着人家是第一次来萧家做客,也不好怠慢,便让身边的丫鬟去问这里的船娘,可还有船。 待那丫鬟回来的时候,就说道:“船娘说还有一艘船,只是那艘船有些简陋,比不得四小姐她们坐的那条船。” 待那船被划过来的时候,众人才看见这船何止是简陋,简直就是破旧。原来这船本身就是给下人准备的,待荷花落后,结了莲花和莲子,谢府的下人便划着这船过去采藕。 “二表妹,你看还要坐吗?”萧珊和谢明芳年纪一般大,只是萧珊的月份要比谢明芳大两个月,所以这会她也客气地叫一声表妹。 谢明芳见那船破漏的样子,生怕脏了自己的新裙子,连连摇头。 萧珊见状便笑着看向众人,说道:“前头有一处凉亭,我看咱们姐妹也走了好久了,不如到前头歇息。再让丫鬟们沏壶茶,端些瓜果来,倒也不负这一片好春光。” 这凉亭是建在湖面上方的,凉亭和岸边连着一条白色长桥,这桥面是平的,下方每隔数米便有一根粗壮的柱子插到水中支撑着桥面。 凉亭四周都蒙着薄荷绿轻纱,此时清风拂过,轻纱微微飘动。几位姑娘坐进凉亭之中,不仅有瓜果点心,还有这样的好景致,一时倒也相谈甚欢。 萧家的姑娘没去过江南,自然会问些关于江南的风俗生活。谢明贞虽性子淡泊,不过她读书也不少,也跟着萧氏出去交际过,这会说起江南也是头头是道。 特别是说到江南各处端午都会举行的龙舟赛时,几个姑娘都不停地提问。不过说到这端午,自然就更有话题了。 江南姑娘端午佩戴的是些什么,她们手艺是不是真跟传说中的那样精致秀丽。 而谢家的姑娘则是刚回京城,就连谢明贞当年走的时候虽然已经五岁了,可过去这么多年,哪还记得啊。 于是这京城如今流行什么样的衣裳,又兴哪种样式的首饰,自然都是话题。萧家这边除了二房的萧媛是嫡女外,其他两位姑娘都是庶出的,而谢家三位姑娘也都是庶出。这庶出同庶出在一处说话,自然没那么多心思,说起话来也是自在的。 就连谢明芳这会说话都显得逗趣多了。 她们笑的正开怀时,就见萧熙她们在的小船同冲着这边来呢。萧熙让船娘将船往这边开,靠近凉亭时才停下。 她站在外头,笑着问道:“大家都说什么呢,竟是这般开心,要不也说给我听听?” “大姐姐在说上回去许姑娘家的事情呢,”五姑娘萧思笑着回她。 萧熙撇嘴,这个许姑娘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同她们一般大的年纪,不过在京里头也有些才女的名声,时不时作些诗会邀了姑娘们一同去。 贵女在一起也是要比较的,至于比的无非就是才学、女红,萧熙是两样都会,可两样又都不精通,每回都不出彩。 “端敏郡主下月生辰,到时定是要请咱们这些姐妹去府上的,不如到时候你同我一块去吧,”萧熙转头对谢清溪说道。 端敏郡主,这是谁啊? 谢清溪对于这些京城贵女实在是不了解,便笑着道:“郡主又不识得我,我若是贸贸然过去,只怕是不妥吧。” 萧熙说话声音虽不大,可是却让凉亭里面的姑娘都听见了。谢明贞正端着茶盏喝茶,她脸上倒是没有一丝情绪,喝完茶便放下茶盏。而旁边的萧珊则依旧笑着用叉子戳了一个草莓,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倒是旁边的谢明芳,微微吃了一惊,表情多少露了出来。而五姑娘萧思年纪更小些,更藏不住心思,回头瞧了一眼凉亭外的萧熙。 至于谢明岚,她握着叉子的手掌微微紧了下,可是脸上却跟谢明贞一般,波澜无惊。 端敏郡主,成亲王的女儿,这位成亲王乃是先皇的第四子。按着大齐朝的祖训,这些成年的王爷都是要到各自的番地上去的。不过如今皇上连朝务都不大过问,还会管这些王爷去番地和在京城的问题。 况且这些王爷去了各自的属地,虽也有各种限制,但到底不如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安全。皇上虽然不愿管朝务,可有内阁的人在办公,这皇朝依旧按部就班的运转着。 于是在皇上默许下,大家都不做声的情况下,这几位王爷都留在京中呢。这位端敏郡主,乃是成亲王唯一的嫡女,不仅同宫里的公主能玩在一处,在京城里头也颇广结善缘。 就是在这个端敏郡主的生辰上,就是在这里,谢明岚心中不停地念叨着。 不过她还是安静地待着,她要沉住气,她一定要沉不住气。 “你放心吧,郡主那人最是爱结交朋友了,况且你可是我嫡亲的表妹,同我一道去,我看谁敢乱说话,”萧熙不在意地说道。 谢清溪忍不住笑了,她以为她自己的性子便已经够霸道了。可是跟这位姑娘比起来,她才知道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等她见识到这大齐最顶尖的贵女们,才知道,原来这些贵女并不像她想象地那般,活得那般小心翼翼。 谢清溪见她坚持,只得将她娘亲拖出来,:“只怕我娘亲会不同意呢。” “没关系,这事包在表姐身上,”萧熙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种你放心的表情说道。 其实,我真没那么想去。谢清溪心底默默念叨。 萧熙朝亭子里头看了一眼,便得意地让船娘划船离开。 一直安静地坐着没说话的萧媛,突然转头,只是眼睛已经雾气蒙蒙的了。 亭子里的谢家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着,若是这位姑娘哭了,到时候只怕长辈们也要怪罪的。谢明贞正要出声安慰,可是又不知道这位三姑娘为什么这般激动,有些无从开口的感觉。 倒是萧家的两位姑娘,已经习惯了这位三姑娘的作态。 只听萧珊笑着递了帕子过去说道:“三妹妹可是被风吹迷了眼,这春天便是这般不好。风这么一吹,不仅容易迷眼,头发也容易散呢。” 旁边的萧思也立即接口,说道:“三姐姐,我看你头发还真有些乱呢。不如让丫鬟帮你再梳一下吧。” “那我便告辞了,诸位姐妹可别怪罪,”萧媛低着头便带着丫鬟走了。 谢家的明贞和明芳头一回见这样的,有些面面相觑。倒是谢明岚却一点也不奇怪,这位萧家的三姑娘还是这样风一吹就倒的样子的,旁人说了一句重话就能惹出她一堆的眼泪,也不知萧二太太怎么养的女儿。 谢清溪也不明白萧熙为何,突然让船娘将船划到那边去,又说了那么一对似是而非的话。不过她只知道,表姐说完这些话后,显得格外高兴。 好吧,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几位姑娘一块回去后,萧熙一看见萧氏便跟她撒娇,说想带着谢清溪一并去端敏郡主的生辰。 萧氏原先也担心贸贸然带着谢清溪去不好,不过她也高兴自家侄女愿意带着谢清溪出门去交际。虽说她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会带晚辈出去,但是姑娘之间还是要表姐妹带着,才能更快地融入圈子中。 倒是萧老太太拍板说,让清溪去,也算是谢清溪在京城交际圈的头一回露面。 谢家的长房嫡女,谢阁老的孙女,永安侯的外孙女,这样的身份可是走到哪都是够的。 谢清溪等回家的时候,还撒娇问,能不能在外祖父家住上几日。 萧氏虽然也想答应她,不过她们也是刚回来,没和家中老太太说,她也不敢贸然答应。只得先哄谢清溪回去,说日后有的是机会回来。 等谢家的马车回去时,谢清溪一直闷闷不乐的,就连街边小贩传来的声音都听不见一般。 就在她走神时,突然马车停住了,秋水赶紧出去瞧了。待过了一会,她才笑着回来,说道:“是恪亲王的马车回城,正巧同咱们碰个对面,老爷让给王爷让路呢。” 紧接着马车便又开始动了起来,可谢清溪一下子望着窗外。 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掀起帘子的一角,可是却没敢动。 她一直记得那句话。 他说,我在京城等你归来。 现在我回来了,他就在我身边。谢清溪突然掀开帘子的一条缝,只看见一架华丽的马车从旁边走过,马车的四角都悬挂着镂空的银熏球,微风一吹,空气中回荡着阵阵清脆的铃声。 就在谢清溪失望地要放开帘子时,突然对面马车的窗帘伸出一只手,那手指修长晶莹犹如玉雕般,只见那指间微动,帘子被挑起一角,一张玉雕般的侧脸露了出来。 谢清溪屏住呼吸时,就看见那张侧脸缓缓转过来。 她看见他了。 他也看见她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金屋藏娇 > 第六十七章 因为当街在马车掀开帘子的一角, 谢清溪这样的举动着实是气坏了萧氏。一直以来萧氏对她管教都不算严格, 就算她规矩偶尔有行差踏错, 也都是以批评为主。 可这次, 一回来萧氏便让谢清溪跪在地上。 “你说为何突然掀起帘子?”萧氏怒问道。 京城可不比江南, 这里名流勋贵太多, 说不定方才在街上, 谢清溪的脸就被人瞧了去。就算这次没有,要是再有下一回,她作为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先前萧氏还觉得谢清溪的年纪还小, 好生□□便是了。可是如今看来,必须从现在开始严格教导起来,要不然这孩子将来真能给她捅破天。 只是萧氏不知的是, 她的担心在将来的某一天真的实现了。 “娘, 女儿知错了,”谢清溪见萧氏气成这般模样, 赶紧认错。 不过萧氏已被她之前的大胆行为吓坏, 恨不能立即将她脑子那些不规矩的想法扳直了。哪会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认错, 就立即消气。 萧氏认真道:“我先前一直觉得你年纪还小, 慢慢□□便可。可是如今看来, 我若是不惩处你, 你定是不知这件事的重要性的。” “娘,”谢清溪忍不住抬头冲萧氏喊了一声。 说实话,谢清溪虽然已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可大多数时间, 她都生活在谢家, 生活在萧氏和谢树元的羽翼之下,根本不知道外头世道的艰险。 如今世道对未出阁的姑娘规矩严,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基本的。可是就算是这般,每年都会有姑娘突然‘急病’去世,或者是得了重病送到乡下去疗养。有些姑娘是自己行为不规矩,可有些姑娘就真的是被旁人害了的。 萧氏是在京城长大的,这些事情当年她的母亲都有细细地教她。她自然也是要教导谢清溪的,可是她总觉得清溪还小,还想将她藏在怀中保护,却不知这竟是在害她。 “你将女则、女戒各抄十遍,待什么时候抄完了,再什么时候同府中其他姐妹一道去上学,”萧氏狠下心说道。 “娘,”谢清溪这会真的是惊呼了一声,她真没想到这事居然这么严重。她娘居然真的让她抄女则女戒,要是让府里的其他姑娘知道,自己一回来就被罚抄书,她脸面往哪里搁啊。 谢清溪这么想着,就更加泪眼汪汪地看着萧氏,企图能逃过这次处罚。 “若是你一直抄不完,便呆在院子中一直不要出来,等你抄完了,娘再问你究竟错在哪里,”萧氏冷声说道。 谢清溪低头应了声是,就领着朱砂回了院子。 没一会秋水就送了笔墨纸砚过来,说是太太吩咐的,怕姑娘这里的笔墨纸砚不够用。谢清溪简直是含泪看着朱砂将墨汁研磨好,纸张铺好。 “小姐,要不你赶紧抄吧,我看太太这回是真生气了,”因谢清溪是跟萧氏坐一辆马车里的,秋水跟在马车里伺候着,所以朱砂是坐在别的车中,根本不知道谢清溪究竟怎么惹到萧氏的。 谢清溪斜了她一眼,不过真的开始执笔抄写起来。她写的是簪花小字,虽然字小了,可是写起来却很麻烦。 萧氏正坐在榻上,显得有些疲倦。谢树元便带着一阵轻风进来了,萧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象从前那样起身。谢树元轻笑了一下,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没一会,丫鬟端了茶水送上来,谢树元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我听说你教训了溪儿?”谢树元扫了她一眼,斟酌了会才开口问道。 “老爷这是来质问我的?”也不知怎么的,萧氏看见谢树元这样平静的脸色,她反而沉不住气了,有些嘲讽地问道。 谢树元没想到萧氏火气竟这般大,便轻笑了一声:“你身为她母亲,教她是应该的。我哪会置喙。” “那老爷问这话是何意,”萧氏不仅没有因为谢树元的话松气,反而逼问着。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因为谢明岚,她和谢树元之间是存了龌蹉。可是谢明岚这等心术不正的女孩,便是将她生生死死地关在庙中,那都不是冤枉的。难不成就因为这个庶女在地震中受伤了,她就得歉疚一辈子不成? 萧氏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表面八面玲珑,可是心中也有方正的一面。其实孩子都是父母的镜子,谢清懋有那等内敛方正的性子并非无缘无故的,其实萧氏也知,这个二儿子是象及了自己。 只是她会用八面玲珑来伪装自己,可是清懋却不愿,在他的处事中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分人物也不分场景。 “我只是说你教清溪教的好罢了,你又何必生这样大的气,”谢树元还是好声好气的模样。 这就跟打在棉花团中一样,一拳打进去,连个反弹的劲都没有,萧氏忍不住气闷。 好吧,她更恼了。可是她现在连一句话不想跟谢树元说了。 于是房间里只余下一片寂静,谁知谢树元在这样的寂静下,不但没觉得难受,反而颇为自得。 等过了一会,谢树元再开口的时候,萧氏反而也不好意思再象方才那般对他那么说话了。 于是厚脸皮赢了。 ******** 谢清溪昨晚熬了一夜,也只抄写了一半不到了。不过她去给萧氏请安的时候,看见她母亲看自己的脸色也不象昨日那般严肃。 “娘,”谢清溪低低地叫了一声,却也不敢说别的。 旁边三个姑娘都先于她过来,这会见谢清溪的模样正觉得奇怪呢。萧氏便招手让她过来,低声问道:“昨夜可是未睡好?” 谢清溪点头,但也不敢再说旁的。 倒是萧氏低低叹了一口气,先前见旁人家里的出了败家子还想着,父母怎么不好生约束。如今自己家这个虽不至败家子的地步,可是让她多说一分,她都觉得心疼呢。 “今日是你头一回去上课,可不能精神不济,要不然不说先生责罚,就算是娘亲也是不能饶过你的,”萧氏轻轻说道。 咦,谢清溪惊诧,怎么这会又能去上学了,难道不用抄书了? “不过昨日娘让你做的事情,却还是一定要完成,”萧氏郑重说道。 “谢谢娘亲,”谢清溪立即甜甜地回答,她又小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 以二姑娘为首的三位姑娘在用了早膳之后,便去学堂里上课了。谢家也同样给姑娘们请了先生,每日上两个时辰的课,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上午是先生叫琴棋书画的,而下午则是专门请了绣娘叫针黹。 大姑娘如今到了年纪,又因为定了婚事,便不再跟这些妹妹们一道去学堂了。 “你既是无事,便同我一块陪你祖母说说话,”萧氏对大姑娘说道。 大姑娘自是满口答应。 待去了老太太房中,就看见二房的闵氏已经在了,老太太脸上露着笑容,看着心情倒是不坏。 是以萧氏坐下之后,便听老太太说道:“前两日,杜家老太太去寺庙上香祈福,所以你大妹妹才没回来。今个你大妹妹送了信回来,说是明日有空,要回来见见你同那些侄女呢。” “我也是许久未见大姑奶奶了,菡姐儿和菲姐儿可一起回来?”萧氏也高兴地问道。 “说来菲姐儿如今正在议亲,也不知大姐可有相看好了,”因着谢大姑奶奶比二老爷谢树钊年纪要略大,所以闵氏称她为大姐。 说起两个外孙女的亲事,谢老太太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大姑奶奶生了三个孩子,全都是姑娘。如今大姑娘已经嫁人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二姑娘杜菡说定了人家,不过那户人家别说大姑奶奶瞧不上,就连老太太也是觉得普通罢了。 可是这亲事是杜家老太太做主定下来的,世子爷素来是个孝敬的,对于亲娘的话那是从来不敢驳斥的。就算大姑奶奶心中有所不愿,可是照旧挡不住这亲事定下。 待到了杜菲订亲的时候,大姑奶奶算是打定了心思,这会一定得她自己相看成功了。杜菲是定北伯府世子爷的嫡女,这身份在京城倒是不上不下的,偏大姑奶奶的眼睛一直朝她看着,这会也还定下呢。 “还在相看着呢,菲姐儿的品性样貌都是顶好的,”谢老太太一提起自家外孙女也是得意的,杜菲的样貌确实是好,就算是在京城贵女里也是能排得上名次的。 闵氏突然抿嘴笑道:“母亲何必担心,咱们菲姐儿这样的,谁家要是真讨回去做媳妇,那可是福气。” 不过笑完之后,她眼睛看了眼萧氏,冲着老太太说道:“再说了,大嫂如今不也回来了。都说大嫂以前在京城的时候,那人缘是顶顶好的。若是大嫂看着有合适的,也好给菲姐儿说和说和。” 谢老太太原本没想到萧氏,不过这会闵氏一提,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她问道:“我记得你娘家的侄子里头好像有个同菲姐儿差不多年纪吧。” 谁知萧氏还没回呢,闵氏又抢着说道:“母亲,您说的是萧家那位三少爷吧。我记得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吧,这么一提还真和咱们家菲姐儿一般大呢。” 萧氏一听到这,干脆抿嘴坐在一旁,也不说话,让闵氏自个说个够。 倒是旁边的谢明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按理说,她是未出嫁的姑娘,这些亲事她是不该听的。不过如今谁都没说,果真这订亲的姑娘和未订亲的就是不一样。 谢老太太心中一合算,这永安侯府可是京中的顶级豪门。再说了永安侯府家教也好,萧氏这代不说,统共三个孩子还全是嫡子,而如今这辈小的,好像是有个庶子来着,不过这庶子到后面也不过是分点家产罢了。 至于这位萧家三少爷,是永安侯世子的小儿子。都说百姓爱幺儿,做小儿媳妇可不象大儿媳妇那样,要事事兼顾时时操心。这小儿媳妇只要嘴甜能哄的长辈开心便行了。 谢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外孙女的家世有些够不上,不过陪这不需要继承爵位的小儿子,倒也还能讲究。她如今越来就越是觉得合适,这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萧家呢。 她见闵氏还是在说,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闵氏不敢再说话。 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对萧氏说道:“你可知你家三侄子如今可订了婚事?” 萧氏没想到这老太太还真是想一出,先不说她刚回京城,回娘家见母亲话都说不完呢,哪有时间关心自家侄子有没有定婚事啊。再说了,你就算真有这打算,能不能问的稍微委婉一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家外孙女怎么嫁不出去呢。 不过萧氏却含笑道:“大姑娘还在这里呢,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这些,总是不好的。” 见萧氏没接这话,老太太原本和煦的脸,突然僵了一下,紧接着脸色就沉了下来,再也不象之前那样好看了。 而旁边的闵氏倒是跟没看见一般,反而呵呵笑了下说道:“都怪我先提了这茬。” 老太太虽没说别的,不过接下去却是兴致不减,说了几句话便觉得累了。萧氏见状便带着大姑娘要告退,闵氏也要跟着要回去。 三人一块走出去,闵氏同萧氏走在前面,大姑娘跟在身后。闵氏转头看着萧氏笑道:“大嫂,有件事倒是要跟你商议一下。” “二弟妹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萧氏宽厚地笑道。 “其实就是明雪吧,见清溪刚回京城。这不正巧下个月端敏郡主生辰,到时候定是要请京城里的贵女去府上的。明雪便想着带着清溪去,到时候也能多认识些人不是?”闵氏原本倒是好意,不过她说的时候太过高高在上。 萧氏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倒是谢谢二弟妹了,不过昨个我回永安侯府的时候,我那四侄女也正巧说了这事。她也说要带着清溪去同她那些小姐妹见见面,我想着不过都是女孩子家,倒也无妨,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闵氏忍不住愣了下,不过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她说这个无非就是想在萧氏面前讨个好,说是明雪主动要清溪去见见京城那些贵女。可萧氏呢,倒也不客气,直接便打了回来。你觉得那些小姑娘是贵女,不过在我眼里不过都是些小女孩罢了。 所以两人所处的地位不同,这眼界就不同。 闵氏的父亲如今不过才是四品官,想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官职就更低微了。她能嫁到谢家来,完全是因为她父亲当官不行,不过学识和品性倒是都不错。谢舫赏识她父亲的品性,又想着反正是给次子娶媳妇,女方便是家世稍微低些也是无妨的。 正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媳。 “不过还是要谢谢明雪了,虽说清溪是跟着我娘家侄女一起去,不过到底是在一个宴会上,到时候还是要麻烦明雪多看顾点清溪了,”萧氏微微笑着。 闵氏尴尬道:“瞧大嫂说的,这不是应该的嘛。” 随后两人便分开来走,萧氏带着大姑娘往大房的院子去,而闵氏等萧氏的身影消失不见后,突然调了个头又回了老太太的院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谢老太太一副意兴阑珊地看着闵氏。 闵氏看着她还是不太高兴地模样,干笑道:“媳妇先前见您脸色不太好,便想回来看看。” 谢老太太哼了一声,了无生气地说道:“这年纪大了,不都是这样。” 虽然闵氏是打着关心她的旗号,可是谢老太太能看不出她那些心思。无非是觉得刚才萧氏得罪了自己,她如今过来做好人罢了。 不过看得清算看得清,但是谢老太太对于这个高门出身的媳妇,怎么都喜欢不上来呢。怎么说呢,这萧氏简直是处处都好,先前在京城的时候侍奉公婆也是极恭的,又替谢家生了三子一女,这儿子女儿各个都养的出息。 可是就是这媳妇太好了,她这做婆婆的竟是抓不住她一丝弱点,连拿捏她都不行。反倒是这个闵氏,因为家世不如意,生怕惹了自己这个婆婆不高兴,处处都侍奉巴结着,说话更是小心翼翼。 这才让谢老太太有种为人婆婆的成就感。 “娘正值春秋鼎盛的时候,哪里便年纪大了,”闵氏恭维道。 “好了,好了,”老太太被她这么恭维也笑了下。 闵氏看着老太太这般模样,便突然叹了口气道:“母亲,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便是了。这般吞吞吐吐作甚?”老太太斜了她一眼。 闵氏便立即恭敬道:“其实吧,也只是件小事,只是这事关两位姑娘,我少不得要跟母亲分说分说。明雪您也知道最是孝顺和体贴姐妹的,见清溪是刚回京城,便想着带自家妹妹出门交际,这样也好结交些朋友。谁知我刚刚同大嫂说这事吧,她竟同我说,萧家的四姑娘昨日也说了这事,也说要带清溪去呢。她就先答应了。” 老太太越听便越皱着眉头,待听到最后时,她突然道:“不知好歹。” 闵氏没敢接话,只干干笑说:“我只是觉得这事吧,太过凑巧了。不过按理说明雪和清溪是自家姐妹,怎么反倒和表姐妹更亲近些了。” “明雪是个好的,她一贯就孝顺长辈,对这些姐妹也是好的,”谢老太太夸赞道,她又对旁边的丫鬟:“魏紫,你去将首饰匣子里头那套六支玉梳拿过来,明雪也是个大姑娘了,这首饰匣子里头可不能缺了。” 随后她又转头对闵氏说:“明雪如今也是大姑娘,姑娘爱俏,她们这样年纪的姑娘就没有不爱首饰的。” 闵氏低头,不过脸上带着微微委屈道:“这公中的份例就那么点。媳妇又是个没什么嫁妆,到底是委屈了雪姐儿的。” “胡说,雪姐儿可是咱们家的嫡女,岂能委屈了。左右你大嫂一房也回来了,这公中的份例也是要调的,到时候具体是个什么章程,你先拟出来,我和你大嫂看着再说,”老太太拍板道。 闵氏自己可是有两个女儿,若是光靠公中的份例虽说也够,可是走出去到底没那份贵气,如今老太太说让自己定,这嫡女的份例可得再往上头提一提。 她正欢天喜地地要谢老太太的时候,就听谢老太太不声不响地说道:“既然清溪有了人带,那就让明雪同菲姐儿一同去吧。” 闵氏一听要让明雪带着大姑奶奶的女儿去,只得满口说好。 待她走了之后,老太太便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将秋浓给我叫过来。” ******** 谢清溪下学之后,便往前院去。谢清骏的院子在前面,她听六哥哥说,大哥哥的院子便是在整个谢府都是顶好的。他恨不能搬进去和大哥哥一起住,不过父亲不让,生怕他耽误了大哥哥读书。 如今谢清骏回京了,便重回了书院读书。不过国子监在经过这些年后,一心只重视科举,倒是趋于功利,反倒让人不喜。谢清骏如今在东衡书院读书,而谢清懋也一同入了学。 谢清懋是今年要下场参加乡试,而谢清骏则是参加明年的会试。 会试乃是科举的重头戏,到时候天下学子将齐聚京城,风云汇际,只为一举题名天下知。 谢清溪进了院子,才发现院子里的人并不多。她一路进了里头,都没看见人。正觉得奇怪的时候,便见一个女子从外面进来。 她一眼见了,竟觉得这女子可实在是漂亮,就算是穿着婢女的水红比甲,可却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娴静气质。 大哥哥房中竟有这样的人,难不成他还金屋藏娇不成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女流氓呀 > 第六十八章 “你是谁?”谢清溪当头问道, 不过眼睛却是盯着她看个不停。那女子显然也没想到, 房中会突然出现这么个小姑娘, 只吓得低头朝地上望着。 谢清溪见她这模样, 越发觉得可爱。还记得当初在宿舍中, 她和另外一个姑娘, 对于这种美若天仙的女人可谓是爱得深沉。每次出街看见漂亮的女生, 她都要指给自己看。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啊,”谢清溪放低自己的声音, 生怕将面前这个美女吓着了。 不过这美人儿只低着个头,喏喏地并不说话,忒害羞了些呢。谢清溪还以为自己吓着她了呢, 便乐呵呵地说道:“难不成我竟是长得这般吓人, 把姐姐你吓着了?”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朱砂,越听越不对劲。自家小姐怎么越说越像是个话本写的调戏良家女子的无赖啊, 她正伸手要拉谢清溪的时候, 就听对面穿着水红比甲的女子开口了。 “奴婢不敢, ”可是这美人儿的声音却不那么美妙, 听着有点粗还有些尖锐, 总之是怪异地很。 连朱砂都忍不住看她, 要说这婢女可真是漂亮,比自家姑娘要略高些,那皮肤白嫩的竟是一丝细粉都没擦, 那嘴唇也丰润光泽。 谢清溪也被这婢女开口唬了一跳, 果真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一张美貌无双的脸,却让得了这么一把嗓子,实在是可悲可叹可怜。 唉,不对啊…… 她呵呵笑了一下,假装没发现异常,只跟着面前的人笑道:“你们这院子怎么都没瞧见人?难不成你们平日里竟是这么当差的,我少不得要去跟母亲说了。” “主子恕罪,”这婢女别别扭扭地说道,只是那说话的声音更如掐细一般。 “你要我怎么恕罪啊,”谢清溪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这皮肤白滑的,果然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啊。 朱砂要不是及时捂着嘴巴,险些尖叫出声,小姐怎么怎么……这么摸人家的脸蛋啊,感觉就跟那什么登徒浪子一般。 当然朱砂年纪还小,还不知道登徒浪子这词,只是她觉得自家小姐这么摸人家的脸颊的动作实在是太过…… 显然这婢女也被惊了一跳,连往后面窜了几步,有些惊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倒是谢清溪还颇为坦然地看着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显得无辜极了。她问道:“哎呀,姐姐你的皮肤可真好啊?” 对面这个显然年纪也不大的婢女,先是被吓了一跳,见这个漂亮地不像话的小姐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便有些安心。 她还是细着嗓子说道:“谢小姐夸赞。” “谢什么啊,姐姐你只要告诉我你皮肤是怎么保养的就好了嘛,”当谢清溪将那个嘛字长长地拖了一下。 朱砂心头一麻,忍不住想说道,小姐,你能正常些说话吗? 不过谢清溪可不管她的想法,相反她往前踏了一步,朝那婢女靠的更近些了,突然伸手便挽住她的手臂。她欢欣地说道:“我见着姐姐便是高兴呢,简直一见如故。要不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让我娘将你调入我的院子里?” “呵呵,”这婢女干干笑了两声,显得为难极了。 谢清溪一下子顿住,身子一扭站在她面前,这婢女比她高些,她微微扬起头,用一种惋惜地神情说道:“唉,真是可惜极了。” “不过没关系,要是姐姐你哪日在主子跟前伺候得不开心,只管来我找我就是,”谁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便是往那婢女的胸前摸了一把。 “小姐,”朱砂惊叫了一声,显然是被谢清溪这流氓举动吓死了。 朱砂朝那美貌婢女看了一眼,又朝自家小姐看了一眼,显然是没想到小姐她她她……竟然好这一口。 那婢女受的惊吓可不比朱砂少,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谢清溪,显是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姑娘调戏。 就在其他两人的三观都受的严重冲击的时候,就听谢清溪闲闲地说道:“姐姐,你的胸掉了。” 朱砂和那美貌婢女同时往下看,只见一个白面馒头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停在谢清溪的绣鞋旁边。 “啊,”朱砂又是尖叫了一声。 那人显然也是惊呆了,待他正要转身的时候,谢清溪一个眼疾手快便上前,一个擒拿手便是将他的手臂拿着,谁知这人也是个会武功的,一个屈肘又反身。结果他刚转身的时候,腿上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他趔趄了下,人就被谢清溪反手锁住。 “朱砂,去叫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连阁老家都敢闯,”谢清溪扭着这男扮女装的人,厉声对朱砂说道。 朱砂还沉浸在自家小姐摸了别人胸的冲击中时,就见小姐擒住了这个人。她有些害怕地哭丧着脸问道:“小姐,他究竟是男还是女啊?” “你见过姑娘往自己胸口塞馒头的吗?还不赶紧去叫人,”谢清溪恨不得立即去拧她的耳朵,这种时候居然还关心这种问题,没看见自己正在摆造型吗? 这人显然也是有功夫的,就在他要动的时候,谢清溪呵呵一笑,手上用力使劲,就听见他嗷地叫了一声。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要不然把你胳膊拧断了,我可不负责任,”谢清溪好心提醒道。 这少年痛的脸都扭曲了,那惊人的美貌显然也被破坏,他喘着粗气问道:“你还是个女人吗?下手这么重。” “我当然不是女人,”谢清溪理所当然地说道,她强调:“我还是个女孩。” 噗,这种问题,陆允珩觉得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居然会遇上这么个人,身为一个姑娘那么大胆的摸别人胸就不说了,他妈的,居然还会擒拿手。 “与其关心我是不是女人,我觉得你倒不如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男扮女装闯入别人家中,你就等着你的狗腿被打断吧,”谢清溪手上又使了下劲,陆允珩的脸又抽动了一下,这会他咬紧牙关就是不叫出声。 “我倒要看看谁敢打断爷的腿,”陆允珩咬着牙狠狠说道,还扭头瞪着站在他身后的谢清溪。 谢清溪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朱砂带人回来,这丫头真是越发地不靠谱了,叫了人有这么难吗? “我劝你还是趁早放了我,要不然待会有你好看的,”陆允珩恶狠狠地说道。 谢清溪一听就笑了,哟,拽成这样啊,她还真是头一回见呢。 “那咱们就看看好了,我听说按着大齐朝的律例,私闯民宅的人可是能乱棍打死的。”谢清溪突然冷笑一下,靠近一步说道:“你说我是送你去顺天府好呢,还是就地正法好呢?” 陆允珩突然耳朵一麻,她说的话又轻又柔,可是陆允珩却觉得这女人真敢这么干。 “九爷,”就在两人怒瞪着对方的时候,一个人匆匆过来。 谢清溪抬头就看见她的三表哥萧文桓走过来,而萧文桓一看见谢清溪擒住陆允珩便神色慌张,他赶紧道:“六妹妹,赶紧放开九爷。” “三表哥,这个人男扮女装,私闯我们谢府,我可不能私自放了。这事太过严重,我需得立即禀告祖父大人,让他老人家定夺,”谢清溪一见萧文桓过来,便知道这大概又是一起京城贵公子凑在一起之后的恶作剧。 萧文桓没想到,自己这个小表妹长得温柔可人,可性子却是这么铁面无私。他一听居然要禀告给谢大人,立即吓得腿都软了。若是此事让谢大人知道,自家那边定是瞒不住的,到时候他爹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好表妹,你便看在表哥的面上,这次便算了吧,”萧文桓赶紧说好话哄她。 不过谢清溪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行,如今居然不知什么人都能闯进我们谢家。可见我们家定有奴才擅离职守,这可是乱家之源,我需得立即禀告祖父。” 谢清溪说的正义凌然,萧文桓恨不得立即给这位小表妹跪下,他今日就不该带九爷过来,要不然此事也不会弄得如此不可收拾。 可如今他只能再哄劝道:“表妹,权当是表哥求求你了吧。这次就算了,并不是旁人擅离职守,实在是我们做了些小手段而已。” 谢清溪就知道,肯定是这帮人搞鬼,要不然她大哥哥的院子里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哼,”谢清溪霍地松手,陆允珩往上前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还幸亏萧文桓将他扶住。 “你这个……”陆允珩手臂一被放开,便转头要破口大骂。 谢清溪这会才仔细打量这个被称为九爷的少年,说实话,她之所以一开始没认出他是个男子,实在是觉得这样的美貌天生便该是女子。而他年纪应该也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属于男性的特征还并不十分明显,所以这才能在刚开始的蒙混过关。 至于之后,谢清溪为什么会发现,呵呵 “三表哥,你带着人男扮女装闯我们家,我回头就要跟舅舅说去,”谢清溪虽然这会放了人,不过可没打算就此算了。 这会还好,他只是来了大哥哥的院子,可是以后他男扮女装闯入后院中,那谢府的女眷还要不要名声了。 “表妹,都怪我们思虑不周,还请表妹饶了这次吧,”萧文桓在家中也是次子,在谭氏跟素来也是受宠爱的,这撒娇求饶用惯了的。 谢清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两人,问道:“那听表哥的意思,是指着下回计划周密了,再来了?” “不来了,不来了,哪还敢有下次啊,”萧文桓笑道。 旁边的人却冷哼了一声。 谢清溪见朱砂久久没回来,便道:“我的丫鬟是不是被你们拦住了?” 萧文桓没想到这个表妹竟会这般聪慧,简直是闻一而知十,他当即尴尬笑道:“不过是开个玩笑,倒不值得惊动这样多的人。” “那这种玩笑,表哥下次还是少开吧,这会幸亏是遇到我这样通情达理的,”谢清溪一副这次勉强放过你的模样,看着陆允珩直咬牙。 他立即冷哼道:“就你还通情达理?” 这会谢清溪才仔细听这个陆允珩的声音,难怪他刚才掐着声音说话那般怪异,有一种又粗又尖细的感觉。因为他本身的嗓音并非那种少年的清澈,反而是有些低沉,用专业术语就是,天生自带低音炮。 这么一张美到只能用精致精细来形容的脸蛋,居然配个这么个低音炮的嗓音,可更奇怪的是,这两样搭配到一处竟是一点都不怪异。 “我要是不通情达理,你的狗腿已经断了,”谢清溪瞪他讽刺地说道。 噗,萧文桓觉得自己要一口血喷出来了,狗腿…… 他看了一眼盛怒中的九爷,又看了一眼对面凌人的小表妹,觉得这两人实在是不能在一一块待着,犯克。 再说,现在这两个他都得罪不起,还是赶紧先拉一个走吧 于是他赶紧笑着拉旁边的九爷说道:“九爷,咱们还是先走吧。” 陆允珩不情不愿地被他拉走,不过离开前还回头狠狠地瞪了谢清溪一眼。 哟吼,谢清溪本来还想着这事就算了的,见他居然还瞪自己,便立即喊道:“站住。” 萧文桓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声吓得抖了一下,他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打什么赌啊,偷什么表哥的贴身衣物。他堆起笑脸转头看着谢清溪问道:“表妹,又有什么吩咐啊?” “吩咐不敢当,只是麻烦这位九爷,”谢清溪的视线盯在他的胸前,只见他此刻胸口一高一低,着实有些不对称,她扬起坏笑:“麻烦你把你的胸带走。” 她的绣鞋微微点了下地面,萧文桓和陆允珩两人同时看着她脚边,只见那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因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已经占满了泥土。 陆允珩一下子脸涨成猪肝色,这女人简直是有辱斯文。 萧文桓哪敢真让陆允珩去拿,只呵呵笑了下,便赶紧过来将馒头捡起来,拉着陆允珩就匆匆离开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朱砂就回来了。她有些懊悔地说道:“小姐,萧家表少爷让他身边的奴才,看住了奴婢,要不然奴婢一定能叫人过来的。” “好了,我知道,这次不怪你,”谢清溪安慰她。 “那这事咱们还告诉太太吗?”朱砂试探地问道。 谢清溪立即道:“当然不说,要是说了,以后还拿什么把柄威胁三表哥。” “小姐你要威胁三表少爷什么啊?”朱砂不放心地问道。 谢清溪淡淡回道:“现在还没想到,留着以后再说吧。” “小姐,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那人是男扮女装的啊?”朱砂到现在都没想出来,那人真的好漂亮啊,虽然声音有些怪,可她也只是惋惜一个美人没有好声音,根本没觉得他竟然是个男人唉。 谢清溪抬头望着天空,深沉地说道:“她的胸好大。” “啊?”朱砂无语,这也算理由。 “这人看着和我一般大,结果胸居然那般大,你说怪不怪,所以我肯定那一定是假胸,”谢清溪点头说道。 朱砂:“……” ******** “九爷,您别生气,”等陆允珩一出来,脸色黑的跟包青天一般,身边这几个贵族子弟才知道这玩笑开的大了。 其实先前不过是玩闹,后头就有了彩头。八爷和九爷年纪一般,两人关系好,于是八爷就说,既然是比赛好歹也有个彩头。 结果也不知是谁出了主意,就说输的人要替赢的人做一样事情。 结果八爷这边赢了,九爷这边的输掉了。于是八爷就让九爷男扮女装去偷谢家大公子的贴身衣物。萧文桓刚听到这彩头的时候,险些腿都吓软了。这样多的贵族公子里头,就他一人和谢家沾亲,肯定是他带着九爷去啊。 先前他还劝着,九爷也不愿男扮女装,可谁知八爷几句激将,九爷就应下此事了。 于是今天他们就过来,打着是请教学问的名头,当然他们之所以会来偷谢清骏的贴身衣物,就是因为这些人有人不服气谢清骏。家中长辈对这位谢家大公子可是推崇至极,每每提到他那口吻,都是恨不能让自家这些不肖子孙和人家调换了才好。 先前谢清骏去了江南,这些长辈提的少了,可他不过才回来几天,就作了一篇据说有状元之才的锦绣文章。这些京城中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就再次生活在谢恒雅的阴影之下了。 待陆允珩重新洗漱之后,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袍子,腰间明黄的带子彰显出他身为皇子的尊贵。 “九爷,咱们这次输了不要紧,顶多下回再赢回来便是了,”这帮人中有几个是陆允珩的伴读,但也有些是他母妃娘家的表兄弟。 而萧文桓之所以和陆允珩相熟,是因为他母亲谭氏的外家与成贤妃的娘家成家有些亲故。此时他显得心事重重的,若是表妹告诉了姑母,那姑母只怕就会告诉他爹。 这帮十五六的少年,正值胆大妄为的时候,简直是什么都敢做。而当中又有皇子撑腰,这种事情只怕还不是头一回干。可萧文桓真是头一回,要是被家中长辈知道,只怕打的一月下不了床都是可能的。 “文桓兄,想什么呢,”九皇子笑着问他。 萧文桓不敢撒谎,只得道:“我只怕表妹会将此事告诉姑母,到时候只怕家父会责怪。” “对了,方才那姑娘是你表妹?”陆允珩简直是明知故问。 “表妹年少不懂事,还请九皇子不要怪罪,”萧文桓还以为他还记恨着谢清溪呢,便赶紧代自家表妹说好话。 陆允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道:“你那位表妹可不是年少不懂事,我看她是太懂事了些。” 萧文桓:“……” 而这事对谢清溪来说,就是个生活的小插曲而已。不过她之后也猜测过陆允珩的身份,萧文桓可是永安侯府的嫡次子,就算日后没有继承爵位的机会,可也不至于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面前唯唯诺诺。 于是谢清溪大概也隐约猜到那日那少年的身份,只是她没想到,皇子都有这样的奉献精神。他是觉得皇室在百姓心中太过高大上,所以特地化身逗比来搞笑的吗? 至于问谢清溪为什么不紧张,呵呵,她又不是没见过王爷的。 这日萧氏让四位姑娘都到了院子中来,几人一过来便看见摆在桌子上头的布匹。谢明芳立即高兴地拉着谢明岚,对着这些布匹指指点点。 倒是旁边的谢明贞有些不定的模样,显然是有烦心事。其实谢家姐妹当中,谢清溪同大姐姐的关系最好了,只是自从大姐姐和杜家议亲开始,她娘就拘束着她,不让她再去烦扰大姐姐。 “咱们回来有些时日了,按理说早该到了换季准备新衣裳的时候,只是先前咱们在船上不好准备。今日你们二婶将府里的份例送来,先前在金陵的时候,清溪是一季八套衣裳,而你们三人则各是六套。不过如今到了府里,就该守着府里的规矩来,”萧氏环视了四个姑娘说道。 连谢清溪都忍不住看着她娘,其实吧,这管家反而有些累,她可不愿意让她娘亲管家。可是她娘可是谢家的大太太,按理就该是她娘管家。当然她们是刚回来的,也不好立即夺了人家二婶的管家之权。 可是谢清溪有一种,她们都寄人篱下的感觉。 “府里的规矩是,嫡女每季六套衣裳,每月六两例银,而庶女则是每季四套,每月五两例银,”萧氏刚说完,几位姑娘或多或少脸色都不太好看。 特别是谢明芳,她立即撇嘴道:“才四套衣裳,哪里够穿嘛。真是小气。” 旁边的谢明岚也没象往常那般拉她的手,反而也是嘀咕了一声:“就是。” “好了,好了,既是府上的规矩,咱们大房倒也不好不守,不过我也同你们父亲说过,姑娘家都是娇客,不好委屈了。所以呢,大房出私房,再额外给你们每人做两身衣裳。至于例银的话,就不补了,咱们刚回来,也不好同别的房太不一样,”萧氏缓缓说道。 这大家族生活便是这般不易,要说这大房吧,就算是给每个姑娘做上十八套衣裳都是够的。可是你单单给你们家姑娘做了,那别的房姑娘怎么办?如今家中可是没分家呢,除了媳妇的嫁妆外,家中子弟可是不允置办私产的。 萧氏能出私房给这些姑娘们做衣裳,已是不易了。所以几个姑娘便欢天喜地挑选起布料起来了,萧氏也说,要是有自己想要做的款式,只管同绣娘吩咐便是。 待几个姑娘都挑选好之后,萧氏看了大姑娘才又说道:“还有这首饰的事情,你们大姐姐如今到了出阁的年纪,所以我也同你们爹爹说过,这回打首饰先紧着你们大姐姐来。” 谢明贞立即起身道:“女儿身为长姐,理应谦让妹妹才是” “你素来就体贴妹妹,回回都是你谦让,倒也不好。左右其他姑娘也有这种时候,倒也不妨碍这一回,你们说是吧,”萧氏虽然说这话,不过眼睛却是看着谢明芳姐妹两。 不过四位姑娘都低头称是。 先前大姑奶奶回门后,很是夸赞了自家侄子一顿,当然也说了,要是明贞嫁到杜家三房去。先不说有自己这个姑姑在撑腰,那三房的大爷已经娶亲了,这伺候婆婆的时候还是有大儿媳妇来,明贞这个小儿媳妇日后只管享福便是了。 谢大姑奶奶将杜家三少爷反正说的天下地下只此一个,总体就是,大姐姐嫁过去那就是享一辈子的清福。 不过谢大姑奶奶也说了,三房大少爷娶的也是名门嫡女,身份自是不用说了。这嫁妆当初可是有九十八抬之多的,每抬还都是实抬,没有虚的。当初杜家上门去清点嫁妆,可都是足足清点了一整日呢。 所以大姑奶奶的意思就是,明贞这庶女的身份本身就矮了一头,所以这嫁妆上头可不能给的少了,要不然以后在婆家也是抬不起头的。 按着谢家的公中份例,庶女出嫁的嫁妆就只有六千两,若是嫁到一般人家倒也够了。可如今你嫁的可是伯府的嫡子,这嫁妆要是只有六千两可就不好看了。 这话大姑奶奶说的有些过,好像萧氏不贴钱进去,就是虐待庶女一般。所以萧氏只淡淡回了句,明贞是长女,出嫁时他们自然会补贴的,不过这下面还有两位姑娘,要是补贴了明贞,不补贴她们那岂不是不公平。 小姑奶奶听了她的话自然是悻悻的,谢老太太看萧氏这个大儿媳妇就更加不顺眼了。 不过因着方姨娘是府中的家生子,也不知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此事的,当即便欢喜极了。要是老太太也出面,让太太多给些嫁妆给大姑娘傍身,那她这辈子便是死了也瞑目了。 所以她当即将此事告诉了大姑娘,可谢明贞是个聪慧又明理的姑娘,在金陵的时候,萧氏曾经教过她理家的事情,也曾经教导过她这大家族之间的交际和避讳。说实话,嫡母对于自己的教导,可比这些银子来的重要多了。 为什么别人一提庶女,就觉得比嫡女差一头。这并不单单是因为身份上差,还有就是两者受到的教导是不一样的。主母愿意手把手地教自己的女儿,这大家族里头的阴私也不避讳,可是到了庶女,别说是这些隐私的东西,就连最寻常的理家之事都教的不经心。 待明芳两人走了之后,萧氏看着留下的明贞,便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女儿有事想同娘亲说,”谢明贞垂眸道。 萧氏看着她欲又止的模样,便让谢清溪出去玩,只留下谢明贞在身边。 谢清溪知道她娘不想让自己听,只得带着朱砂出去了。 “女儿没有这样的事情,还请母亲明鉴,”明贞只得将方姨娘告诉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她并不敢提是方姨娘从老太太那头听过来的,毕竟一个姨娘打听老太太房里的事,搁在哪家都是大罪。 萧氏轻笑:“我以为什么大事呢,你是姑娘家,按理说这些事我原不该同你说的。可咱们娘俩之间倒是没有不好说的。就是你大姑姑不提这事,我同你爹爹也是要给你补贴的。” 里面正说话呢,谢清溪就看见谢清湛鬼鬼祟祟地过来。 她笑着问道:“你干嘛呢,六哥哥。” “六妹妹,我跟你说个事啊,”谢清湛看了一眼周围,欲又止地说道。 “你干嘛呀,有事就是说呗,”谢清溪不在意地说道。 “我刚才看见杜同霁了,”谢清湛压低声音说道,谢清溪看他搞得跟特务接头一般,特别地怪异。 “杜同霁谁啊?”她问。 谢清湛恨不能敲开这个亲妹妹的脑子看看,怎么就那么抓不住重点,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就是大姐姐的那个……” 谢清溪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谁,她有些无语,不过见他这般鬼祟,突然也兴奋地说道:“你不会是在青楼看见他了吧?” “你想什么呢,”谢清湛啪地在她后脑请拍了一下。 “我是在戏园看见他了。” 谢清溪正想说,切,不就是戏园。不过她随后意识到,这年头这戏园子可不是一般人去的地方。象谢清湛这种年纪的人去,是要被家中长辈打断腿的。 “你居然去戏园子,我要告诉爹爹。” “好了,先不说我的事情,我告诉你,那个杜同霁他他他……” 谢清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谢清湛唰地一下脸红了,谢清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脸红,也搞的涨红了脸颊。 他不会真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吧。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你中意的 > 第六十九章 “吓死我了, 我还真以为你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呢, ”谢清溪轻嘘了一口气, 对着谢清湛怒道。 谢清湛撅着嘴巴看她, 那小模样很是不屑, 他道:“他们最后进了一个房间, 一个房间。” 谢清溪狐疑地看了谢清湛一眼, 按理说谢清湛现在也才十一岁,应该没人敢和他说什么断袖分桃之事,更没人敢给这样的书给他看。他怎么就能觉得两个男人进了一个房间就是不对劲呢? 按正常人的想法, 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吧。 “六哥哥,你去逛戏园子的事情,我就不和爹爹说, 要不然爹爹知道肯定打断你的腿, ”谢清溪恨不能仰天长叹一句,现在怎么那么多要被打断腿的熊孩子啊。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过你为什么知道他们两去一个房间就是不对劲啊?” 谢清湛本来脑子还在懵呢, 说实话, 谢树元和萧氏前头养的两个孩子那是个顶个的聪慧。谢清骏自是不用再说, 而谢清懋也是内秀之人。偏偏到谢清溪和谢清湛这边, 两人都自带傻白甜光环。 特别是谢清湛, 读书是好的, 可是心思却太简单,压根就不知道什么社会险恶这句话。而谢清溪倒是知道社会险恶,可是吧, 她骨子里那种见义勇为的五好青年思想, 压根都还在呢。 “是吴放同我说的,他说那个杜同霁是在包戏子,”谢清湛压低声音说道。 吴放,谢清溪想了半晌才记得,这是谢清湛在书院里新认识的同窗,两人关系还不错。而且这个吴放是国子监祭酒吴卓的小儿子,谢树元就是见他家世清白,也没多阻止谢清湛同他一处玩。 没想到,嘿,居然在阴沟里翻船了。没想到这个吴放,表面上老实稳重,实际上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谢清溪恨恨想到,这次带谢清湛去戏园子,肯定也是这个吴放出的主意。 谢清湛还在这边脸红呢,原本是他先发现杜同霁的。这个杜同霁因为要和大姐姐订亲,先前来过家中两趟,都是打着讨教学问的名义来的。所以谢清湛也是在场的,这会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接着吴放知道这是他未来的大姐夫,便提议跟踪他,看看他来这戏园子究竟是干嘛呢。结果就看见杜同霁同一个身材纤细柔弱的男子进了一处房间。谢清湛是头一回来戏园子,压根不知道这些包戏子的名堂。 这也是吴放解释给他听的,当时他一听到还睁大眼睛呢,诧异地问,两个男人要如何在一处?谁知这个吴放年纪虽只比他大一岁,可却是个见多识广的,十岁开始就偷看家中哥哥的小黄、书。 吴放刚开始解释的时候,谢清湛还听着,待他越往后面解释,他恨不得立即捂住耳朵。这实在有违君子之道,他是不该听的。 如今谢清湛虽听了,不过他也知道这等事情绝对不是女孩子能听的,便闭口再不。谢清溪瞧着他誓死不说的样子,被逗乐,嘿,还挺有契约精神的啊。 “这个吴放怎么这般讨厌,带着六哥哥你逛戏园子不说,还说这些污糟事给你听听,”谢清溪有些生气,就跟知道自家孩子结交了不好的朋友,被带上歪路了一般,“况且去戏园子同戏子在一处就是包养吗?也太过信口开河,这等行径岂是君子所为。” 谢清湛也用力地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吧,吴放却信誓旦旦的说,他们肯定是这样的关系。还说在京城,这种包戏子可是格外寻常的,有很多贵族子弟都喜欢呢。 当时谢清湛还傻乎乎地说,江南便没有这样的事情。结果却遭到吴放一阵嘲笑,只说他是没见过市面。 “我也觉得,本来我不愿意去的,只是吴放非拉着我去,我也没去过,”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谢清湛说的又轻又小,显然也是知道去这种地方实在是不好。 谢清溪见他低着头,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模样,恨不得对准他后脑勺给他来两下。 不过她还是叮嘱道:“杜同霁的事情,先不要同爹爹和娘说,如今你只是看见他去戏园子而已。并不能说明这人品性不好,若是贸贸然说了,到时候爹爹教训的只有你。” “其实我也并不是因为此事才说的,我先前听二哥哥说,杜同霁与他乃是同窗,可是他对二哥哥爱搭不理的,”谢清湛不忿地说道。 谢清溪怒了,尼玛,居然敢这么对我二哥。 按理说,遇到谢家这种亲家,就算不上杆子贴过来,也应该热络啊。特别是杜同霁,听闻他明年也是要参加会试的,要知道谢树元可是探花郎出身,而且家中还出了一个解元,得了谢树元的指点可是比什么先生都要强啊。 结果这个杜同霁除了先前来了两回,那还是因为谢树元要见见他才来的。至于底下这三位未来大舅子,他更是不是很热络。 当然,也可能说人家只是没看上这门亲事罢了。 “大姐姐那么好,嫁给这个姓杜的真是可惜了,”谢清湛是个少爷,对于这种婚事倒不象女孩家提起来那般羞涩。他只是愤愤不平罢了。 谢明贞平日在家中颇有长姐的风范,又加上绣工出众,家中兄弟姐妹都有收过她的针线。特别是谢清湛,他从入蒙学到现在用的笔袋都是谢明贞绣的。 大姐姐的亲事还轮不到他们这两个小辈管,况且她爹爹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将自己的女儿嫁进一个坑里去吧。 不过事实证明,再老练的猎手,都有走眼的时候。 ******** 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阳光下,折射出庄严和不可轻视的巍峨。陆庭舟端坐在马车上,汤圆大人依旧坐在他旁边的垫子上,浑身的皮毛依旧光泽亮丽。 待到了下车的时候,陆庭舟正要起身去抱它,谁知汤圆却一下子起身,霍地往外窜了出去。待它轻轻跃下马车时,便往四周环视。 此时陆庭舟也跟着下车,轻轻喊道:“汤圆,回来。” 浑身雪白犹如天山那一抹皑皑白雪的狐狸,便踩着脚底的肉垫,不轻不慢地开始往回走。 齐心赶紧上前将它抱起来,他有些为难地说道:“王爷,总不好把他也带到太后娘娘宫中吧?” 谁都知道汤圆先前抓伤了八皇子,如今再这么正大光明的带进宫,是不是影响不太好啊? 陆庭舟却笑着摇头:“它在车里待着憋闷,还不如让它跟着我四处走走。” 于是一人一狐便闲庭漫步地往太后宫中走,跟在后头的齐心,那头也垂的低低的。往来的宫女太监要是遇见主子,那都是要垂头等着主子走过才能起身的。不过今日遇见这位恪亲王的宫女太监们,都能看见一只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狸,扬起骄傲的小头颅,在他们眼皮子地下走过。 自从陆庭舟成年之后,便搬出皇宫,独自居住在恪亲王府。而如今也只有太后娘娘宣召,才会入宫来看望太后。毕竟太后所居的寿康宫,也是后宫之内。 待他到了寿康宫的时候,便被告知里面有几位娘娘正在陪太后说话呢。陆庭舟便等在旁边,待内监进去通报后,他带着汤圆独站在回廊的一角。院子中栽种的一株桃花正值盛放的时候,粉红的花朵开得满枝满丫都是,轻风吹拂而过,便有几瓣花瓣随风飘落。 他上次入宫时,还未曾见到寿康宫中有桃花在,大概是不知从何处移植而来的一株桃花树吧。 汤圆对这株桃花显得格外有兴趣的模样,一个飞窜越过回廊的栏杆,便往桃花树底下飞奔。齐心在身后想唤它回来,却被陆庭舟伸手拦住。 雪白的狐狸抬头仰望着面前的桃花树,待又有一瓣桃花随风轻轻飘落时,就见汤圆大人一个起身跳跃捕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看见它嘴中衔着一瓣桃花。 它刚衔住这片桃花,便飞快地往陆庭舟身边跑,待它跳上回廊的栏杆上时,便将嘴里的花瓣放在栏杆上,接着又跑到树下去接花瓣了。 这么反复几次,直到最后里面的妃嫔离开时,便有人看见这白狐嘴边衔着一片花瓣往对面跑。待抬头一看,便看见穿着墨色绣金螭龙长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的回廊,那样俊朗出尘的男子,背手遥遥望着树下的那只白色狐狸。 有些年轻些的妃嫔当即羞的不敢抬头,扶着宫女的手臂匆匆离开。而即便如贤妃、德妃这等在宫中经年,见过这位恪王多次的人,都忍不住叹道,若说这陆家祖辈的风骨,只怕只有这位王爷传承的最彻底。 这时内监匆匆而过,便是请陆庭舟进去。 陆庭舟看着汤圆将第六枚桃花瓣放在栏杆上,不由轻笑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桃花是六?” 汤圆狭长的眼睛看着他,陆庭舟只笑不语。 太后脸上有些疲倦,如今年纪大了,略说会话都劳累不已。不过看见陆庭舟进来,却还是忍不住笑。 “坐的离母后近些,你这一出去便是三个月,若不是你皇兄召你回来,只怕你便是再想不起母后的,”太后到底是疼爱他,即便先前诸多埋怨,可这会看见他也顶多是说成这般。 陆庭舟也细细打量了太后,这才笑着说道:“母后这般说,倒是存心让儿子心里头愧疚了。不过我去别院,也是不让在母后身前,让你心烦而已。” “你听听,你听听,说来说去倒是成了为我好,”太后对着旁边的嬷嬷说道。 那嬷嬷年轻时就跟在太后身边,一辈子没出宫也没成亲,也是看着皇上和陆庭舟长大的。如今皇上都快有孙子了,可这位王爷却连婚事都没定下来,嬷嬷自然也知道,太后心里头着急啊。 “咱们王爷还不是怕您心里头着急上火”老嬷嬷在一旁也跟着劝道。 太后听了更是摇头,她道:“左右我是管不住他了,只盼着你皇兄哪天能从那长生之道中抬起头,好好管管你这个弟弟。” 陆庭舟立即正色道:“母后,慎。” 太后闻也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皇上初登基的时候倒是一副盛世明君的样子,当初一干大臣还高歌颂德,称皇上是治世明君。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皇上便开始沉溺后宫美色之中,一个又一个宠妃出现,皇子更是跟那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地出生。 若说沉溺后宫美色倒也罢了,可随着皇上年纪越发地大了,便开始信奉求仙问道之途。这些年来来往往的仙道和高僧更是不断,古人本就信奉仙道,如今有皇上带头,这京城的佛寺道观的香火可是越发地旺盛。 太后也信佛,可是皇上这完全是有些走火入魔的境界啊。太后先前还奉劝几句,结果皇帝竟大发雷霆,说太后宫中有人妖惑众,蛊惑太后,硬是仗毙了太后宫中的一个太监总管。 后来还是陆庭舟多方调查,才知这个太监当初和皇上宠幸的一个道士有些过节。后太后劝皇上不要太过重信这些道士,自然是得罪了皇帝身边的这群道士。可太后乃是皇上亲母,他们自然动不得,于是便有人向皇上告密乃是这太监在太后跟前妖蛊惑,所以太后才会有此一的。 皇上本就不悦太后对自己劝道的这些话,可到底是自己的母后,他虽是天子可也是人子,对太后要势必恭敬。所以这太监便是多方角力之间的牺牲品。 太后当时便被气的病倒,自己身为一国太后,连身边的人都能被奸佞所害。当即便要求皇上将那妖道杀死,可是皇帝对那道士颇为信奉,根本不愿这般做。 此事发生与三年前,这也正是当时陆庭舟匆匆从江南赶回京城的缘故。他将替身从别院换回后,便赶回皇宫。此时皇帝与太后母子之间已是颇为紧张,而此事虽只是内宫之事,可皇帝无家事,朝中大臣纷纷站在太后一边。 陆庭舟回来之后,没有直接站在太后一边,反而劝服太后,不要因为一个妖道而伤害与皇上之间的母子之情。而对于皇上,他则也劝说,让皇上多想想他未登基时,太后为了护佑他们兄弟二人,在后宫中多为艰难。 最后,还是太后首先服软,并不再追究那妖僧之事。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可谁知第二年的时候,那妖道便被爆出笼络大批太监,意图对皇上不轨。 天下的皇帝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总觉得有人想要害自己,想要图谋自己的皇位。而这个道士被揭发不过半月,便不断爆出罪行,甚至他还在京中蛊惑人心,说陆家坐拥的江山就要不稳了。 此等大逆不道,不要旁人说,皇帝自己便下令,将他处死。 而就在这妖道案中,恪王陆庭舟步入了大齐的政治舞台。 太后虽身在后宫之中,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当初陆庭舟便劝她为了与皇上的母子之情,忍得一时,她自然也就退让了一步。 待第二年爆发这妖道案时,太后便隐隐猜到,这后面必有他的推动。 一个儿子为了个不相干的人,险些要同自己反面,而另一个儿子年纪虽小,可处处为大局着想,不仅让自己挽回了母子之情,还能为自己报了这羞辱之恨。本就偏心的太后自然就更加偏心了。 “母后也同你说过了,你若是有欢喜的,只管问母后说,母后定是让你皇兄为你赐婚的,”太后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陆庭舟突然展颜笑开,轻声反问:“母后,可是当真?” “你当真是有中意的人了,”太后立即欣喜地问道。要说对于陆庭舟吧,太后还真没其他的期盼,他已是亲王的爵位了,要说天下女子,谁嫁了他都是高攀。 所以呢,这女子的家世她是不求的,只希望品性纯良能配得上她的庭舟才好。 “只是母后要答应我,为了请旨。”陆庭舟轻笑地问道。 “好好好,只要你说是谁家的姑娘,母后定会帮你的,”太后欢喜地简直是没边了,都没有细问。 “那我先谢过母后了。” “你还没说是哪家姑娘呢?”太后有些好奇。 陆庭舟突然轻笑:“这个得先保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禽兽不如 > 第七十章 古来娶妻嫁女都是极重要的事情, 这寻常人家过礼都得小半年, 更别提这些富贵持礼的人家的, 可是要过足六礼的。 按理说, 谢家也是书香世家, 谢明贞身为长房长女, 这亲事自然是不好随意定下的。不过先头两家已经有了结亲的意愿, 只是那会谢家还在江南未归。如今谢家不仅回来了,就连谢树元都见过杜同霁本人了。所以这订婚的事情也算是拿到台面上了。 杜家为了表示对于谢明贞的重视,特别请了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夫人过来说亲。这门婚事是老太太起头, 大姑奶奶说和的,如今又有南安侯夫人上门提亲,便是嫡女的婚事也只能这般了。 为了这事, 谢明芳在院子里生了好几日的气。如今她年纪也到了十五岁, 自然不好再跟底下的妹妹一同上学。她成日在院子中待着,无非也就是绣绣花看看树的。 大姐姐那头的婚事, 几乎是全家都在忙着。姑母为了这事隔三差五地便要回娘家, 每回她们都去见姑母, 可姑母问的最多的就是大姐姐, 就连六妹妹那个嫡女都得往后靠呢。 “姑娘, 这外头花开的正好呢, 要不然咱们出去逛逛吧,”明芳身边的墨竹见自家姑娘百般无聊地模样,便开口问道。 明芳看着手上正绣着的绣框, 都举在手里半刻钟了, 可却连一针都没走。她叹了一口气,便放下手上的绣框,说道:“那便出去走走吧,左右也是无事。” 谢家的园子景致也是极好的,不过却比不上永安侯府。如今已是四月底了,这花园里头越发地花园锦簇了。谢明芳走了一会,便不知觉地走到了谢明贞的院子里头。 大姐姐虽然只是互换了庚帖,这后头的礼数还没走,不过她也算是定了亲的姑娘。这姑娘一旦定了亲事,寻常便不好再出府去交际,只是在家中绣些嫁妆,只等着成婚。 谢明芳看了眼远处的院门口,也不知怎得,竟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按理说,她和大姐姐的关系也一直不太融洽。只因大姐姐素来爱护着六妹妹,姐妹之间出现口舌之争时,谢明贞历来便是站在谢清溪一头的。 所以谢明芳没少在背后骂她,马屁精,一心只想着讨好太太。可如今看来,人家讨好了太太也不是全没好处的。 谢明芳也是十五岁的姑娘了,要说对亲事不上心,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可光她自己着急有什么用,她的亲事是由太太做主的,她也只能在心里头干着急。 “二姑娘可是来找咱们姑娘说话的,正巧姑娘方才还说一个人在屋子里带着憋闷了,可巧二姑娘便过来了,”谢明芳一进了院子,就看见谢明贞的丫鬟慧心迎了出来。 谢明芳笑了下,便随着慧心进了里头。 谢明贞也正在做绣活,她绣的是荷包,不过却是有好些荷包,便铺在榻上。谢明芳一进来,看见这样多的荷包,也是略惊奇地问道:“大姐姐,怎么绣了这样多的荷包?” 明贞招手让她坐过去,待明芳坐在旁边时,她才微微笑道:“日后都要用到的,便多绣了些备用着。” “哪里需要这样多啊,不是有丫鬟们在嘛,这样小件的东西最是熬眼睛,还是让她们去绣吧,”谢明芳随手拿了一个荷包,只见上头的阵脚细密,花样也是新奇的,可见绣的人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这丫鬟绣的,同我自己绣的哪里能一样,”明贞微垂了下头,脸颊上浮起一抹粉色的红晕。 谢明芳霍地明白过来,只怕这是大姐姐为了未来夫家准备的吧。她是闺阁姑娘,自然不好过多询问姐姐的亲事,两人略说了几句话后,她便匆匆离开。 谢明芳刚回了院子,江姨娘便派人过来叫她过去。她见来人叫的着急,便匆匆赶了过去。江姨娘一见她便问道:“我先前让你给老太太做的鞋子可有做好?” “鞋子这东西最是费力,我正在做呢,”明芳有些没好气地回道,她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江姨娘见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便有些怒其不争气地说道:“我先前同你怎么说的?老太太才是咱们最大的靠山,你要好生侍奉老太太,这将来必是有好处的。” “将来,将来,我怎么没看见将来有什么好处?谁不知道老太太最偏心的就是大哥哥了,有大哥哥在,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和四妹妹,”谢明芳一听这话便更加不耐烦了。 江姨娘见这孩子怎么都说不通,由不得又好好规劝道:“老太太到底是姨娘的亲姑母,你和明岚比起别的姑娘来,两头都和老太太沾着亲呢。你别看你大姐姐现在这般风光,可是她这门婚事还不是老太太给相看的。” “如今你也不去学堂上学了,不如有空便去老太太跟前伺候着,陪她说说话,多哄哄她开心。这时间一久,她还不记着你的好,”江姨娘细细教导道,这府里哪位姑娘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可是就是这孙女之间也是有亲疏远近的。 谢明芳此时静下心来,反倒也觉得江姨娘说的有道理。左右嫡母这里,她们已经不可能巴结得上了,倒不如走走老太太这边的路子,保不准日后老太太日后还能替她说上一门比大姐姐还好的亲事呢。 于是谢明芳便时时去老太太院子里头,给老太太请安,同二房的闵氏陪着一块说说话。 谢明芳的举动自然没逃过萧氏的,很快就有人将此事禀告给了萧氏。不过萧氏也并没有在意,左右谢明芳是老太太的亲孙女,难不成她还能阻止亲孙女给祖母敬孝不成。 如今她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原先她便同杜家说过,舍不得大姑娘这般早出嫁,便想着将婚期定在明年春闱之后。若是杜同霁能中了进士,那也是喜上添喜。如果杜同霁没能中,那小登科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倒也能弥补落榜的遗憾。 按理说,这样的说法谁家都会同意的。更何况,杜同霁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便是到了明年成亲也不过才十九。 可偏偏杜家却让大姑奶奶隔三差五地回来,刚开始说三房太太身子不好,想让杜同霁早些成婚,也好冲冲喜。可后来萧氏也打听过了,这位三太太身子好着呢,前些日子去参加别人寿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着呢。 后来大姑奶奶又说了,三太太说是实在喜欢明贞,想让她早些嫁过去,也好在家中帮手。至于这等说法,萧氏就更加嗤笑了。先不说这杜家如今管家的是大房太太,也就是谢家的大姑奶奶,这三太太能有什么忙的? 更何况,按着杜家的意思,最好是秋天便娶亲。可这样匆忙,萧氏却是不愿意的。明贞的亲事虽不是她定下来的,可这礼数却不能随便地走。她自己的四个孩子还都未订亲呢,若是她随随便便地将谢明贞嫁了出去,这名声也不好听啊。 就在萧氏还想着,这杜家如今这般着急订亲,会不会是有什么难之隐时,谢清溪却先她娘亲一步得了消息。 其实谢清湛先前同她说时,她也有些好奇,毕竟这个杜同霁可是大姐姐未来的夫婿,可是未来一辈子的依靠。于是她就让谢清懋将萧文桓约到家中来,先时她二哥哥还不愿意呢,还以为她这是要私会表哥呢。 不过谢清溪也没瞒着这事,于是谢清懋很爽快地把萧文桓约了过来。 其实这长辈有长辈的途径,而小辈也有小辈的路子。她这位三表格,号称是京城包打听,就没他打听不出来的事情。 于是谢清溪让他去打听打听这个杜同霁,究竟有没有什么不良癖好,比如什么包戏子啊,逛青楼啊,赌博啊。 萧文桓原本还以为谢清溪要干嘛,很是忐忑地一阵子,听见是这么一件小事之后,她便拍着胸脯保证,五天之内必定带回消息。 于是今日,萧文桓又借着向表哥讨教学问的名义来了谢府。 他喝了一口茶,便立即说道:“这个杜同霁真真是斯文败类啊,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哼哼,”谢清懋轻咳了两声,萧文桓看了旁边睁着大眼睛正仔细听他说话的小表妹,立即心中悔悟,嗯,可不能在表妹面前说这等污糟事。 “我也是经过多方打探才知道,这个杜同霁房里头确实有个丫鬟,听说是极受杜同霁的喜欢。杜同霁还亲自叫她琴棋书画呢,不过一个通房丫头而已,倒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只不过我这回听说,杜家之所以这么着急给杜同霁订婚事,是因为那丫鬟怀孕了,如今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肚子了,那杜同霁又死活要生下孩子,眼看着就要捂不住了。结果刚好你家大姑娘正在寻亲事,你们家又不在京城,这才掩了过去。”萧文桓细细说道。 虽然谢清溪觉得这背后可能会有隐情,可是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事情。 先不说这杜同霁这般喜欢这个丫鬟,如今连孩子都有了,要是真的生了下来,那她大姐姐一嫁进去不就有个庶出的孩子了。 尼玛,这也太他妈恶心人了。 难怪这个杜家京城的姑娘不找,偏偏要往外头寻。不过他们家还是贪心的很,找了是谢家这种外放的家庭,马上要回京的。若是真找了外头的大家族,等这婚事成了,估计人家都不会发现。 谢清懋原本并不愿管这等事情,毕竟大姐姐的婚事自有父母操心,可是没想到这后面还有这等隐情。虽说谢明贞只是个庶女,可杜家这等行事,那也是在打谢家的脸面。 谢清懋当即说道:“必须将此事立即告诉父亲。” “那爹爹会怎么处置?”谢清溪好奇地问道。 萧文桓倒是比他们都了解些,他说:“其实这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的。只不过人家娶了门第低的媳妇,那媳妇一家能高嫁,自然也就不在意这等事情了。不过这杜家……” 他也是摇了摇头,又想替儿子娶个门第高的姑娘,又想保住儿子的宠妾和庶子。合着这天底下的好事全让你们一家占去了不成? “我估计姑丈会让杜家打了这孩子,再让大表姐嫁过去吧,”萧文桓想了想又说道。 “这种欺瞒成性的一家子,就算大姐姐嫁过去又哪里能落得好,”谢清溪立即着急地说道。 谢清懋倒是点了点头:“杜家此等作为,实在不足为亲。” 谢清溪听着,怎么觉得这话这么熟悉啊。 “不是说大表姐同那杜同霁连庚帖都换了,只等着走后头的礼数呢,要是此时悔婚的话,对大表姐的名声可是有碍,”萧文桓摸着下巴,老神在在地说道。 谢清溪气愤,手中的茶盏险些都气地摔了,她怒道:“明明是那姓杜的贱人欺瞒在先,为何偏偏名声受损的反而是大姐姐。此等贱人,若是不收了他,简直是天理难容。” “清溪,”谢清懋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她,显然是指责她作为一个淑女不该将贱人这种话挂在嘴上。 倒是萧文桓听了反而摆手称道:“表妹果真是侠肝义胆。姓杜的这家子行事实在是太过荒唐,这是将旁人都当作傻子不成。要是表妹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同我说一声便是。” 而傻子一家谢清溪和谢清懋对视了一眼,是的,他们是有些傻。 不过想到这里,谢清溪又忍不住埋怨:“大姑母是如何说的亲事,这杜同霁可是同她住一个府里头。若是这丫鬟怀疑,姑母总不会不知道吧?” “若是没你家大姑母在其中瞒天过海,只怕这婚事还不会订的这般顺利,”萧文桓说道。 确实也是,若不是大姑妈保媒,谢树元定是会好生考察这后生的人品家世。可如今就是因为这婚事是谢老太太看的,是大姑奶奶说的媒,所以谢树元才会这般相信她们,只看了杜同霁两回,觉得这少年不错,便将婚事订了下来。 谁能想到,自家姑母竟会这般坑害自己的亲侄女呢。 “那老太太呢,当初爹爹可是请的她替大姐姐说亲事的,是不是一开始她们都知道此事?”谢清溪越想越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太太和大姑母两母女,合起伙来欺瞒她们一家。 别说谢清懋皱着眉头不说话,就连萧文桓都唬了一跳,他尴尬地笑道:“估计老太太也是被蒙在鼓中的吧。” 谢清懋依旧是紧缩眉头,按理说,谢清溪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这般插手长姐的婚事,实在是不合规矩。如今又当着外人面,非议自家祖母,也着实有些过了。 可还没等他教训谢清溪呢,就见她突然凑近萧文桓身边,面带微笑,语气极为温柔地问道:“三表哥,你听了我们这家这么的秘密,按理说呢,我是不能放了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杀人灭口不成,萧文桓有些害怕地看着谢清溪。这位表妹那天擒住九皇子的英姿,他可是一点都不敢忘记啊。 萧文桓忍不住往后坐了一下,他是真的怕啊。 “不过呢,你要是帮我办件事情,你就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谢清溪笑呵呵地说道。 “表妹,你只管说是什么事,对于这种奸佞小人,我们都有义务和责任将他们的丑恶嘴脸暴露在众人面前。你只要一个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萧文桓跟说书一样,简直就是忠赞歌啊。 谢清懋都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谢清溪已经说了一连串的话,萧文桓听的直点头。 待萧文桓走了之后,谢清懋总算是有了机会教育她,“此事乃是大姐姐的亲事,咱们都不好插手太过。还是直接禀告父亲,听凭父亲处置才妥当。” “二哥哥,你我都知道,若是此事告诉爹爹,那祖父势必便会知道。到时候万一祖父为了所谓谢家的脸面,同杜家妥协。可是大姐姐呢,都说女子出嫁从夫,若是这夫婿心里头已有了旁人。就算大姐姐贵为嫡妻,没有了丈夫的宠爱,也是极为艰难的。单说这杜家,如今家中子弟尚未娶亲,便能允许通房有孕,可见也不是什么规矩严整的家庭,日后宠妾灭妻之事,难保他们便做不出来。” 谢清懋忍不住沉默,明贞也是他的妹妹,他自然希望她能嫁得好人家,将来丈夫爱重,儿孙满堂。可现在看来,这杜同霁显然不是良配。 杜同霁身为大家子弟,只享受了家族给自己带来的荣耀,却一点没为家族思考。杜家可并不只有他这个少爷未娶亲,若是此事爆了出来,只怕整个杜家的声誉都会收到影响。 到时候谁家敢把自家的姑娘嫁给这样不知礼数的人家。 “况且我也只是让表哥在这个姓杜的耳边旁敲侧击一番罢了,到时候咱们再看他的行动,便能知道这人究竟值不值得原谅。”谢清溪轻轻说道。 谢清懋方才也听见了谢清溪让萧文桓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请杜同霁吃酒而已。 于是这事便被掩盖住了,而谢清懋之所以未说,并不是因为谢清溪将他劝服住了。而是他需要知道,若是这个杜同霁的通房真的怀有身孕,那姑母和老太太究竟知不知道? 若是此时贸贸然将此事爆出来,只怕姑母就算是知道也会抵赖到底。谢清懋从来不是惹事的人,不过如今事已经找上自家了,他也不是怕事的人。 若是自家的姑母真是将自己的妹妹往坑里扔,谢清懋也由不得冷笑一声。 ******** 萧文桓身为永安侯世子的嫡子,因颇有些交际手腕,所以在京中也算是交友广泛。再说了,这些京中的勋贵子弟,就算相互不认识,要真想认识起来,也是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这圈子与圈子之间,总有重叠的那么几个人嘛。于是萧文桓通过圈子与圈子之间那个重叠的人,终于成功打入了杜同霁的圈子。 这日他做东,在京城有名的浮仙楼预定了个包间,以诗会的名义请了几个好友。这浮仙楼可是京城最好的酒楼,装潢自是不用说,必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最紧要的是这浮仙楼的厨子,手艺号称能同御厨比较的。 而浮仙楼的老板更是别出心裁,请了八位厨子,号称江南北地只要你想不到的菜肴,没有浮仙楼做不出的菜。 谢清溪觉得这吹的实在是有些大了,要是她点一道披萨,别人会不会觉得她是来砸场子的。 她坐在包厢里了无生趣地想着,旁边坐着的谢清懋更是坐着的笔直,不过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旁边。 浮仙楼的包间定下来可是不便宜,所以萧文桓一说在此处请客,但凡受邀的人就没有不来的。而杜同霁则是与另外一人一同过来的。 “今日大家只管吃好喝好,可不能同小弟我客气,”萧文桓年纪虽不大,可为人豪爽。今日来的五六人中,自然有象他这样的勋贵子弟,不过可不是谁都有钱在这里请客的。 “文桓,你在此处请客可真是大手笔啊,咱们也算是沾了你的光啊,”说话之人接着便提议举杯。 此间倒是很快便热络起来,萧文桓是个善于把控话题的高手,先是南来北往地吹了一通。这话题却是渐渐往谢家上转。 突地有一人轻笑说道:“我听闻同霁兄正与谢家姑娘议亲,那文恒日后岂不就是你的小舅子了。” 这人简直就跟神助攻一般,这话头一开,旁边的人也便哄笑道。只听又一人说道:“要说到这谢家,那可真是咱们学子仰望的,不说两代皆是进士,我看谢恒雅明年必中状元。” “唉唉,石川兄,咱们明年可都是要下场的,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啊。这一日未考试,状元之说为时过早,”旁人有人当即不服气。 不过倒是有人轻笑说道:“要我说,这状元那是需得天时地利人和的。我听闻杜兄的未来岳丈谢大人,当年也是有状元之才的,后来被点了探花。咱们与其想这等没用的,倒不如先求求咱们杜兄。” “哦,不知张兄有何事求我,”坐在一旁的杜同霁轻笑问道。 旁边的萧文桓则是举着酒杯,眼底带笑的看着众人,只不过他的余光却是时时瞄着杜同霁。 那姓张的人接着说道:“杜兄马上就要做了谢大人的乘龙快婿了,小弟素来仰慕大人才学,还望杜兄能引荐一二。” 听这人如此说道,在座之人莫不都动了这样的心思。要知道谢家可不单单只有谢大人才学了得,就算是见见那位传说中的谢恒雅,也是值得了呀。 众人这般交口称赞自己的未来岳家,按理说,杜同霁应该与荣有焉。可偏偏他脸色一下子便变了,好像满腹心事,可又怕被旁人瞧出来,到最后只得强撑着笑脸。 就算萧文桓同谢明贞没什么交情,可如今见杜同霁这般做作的模样,也忍不住替大姑娘鸣不平。 “同谢家的婚事还未定,还请诸位不要再议论,免得败坏了谢家姑娘的清誉,”杜同霁这般说道。 萧文桓立即附和:“我姑丈一家最是重规矩的,姑丈对于我那些表哥表妹管教的也甚为严格。咱们倒也不好多说。” 说者有心,听者就更加有心了。 杜同霁听到重规矩这句话,便更是心事重重。 一直到酒席结束,众人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萧文桓和杜同霁两人时,只听萧文桓笑着问道:“杜兄怎么还不走?可是家中马车不在,需要小弟送杜兄一程吗?” 杜同霁只尴尬地笑着,待过了好一会才问道:“我只是想问问……” “什么?杜兄想问什么?”萧文桓见他这么吞吞吐吐,也是鄙夷地很,一个男人优柔寡断,可见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谢家大姑娘人品如何?”杜同霁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谢清溪,在听到这句后,都忍不住冷哼出声。一个贱人还要意思问别人人品怎么样? “杜兄问的这是哪里话,难不成杜兄这是在怀疑谢家?”萧文桓微微冷笑,毕竟这等话问出来可实在是无礼。 “萧贤弟先别生气,杜兄只是婚姻大事实非儿戏,只想对大姑娘多了解一些罢了。”杜同霁解释道。 萧文桓心中冷笑,婚事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哪有你过问的道理,如今杜同霁过来问他,不过就是觉得萧文桓看起来没有心机,好忽悠罢了。 既然你将别人当成傻子,那也就别怪别人有心算计你了。 只听萧文桓有些迟疑,可他这迟疑落在杜同霁心中却犹如霹雳一般,不过过了会萧文桓才缓缓道:“其实我表姐这人品性自然是顶好的,不过就是她与我姑丈颇为相似,太看重礼法规矩了,眼中又揉不得沙子。” 不过他随后又笑着说道:“不过我看杜兄你也是个知规矩,有分寸的人。想来日后同我表姐相处,定能琴瑟和鸣的。” 杜同霁此时嘴里跟吃了黄连一般,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听萧文桓这般说,想来这个谢家大姑娘定是十分有主意,又守规矩的人,那到时候柔儿母子到了她的手中,岂不是没了活路。 于是他只淡淡笑过,便匆匆告辞离去。 谢清溪站在窗口,看着杜同霁上了自家的马车,匆匆离去。 萧文桓过来后,也是鄙夷地看了眼正远去的马车,怒道:“这种人说他是衣冠禽兽,只怕都是侮辱了禽兽。” 谢清溪转头看着谢清懋,这会谢清懋只淡淡说道:“此人绝非良配。” “表妹,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萧文桓觉得,要是只简单地禀告长辈,那简直是太便宜姓杜的小子了。 他也是世家子弟,自然知道,若是此事让长辈知道,到时候还不是大被一掩,全遮掩了过去。他这样的年纪,最是嫉恶如仇的时候。 “杜家打的是好主意,想让我们谢家吃了这哑巴亏,我要让他们后悔惹到咱们谢家,”谢清溪冷笑了一声。 她盯着窗外道:“这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夫妻之道 > 第七十一章 这几日谢清溪在家特别地乖, 乖到连萧氏都忍不住问她, 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怕被爹娘发现, 所以才这么表现的。 可谢清溪死活说没有, 不过萧氏也确实没发现她有干什么坏事。萧氏还特地观察了谢清湛好几日, 发现他也是依旧如寻常一般, 一点乱子都没惹到。 后来萧氏只能安慰自己,看来清溪儿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她好生安慰啊。 于是真正干坏事的谢清懋就被忽略了。 萧文桓号称京城包打听, 交友范围之广,简直是上至王孙公子下至三教九流。这次谢清溪是下定决心要让杜同霁去死,而且她还要保全谢明贞的名声, 最起码要让京城的这些贵夫人都知道, 是这个姓杜的道貌岸然、禽兽不如。 于是萧文桓特地派人跟踪了杜同霁好几日,这才发现, 杜同霁每隔几日便会去一家叫云祥的戏班子。要说这家戏班子在京城名气也不是顶大的, 犯不着日日都去。 再打听之后, 才发现杜同霁每回去都是去找一个叫李云峰的人, 这人在云祥戏班子里唱的是花旦, 如今也算是戏班子的台柱子, 很是受一些人追捧。 后来连谢清溪都不得不佩服她这个三表哥,居然连这个李云峰和杜同霁的那个通房乃是兄妹的事情,都能打探出来。此等人才, 要是不进入情报系统工作, 实在是国家和人民的损失。 原来杜同霁那个叫柔儿的通房,是他曾经在路上救回来的,后来杜家见她可怜,便让她卖身入了杜府,就在杜同霁的房中伺候着。 这个柔儿说是婢女,倒不如说是陪杜同霁一起长大的玩伴差不多,所以两人感情深厚实在也是不难理解。 要是这个杜同霁没和她大姐姐订婚,反而能不顾家族反对,一心一意和这个柔儿在一起,谢清溪倒也佩服他是条汉子。可这贱人,不仅想着通过娶大姐姐,得到谢家这个有力的岳家,又想着保全自己的爱妾和庶子。 原本谢清溪还没想好,如何料理这人呢。不过最近她正在看大齐律例,倒是从中得到了了一些启发。 这日李云峰依旧照着往常的习惯,去了城西的一家胭脂铺子。他唱的是花旦,不仅身条又好,这扮相更是重要。所以这化妆用的水粉,他都是要自己亲自买了才放心的。 他是这家胭脂铺子的老主顾了,自打云祥戏班一年前来了京城之后,他便时常关顾这家胭脂铺子。今日他依旧买了好些胭脂水粉,估摸着也够用上一段时间了。 不过他又四处看了看女子化妆用各种水粉口脂,店里的老板娘还笑着问他,是不是给心上人买的。李云峰只淡淡摇头,斯文有礼的模样,旁人第一眼瞧他,定不会觉得他是从戏班子那等三教九流之地出来的。 等他出了胭脂铺子时,结果一辆马车便呼啸地飞驰而过。李云峰当即愣在那里,若不是身旁有人及时拉了他一把,他险些被人撞倒了。 李云峰赶紧行礼谢道:“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不过是顺手罢了,不用谢,”面前这壮汉面相憨厚老实,随口笑了下更是显得无公害。 李云峰左谢右谢过,正要离开的时候,就听那壮汉突然喊道:“等等。” 于是他立即停住,还以为这壮汉有何吩咐呢。只听那壮汉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瞧你有些象我儿时的玩伴呢。” “不知大哥老家是何处的,”李云峰只是客气地问道。 那壮汉憨厚地笑道:“我老家是河南的,安阳府李集镇下头的一个小村庄,估计大兄弟你没听说过。” “可是白草庄?”李云峰颤抖地双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哎哟,就是白草庄,大兄弟,你咋知道的呢,”那壮汉也是笑得格外开心,末了,还仔细地盯着李云峰的脸左看右看了,突然问道:“你可是我大峰兄弟?” 李云峰一见这人将自己的本名都叫了出来,心中再不疑他。况且如今他这等模样,谁还会费劲心思地同他攀关系呢。 “你还真是我大峰兄弟啊,我是村头的铁蛋啊,王铁蛋,”这壮汉一见居然真的是老乡,也格外的亲热。 可李云峰却怎么都记不得村头的王铁蛋,可看着面前这人亲热的面孔和欣喜的表情,他竟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想来他离家也有十年了,便是不记得了,也是正常的。 “不过如今俺也不叫王铁蛋了,之前找了个先生给我重新取了个名字,叫王川。”王川依旧笑得憨厚老实。 李云峰突然低低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叫大峰好多年了,于是他说道:“如今我也不叫大峰了,我现在的名字叫李云峰。”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王川怎么都要请李云峰一块去吃饭。李云峰推脱不得,只得答应。谁知这王川竟带他到城中最好的浮仙楼,李云峰也陪过别人来过几回,自然知道这里的菜价,只怕是寻常百姓家的一月的伙食费呢。 于是他赶紧拉住王川,刚想劝阻地时候,就听这王川不在意地说:“大兄弟,你只管听哥哥的便是。” 待一顿饭之后,李云峰便对这个外表憨厚的王川有了新的了解,原来人不可貌相说的便是人家。别看王川样貌老实,可是做的可是如今却时新的二道贩子生意,将一处低价的东西运到另外一处高价卖出,依次做着生意。 李云峰也知道,王川先前娶过一房妻子,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后便得了重病离世了。如今王川是个鳏夫,膝下也没有子嗣,又因忙于生意,迟迟都未再娶妻。 后头王川还将李云峰送回戏班子后,不时都会来戏班子找他。有时候带些水果糕点,有时候只是过来坐坐喝杯茶,不过十来日两人倒是很快熟络起来。 ****** 而谢杜两家,还在因为婚期的事情在相互说服呢。杜家态度坚定,非要在秋天的时候成婚,还给了各种理由。至于谢家这边,老太太倒是因为大姑奶奶的关系,已经松了口。 可萧氏却一直没点头,他们四月份刚回的京城,到了九月份就要将女儿嫁出去。这满打满算,也才五个月的时候,别说是过礼了,便是准备嫁妆都是不够的。况且了,他们谢家将闺女这么草草嫁出去,外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谢家姑娘是多愁嫁呢。 所以萧氏在此事上一点都没松口,她最早的时间,那也得是明年二月。到时候谢明贞也不过才十七岁,这样的年纪出嫁倒也不嫌晚。 萧氏这般帮大姑娘起架子,可方姨娘却是着急地很。照着礼法,大姑娘的婚事她是没权过问的。不过她可是亲娘,便是没人问过她的意见,但她依旧也是着急啊。 这会谢明贞还不紧不慢地绣花呢,方姨娘简直跟火上房子一般上火,她问道:“我的好姑娘唉,太太那头究竟是怎么说的?这婚期到底定在几月啊?” “婚姻大事,哪有姑娘家亲自过问的,姨娘这话也就在我这处说说,要是被旁人听见了,还不知如何说我轻浮呢,”谢明贞依旧是不紧不慢。 其实对于这门婚事,她说不上期待也说不上失望。伯府的嫡子,按照这身份,确实是她高攀了。可是呢,谢明贞不同于方姨娘,一辈子在内宅之中,没见过什么市面。她也是萧氏带在身边理过家的。 这伯府的三房如今听着不错,要是日后分家了,估计也只有一份薄薄的家产。更别提,自己嫁的这个还是三房的次子,到时候这过日子只怕还得媳妇往外头贴嫁妆呢。 方姨娘一手捏着帕子,一手轻叹,若不是她素来惧怕萧氏,这会恨不能冲到萧氏跟前去问个清楚。她看着谢明贞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姑娘家,不知道这其中的险恶啊。 “姑娘,不是姨娘替你瞎操心,只是这其中的道理,你如今还年纪没经过事,只怕是不了解,”方姨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谢明贞这会放下手中的活计,轻笑着说道:“姨娘还是坐下慢慢同我说吧,我抬着头也怪累的。” 方姨娘赶紧坐下来,拉着谢明贞的手便说道:“太太如今说是不舍得你草草嫁了,到时候她是做足了姿态,留足了面子。可你呢,还没嫁过去,便同夫家闹了这样一场,只怕你未来的婆母少不得要将此事怪罪在你身上。” “好了,姨娘,我的婚事都是太太做主的。太太如今既然这么做,那定是为了我好,咱们只管听着便是,”谢明贞立即正襟说道。 方姨娘还想说话,便被谢明贞制止了。 谢清溪掀开帘子,就看见方姨娘正陪着谢明贞坐着呢。两人见谢清溪进来,都站了起来。 她看着方姨娘笑着说道:“我来的倒是不凑巧,可有打扰姨娘和姐姐说话了。” “哪里,哪里,我正要走呢,既然六姑娘来了,便好好同大姑娘说会话吧,”方姨娘面带尴尬地笑意,明知谢清溪不可能听见她先前的话,可看见这个六姑娘还是忍不住尴尬。 方姨娘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谢清溪倒还笑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方姨娘呢。” “六妹妹,你真是,”谢明贞摇了摇头,却也并不去纠正她。 谢清溪看了一眼谢明贞手中还在做着的绣活,便笑着问道:“大姐姐绣的可是嫁妆?” “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这也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问的,”谢明贞显然有些无奈,这个六妹妹可不象府里的其他姑娘,她可是主意最大的那个。 谢清溪笑:“咱们是亲姐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 说着谢清溪便去翻坑上的绣品,一针一线莫不饱含着,新嫁娘对于未来的期待和憧憬。谢清溪忍不住转头看了她大姐姐一眼,只见淡雅如谢明贞,此时都羞得微微垂着头。这样如花一般的女子,心思纯正善良,只怕是在一心期待着她的良人吧。 可如果她知道,她将来要嫁的那个男子,身边早已经有了别的女人,甚至两人还有了孩子,只怕她会失望至极吧。 有时候谢清溪真的怨恨这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就因为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多少女子一生的不幸都毁与此。 “大姐姐,若是你未来的夫婿心中已有了旁人,你会后悔吗?”谢清溪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道。 谢明贞忍不住笑道:“清溪,你还小,并不懂。” 谢清溪却不忍打破她心中美好的期待 ******** 谢树元如今已经领了都察院右都御史的缺,这可是正二品的官职,比之他之前要升了半级。他如今不到四十岁,便已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实是有些春风得意。 不过他自从上任之后,公务便颇为繁忙,就算是回家之后,也甚少有时间教导几个孩子的功课。清骏他倒是不担心,如今在书院里头一心读书,便是连家都极少回。至于清懋和清湛,都是自觉自律的孩子。 谢树元一想到这些嫡子,就忍不住骄傲。别人家能有一个出息的孩子,便已是祖上烧了高香的。而他谢树元养的三个嫡子,那都是个顶个有出息的孩子。 于是下班回家的谢树元,特地走京城的糕点铺稻花香饶了一趟,买了这家最新鲜出炉的栗子糕。萧氏最爱的就是这栗子糕,当初在江南的时候,她还提了两回稻花香的栗子糕呢。 有一回,谢树元见她实在想吃的很,还特地让人从京城买了回来。待送到苏州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就拿给了萧氏,结果两人一看,发现那糕点上头都发霉了。 谢树元拿着栗子糕的时候,想着从前的那些往事,忍不住笑了。 萧氏正在屋子里同谢清溪说话,如今她不用理家,突然空闲下来,她反倒不知做些什么。好在这几日清溪都有过来陪自己说话,她指点指点女儿的女红,丫鬟们在旁边凑凑趣,时间倒也好打发。 谢树元进来的时候,谢清溪正垂头绣花,这个书袋她可是做了许久,是特别为谢清骏准备的。不过娘说了,会试的时候,考生带入考场的东西可是不如有任何字样花纹的,所以她还做了一个素色的。 这样绣了花的可以平时用,这个素色的可以带进考场去。 “清溪的绣工倒是越发出众了,”谢树元看了会,点头称道。 谢清溪没想到谢树元站在旁边看,哎哟了一声,手指就被针尖扎破了。她赶紧将手指含在嘴中吮吸,又低头查看书袋,生怕手指上的血滴落在上头。 “让娘来看看,”萧氏见谢树元吓着孩子,便立马瞪了他一眼,赶紧握住谢清溪的手臂。 “没事,只是扎破了手指而已,”谢清溪笑着说道。 突然旁边的谢树元,摸着她的脑袋,不由感慨:“我的清溪儿,真的长大了。” “爹爹为何突然这么说,”谢清溪有些好奇谢树元这突如其来的感慨。 萧氏抿嘴一笑,解释:“你爹爹只是是见你被扎破了手指,居然没哭鼻子,反而说没事这才会有此一说吧。” “知我者,夫人也,”谢树元眼角带笑的看着萧氏,虽然如今他们都不是年轻的时候,可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不仅仅是皱纹,还有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多了一层隔阂。谢树元并非草木,焉能无心。萧氏是他的嫡妻,就算在他年少最得意之时,他都能记得掀起那红色盖头时,心中的惊艳和爱慕。 是的,在她还是萧婉婉的时候,那个还并非探花郎的谢树元,便无法忘记那一片桃花林之下,她人比花娇的模样。 可是后来呢,谢树元有些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每一次都是他低头,每一次都是他先靠近一步,每一次无论他们如何冷战,她永远都那般淡然冷静。 所以,既然都已经低头过那么多次,既然都已经服软过那么多回,又何必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将她推开呢。 于是谢树元拿出一直拎在手中的油纸包,谢清溪欢呼地扔下手中的绣架子,便要去接,还笑呵呵地说道:“是稻花香的糕点,爹爹怎么知道我爱吃。果然爹爹对我最好了。” 谁知她去接的双手却扑了个空,谢树元将油纸包往旁边一提,放在萧氏的面前说道:“这是你娘最爱吃的,可没你的份。” 谢清溪转头看了看她娘,又抬头看了看她爹。在她这个亲女儿面前这么秀恩爱,真的好吗?真的好吗? 于是谢清溪干脆嘟着嘴巴,盯着她娘。萧氏这般坦然的人,都被她看的面红耳赤,一时是伸手去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可谢树元却将油纸包又往前拿了下,笑着说:“还记得在苏州的时候,你说想吃稻花香的栗子糕。” 谢树元的一句话也犹如打开萧氏记忆的大门,她怎么能不记得呢。其实,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可他却真的放在了心中,还特特让人从京城买回来。结果刚拿到的时候,他便欢天喜地地拿过来给自己,谁知她一打开,就看见糕点上头的霉斑。 “我只是说了一句,苏州的糕点都比不上京城的稻花香,谁知你竟当真了,”萧氏的脸颊染上两朵红晕,小姑娘般的娇羞出现在她的脸上,却丝毫不觉得别扭。 谢清溪觉得她真的听不下去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一下,她也撒娇道:“爹爹,那你明日也给我买稻花香的糕点吧。” “不行,”谢树元想都没想,断然拒绝道,他接着说:“爹爹答应过,这辈子只给一个人买的。” 谢清溪歪着头,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她爹。不是说好的,我是你的小心肝的?怎么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满足我啊。 谁知,紧接着萧氏满脸笑容地看着她说道:“那个人就是我。” 爹,娘,请问我真的是亲生的吗? 不过怨念完了之后,谢清溪托着红艳艳的小腮帮子,看着她娘娇羞的模样。 其实夫妻应该是这样的吧。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终极虐渣 > 第七十二章 “你真要这么做?”萧文桓有些迟疑地问道。 谢清溪将手中的银票递给萧文桓, 笑呵呵地说道:“花五百两银子送他去死, 挺对得起他伯府嫡子的身份了。” “你说是吧, 二哥哥, ”谢清溪撇头问给银子的正主。 要不是这个杜同霁有个伯府嫡子的身份, 何至于会这般着急地要大姐姐嫁过去。无非就是觉得他娶了谢家的庶女, 那是低娶了。也不看看杜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居然敢这么对他们家。 不过谢清溪大概也能猜到杜家的心思,如果这事没被发现,那就是大被一掩, 到时候大姐姐嫁过去了,也只得认了。 要是这事被发现了,谢家要是闹起来, 无非到时候让姓杜的上门赔礼。再加上又有谢大姑奶奶在, 估计最后大姐姐还是得嫁过去。要是他们家非闹到退婚的话,在外人看来, 虽然是这姓杜的理亏, 可是退婚的女子岂能和退婚的男子相比, 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家大姐姐。 如此看来, 不管最后这事是成或不成, 受影响最大的还是谢家的大姑娘而已。 谢清溪每每一想到这家人的险恶用心, 恨不得就立即撕了他们家的脸皮。 “那我先走了啊,不过我这几天来谢家频繁,连我爹都问我, 是不是打算洗心革面, 重新做人了,”萧文桓嘿嘿一笑。 他爹还以为他见了谢家的这些表哥,各个读书都这般认真,被他们激励的也要一心向学。谁不知道他最不耐烦地就是读书了,左右他可以走荫生的路子,何苦要跟那些寒门学子抢名额呢。 萧文桓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有奉献精神的。 谢清溪刚回了院子,就有丫鬟过来,说是大姑奶奶回来了,请姑娘去老太太院子里坐坐呢。谢清溪一听便冷笑一声,大姑母为了这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待谢清溪去的时候,里面已是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了。前两回,大姑奶奶回来的时候,都没将两个女儿带回来。如今这么一回将杜菲带了回来,这个杜菲是大姑奶奶生的第三个女儿,也是三个女儿当中长得最漂亮的。 如今她已经在京城这些贵女圈子中,开始交际,这才女的名声已是渐渐显露出来。大姑奶奶一心想让小女儿高嫁,如今虽有人上门提亲,不过她总是看不上眼。 这不有消息说,皇上今年要替年长的几位皇子赐婚嘛。定北伯府在京城里头虽不是什么显贵世家,可是杜菲的外祖可是谢阁老啊。 关于此事谢大姑奶奶也是细细盘算过的,谢家虽也有正值年纪的女孩,不过都是庶女,至于嫡女,长房的溪姐儿如今才十一,二房的雪姐儿也只有十三岁。要说这最有可能的,还真的就是她的菲姐儿。 所以大姑奶奶这些日子不停地回来,倒也不全为了杜同霁的事情,这不还有杜菲的婚事了嘛。 “溪姐儿,这你头一回见你菲姐姐吧。你们可是嫡亲的表姐妹,往后可要好生相处着,”大姑奶奶拉着谢清溪的手腕,便笑呵呵地说道。 杜菲细细打量了这个表妹,来之前,娘亲就叮嘱过她,说这是大舅舅家唯一的嫡女,精贵着呢,让她好生同这个表妹玩。 不过杜菲一看见谢清溪头上带着那豆大的红宝石,眼睛不由有些直了,她首饰匣子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可是她敢保证,没有一颗珠宝能比得上谢清溪头上带的这颗。 “溪妹妹头上的首饰好生漂亮,瞧着这做工也不象是咱们京城的,倒是有些野趣呢,”杜菲眯着眼睛夸赞道。 谢清溪一听她这口气,便呵呵哒地笑了。 她抬起头一派天真地说道:“菲姐姐也觉得好看吗?爹爹当初给我一匣子这样的宝石,我还以为是什么没用的石头呢。” “一匣子,”杜菲倒吸了一口气,虽然她也听娘亲说过,大舅舅在江南待了这些年,只怕攒下了百万家产之多,可是她没想到,居然能随手给出这么一匣子的宝石。 一想到自己那些首饰上头,嵌着的最好宝石,只怕都比不上她头上的一颗。更别提,人家还有一匣子的呢。 杜菲也忍不住气闷,便不想再同谢清溪说话了。 倒是旁边喝茶的萧氏,只淡淡说道:“溪儿,过来,别站在你姑姑身前胡闹。” “是,娘,”谢清溪笑呵呵地去了她娘亲旁边。 谢大姑奶奶也不去看杜菲板着的脸色,照旧同萧氏说道:“我听说骏哥儿现在一直在书院里读书,连府里头都不回了。” “骏哥儿读书素来都是这么用功的,他中了解元的前一年,也是这般呢,”萧氏还没说话,谢老太太倒是先夸上了。 她这个大孙子哦,勤奋自励,简直就不要旁人费一点心思。 “我们家明年也就霁哥儿一人去考试,不过我听菲儿那三婶说,霁哥儿文章做的那是花团锦簇,估计来年中进士那也是稳当的,”大姑奶奶这是没边的夸杜同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杜同霁的亲娘呢。 谢清溪听她夸赞杜同霁如何懂事,又如何一心读书不闻窗外事,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要真是认真读书的人,还能把丫鬟肚子弄大了? 要知道如今谢清骏在书院里读书,就带了两个小厮。 萧氏只淡淡说道:“这科举乃是大事,如今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如来年考场上见真章。” 大姑奶奶的笑的跟花儿一样的脸,微微僵了一下:“也是,也是。如今倒也不好说的太定。” 待萧氏领着谢清溪离开的时候,谢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转头便对大姑奶奶说:“我早就同你说过,她这人性子最是古板,但凡认定的事情,那是谁说都没用。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她这性子,还非要过来凑她的冷脸子。” 大姑奶奶干笑,解释:“还不是我们家那三婶娘,觉得儿子年纪大了,着急给儿子娶媳妇。我婆婆又是个疼小儿子的,时不时在我跟前敲打。” 老太太虽然心疼女儿,不过却也说道:“不过今年秋天确实是太赶了些,贞姐儿好歹是咱们谢家这一辈头一个出嫁的姑娘,这么着急,会让旁人觉得谢家的姑娘不精贵。” “我的娘啊,贞姐儿是嫁到我们府上,有我这个亲姑母在,你觉得谁还能给她罪受不成,”大姑奶奶笑着说道。 母女两又说了一会,大姑奶奶这才领着杜菲离开回家去。 ******** 这几日李云峰一直有些心神不定,杜家少爷已经好几日没来,虽然他有让小厮过来。可是李云峰一直在担心,如今妹妹怀孕应该有六个月了吧,只怕早已经显怀了。 “李老板,前头有位客人请您过去呢,”正在卸妆的李云峰被戏班子的一个小孩叫的一声,吓了一跳。 他放下手上东西,回头看着他温和地说道:“你先让等一会,我这边过去。” 云祥戏班子不算是京城顶好的,所以这往来有些权势的人,班主根本不敢得罪。但凡有人请李云峰过去喝杯酒的,他定是要过去的。 李云峰卸了妆,换上一身青色长袍,整个人纤细而儒雅,倒是像个教书先生更多些。待他进了楼上的包厢之后,便瞧见这几日时常过来捧自己场的人,听说都是从江南过来的大富商,出手豪爽地很。 不过他一上来便被灌了好几杯酒,他小时候练戏的时候,只要练不好就没有饭吃。久而久之,这胃也熬坏了,如今喝几杯酒便胃疼地很呢。 他正要推脱的时候,旁边一人突然一个巴掌便甩了过来。直打的他眼冒金星,另一旁的人赶紧过来劝说:“刘老板,何必生这样大的气。” “不过就是个戏子罢了,让他喝杯酒还敢推三阻四的,”这个姓刘的老板骂骂咧咧地说道。 这几人都是戏班子的豪客,李云峰根本不敢得罪。可是他今日胃实在是不舒服,旁边人还在劝说时,他便立即冲出了雅间,趴在外面的栏杆旁边就呕吐了起来。 有几人跟了出来一看,其实那姓刘的气焰更是嚣张,他怒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种下九流的货色,就是给脸不要脸。” 说着,他便过来抬脚就要踹人。只是他脚还没蹬出去呢,整个人就撞的飞了出去。李云峰一转身,便看见王川愤怒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刘老板。 这边的几人一见自己的朋友被打,纷纷要上前,不过原本在王川身后站的人,走了出来之后,领头的人突然顿住了。 “几位朋友,是你们的这位朋友出手再先,我这位朋友才不得不出手的,所以还请给在下一个面子,”这人瞧着气度不凡,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 “你是谁啊,凭什么给你面子啊,”当即有个人叫嚣道。 不过之前认出此人的人,立即在这人耳边附和了几句。紧接着他们便拉起刘老板,匆匆地离开了。 李云峰还以为今日少不得一顿打,没想到竟这般轻易地就被化解了。他不由看着这男子,还是王川赶紧拉他起身,将他带入自己包的雅间里头。 “刚才多谢兄台仗义出手,”李云峰立即客气地行礼。 谁知那人却不在意地挥手:“你既是王兄弟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 “来,云峰,我还同你介绍这位谢兄弟,这可是位大人物,”王川立即说道。 这姓谢的男子,只摆手道:“王兄实在是夸张了,谢某不过是个管事而已,何来大人物一说。”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谢兄弟,你可是谢阁老身边得力的管事,就是在这京城里头行走,那也是极有脸面的,”王川说。 李云峰一听这个谢管事竟是谢阁老家中的管事,当即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按理说,他这样的戏班子出身的人,应该和谢家这等书香世家牵扯不上关系,可偏偏却又一层牵扯不清的关系,联系着李云峰和谢家。 李云峰回想起,刚才那几人看见这男子时,那惊慌的眼神,便明白谢家根本不是他能仰望的。而谢家的姑娘同那个杜家少爷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可自己的妹妹如今连身孕都有了,到底要如何了结。 待酒过三巡之后,李云峰见这个谢管事不甚酒力的模样,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谢家的事情。 而这谢管事想来也是喝的极开心,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就停不住,只听他说道:“这高门大户的,里头的弯弯道道可是多着呢。就拿咱们家那位出嫁的大姑奶奶说吧,简直是蛇蝎心肠啊。” “此话怎讲?”李云峰替他斟了一杯酒,因着妹妹的关系,他也知道这位谢家大姑奶奶,就是替杜同霁与谢家姑娘保媒的人。 “那个杜家少爷身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通房,而且还怀了身孕,”谢管家随口一说,可李云峰听在心里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不是说谢家那边根本不知妹妹怀孕的吗?不是说,等谢家姑娘进了门,再将此事告诉她,到时候让她认了这孩子,吃了这哑巴亏的? 杜同霁不是同自己保证地好好地,说将来绝对不会亏待妹妹和他们的孩儿,怎么如今谢家的管事都知晓此事了。 他端着酒壶的手掌都在颤抖,可是面上却竭力掩饰着,他假装不在意地问道:“那这事谢家既然知道,是打算认了?” “哼,”谢管事冷笑一声,“他杜家也不过就是个伯府罢了,当我们谢家是什么?若是如此就算了,咱们老太爷和老爷的脸面往何处放。” “就是,我也听说了,如今谢家可是烈火烹油的人家,这位杜家公子既是高攀娶了人家的姑娘,还敢让小妾怀孕,”王川也闷了一口酒,只当这是酒桌上头的闲话。 李云峰越听越是心惊,杜同霁说的倒是好听,如今看来那些话不过都是他哄了自己的吧。 “那你们家打算怎么处置那通房啊,”李云峰好奇地问道。 谢管事此时已经喝的面红耳红,他呵呵一笑,只冷道:“让他们杜府去处置便是了,关咱们家什么事。估计最后也就是个去母留子罢了。” 去、母、留、子,这四个字犹如重锤一般落在李云峰的心头,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妹妹,难不成最后竟是落得这样的后果。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救妹妹。 李云峰怕问多了让人怀疑,便再不说话。 ******** 这几日柔儿的怀相不好,时不时地便要吐,杜同霁根本不敢离了她。所以这才没过来找李云峰,不过这日李云峰却让人带话进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什么?你说谢家已经知道这事了?”杜同霁犹如惊天霹雳一般,身子一晃,险些没站住。 李云峰冷冷地看着他:“谢家的人说的千真万确,说日后定是要去母留子的。你虽和我保证过,定会护得柔儿安全,可是若是你父母执意要让柔儿去死,以保全你同谢家的婚事,那你要如何做?” “不会的,不会的,父亲母亲答应过我的,他们说不会要了柔儿的命,”杜同霁往后退了一步,可那都是在谢家不知情的情况下。 若是谢家如今真的知道了,父母为了抱住自己同谢家大姑娘的婚事,只怕是真的会要了柔儿的命。 “可谢家是怎么知道的?柔儿如今在院子中寻常根本不会出去,知道此事的只有我父母与我房中的几人,”杜同霁还是不愿相信,此事已被谢家发现了。 “你大伯母乃是谢家的出嫁女,难不成她还真能坑了自己的侄女不成,”李云峰见这个杜同霁竟是如此幼稚无知,就连保护柔儿的手段,也只是靠父母的口头保证而已,他便觉得自己再不能将柔儿交给他了。 杜同霁被他这么一提醒,便也觉得,只怕问题真的出在大伯母这处。 李云峰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已是越发地瞧不上,他立即怒道:“我要带柔儿走。” “不行,柔儿是我的女人,她腹中还怀有我的骨肉,你要带她去哪儿,我不允许,”杜同霁失魂地喊道。 “那难不成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柔儿被你家人害死,”李云峰也恨不得立即带着自己妹妹离开。 “不行,不行,”杜同霁只说不行,却怎么都没想出解决的方法。 后来,还是李云峰松口说道:“你若是真不愿让柔儿离开你,那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杜同霁一见他态度没那么坚决,便立即欣喜道:“你只管说,我定会答应的。” “柔儿如今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但是不能让她在你府中生产,你必须将柔儿带出府,由我来照顾,”李云峰说道。 这个提议已是极大的让步,可杜同霁却犹豫道:“如今柔儿在我府上,我爹娘定是不许她随意外出的。再说,若是这孩子出生在府外,到时候可就是外室子了。” 要知道这古代的礼法之中,嫡子是最尊贵的,庶子其次,而这外室子可是最最低贱的。杜同霁同这个李柔是真的有感情,不愿让自己同她的孩子成为卑贱的外室子。 “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如何能照顾柔儿,”李云峰性子温和软弱,可是在自己这个妹妹的事上,却是难得地强硬。 最后杜同霁不得不艰难说道:“让我好生考虑一下。” “你若是将柔儿接出来,只管放心,这住的地方我已经找好了,是我一个朋友借给我的,到时候将柔儿安置在那里是最安全的,”李云峰说道。 其实见了谢管家之后,李云峰便心神不宁。后来王川多次追问,他只得将此事告诉王川。不过王川却只说道,这事好解决,只要将他妹妹接出来,在外头待产便是。待谢家同杜家的婚事定下后,再回去,还怕杜家不认这孩子。 到时候那谢家姑娘,便是再闹也闹不起来。 杜同霁在听完李云峰的说法之后,便是点头。 待回了杜家之后,杜同霁便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他这个大伯母这些日子,可是频频回娘家去。 于是他便禀告父母,说要将李柔送到杜家的庄子上头,以免让谢家人发现此事。他娘一听自己竟愿意让步将人送走,立即欢天喜地,还赌咒发誓,日后定会接李柔回来的。 不过他娘亲也叮嘱他,到时候谢家大姑娘进门,他要好生待人家。这样接李柔回来,才能名正顺。杜同霁本就是敷衍他母亲,此时自然是满口称是。 没过两日,便有一辆马车从杜府离开,只不过他并未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往杜家郊外的庄子上头,反而是往外城而去,一直在城北的一座一进院子门前停下。 而另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则是前往杜家的庄子去了。 杜同霁将李柔安排在此处后,便同父母说,要去书院安心读书,以备来年的春闱。杜家父母一见这狐狸精一走,儿子便勤奋向学,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杜同霁打着在书院读书的名头,却在这处院子同李柔过起了寻常夫妻的生活,好不甜蜜逍遥。 ******* “一对狗男女,”谢清溪在听说了杜同霁的近况之后,便咬牙骂道。 萧文桓也点头,这个姓杜的胆子也忒大了些,还真敢把人养在外头啊。 谢清懋端坐在椅子上,表情也是百般嫌弃。 “我让你给他签的文书可签了?”谢清溪问道。 萧文桓有些不能理解,他道:“虽说这外城的院子也不过才几百两银子,不过表妹你何必替这个姓杜的买院子,让他安置这个通房啊。” “要是这院子不是在姓杜的名下,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谢清溪轻笑一声。 而谢清懋则抬头看着萧文桓,教育道:“表弟有空,还是好生熟读一下大齐律例,免得一问三不知。” “我又不用当状师,读什么齐律嘛,”萧文桓无奈摇头。 *******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谢清溪便已经知道,这个姓杜的是再无可原谅的地方。原本她还想着,若是通过那李云峰之口让他知道,谢家已经知晓此事,他若是能上门如实禀告,到时候也还有商议的余地。 可现在他却将那个李柔安置在府外,两人过起了正头夫妻的生活,谢清溪便知道,这个男人再无可原谅之处了。 好在因为萧氏的坚决,杜家那头如今也松口将婚事往后挪,只是挪到何时还没个成算。因此大姐姐如今同杜同霁,也还只是交换了庚帖而已。 谢清溪来到谢明贞院子门口,却怎么都踏不进去,她若是将此事告诉大姐姐,她肯定会很失望吧。 她进去的时候,谢明贞立即拉着她的手,说刚得了时新的花样子,准备给她做根腰带的,让谢清溪过去一起挑些丝线。 谢清溪屏退了两人的丫鬟,这才慢慢将此事说了出来。她原以为大姐姐这样通透的性子,除了失望定是不会在意的。 可谁知她一抬头便看见谢明贞通红的眼眶,她立即惊慌地说道:“大姐姐,你别生气,我是看不过他们杜家这么欺骗你,这么欺骗咱们家,才会这么做的。” “没,我没事,”谢明贞将头偏到一旁,手掌随手抹了一下眼睛,可上面晶莹的水光却是没被掩住。 “大姐姐,你若是生气的话,只管骂两声便好了。这等小人,不值得我们为他生气,”谢清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若是在现代的话,这杜同霁顶多是一渣男,姑娘甩他两巴掌,让他圆润地滚。可如今呢,就算错误在于男方,可真的退亲了,受影响的却还是女子。 谢明贞过了好久才缓和过来,她看着谢清溪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全是担心,便笑着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会让我遇上。” “大姐姐,你也别难过。你要是觉得这个姓杜的还能改正,就让爹爹去找他们算账,让他们杜家把那个通房赶走。反正咱们家现在比他们家势大,咱们就仗势欺人,”谢清溪真没想到谢明贞居然为了那个贱人落泪,她以为这桩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大姐姐压根都没见过他呢,怎么可能对他有感情呢。 可现在看来,大姐姐好像对这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不过想想也是,谢明贞如今日日在绣着嫁妆,每下一针心头只怕就是想着那个未来要嫁之人。对于未来的无限美好期待,却突然被打破。 谢明贞见她慌张地模样,说道:“咱们清溪儿为了姐姐做了这么多,我若是此时下不定决心,岂不是白费了清溪儿待我的一片心。” “大姐姐,”谢清溪也难过地看着她,大姐姐真的是一个好姑娘,性情通透,又温柔体贴,这等女子理应配上更好的男儿。 这日杜同霁刚从书院过来看李柔,她挺着个大肚子,还给自己拧了热帕子敷面。杜同霁正扶着她坐下时,突然门口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几个京兆尹的衙役便立即闯了进来,吓得李柔只往后面躲。 “你们是谁,可知这里是何处吗?”杜同霁立即大怒问道。 “你是杜同霁,”领头的衙役见他锦袍玉带,一副贵族公子哥的打扮,便问道。 杜同霁可是伯府的公子哥,在外头行走,可从来没吃过亏,他瞧着这些小小的压抑,立即仰首傲道:“正是在下。” “找的就是你,”说着几个衙役便上来要将他拿住。 此时谢清溪正在谢家的书房之中,捧着一本齐律,只听她朗朗读道:“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 萧文桓一脸无知地看着她,谢清溪直摇头,捏着书本便摇头晃脑地解释道:“意思就是,有祖父母和父母在的时候,子孙若是另立门户,要坐三年牢的。” “这关咱们什么事,”萧文桓刚说话,突然醒悟地看着谢清溪说道:“所以,这就是你将这院子落在杜同霁名下的原因。他现在就是另立门户,要坐三年牢。” 谢清溪冷笑一声:“你忘了我爹现在是干嘛的,他杜家教子不严,等着挨御史弹劾吧。” 其实象杜同霁这般勋贵子弟在外私自置产的也有,只不过家中长辈并不追究罢了。不过若是此事被御史当成典型来抓,联合起来上折子弹劾,只怕这定北伯府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不过一日,定比伯府三房的嫡次子杜同霁,因在外私自置产业,另立门户被抓进了京兆尹去了。这消息犹如四月里的春风一般,吹进了京城勋贵的家中。 而谢树元得知此事时,已是在书房摔了一个杯子。这个杜同霁居然将家中的通房在外头养着,这杜家可实在是没规矩的很。 “父亲,”谢清骏坐在对面轻笑一声,道:“杜家这可是将咱们谢家的脸面踩在了地上。” 谢树元气的恨不得再摔一个被子,亏得他还觉得杜同霁是勋贵子弟中,少有的上进后生,还要将自己的长女许配给他。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回报自己的。 “其实倒也不怪父亲看走眼,若不是咱们家中出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只怕杜家这事也不会瞒得这般顺当,”谢清骏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谢树元看。 待谢树元看完之后,脸色早已气得铁青,只恨不得立即找这些混账算账。 “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呢,”就在谢树元找不到发火的途径时,就听外头有人通传。 谢树元怒道:“何事?” “好像是大姑奶奶回来,请您过去说话,”那小厮又说。 谢树元冷笑一声,立即怒道:“来的正好,我正愁不好找她算账呢。” 说完,他便甩着袖子出去。身后的谢清骏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拍袍子跟着他爹一起去了。 大姑奶奶这会正跟老太太哭呢,指天发誓,说绝对不知道这个杜同霁的通房居然怀孕了。 老太太倒也想怪她呢,可见她哭成这般,也不好说什么。 只听大姑奶奶一边哭一边嚎道:“我可是贞姐儿的亲姑姑,何至于这般坑害自己的侄女啊。” “我也是想知道,你何至于这般坑害自己的亲侄女呢,”谢树元没让人通报就进来了,见大姑奶奶这会还在这猫哭耗子,心里头的怒火更是久聚不散。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何至于这般丧心病狂,”大姑奶奶眼泪还挂在眼眶里头呢。 谢树元冷笑着看,突然手中拿着的东西一下子摔在了她的脸上,他怒问道:“我也想知道,不过是五千两银子,你何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地坑害自己的亲侄女?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亏待了你,还是我们谢家亏待了你?” “老大,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老太太一见谢树元这样,也被唬了一跳,也不敢帮女儿说话,只能小声地劝他。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竟是信那些杀千刀的胡乱语,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做妹妹的话吗?”大姑奶奶一边哭一边捶胸,恨不得立即一头撞死以示明智。 谢清骏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姑母,这些证物是我让人收集了交给父亲的。按理说,您是我的姑母,我也不该这般怀疑你。可是你把我妹妹往火炕里推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顾虑到你同祖母的母子之情,同父亲的兄妹之情。” “既然杜家先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也就别怪我们家不顾及姻亲的关系了。” “骏哥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休的胡,”老太太一听长孙这番话,早已经吓得心惊肉跳,立即出声说道。 可谁知谢树元却不在意地冷笑:“清骏是我长子,他的话便代表我的意思。” 大姑奶奶见自家兄长下了这样的决心,一下子便昏厥了过去。 章节目录 章73 > 第七十三章 谢老太太一见女儿昏倒了过去, 也险些被吓得厥过去, 不过却还是强撑着, 对着丫鬟喊道:“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谢树元见她昏迷, 不仅没说话, 反而掀起袍子的一角, 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冷冷地看着闭着眼睛的大姑奶奶, 只冷哼一声说道:“待大夫来了,妹妹醒了之后,咱们再好生算算这事。” 谢老太太没想到女儿都昏过去了, 谢树元竟是还不掀过去,气得指着他便怒问:“你这是要逼死你妹妹不成?” “母亲这话说的,倒是让儿子寒心了, ”谢树元淡淡回道。 谢清骏站在他身后, 也并不说话。 谢树元又说道:“当初我写信回来给母亲,说不想让贞儿远嫁到外地去, 便托您在京城里相看个好人家。后头妹妹说了这样的亲事, 我也是极满意的, 谁成想, 妹妹竟是不顾兄妹之情、姑侄之情, 把自己的亲侄女推进火坑里头。” 老太太颤抖了几下唇, 半晌才说道:“你妹妹先前也说,她是不知情的。” 谢树元又是一声冷笑,直听的老太太肝颤。他看着地上飘落地几张纸, 只说道:“进府给那通房诊脉保胎的大夫, 便是当年母亲替大妹妹找的妇科圣手。这大夫已经说了,去了三回,都是定北伯府的大太太派人来请的,不过每回去都是给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问诊。他还以为是定北伯世子的妾室呢。” “不过据我所知,妹夫房中应该没人怀孕吧,”谢树元讥讽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见这个儿子是一点情面也不留,顿时也怒火中烧,自打她当了这府里的老祖宗之后,谁见了她不是捧着哄着。偏生这大房回来之后,惹出了这样多的是非,如今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逼死了。 “就算是这通房怀了孕,可到底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待贞姐儿可是名门正娶的正房,难不成杜家还敢怠慢她不成,”老太太这是讲不过理,就开始耍横了。 横竖她说什么,都没人敢反驳。 谢树元险些被气的笑了,他素来知道老太太偏心,只是没想到这心竟是偏地没边了。如今大妹做出这等事情,她不仅不训斥,反倒是怪自己惹事了。 不过谢树元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追究到底,要不然别人还真以为姓谢的是软脚虾,一捏就瘪了。 “那照着母亲的意思,您是一早便已经知道此事了,”谢树元是真不愿相信这种念头,不过看着老太太这模样,要说真不知道也未必。 谢老太太听大儿子这质问,气的险些想去抽他。她摸着胸口,旁边的丫鬟见了,赶紧上前替她拍背,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怒道:“反了,反了,你如今竟是连自己的母亲都开始怀疑,这孝道礼法都被你吃进狗肚里面了吗?还有王法吗?赶紧去请老太爷,让老太爷来看看。他们一家这是要逼死我啊。” 老太太虽然这么喊着,可旁边的丫鬟都不敢动弹。虽说老太太这会同大老爷置气,可谁不知道谢家三房里头,就说大房顶顶有出息的,就算是老太爷来了,只怕也不会站在姑奶奶这头的。 这什么礼法孝道的大帽子,压压那些没见过市面的人倒也算了。谢树元可不怕这套,他倒也看看今日之事,这在座的人里头谁敢说出去。 所以谢树元不紧不慢地说道:“母亲也别生气,当心身子。如今这是他们杜家欺瞒我们谢家在前,母亲可是贞姐儿的亲祖母,在这种当口,母亲也该同儿子一道去跟杜家算账才是。” 谢老太太被他这弹棉花的手法气的不轻,哆嗦了半天,这会连话都不愿意同他说了。 没一会大夫便过来了,一进来就跟着丫鬟进了内室。 老太太不放心也赶紧跟着进去了,只留下谢家两父子在一处。 “父亲,此事必定要查清楚,毕竟这可是关系到贞妹妹的一辈子,”谢清骏立即问道。 他虽一直在书院读书,可是对家中也不是全不关心的。这不,清溪和萧文桓还清懋三人的小团伙作案,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不过在看见这三人兜了一大圈的时候,他刚开始也没瞧明白,这是何意呢。不过在杜同霁将那通房带出府中的时候,他便忍不住笑了。 若是那通房一直在杜家,就算此事爆出来,众人也不过说杜同霁是少年风流。若是谢家坚持要退婚,反而最后这非议更多的是谢明贞。 可如今杜同霁将那通房带出府中,安排在外头住着,那可就是外室了。 “他杜家算个什么东西,竟胆敢在此等大事上戏耍咱们谢家,”谢树元忍不住冷笑一声。 之前也说过,如今杜家就剩下一个定北伯的爵位,就连谢大姑奶奶的夫君身为定北伯的世子爷,也不过领了个五品的差事。 大齐朝可不比别的,这些有爵位的人家,比起谢家这等握着实权的家族,实在是差的太远。更何况,皇上如今对于朝廷每年要花费这样多的银子,去养这些勋爵之家也是颇为不喜。更何况,这些勋爵家中的子弟,大多都是没多大出息的。 所以这帮人就犹如蛀虫一般,每年要从国库中拿走不菲的银子,却又不替国家做出任何实际的贡献。别说皇上不喜,就连谢树元这等朝中大员都不喜欢。 没一会,那大夫便提着药箱出来了,只是他到外头时,才嘱咐大姑奶奶身边的丫鬟说:“夫人这是积劳成疾,又加上一时动了气,这才会昏厥过去的。如今要好生将养着,万不能再刺激她了。” 大夫说这话的时候,连谢清骏的嘴角都勾引一抹嘲讽地笑意。 这丫鬟连声称是,便送大夫往外头去了。 而内室里头,大姑奶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是真被谢树元的态度给吓着了。她在杜家连生了三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如今也只是抱了丫鬟生的一个儿子,养在膝下。可她却能在杜家不受一点气,依仗地不就是谢家的权势。 可如今大哥这般生气,万一让父亲知道了。 大姑奶奶是越想越害怕,越想眼泪就越止不住。她发鬓全散,拉着老太太地手只哀哀地求道:“娘,娘,你可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老太太见她这幅模样,是既心疼又忍不住地生气。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杜同霁身边居然有个怀孕的通房,若是让她知道了,她也定不会给自家孙女保这样的媒的。 她虽被大姑奶奶拉着手,却还是忍不住怒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别说你哥哥生你的气,便是我也恨不能打你一顿。这五千两银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姑奶奶一听这话,又忍不住哭了。杜家只有一个爵位,可却有三房在一处生活,每个月这些主子们的月银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更别提这吃啊用啊穿的。偏偏一个个不当家就不知柴米油盐贵。 特别是家中的老太太,今日这个哄她开心了,她便随口答应了一笔银子。明日那个来求了,又是一笔钱出去了。她管家这么多年,别说是搂银子,不贴银子进去已是不错的了。 如今二女儿杜菡就要成亲了,定北伯府给嫡女的嫁妆银子就六千两。大姑奶奶也是当了人家儿媳妇的,自然知道这姑娘家若是没厚厚的一份嫁妆,日后在婆家腰杆都不直。 于是大姑奶奶便听信了别人的话,拿了钱做生意,谁知竟是亏的血本无归。这可是她自己的私房钱,她心疼不已,又刚好听了别人的蛊惑,说这回是出去放印子钱,定是不会亏的。 刚开始她也不敢放的多,几十两几十两的放,结果尝到了甜头,她后头就放了几百两。直到最后这次,一次性放出了五千两银子,说是十天二十分的利息,她心里头一盘算,觉得这实在太划算了。 就一时贪心给放了出去。 大姑奶奶说的时候,老太太险些要气死了,真真是个蠢货。 “谁知这人借了钱就跑了,我一时没了五千两银子,心里头慌乱的很。原想着卖了自己的铺子,将这笔钱填上去的,可谁知就让我家三婶娘知道了。”大姑奶奶哭的没法。 当初杜家三太太就说了,她可以借了这笔钱给大姑奶奶,让大姑奶奶先填补了这缺口。谢大姑奶奶一向同这三太太不是很合,谁知她竟是愿意帮自己瞒着这事,于是恨不得将她当成恩人一般。 毕竟管家的太太贪墨了家中的银子,这可是犯了七出,都可以被休离的。 后来三太太就说杜同霁正到了娶亲的年纪,她在外头没有大姑奶奶有脸面,便想请大姑奶奶说和说和。大姑奶奶原本是想着给说别人家的,谁知三太太又有意无意地说,你家大哥的女儿不是正要说亲嘛,不如便来个亲上加亲呗。 大姑奶奶当时还意外呢,这个三太太平日里最是眼高的,按理说贞姐儿不过是个庶女,她是瞧不上的。可三太太只略哄了她一下,她便欢天喜地地回来说了此事。 待到了后头,她发现杜同霁那通房竟怀有身孕了,便立即骑虎难下了。 毕竟她身为大伯母,哪里会关心自家侄子房中的事情。又加上三太太先前的刻意隐瞒,她才一时未察。等她知道了,谢树元都已经见过杜同霁了,两家都要互换庚帖了。 大姑奶奶也只得将错就错,所以她一心想要谢明贞早些嫁过去。到时候就算这事掀了出去,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只要她帮衬着贞姐儿些,还怕那贱婢能翻出天不成。 “你这个蠢货,不过是五千两银子,你就把自家的侄女卖了,难怪你大哥会这般生你的气。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老太太听到这里,恨不能一巴掌拍醒这个女儿。 大姑奶奶这会也知道害怕了,她拉着老太太的手便道:“娘,你若是不管女儿,这就是逼着女儿去死啊。你看看大哥那副模样,定是不会善了的。若是大哥同杜家说了这等事情,到时候老爷当真休了我,我也不活了,一头便撞死在他们杜家的大门口前。” 老太太倒是没想过她会被休了,可是经她这么一说,她也冷不丁地颤了一下。若这事真的掀出来,只怕她是真没好果子吃了。 她低头看着大姑奶奶哭的跟个孩子一样,一想到她若是这么大年纪再被休了,那真是没活路了。 于是母女两人脑补了一通,恨不能抱头痛哭。 好在老太太这人也是个人物啊,当年江家犯了事,一家子都被流放了。按理说,她这样的出嫁女,夫家可以直接将她送去庄子上或者庙里头,待过了几年,悄无声息地没了,旁人也定是不知道。 可她不仅能好好地当这个谢家夫人,还能一步步熬到如今这个老夫人的位置。 她拍着大姑奶奶地背说:“你只管放心,有娘在呢。谁都不敢拿你怎么样,再说了,你是为了他杜家才会惹出这等事情,若是杜家真敢休了你,我便是拼了,也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于是待老太太整理了仪容重新出来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 她看着谢树元的脸便一派平静地说道:“此事你大妹妹也同我说了,都是杜家那三太太在背后作祟,才会弄出这等事情。咱们谢家在京城里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她一个杜家三房就敢如此对咱们家,这笔帐倒是必须找她们算。” 谢树元听着都要笑了,合着全都是人家的错了。 “大姑奶奶如今如何了?”谢树元这会问道,他都懒得叫一声妹妹了。 谢老太太也知道最紧要的不是和儿子置气,而是如何将女儿从这事里头摘了出去。她只说道:“你也知道你妹妹这个人,素来没什么心机。一时被人哄骗了,你作为大哥的,也该原谅她这一回。” “一句一时被人哄骗了,大姑奶奶就是这般敷衍我的?若是今次这个杜同霁在外头置了外室没被人举报出来,那大姑奶奶是不是依旧当作无事?她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地回来,一心想让明贞早些嫁过去,有谁家姑母是这般坑害自己的侄女的,”谢树元原本已经平息的怒气,这会又上来了。 “那你要如何?这可是你亲妹妹,”老太太见他还是不松口,便立即怒道。 “就是因为她是我亲妹妹,儿子才这般心寒。若非是她一力保媒,杜家又岂会这般顺利地就欺瞒了我。母亲这会只想着大姑奶奶,可曾为明贞想过,为儿子想过?此事一出,别说明贞的名声被拖累,就连儿子的脸面也被人踩在了地上,”谢树元冷冷地盯着老太太说道。 “那你现在要如何吧?”这会老太太被他这么一质问,也说不出话来。这里头她也是有份的,大姑奶奶在她跟前一味地夸杜同霁出息,她先前还怨怪过萧氏,在婚期上头不肯退让呢。 “退婚,”谢树元冷冷说道,他见老太太又松了一口气,便冷笑道:“杜家教子不严,姑息养奸,这次我定是不会这般轻易罢休的。” 谢树元说完,领着儿子就走了。老太太在身后想叫他,又没敢开口。 ******** 谢树元回了院子之中,此时萧氏正在安慰谢明贞。谢清溪在旁边唉声叹气地说道:“大姐姐这样好的人,怎么能遇见这么倒霉的事情呢。” 谢明贞正在旁边抹眼泪呢,听着她这唉声叹气的样子,险些没绷住脸色,要笑出声来。 萧氏转头瞪了她一眼,教训她:“这等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孩子可以说的,还不赶紧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谢清溪不想啊,她之前已经听说大姑奶奶又回来了,不过她爹已经领着她大哥哥气势汹汹地去找碴了。 所以谢清溪就想等她爹回来啊,别他们忙死忙活弄了这么大一陷阱让人家跳,而这人也很顺利地跳进了陷阱后,她爹再不退婚的,她就真的要鄙视她了。 于是等谢树元进来的时候,谢清溪蹭蹭地跑到他跟前,抬头便看着他问道:“爹爹,你可有给大姐姐出气?” “清溪,”萧氏又忍不住叫她,这次回来的是谢家大姑奶奶,她问这话实在是有些不妥。 倒是谢树元一点都不在意,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放心,有爹爹在,定是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们姐妹去的。” 谢清溪点点头,原本精致的小脸蛋,笑得更加灿烂,她仰头说:“我就知道,爹爹肯定不会让人就这么欺负了大姐姐的。” 谢树元此时看了正起身要给自己行礼的大女儿,赶紧扶住她说道:“这会倒是爹爹不好,给你相了这样一门亲事。” “爹爹千万别这么说,是女儿自己的命不好,”谢明贞垂着眸子,险些又要哭出来。 谢清溪之前就和她大姐姐说过,她爹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谢明贞也点头表示同意。所以这会谢明贞走哀兵路线,所以谢树元这会是真愧疚啊。 “好了,你先回去好生待着,此事爹爹定会替你做主的。爹爹是不会亏待了你的,”谢树元安抚了谢明贞之后,便让他们都回去。 谢清溪跟在谢清骏身后离开,两人走到门口,突然谢清骏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她,原本冷淡的俊颜竟是一下展颜笑开。虽然谢清溪见过她哥笑过很多回,可是这一次阳光在他的身后照射,他英俊的笑颜仿佛镀上一层金辉。 谢清骏看着有些呆愣地谢清溪说道:“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地大了,这种一石二鸟的手法竟也敢这么玩。” 谢清溪脸色一下子红了,虽然她在萧文桓面前侃侃而谈地,可是真被她大哥哥知道此事,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好像一个不太聪明的小孩子玩弄了手段,被大人发觉了。 “我只是觉得他们太欺负咱们家了,”谢清溪正义凌然地说道。 “希望二弟和三表弟之后不要被父亲和舅父教训地太狠,”谢清骏有些同情地说道。 谢清溪立即反驳道:“我可没想过把自己全推给二哥哥和三表哥,咱们说好了,要有难同当的。” 谢清溪最后被谢清骏灼灼地目光看的,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她想说,好吧,其实一开始拉着萧文桓进来,就是指着日后事发后,亲爹可以看在坏事全是表哥干的,主意只是她出的份上,揍她的时候能稍微轻点。 至于萧文桓那边,她也早说过了,估计舅父也会看在,自家儿子完全是被表哥表妹给坑害的份上,打他的时候别下手那么重。 “你还真信啊,”谢清骏用手指勾了一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于是到了晚上的时候,谢清懋就自动自发自觉地到谢树元跟前承认,这事是自己干的。于是他将萧文桓如何事发,他又觉得若是简单放过杜同霁实在是太便宜他小子了。 谢树元沉声问:“所以你就把人家弄进牢里待着了?” 其实让顺天府衙役去抓人,无非就是想恶心恶心杜家。可是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杜家就算找了关系,可是人家说了,这杜同霁可是犯了大齐律例,得等着京兆尹审过了,才能知道结果。 这杜家出门的就是大姑奶奶的丈夫,杜家的世子爷,心里简直就奇了怪了。这勋贵子弟难免会犯些事情,可是也没见过一个伯府少爷因为在外头置产这点小事就被抓住不放的啊。 等杜家大老爷回去之后,杜同霁的父亲也就是杜家的三老爷便说,这其中定是有谢家从中作梗,这是要让杜同霁脱层皮啊。 “霁儿此事虽做的有些糊涂,可也不至于下狱这般严重。如今谢家已经坏了霁儿的名声,却还是不让咱们将人保出来,实在是欺人太甚。爹,这等姻亲便是不结也罢,”三老爷义正辞地说道。 谁知他刚说完,只听一声响亮地耳光便响起来了,三老爷捂着被打的脸颊,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定北伯。 “若非你夫妻两人隐瞒至此,如今会有这样的事情吗?小小年纪就敢学人在外头置宅子养外室,就算日后他被放了回来,我也是要家法伺候的,”定北伯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个不长进的三儿子。 原以为杜同霁算是他们杜家这辈长进的子弟呢,如今看来,不过一个女人就能让他这般神魂颠倒,实在也是扶不上台面。 倒是大老爷这会赶紧劝道:“爹,你千万别为了这等事情气坏了身子。要不然等霁哥儿回来,只怕也是无颜来见您老人家。” 大老爷虽是说好话劝着,不过听着却让人越发对这个杜同霁厌恶。他微微掀起眼帘看了眼对面还捂着脸颊的弟弟,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三弟打的什么主意。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嫡子,就对这伯府的爵位起了觊觎之心,一天到晚让两个儿子过来讨好他爹。 哼,如今杜同霁出了这等事情,我倒也看看你怎么收场。 老伯爷看着这两个面和心不和的儿子,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谢家是何等的风光,旁人巴结都来不及。咱们是谢家正经的姻亲,却要因为这等事情,同谢家交恶,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唉,出了此事就连夫人回去都不好同我岳母交代,她回来后身边的丫鬟同我说,我那大舅哥很是生气,冲着夫人发了一通火。后头夫人还昏了过去,”大老爷这会也是唉声叹气,一副你家这点破事,连累到我家夫人被骂了。 老伯爷立即说道:“此事确实是咱们家的错,明日你们两同我一起去谢家,给谢阁老赔礼。若是谢家就此退亲,也不说别的。” 不过他说完又看了三老爷一眼说:“至于那通房,远远地发卖了吧。” “爹,她肚子里还怀着咱们杜家的骨肉呢,”三老爷忍不住惊诧道,其实先前他也想着打了这孩子。可是杜同霁要死要活地,只说若是孩子没了,他也不活了。于是三太太一心软,这才造成如今的后果。 “不过是个庶子罢了,霁哥儿这般年轻,你还怕他日后没儿子不成,”老伯爷气的又想抽他一个巴掌。 而此时谢家也一点都平静,谢清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待过了会朱砂匆匆回来,说道:“老爷说要请家法,要打二少爷呢。” “不行,我要过去看看,”谢清溪立即说道。 朱砂不敢拦着,可是却说道:“小姐,这事你也有份的。要是让老爷知道的话,会不会连你也一起打啊。” “我倒是不明白爹为什么要打二哥,难道咱们替大姐姐出头,竟是错的吗?”谢清溪忍不住说道。 之后她便不顾朱砂阻拦,往前头书房去了。这会子,谢树元正坐在书房里头,看着下头跪着的谢清懋,只点头道:“好好,你倒是好,还一力承担了。” 谢清懋只说道:“此事都是儿子的主意,是儿子眼见那杜同霁这头和大姐姐议亲,那边却弄出一个通房怀孕,一时不忿,这才做出这等事情。” “所以人也是你找去的,房子也是你买下的?”谢树元问道。 谢清懋虽是跪着,可腰板却挺得笔直,他抿嘴想了下,这才说:“人是三表弟找的,银子是我给的。” “既然出了这等事情,你们难道不知禀告父母,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姐姐不成,非要将事情闹得这般大,”谢树元质问道。 谢清懋立即开口说道:“儿子主要是怕父亲为了家中的声誉,再受了姑母的哀求,将此事同杜家一般,掩盖了下去。” 谢清懋说的太理所当然,险些将谢树元气出个好歹。可这个二儿子的性子,他却又最是知道的,方正地简直不像话,眼睛里是揉不得一点沙子。若不是他先前调查了一番,只怕还真相信了他这番说辞。 “爹爹,”谢清溪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清懋跪在地上。 她立即跑过去,就是跪在谢清懋的旁边说道:“爹爹,你别怪二哥哥,这事全是我出的主意,二哥哥就只是拿了银子而已。” “你倒是有好汉做事好汉当的义气,”谢树元见她这么顺溜地说出来,立即气得笑了。 “爹爹时常教导哥哥们,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事女儿既然做了,便该有勇于承认的勇气。况且女儿也不觉得,此事我有做错的地方,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女儿依旧会这般做,”谢清溪也挺直脊背,坦然说道。 若是谢清溪是个男儿,谢树元倒是要忍不住替她拍手称道。之前他已经问过萧文桓了,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问了个清楚,也不得不承认,若这真是一个十一岁孩子想出来的法子,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小女儿了。 她先是将鱼饵放在那个叫李云峰的戏子身边,再用一招声东击西,让这个李云峰相信那个管事的身份,继而让他害怕起来。等打草惊蛇之后,杜同霁本就心虚,自然也相信了他的说法,这才会轻易地将人带出府。 “那你呢,你知道此事之后,也不同爹爹说,也是跟你二哥一般,觉得我会为了名声将此事草草掩盖了?”谢树元问她。 谢清溪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以女儿的想法,爹爹会做或许又不会做。可是不论是哪种可能,我都不愿意去赌。因为赌注是大姐姐一声的幸福。爹爹和娘亲时常说我是个小孩子,并不懂大人的事情。可是我却知道,闺阁女子所受的礼法教条甚严,稍有不慎,轻着连累名声,重着危机性命。” “明明此事并非大姐姐之错,可突然退亲,定会伤害大姐姐的闺誉。爹爹或许会为了维护大姐姐而选择同杜家人妥协。而我这么做,是为了让爹爹知道,杜同霁一无担当二无脑子,实非大姐姐的良配。” 谢树元被她这么直白地说人家没脑子给逗笑了。 他又问:“所以,你就干脆替我帮你大姐姐伸张正义了?” “女儿并不敢越俎代庖,都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而大姐姐一生的幸福都维系在爹爹和娘亲的决定之下。爹爹是男子,自然不懂女子艰苦,在后院之中,礼法规矩约束着女子。我此时在帮大姐姐,又未尝不是在帮我自己。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谢家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 谢树元看着她小小的身子,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道:“我只恨当初,你为何不是男儿身。” 章节目录 章74 > 第七十四章 “勋贵世家, 沐浴皇恩, 理应训教子弟, 行德谨慎。国朝以礼法为重, 孝道乃为首, 今定北伯府子弟, 祖父母、父母皆在世, 竟自立门户,公然违反国朝律法。勋贵子弟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罚。今夺杜同霁之举人身份, 杖责五十,贬为庶民。定北伯辜负皇恩,不能约束子弟, 任其放任, 令其闭门思过三月。天下勋贵子弟当以此子为例,时刻谨醒自身, 务必自律自励自检。” 原本众人只以为这是杜家的家族丑闻, 谁知这么一道从天而降的圣旨下来, 几乎整个京城的勋贵都惊诧不已。不过定北伯府本就皇恩不显, 众人自然不会觉得这是皇上闲来无聊才颁布地一道圣旨。 有些心思深的, 便想着之前便有传说, 皇上对于如今这些勋贵格外不满,觉得这些勋贵子弟大多没什么出息,只是一帮吃国库用国库的蛀虫而已。要不然就凭杜同霁, 哪有那样大的脸, 让皇上专门下旨斥责他。要知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皇上骂你不可怕,可怕的是皇上完全忘记了你。 而有些想的少的,却是觉得只怕这是谢阁老在皇上面前进,这才让定北伯府被定了罪。 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性,不少勋贵开始约束自家子弟,生怕这时候成了跟定北伯府一样的杀鸡儆猴工具。 于是一时间京城的青楼楚馆生意清淡了不少,而勋贵之家在这几个月里传来的孕中好消息倒是不少。 别说旁人觉得奇怪,就连身处风口浪尖的谢家都觉得奇怪呢。谢树元确实是想联合一帮御史,参杜家一本的,结果还没等他行动呢,一向不问朝政的皇上,居然比他行动的还要迅速。 谢舫将大儿子叫到书房之中询问,“此事当真同你无关?” “父亲,儿子岂敢欺瞒与您,我虽有这想法,不过圣上的旨意却已经下达,”谢树元也苦笑着说道。 说实话,他虽是朝中二品大员,不过如今真正能经常见着皇上的,也就内阁的那几位大臣了。他除了刚从江南回来那次被皇上单独接见之外,余下皆是在朝会之上才能面圣。 谢舫摸着略长的胡须,也不由深思,此事他虽也不忿。不过谢明贞对他来说,到底只是一个庶出的孙女,要说他自己嫡亲的女儿还嫁在杜家呢,他也并不想同杜家将关系做绝。 可是如今圣上这圣旨一出,杜家务必会觉得是谢家在从中作梗,这结亲不成,到成了仇家。 谢树元小心觑了父亲一眼,见父亲久久未说话,心口不由一沉。虽说他也生气清懋和清溪两人背着父母擅自行事,可是如今看父亲这态度,只怕他们两所担忧的却是正确的。 若如今杜同霁此事未闹得这般沸沸扬扬,只怕父亲会要求自己,大被一掩,将此事掀过去,而明贞照旧还得嫁给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父亲,如今杜家已是人人喊打的角色,咱们家可是受害的。若是咱们不旗帜鲜明地站在皇上这一边,只怕日后圣上也会不悦的,”谢树元轻声说道。 谢舫看了他一眼,岂能不知这个儿子说这事情背后的用意,他深深地看了谢树元一眼,劝解道:“你们到底是亲兄妹,何至于为这事闹成如此地步?” 谢树元一听便知,父亲这也是要拉偏架。于是他神色一凝:“父亲此话倒是让儿子伤心了。大姑奶奶做此事时,可是一点都没在意儿子的脸面,若是此事真等成婚之后才发现,外人少不得觉得儿子这个当朝二品大员,竟是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弄不清,难免觉得儿子是草包。” 谢舫被谢树元这么一反驳,倒也不说话了。说实话,这女儿和儿子在他心中,自然是儿子更重要些。他替女儿说话,也不过是看着夫人这般大年纪,一听到女儿还哭的那般伤心。不过见谢树元态度坚决,他也便歇住了。 左右这次确实是女儿做的有些过分了,倒不如让她趁机检讨自己一番。不要一边享受着娘家给她带来的好处,又一边胳膊肘全拐到了夫家那头去。 谢树元回了萧氏的正院时,谢清溪正在和萧氏下五子棋。清溪棋艺不错,不过萧氏更是棋艺精湛。所以她同萧氏下棋,十局之中能赢两局,已是不错了。 不过自从她提出下这五子棋之后,她才发现这种简单的玩法,两人的胜负倒是能五五开。 谢树元一回来之后,便让丫鬟都先下去,将谢舫在书房中同他说的话,又说了一通。 萧氏原本还不想让他在谢清溪跟前说这些事情,可自从此事之后,谢树元便觉得自己不该将清溪看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相反,在她心中自有一种评判,对她好的人她感恩,而对她或者她身边的人不好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谢树元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心思恶毒惯于耍心机和诡计之人,但是他也绝对不希望谢清溪连一点自保之力都无。女大不中留,将来他的清溪儿也会嫁人,可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他这个父亲难免也会鞭长莫及的。 而他也并不觉得女子有智慧是一种错误,相反,那些聪慧的女子总是有一种别样的光辉。谢树元忍不住看着萧氏,他的夫人就是这样一个睿智聪慧,让人从不敢小瞧的女子。 “祖父会这般说,女儿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对于祖父来说,大姐姐不过是个庶出的孙女,自然比不上姑母这个嫡出的女儿精贵。若这回姑母是这般坑害大哥哥,都不需爹娘生气,只怕祖父和祖母两人都会先生吃了大姑姑。”谢清溪见怪不怪地说道。 谢树元点头,清溪果真是没让他失望。她没像那些姑娘一样,一听到祖父这番话,竟不是生气,而是第一时间想着,祖父为何会这般想。 “那你说,接下来咱们还要做什么?”谢树元鼓励地看着谢清溪。 谢清溪略垂眸,想了会,才笑道:“如今主动权掌握在咱们家手中,咱们只需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不过我估计这两日大姑姑还会回来。” 被谢清溪还真的说对了,圣旨下达的第二日,谢家大姑姑就回来了,这次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姑姑的两个女儿。 杜菡和杜菲都没了先前高高在上的样子,相反,她们也都是愁容满面。她们虽是闺阁姑娘,按说此事本不管她们的事情。可偏偏就在于她们都是姓杜的,一个杜同霁出事了,杜家所有的子女都会受到影响。 特别是杜菲,她如今正在相看着亲事。原先大姑奶奶还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的,如今那些曾经有意结亲的人家,再也不会提起这茬了。 大姑奶奶在老太太那边又哭了一场,说是要见见大姑娘,亲自给大姑娘道歉。 这姑母给自家侄女道歉,走出去可哪都没这稀罕事。她这不是要给大姑娘道歉,她这是要把谢明贞架在火上烤。 谢明贞病了,其实前两日她身子就已经不好。从知晓此事开始,她心里头就憋着一口气,等皇上的这道训斥圣旨下来,她心中的这口郁气一下子散开,整个人都松散了。 她乌黑亮丽的长发整齐地编成麻花辫,搭在左肩上,整个人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更是连一点血色都没有。方姨娘端着药碗坐在床前,这眼眶里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有那么几滴落在药碗里头,她赶紧抹了一把脸。 “大姑娘,你先将这药吃了,这样身子才能好的快些,”方姨娘立即说道。 谢明贞强撑着身子起来,方姨娘赶紧让旁边站着的丫鬟扶着她,她看着女儿这苍白的脸色,之前对于杜家的满意,如今全成了满满的怨恨。 “这杀千刀的一家,竟是敢如此欺负你,姨娘只恨自己没用,不能给你出这口恶气,”方姨娘说着说着,这眼泪又是要滴落下来。 谢明贞见方姨娘这副模样,也只得出声安慰道:“姨娘快别这么说了,那人不是已经被皇上降旨训斥了。” “咱们皇上实在是太明察秋毫了,这等小人就该这么治,”方姨娘一想到这个也是欢喜地不行。 待谢明贞吃完药之后,方姨娘便要扶着她重新去躺着。不过明贞却是不愿躺下,说刚吃完药,想坐着说会话。 方姨娘看着女儿的脸,还是絮絮叨叨地抱怨:“虽说这会全是那姓杜的错,可这退了亲,到底对姑娘家的影响大些。可怜我的儿,竟是遇上这种人。” 方姨娘如今一提到谢明贞的婚事,就要哭。不过她也不单单只在谢明贞跟前哭,她去萧氏院子里也一样哭,若是看见谢树元了,哭的就更凶了。 谢树元本就觉得这会确实是自己草率,才让女儿遭了无妄之灾。于是更加心切地想给谢明贞再相看一门妥当体面的亲事。 可是这亲事也不是天上的馅饼,说掉下来就掉下来的。 “好在老爷和太太说了,这会定不会再委屈了你。我儿没嫁给这种人已是天大的福气,这往后更大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方姨娘拉着她的手宽慰道。 其实谢明贞比她早知道这件事,当初一知道时,已经伤心过了一会。如今这会只剩下痛快,清溪果真是个有本事的,竟是一棍子将那人打落到尘埃里头去了。 母女两正在此处说话呢,就有老太太那边的丫鬟过来,说是大姑奶奶回来了,想请大姑娘过去说话。 方姨娘一听是大姑奶奶回来了,那脸立即拉的老长了。 倒是谢明贞让那过来请人的丫鬟进来,看着她只说道“少不得要麻烦你去同祖母和姑母说一声,我这两人生了病,下不得床。倒是不敢去老太太院子中,怕把病气过给别人。” “可不就是,咱们大姑奶奶这等精贵的人,岂能生了病,”方姨娘虽不敢明面上骂大姑奶奶,可是这一两句讽刺的话说说,她心里头也好过些。 小丫鬟一见谢明贞白着一张脸半靠在床头,再看那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便知道大姑娘这会是真的病。不过也是,寻常姑娘间突然遇见这等事情,就算是没病也得气出病来。 所以小丫鬟回去如实说的时候,老太太倒也没责怪,只让人送了两支参过去。大姑奶奶看着老太太,又是落泪:“大姑娘这是怪我呢。” “你也别多想,大姑娘不是这样的人,”老太太说了一两句便不开口了。 大姑奶奶接着便又开始哭诉,这几日杜家是如何地混乱,而她婆婆又是怎么找自己的麻烦。 待谢树元回来之后,知道了大姑奶奶又回来了,直接便到老太太房中说道,如今皇上都让定北伯在家自省了,大姑奶奶身为定北伯府的大太太,这段日子还是少出门为好,以后也少这样回娘家。 这话说的太绝情,只气的老太太又是一阵心口疼。 总之这件事闹了沸沸扬扬的半个月,京城的人也算是看足了笑话。不过通过这事,众人却觉得,这谢阁老实在是深受皇上宠幸啊。你看皇上平日除了求仙问道之外,都不太管朝政之事,如今居然能发这么一道圣旨,可不就是看在谢阁老的份上。 谢舫也听过这样的传闻,不过却只是呵呵一笑,他若是真有这般大的脸面就好咯。 ******** 春日渐渐进入结尾,天气眼看着慢慢热了起来。萧氏几日之前便说,要带着大姑娘上山去上香,说是去拜拜佛祖,去去身上的晦气。 老太太自然不好说别的,于是萧氏便带着谢明贞和谢清溪两人去了京城京郊的重元寺庙上香了。 古代闺阁女子规矩森严,也就只有这上香一事才能出门,松泛松泛。而萧氏并没带他们去别的寺庙,而是这重元寺,只因这重元寺有一片花树林。每年春日,来这里赏花上香的贵妇甚多。 谢清溪倒也挺期待的,她在苏州的时候,曾经去过寒山寺的桃花林。那桃花盛开之时,满枝桠的桃花从远远看去,犹如一片粉色云霞一般,美的让人忍不住陶醉。 谢明贞素来懂事,萧氏也心疼她在婚事上的艰难,这会带她来也算是散心吧。 谢清溪本是唯物主义者,不过自从她再世重生之后,对于佛祖多少便有了敬畏之心。如今一提到上香,跪的那是恭恭敬敬。 萧氏领着她们在大殿里头跪拜,又让大姐姐去抽了签子,就要请寺中高僧去解签呢。 谢清溪也跟在后头去,待到了旁边解签的地方。解签的和尚穿着红色袈裟,微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冥思静想。 萧氏等人并不敢打扰大师,待过了一会后,那和尚睁开了眼睛,这才请了萧氏落座。 “不知夫人所求为何?”那解签的和尚结果萧氏的签子便问道。 萧氏转头看了眼谢清溪一眼,见她正眼巴巴地瞅着大师,一点也不知回避的样子。她忍不住叹气道,这孩子她也不是没管过,不过她虽胆子略大了些,不过行事倒也不会没有规矩。 只是别的姑娘一提这亲事,立时便羞红了脸,她倒是好,还眼巴巴地盯着,就要听着呢。 “清溪,娘先前只拜了大殿的菩萨,偏殿都还没去呢,不如你便代娘给菩萨们上柱香,”萧氏缓缓开口。 谢清溪一听她娘要把自己支走,便是微微嘟起嘴巴,不过好在她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好听。于是便说道:“好吧,那待会女儿上完香再过来找娘亲吧。” “朱砂,好生伺候小姐,”萧氏吩咐了一句。 好在重元寺香火并不是十分旺盛,若不是这后山的一片花树林着实有些出名,只怕来的人更少呢。 谢清溪便领着朱砂在偏殿一个一个菩萨拜过去,她来之前特地在荷包里头装了满满的一袋银子。每跪一个菩萨,便朝功德箱里扔一个银锭子。这些银锭子还是谢清溪在江南的时候,就让人造的呢,一两银子一个,做成各种形状。 不过跪了一会,朱砂便是腰酸背痛了。她可比不上谢清溪自幼练习骑射,腿脚要比一般姑娘利索。 朱砂忍不住小声问道:“姑娘,这样多的菩萨,咱们都要拜完吗?” 她们这一跪一拜,还是不断重复的,做的多了,难免会腿软眼花。朱砂这会已是满眼冒金星了,若不是怕开罪了菩萨,只怕这会就已经抱怨出声了。 “好了,前头好像有一处让人歇息的地方,你去看看可有热水喝,我也渴了,”谢清溪也不强求她,只让她过去看看有没有水。 朱砂满心欢喜地起身过去。 倒是谢清溪认真拜了拜,起身之后,又发现这处佛殿从侧面走出去后,旁边竟还连着一个小佛殿。 只是此处并没有香客,看着比旁边冷清许多。 谢清溪先是给菩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紧接又从荷包里头拿出一枚银锭子。 不过她见这里没有外人,先前没敢说出声的那些愿望,这会也刚开口了。她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念叨:“菩萨在上,信女谢清溪来给你请安了。最近信女家中颇为不平,还请菩萨保佑。” 接着她便闭着眼睛又是念叨:“我姐姐真的是个好姑娘,都说好人有好报,我姐姐没嫁给那个姓杜的,确实是菩萨保佑。我代她谢谢菩萨了。不过还请菩萨这会定要好好牵线,定让我姐姐日后能嫁得如意郎君。” 说着,谢清溪又去摸荷包,不过这会她摸的是另外一只荷包,一打开里头金光灿灿的,全都是金子做成的小玩意。谢清溪本是先摸了一个出来,后来又想了想,还是拿了三个出来,又扔在了功德箱里头。 等她扔完了,她又开始絮絮叨叨了:“我二哥哥今日要参加乡试,这是他头一年考试。所以也请菩萨您能保佑我二哥哥能榜上有名……”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顿住了,紧接着她又闭着眼睛虔诚地说道:“菩萨,小女子童无忌,还请您忘了先前那话吧。请您一定要保佑我二哥哥得了头名解元的。” 说完,她又摸起荷包里的金锭子,扔了六个进了功德箱,呼啦呼啦都是金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好吧,刚给完金子,她又开始求道:“菩萨,这是信女最后求您的一件事,还请你别觉得信女麻烦。我大哥哥他可是上一届的解元,所以请您保佑他连中三元,直取状元之位。” 这会谢清溪不止磕头,荷包里的金子哗啦啦地全倒进了功德箱里。 不过刚倒完钱,她又闭着眼睛说:“这是我的小愿望,就算不实现也没关系的。” 待谢清溪觉得自己的愿望都许完了,睁开眼睛,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瞥见旁边竟是出现一双墨色绣蟠龙靴子。 悄无声息地,就站在她不远处,谢清溪还跪在那里呢,整个人差点往一边摔去。 待她抬头时,只看见那人长身玉立,因他身材太过高挑,又偏着头,她竟一时没看清来人的长相。 “你是谁,为何站在这里偷听我说话,”谢清溪问道,不过手掌却还撑在地上。她刚才说的太诚心了,一时跪得有些久,此时脚竟是麻了,爬不起来了。 就算是想逃跑,她也跑不了了。 不过那人在听见她的话后,满满地转过头,直到一张脸完全正对着他。那犹如精雕细琢地面容,在这略有些昏暗的佛殿之中,都无法掩饰其日月光华。这样的脸偏偏长在一个男子的身上,而且是一个让人不敢亵渎的男子,以至于所有人都要仰视他的风华。 “你有什么愿望?何必要求佛祖,来同我说便好,”男子轻轻开口,那声音犹如泠泠泉水击打在玉阶之上,悦耳动听,让人只觉得耳朵都发痒。 谢清溪还是一副呆怔地模样,有些事情也许在心底期盼了太久,以至于真到了实现的时候,反而有一种身处梦幻的不真实感。 那人见她不说话,也只是含笑看着她。 一直到许久,谢清溪才缓缓开口:“我在想那个能左右皇上下旨斥责杜家的人,究竟是谁?” “你想知道?”那人又轻问。 谢清溪认真地点头。 “可不就是我,”陆庭舟含笑看着谢清溪说道。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谢清溪的跟前,半蹲在依旧还跪着的人旁边,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回来了。” 这种久别重逢地画面太过美好,以至于谢清溪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样的话。以至于想了许久之后,她突然说:“你长高了。” 陆庭舟听了这话,有些谛笑皆非,难道这话不应该是自己说?这小丫头倒是反客为主了。 “哎哟,”谢清溪正偷摸着动着腿,可谁知刚动一下,整条腿更通电了一般,又麻又难受,让她一下子失口叫出声。 陆庭舟低头看着她端放着的裙摆,忍不住摇头。他将她扶着做好,握着她小腿,轻轻地揉捏。女子的腿除了丈夫之外,便是连父亲兄弟都轻易摸不得。可偏偏陆庭舟替她揉脚的时候,那般坦荡又凌然,让谢清溪一时忘记了推开他。 “还麻吗?”陆庭舟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谢清溪每回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一张脸实在是美的有些不真实。可如今她再看见陆庭舟时,突然才发现原来这种不真实的美貌,并非她一个。 好吧,她有一种突然找到同类的欣喜。 不过他们即便有着这等容貌,倒也不怕别人觊觎。反正一个王爷,一个阁老嫡孙女,谁敢不要命地觊觎他们,便是想那都是一种罪过。 就在谢清溪尴尬地不知所措时,就见旁边突然窜出来一只雪团一样的东西。她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狐狸。 那只白狐竟是一点也不怕生,往这边跑蹭着陆庭舟的腿以示亲密。 谢清溪突然笑着问道:“这是汤圆大人吧?它竟长这么大了。” 她伸手去摸汤圆的脑袋,陆庭舟一个阻止不及,正要呵斥汤圆不许伤害她的时候,就见汤圆居然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掌。 陆庭舟见汤圆竟是一点都不排斥她,也觉得很是奇怪。不过谢清溪却欢快地问汤圆:“汤圆大人,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八年前你救的那个小孩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好久不见哦。” 谢清溪一边感慨岁月如梭,一边抬头冲着陆庭舟笑着说道:“你看,汤圆大人一点也不排斥我,它肯定是认出我来了。” 陆庭舟此事还沉浸在她那句,我就是八年前你救的那个小孩,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八年前,那个救了她的人,是自己吧。 不过此时这一人一狐已经欢快地互动起来,谢清溪要把汤圆抱在怀中,便被陆庭舟一下子阻止:“别抱它,它刚在地上跑过,脏。” 作为一个从出生以来身边便有专人洗澡的高贵雪狐,汤圆大人霍地转头瞪着他,表示你伤害了我身为高贵狐族的自尊。 你才脏呢,你全家都脏。 章节目录 章75 > 第七十五章 这佛殿略有些偏僻, 四下竟没有一个外人。佛殿大门被打开正好, 门外的阳光前仆后继地往殿内闯, 只是这佛殿略有深, 他们此时正坐着的蒲团上, 一道被阳光照射的横线横隔在面前。 陆庭舟松开捏着她小腿的手掌, 轻声问道:“现在动一下试试, 看小腿可还麻?” 谢清溪乖乖地动了两下腿,便抬头笑道:“不麻了,谢谢……” 她本想说谢谢小船哥哥, 可是那称呼都含在嘴里却没有叫出声来。现在她可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子了,甜甜地叫一声小船哥哥。如今她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身份, 按着规矩, 她应该冲着陆庭舟行礼,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 恪王爷。 陆庭舟放佛知道她想什么一般, 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笑着问:“怎么不叫小船哥哥了, 是不是现在长大了, 就不愿意再叫了?” 谢清溪抬头看着他, 认真地说道:“你是王爷,我应该给你行礼的。” 陆庭舟脸上的笑容突然敛了下,谢清溪正小心地偷看他呢, 见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也懊悔地咬下唇, 她干嘛说这种话嘛。 “我们的清溪儿果然是长大了,”陆庭舟用一种怆然若失的表情看着她。 谢清溪听他这说话的口吻,立马心就软了下来。她立即说道:“小船哥哥,其实我刚刚是不好意思叫而已,我都长大了,不好再象小孩子那样撒娇了。” 陆庭舟见她一本正经地解释,突然轻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却觉得,你还没有长大足够大。” “什么叫长到足够大啊?”谢清溪轻快地问他。 此时趴在谢清溪腿上的汤圆,看着头上的两人一来一往地说话,竟是完全将本大人忘记的模样,抬头冲着陆庭舟便开始呲牙咧嘴,尖尖地牙齿闪出一道冷光。 陆庭舟眼角稍微低了下,警告地看了它一眼,汤圆就软软地趴了下来,不敢再做出呲牙的凶恶状。 谢清溪压根没注意到汤圆这纸老虎模样,她还在等着陆庭舟回话呢。 陆庭舟看着她一双雾蒙蒙地大眼睛盯着自己看,眼底满满地都是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的乞求,而她的睫毛也不知如何弄的,竟是又长又卷,每眨一下眼睛,便犹如蝴蝶扑簌一次翅膀。 他突然轻笑一声,回道:“长大足够大,就是足够大啊。” 谢清溪在他的眼神之下,一张小脸蛋突然慢慢地晕上一层红霞,犹如红扑扑的水蜜桃一般,若是咬上一口地话,别提多鲜嫩可口呢。 她突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部,难不成小船哥哥指地是这个? 不是,不是,小船哥哥这种犹如谪仙一般地人物,这般居然物外地一个人,肯定不会这么想的。虽然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可是却还是没逃过陆庭舟的眼睛。 他这次是真的啼笑皆非了,这么个小丫头,想的未免也太多些了吧。 于是他在她脑袋上不客气地敲了个栗子,说道:“起来吧,要不然你那丫鬟只怕要找不到你了。” 谢清溪初始还觉得他敲自己是莫名其妙呢,紧接着才突然红了一张脸颊,所以其实是她自己想太多吧。若不是陆庭舟就在旁边,她恨不能立即捂着自己的脸蛋,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一起身,汤圆便欢快地绕着她转悠,她还有些得意对陆庭舟说道:“看来汤圆真的很喜欢我啊。” “漂亮的人,它都喜欢,”陆庭舟瞥了它一眼,不经意地黑了它一把。 可怜的汤圆大人这会还欢快地围着谢清溪跑呢,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描绘成一个见色思迁的花花狐狸呢。 谢清溪也不由失望,她还以为自己和汤圆特别投缘呢,唉,所以说狐狸的本性就是花心吗? 不过刚走到门口,谢清溪突然转头对陆庭舟说:“小船哥哥,所以我姐姐这件事,是你在帮忙吗?” “你是指把杜同霁关在顺天府不让杜家人去救他,还是说让皇上下旨斥杜家的事情?”陆庭舟双手背在身后,浅蓝色锦袍让他越发地身材高挑。 谢清溪忍不住抬头看他,只是一抬头时,头顶的眼睛照在她的眼睛上,让她条件性地闭上眼睛。直到她再次睁开的时候,就看见一只宽厚的手掌挡在她的头顶。 “原来这些都是小船哥哥你帮忙的,”谢清溪忍不住说道,难怪杜家出面,而顺天府却可以一直不放人。难怪京城每年都有悔婚的事情出现,偏偏这个杜同霁就是最惨的那个。 突然谢清溪想到一件事,她垂着眸子问道:“那我们做的事情,小船哥哥你也知道了?” 小船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心机太重,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会耍手段的人,我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些念头在谢清溪的脑子中,不停地来回响起。 此时两人正站在院子当中,只是那院门已经被关上,外面偶尔传来一些声音,而这处佛殿所在的院落,放佛与外面成了两个天地。 谢清溪这时候才发现,这里之所以没有人在,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处佛殿有些偏僻,只怕还有旁边这位的功劳吧。 “我只是在想,清溪依旧是清溪,不管到什么时候,心中的正义都不输男子,”陆庭舟低头看着她。 谢清溪听完这话后,心头的那点疑惑和惊惶犹如被阳光照射散开的云雾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 此时朱砂从前头又折返回来,却看见这处院落的门关上了,当即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她赶紧上前推门,可是那门却如何都推不开。 朱砂不敢耽误,立即去找寺中的僧侣,待她领着人回来的时候,却又看见这座院落的门又打开了。 而谢清溪提着裙摆正从里面走出来,朱砂指着这门又问道:“小姐,之前这门不是关上的吗?” “我一直在内殿里面磕头呢,并不知道啊,”谢清溪面色如常地说道。 而那个被朱砂拉过来,大呼小叫地说我们家小姐不见了的小和尚,此时依旧态度平和地问道:“姑娘,你可还有别的事情?” “没了,没了,多谢小师傅,多谢小师傅,”朱砂又尴尬又不好意思地跟那小和尚道歉。 小和尚也并不在意,只笑笑便就离开了。 “小姐,你可是吓死奴婢了,”朱砂忍不住说道,她家小姐也不知怎么地从小就多灾多难地,她刚才一没看见人,还以为又是出了什么事呢。 谢清溪轻笑道:“好了,偏你就爱大惊小怪,我这不是好好的。咱们这就回去找娘亲她们吧,估计这会她们也结束了。” 待谢清溪领着朱砂回去的时候,就见萧氏带着谢明贞早已坐在一旁歇息。而等她们一回来后,便跟着知客僧往重华寺后院的客房去。 这来了寺庙之中,自然也是要吃斋菜的。不过就算是斋菜,也有各个寺庙的做法。谢清溪曾听二房的明雪说过,这京城之中要说斋菜最好吃的,还属被成为皇家寺庙的明觉寺。 而明觉寺谢清溪可是一回都没去过呢。 其实谢清溪想问谢明贞,她这求签求的如何,不过萧氏既然刚才不许自己听,那如今就更不许自己打听了。她打定主意,等待会拉着谢明贞出去转悠的时候,再问问就是了。 于是一吃完斋菜,谢清溪就说,想去重华寺逛一会。 萧氏此番也是想让谢明贞出来散散心的,毕竟这孩子之前也病了好几日。她虽面上不说,可到底是年纪轻,有些郁结憋在心里头。 所以她特意嘱咐谢清溪:“好生同你大姐姐逛逛,可不许淘气。” “我知道了,”谢清溪一见萧氏这回如此好说话,便立即谢了她娘亲,接着就拉着谢明贞出去逛。 两人这回都带了白色帷帽,而白纱的下摆都系着镂空的圆球,即便是一阵风吹过,也不过将纱幔吹起来。 谢清溪看着头顶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朵朵白云,那天空蓝地犹如极地海洋,那白云更是犹如棉花一般。此时的天空看起来特别的高远干净,虽然如今劳动力水平低下,不过这样蓝的天和这样白的云,在现代只有到极少有污染的西藏才能看见吧。 此时她的心情连欢呼雀跃这个词都不能来形容,她笑着看着周围说道:“这重华寺的风景倒是极美的。” “六妹妹心情倒是不错,”谢明贞笑着转头看她。 “那是自然,这样好的天气,又有这样的美景,我若是心情再不好,岂不是有负这良臣美景,”谢清溪轻移莲,她虽性子跳脱了些,可是在外头的规矩却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毕竟一个女儿若是规矩上有差,受损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 “大姐姐,大师替你解签是如何说的,”谢清溪还是忍不住问道。 谁知谢明贞却扑哧一声笑开,她说:“果真如母亲料的那般,你一定会问的。” “好吧,娘亲就是如来佛祖,我这个孙猴子如何能逃得过她的手掌心,”谢清溪撇嘴说道。 “并非姐姐不愿告诉你,只是这解签也未准。若是解签就能知前事的话,那我说亲之前在金陵还解过签呢。如今也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谢明贞怅然若失地说道。 谢清溪见她这模样,便忍不住笑道:“大姐姐,你放心,你定是能嫁个如意郎君的。” “还如意郎君,这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说的?”谢明贞便伸手点她的脑袋。 这重华寺的后山倒是有不小的地方,谢清溪便朝着旁人说的那片花树林去,结果刚转了个弯,便瞧见花树林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居然还有人在放风筝,跟着过来的,除了两个婆子之外,就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各个都抬头往上面看。 “小姐,你看那风筝扎的可真好看,后头拖着那样长的穗子居然也能非得起来,”谢明贞身边的大丫鬟慧心指着天空中飞的最高的一个风筝说道。 谢明贞也笑着点头:“这蝴蝶扎地确实是好看,颜色也出挑。不过放这样高,倒也少见呢。” 谢清溪看了一眼那片空地上,几个都是姑娘,不过被围在正中间的却是一个穿着打扮皆都精致的女孩,瞧着模样也不过十三四吧。那个蝴蝶风筝此时正被拉在一个丫鬟的手中,那小姑娘站在旁边,着急地说着什么,随后丫鬟就将线给了她。 此时旁边还有一直是蜈蚣模样的风筝,长长的身子在天空中任意地摆动,别提多好玩。 “可惜咱们没带风筝过来,若不然也可以放了,”谢清溪惋惜地说道。 朱砂小声地在旁边提醒:“小姐,你难道不记得了?夫人不让你放风筝的。” 谢清溪便怒着反驳道:“那是因为六哥哥老是在我旁边放风筝,结果两个风筝就会缠在一起。今天他不在,我怎么就不能放了。” 朱砂沉默不语。 其实真实地情况是,六少爷每回要去放风筝,自家小姐都要跟着去。等去了吧,还非要在人家旁边放,结果风筝线缠在一块了,她就哭鼻子。 这么两次之后,萧氏见他们兄妹总是为这个吵架,干脆谁都不许去玩了。 谢明贞正带着他们往前面走呢,就听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抬头往天上看,就见那两只风筝缠在一处,紧接着那姑娘便喊道:“赶紧让把这两个分开,快点。” 旁边的丫鬟便是一阵手忙脚乱,不过最后那只蝴蝶风筝的线还是断了,只见那只风筝悠悠晃晃地往下落,直落到花树林深处。 旁边人正在惋惜呢,就见那姑娘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旁边那个放蜈蚣风筝的丫鬟脸上。她盯着这丫鬟怒道:“没用的东西,放个风筝也会缠到我的风筝上。等待会禀了母亲,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旁边的小丫鬟比她要略矮一些,约莫着也十三四岁的模样。此时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手上的线一时松了,只见那蜈蚣风筝也往下掉了。 那姑娘一见连这个风筝也落了下去,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转头对旁边站着的丫鬟说:“给我打,好好地打,让她自个长些记性。真是个贱胚子。” 此时谢明贞和谢清溪都往那十一二岁的姑娘看去,结果这会才发现不寻常之处来。这姑娘虽也穿着水红上衣,不过却不是丫鬟的比甲,而是一件上面绣着缠枝莲花的褙子,而下头是一条月白色百褶裙。 只因这跪在地上的女孩,穿的上衣同旁边那些穿水红比甲的丫鬟撞了色,所以她们这才以为这也是个丫鬟呢。谁知走近了,仔细看了两眼,原来竟是为姑娘。 只是这身为姐姐的,竟在外头随意地打骂自己的妹妹,可见这家的家教。 这姑娘见有陌生人来,不但没叫那跪着的女孩起身,反而愈加得意地朝她看。而那跪着的女孩也不说话,只垂着头,看着好像在默默地哭泣。 旁边的丫鬟哪敢真的动手打小姐,赶紧上前劝说。 谢明贞生怕这场面污了谢清溪的眼睛,便拉着她急急离开。 “那两人是姐妹吧?”等她们走出去好远,谢清溪才轻声问道。 而身为庶女的谢明贞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象咱们太太这样的,便是整个京城都再也找不出来的。” 其实要不是谢明芳和谢明岚一味地作死,处处想要嫡系的谢清溪别苗头,萧氏刚开始待她们两还真不差。 可是你作为庶女又想嫡母待你好,又想着跟嫡母的亲生女做对,你说嫡母会喜欢你吗? 而谢明贞的做法显然就是合了萧氏的意,所以她才能在谢家享着这长女的尊宠。不过如今看见这庶妹被嫡出的姐姐这般欺辱,她也不由有些生气。 “大姐姐,也别因这点小事生气了。寻常规矩的人家,谁家不是把姑娘金尊玉贵地养着。”谢清溪撇嘴,不过她也没多说。 那个打人的姑娘看着是跋扈,不过那个被打的也未必就全然没错。如果那庶出的要是象谢明芳或者谢明岚那等性子的,谢清溪恨不得说一声打的好。 好在两人进了这花林,看着这满枝满桠开着粉白色的花,都不由有些沉浸在这美景之中。 谢清溪笑着说道:“如今咱们家比江南的宅子小多了,就算是春天这种百花齐开的日子,瞧着都没什么好看的景呢。” “这话你也就在我这处说说,要不然让旁人听见,少不得又是一阵风波,”自从出了这杜家的事情后,在谢明岚心里头,已然将老太太看作了大姑姑的帮凶。只不过碍着孝道,她不仅不能和这两人撕破脸皮,见了面还是得恭恭敬敬地请安,叫声祖母和姑姑。 一想到这里,就连循规蹈矩如谢明贞,都不由有些厌恶。 两人一直往里面走,没一会便走到那树林深处。谁知走了一会,她们就看见这处叮叮咚咚的泉水声,待两人走到旁边溪水处时,谢清溪突然想到在苏州的时候。 她笑着说道:“姐姐可还记得苏州的寒山寺后山,便有这么一片桃林,里头也有这样一条溪水。” “可不就是,这重元寺虽没寒山寺那般出名,不过这处的景致倒是不比寒山寺差,”谢明贞也笑着说道。 她笑着指着旁边的林子说道:“我看拿出好像是桃树,不知道这会有没有结果子呢。” “哪儿呢,”朱砂一听桃树,就来了精神,她可最喜欢吃桃子的。 “那行,咱们去那边看看吧,”谢清溪转头看着谢明贞脸上有些疲倦之色,便说道:“要不就我跟朱砂过去看看吧,若是没什么好瞧的,便再回来就是。姐姐你们便待在这里等我们便是。” 不过谢明贞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这会走了这样远的路便有些累了。只听她说道:“这样也好,不过也别走远,别让咱们看不见就是。” 谢明贞也是看这会树林里头没人,而谢清溪又说在不远处。她们站在这里看着,倒也不会出事。 谢清溪也点头。 不过就在谢清溪刚走不久之后,那个先前被打的姑娘却是垂着头一路过来。她一看见谢明贞她们,便哑着嗓子问道:“姑娘你好,我先前放了个风筝断了线,不知你们可有看见?” 谢明贞同旁边的丫鬟都是看见她被打的,见她可怜,便有丫鬟开口说道:“咱们一路过来倒是没见过,要不你再去旁边找回吧。” 那姑娘只哭着点头,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只听她自自语道:“我若是找不到,回去肯定会被打死的。” 谢明贞自己便是庶女,见这姑娘这样小的年纪,就受这些磋磨,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于是她便对旁边的几个丫鬟婆子说道:“要不咱们帮她去找找吧,左右咱们这会也没事做。” 于是谢明贞就带头帮这姑娘找风筝,这姑娘自是千恩万谢。她站在谢明贞旁边娇怯怯地说道:“多谢姐姐仗义出手,到现在竟还不知姐姐是哪家姑娘呢。” 谢明贞笑道:“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我姓谢。 那姑娘见她没说自己的名字,倒也没在意,只是抬头看了眼明贞的装扮,只见她穿着银红色杭绸面子的褙子,领口袖口都用金线镶了边,下头穿着一条月白六福湘裙,而头上则带着一枝鎏金碧玉簪子,那碧玉通体碧绿,颜色正的犹如滴翠一般。 “原来姐姐姓谢啊,可是谢阁老家的?”林雅心小声问道,明贞见她说对了,也只得点头。 林雅心打量着她的年纪,便猜测这大概就是谢家近日那个退亲的大姑娘吧。不过不是说她是庶出吗?这气度打扮便是比她那个嫡出的姐姐都不差。 她掩住眼底的羡慕,低头笑道:“我姓林,小字雅心,我爹爹乃是承恩公。” 她说完之后,别说是旁边的丫鬟重新打量了一番,就连谢明贞都忍不住瞧了她这一眼。谁都知道这承恩公乃是历代皇后父亲的封号,不过这种爵位可都不是世袭罔顾的。若是有些恩宠的,还能承袭个几代,可若是运气不好的,只怕一代便终了。 而如今的承恩公乃是太后的娘家,这会老承恩公已经退了,如今的承恩公乃是太后的亲哥哥。如今太后还在呢,所以承恩公上书说要传爵给儿子的时候,皇上可是大笔一挥,不用降等袭爵。 所以如今这林家的爵位依旧还是承恩公。 谢明贞因着回京之后,便开始议亲,并没出门交际过,对于这承恩公一家也不了解。她只是没想到,太后的娘家,居然也是这等没规矩的。 “方才同我一处放风筝的,是我嫡出的四姐姐,”林雅心小声地说道。 谢明贞一听这话,心中就对这个林雅心有些不喜了,谁说她这个姐姐当众打她确实不对,不过她如今在外人面前说这话,也未必没存着败坏她姐姐名声的心思。 这些丫鬟虽四散开来找,但也并不敢离谢明贞太远。 林雅心见久久还没找到,这眼泪便又要落了下来,她说:“谢姐姐,你们能帮帮我吗?帮我再往远处找一找吧。” 谢明贞虽心底对她的观感也有了变化,却也不好中途撒手,只得吩咐丫鬟说:“你们再往前面找一找。” 谢明贞也带着丫鬟往前面走了走,不过走到小溪边的时候,就停住了。此事溪水依旧叮叮咚咚地响着,谢明贞并不敢到溪水边上去。 倒是那林雅心胆子是大的,直直地往边上找,还扶住旁边的一棵树,朝前头看,“也不知这风筝是不是被这溪水冲下去了,我找了这样久竟是都没找到。” 谢明贞见她这般说,便对旁边一直陪着自己的两人说道:“你们也去找找看吧,多两人也好早些找到。” 这两个丫鬟都点了点头,见这处就姑娘和这位林姑娘,倒也放心,便开始四处去找。 结果这些丫鬟将大半的林子都搜了遍,都没找到那风筝。就在此时,谢明贞正要叫丫鬟们都回来,不必再找时,就听林雅心指着下游说道:“谢姐姐,你看那里那花花绿绿的,可是我那蝴蝶风筝?” 谢明贞往前踏了一步,谁知旁边的林雅心尖叫一声,她回头看她,就见林雅心好似没站稳要摔下去,两手胡乱地在空中比划着。谢明贞正要退后一步,以免被她带下去时,就见林雅心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而谢明贞正好被身后一块石头绊了下,身子晃了晃,人也旁边歪了去。而此时一直双手挥舞的林雅心犹如神助一般,一下子扒住旁边的树干,只留谢明贞一人滑进水中。 好在旁边的溪水并不深,就算是最中央都只到人的膝盖处,而谢明贞滑了进去,身子正往后仰的时候。突然从对面冲出一人,踩着溪水就冲了过来,将正要掉到水中的谢明贞一下子扶住。 谢明贞也惊慌失措,见身后有人扶着自己,双手也一把抓住这人的手臂。紧接着,这人就将她带着往岸上去了。 此时谢明贞的丫鬟也都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吓得只往这里跑。谢明贞一上岸,还没歇口气,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裙子已经湿到了小腿这边。而旁边那双黑色靴子也湿答答地滴水呢。她又惊又乱,一下子将人退开。 而慧心和兰心这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来,慧心一下挡住谢明贞,而兰心则是拿出帕子就给谢明贞擦脸。 慧心挡在谢明贞和那男子面前,她瞪着这白面书生模样打扮的人,怒道:“还看?” “对不起,对不起,小生只是见这姑娘要落水,所以这才唐突了的,”那男子一边说一边转身。 而此时林雅心还站那里,并不敢过来,只哭着说道:“谢姐姐,对不起,都是不好。都怪我没站稳,这才让你被人轻薄了的。” 那男子一听这话,立即又摆手解释:“姑娘,小生只是救人心急而已,并未轻薄这位姑娘,你可不要胡乱语。” “你这人,竟是这般不知好歹,如今这是要推卸吗?”林雅心怒道。 “闭嘴,”谢清溪这会赶了回来,朱砂手里还拿着用帕子裹住的鲜嫩桃子呢。 谢清溪看了一眼谢明贞,便立即将她身上的披风脱下,而谢明贞头上的帷帽也沾上了水。谢清溪立即也将自己的帷帽脱下给她带上。 朱砂一见慌忙说道:“小姐,这里有外男啊。” 谢清溪这会可没空管这书生,她看着林雅心温和地问道:“你方才可有把全部的经过看见?” 林雅心此时看见谢清溪的容貌,还有些呆愣呢。明明这个女孩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可是这容颜竟是已经这般出尘,若是再过几年,只怕便就是倾国倾城貌了。 她呆了一下,回过神后就点头:“是啊,我看见了,就是这个男子,他刚才抱了谢姐姐。” “那你帮我重复一下,他是怎么抱我姐姐的吗?”谢清溪柔声问。 此时谢明贞已经缓和过来,她见谢清溪还在同林雅心说话,生怕她也上了林雅心的当,便喊了一声,不过谢清溪却回头冲她摇了摇头。 林雅心回身正指着旁边的溪水,说道:“我先前没站稳,一时不慎害的谢姐姐落水。谁知这人便趁机……”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在惯性之下往水里冲。 谢清溪没等她说完,抬起一脚就送她进了水里。她脚放下时,就看见林雅心在水里扑棱扑棱着呢。 旁边的一众人被这一幕震惊地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朱砂长大嘴巴,双手抓着的手帕也松了,桃子落在地上,一个个滚了出来。 谢明贞还有身边的两个丫鬟简直是震惊的连眼珠子都直了,这会光顾着看威武的六姑娘了。 谢清溪干脆利落地拍了两下手,对着水里的林雅心说:“这等小伎俩,就敢出来害人。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脑子只有杏仁那么大。” 旁边同样被这位小姑娘震惊到的书生,此时也想憋住,却一下子扑哧笑了出声。 谢清溪歪头看他,只吓得他立即摆手:“姑娘请放心,今日之事小生一定会守口如瓶,谁都不说的。” 谢清溪冷哼一声,不过也没说他,毕竟人家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地救人。 这会林雅心还在水里扑棱呢,谢清溪蹲了下来,冲她喊道:“好了,别装了,这水淹不死人。” 这话说完后,里面果然慢慢不扑腾了,林雅心趴在水中一脸愤怒地看着岸上的人。她不敢起身,因为衣衫已经湿透了,若是一起身只怕就被这书生看透了。 “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全身湿透的模样被男子看过,”谢清溪冷声说道。 那书生一听又立即闭着眼睛转身,背对着溪水,可是这会他又正面对着谢明贞了。慧心又怒道:“你怎么又转过身了?” 他一惊又赶紧转身,这会倒是谁都不对着了。 谢明贞这会才抽出空打量这书生,只见他身材很高,皮肤白皙,她这会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不过却也是个清秀的男子。 林雅心又急又怒,她这些手段甚少失手。就连她那个嫡出的姐姐,有时候都因为她被责骂呢。谁知今天竟碰上这等不按理出牌的人,她也只敢怒瞪着谢清溪。 谁知谢清溪却突然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插的动作,她脸上扬起笑容说道:“再敢瞪我,就挖了你的眼。” 她说的又轻又柔,可却吓得林雅心一下子不敢看她。 这会谢清溪才转身,对慧心说道:“你们扶着姐姐顺着这个下游走,绕一圈再离开,务必要避开先前放风筝那帮人。” 待谢明贞走后没多久,便见有人找了过来。谢清溪看着旁边还没走的人,便笑着问道:“你这是打算留下来为这位姑娘负责?” 那书生立即说道:“小生并未对这位姑娘无理,何来负责一说?” “那还不赶紧走,她们家人来了,你想走都走不掉呢,”谢清溪摇了摇头,这书生也太呆了些。 于是她看着这人一溜烟的小跑。 此时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清溪看了一眼朱砂,说道:“喊救命啊。” “我吗?”朱砂愣了。 “替这位姑娘喊啊。” 大概是被刚才姑娘那霸气威武踹人落水的姿势给震惊,朱砂都没敢问原因,立马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林雅心见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又加上泡在水中许久冻的,险些要昏厥过去。 章节目录 章76 > 第七十六章 林家的主子丫鬟到场的时候, 就看见自家五姑娘含着眼泪正泡在水里头呢。林雅心的丫鬟一见立马没了命地一般往这边跑, 不过她也只敢站在岸边叫两声。 “哎哟, 这是怎么了?”林家嫡出的四姑娘林雅娴看着这个庶妹泡在水里, 那幸灾乐祸地表情可是一点没绷住。 还是她的丫鬟见旁边有外人在, 拉了拉她的衣袖, 林雅娴这才收敛些脸上的笑意。不过她朝着谢清溪走来, 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发觉这姑娘无论是气度还是穿着打扮,瞧着都象是大户人家嫡出的姑娘。 于是她便笑着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你今日救了我这庶妹,待日后我也禀了父母,派人上门登门道谢啊。” 林雅娴说这话纯粹就是客气, 待这个林雅心被救上来之后, 看她不编排死她的。就这么贱婢所生的女儿,处处都敢学着她。 “道谢就不用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谢清溪不客气地受了人家这声谢, 看得旁边朱砂简直是目瞪口呆。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 这几分钟前将人踢下水的, 真的是我家姑娘吗? 这会林雅心慢慢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站在谢清溪面前的林雅娴瞧着她衣衫湿透,轻薄的衣裳贴着皮肤,属于少女的曲线也若隐若现出来。她白了一眼, 不屑道:“贱人。” 谢清溪沉默, 她不知道这位林姑娘是真性情呢,还是没脑子,还是无所谓?当着自己的面,这么骂庶出的妹妹真的好?不过联想到她方才打庶妹巴掌,逼着林雅心下跪,可见这个林雅娴在家中也是跋扈惯了的。 林雅娴见她迟迟不报上自家名讳,便微微仰起头,高傲地说道:“我姓林,小字雅娴,我爹爹是承恩公。” 谢清溪点了点头,脸色却依旧平常。 林雅娴见她在听到自己,自报家门之后,都没露出惊讶的表情,便猜测到只怕这人也是刚来京城不久吧。于是她勉为其难地又加了一句:“当今太后便是我的姑祖母。” 哟,太后的亲戚啊,谢清溪这会总算给了点反应。不过她又在换算亲戚关系当中,这姑祖母究竟算个什么亲戚呢? 没等谢清溪算出来,林雅娴又追加了一句:“我祖父乃是太后娘娘的亲哥哥。” 这关系确实是近,谢清溪立即摆出失敬失敬地脸色,笑道:“原来是林家姐姐,我初回京城,倒是不常在外头走动。” 林雅娴微微仰头,脸上摆出,我就知道你是个土包子的表情。 此时林雅心已经扶着丫鬟的人起身,而身上也披着披风,她抽抽泣泣地过来。林雅娴立即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咱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姑娘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也好让父母去你府上说声谢谢,”林雅娴这会还没忘问谢清溪要名字呢。 其实她哪里是想上门道谢,她是准备回去告诉,然后找证人呢。因为先前她屡次同林雅心起冲突,还被这个小贱人害了几回,所以这次她可要抓住这种好机会,好生折磨折磨她。 谢清溪却笑道:“做好事不留名,这是我们家的祖训。” 旁边的林雅心听见她这句话时,颤着身体转头看她,那眼神简直是恨不能将她杀死。 不过谢清溪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笑着看着她安慰:“林姑娘看来这溪边你日后得少来了。这会好运是我撞见了,若是下回你再不小心落水,让哪个男子瞧见了,那可就不得了呢。” 林雅娴一见谢清溪这么说话,在两人之间瞧了两眼,突然笑道:“可不就是,我这个妹妹啊,自小就爱到处跑,连我娘都说她没有一点淑女的贞静呢。” 噗,谢清溪要吐血了,这个林雅娴这么坑自己的亲娘真的好吗? 其实京城里真说对庶女不好的,那比比皆是啊,不过大家明面上还都维持着好嫡母的形象,偏偏这个林雅娴在外人面前拆她娘亲的台。 尼玛,这真的是小船哥哥的亲戚吗?为嘛蠢成这样? 谢清溪忍不住替陆庭舟悲哀,有这么蠢的还不知所谓的亲戚,他也挺心累的吧。 林雅娴这会见谢清溪坚持不告诉她名字,倒也不再追问了,只带着林雅心和一众丫鬟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待走到半路的时候,林雅娴便嘲讽地看了林雅心一眼说道:“我看你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吧?” 其实林雅心之所以过去整谢家姐妹,还都是林雅娴出的主意。她说只要林雅心能整到刚才走过的那两个姑娘,等过几日端敏郡主的生辰,她便带她一同去。 如今林雅心也有十四岁了,只比林雅娴小几个月,可是有这个嫡姐在,那个素来面热心狠的嫡母怎么可能给自己找一门好亲事。所以她要靠自己,谋取一份好亲事。 谁知她这次却是踢到了铁板,原还想着就算那谢家姐妹真的发现自己耍手段,左右死不承认便是了。 至于林雅娴为何这么做,全然不过是因为谢明贞在路过她的时候,往这边瞥了她一眼后,就拉着她妹妹赶紧离开。又加上她有意想整林雅心,便给她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如今她落了水,日后再不带她出门,可就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了。 谢清溪主仆两人是最后离开的,走的时候朱砂看着地上的桃子,还郁闷说道:“唉,这桃子这么水灵,掉在地上多可惜。” “那你把它捡起来就是了,回去洗洗再吃不就好了,”谢清溪不在意地说道。 朱砂一转头赞赏地看着自家小姐,而这么金尊玉贵的生活下头,自家小姐居然还能保持劳动人民的朴素,可真是太难得了。 “要不你去溪边洗洗,咱们两在这就吃了,”谢清溪给朱砂出主意。 朱砂看了她一眼,谢清溪催促她:“去啊,赶紧去。” 好在这里都是泥土,就算桃子掉下去,也没有摔破。于是朱砂抱着几个桃子,颠颠地跑了过去。 就在此时,突然有个声音从谢清溪的头顶上传来,“没想到,咱们的清溪儿不仅长大了,居然还这么厉害。” 谢清溪一抬头便看见站在树桠中间的人,一袭浅色锦袍在粉红的花朵之间,这么一看居然是人比花俊。 她紧张地看着前面还在洗桃子的朱砂,一边又抬头看他问道:“小船哥哥,你怎么这么神出鬼没的啊?” 陆庭舟正要说话,谢清溪突然看见朱砂身形一动,好像要起身,于是她立即竖着手指在唇瓣上,做出一个嘘地动作。 于是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恪王爷,便乖乖地闭嘴不说话了。 待谢清溪看清朱砂只不过是换个姿势洗桃子,她才又轻声说:“小船哥哥,你快走吧,免得待会被朱砂看见了。” 她一边紧张地盯着朱砂,一边做挥手的动作,示意她赶紧走。看得陆庭舟却是又笑又无奈,突然他心头浮现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好像他们两人正在幽会,却又怕被旁人撞见。 这种念头简直犹如一颗种子一般,在脑子里一种下,就迅速地生根发芽。他半靠在树干上,摸着下巴看着底下小小的人,算了,还是再等几年吧。 此时朱砂已洗好桃子了,谢清溪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祈祷朱砂眼睛突然失明了,根本看不见树上站着的这么大个人。 朱砂用帕子系成一个结,将桃子放在里头捧在手里,就在她转身准备回来时,就见旁边突然窜出一个雪白的影子,犹如一道闪电般,冲了过来。朱砂被瞥见这雪白的影子,人往后退了两步,那帕子就又掉了下来。 谁知那个雪白的身影却快如闪电地跃起,叼起东西就往前跑。朱砂愣着看着自己空空的手,便听不远处谢清溪对她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敢进去追啊。” 于是朱砂居然还真的拔腿就跟在后面跑。 那雪白的影子好像知道她跟来一般,跑出几十米远后,居然还回头看她。于是朱砂看见这雪白一团的动物,原来想逮住它打死的心,迅速地转变为我要摸摸它。 谢清溪撇头看着朱砂还真的一路追过去,不由吐了一口气,这丫头确实是不靠谱。 此时身上那个浅蓝的身影,也是一跃犹如轻盈地豹子般,从树上跳了下来。不过他落下时,整个枝桠都晃了晃,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地从枝头落下。 陆庭舟伸出修长的手指,捻起落在谢清溪头顶的一枚花瓣,笑着递给她:“花姑娘,这是你的花瓣。” 谢清溪被他逗乐,接过他手中的花瓣,突然说道:“最起码也得是一朵花吧,花瓣有些敷衍。” 陆庭舟迷惑地看着她。 谢清溪这才轻笑出声,他并不知送花的典故。不过看着面前这个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少年的高大男子,她的笑意却深入眼底。 “想去放风筝吗?”陆庭舟低着头轻笑问她。 谢清溪豁然抬头,有些诧异地说:“你突然知道我想放风筝?” “你猜,”他的声音又柔又轻,在这和煦春风之中,更添了一抹春光。 不过还没等谢清溪说话,陆庭舟突然靠近她,拦着她的腰身便突然往前跃去。这是谢清溪头一次体验到一种叫做风驰电掣的速度,她忍不住攀住陆庭舟的手臂。 一直到一处空地之时,她才被放下后,还尤为定魂呢。 她哭丧着脸对陆庭舟抱怨:“小船哥哥,你该告诉我一声的?” “我看你骑马倒是很好,”陆庭舟还真没想到她会害怕。 这姑娘从他认识开始,他就觉得她是真的胆大。 不过就在此时,谢清溪看见旁边地上摆着的两只风筝,她瞧着这片空地,原来这处就是溪水的另一端。只是方才她们一直没找到能横跨过溪水的办法,所以才没能过来的。 “这个重元寺倒是别有洞天呢,”谢清溪轻轻赞道。 这处空地极为宽阔,远处则有一座凉亭。而此时凉亭旁边,居然还有几匹马正在那处吃草。 谢清溪眯着眼睛看着那几匹马,突然指着前头那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问道:“那匹马可是汗血宝马?” “你倒是有眼力,”陆庭舟夸赞说道。 这匹汗血宝马乃是西域某国进贡到大齐的,而整个大齐这种汗血宝马也只有两匹而已。而陆庭舟这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不夸张地说,全京城只怕是无人不识得。 谢清溪兴奋地看着那匹正在悠悠吃草的马,只见它外面英俊神武,体形优美,四指修长,那一身枣红的毛皮在阳光之下金光灿灿的,犹如会发光一般。 阿哈尔捷金马,这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是最神秘的马匹,因为此马的皮肤较薄,在奔跑时,那流动的血液便极易被看见。而它的颈部和肩部汗腺发达,一流汗便会加重这两处毛皮的颜色,所以才又会被称为汗血宝马。 这种马在现代的成交价都是以千万英镑为单位,就算是有钱只怕都难买到。 这还是谢清溪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这种国宝级生物,她忍不住地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啊?” “元宝,”陆庭舟也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爱驹,笑着回答。 谢清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问道:“什么?它叫什么?” 于是陆庭舟又耐心地重复了一边,“它叫元宝。” 这么霸气威武的一头骏马,你居然把它叫做元宝,你对得起它上亿的身价,你对得起它显赫的出身,你对得起它吗? 谢清溪那又惋惜又不平的表情,让陆庭舟笑了不停。也不知是因为她的表情才自己笑,还仅仅因为是她做这样的表情,自己才会笑。 反正同谢清溪在一起的这短短时间里,他嘴角的笑意就从未停止过。 不过谢清溪这会正忙着要替人家元宝谋求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呢,她痛心疾首地说道:“小船哥哥,你不觉得元宝这个名字未免有些太对不起汗血宝马这么高贵的马了?” 陆庭舟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可谢清溪不管啊,她又继续说道:“我觉得叫什么疾风啊、闪电啊、追风啊都挺好的,还有叫翻山也行啊,或者越岭也可以嘛。” 谢清溪还在想着叫什么才能配得上这么高大上的一匹马时,就听陆庭舟突然朗声笑出来,她惊诧着看着笑得捂着腰的陆庭舟,想着,自己说的真有这么可笑吗? “翻山?越岭?清溪,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这种名字的吗?”陆庭舟真的不是想嘲笑她,可是这些名字未免也太古怪了些。 谢清溪抿嘴,努力想营造出一种,我已经在生气了,你赶紧不要笑的表情。可是在看见陆庭舟眉开眼笑成这般模样,她也终究是忍不住了。 待两人笑过了之后,这风筝还躺在地上呢。 陆庭舟见她对元宝实在有兴趣,便问:“要不我带你过去看看元宝?” 要矜持,要矜持,谢清溪在心中重复了三遍,结果最后还是差点蹦得老高。 待走进之后,她才觉得这匹马实在是漂亮,简直是马中具俊表啊。她的双手原本还垂着,这会却已经握成拳头,她要克制自己摸它的冲动。 可就在这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握在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放在马背上,温和地声音鼓励道:“你摸摸它看看?” 谢清溪摸着马的肩部,这马大概先前有奔跑过,所以她一摸上它的毛发便是湿湿的。她马术并不差,相反她自小便骑马,对于马这种动物不但不害怕,反而特别地亲近。 只是这马太过传奇,以至于她连靠近他,都带着小心翼翼。 “要上去骑两圈吗?”陆庭舟见她这般虔诚小心的模样,便笑着逗问她。 她一听只觉得身上所有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全身都在叫嚣,去骑它,赶紧的。可是她一垂眸看着身上穿着的裙装,脚上踩着的这双绣鞋,鞋尖上还有两颗晶莹的珍珠呢。 “今天的衣裳不适合骑马,”谢清溪惋惜地说道。 陆庭舟倒是不在意,他安慰:“无事,这会骑不了,便下回吧。” 谢清溪抿嘴,如今回了京,她出门又岂会容易,她也只当陆庭舟是安慰自己。 此时他拍了拍元宝的背,喊道:“元宝,去跑两圈。” 于是这匹高大的汗血宝马被在阳光之下,肆意地奔跑起来,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它枣红色的皮毛上,它的身上犹如镀上一层金光一般,耀眼夺目。 谢清溪看着它奔跑起来都那么优雅舒展的动作,忍不住叹道:“若是能骑着元宝在草原上跑一圈,此生无憾。” “这又何难,”陆庭舟转头盯着她,认真地说道。 待你我携手,我定带你看尽这山河大地。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执着,竟是让谢清溪忍不住低下头,只是扬起的唇角泄漏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 朱砂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清溪站在门口,她赶紧跑过去,问道:“小姐,你怎么在这啊?” “你若是没回来,我便进去,只怕到时候我娘会让人打死你,”谢清溪闲闲地看了她一眼。 朱砂立即悔恨地说道:“小姐都怪那只臭狐狸,带着我四处转悠,竟是让我迷了路呢。” 这会屋子里头已是乱成一团,萧氏见谢清溪久久未回来,结果就派丫鬟出去找。谁知找了一圈,六姑娘并没在大姑娘说的那处林子里头。 连谢明贞吓得都要亲自去找她时,谢清溪带着朱砂回来了。 萧氏立即冷着脸问她去了何处,谢清溪立即说道:“先前那个林家那位五姑娘作怪,她们家的四姑娘又过来,还假模假样地拉着她去见她母亲,我一时挨不过便去了。不过走到半道的时候,便让朱砂装肚子疼,我就带着朱砂赶紧找了地方躲起来了。” 朱砂看着谢清溪说的这话,立马拼命地点头。 萧氏听完只冷着脸没说话,谢清溪立即无奈说道:“娘,这会我们真没惹事,都怪那个林家的姑娘,头一回见面,居然就害人。” “所以你就一脚把人家踹进河里?”萧氏冷着脸问她。 谢清溪一听她娘知道这事了,干脆全倒出来:“那个林家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嫡出的姐姐抬手就给妹妹一巴掌,还让妹妹下跪。这庶出的妹妹呢,不敢反抗嫡姐,居然坑害我们这种头一回同她见面的人。这种人家,以后咱们家可不能同她们家来往。” “你全都有理,”萧氏见她说的这么头头是道,简直是不知怎么说她了。 而谢明贞也立即说道:“六妹妹都是为了女儿才会这般做的,左右那个六姑娘也不敢将此事说出去。” “那那个书生呢,你们怎么知道他不会说?”萧氏有些头疼,这些姑娘啊,实在是太过冲动了。 谁知谢清溪却狡黠一笑,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 蒋苏杭依旧同往常一般,从书院中出来后,步行前往姐姐和姐夫家中。他姐夫姓许,如今在工部营缮所当着个八品的所副。他姐夫考了举人,只是考了两回科举都落榜了,所以干脆就捐了官身。 如今这八品的所副,还是姐夫的父母攒了一辈子的钱得来的呢。至于而蒋苏杭的姐姐蒋氏,嫁到许家有八年了,不过他姐夫用父母的积蓄捐了官身之后,在京中却是置不起宅子的。 蒋苏杭先前一直在江南老家读书,每回写信给姐姐,都听她说一切都好。如今他因着明年要参加会试,便提前进京准备考试,谁知一过来才知道,姐姐和姐夫还有两个侄子都一直是租住房子的。 甚至姐夫还因为需要钱打点,在外头借了一笔钱。蒋苏杭一听便将父母留给他的银子,一部分给了她姐姐用于还债。他姐姐原本不要的,见他坚持,也只说这银子是暂借的。 他姐姐原本是要她留在家中住的,不过他自己却坚持住在书院中,好一心备考。不过他姐姐却坚持要他每隔五日便回来吃一回饭,生怕书院的饭菜太过清淡。 他正走拐弯处,准备往巷子里头去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他的口鼻,他用力挣扎,不过这人力气实在是太大,所以他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昏了过去。 只是在他昏迷之前,只模糊听见有一人说:“太弱。” 等蒋苏杭在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脚被人绑在一张椅子上,眼睛却是能看见的。待他睁眼时,就看见对面坐着两个人,只见一个人长得格外凶神恶煞,而另外一个则坐在阴暗处,让人看不见他的脸。 “少爷,就是这人,”那凶神恶煞见他醒了,突然狰狞一笑,看着蒋苏杭心都哆嗦了一下。 不过这会他不敢晕啊,他虽然害怕,却还是鼓足勇气问:“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只怕两位是抓住人了吧。” 只见那大汉嘿嘿一笑:“你三日之前是不是去过城西外头的重元寺?” 蒋苏杭点头,那大汉便一条腿霍地抬起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狞笑道:“那就对了,找的就是你。” 这大汉不说话了,反而是转身看着身后坐在黑暗阴影中的人。蒋苏杭努力去看这人,只觉得他应该很高。 只听他咬字很清楚,声音带着一丝低沉,“你那日可见过一个女子落水?” “没有,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蒋苏杭虽然害怕,却还是摇头说道。 “你只管放心地告诉我,我并不是要害那姑娘,”那人诱惑性地开口。 蒋苏杭却只咬紧牙关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前面拜了拜菩萨,并没有看见什么姑娘,更没看见落水的姑娘。”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那人突然轻笑一声,吩咐大汉道:“既然他坚持不说,也不必留人了。” 那大汉只从腰间掏出一枚褐色的药丸,蒋苏杭一见便颤声问道:“这是何物?” “送你上西天的好东西,既然你到死不愿开口,咱们主子也不耐烦问你了,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罢了,”那大汉不在意地说道。 蒋苏杭咬紧牙关,结果那大汉一伸手捏住他的下颚,他就霍地睁开嘴巴,那药丸进来他的嘴巴,还没等他往外吐呢,就迅速地化开。一直等这药丸化干净了,那大汉才松手。 结果对面那个人影又开口:“你若告诉我,我便给你解药如何。” 谁知此时蒋苏杭却突然闭上眼睛,开始默默念叨,原先他还只是小声地念,谁知最后竟然大声诵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他反复念诵,直到房间某处传来一阵笑声,才惊得他停住念诵。蒋苏杭睁开眼睛,便看见有一人从一堵墙后面出来,待他看清之外,才发现那只是一架屏风,只是他先前太过害怕,根本没有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只见那出来的女孩笑着对坐在阴影中的人说道:“大哥哥,你演的真好。” 谢清骏闲闲开口:“没你出的主意好。” “你,你,”蒋苏杭认出这个就是那日踢人下水的姑娘,原本还强撑着的人,一下子头歪了过去。 谢清溪吓了一跳,还是旁边的大汉去探了他的鼻息才说道:“被吓晕的。” “所以我已经这么厉害了,一个照面就能将人吓晕,”谢清溪自自语。 谢清骏点评:“还是太弱。” 章节目录 章77 > 第七十七章 蒋苏杭被拍醒的时候, 身子抖了个激灵, 他睁着眼睛, 只见如今这间房子竟是格外的敞亮。而他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从大到小四个人都盯着自己, 而前面三个少年皆容貌英俊衣着华贵。 不过当他看见最后那个女孩的时候, 吓得又惊叫了一声。 “我就说吧, 他一看见我就害怕的, 真是的,我有这么可怕吗?”就在蒋苏杭惊魂不定时,就听见对面这个女孩转头对旁边一般大的男孩无奈地说道。 此时蒋苏杭已是彻底迷瞪了, 不是说自己吃了毒药,现在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现在还活着。难不成刚才才是做梦? 就在他犹疑地时候,一直坐在书桌后面未出声的人, 突然轻咳了一声。而刚才光注意对面四人的蒋苏杭, 这才看见旁边书桌后面还坐了一个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皮肤白皙,身材有些瘦削, 一双眼睛格外地有神, 盯着你的时候, 好像能看穿人心。而他的鼻子则是传说的悬胆鼻, 上嘴唇留得两撇胡子, 则平添了他的儒雅的气度。 “小儿顽劣, 冲撞了蒋公子,还请蒋公子不要怪罪,”蒋苏杭只听那中年男子一开口, 声音低沉浑厚, 似乎能安抚人心。 这会意识到自己的这条小命应该保住了,蒋苏杭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他转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令公子先前为何这般……” “只不过是知道你会不会将那天的事情说出去罢了,”旁边的谢清湛说道。 谢树元瞪了他一眼,这才又安慰:“蒋公子别害怕,本官并不知道几个小儿的恶作剧,倒是吓着公子了。本只是想请公子到府上一叙的。” 蒋苏杭听他自称本官,便隐约猜测,这大概是京城的某个大官吧。 “鄙人姓谢,名唤树元,如今乃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我左手边第一个乃是我的长子清骏,第二位乃是次子清懋,第三位则是幼子清湛。至于最后一位乃是小女清溪,想必你之前已经见过了吧。”谢树元笑着向他解释。 此时谢清骏略一抱手,歉意道:“方才对蒋公子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蒋苏杭瞪着眼睛看他,就在谢清溪以为这货被吓傻的时候,就见他突然兴奋地说道:“原来你便是谢清骏,我在江南的时候,便听过你的大名。你十六岁中的直隶解元时所作的那篇文章,我可是能倒背如流的。还有之前,你在苏州的时候,大战苏州解元,身边的小厮就能赢了苏州状元的伟绩,我我我……” 蒋苏杭连说了三个我,那神情激动地简直是无以复加。 谢清骏显然也没想到,这位居然是自己的狂热粉丝。这会就连谢树元都忍俊不禁,谢清溪则恨不得立即扶着额头,这画风未免有些不对吧。 “我一直想向你讨教的,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竟能得见,实在是蒋某三生有幸啊,”蒋苏杭将心中那犹如涛涛江水般绵延不绝的崇拜,一下子全抒发了出来。 就连坐在上首的谢树元都不由咳了一下,想来他当初还是探花郎呢,这小子不过中了个解元,就有这么多人对他推崇不已。 好在谢清骏对于这种狂热粉丝,早已经习惯不已了。他淡淡笑道:“若是蒋兄愿意,日后咱们便可以相互探讨。” “真的吗?我可以吗?”蒋苏杭激动地反问。 谢清溪这会是真的恨不能捂住眼睛了,这画面太美,她竟是不敢再看下去了。 好在蒋苏杭说完之后,也终于意识到屋内还有别的人呢。于是他不好意思地冲谢树元抱手道:“谢大人,小生实在是太推崇大公子所做的文章,所以才会这般激动,还请谢大人见谅。” 不过谢树元却不以为然,说实话若是他和谢清骏同时出现,多数人都是追捧着他。毕竟他无论身份和地位都比如今的清骏要高太多。也就只有这等心思淳厚又一心做学问的人,才会只管着谢清骏却忽略他吧。 于是谢树元也微微笑道:“若是蒋贤侄日后对于科举上头有什么疑虑,只管过来问本官便是了。本官虽不才,不过这科举之上倒是能指点你一二。” 这还真不是谢树元吹嘘,毕竟他可是曾经考了全国第三的人物,对于科举应试他可是独有一份心得。 谢树元这番话则让谢家的四兄妹都一惊,要知道他爹自持身份平日从不轻易点评旁人。就算有家中亲戚或是实在不好推脱的关系,谢树元才会勉强指点一二。 而象今日这样的,谢树元主动提出要指点人家的,可是少之又少。 蒋苏杭微微错愕,这会才想起来,自己偶像的亲爹当年可是也得了探花的。他立即正色道:“学生方才无状,还请大人见谅。只是学生自知资质愚钝,所做陋作并不敢到大人跟前献丑。” “献不献丑是我说了算的,”谢树元沉声说道。 蒋苏杭立即连声道谢。 谢树元如今看他却是越看越顺眼,多少有些老丈人看女婿的意思。那日的事情他也听明贞说过,这蒋苏杭救人却不失礼。而从今日他的表现看来,他也是个守信的君子,宁死也不愿暴漏别人的秘密,可见这样的人极负责任感。 此时谢树元也听取了萧氏的意见,替谢明贞相看婚事,并不单单只从京城的这些勋贵人家。毕竟如今勋贵子弟因有荫庇,所以极少有人能真正地沉淀下来认真读书、做事。 这等寒门出身的子弟,不仅人品得重,而且还知上进。再加上谢树元又打探过,这个蒋苏杭虽是江南人士,不过父母双亲已不在世,如今只余一个姐姐还在京城。 况且他也调查过这个蒋苏杭,读书确实是好的。上一科乡试虽未得到解元之位,不过也是当时的第三名。他也同清骏一般,并未在隔年参加会试,而是沉淀了四年,又认真读书,才与这科决定下场。 “那日小女明贞受蒋贤侄搭救,她不好直接同蒋贤侄你道谢,所以便由我这个父亲待她谢你,”谢树元含笑说道。 蒋苏杭立即齐声,恭敬地朝谢树元行礼:“谢大人可千万别这般说,学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还对小姐多有得罪,学生只希千万别污了小姐的闺誉。” ******** “你觉得那人如何?品性可是个好的?”萧氏知道丈夫这两日正在调查那日在寺中救了谢明贞之人。 一开始她只以为丈夫只是想让那人封嘴而已,可如今看来竟是有招他当女婿的意思。 谢树元道:“如今看倒是个好的,不过上回那个刚瞧着也是不错。这会我可没漏出招他当女婿的意思,只看这小子后头的表现吧。” “大姑娘如今已经十六了,倒是不好拖了,”萧氏担忧地说道。 议亲这等事情,少年确实要考察的,不过也不能相看太多,万一这姑娘年纪拖大了,日后再草草成婚,不过是对谢明贞还是对萧氏,只怕这名声都有碍。 “夫人只管放心,这小子对咱们清骏推崇至极,让清骏同他多接触接触,还怕不了解他的性子,”谢树元满意地说道。 萧氏点头,不过她又说道:“今日我去母亲处请安,她老人家问我贞姐儿和芳姐儿的婚事。说贞姐儿既然退婚了,也需得赶紧相看起来。芳姐儿如今也十五岁了,也需得议亲了。” 说实话,谢家这会光是适婚的少爷姑娘就有四个,清骏和清懋都到了年纪,而明贞和明芳也都拖不得了。不过清骏和清懋因为都要考试,再加上他们都是少爷,便是拖上一两年也是无碍的。 只是姑娘们却是拖不得的,不过要说谢明贞,萧氏是原因管的,就是这谢明芳她却是不愿管的。 这江氏母女三人各个眼高手低的,眼角都往天上长,只怕她给明芳相的亲事,谁都不愿意呢。 “芳姐儿的事只怕还要劳烦夫人了,”谢树元忍不住觍着脸子说道。 萧氏只斜眼看他,脸上却是深沉莫测的表情,直看的谢树元有些心惊肉跳。待过了好一会,她才没好气地说道:“芳姐儿的婚事我怕是做不得住的。不是我这当嫡母的容不得人,而是芳姐儿眼界素来便高,若是给她找了寻常的人家,只怕她不愿呢。”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岂容她有说话的余地,”谢树元立即正色说道。 不过萧氏却呵呵一笑,并不反驳。 ******** 端敏郡主的生辰宴,只怕是这五月里头各家贵女最重视的事情。一早便有人打了首饰又请了最好的绣娘赶制衣裳,只准备在这生辰宴上大放光彩呢。 谢清溪一早便乘坐马车去了舅舅家里,进去给外祖母和舅母请安之后,萧老夫人瞧着谢清溪头上带的花冠,只笑道:“我瞧着这花冠倒是精致,这京城倒是没见过这样的手艺。” “这花冠是爹爹给的宝石,娘亲请的匠人特别做的,这是江南那边的手艺,登不得京城这边的大雅之堂,”谢清溪抿着笑道。 谭氏却拉着她的手,对旁边的舅母游氏说:“你瞧瞧这孩子,就是谦顺呢。这小模样瞧着真真是选了爹娘的长处长的。” 游氏也看着这个长相实在是精致的外甥女,这等容貌也就是生在谢家这样的人家,若是生在那些平头百姓家里,说不定就是一件祸事呢。 萧熙这会也过来,她穿着一身浅草绿嵌银边的外衫,这样清新的颜色倒与这春日格外地相称。她一看见谢清溪已经到了,便欢喜地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说道:“清溪儿,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咱们家玩啊?” “家中有事,我倒是不好常出门,”谢清溪轻声地解释。 萧熙却不依不饶地问:“什么事也不耽误你出门嘛,我可有一个多月没见你呢。” 谭氏和游氏却是知道谢清溪说的是何事,先前刚出了这事的时候,就连谭氏都不由有些生气。她倒不是对谢明贞有多疼爱,而是生怕这事会牵连到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毕竟这退婚的事情一出,身为嫡母的萧氏难免被人非议。 “好了,熙儿,别缠着你表妹了。今个去成王府,我让你哥哥送你们两一块去,”游氏笑着说道。 谭氏看着最疼爱和孙女和唯一的外孙女,也乐得只开怀,她转头对谢清溪说:“今个你便同熙姐儿一同去玩,多认识几个姑娘。待过几日,外婆便让人去接你到府里来住一段时间。” “真的?”萧熙简直是比谢清溪这个正主还要高兴,一听这话恨不能立即蹦的老高。不管是自家这房的庶姐妹还是二房的嫡姐,她都不喜欢,偏偏同这个刚相见的小表妹投缘。 待两人上了马车,萧熙简直就是没停过的。她说道:“京城这些贵女那眼睛恨不能长大天上去呢。不过你别担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去。” 谢清溪笑着说道:“那我就先谢谢四姐姐了,待会四姐姐可要保护我啊。” 萧熙因为上头有两个亲哥哥,往常都是被人当成小妹妹宠着的。如今来了个比自己小的妹妹,又这么娇滴滴地说保护她,萧熙从心底油然升出一种责任感。 成王乃是皇上的兄弟,按着辈分那应该是陆庭舟的哥哥。其实按着大齐的规定,这些王爷到了成年的都该去自己的封地,不过虽说是封地,但是王爷在地方没有军事权也没有管辖权,更是不能私养亲兵,王府按着祖制规定,只能有五百亲兵。 谢清溪先前刚知道这分番制度的时候,还以为是同明朝一样的制度呢,后来才知道这种制度反而更象是永乐帝后期辖制藩王权利时候的制度。 而成王如今还能留在京中,也实在是与皇上不管事有关。 她们姐妹二人坐进王府早已经等在二门上的轿子,由健壮的仆妇一路抬着往里面走。而萧文翰则是被小厮领着外前院去了,据说今个送妹妹来的少爷还有不少,所以成王妃干脆让自己的儿子在前院也设了酒席,请这些少爷们一块聚一聚。 这是谢清溪头一回在京城社交圈上亮相,方才萧熙便在车上保证,到时候一定会罩着她的。 因着今日是端敏郡主的生辰,所以来的各家的小姐。这会成王妃所在的正堂内,已经端坐着不少小姐了。谢清溪进去并不敢四处张望,只安静地跟在萧熙身边,恭恭敬敬地过去给成王妃请安。 成王妃笑着让人扶她们两起身,便先同萧熙说道:“许久未见到萧老太太了,她身体还是一贯康健硬朗吧?” “劳王妃记挂,祖母的身子好着呢,”萧熙这会说话也轻声细语地,端的一副大家闺秀的贞静模样,让旁边的谢清溪看的都不由感慨。果然这上流圈子的人,各个的演技都能参加奥斯卡了。 “旁边这姑娘,我倒是头一回见,可是你家姐妹?”成王妃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谢清溪,瞧着这姑娘身上穿着的那件湖蓝色嵌银竹叶暗纹,那湖蓝色布料的颜色并非京城惯有的浓墨重彩,反倒是格外的灵动飘逸,而且她所穿的那条裙子竟是渐变的鹅黄色,裙子上面是白色,越往下面便是越来越深的鹅黄。 而这种湖蓝同鹅黄的搭配,竟是一点都不怪异,反而格外地和谐呢。 萧熙立即回道:“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因着刚回京城,我便带她过来同众位姐姐认识认识。” 成王妃自然对永安侯家族了解,知道这个萧熙只有一个姑母,嫁得乃是谢阁老的长子,如今的右都御史谢树元。 这谢家如今在京城可是炙手可热的人家,就连成王这种宗室,瞧见谢舫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谢阁老呢。成王妃一听竟是萧氏的女儿,便知这定是萧氏嫡出的女儿。 “原来竟是婉婉的女儿,如今竟是长这么大了,”成王妃冲着谢清溪招手说道:“刚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谢清溪只得上前两步,于是成王妃便拉着她的手,格外亲热地说道:“我未出阁时,同你母亲便是手帕交。我知你母亲回来了,只是见她如今也不爱出来走动,这才没上门去叨扰呢。若是知道你也要来,就该让柔儿给你单独下帖子的。” 待谢清溪正要温柔地谢了这位美妇人的好意时,就听她又说:“不过我先前见你姐姐和你堂姐已经过来,还以为你也不爱出门呢。没想到倒是同舅家表姐一块过来了。 咦,美人儿啊,不是说好的同我娘是手帕交,怎么这会又当众让我下不来台啊? 毕竟成王妃这么一说,在场这些贵女都要以为,她同自己的庶出姐姐和堂姐都不和呢。所以她笑得更加大家闺秀:“先前去舅舅家做客,表姐便说要带我来郡主的生日宴上,多与各位姐姐认识认识呢。不过我回去后,偏偏堂姐又提了这事,因同表姐有约在先,所以倒不好再答应。之后我怕堂姐一人过来又太孤单,便请了自家姐姐陪堂姐一块来。” “没想到王妃竟然这么关心小女的家事。” 当然她说的前半部分倒还属实,至于这后半部分却是故意编的。毕竟这个成王妃就算知道自己是瞎说,难不成她还真拉着谢明雪问清楚不成。 既然别人都打上门了,她也不好坐以待毙。只是敌人太过强大,她也只能过过嘴瘾,恶心恶心她。 果然成王妃在听到谢清溪的最后一句话时,那端庄的笑容一僵,险些要维持不住。 不过她好歹也是在皇家混了这般久的人,岂会这么轻易就露了情绪,只见她温柔地说道:“果真同你娘亲一般,都是伶牙俐齿的人呢。” 伶牙俐齿?嗯,对于古代处处要求贞静贤淑的贵女来说,这可不是个好评价。 看来这位当年和她娘还真不是一般的‘手帕交’啊。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徒生波澜 > 第七十八章 “多谢王妃娘娘夸奖, 你果然同我娘亲说的那般平易近人, ”谢清溪还特别将最后四个字咬重了。 旁边的萧熙是个大大咧咧地性子, 这会还以为自己这个表妹是得了王妃的亲眼呢。不过她也不嫉妒, 左右这京城的贵妇太多, 象成亲王这种没有实权的王爷, 说实话, 还真不如谢家呢。 “好了,赶紧去坐下吧,待以后我再单独下帖子邀你娘亲来成王府做客, ”成王妃摆出一副大气端庄的模样,不过那语气中却带着隐隐地炫耀。 毕竟在闺阁之中时,那个萧婉婉不论是样貌还是才气都处处比自个强, 如今她不过是个正二品都御史的夫人, 而她可是超一品亲王的正妃。以后两人相见,她还是给老老实实地给自己请安。 虽然谢树元这未来不可估量, 很可能是拜相入阁的, 可成王妃可不在乎。就算那男人再厉害, 最后萧婉婉还不是要照旧给她下跪请安。 谢清溪随着萧熙在旁边落座后, 一抬头间就看见成王妃脸上畅快地表情。 她听萧熙说过, 成王是京中有名的纨绔王爷, 出了名的好色,青楼楚馆就没有他没去过的。而家中后院里的姬妾只怕有几十人之多,而成王妃年轻的时候也并不是十分受宠, 毕竟她也不过生了一子一女而已。 待今日做客的贵女都到了后, 成王妃便看着众人一眼,笑着说道:“好了,你们年轻姑娘一处去玩,若是有长辈在,反倒是拘束了你。” 这会作为今日宴会的主角,端敏郡主便起身领着一众姑娘出去,这次宴会是摆在成王府庭院的水榭之中。 待一众姑娘走到湖边时,远远就看见不远处的水榭,只见跨水的平台处乃是落地窗为主,开阔通敞,而水榭上早已经装扮一新,里面穿着浅绿色比甲的小丫鬟正在鱼贯而入。 这会有个姑娘落后了两步,过来同萧熙一处说话。她低声道:“难怪我上回说同你一块过来,你还说约了人呢。我以为是你舅家的表姐妹呢。” “你又不是不知我舅父家的表姐已经在议亲,在家里绣嫁妆呢,哪有空同我出来啊,”萧熙抿嘴小声说道。 这会她拉着谢清溪地手臂说道:“这便是我常同你提起的淑慧姐姐,她爹爹乃是宣平侯爷,同你一般是家中的嫡幼女。” 谢清溪在心内恍惚,你什么时候和我提过这位啊? 不过看着旁边这位清秀佳人温婉的笑容,她也只得扬起一脸天真地笑容说道:“淑慧姐姐,我表姐常同我说,你同她最是好呢,还说要介绍你同我认识呢。” “难得你表姐这般夸我,我倒是觉得受之有愧呢,”王淑慧也笑着说道。 三人一处走的时候,有不少姑娘往这边看呢。毕竟这京城顶级贵女圈中,寻常也就那些姑娘,若是有姑娘要进入这个圈子,众人自然关注不已。 毕竟这个圈子不是说你同谁谁谁认识,就能觉得自己已经进来。特别是端敏郡主这种亲王贵女,参加她的生辰宴,这就是进入顶级贵女圈的梯子。 谢清溪往前面看了一眼,只见谢明岚此时异常地低调走在谢明雪的身边。而明雪则跟旁边的人一直在说话,也并不多搭理她。 此时谢明芳正值说亲的年纪,可是谢明雪却没有带她过来,而是带了只有十二岁的谢明岚,可见这只怕是江姨娘在老太太跟前递了话。 以谢明芳的性子,只怕此时已经气疯了,看来江姨娘这院子中也不是铁板一块嘛。 没一会,姑娘们便进了水榭之中坐下。萧熙这人最是要面子,只拉着谢清溪在显眼的地方坐下,而王淑慧则坐在萧熙的另一边。 等坐下来时,谢清溪就看见对面坐在端敏郡主下首,正冲着自己笑的人。她险些被吓了一跳,旁边的萧熙便低头问她:“林雅娴为什么那么冲你笑啊?难不成你们还认识?” 这事还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不过听萧熙问话的语气,只怕这又是一对冤家。于是她坚定地站在表姐地一边,她道:“我之前去重元寺上香,正好撞见了她,不过她好像同她庶妹有些不和。” 萧熙一听竟有这等爆料,立马便来了精神,追问:“怎么不和了?她是不是打她那个妹妹了?” 谢清溪没想到萧熙居然一猜一个准,看来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最了解你的,有可能就是你的对手。 “这里不好说话,我回头和你细细说,”谢清溪轻声说道。 而萧熙则是点头,却是一脸的兴奋。若是让她抓住了这个林雅娴的把柄,看她不好生给她宣扬的。 萧熙是永安侯的嫡女,而林雅娴则是承恩公的嫡女,两人又是一般大的年纪,偏偏却是格外地不对付,简直就是见面就掐。 此时端敏郡主看了这边一眼,笑着同萧熙说道:“你先前说要带表妹过来,我还以为是哪家姑娘呢。你若说是谢家的姑娘,我只管写了帖子亲自请了才好。” “多谢郡主,我回京后头一回出门便有幸来了成王府,果真是皇家气派,”既然来了人家的宴会,到底要夸一下主人家。 端敏郡主也笑道:“你愿意来我自是高兴的,只是之前你也没出门过,咱们有些诗会、花会什么的,倒也不好贸然请你。” “我记得之前倒是有人问过谢三姑娘,她不是说堂妹不喜出门的吗?”端敏郡主的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徒然响起。 谢清溪看着这说话的姑娘,唉,又是个不认识的。此时这水榭中错错落落地坐了约莫有二十几位姑娘,偏偏她认识的就是三四个。 不过这姑娘说话太冲,明显就是冲着她堂姐谢明雪去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她这个堂姐除了爱争强好胜些,倒也没什么大毛病,所以她这会也不能顺着别人的话坑她。 所以她笑着说道:“想来这位姑娘方才是没听见我同王妃娘娘的话吧,三堂姐之前也请了我,只是我先答应了我表姐,这才拂了堂姐的好意。还望姑娘日后在长辈说话的时候,可要好生听着,免得漏了几句重要的,在咱们这些姑娘面前倒也不妨,若是让其他长辈听见,只怕人家还以为你对成王妃不敬呢。” “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对成王妃不敬了,”大概杨善秀都没想到,谢清溪居然能把这事拔高到这个地步,而且还是从一个匪夷所思地地方。 谢清溪端庄一笑:“我是见姐姐先前没听见我同王妃娘娘说话,是怕别人以为王妃说话时,姐姐你只懂开小差呢。” 杨善秀这会不说话,她明白,若是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那她就真的成了对王妃不敬了。 谢明雪原本手掌已经握紧,生怕谢清溪顺着这个杨善秀的话说了下去,没想到这个堂妹不仅替自己圆了话,还倒打了杨善秀一耙。 待谢清溪施施然地坐下后,萧熙便对着她说道:“这个杨善秀最是讨厌,她爹是杨阁老,不过可比不上你祖父是次辅,她爹在内阁之中顶多就排个末位。” “以前就是一脸清高的模样,如今还不是上杆子巴结端敏郡主。”萧熙冷冷地说道。 她这么一解释,谢清溪倒是有些了解,谢明雪是阁老的孙女,而杨善秀却是阁老的女儿。只是谢舫乃是次辅,而杨善秀的父亲在内阁之中只怕也就只能排个末席,所以杨善秀原本该万众瞩目的,偏偏有个谢明雪抢她的风头。 如今再来了一个自己,她只怕就更不高兴了,所以这清高才女也装不下去了。 才这么一会,谢清溪就从成王妃到杨善秀都过了一遍,这里头还坐着二十来个姑娘,可千万别再出现另外一个杨善秀了。 谢清溪突然瞥了一眼外面的蓝天白云,可是抬眼望过去,却被不远处的树木挡住了视线。她突然想起前世一直的冤枉,坐着火车去拉萨,看着那些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阔天地。 前一世总对自己说,没关系,我还有时间,没关系,我可以下一次再去。 可是如今呢,只怕这一世再也无法见到那样的天那样的地,那样壮阔到震颤着你灵魂的一切了。 此时,席面开始了,流水的美味佳肴被穿着一色比甲的丫鬟们端上来。丫鬟们各个走路都寂静地没有声音一般,行动间连裙摆都一丝不动,险些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丫鬟,这等气派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声,果真是皇家气派。 其实说实话,谢清溪虽然也认识王爷这种高大上的生物,可是陆庭舟每次出现都不那么高大上,以至于让她一直觉得他就是一个长相俊美无俦的邻家大哥哥而已。 而此时端敏郡主不时同下首之人轻声细语地说话,只是她微微抬头瞄向对面的时候,眼底却划过一丝恶意。 如果别的姑娘没瞧出,她身为成王妃唯一的女儿,却明白,她母妃只怕是很讨厌这个谢清溪的。 姑娘们在一处无非便是说说话,打打机锋,再争争风头。虽有些小打小闹,倒也无伤大雅。 这午膳倒是平安无事地用完,待上了茶点后,便有姑娘说,如今大好春光若只是坐在这处,也太有些无趣了。 于是端敏郡主便招呼姑娘们起身,不过也有姑娘刚吃完饭并不愿多走动,怕是进了风岔了气。于是端敏郡主便让自己的庶妹留在此处照顾不愿去的人。 谢清溪倒是想坐在这水榭之中,临湖眺望,也做一回淑女。偏偏萧熙是个喜闹的,她说:“我听说成王府养了不少珍稀的动物,什么梅花鹿啊,丹顶鹤,还有老虎呢。” 谢清溪一听便无语,原来这成王府还兼职当动物园啊。 端敏郡主就走在萧熙几步远的地方,这会也听见她说的话,便笑着说道:“看来萧妹妹早就想看这些动物了?” 何止是萧熙,在场不少姑娘一听有这些可爱的动物,便心动不已。倒是林雅娴拿着帕子掩了下嘴巴,惊呼道:“哎哟,老虎啊,我可不敢看呢。” 谢清溪听到她这话,突然扑哧笑了一下,你不看老虎,我看是老虎见了你都要躲避吧。 林雅娴一见她笑,便怒瞪着她问道:“怎么,你觉得我说的很可笑?” “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林姐姐说的甚对,我也害怕呢,”谢清溪忍不住笑道。 而旁边的王淑慧却也突然地笑了一下,她说道:“听谢妹妹这么一说,我也害怕地很呢。” 林雅娴知道她们这是笑话自己呢,可这会又不是在家中,这些人也不是她那些抬手就能打的庶妹,所以她立即冷哼了一声,调转着脸蛋便不再说话。 端敏郡主这会出来当和事佬,领着众位姑娘往园子另一处去,说是动物们都被养在花园的东边。 只是在走到一处路口时,谢清溪因走在最右的,就见横里冲出来一个姑娘。谢清溪因眼光瞥见了,便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还顺势拉了一把她表姐。而因林雅娴就走在她身后几步,她这么一退让,难免就撞上了林雅娴。 只听林雅娴立即高喊:“哎哟,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了哟?好好走着路,怎么还往后撞啊,这是谁家的规矩呀。” 谢清溪因自小练习骑射,又学了几手防身之术,不管是步伐还是身形的灵活,都要比一般地闺阁姑娘灵活。而之前斜冲出来的丫鬟,显然也没想到她竟能避让开,整个人便往杨善秀身上撞了过去。 杨善秀被她撞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就扑通仰后倒了去,连旁边的丫鬟都没来得及拉她。 林雅娴还要张嘴叫唤,就被萧熙一瞪眼喊道:“闭嘴。” 大概是萧熙平日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主,这会这么瞪了她一眼,林雅娴竟是真的被吓得不说话了。 这会大家都去看还躺在地上的杨善秀,只见那丫鬟趴在她身上,两人上下叠着躺着。 端敏郡主脸色一凌,急忙指挥身边地丫鬟说:“还不赶紧去扶杨家姑娘起身。” 杨善秀的丫鬟这会被吓得半死,赶紧去扶着自家的姑娘。而那个撞人的丫鬟,此时也被吓得不轻。 “小姐,你没事吧,”杨善秀的丫鬟扶着她起来,又慌忙给她掸去身上的灰尘,好在这几日天气晴朗并没有下雨,所以这青石板路上也只有灰尘而已,杨善秀的衣衫上也只是沾了些灰尘。 只是谢清溪自从那丫鬟冲出来后,便一直盯着她,此时她见那丫鬟起身时,手上的东西便藏在了袖子中。 端敏郡主此时连忙说道:“杨妹妹,都是我家的婢女鲁莽,这才冲撞了你。我让丫鬟带你下去衣裳吧。” 杨善秀此时脸色都有些苍白,她虽满肚子的火气,却也不好对端敏郡主发泄出来。 “那便麻烦郡主安排了,”杨善秀轻声说道。 此时谢清溪见她这模样,也不由有些同情。不过一想到方才那丫鬟手中拿着的东西,她便开口道:“我看杨姐姐刚才被撞的不轻,也不知身上磨破了没有。若是磨破了,倒是要及时上药才行啊。” 杨善秀此时看了谢清溪一眼,倒是没想到她见自己出了这般大的丑,非但没落井下石,反而好提醒,心中立即对这个谢家六姑娘生出了好感。 不过端敏郡主却放佛很着急一般,她说道:“那便赶紧去吧,我让丫鬟拿了擦伤药膏过来,这可是御赐的贡药,擦了是不留一点疤痕的。” 杨善秀听完便要走开,不过谢清溪突然又说:“我看杨姐姐既然都摔伤了,那咱们今日就不要去看动物了吧,免得再生出什么是非。” 端敏郡主脸色刚冷下,就听林雅娴神神叨叨地说:“我好像听见什么嗡嗡地声音了。” “大惊小怪,”萧熙刚说完,就看见对面犹如一片金色的云彩一般的东西,迅速往这边移动,她颤着声音问:“那、那是什么?” 谢清溪定睛一看,立即大喊:“是蜜蜂,赶紧跑。” 说完,她便拉着萧熙撒腿就往另一边的路上跑,而反应慢地还在那里四目相对呢。就在她们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身后听见的阵阵尖叫声,随后就变成了惨叫声。 谢清溪拉着萧熙也不敢回头,就是拼命地往前跑。 萧熙大喊:“咱们往哪里跑啊。” “进屋子,咱们往前跑,看有没有院子,”谢清溪哪敢回头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蜜蜂,那简直就是蜜蜂云啊。 不过身后却还是有嗡嗡声音,谢清溪压根不敢回头看,可是萧熙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 好在前头突然出现一处院落,谢清溪此时也顾不得这是哪里了,冲过去才发现这院子竟是关上的。于是她抬脚就是一脚,结果还没踢开。她紧接着又是一脚,萧熙完全被她此时的举动震惊。 就在此时,远处一座二层小楼上,一个人正拿着望远镜往这边看,他看见这少女咣咣咣地就踹人家的门,那架势简直是不踹到誓不罢休啊。 于是他立即喊道:“嘿,九哥,你过来看,这有西洋景呢。” 被他成为九哥的少年,此时懒懒地过来,撇嘴道:“一点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不过他接过望远镜时,看见那个穿着湖蓝衣衫的少女,她头上带着的一顶赤金宝冠,随着她踹门的动作,花冠上的流苏却是不停地晃动。 “怎么样,稀奇啊,”旁边的人啧啧了两声,感叹道:“便是咱们家的姑娘里头也没有这样凶悍的。没想到京城里头,还有这样的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 旁边的陆允珩却一直没说话,那个身影他一眼便认出来了,别说,还真象只有她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嘴角轻轻扬起的笑容,吓得旁边的十皇子忍不住喊道:“九哥,你可别吓唬我。你不会是看上这姑娘了吧。这可就是一胭脂虎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才多大点,”陆允珩撇嘴。 陆允安一听这话,立即讶异道:“难不成你还真认识她?” 就在两人说着热闹时,就见一个小厮,匆匆从楼下上来,一到成王世子面前,便喊道:“世子爷,后边出事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此时,在场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而有几人更是焦急地站了起来。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拉钩上吊 > 第七十九章“溪溪, ”萧熙被谢清溪拉着, 看着她一脚又一脚地踹门, 整个人都吓得都抖个不停, 这来王府做客居然会遇到这样多的蜜蜂。 此时谢清溪满头细汗, 旁边的萧熙又一直喊道:“溪溪, 我怎么觉得后面又追上来了?” 谢清溪当然也着急, 可她们两条腿的,哪里比得上人家会飞的快啊?不过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居然开了。 “进去, ”谢清溪拉着萧熙的手就是闯了进去 可谁知她只觉得手上一重,感觉竟是拉不住萧熙。她回头一转身就看见萧熙眼睛闭着,正靠在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丫鬟身上。而这个丫鬟大概之前一直站在门后, 所以她才第一时间没有看见她。 “你是谁?”谢清溪颤着声音问道。 “谢小姐, ”那丫鬟嘿嘿一笑,谢清溪手指握拳, 可是却因萧熙正靠在她肩膀上, 并不敢妄动。 “小姐放心, 奴婢并不会伤害这位萧姑娘的, ”这丫鬟轻轻一笑。 此时突然一只雪白的狐狸, 站在院子的墙头之上, 谢清溪竟感觉那只白狐狸冲自己眨眼了。她失声:“它它……” 虽然狐狸长得各有相似,不过象汤圆大人这般霸气威武地可是不多见的。 谢清溪看着那只白狐狸从院墙上跳了下去,于是不等这丫鬟说话, 她便立即对她说:“照顾好我表姐。” 谢清溪也不知怎么得竟是一下子出了院子, 绕到旁边的墙壁下,看着汤圆的影子就在不远处。 而此时,整个成王府陷入一种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混乱。一群密密麻麻地蜜蜂追着这些千金小姐就开始蜇,这些平日走路都讲究八风不动地闺阁小姐,此时却是再顾不得那些礼仪规矩,跟逃命似得开始往前跑。 而有一个穿着桃红衣衫的女子却是被蜜蜂叮的最多,旁边的丫鬟虽不停地拿帕子去挥舞,可却还是阻止不了更多的蜜蜂往她身上叮。 此时成王世子爷接到家中下人的禀告,匆匆赶到花园,就看见这般混乱的一幕。 其中一个小厮看见不远处全身都被蜜蜂叮着的人,不由有些害怕地指着说道:“世子爷,你看那边?” 陆允琅看着家中不少小厮正拿着扫帚开始扑蜜蜂,他立即怒道:“一帮蠢货,还不敢进拿火把过来。” “世子爷,不行啊,这是王爷养的蜜蜂,烧不得啊,”旁边的小厮赶紧劝说道。 陆允琅冷哼一声,凌厉说道:“若是伤了这些千金小姐们,我看你们就知道害怕了。” 旁边有个小厮见这密密麻麻地蜜蜂,实在跟疯了一般,便赶紧去通知人让拿火把过来烧。陆允琅见对面那个桃红的人影,此时已被蜜蜂包围,而远处的几位小姐身边倒没有这般多的蜜蜂。他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衫,挡在头上就冲了过去。 待他冲到旁边,发现这位姑娘竟是杨阁老家的千金时,原本心头的想法却是突然变了。他高声喊道:“杨姑娘,你身上的蜜蜂实在是太多了,只能跳进水中才行。” 此时的杨善秀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她了,她只能用帕子死死地挡住脸蛋,而裸露的手腕和脖颈处,竟是密密麻麻地疼着。 陆允琅大喊了一声得罪了,竟是抓着杨善秀的手掌就往旁边的湖边跑着,待到了湖畔他拉着杨善秀就跳了进去。 一瞬间,湖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蜜蜂尸体,这些蜜蜂因翅膀上沾了水,是再也活不了的。可是一时还未死的,依旧发出嗡嗡地声音。 陆允琅是个会游泳的,他抱着杨善秀就往旁边游去。而岸上成王府的小厮丫鬟,看见自家世子爷竟然跳河,立即跑到岸边。 杨善秀不识水性,在水底下只能紧紧地抱着陆允琅的腰身,两人的衣衫都比较轻薄,陆允琅划水游动时,一个不经意间竟是触碰了某处柔软至极的地方。 待他们浮出水面时,不止是成王府的下人,就能此时赶过来查看自家姐妹安慰的那些少爷都瞧见了这一幕。 谢清溪此时并不知花园里发生的一切,她只是跟着汤圆往后面走,可是在进入一处园子时,竟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谢清溪心底微微害怕,可是此时也不敢再回头,只跟着汤圆一起往前。 就在走到这个园子的深处时,她就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站在一棵树下,她一眼便认出那是谁的影子时,就在一瞬间这个影子消失了,而白色狐狸影子也消失不见了。 而同样陆庭舟也在看见谢清溪的一瞬间后,又在片刻后失去了她的身影。他微微依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没想到成王府竟然还有这样奇妙的阵法,即便他精通五行之术,都不能从这里立即离开。 此时汤圆看着不远处看着他,他冲着它摇头轻笑。刚才那块巨石从对面突然撞出,他躲闪不及便被撞的正着,只怕此时内脏肺腑已受了轻伤。 汤圆不顾他的阻止往前头跑去,结果就真的将清溪引了过来。清溪并不知这五行之法,看来他自己还需好生联系。 就在他用手抵在背后,试图撑起自己的时候,就见他的正对面突然冲出来一个穿着湖蓝衣裳的小姑娘,她穿着渐变色的裙子,跑动间裙子仿佛成了一股活水般。 “小船哥哥,我差点已经见不到你呢,”谢清溪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不是说好来成王府做客,有好多小姑娘,大家一块喝喝茶聊聊天,做做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了? “你怎么过来的?”饶是陆庭舟这等处变不惊地性子,在看见她时,都忍不住诧异地问道。 倒是谢清溪一点都不在意,她笑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我已经看过一点五行阵法的书,没想到还真的能用上。” 陆庭舟突然扬起嘴唇,无声地轻笑起来,她真是每次都能给自己带来惊喜啊。 “小船哥哥,你怎么了,”谢清溪察觉到他脸色有些苍白,担心地问道。 陆庭舟摇头,咬着牙说道:“并不碍事。” 可是他说话的时候,突然开始咳嗽,谢清溪赶紧递上自己的帕子,谁知陆庭舟一接过,竟是咳出一丝血迹。 “你怎么样,要找大夫吗?”谢清溪扶着他慢慢坐下来。 陆庭舟自嘲:“那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来这成王府偷东西来了。” 谢清溪听到他这句话,突然僵住,好吧,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混在一处了。不过她转念便突然惊诧地问道:“难不成那些蜜蜂是你弄出来的?” “什么蜜蜂?”陆庭舟反问她。 谢清溪便将方才遇到蜜蜂云的事情说了一遍,谁知陆庭舟却紧紧地盯着她看着说道:“有你在,我便不会这么做。” 谢清溪听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话,一颗心犹如被水桶吊着般,七上八下地,起起伏伏个不停。 此时院子之中寂静无声,风将两人的发丝猎猎吹起,她抬头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会等我吗?” 许久,面前的这个人没有说话,他如玉般精雕的脸颊终于在沉默中寸寸碎裂,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露出心中真实的情感吧。 在他还是个少年时,他就认识了那么小的她。那时候他们都不懂情,也不知爱,她在他眼中只是个长相过分漂亮的小丫头,而他则是她偶然认识的一个英俊少年。 可到底是从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呢,也许是从江南回来后,也许是从别人开始替他亲事的。 陆庭舟的妻子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不管别人如何窃窃私语,他却在无尽的回忆之中,在脑海中渐渐升起一个模样的影子。那个影子从模糊一片,直到变得清楚。 当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那个影子是谁时,他内心深处却只有一声低低地叹息。 也许一切早就有天意吧。 “等你什么?”也许等待的时间太过长久,久到他以为自己永远等不到她长大一般。他不敢去看她,也不敢去找她,在经年之后他所有的情感犹如被镇压在内心的最深处。他是人人口中的玉面王爷,不喜笑不会哭,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仿佛人类的情感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 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这座火山,从她回来开始,就蠢蠢欲动。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陆庭舟没想到这样哀怨的一首情诗,竟会有一天应在自己的身上。 “等我长大,等我长成一个大姑娘,”谢清溪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请一定要等等我,等到我长大,等我能成为你新娘的那一天。 “我想从来没有一个姑娘象我这样期望着长大,因为只有长大了,我才能真正地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每一次偶遇,每一次不经意地看你一眼。” “所以,陆庭舟,请你一定要,一定要等我长大好不好。” 这一次你不再是小船哥哥,你是陆庭舟,是我期待的那个人,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是我希望长大后能嫁的那个人。 “我们拉钩,”突然陆庭舟伸出一只手,他认真地模样,让谢清溪愣了一下,待看清她的认真之后,却又突然轻笑一声。 所以你是认真的吧。 所以我们都是认真的。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破题结案 > 第八十章成王府, 大气皇朝超一品亲王府, 此时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此时虽是大白日, 可花园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不少小厮拿着火把在四处挥舞。而先前受了惊吓的小姐们, 此时也被成王府的丫鬟一一寻了回来。 成王妃看着面前女儿脸上的两处红包, 立即气的骂道:“这帮奴才终究是怎么伺候的, 竟是让郡主被蜇了,等灭了这园子里的蜜蜂,一个个都给我去领板子。” 此时不少贵女都惊慌地坐在水榭之中, 丫鬟怕蜜蜂再过来,便将水榭四周的窗户都关了起来。 而被蜇的姑娘并不只有端敏郡主一人,除了最严重的杨善秀之外, 其他的谢明雪、谢明岚以及林雅娴等几位姑娘都被蜜蜂或多或少蜇了几下。 林雅娴此时哭着喊道:“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旁边有方才没去园子里而留在水榭的姑娘,这会也安慰她, 可是这姑娘家脸面最是重要的。虽说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到底是暂时损毁了脸面。 旁边谢明雪也是板着一张脸, 不停安慰旁边的谢明岚。方才蜜蜂来的时候, 谢明岚为了护着她, 倒是自己被蜇了好几下呢。 虽说有丫鬟拿了药膏过来, 可这会成王妃却只关心自己女儿的伤势,只口不提其他几位同样被蜇姑娘的伤势,难免让这几位姑娘心生不满。 所以林雅娴这会嚷嚷着要回家, 众多姑娘难免也有这样的想法。她们也不是头一回参加宴会, 可是这么惊心动魄的却是头一回。 “也不知善秀姐姐如何了?我听说她是咱们当中最危险的呢,”旁边同样被蜇的一个姑娘,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这话犹如打开了姑娘们的话匣子一般,其中有个姑娘夸张地说道:“方才我只听见一声扑通的水声,从这水榭的窗口看过去,就看见那水面上全都是蜜蜂呢。” “可不就是,我长这般大,都未见过这么多的蜜蜂呢,”另外一个姑娘附和一声,还拍了拍胸脯。 不过也是,寻常富贵人家谁家会养这样多的蜜蜂在家里头,真是托了这位不着调的成亲王的福气,她们才见识了这样热闹的场景。 这会这些在水榭中未出去的姑娘,反而是逃过一劫。所以这会倒也有功夫在这处闲聊了。 方才成亲王世子抱着杨善秀跳下水的一面,可是所有人都瞧见了。特别是两人衣衫湿透搂在一起,哎哟哟,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这会再想起来都面红耳臊呢。 最后成王世子让人从岸上扔了件披风下来,给杨善秀在水里裹上之后,便抱着她起来,这会说是送到后院去救治了。 “六妹妹呢,”谢明岚这会环顾了周围一圈,没瞧见谢清溪人,便立即惊讶地问道。 旁边的谢明雪也瞧了一圈,不仅谢清溪不在,就连萧熙也不在。当时蜜蜂云过来的时候,谢清溪拉着萧熙就跑了,谁都没她们两跑的快。 所以谢明雪没好气地说道:“估计是躲在哪里了吧,咱们这个六妹妹最是聪敏伶俐的,这有事就属她跑得最快了。” “三姐姐,还是别说这样的话,得赶紧请了王妃将清溪找回来啊,”谢明岚压低声音说道。倒不是她对谢清溪有什么同胞之情,只是她相信,要是谢清溪今个在成王府出了一丁点意外,她这辈子就真的别想出头了。 谢明岚知道自己的命运还捏在萧氏的手上,又经过了那样的教训之后,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明雪虽心里有些不忿,倒也真怕谢清溪出事,于是便赶紧同成王妃禀明。 “什么?还有两位姑娘未回来,”成王妃原先就够烦的了,这样一群金尊玉贵的姑娘都自家家中做客,还出了这等事情。 特别是知道自己儿子同那杨阁老家的姑娘,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了那样的肌肤之亲。 “母妃,得赶紧派人去找啊,”端敏郡主赶紧提醒道。 因谢清溪过来成王妃做客,就并未带丫鬟过来。萧熙倒是带了,只是那两个丫鬟当时反应慢了,光顾着挥手挡蜜蜂,等再找自家姑娘的时候,早已经没了踪影。所以这两人这会也还在外头待着呢。 没一会,萧熙倒是被王府的丫鬟寻了回来,她只脸色古怪地说自己跑到一处躲起来了。不过谢明岚问她谢清溪此刻在哪时,她只说当时两人跑的急,跑散了。 “表姐,这样的话你不能说啊,当时咱们可都瞧见,我妹妹是拉着你一起跑的啊,”谢明岚立即带着哭腔问道,那模样好像萧熙害了谢清溪一般。 萧熙本就担心谢清溪,这会见她还质问自己,便立即回斥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是我害了六妹妹不成,我也担心地很,只是我们真的跑散了。” “王妃娘娘,求求你一定要找找我妹妹,求求你,”谢明岚立即跪在成王妃面前,哭着说道。 成王妃面色尴尬,立即便说道:“好姑娘,你放心,六姑娘只要在咱们成王妃,定是不会出事的。” 萧熙突然冷哼一声,虽然不知她究竟是哼什么,不过成王妃还是老脸一红。此时这种情况,她说这种话无异于自打脸啊。 就在这里闹哄哄的时候,就见门口的大门又被打开了,只见一个浅褐色的高大身影进来,而身后则是一个小巧地身影。 原本众人一见竟有陌生男子进来,刚要拿起帕子挡脸,可是在看见那男子的样貌时,只听不少人已是呆住了。 玉面王爷,这可是京城之中最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他被成为玉面,并不仅仅是他面如冠玉,而是私底下不少人评论这位王爷,不近女色就如那玉人一般纯洁无暇。 他一进来,就连成王妃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三嫂,打扰了,”陆庭舟彬彬有礼地对成王妃说,目光专注并不朝两边看,他笑着说道:“我应三哥之邀来府上拜访,只是方才在园子中遇见这位迷路的谢姑娘。于是便将她领了回来。” 此时跟在身后的谢清溪泪眼汪汪的,也不知道陆庭舟终究给她嗅了什么,只闻了一下,眼泪到现在都没停下来。 萧熙一见表妹此时哭成泪人一般,赶紧跑过啦,拉着她的手就问道:“清溪儿,你和我走散之后,究竟去哪里了啊?” “我在园子里迷了路,园子好大,我好害怕,连一个人都没有,”说着她就用帕子擦着眼泪,那可怜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 萧熙自然也不例外,刚才谢清溪逃跑的时候还一路拉着她,她们如今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于是她拍着谢清溪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表姐在这里呢。” “三嫂,我见这处倒是热闹地很呢,”陆庭舟不经意地提到。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倒是有劳六弟关心了,”成王妃避重就轻地说道。 所以谢清溪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她哭着说道:“表姐,那样多的蜜蜂,我好害怕,好害怕啊。” 谢清溪分明看见那丫鬟,将什么东西洒在了杨善秀的身上。方才她回来时,就听说姓杨的小姐是当中被蜇的最严重的。 肯定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这才引得这样的蜜蜂狂潮。 “不怕,不怕,成王妃自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萧熙一边安慰谢清溪,一边说道。 成王妃一直努力维持地淡然表情,总算是维持不住了,她看着萧熙,突然假笑一下,问道:“萧姑娘这是说的何话,主持什么公道,我竟是听不懂。” “王妃娘娘,咱们这样多的姑娘,在你的府上被蜜蜂蜇了,难不成您连原因都不调查一番吗?”林雅娴这会也忍不住怒问道,这会她又看见陆庭舟这个表舅在,自是更不怕了,她道:“若是王妃娘娘觉得,同咱们这些姑娘说不上话。那咱们这便各自回去,请了家中父母,还让他们同王妃好生说说才行。” 此时水榭之中一片安静,没被蜇的姑娘,这会是闭嘴不,生怕被牵累到。而那些被蜇的姑娘,此时倒是赞同林雅娴的话,反正今日能被请来做客的,不是公府侯府的贵女,就是一品朝臣的嫡女。 “不过这点事而已,”成王妃这会还坚持说道。 此时陆庭舟突然开口:“我看此事可并不是三嫂所说的一点小事,在场的姑娘都是京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人家好好的姑娘来府里做客,如今这满头包回去,难不成三嫂还觉得家中长辈不会问起不成?” 成王妃虽在心底埋怨陆庭舟多管闲事,可是却又不敢驳斥他说的话。所以她只得笑道:“此事我已让人去问了养蜂之人,相信很快便有了结果。” 这会就听外头又是一阵脚步声,等门一打开,成王妃就看见多日不见的丈夫,此时正着急忙慌地进来。 成王爷一看见陆庭舟在此处,便立即过来笑着问道:“六弟,你先前不是在书房里头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我见三哥亲自去拿酒,却迟迟不回便出来,只是刚到园子里,正碰上一位迷路的姑娘,便将她送了回来,”陆庭舟背手在身后,看着成王爷说道。 成王爷笑了:“说来也奇怪,这园子今日竟是这样的热闹。” 这位在府上素来大事不管小事不问的王爷,此话一说,便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嗤笑。 “想来三哥还不知府上出的热闹事吧,就让三嫂替你好生解释一下吧,”陆庭舟并不多说,只怕球又踢给了成王妃。 成王妃本就埋怨成王无事在家中养了那样多的蜜蜂,这会脸上厌恶的表情险些掩藏不住。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人前带上一张假面,这会看着成王爷的表情依旧是温和,她慢条斯理地将此事说了一遍。 谁知成王却是大怒:“一帮狗奴才,不过让他们照顾蜜蜂,竟是将这样多的贵女都蜇伤了,此事一定要严查,彻查。” 谢清溪抬眼看了眼成王妃的表情,见她果真是脸上滑过一丝慌乱,可见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在成王府能有能力将蜜蜂放出来的,只怕也就只有那寥寥几人吧。如今成王妃这般百般拖延,就是不说彻查的事情,只怕就是想将这帮小姑娘哄回去,然后再拖出几个养蜂的下人顶罪,将这幕后真相彻底掩了过去。 不过这个成王只怕也并非什么不懂,只是如今陆庭舟在场,他若是也跟成王妃一般不闻不问,到时候陆庭舟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或是进两句,只怕他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啊。 于是在死贫道和死道友之间,成王妃选择死贫道,而成王则是选择了死道友。 于是陆庭舟坐在一处,让人抬了屏风过来挡在身前,而成王则和成王妃坐在上首,只是这些姑娘们此时有些已经羞的抬不起头,可是眼角地余光却还是往屏风那头瞟着。 这样的俊美无俦的人,又有着这样贵重的身份,这些正值青春最年少的姑娘便是再自持的,都忍不住小脸红扑扑的。 而谢清溪则被萧熙护着坐下,她安慰道:“别怕,恪王爷定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谢清溪心底轻笑,却又忍不住想起刚才他说的话。 他说:咱们拉钩了,你可就再不能后悔了。 是的,咱们拉钩了。 谢清溪想起方才陆庭舟一听自己说,是有人故意要陷害自己,就急匆匆地过来给她找场子,便忍不住无声笑了下。不过她也是帕子掩在脸前,才敢偷偷的笑。 “去将那养蜂之人带过来,”成王立即问道。 不过此时陆庭舟却突然开口说道:“有人既然能开了蜂箱,放了这样多的蜜蜂出来,只怕问了养蜂之人也不过是徒劳。” 成王忍不住看了旁边一眼,突然呵呵朗声一声,问道:“那依六弟之见,该从何处着手呢?” “我想问一下方才几位一同去赏花的姑娘几个问题,不知诸多姑娘可否事无巨细地告诉本王?”陆庭舟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来,此时众人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那有些低沉地声音,听着人只觉得酥酥麻麻的。 林雅娴自觉同陆庭舟是亲戚,立即跳出来说道:“表舅只管问便是,咱们定会知无不的。” “那便有劳林姑娘了,”陆庭舟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会连萧熙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在谢清溪耳畔压低声音得意说道:“还想同六王爷攀亲,也不瞧瞧自家那丢脸的模样。” 好在她的声音小,坐在对面的林雅娴也并未察觉。 “那我便从林姑娘开始先问吧,”陆庭舟语气是那种不紧不慢地雍容,而此时心中有事的人却忍不住扯帕子了。 “那不知在去花园的路上,你们可有遇见不对劲的事情,”陆庭舟循循善诱道。 林雅娴歪头想了下,还是旁边的姑娘提醒,她才恍然说道:“我被谢家六姑娘踩了一脚,不知这可算是不对劲的事情?”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纷纷看着谢清溪,萧熙正要替她出头解释,却被谢清溪轻轻扯住。 而陆庭舟明显在屏风之后沉默了一下,待过了一会,他又接着问道:“那为何谢姑娘要踩你呢?” “还不是突然有个丫鬟从旁边冲了出来,她便拉着她表姐一起往后退了一步,那丫鬟没撞到她身上,反而撞到了杨姑娘身上了。而她就踩了我一脚,”林雅娴回忆了当时的场景就说道。 而关键点已经出来了,谢清溪忍不住捏着手掌,就听陆庭舟又问:“你说那丫鬟撞了杨姑娘一下,那这位杨姑娘是否就是方才落进湖中的那位杨姑娘?” “就是她,就是她,杨姐姐就可怜了,身上围满了蜜蜂,要不是成王世子抱着她跳进湖里,只怕这全身都要被蜇一遍,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吧,”林雅娴似假非真地说。 要说这大户出来的姑娘,就算再傻再愣,说话间都自带挑拨离间见缝插针这种技能。 所以陆庭舟又对成王说道:“三哥,看来这丫鬟十分可疑,还请三哥派人将这丫鬟带上来问话?” “咱们家那样多的丫鬟,不过是一时不察,冲撞了姑娘们罢了,难不成这也有嫌疑,”成王妃说完便笑了一声,这给那丫鬟开脱的意思却是明晃晃的了。 谢清溪都不忍听下去了,不过也难怪成王妃会这么着急,那丫鬟哪会想到会出这样大的纰漏,若是再被带来问话,只怕不要上刑,吓唬两声就能全抖落了出来。 陆庭舟不说话了。 而旁边的成王则是朝成王妃瞪了一下,怒道:“这家里竟是出了这等丫鬟,还不赶紧去带过来?” 待那丫鬟被人带上来时,她因当时离的也近,所以这会脸上也有不少红包。她没想到不仅王妃,就连一向不管事的王爷也在。 等她一走进,陆庭舟突然开口问:“谁给你的息合香?” 这丫鬟没注意到屏风后面还有人,开口便否认:“奴婢不知什么是息合香?” “你不知?可你身上却沾着息合香的味道,”陆庭舟沉沉说道。 成王爷见这丫鬟闪烁其词,便立即怒道:“恪王爷问你话,还不敢老实交代了,难不成是想让本王发卖了你一家不成?” “王爷饶命,是奴婢偶然见别的婢子身上的香料好闻,便买来用的,奴婢并不知这香料有何不妥之处,”这丫鬟跪着便开始求饶。 可旁边的成王妃在听到息合香时,早已经脸色煞白,而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未出声的端敏郡主,此时更是垂着头。 “息合香,乃是西域龟兹国特产之香料,因香料极其名贵,一向便只有王室才可用。正德十五年,龟兹特使前来国朝进贡,其中便有这一种香料。这些贡品的赏赐在内务府可是有记载的,你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说是托人在外面买的,”陆庭舟在屏风后的声音冷冷传来:“大不惭。” 那婢女身子颤抖不已,根本想不出开脱之词。 就在成王转头时,就听陆庭舟又风轻云淡地说道:“这种息合香乃是蜜蜂的天敌,蜜蜂一闻到此香就会攻击人,看来此次的混乱便是息合香引起的。” “此乃三王兄的家世,弟弟倒是不好再继续插手了,”陆庭舟温和地说道。 成王妃听到这话,险些气的吐血,你话说一半就不说了,还说不愿插手自己的家事。整个成王府中能用得了贡品,特别还是香料贡品的,只怕就只有两人,一个是成王妃,还有一个端敏郡主这个成王嫡女。 如今陆庭舟只说了一半的话,在场的众多姑娘也不是傻的,自然也会猜测不已,而这真凶已经隐隐指往成王妃身上了。 “不过若是三哥觉得此事另外隐情,待皇兄问起此事时,我定替三哥陈情,都是这些不懂事奴才的事情,倒是同三哥三嫂无关,”陆庭舟不紧不慢地威胁。 成王最怕的就是这个,比起皇上的圣眷,十个他捆在一处都比不上陆庭舟。这便是他方才会任由陆庭舟问话的原因。 “表姐,我想回家,”既然这案子已经破了,谢清溪可不耐烦再留在这里当箭靶子了,她小声却又清楚地哭诉道。 萧熙见她怯怯地含着眼泪的模样,还真以为这事将她吓怕了呢,于是立即拍着她的背抚慰道:“好了,好了,咱们现在就回去。” “三哥,我看这些姑娘今日受了这样大的惊吓,也是累坏了,还请三哥早些安排她们回去吧,”陆庭舟开口说道。 此时温柔善良还为她们伸张了正义的陆庭舟,此时在姑娘们的心目中早已经无限高大,又见他开口替自己说话,那一颗心真是跟小鹿一般砰砰砰地乱撞呢。 成王刚让人安排众位姑娘离开时,就听外面的人匆匆进来禀告说:“王爷,园子里聚集了好些公子,说是要带自家妹子回家。” “我大哥哥来了没?” “我二哥肯定回来接我们的。” “太好,终于能回家了。” 于是众多姑娘赶紧起身,匆匆冲几位行礼告退之后,便出了门。而萧熙则拉着谢清溪走在最前面,谢清溪想回头看他,可是人却已经被匆匆拽出去了。 萧熙一边出去一边说道:“我大哥肯定在我们等咱们呢,六妹妹你别怕,我待会就送你回去。” 结果,谢清溪一出去就看见那个站在河岸边上的身影,即便身边还有好些少年,可他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谢清溪提着裙摆,匆匆过去。 谢清骏一看见她便扶住她的手臂,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这里一发生混乱,萧文翰便派人去谢家报信了,谢清骏是策马过来的。 他们本想冲进去看看各自妹妹的安慰,可是成王府的世子爷一直拦在此处,说各位姑娘此时安全地很。 “可有被蜇着了?”谢清骏柔声问道。 此时不少姑娘从两人身边走过时,虽都用帕子掩着面,却还是用余光往这边瞄。也不知今日竟是什么日子,先是恪王爷,又是这位谢恒雅,一日内居然能瞧见两位这样丰伟俊秀的男子。 谢清溪狠狠地点头,抬起右手给谢清骏看:“这里被蜇了一个包。” 谢清骏一看,竟是低头替她吹了吹,吹完还柔声问:“可还疼?” 她忍不住撒娇:“疼,可疼,可疼了。” 旁边的萧熙见她这样撒娇,也有样学样,将左手被蜇伤的地方给自家大哥看,娇滴滴地说:“大哥哥,你看我被蜇伤了。” 萧文翰听了她这语气,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接着又训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那人家大表哥怎么还给六妹妹呼呼啊?”萧熙实在想不通为嘛自己的待遇就这么不同。 于是萧文翰好心替她解惑:“六妹妹年纪小,难免怕疼些。” 我也年纪小啊,萧熙还要说话,却被她大哥拉着离开了。 而此时站在水榭亭台处的陆庭舟,一手负在身后,看着岸边上那个英俊的少年柔声安慰她的场景。 就算是大哥,靠的也有些近了吧?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婆媳大战 > 端敏郡主生辰宴, 注定要在大齐朝的贵妇圈中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成亲王府身为超一品亲王府, 居然能在郡主的宴会上闹出这样的事情。成王爷当晚便进宫向皇上请罪。 可是第二日皇太后还是匆匆宣了成王妃进宫, 将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当然大意就是, 这些姑娘家可都是大齐栋梁股肱家中的千金, 在你家中遇了这样的事情, 你当时就顾着关心你自己的闺女了, 对别人家这些金尊玉贵的姑娘是问都不问。 还有宫中息合香的记载中,明确记录着太后曾赏赐给过成王妃。太后自然也知晓这事了,于是她自然就更生气了, 只觉得这个儿媳妇是拿了自己赏她的东西去害人。 可是成王妃被骂的狗血淋头,哪里敢说出这息合香早被她赏给了端敏郡主。 成王妃早在当晚就问过端敏,为何要弄出这样的事情?结果端敏却说, 她原先不过是见成王妃看谢清溪不顺眼, 想捉弄她一番而已,谁知竟会徒生这样的是非。 成王妃当即气的仰倒, 这个女儿哪处都好, 就是被她惯坏了。即便你贵为郡主, 可是行事也不能如此不得章法啊, 谢清溪再怎么说也是谢家嫡女, 她若真在成王府出了事情, 谢家那老太爷还不得在御前告状。 不过她却有一点不明,按理说端敏对于香料并不了解,她又如何知道这息合香能引得蜜蜂发狂呢? 没过几日, 成王府有个侍妾便暴病而亡了。 这样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死了也便是死了, 可是成王妃却也不瞧瞧,如今成王府可是处在京城的风口浪尖呢。当日不少姑娘被蜇了,这父母一见哪有不心疼,有些自持帝宠不输成王的,都是立即上门讨要说法了。 而有些则还处于观望之中。 不过有一家却是最为着急,杨阁老家这几日也是不平静地很。杨善秀乃是杨阁老继室所生的嫡幼女,同上头的哥哥姐姐们差着年纪,所以在家中惯受宠。可是去了成王家做客,却被成王世子当众抱着跳下水,后来又被他抱着去了客房。 虽说当时情况确实紧急,可是这等行为,若是成王家再不给个说法,只怕杨善秀只有一头撞死的份了。 可杨阁老家原配的几个儿女,却都不同意杨阁老去成王家。这议亲都是男方家主动的,哪有女方家先提的。而继室夫人又岂能看着自己女儿清白被毁的,若是成王世子不娶了杨善秀,只怕她只有削发为尼或上吊这两条路能走的。 结果这些事都还乱着呢,以右都御史谢树元为首的御史们,开始纷纷上折子弹劾成王,说他身为宗室,却不能为勋贵之楷模,治家不当,惹得京城大乱。 虽然这些姑娘家遭了这样的祸事,父母也心疼,可是没人象谢树元这样,直接在皇上面前参一本的。 一时间,京城之中竟是热闹极了。 江老太太院子之中,闵氏看着老太太着急地说道:“大伯这次行事也未免过激了些,这般多的姑娘都去王府里了,被蜇的又不是一家姑娘。况且我瞧着溪姐儿脸上哪有一点包,要说明雪和明岚两个姑娘才严重呢。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得罪了王爷家。” 闵氏到最后难免还是小小地抱怨了一声:“唉,那倒是超一品的亲王啊,同皇上那都是打断了还连着血的亲兄弟。” 江老太太最是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好的,所以这会闵氏虽然也说出了她同样的担忧,她依旧还是骂道:“老大可是正二品的都察御史,他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王爷虽尊贵,可这会到底也做错了。” 闵氏被老太太这么一骂,到底也是低了头。可过了一会,她用帕子擦了一下脸,心疼地说道:“媳妇哪里敢抱怨大伯,只不过我是心疼明芳、明岚还有咱们明雪罢了。她们三个这次可算是被牵累到了。” 老太太不耐烦地问道:“又关明芳何事?她那日不是没去吗?” “老太太您想啊,这次大伯可是直接上书弹劾成王爷。虽说咱们家行得正坐得端,可是旁人要怎么看咱们,如今明芳和明雪正是说亲的时候。大伯这么做了,咱们明雪日后再出门,谁还敢同她多说话,”闵氏用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委委屈屈地说道:“如今溪姐儿年纪小,大嫂自是不怕的,可是咱们明雪可正值年纪。” “还有明芳,她可比明雪还大一岁呢,您看看这阖京哪家姑娘到了十五岁的还没议亲呢,若是明芳嫡母和姨娘都在,我这个做婶娘的都恨不得替她多一句嘴呢,”闵氏连嘘带叹的,好像谢明芳这会就已经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老太太被她这么一说,刚才的怒气冲冲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还有明岚那丫头,确实是个好的。明雪回来跟我说,那蜜蜂来的时候,溪姐儿拉着她舅家表姐撒腿就跑了,还是明岚护着明雪呢。我当时就骂了她,说她身为姐姐该护着妹妹才对,怎么能让妹妹护着她呢,”闵氏小心地觑了老太太一眼,见她神色果然是缓和了许多。 要说连闵氏有时候都有些嫉妒,这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成日护着江家那帮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先前她的明雪在老太太跟前,可是第一受宠的。自从大房回来之后,那个江姨娘让两个女儿到老太太跟前露脸。这老太太虽明面上没说,不过闵氏看她这心也偏的差不多了。 “我也派丫鬟去看了,那明岚脸上可是被蜇了好几个包,这姑娘家的脸面可是最精贵的,”老太太一想到这,就有些责怪地说道:“倒是清溪遇事只想着舅家的表妹,将两个亲姐姐都漏了去,我倒是要问问萧氏,她是如何教的。” 闵氏见老太太这把火烧到了萧氏的身上,便抿嘴不说话。 反正她自认是斗不过那个事事都好,处处被人夸的大嫂的,不过大嫂就算再厉害,不还是逃不出老太太的五指山。 谢清溪这几日正在休养,那日那般惊险的状况,萧氏一听见险些吓晕过去。 不过还好她跑得快,脸上根本没被蜇到,只是手背上有个红包。倒是谢清湛在她一回来后就笑她,不过是出门参加个寿宴罢了,居然能遇见这么离谱的事情。 他还让谢清溪下回出门一定带上他,也好让他遇见各种稀奇古怪地事情呢。 谢清溪倒是没动手,谢清骏对着他头上就是两个板栗,而谢清懋只淡淡说道,倒是大哥手快了。 谢清湛对于自己和谢清溪明明是龙凤双胎,却在家中享受着完全不同的待遇而表示愤慨。结果谢清溪将自己喝的燕窝粥分了他一半,就感动地他指天发誓,日后一定要对妹妹好。 好吧,她六哥哥就是这么好哄,她也绝对不会告诉他,那碗燕窝是她实在不想喝才分给她的。 谢明岚和谢明雪的伤势都比她严重些,其中以谢明岚的最严重,因为她是为护着谢明雪才受伤的。如今别说是二房的闵氏对她关怀备至,就连老太爷谢舫都夸了她,说她有手足之情。 而当时一遇见事就顾着拉自家表姐跑的谢清溪,就成了反面教材。不过府上的人也只敢在背后议论罢了,听说有一次被谢清骏听见了,他当时让管事给那多嘴之人各打五十板子,打完之后便将人撵去了庄子。 闵氏刚开始还为了这事不高兴,觉得这家是自己在管,谢清骏如此做就是打自己的脸呢。结果她刚到老太太跟前漏了个话风,就被江老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实江老太太并非不讲理之人,她只是喜欢偏心罢了。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便一味地偏心。可是她喜欢的人是两个儿子,是大孙子,还有江家人。 所以此时跪在她面前的萧氏,就不在范围之内了。 老太太指着她便骂道:“你瞧瞧你做的这事,一味地让清溪亲近她舅家的表姐,如今置自家的亲姐妹与不顾之地。如今就连家中的下人都在嚼舌根,你说溪姐儿这名声是要还不要?” 萧氏没想到今日请安之后,老太太特特将自己留下来就是这点事情,而且她没想到别人还没说话呢,她身为祖母就给清溪扣了这样大的一顶帽子。 萧氏再冷静再理智,可是遇上儿女的事情,一片慈母之心却容不得她有点退让。 “媳妇便是不明,母亲所说的溪姐儿名声不要是何意?难不成是京城之中有谣传不成,若是有人在母亲跟前说,母亲只管同媳妇讲。女子闺誉重于生命,媳妇身为人母,岂能让人平白诬了我女儿的名声,”萧氏坦坦荡荡地说道。 其实这事就只有闵氏在老太太跟前抱怨过,当时那般混乱的时候,大家都是各自逃命。谁还会注意到谢清溪拉着谁跑了,再说了谢清溪年纪在四个姑娘里头是最小的,谁会觉得她有义务保护姐姐啊。 从来只有老太太教训别人的,如今被萧氏这么驳斥一通,她也怒了。再想起之前大女儿之事,谢树元也是这般反驳她、顶撞她,可见这夫妻两人都是好样的,都未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中。 在大房未回来之前,闵氏对老太太那就是捧着哄着,而三房在府里就比透明人好一点儿。结果大房一回来,老太太就觉得这大房就是回来同她做对的。就连清骏,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都能同自己对着干。 于是老太太捂着胸口,指着萧氏怒道:“你、你竟敢顶撞婆母,我倒要看看永安侯府的家教便是这般的。” 结果,她刚说完,老太太就歪了过去。 别说是萧氏就连旁边的丫鬟都吓得惊叫,一时间老太太的正院竟是热闹极了。 谢清溪正在院子里看书,她这几日不用去上学。就见秋晴慌慌张张地进来,刚到门口就大喊:“姑娘,姑娘,不好了,老太太……” 秋晴跑的太快了,这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清溪一惊,母亲方才被老太太留了下去呢。难不成这会竟是出事了? “老太太气昏了过去,”秋晴赶紧说道。 谢清溪一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被气昏过去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太太装晕。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完虐婆婆 > 第八十二章装晕, 这简直是宅斗之永恒法宝, 而且还能立于不败之地。 谢清溪立即让人去通知她爹还有大哥哥她们, 就带着丫鬟去了老太太院子之中。 等她进了院子时, 就听见里面的闵氏正在劝说:“大嫂, 我看你先起来要紧, 虽说母亲被你气病了, 可到底要先找太医才是。” 萧氏抬头便看闵氏,不仅没有一丝害怕,反而似笑非笑地问道:“弟妹, 我看你如今还是先进宫请了太医才是正事。至于母亲为何晕倒,倒不是你我能非论的,毕竟咱们谁都不是太医。” 闵氏被她说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 而萧氏则是对赶来的清溪淡淡道:“清溪, 过来扶娘亲起身。” 谢清溪赶紧上前, 将她娘扶着站了起来。萧氏刚才虽跪着,可是这房间之中, 谁都不敢小瞧了她。此时她缓缓站了起来, 环视了周围的丫鬟, 冷冷说道:“如今老太太病重, 你们做丫鬟需得好生伺候着, 若是让我知道这府里有什么风风语, 前两日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不怕死的可以尽管试试看。” “大嫂,这到底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 咱们可不好……”闵氏见她到了这境地还摆出这等架势, 只觉得大嫂莫非是疯了不成。 倒是谢清溪看着她娘亲,心中却是隐隐地激动。 “秋水,赶紧让府上的管事去请今日未在宫中的太医,到家中来替老太太看病。也尽快派人到宫门口去,派人请老太爷回来,只说老太太未知和缘故,突然在家中昏倒。还有去请大老爷和二老爷回来,也去学堂将各位少爷请回来。”萧氏沉着冷静地吩咐道。 闵氏看着萧氏这一连串的命令,只是目瞪口呆,难道这时候不是应该将事情隐瞒了下来,怎么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呢? 待吩咐完之后,萧氏便转头对谢清溪说道:“如今老太太病了,咱们这些做晚辈要时刻伺候在床榻边,方是为人子媳的做法。如今你父亲在值上未回,你便同母亲进去伺候着吧。” “是,女儿遵命,”谢清溪微微福礼,原先地慌张在萧氏的坦然镇定之下,反而慢慢平息。 她反而更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将如何破此局? 此时老太太已经被人扶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若不是盖在她胸口的薄被微微起伏,谢清溪都要以为这真的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可是她却知道这个老太太,如今儿子们都已经出息了,就连孙子辈都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少年才俊。所以她越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的重要,越发地要掌握每一个人的命运,而谢树元和萧氏都是有主意之人,并未她能轻易拿捏的。 所以这位老太太终于在此刻爆发,而且她选择以这种方式,她这是要活生生地毁了萧氏的名声啊。 谢清溪不喜欢她。 “母亲,您这病竟是来的这般突然,媳妇实在是担心极了。不过您也别担心,媳妇已经去请了太医过来,您一定会好起来的。”萧氏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在老太太的脸上轻轻擦拭。 她一边擦还一边柔声说着话,旁边老太太的丫鬟,此时没了主子撑腰,又岂敢佛了这位大夫人的意思。而老太太的内室之中,因未开窗,室内又点着熏香,整个房间有一种闷闷地感觉,而谢清溪则在房间闻到了一种腐朽的味道。 谢清溪站在萧氏的身后,看着她娘亲坐在踏边,一遍又一遍地给老太太擦拭着手掌心。萧氏突然转头对周围的丫鬟说道:“都给我出去,你们这样多的人挤在这一处,岂不是要闷着老太太了。” 萧氏和谢清溪的丫鬟一听了此话,就立马出去了。后头也只有老太太的丫鬟还在,萧氏睨了这几个丫鬟一眼,轻笑一声,柔柔问道:“我让你们出去,你们怎么不走?难不成心里是没有我这个大夫人不成?” “大夫人,奴婢们不敢,只是奴婢们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不敢轻易离了老太太,”老太太四个大丫鬟中的魏紫乃是四人中的主心骨,这会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老太太有我和六姑娘亲自照顾,难不成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不成?”萧氏将老太太的手臂翻了过来,用帕子将她的手背又细细地擦了一遍。 就连谢清溪都被她娘亲的动作弄的头皮发麻,这动作真是…… 魏紫顿了一下,后面三个丫鬟则是面面相觑,并不敢在说话。 “出去,”萧氏又微微提高了声音,而此时站在魏紫身后的洛红则是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其他两个丫鬟则是互换了一下眼神,四人都不得不退了出去。 虽说长辈身边的丫鬟都有脸面些,可是再有脸面的丫鬟又如何能同堂堂的夫人相比较。如今没了江老太太做靠山,萧氏一句话这些丫鬟岂有不听的道理。 萧氏这会将手中的帕子递给谢清溪,吩咐道:“将帕子浸在热水中,再拧干递给娘。” 谢清溪接过帕子,称了声是,就赶紧去拧帕子了。 等回来时,就见她娘一边接过她的帕子,一边说道:“一晃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媳妇嫁到谢家也有二十年了。媳妇虽不敢居功,可是替谢家生了三子一女,也算是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了。怎么,您就是非要和我做对呢?” 谢清溪原本还低着头,在听见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抬头看她娘,脸上的错愕都没藏住。她再看着老太太的眼睛,虽依旧象刚才那般闭着,可是她总觉得老太太那嘴角两边的皱纹好像更深了,就像寻常她生气时那样。 可是萧氏却一点都没在意,只是低着头擦着老太太的手掌。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府上的人都该听你的,其实我也想听你的啊。可是我回想了一下,但凡我听了您的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呢。我听了您的话,将江同心当作表妹看待,可是呢,她最后竟爬上了我丈夫的床。我听了您的话,将清骏留在京城,害得我们母子分离那样久。”萧氏说话的口吻格外的温柔,可是谢清溪这会却不敢再低头了。 她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萧氏的动作,生怕她下一秒就把手上的帕子捂在了老太太的嘴上。 不过若是萧氏这般做,她就不是那个当年才名冠京城的萧婉婉。 “还有好多好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你老人家年纪大了,会不会脑子不太好,忘记了好多事情?”不过萧氏随后又莞尔一笑,她说道:“不过没关系,媳妇也没什么机会同你说心里话,这会倒是同你好生说说吧。” 谢清溪这会真的能确定,老太太的眼角抖了一下。 萧氏这会总算是抬头看她,她柔声说:“自从回京之后,每回瞧见你,我都暗暗下定决心,日后我若是做了婆母,可不能同你学,只管在媳妇面前拿威风。其实你是不知道,这京城背后的人都在笑话您,说你这等作为,可见当年江家被抄家丢官也是活该的。” 噗,谢清溪真的要忍不住了,因为在她娘亲说完这句话之后,老太太脸颊抖动了一下。 看来她真是被自家娘亲给气着,谁不知道当年江家被吵架一事乃是老太太的死穴,谁提她跟谁翻脸。可这会她正装昏迷呢,就算萧氏说再嘲讽她,她也只能生受着。 这只怕是老太太自从当了谢家的老祖宗之后,头一回受这样的委屈却不能反驳吧。不过老太太这等作为,却也让谢清溪深深担忧,就连她娘把话说的这般绝了,她都能忍住。 看来老太太这次也是打定主意要给她娘好看的。 这弄得好像最后的决战一般,让谢清溪不由有些担忧地看着萧氏,毕竟萧氏从礼法上孝道上是完完全全处于下风啊。 待过了会,太医来了,闵氏这会是跟着太医一起进来的。待太医替老太太把脉之后,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大约老太太不过是劳累了些,并无大碍。” “钱太医,您再给看看,我婆母方才可是被气……”闵氏着急说道。 萧氏却笑着打断她说道:“钱太医,我家弟妹的意思是,老太太这么突然晕倒,可是被风吹的,受了风寒?” 钱太医并不去看闵氏,只笑着回萧氏说道:“夫人只管放心,我方才替老太太把脉了,她脉象平和有力,并未受风寒。不过贵妇的太夫人年事已高,有时候上了年纪的人会突然昏睡过去,并不是大家常以为的昏迷。” “所以祖母她老人家只是突然昏睡了过去的?”谢清溪用一种惊喜又满足的口吻问道,她满含激动地说道:“钱太医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们方才还以为祖母是昏倒呢,如今看来竟是咱们大惊小怪了。” 闵氏被她们母女两人这颠倒黑白的能力给气到了,可是老太太明明被大嫂气到了,怎么就被说成是突然昏睡过去了呢。闵氏再转头一看,旁边的这些丫鬟,就连自己身后的丫鬟脸上都是一种如释重负。 这些蠢货,蠢货,闵氏在心中怒骂。 可是却不敢再问太医,毕竟人家太医都说老太太是昏睡过去,她若是说是被大嫂气的,只怕待会二老爷追问起来不好解释。 于是钱太医只开了滋补的药材,只说老太太只需静养就好。 “多谢钱太医,钱太医请稍留步,此时我公公和相公应该都在赶回来途中,待他们回来后,还请你再解释一边,好让他们安心,”萧氏温和地说道。 钱太医笑着抱拳,只说:“谢夫人既是如此说,那钱某便从命了。” 钱太医在外面坐了没多久,谢舫和谢树元就到了门口。两人一个从皇宫一个从都察院回来,竟是在门口撞上了。 钱太医一见他二人进来,便赶紧起身行礼。而谢舫则客气了两句,便赶紧为了老太太的病情。 谁知竟听到了一个年纪大了,会突然昏睡过去的病情,就连谢树元都有些诧异,倒是谢舫则微微舒了一口气,他谢道:“内子如今年事已高,如今听钱太医如今一说,我倒是宽心不少。” “谢大人不必担心,我方才替老太太把脉了,她脉搏强劲,体魄康健,这样的年纪能这般康健也是极难得的,”钱太医如实说道。 谢树元便将钱太医亲自送出府,直到送上车才转身要进去。不过他刚转身,就见马蹄声响起,只见几辆马车往这边来。 他又顿住了,结果就看见这些马车都是谢府的,谢家二少爷谢树钊从第一辆马车下来。而谢清骏、谢清懋以及谢清湛则从后面的几辆马车回来。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谢树钊一过来,谢树元便问道。 谢树钊急急说道:“我在衙门里,只听说母亲突然昏迷过去,便赶紧坐了车回来。” 谢清骏也说道:“儿子也是听到这样的话,才立即赶回来的。” 待谢树元领着人回去的时候,谢舫正在内室之中,萧氏依旧让丫鬟出去,自己亲自给江老太太擦脸,谢清溪则在一旁拧帕子。 闵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公公,又见大嫂母女两人这举动,只恨刚才怎么没想到这般做呢。 待谢树元领着谢家这些男丁进来时,谢舫立即皱着眉头说道:“老二你不用当值吗?为何不在衙门里反而回来,还有你们三个,此时不是应该在书院里读书的?” “儿子一听母亲昏倒,便立即赶回来,不知母亲如今病情如何?”谢树钊立即着急问道。 而萧氏则抿嘴一笑,宽慰道:“二老爷可不好说病不病的这种话,老太太只是方才昏睡了过去,所以才惹得这般虚惊一场的。” 谢树钊微微长着嘴,用一种您逗我取乐的表情看着萧氏。 这会谢树元才出面,将方才钱太医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就连谢树钊就轻轻叹了一口气,嘘道:“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新奇之事,别说大嫂吓了一跳,便是我遇见也只怕会觉得是昏倒呢。” 闵氏看着谢树钊居然还主动替萧氏解释,恨不得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父亲,儿媳有一事要向你禀告,”待萧氏将老太太的手臂放在被子后,便转身对谢舫行礼说道。 谢舫看了这个长媳一眼,便点了点头。 谢树钊一听便立即回道:“那儿子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伺候母亲。” 接着他便使眼色给闵氏,可闵氏不愿走啊,她还等着在老太爷面前告状呢。 “二弟倒也不急着离开,此事同二房也有些关系,”萧氏轻声说道。 待一行人到了外头的正厅,老太爷在主位上落座,谢树元在左手边坐下,而谢树钊则带着闵氏在右手边坐下。谁知刚萧氏待众人落座后,便突然起身连走几步,走到正中央扑通一声跪在谢舫的面前。 谢舫一句,老大媳妇你这是做什么,还没问出口呢。 就听萧氏说道:“父亲在上,儿媳妇求父亲同意儿媳到庙中带发修行,为母亲祈福。” 谢清溪一听这话,头皮都炸了。 她看着她娘跪得笔直的身形,又想起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难不成她娘是打定主意去庙中,这才不管不顾说出那些话的。 “娘,娘,”她跑过去跪在萧氏身边,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她哭着拉萧氏的手臂:“娘,你别丢下我们,你别不要我们。” 闵氏也呆怔了,难不成大嫂还真的打算出家了? “儿媳实在有愧做谢家媳妇,请父亲成全,”萧氏也不辩驳,只含泪说道。 谢清溪在一旁哭的更起劲了,谢树元则完全是蒙了。今天早上他起床去衙门的时候,萧氏还亲自给自己穿衣裳,替他系上腰间玉佩,让他早些回来吃饭,怎么这会自家媳妇就要抛家弃子出家去了啊。 “老大媳妇,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同我说便是,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非要动不动就出家,”谢舫温和地问她。 萧氏则摇头,坚定道:“儿媳并无委屈,只是儿媳入谢家二十年,竟是从未讨得母亲欢心。可见儿媳作为媳妇的失败,如今儿媳不敢再在母亲跟前徒增她老人家的烦恼,只愿在青灯古佛面前,为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孩儿们念经祈福。” “娘,你别这样,连大夫都说祖母只是昏睡过去,并不是你气的,你别这样,”谢清溪这下放佛真的被吓坏了一般。 她一边哭着一边抽抽泣泣地说,祖母不是你气的。 这会别说是谢舫,就连谢树钊就听出来了,原来是有人说老太太是被萧氏气昏了。谢树钊暗暗想到,难怪大嫂要出家,他娘这脾气如今可是越发地独尊了,要是她醒了,大嫂只怕是没了活路。 在谢树钊心中,萧氏一向是个温和端庄的贵女,同他娘和他夫人都不一样。 “父亲,还请您为萧氏做主,本朝孝道为首,说萧氏气昏了老太太无疑是要了她的命啊,”谢树元这会也跪下来了。 亲爹都跪了,站在身后的儿子也跟着跪了下来。谢舫看着这跪了一片的子孙,树元是他最骄傲的儿子,将来他的成就必不输给自己。清骏,他精心教导的孙子,也是他最为期待的谢家子孙,他甚至认为谢家的兴旺并不在于自己,也不在谢树元,而是在这个谢家的嫡长孙。 他看了眼谢清懋,这个孙子内慧与心,为人虽板正,却自有一套公里正义所在。 而哥哥身后的清湛,还有扶着母亲手臂哭泣的清溪,龙凤胎,这满京城都再找不出第二对这样灵秀的孩子。 谢舫甚至认为,他这一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为谢树元聘娶永安侯府的小姐。 “老大媳妇,你只管说,我定会为你做主的,”谢舫说道。 萧氏只坚定说道:“儿媳并非为此事而说出这番话的,儿媳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替母亲祈福。” “清溪,既然你娘不说,那便由你来说,”谢舫看着此时还在抽抽答答地小孙女问道。 谢清溪只摇头说道:“我并不知是何事,我只知道只是今日请安后,祖母便将母亲留了下来。后来有丫鬟告诉我祖母昏倒了,我过来就看见母亲跪在这里,而二婶说是母亲气昏祖母的。” 闵氏听这小丫头说不知是什么事,却将什么事都倒了出来,只气得牙都痒了。 “父亲,并不是儿媳有意这么说,而是母亲的丫鬟匆匆过来,告诉儿媳,说母亲同大嫂吵了几句嘴,就昏过去了,所以所以,”闵氏看似解释,却还是告了萧氏一状。 萧氏此时面色冷静,她看着闵氏淡淡开口:“弟妹弄错了,我同母亲并未争吵。只是母亲问我当时成王府遇到蜜蜂,清溪为何只顾拉舅家姐妹离开,而不顾其他两个姐姐。母亲也说,这事关溪姐儿的名声,我少不得要解释两句。” “竟是为着这事,既然祖父也在,不知孙子可否问一句?”此时谢清骏开口。 谢舫一向重视这个孙子,他既然说话了,谢舫也少不得要听他的意见。 “当时我在花园之中,竟听到有家中议论,说六妹妹在成王府只顾着舅家姐妹,而不顾自家姐妹手足。此话太过恶毒,孙儿一听,便立即让人请了家法,后又禀明祖母,将那两下人撵了出去,不知孙儿此举可否妥当?”谢清骏问。 谢舫看了一眼,答道:“甚妥。” “再着六妹妹今年十一岁,明雪今年十四,明岚今年十二,而我那舅家表妹今年也是十四岁,当时成王府一片混乱,六妹妹是在一片慌乱和害怕之下,才抓住离她最近的舅家表姐跑开的,是问这样的情况下,她如何去找其他两位姐姐,”谢清骏又突然冷笑一声,“还有我竟是不知,这遇到危险,哪有妹妹要护着姐姐,而姐姐可以不管妹妹的?” 谢舫听到这里哪有不明白,又是自己那老妻拉偏架,估计老大媳妇顶撞了她两句。她便一气之下想出了昏倒这一招,结果这钱太医是个实诚,最后只编出一个突然睡着的烂理由。 谢树钊这会也拉着闵氏跪下请罪了,这两房人是跪了满满一地。 谢舫环视了跪在地上的人,说道:“老大好生安慰安慰你媳妇,她受委屈了。还有清溪儿,爷爷也知道你在成王府被吓坏了,这事并不该怪你。要说保护,也该是你姐姐们保护你,哪有你保护她们的道理。” “都怪孙女当时太害怕了,不然一定会回去拉着姐姐们一起跑的。孙女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情,一定好好保护姐姐们,”谢清溪一边抽搭着一边回道。 倒是逗的谢舫笑了下。 待谢舫让他们各自回去,他等在这处等着老太太睡醒。 谢树元还想陪着,谢舫只骂他,不过是睡着了而已,他便是想当孝子也没这机会。 待众人离开了,谢树元走回内室的床榻前,只说道:“他们都走了,你还是不醒吗?” 老太太睡在里头并不知外面的事情,不过此时也再不愿装了,她心中早已经因萧氏的一番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呢。 她睁开眼睛,只看见谢舫坐在床榻之前。她一看见便怒道:“老大媳妇对我有怨怼,她是恨不能我去死。” 刚才萧氏说的话太可怕了,她听的是胆战心惊啊,这样一个对自己有怨怼的儿媳妇,她突然升出一种惧怕。 谢舫自是不信她的话,只安慰道:“老大媳妇出身尊贵,处事得体,又教养这些好孩子,谁人见了不说咱们有福气。” “福气?”老太太惊叫了一声,她嗓音如今越发尖锐,如今陡然升高,竟是刺的谢舫耳朵疼,她怒气冲冲地将萧氏方才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她道:“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怨怼,我看她如今是恨不能我去死吧?” “你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我原以为你不过是对老大媳妇有些不满而已,如今竟是已经胡乱语起来了,”谢舫更加不可能相信萧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要他说,这定是自己的老妻为了诋毁媳妇编出来的。 可老太太一见自己的话竟不被人相信,立即便更加生气了,她坚决说道:“我说的真是真的,她是当着六姑娘面说的,六姑娘也听见了。” “荒唐,”谢舫听到此处便更觉得荒唐了,他一甩袖子问道:“你会当着女儿的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日后再不许江家的人过府了,他们以为在你跟前说老大媳妇的坏话,咱们谢家就能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做他们的白日大梦去吧,”谢舫见好好一个家,竟是被老太太搅和地一团乱,便越发生气地指着她:“你若是真看不惯老大媳妇,那好,明日我便让人将你送庄子上去住。” 要说江老太太这世最怕的一句话,只怕就是这句,送你庄子上住。当年她婆母每每说出这句话时,她便胆战心惊,如今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也会这么对自己。 这会老太太真真是说了真话却没人信,只能生生吃了这哑巴亏。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太后来啦 > 第八十三章 闵氏看着亲自来二房院子的萧氏, 脸上只露出尴尬地笑。那日一回院子, 谢树钊便对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说她简直没脑子, 居然主动去招惹大房。 谢树钊从小就生活在谢树元这个亲哥哥的阴影之下, 特别是谢树元二十岁就得了探花, 他二十岁还是个举人呢。等他要下场考试后, 结果第一回落榜了。 那时候虽然父亲并没有给自己压力,可是谢树钊总觉得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同了。毕竟两人可是嫡亲的兄弟,一个第一次参加会试便金榜题目, 一举天下知,可是自己呢,在乡试之后并未立即下场, 反而又在家中读了三年书, 结果还是没有考上。 若不是后来谢树钊也金榜题名了,他都觉得自己能抑郁了。 结果自己这个媳妇, 不知道巴结大哥一家也就算了, 居然还去挑衅。若是旁边女儿还在场, 他恨不能对准她脑子狠狠拍两下。 闵氏原先还觉得是萧氏耍心眼, 待婆婆醒后, 定会给大嫂好看。 结果, 第二日老太爷就亲自发话了,老大家的回来一段时间了,对着府里也熟悉了, 按理家里应该由长媳管家的。 于是谢舫一句话, 闵氏这管家权就得交出去。 闵氏也不是没跑到江老太太面前哭诉,可是江家昨日到了门口,结果门房上的人可是板着脸说,老太爷说了,再不许你们家的人到府上来,生生将人撵走了。 于是老太太就知道,谢舫可不是吓唬吓唬自己,他这会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想着回来这么久,也没到弟妹这里坐坐,正好今个要拿了对牌和账本,倒不如我亲自过来一趟,”萧氏对她说话,依旧还是亲亲热热的,面上是看不出一点介怀。 闵氏哪有萧氏这等演技,再说人家这是亲自过来打她的脸呢,而闵氏还只能生接着。她干笑着说道:“那怎么好劳烦大嫂,大嫂只管派人来说一声,我亲自送过去便是了。” “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需要这般见外啊,”萧氏还是笑。 闵氏只好将她请过去坐,而萧氏没等她说话呢,自然而然地便在上位坐下。闵氏看了一会,才在下首坐下。 “其实要说这管家吧,我在江南的时候倒是一直在管,不过就是管过才知道,这家确实是不好当,”萧氏摆出一副,我就是来和寒暄的。 闵氏只得坐在下面陪着闲聊,她有些意兴阑珊地:“大嫂,说的甚是,这家里人口多,确实有些难管。” “弟妹这话我倒是不爱听了,这京城富贵人家里头,谁家人口不多。咱们家主子还算少的,有些人家六七房住在一起,少爷小姐十几个,那底下的小少爷和小小姐就更多了,可人家照旧是照着规矩过日子,嫡庶不能废,”萧氏意味深长地看了闵氏一眼:“这长幼就更加不能忘了。” “大嫂说的对,”闵氏又不是真没脑子,这会哪还会不知,大嫂这是明晃晃来敲打她呢。 不过等萧氏真的掌家之后,闵氏才明白,自己那天被敲打两下那就是最轻的。 萧氏掌家倒也弄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依旧是照常过日子,不过这会她将谢清溪亲自带在了身边。 “娘是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学习这理家的,都说姑娘清贵沾不得这些庶务,可是娘亲今日就是要告诉,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没有人在出嫁之前不学这掌家之事的。这才名、样貌在姑娘议亲的时候倒是有用,可真等成亲过日子,你才会明白,这人际关系掌家理事才是最能体现一个姑娘的地方,”萧氏拉着谢清溪教导道。 谢清溪听着便是点头,她娘说的简直是太对,太对了。 转眼间,就到了端午节。话说端午节可是一年之中,极重要的节日。在江南的时候,无论是苏州还是金陵,每到端午都有龙舟节举行。 谢清溪因小时候出去看龙舟时出过事,所以萧氏后来看管她看得特别严。至于这次端午节,萧氏因着要管家,早就忙开了。 “我听说这次赛龙舟,连皇上都要出宫看呢,到时候只怕西海那里都人山人海呢,”谢明雪笑嘻嘻地说着话,将自己编的五彩粽子分给在座的姐妹们。 谢清溪拎着谢明雪的粽子,突然想起小时候,谢树元曾经给她过一串玉葫芦,不过后来被陆庭舟拿去了。她都还未他要回呢,若是下回再见着他,定要提这事情。 “三姐,你去年不是去了吗?快给咱们讲讲吧,”谢明雯拉着自家姐姐的手臂便撒娇问道,去年的时候,闵氏说她年纪小偏不愿带她出门。 谢明雯打定注意,今年可一定要跟着去。 大房的姑娘去年还在金陵呢,三房的姑娘一向就是透明的,连谢明雯都没去成,她们自然更是不会去的。所以去年,谢家去看龙舟比赛的就只有谢明雪一人。 于是她在众人的关注之下,笑呵呵地讲述着去年龙舟比赛的场景,她口才不错,又添加了些许夸张元素,只讲的一众姑娘恨不能立即就到端午节当日呢。 “皇上若是去的话,那后宫的娘娘们也会去吧?”谢明岚看似无意地说道。 谢明雪点头,笑道:“何止是娘娘们,就连皇子们和公主们都会去的。到时候两岸满满都是帐篷,那场景可热闹了。” “呀,我可还没见过皇上呢,真不知天子是何等威严,”谢明芳感慨地说道。 谢明雪立即打击她:“皇上的大帐可不是咱们随意能去的,况且今年说不定连太后娘娘都会去呢。这大帐周围定是重兵把守,别说是人,就是只蚊子都飞不过去呢。” “三姐,你最会说笑了,哪里能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谢明雯被她逗得笑了。 因着这话是谢明雯说的,所以谢明雪便逗她:“那你便变成蚊子看看,可能飞的过去?” “三姐,你真讨厌,只会拿我寻开心,”谢明雯撅着嘴巴撒娇。 倒是谢明芳这次又适时插嘴问道:“我听说皇上今年要为成年的皇子挑选正妃呢,那这次端午不知可是相看各家姑娘?” “二姐姐,皇家之事岂是你我能议论呢,”谢明岚立即有些不赞同地说了一句。 倒是谢明雪呵呵一笑,只说道:“这处只有咱们自家姐妹,说说私底下的话又有何妨呢。本来是有消息说,皇上要为三皇子以上的几位皇子挑选正妃,不过到如今都没个动静,也不知是真是假呢。” “好了,这些事不是咱们能讨论的,若是两位姐姐还要说下去,那我就要禀明母亲了。”谢清溪冷冷说道。 谢明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只说道:“六妹妹何必这般生气,左右妹妹也没到那年纪呢。” “你……”谢明雪这句话犹如戳到谢清溪的痛处,她如今最讨厌别人提到她的年纪了。 谢清溪冷冷一笑:“这倒是,我可不象三姐姐这样,在这般大妹妹面前没廉没耻说这些话。” “你说谁没廉耻呢?”谢明雪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说谁谁心里明白,”以前在江南,谢清溪极少同人争吵。不过如今有个谢明雪在,她可心中没有那样多的忌讳,大家都是嫡女,谁也不让着谁。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般吵嘴呢,”谢明芳还是头一回见谢清溪这么生气,她身为在场姑娘中年纪最大的,当即就劝架。 “可不是我先挑起来的,”谢明雪不服气地说道。 谁知谢清溪霍地一下,喊道:“朱砂,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我要回去了。” 说着,她便转身就往外头走,气的谢明雪指着她就说道:“你们看看她那什么态度,不行,我定要同祖母说,哪有这么对长姐的。” “三姐,算了,你就别生气了,”谢明雯年纪小,被姐姐们的争吵给吓着了,不过她却隐约觉得其实六姐说的也有道理。 因为端午节,所以谢家的姑娘们都有三日不用上学。因着谢家大房回来了,所以这会去西海看龙舟,谢家光是马车就有五六辆,那些少爷们还都是各自骑马过去的呢。 萧氏看着谢清溪,问道:“还生闷气呢?我看你这抄书是没抄透呢。” 因着和谢明雪吵嘴的事情,被老太太知道了。她叫了谢清溪过去就教训一顿,说她不敬姐姐,罚她抄二十遍的女则和女戒。 其实萧氏也知道,老太太纯粹是因为上次吃了自己的闷亏,这会才迁怒到清溪身上。 不过谢树元是个女儿奴,一回家听到这事,当即就不愿意了。这明雪当众讨论皇家秘辛,我家清溪儿是为了姐妹们才出劝阻的。若是直劝阻的人反而受到惩罚,而乱说话的人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岂不是乱了章法。 谢老太太快要被这个大儿子气死了,可是谢树元一开口就是,若是母亲觉得儿子此话不妥,那便请父亲大人过来。 谢老太太这刚被谢舫威胁过,哪敢在顶风作案,于是这最后抄书改成了三遍,原因是她虽然劝说的对,但还是不该同姐姐争吵。 至于谢明雪,则被罚抄了十遍女则和女戒,而且还是不抄完不能出门。于是为了赶上去看龙舟,听说她这几天可是挑灯抄书。 “若是我的错,爹爹又怎么会帮我说话,”谢清溪把谢树元搬出来。 萧氏看着她简直是没法,她伸手捏了下谢清溪的脸颊:“你还说这等话,你爹爹如今对你简直是偏心没边了,反正娘是再管不了你了。” 待到了西海,萧氏上前扶着老太太,而谢清溪则跟在她身边。一路上遇见不少贵妇淑女,她谁也不认识,就只知道端着一张笑脸。 谢家做到帐篷里的时候,这龙舟赛还有好一阵子才开始呢。 结果没一会,外头就是一阵骚动。谢老太太微皱了下眉头,问道:“外头怎么如此吵闹?” “回老太太,是皇上驾临了,”外面守着的丫鬟立即进来禀告。 “皇上能与民同乐,实在是咱们的福气啊,”老太太登时一张脸笑得跟花朵一般。 结果,没一会,就见外头一个丫鬟又进来,连声音都有些兴奋地说道:“老太太,外头来个位公公,说是要求见呢。” 公公,那就是皇宫贵人身边的人了。 老太太立即道:“赶快请,赶快请。” 这太监一进来,便冲着老太太行礼:“寿康宫富海给老太君请安了。” 因着谢舫是阁臣,老太太那也是正一品的诰命呢。所以她受富海这礼也是可以的,只是这寿康宫三个字可是不简单的。 就连萧氏心中都咯噔一下,太后派人来干嘛呢?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知子莫母 > 第八十四章战鼓擂, 夏风劲, 外头人头攒动, 纷纷盯着湖面上的龙舟。而好几艘模样相似, 但颜色各不相同的龙舟, 船上穿着不同颜色衣裳的队员, 此时纷纷摩拳擦掌, 就等着在皇上跟前露脸呢。 “富公公,你百忙之中到这,可是太后娘娘有吩咐?”谢老太太脸上带着温和地笑意, 那声音还是露出隐隐的得意。 要说这整个谢府,也就她在太后跟前请过几回安,露个脸熟。 富海嘿嘿一笑, 立即便说道:“太后说了, 之前好些姑娘在成王府被蜜蜂蜇伤了,所以这会让奴才请这几位姑娘过去给太后瞧瞧。太后她老人家说了, 虽说成王爷已经登门道歉了, 可到底是待客不周。” “太后这么说, 实在是让咱们惶恐, 咱们家确实有姑娘受伤了, ”老太太有些叹怜地说道, 这眼睛就朝着闵氏旁边的谢明雪看。 闵氏脸上一喜,放要开口,就听着富海说道:“太后娘娘宣了贵府的六姑娘前去觐见。” 什么?谢老太太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 怎么没我们明雪?闵氏险些要脱口问出声音来。 又是她, 谢明岚立即低下头, 生怕自己怨毒的眼神被人看见。而脸上原本热烈的期盼,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不是吧?而谢清溪则是最吃惊的。 她立即想到陆庭舟,一瞬间脸蛋变得红扑扑地,现在见家长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六姑娘,太后娘娘还等着呢,咱们赶紧走吧,”富海准确地看着萧氏身边坐着的女孩,都说这位谢家六姑娘是几位姑娘当中长相最出众的。富海原先还想着,一个十一岁的姑娘,便是再好看,还能比得上那些正值花朵时期的姐姐? 结果他一进来,只打眼那么一瞧,便立即认出哪位是六姑娘了。 因着富海是太后身边的人,老太太便是有再多的话,也不好质疑。她和蔼地对谢清溪说道:“溪姐儿,既是太后娘娘宣你过去,那你便跟着富公公好生过去。不过到了皇上和太后跟前,可万不能失了礼数。” “谢祖母教训,孙女知道了,”谢清溪起身冲着她微微福身。 富海立即伸手去扶她,谢清溪甜甜笑道:“谢谢公公,我能自己的。” 萧氏看着她冲人家甜笑那模样,只怕就是被卖了,都要帮着人一块数钱呢。她立即有一种,我自己把闺女养的太天真的后悔感。 富海领着谢清溪出了帐篷,里头的气氛立即变得凝重起来。谢明雪到底是年纪小,掩不住心事,脸上那满满的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谢清溪不让她去的呢。 最后还是闵氏突然一声轻笑,道:“姐妹一块被蜜蜂蜇,倒是只有六姑娘有这福气呢。” “弟妹倒是说的不错呢,我也没想到咱们清溪儿能得了太后她老人家的青眼呢,”萧氏抬手扶了下发鬓,笑呵呵地接了下闵氏的话,丝毫不觉得她这话酸,只当她是真心夸赞呢。 “好了,清溪儿受了太后的青眼,那是她的福气,你们都少说两句,”老太太见两个儿媳妇在自己面前打机锋,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闵氏有些不服气地闭上嘴巴,而萧氏则是端起茶杯,只是眼底却还是漏出了担心。 ******** 谢清溪跟在富海身后一路过去,只是从她家的帐篷到皇帐之中,还是要走上百米之远,所以一路间不少人往这边张望呢。 待到了皇帐之中,富海便恭敬地说道:“奴才先进去通报,有劳姑娘再次等候片刻。” “有劳公公了,”谢清溪微微点头。 说着,富海便掀起帘帐,朝里面进去了。 谢清溪站在帐子外头,这周围站着好些腰间别着刀剑的侍卫,腰板挺直地目光直视着前方。这可才是真正的天家气派啊。 虽然天子号称是上天之子,皇权神授,可是谢清溪知道天子的权利来自与世袭的继承。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天子,一个活的国家元首,一个可以真正说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最高统治者。 就在谢清溪正在神话一个皇帝时,就听旁边一个惊惑地声音:“咦,你怎么在这处?” 谢清溪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比她略高些的少年,穿着的衣裳,嗯,这些蟠龙绣的可真是精致,而腰间的黄带子上镶嵌着一颗鹅卵大的玉石,那玉石在阳光之下晶莹剔透,可见其玉质均匀细密,实在是上上等的好玉。 当然,如果这张脸是她从没见过的,谢清溪觉得自己还可以欣赏这块玉更久一点。 谢清溪还没说话呢,就听旁边的侍卫开始给这几位爷请安,从五皇子到十一皇子,可都是到齐了。 “怎么,不认识了?”陆允珩可没管旁人,只盯着她问道。 谢清溪立即福身,一带而过道:“民女给各位皇子爷请安。” “九哥,人家不搭理你呢,”旁边的十皇子陆允晟撞了他的手臂,笑呵呵地说道。 “哟,这大太阳的,怎么让人家姑娘站在这门口呢,”又个稍微年长的皇子开口问道。 谢清溪是回答也不好,不回答也不好,毕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同皇子搭话,那就是不珍重。 就在此时,富海总算是回来。他一看见这些皇子,便立即笑着请安说道:“各位爷可算是来了,皇上和太后在里头念叨了好几回呢,生怕几位爷赶不上这龙舟比赛。” “还不就怪十弟,非要赛什么马,这不耽误功夫吗?”陆允珩闲闲地说道。 富海立即让开一步,笑道:“几位爷赶紧里面请吧。” 五皇子打头进去,等到陆允珩的时候,他给十皇子使了个眼色,陆允晟还特特看了谢清溪一眼,这才抬脚进去呢。 “富公公,这位姑娘在这是干嘛呢?”陆允珩似笑非笑地问道。 富海立即笑着回道:“是太后娘娘宣谢姑娘来觐见的,至于什么事,待会皇子不就能知道了。” 陆允珩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在心里骂了声狗东西,撩了下袍子就大跨步进去了。 倒是富海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冲着谢清溪笑着说道:“我知道姑娘是个贵人,日后是大有福气的。” 谢清溪被他这么一说,弄得不上不下,却见他再没有下文。 待她进去的时候,并不敢抬头,因为那富海说了,若是圣上未叫抬头,是不能抬眼瞧皇上的。于是谢清溪进去,垂着头将请安问礼,一步一步做的丝毫不差。 她幼年时,谢树元便曾经替她请过告老还乡的宫中嬷嬷做教导。虽萧氏并不喜这些嬷嬷对她的院子指手画脚,却要求这些嬷嬷教她这宫中的礼仪规矩,如何行礼如何吃饭如何行走,这这一举一动都有一个小框框在那里竖着。 当时谢清溪还庆幸,自己不用进宫受这份罪。如今初见皇上,庆幸的却是她娘可真有先见之明,要不然她就丢脸丢大发了。 “好了,免礼起身吧,”皇上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不过倒是好听。 谢清溪起身后也并不敢乱看,直到一个略有些苍老的问道:“你便是谢家的六姑娘?” “回太后,民女正是,”谢清溪道。 “好了,抬起头来吧,”太后说话中带着点笑意,她转头对皇上赞道:“这倒是个懂规矩的姑娘,不让她抬头就不乱看。先前还有人同哀家说,她长居江南,哀家看只怕她比那些长居京城的姑娘都懂规矩呢。” 谢清溪心中一咯噔,太后这话的意思,有人在她跟前告过自己的黑状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了,居然有人告状告到太后跟前去了。 这时候谢清溪抬头才看见,皇上坐在上首,而太后则坐在他左边略靠前一点的地方。而左手第一个便坐着一个穿着宝蓝缂丝清竹织金锦袍,乌黑的头发整理地盘在一个镂空白玉冠中,脚上一双玄色绣暗银纹靴子,坐在那处的身影异常地板正峻拔。 也不知为何,谢清溪只一眼看见他,便觉得心中的浮躁和忧虑,就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谢家到底是书香世家,他家的姑娘想必也是不差的,”皇上顺着太后的话,夸赞了一句。 而这句话让一众坐在两边的皇子,更加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在座也有适龄的贵女和公主,可是竟是找不出一个比她长相更加精致的。要说这长相俊美的男子,倒是有两个能堪堪同她相比较。只是此时一个正含笑看着她,而另一个则因为众多皇子盯着他的目光,而面色略有些阴沉。 “哀家听说前些日子,端敏郡主的生辰宴,你也是在的,”太后和蔼地问。 谢清溪赶紧答了一声是,等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好像太过敷衍,便又回道:“民女是随着表姐一同前往。” “你表姐可就是坐在此处的永安侯家的萧三姑娘?”太后有些意趣地继续问道。 这会谢清溪才看见,在几位从未见过的女孩后面,还坐着她认识的姑娘呢。其中就有她的表姐萧熙,还有林雅娴以及杨善秀,以及那日一同在王府被蜇的两个姑娘。 “回太后,那正是民女的表姐,”谢清溪点头称是,而萧熙则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太后又道:“今个叫你们来呢,也不是为着旁的,只是先前你们去成王府做客,原本是好事,谁知竟遇上那等事情。不过你们放心,皇上已经申斥成王了,让他回去好生反省了。” 谢清溪眨了眨眼睛,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太后娘娘这不是让自己得罪人嘛。 突然陆庭舟开口说道:“母后,你先前不是说这几位姑娘受了惊吓,要赏赐这些姑娘的。我瞧这几位姑娘都在坐着半晌了,你这赏赐还没给呢。” “皇上,你瞧瞧你这个弟弟,就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这么多晚辈在呢,哪有他这样替人朝我这个母亲要东西,”太后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对着皇帝似真似假地抱怨。 因为陆庭舟的打岔,谢清溪总算是逃过一劫,所以太后赐她入座的时候,她可是感恩戴德地很呢。 她就坐在萧熙旁边,两人虽然都有无数地话想和对方说,可是在这种场合哪敢随便开口。 此时便听太后开口:“允琅,如今你年纪也大了,你母妃之前同我说了好几回你这婚事,想求着皇上给你指一门婚事。如今我这个做祖母,便替你做一回如何?” “孙儿但听祖母安排,”成王世子陆允琅立即起身说道。 而此时坐在萧熙一侧的杨善秀,忍不住捏紧帕子,千万,千万…… 阁老杨天臣之女杨善秀侄女今赐婚成王世子,择日大婚。 谢清溪忍不住去看了杨善秀一眼,两人视线相撞,碰见她略带激动的眼神,可见这个结果对她这样对世人来说,已失了清白的姑娘,是最皆大欢喜的结果。 毕竟她当时也是情况紧急,而成王世子也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这么做,所以这还能成了一段佳话呢。 等宣了这道圣旨,这龙舟比赛便开始了。皇帐门帘被缓缓往两边拉去,谢清溪正襟危坐地盯着江面看,就连最后哪支龙舟队赢了,她都不知道呢。 陆庭舟从这个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白玉无瑕的脸蛋上,鼻梁挺拔峭立而鼻头则是小巧玲珑,一双又灵动又精致的杏眼,很认真很努力地看着江面呢。 若是她也同杨善秀这般的年纪,那今日这道赐婚圣旨,便只会是她同自己了。 待比赛结束之后,太后便让这些贵女各自告退了,不过每人都得了太后的一份赏赐。 谢清溪起身时,不经意地朝陆庭舟的方向看过去,却突然看见他腰间挂着的一串红色丝线,上面好些指甲盖大小的玉葫芦,一个个剔透的可爱。 她的玉葫芦 这人胆子可真是大,居然也不怕让人觉得,这是女子送他的物件。 待太后启程回宫之后,身边的嬷嬷伺候在她身边,她有些疲倦地开口:“这些姑娘里头,你觉得谁是庭舟心上之人?” 旁边的徐嬷嬷有些不敢说,太后又问了一遍,她才缓缓开口道:“先前你说了为难的话,六王爷就只替那位谢家姑娘开口解围了。还有那赛龙舟的时候,老奴看着六王爷好像朝那边望了几眼,只是那些姑娘都坐在一处,具体瞧谁老奴便真的看不出来了。” “唉,”太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便是那个谢家的姑娘了。” 徐嬷嬷立即有些惊色,看着太后小声说道:“可老奴瞧着那位姑娘年纪倒是有些小啊。” “我自己的儿子,我如何不了解他的心思,若是别的适龄姑娘,他只怕早已经求到我跟前来了。如今他这般按兵不动,便是那姑娘年纪不适合,”太后也是无奈啊,毕竟儿子难得心动,只是这姑娘的年纪未免也太小了些。 可是突然,太后又冒出一个惊骇的念头。 她抓住身边的扶手,缓缓道:“你说庭舟他一直不愿大婚,是不是就是在等她?”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新科解元 > 第八十五章 春来秋往, 每一年从夏末进入初秋时, 谢清溪都有一种生命又循环了一轮的感觉。虽然她从未说过, 可是这些年来, 每一次从清晨睁开眼睛, 她看着头顶精致的绣帐, 转头看着房间中古色古香地摆设, 她都要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她是谢清溪,是真的谢清溪。 这些日子,谢家处于一种绝对的安静之中, 没有争锋相对,也没有婆媳暗斗。萧氏在接管管事之权后,一开始并未烧那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谁知那些在闵氏手下拿大惯了的奴才, 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 有时候谢清溪都在疑惑, 按理说她娘处置一个两个奴才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为何又这般退忍呢? 直到萧氏直接将管理厨房的管事拿下, 并直接将人绑到了老太太跟前, 将证据一样样的拿出来。即使那个管事乃是跟了老太太二十年, 可是贪墨主人家银子这样的重罪, 就连老太太都包庇不得。 于是萧氏直接杀了老太太身边的人, 来警醒府里的这些下人, 让他们都自我掂量掂量,看看自己的身板究竟有没有这户人家硬。 谢清溪翻着手中的账册问道:“娘,这本花名册是咱们家所有的下人吗?” “只是在府上的人, 象庄子上的人还单独有个名册, ”萧氏正在算账,并未抬头,便回了她一句。 谢清溪看着上面列着一排排名姓,再看着下面三百一十六人的总计。她掰手指算府上主子的人数,嗯,祖父和祖母两人,大房九人,二房六人,三房八人。谢家加起来二十五口人,可家中伺候的奴才却有三百人之多。 等谢清溪将此话告诉萧氏的,萧氏便点着她的额头笑话:“不过才这点人,你就觉得奇怪了。岂不知这京城有些富贵人家,家中伺候的奴仆有上千人之多呢。” “那舅舅家有多少人啊?”谢清溪一听便立即好奇地问道。 萧氏略想了一下,说道:“我当时未出嫁之时,家中便有八百二十一奴仆,这些年大哥和二哥房中都各自添了人丁,也不知是添了人还是减了人。” 谢清溪吞了一下口水,她怎么记得她外公可就生了三个嫡子女啊,难不成八百多人光伺候他们一家人了。 萧氏一听她的疑惑,便又笑话,她未出嫁那会萧家也还未分家呢。老侯爷那一辈乃是兄弟四个,如今全分出去单过了。 说到萧家,谢清溪便拖着腮,念叨:“表姐,让人给我送信了,说是王家姐姐要过生日,要请咱们一道去。娘,我能去表姐家住几日吗?” “你先前刚去住了七八日,怎么又想着要去?”萧氏一听她竟是又想去萧家,便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喜欢外祖家。 其实也不怪谢清溪喜欢萧家,第一她的外祖母也就是萧老太太哪回见了她不是心肝肉的叫,也从不约束着她。而舅母因为外祖母的关系,也不太约束她和萧熙两人。 夏天那会,她和萧熙在萧家的湖中划船,她还偷偷地将袜子脱掉,坐在船边放到水里头去呢。那清爽的湖水,滑过她细嫩的脚掌,让谢清溪恨不能跳进湖水之中。后来,她们还让人摘了宽大的荷叶,两人顶着荷叶坐在船头。 “我想外祖母了嘛,”谢清溪扭捏地说道。 萧氏突然嗤笑了出来,“我瞧你自个说的都不相信,我看你说想你外祖母,倒不如说是又想着和熙姐儿胡闹了。” “娘,是表姐想我想的厉害,她说自打我回来之后,她都茶饭不思了,”谢清溪睁着眼睛开始说胡话。 萧氏听的简直是目瞪口呆,她竟不知这闺女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大不惭了。 这会正值傍晚,没一会就见外头匆匆进来一人,他一进来便大喊道:“赶紧给我倒杯水,可是渴死我了。” “这又是怎么了,怎么渴成这样?”萧氏抬头看着满头大汗的幺子,心疼地问道。 “娘,咱们书院有场蹴鞠比赛,我就下场了,”谢清湛说起来眉眼都是飞起的,他一口喝了一碗茶,又递给了旁边的丫鬟。 萧氏赶紧拉着他坐下,用帕子给他额头上擦了又擦。她略有些埋怨道:“你那两个书童是如何伺候的,这满头大汗的也不给你擦擦,万一着了凉,娘倒是看你还这么高兴不?” “娘,你知道吗?咱们书院要组一个蹴鞠队呢,到时候要和京城的其他书院比赛呢,我反正已经报名了,”谢清湛这会又拉着萧氏的手求道:“娘,你便给咱们蹴鞠队弄一身衣裳吧。” “弄什么衣裳啊?”萧氏有些疑惑地说道。 谢清湛这会才不好意思:“我们书院虽宽裕,可是山长却觉得蹴鞠只不过是娱乐而已,并不愿给咱们制作专门的衣裳。原本可以大家各自做队服的,可是有好几位踢蹴鞠的好手,都家境贫寒,来书院读书已是不易,又哪有银钱去做这样的衣裳。” 谢清溪一听就明白了,谢清湛这是回来拉赞助呢。不过她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们蹴鞠队里就没有旁人家里有钱了?” “王渝西负责买蹴鞠,尚明负责球门,葛川说他可以给咱们每人做两双靴子,”谢清湛将他们的分工都说完。 谢清溪只目瞪口呆地问:“所以你们山长是不打算出一毛钱了?” 谢清湛如今就读的书院,乃是京城最好的书院之一东川书院,光是一年的束修费用都要,六十两银子。要知道这束修费用就够京城普通人家生活三年了。 况且进院之后,象谢家这等人家还要给书院捐些银钱的。 不过东川书院有个让人发指的规矩,那就是但凡有钱人家的子弟,即使学问再好都不免任何学费,而对于那些寒门学子,只要达到山长和夫子们的考察,就可免除在东川书院的束修,而且书院为了支持你能继续读书,每个月给你发银子。 所以大齐朝大部门的寒门官员,都是从东川书院出来的。 谢清溪当初听到这个规矩的时候,都不仅感慨,一个书院能将自己宰大户的本质暴露的如此彻底,可见创始人也是位极其不羁的人物。虽然有些书院也会收取富家学子的赞助,用作资助本院的贫寒学子,可是象东川书院这样一点都不掩饰的可没有。 不过就算东川书院这样宰大户,可是京城官宦和豪富家族中,将自家子弟送进去读书的,也不在少数。 象谢家不仅谢清懋在此书院读书,就连三房的清渝和清桦也这里读书。 太、祖开国之后,便大力兴办学院,只是当初开国百废待兴,好些地方都等着用钱,并无精力和能力振兴官学。因为太、祖对著名私学采用了赎买的政策,便形成了官私联合的学校,而如今京城的四大书院,应天书院、东川书院、白鹤书院、长明书院便是这些官私合营的产物。 “如今人人都学马球,咱们蹴鞠倒是落后一等,况且山上说了,马球乃是以骑御为本,属于君子六艺之中,书院可以大力支持马球,”谢清湛将他们山长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谢清溪对于这家厚脸皮的书院,真真是叹为观止了,她说:“所以你们山长就干脆让你们自己置办蹴鞠装备?那就算你们有了这些装备,那场地要怎么办?” “山长说,可以将书院的场地租给咱们用,”谢清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头,不过他觉得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每个月谢家公中要给他六两的月银,还有笔墨书本的费用都是从公中给的。 娘亲还时不时地补贴他,所以谢清湛觉得这笔银子自己还是能出的。 “你们山长可真真是雁过拔毛啊,”这就好像你在学校读书,结果要用学校的操场踢会足球,然后校长让你交钱一样,这要是真隔在现代,那家长还不得把校长室的门槛踩坏了。 “娘,你就答应我吧,”谢清湛没顾上谢清溪的调侃,只求着萧氏。 虽说这只是件小事,可是萧氏却不好答应。毕竟这蹴鞠只是娱乐,她知谢树元对三个儿子的教育都甚为重视,就算谢清湛如今才十一岁,可是谢树元对他也是一点不放松。 谢清溪见娘亲在犹豫,便笑道:“我觉得娘肯定不会答应的,因为爹爹还不知道呢。” 萧氏瞥眼瞧了她一眼,旁边的谢清湛更加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娘,你就帮帮儿子吧。我都已经应承下来了,难不成你要让儿子成了那背信弃义之人。” 皇上喜长子,百姓爱幺儿。谢清湛就是民间说的老儿子,所以萧氏难免疼爱他些。这会见他这么乖巧地靠在身边,撒娇说就只帮他一回。 “好了,好了,待你爹爹回来,我便同他帮你说,不过娘可不保证你爹同意啊,”萧氏有些无奈地说道。 连谢清溪都忍不住高兴地欢呼一声,萧氏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我也想要蹴鞠服,娘给哥哥做的时候,也顺便给我做一身吧,”谢清溪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道。 “就知道沾我的光,”谢清湛吐槽她。 ****** 待晚上用膳时,谢清湛吃饭的时候,瞧了萧氏好几眼,可萧氏只管坐在那里不时给谢树元夹些他喜欢的菜。 “老爷,这几日衙门里头还忙吗?”萧氏温柔地问道。 谢树元早已经注意到谢清湛的动作,如今又见妻子开口,便淡淡说道:“说吧,湛儿这会又求了你什么?” “扑,”谢清溪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爹就跟那如来佛一样,六哥哥这个孙猴子看来是真的逃不过他的法眼呢。 萧氏还是温温柔柔地模样:“我不过是关心一下你,又怎么扯到湛儿身上了?” “若是现在不说,那就别说了,”谢树元淡淡说道。 “爹爹,”谢清湛忍不住叫了一声。 萧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个傻儿子,真是沉不住气。 于是谢清湛就一骨碌将此事告诉了谢树元,然后眼巴巴地盯着谢树元说道:“爹爹,我已经答应了同窗,我……” “那就买吧,”谢树元放下碗筷淡淡说道,谢清湛正要欢呼,就看见谢树元扫过来的目光,他脸上的欣喜立即敛起。 谁知谢树元接着又说道:“你既然答应了同窗,爹爹也不好阻止你。不过这事乃是你答应的,爹爹可没答应,所以这银子你便自己出吧。” 谢清湛上翘的嘴角还没放下呢,就听见这晴天霹雳。 谢清湛眼巴巴地看着萧氏,可他娘只端着一张笑脸却不说话,于是他又转眼看着谢清溪。这家里谁不知道他爹爹对儿子那叫一个面冷心硬,可对女儿那却是一个听计从。 谢清溪指着面前的一碗甜汤说道:“爹爹不是最喜欢这甜汤的,我给爹爹盛一碗吧。” 坐在对面的谢清骏和谢清懋这会也都放下碗筷,倒是谢树元满面笑意地夸道:“我的清溪儿,真乖。” 这话一出,三个儿子都面带古怪,他们可谁都不敢相信,他爹对自己说我的儿子真乖的这种话。就连一向淡然的谢清骏,嘴角都扯动了一下。 谢清溪盛了一碗甜汤,就给她爹端过去,接着又说:“爹爹,你就答应六哥哥吧。我虽然没有出过书院,却也知道这同窗之间的情谊最是重要。要是六哥哥这回应承了旁人的事情没办成,日后人家还得说咱们谢家的子弟都是说话不算话之人呢。” 谢清湛简直是热泪盈眶啊。 谢树元舀了一口甜汤,简直是甜到心里。 “清溪儿说的有道理,”谢树元点头。 待过了一会后,谢清懋便率先起身,同父母告退,说要去前院读书。萧氏又关切地看着他,让他不要太过劳累了。 谢清湛这会正在拉着谢清骏讨论蹴鞠的事情,因为谢清骏这个非人类的存在,听说踢蹴鞠也是极厉害的。 谢清溪转头看着她二哥哥独自走到门口,直到黑暗将他的背影隐没在其中。 “马上就要秋闱,二哥哥看起来好有压力,”谢清溪抬头冲着她娘说道。 萧氏也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有些话,你二哥哥或许不会同娘和爹爹说。你若是有时间,便陪你二哥哥说说话。” 说来还真的奇怪,谢清溪居然有好几回看见谢清懋同二叔谢树钊在一处。其实她二叔人不错,就是在谢树元的光环之下,他难免有些不引人注目。 “二哥哥,你看我给你绣的这个笔袋可好?”谢清溪将自己的笔袋献宝一样地给谢清懋看。 谢清懋点头,笑道:“你如今这绣工倒是越发地精进了。” “那是自然的,好歹也学了好些年了,”谢清溪骄傲地说道。 兄妹俩说了一会话,谢清溪便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二哥哥,我最近好像看见你时常同二叔在一处,可是有什么事情?” “小丫头,你倒是管的宽?”谢清懋也并不恼火。 谢清溪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怕你们有好玩的事情,却不告诉我嘛。” “不过是有些学问上的问题,向二叔讨教一番罢了,”谢清懋不在意地说道。 谢清溪随口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不问爹爹啊?” 谢清懋突然顿了一下,原本在研磨墨汁的手腕也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谢清溪,那眼神有些执拗又有些陌生。 “二哥哥,你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谢清溪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害怕。 “清溪,你是不是觉得二叔便是比不上父亲,”谢清懋认真地问她。 谢清溪不知他为何这般问,一时语塞。 “父亲二十岁之弱龄便直取探花,可二叔呢,二十二岁第一次参加春闱便落榜,二十岁中了进士二甲二十三名。以二叔的年龄和所取之名次,本也该是青年英才。可就因为他姓谢,上头有个探花郎的兄长,所以直到如今都不得不屈居在兄长的光环之中,”谢清懋看着谢清溪说道。 他微微垂下头,轻笑一声:“大哥十六岁便直取直隶解元,若不是他自己选择延后三年再考试,只怕十七岁的少年状元也未尝不可。六妹妹,你并未在外头走动,并不明白谢氏恒雅这个名字对于学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谢清溪微微长着嘴巴,她从来不知二哥哥心中是这么想的。 谢清懋看着她的样子,又笑说:“清溪儿,你别怕。我并不嫉妒大哥,相反我钦佩大哥,以大哥为榜样。可是我并不愿生活在大哥的名声之下,我并不愿象二叔这般一辈子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我,总有一天会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谢清溪长大嘴巴,却还是不自觉地点头。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般快。 正德十七年,各省各府举行会试。 十月二十六日,直隶省放榜,千人与榜前寻找自己的名字。 头名解元,谢清懋。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乱点鸳鸯 > 第八十六章 “二哥哥, 你是不是因为我给你绣的荷包才会考的这么好啊, ”谢清溪坐在旁边, 托着腮问道。 谢清懋眨了一下眼睛, 在谢清溪期待的眼神之下, 郑重地点了点头。 萧氏看着小女儿缠着她哥哥的模样, 便笑着呵斥她:“清溪儿, 不许同你哥哥这么没大没小的。” 旁边的谢清湛吐槽道:“你那个书袋上头绣了字,二哥根本不能带进考场里好吧?” 谢清溪:“……” 被谢清湛一语点破的她,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谢清湛, 哼笑一声:“六哥,我看你还是赶紧自求多福吧。” “我又怎么了?”谢清湛不在意地说道。 谢清溪呵呵笑了下,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直隶解元, 只怕如今大家都在等着看,谢家的六公子能不能也考个解元呢?” 谢清湛:“……” 说实话, 二哥哥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 他也觉得特别自豪, 特别高兴。可是前提是, 谢清溪刚刚的话不发生。 谢清溪见他真的被自己吓着了, 便更加得意了, 她更加吓唬她:“其实这还不是最惨的呢,要是日后大哥哥考了状元,二哥哥又考个状元, 到时候六哥哥你才有压力。” 你能不能别说了, 谢清湛几乎是咬牙看着她的。 “二哥哥,你真厉害,”谢清溪说完之后,便转头冲谢清懋说道。 萧氏反正是见惯了他们兄妹两人斗嘴,所以也不去妨碍,只等他们两吵完架。不过别看谢清溪平日最喜欢和清湛拌嘴,那也是她和清湛年纪最相仿,两人之间是说不尽的话。 这成绩一出来,谢家就去衙门里给谢树元报喜了,就连宫里的谢舫都没落下。 “老太爷说了,今晚三房都要去正院吃饭,”是老太太身边的魏紫过来吩咐,不过和萧氏说话那就一个客气有礼。 虽然这些丫鬟平日也绝不会对萧氏不敬,可是今日这语气还是带着更多的郑重和谨慎。 她们这些丫鬟可不是傻的,虽说之前老太太和大夫人闹了那么一场。可老太爷那是完全站在大夫人这头,不仅夺了二夫人的管家权,连老太太后头都不敢再找萧氏的麻烦。 如今二少爷得了直隶的解元,前头已经有大少爷,这样的荣耀,便是阖京都再找不出别家来了。 等魏紫走了,谢清溪只撇了下嘴,去正院吃饭她可不觉得是好事。祖父若是真觉得二哥哥这次考的好,能不能换种别的奖励啊。 谢树元从衙门回来,直接从前院来了萧氏院子,看见谢清懋正陪着娘亲和两个弟妹说话,只说道:“好、好、好。” “懋儿,你瞧瞧你爹爹竟是欢喜坏了,”萧氏也是高兴,不过瞧着丈夫这模样,她这高兴简直是又多了几分。 谢树元直接看着萧氏说道:“我从衙门回来之前,左都御史和大家伙都同我道谢了,说让咱们家一定要请客。” “这是不是有些太铺张了,”倒不是萧氏舍不得,只是不忍让人说自家张扬罢了。 谢树元倒是笑了笑,直摆手说道:“先前清骏考了解元,咱们在苏州不好摆宴席。如今清懋既然得了这等好成绩,便是邀些亲朋好友到家中又有何妨呢。” 萧氏只满心点头,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这样的有出息,做娘亲的谁又能不得意。 待到了正房的时候,就连老太太脸上那喜色都是从心底发出来的。谁都知道谢家是以科举起家的,他家就算在京城都算是在清贵一派中的。如今家里头的子弟又这般出息,不仅对谢舫,更对谢树元有直接的益处。 如今天下无战事,武官虽镇守各处,可到底要受文官辖制。而天下学子之多,要想进士题名那又是难上加难。虽谢家这辈子弟中,还没出进士。可那是因为s级选手谢清骏,上一科没有参加考试,所以才会这般。 如今家中已有了一个s级选手,结果又冒出一个s级选手,那简直祖上坟头冒青烟了。 此时谢清骏和谢清懋坐在一处,谢舫看着这长孙和次孙,那脸上的皱纹笑的都开平了。 如今谢家接连出了两科解元,对于谢树元在杏林学子中名望的提升,可是有极大的帮助。他们谢家本就是清流一派,如今这京城清流只怕就要隐隐以谢家为首了。 谢树元也骄傲啊,说实话清骏中了解元,他只觉得是父亲的指导和清骏本身的资质更多些。而他这个做父亲对于儿子的帮助并不大。 可等到了谢清懋这边却不一样了,从清懋蒙学开始,就连描红都是他一笔一划教出来。这个儿子才是他真正教导出来的,所以这会他这心里的自豪啊。 “咱们谢家乃是书香世家,从祖上开始便以科举为本,如今清骏和清懋二人,为下面的弟弟们树起了榜样,你们可要好生学着看着,莫不可坠了咱们谢家的名声,”老太爷满面红光地训导着,坐在旁边桌上大大小小少爷们立即称是。 谢家在京中发了帖子,原本谢树元也没想大肆操办,只请了自己衙门的同僚,又请了谢清懋书院里的夫子和山长,当然谢家各种姻亲也是一个不落的。 特别是萧家这个正经外家,就连老太太都亲自过来了。 谢树元原以为老侯爷和萧老太太不来呢,不过老太太倒是一点不觉得这是降贵,只说她的大孙子考了这样好的名次,她要亲自过来瞧瞧。 于是新科解元便亲自扶着老太太往后头去,那些在谢老太太房中,正在那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种赞美词的时候,就见新科解元来了。 原本这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心中便隐隐有些意思,如今再看新科解元那面如冠玉,虽不过十七岁却沉稳冷静的模样,那一颗心就更加热络了。 萧老太太一过来那就是上位,而萧熙身为她的嫡孙女便随伺在左右。不过她一进来就看见坐在谢老太太旁边装淑女的谢清溪。 虽说今天是她二哥哥的好日子,可是新科解元不在这边,于是这些贵夫人便可着劲地夸谢清溪,至于旁边的明芳和明岚,只偶尔得到几句夸奖。 待宴席开了之后,萧熙才找着机会同谢清溪说话。 “你家今个可真热闹,”萧熙忍不住赞叹,这种热闹就算在侯府也只有祖父母和她爹娘过寿才会有的,没想到谢清懋的琼林宴就能热闹成这样。 谢清溪点头,说道:“我爹爹本来只想请些同僚好友和二哥哥书院的夫子们的,可后来祖父的门生都纷纷来了帖子,说要过来道喜,这才办的这般热闹的。” 谢舫曾任吏部尚书,并还担任过会试的主考官。但凡当过主考官者,那届进士都要尊称他一声座师。所以谢舫如今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 “清懋哥哥真是厉害极了,”谢清骏得解元的时候,谢家还没替他办琼林宴呢,他就自个跑去苏州了,所以那会萧熙没这么大的感触。 谢清溪点头,不过还是说道:“我爹爹素来便说我二哥哥学问做的极扎实的。” 一说到这萧熙便捂嘴笑道:“我爹爹这几日在家里,把我两个哥哥看管的可是严格了。动不动就说你看看你姑母家的两个表兄弟,怎么人家就那样出息,你们两就这样。” 谢清溪也有些同情,幸亏这年头女子不需要参加考试。不过就算是这样,谢家兄弟两在一众京城权贵子弟中都是深恶痛绝的对象。 因为家中长辈一教训他们,就念叨着,你看看人家谢家的子弟,怎么就那般出息,让你们读书怎么就那么难,你们就不能向人家学学。 有些听话的,就生受了。可有些素来行为不羁的,一听这话,就呵笑了一声,对着自家老子便说道,爹,那你也看看人家谢家两兄弟的爹啊,那可是探花郎啊,您当年要是考中了探花,说不定这会我也是解元。 于是谢家两兄弟就成了京城杰出的隔壁家的孩子。 谢清溪再一次感激上天,这年头女子不需要参加考试,要不然她就得承受和谢清湛一样的压力了。不过她看她六哥哥天性就是胸襟开阔之人,这等小事估计也没放在她心上。 “说来你还是头一回来我家呢,待会带你去看看我的院子吧,”谢清溪笑着说道。 没一会,就有个穿着浅玫红色绣鹅黄兰花长褙子的姑娘走了过来,旁边陪着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洛红。待走到谢清溪旁边,洛红才笑着说道:“六姑娘,老太太让奴婢将表姑娘领过来,说是让她同您一处坐着,也好相互看顾些。” 谢清溪眼皮微掀,看了这低眉顺眼的杜霏一眼,又似笑非笑地瞧着洛红,说道:“表姐不是惯来咱们府上的,再说了以往不都是三堂姐陪着表姐的?” 杜霏见她这般不客气,那脸上的柔顺险些破功。 倒是洛红笑着说道:“三姑娘如今也帮着招待旁的姑娘呢,所以老太太才让六姑娘你同表姑娘一处玩的。” “那正是巧了,我舅家表姐是头一回来咱们家,所以我还想待会散了席带她逛逛呢,左右表姐在咱们家也是熟惯了的,”谢清溪就是不接这话茬。 萧熙有些好奇看着她们,也并不开口。 此时就连洛红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僵硬,还是坐在隔壁的明岚说道:“表姐,你若是不嫌弃,便坐到我这边来吧。” 杜霏以前来谢家,那也是同谢明雪这样的嫡女玩的,何曾给过庶女好脸色。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了,母亲因为保媒的事情,被大舅舅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气得说不认母亲这个妹妹了。 原本杜霏也不想来的,可是谢家压根就没给杜家下帖子,就好像忘了杜家这门姻亲一般。可不仅是祖父就连父亲都不敢说话,还是母亲直接让人备了车马过来,这样的日子又有这些外人,舅舅倒也不好再将母亲拦在外头。 所以谢明岚一给她台阶,她便笑着走过去坐下。 “这是谁啊?”萧熙好奇地问道。 谢清溪脸上的笑意没刚才深了,只轻轻说道:“我姑母家的女儿。” “呀,她竟是还好意思过来,脸皮可真是厚,”萧熙朝杜霏看了一眼说道,杜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最后那个侍女根本没被发卖,如今只怕孩子都生下来了。 至于那个三公子连同那婢女一同送回杜家老家去了。 而谢家姑母不光彩的角色虽然没被全部曝光,不过杜同霁可是和她同住一府,要说她一点不知道,旁人也不会信。所以谢家大姑奶奶,那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水的典型代表。 谢清溪也没在意,只同萧熙说笑呢。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去老太太院子的时候,就见杜霏正坐在老太太旁边呢,那亲热的,就连旁边谢明雪这个亲孙女都比不上。 “大姑奶奶如今身子越发地不好,霏儿也没人照顾,我便想着接到身边来同我住两人,”谢老太太平静地朝着众人宣布。 萧氏倒是不置可否,毕竟这人都留了下来,她难不成还能撵出去不成。 倒是旁边的闵氏没说话,只低头露出一抹冷笑。 待二房回去后,谢明雪抱着闵氏就开始撒娇,都是在抱怨老太太偏心的。 闵氏听了便是一阵冷笑:“你祖母这心是偏的没边了,懋哥儿刚得了解元,她就将霏姐儿接回来住,当别人是不知道她打的主意吗?” 谢明岚先前还没想到这出,如今被她娘这么一提醒,立即恍悟了。她道:“难不成祖母是想撮合二哥和霏表姐?” “你当你大伯母是个好拿捏的,你就看着吧,”闵氏如今也不去挑衅萧氏了,只坐等她和婆婆之间争斗。 于是第二日,萧氏便笑嘻嘻地同老太太说,清懋虽刚得了解元,但是也不能松懈,明年的春闱才是重头戏,所以媳妇想让去外头书院安心读书。媳妇已经同老爷商量过了,老爷已经同意,所以今个来告诉你老人家一声。 谢老太太掐着手上的佛珠,险些全摔到萧氏脸上去。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逗比表姐 > 第八十七章 永安侯府之中, 各处的丫鬟依旧如平日一般轻手慢脚地走路, 而侯夫人游氏这会正陪着婆母用早膳。要说今年有什么极顺心的事情, 那就是游氏这个多年的世子夫人总算是熬出了头, 老侯爷先前上折子给皇上, 说要传爵给长子。 永安侯府在京城素来低调, 家中子弟也并非那等寻花问柳之人, 再加上有谢家这么一门在朝中掌着实权的亲家,所以这传爵那是顺理成章之事。 不过就算这样,老夫人萧老太太还是时不时地在游氏面前提点, 说这里头谢家也是出了力的。谢清溪为人乖巧,又嘴甜,同萧熙两人又能玩到一处去, 游氏对这个外甥女也是喜爱地很。 所以每回谢清溪过来, 她都会给她准备礼物,她也是大族嫡女, 出嫁的时候嫁妆丰厚, 嫁过来之后丈夫又这样出息, 她一生也是顺遂的。 “溪姐儿住的地方可有收拾妥当了?如今天气渐凉, 可不比她上回来住的时候, 床上的被褥要暖和舒服才好,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道。 还没等游氏说话,旁边的萧熙便放下碗筷,笑呵呵地说道:“祖母, 溪姐儿哪回过来小住, 我娘置办的不经心啊。所以你便放心吧。” “你瞧瞧,我不过是多唠叨了两句,这就护上了。果真是娘亲的小棉袄啊,”萧老太太指着孙女便说着笑道。 萧熙对付老太太最有一套,所以上去说了一会话,就将老太太逗得开心至极。 因着谢清溪这会还没到,所以用完早膳,萧熙就同其他几个姑娘高高兴兴地去上课了。虽说女子并不用科举考试,可是大户人家对于姑娘家的才学那也是极重视的,有些规矩严的人家姑娘七八岁就要读书了。 侯府也同其他京城勋贵世家一般,在家中请了先生,专门教导姑娘们的诗书礼乐。侯府的姑娘是上午学习一个时辰的诗书,而下午则练习琴棋书画等各种才艺。萧川算是个开明的父亲,并不拘束着女儿们学东西,所以几位姑娘学的还都是不同的,萧熙喜古琴,而萧珊则独爱古筝,萧思则同萧熙一般学古琴。唯有二房的三姑娘萧媛,学的乃是箜篌。 游氏看了眼依次离去的姑娘们,待她们都离开后,才看着老太太说道:“我见大妹妹信上说,连清湛都要过来住两日。我想着文恒的院子大,他们又是亲表兄弟,何不如让他们一块住了。” “你安排的我自是放心,只是清溪儿年纪小,我怕在她在这住着会想家,所以便让你收拾地舒服些,”老太太说道。 游氏知道自己的婆母并不责怪之意,便又笑着说道:“先前我还同侯爷说了,妹妹和妹夫两人对孩子未免也太严厉些了。这懋哥儿刚中了解元,他们就又让孩子去书院读书。之前侯爷也想送文恒去长明书院的,结果他一听说要长住在那里,就跑来同我哭诉了。” 虽然知道自家孩子不用科举,将来也能入朝为官。可是在大齐以科举为重的前提下,这些考祖上荫庇选官或者是捐了官身的,到底是没人家进士来的有底气。 老太太也心疼地说道:“我先前也说过她,别把孩子逼得太紧。咱们清骏和清懋,那都是京城里头一等一的好儿郎。比起那些勋贵家就知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不知好了多少倍。” 游氏点头,清骏那孩子就是她看着长大的,聪慧灵敏又有家教涵养,为人处事也无一不足,这样的好孩子那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婿啊。 先前游氏还觉得可惜,毕竟萧熙和谢清骏差着好几岁呢。结果如今又冒出来一个谢清懋,这孩子打小就板正的模样,那性子简直同她公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原本游氏就觉得萧氏教养的儿子定是不会错的,又加上如今谢清懋中了解元,日后金榜题目那只怕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游氏这心里头也有些想法了。 “我瞧着骏哥儿如今也有十九了,到了明年再考春闱那都二十了,”游氏小意地瞧了婆母一眼。 “熙姐儿性子太跳脱了些,这大户人家的长媳听着倒是体面,只是这内里却是两面夹心,头上两层婆婆要伺候着,没个八面玲珑的手段哪行,”老太太还以为游氏惦记着谢清骏,立马反驳道。 游氏立即笑道:“母亲这是说到哪里去了,熙姐儿比骏哥儿要小上五岁呢,便是这年纪也大般配。” 她小心觑了老太太一眼,连在丈夫跟前都没说出的话,这会倒是在婆婆跟前露了点思绪:“我一早便觉得懋哥儿也是个好的,为人稳重又知上进,同熙姐儿年纪又只差着三岁而已。” 老太太一听当即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可知这次你妹妹为何将清溪和清湛送到咱们家来长住,又让清懋去书院里读书?” 游氏见婆母脸色的表情不太好看,只得小心地摇头。 老太太立即说道:“那是因为懋哥儿琼林宴那头,谢家那个姑奶奶将自家的闺女留在了谢家,说她身子不好,想让谢老太太帮忙照顾着外孙女。” 游氏确实是不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曲折。她当即也立即讥讽道:“那位姑奶奶脸面可真大,前头刚害了人家的妹妹,这会又惦记着哥哥。” “所以婉婉只怕是无意在表姐妹里头找媳妇,我瞧着清骏和清懋也是顶顶出息的,可是这强扭的瓜不甜,如今有适龄姑娘的家族里头谁不盯着谢家呢。况且我瞧着熙姐儿对她两个表兄也没那份心思,虽说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但到底也要顺了孩子们的心,”老太太教导道。 游氏虽然被婆母说的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过她一想,婆婆说的好像也是真的。熙儿虽同清溪关系好,可是对谢家的表兄弟们倒也只是客套而已。 谢清溪过来的时候,是谢清懋是送着她和谢清湛一块来的。谢清湛虽然也得了来外祖家小住的机会,不过他爹说了,就算去了也不能耽误学业。所以他这的笔墨纸砚就装了有半车。 至于谢清溪就更夸张了,她恨不能把整个院子都搬过来。 先前她在萧家的时候,萧熙给她看了好些新奇的东西。所以她这会也把自己这些收集的那些玩意都带来了,毕竟江浙临海,往海外的商船都是从这处登岸。因此江浙一带舶来品要比京城多些。 谢清溪这会特地给萧熙带了一套俄罗斯套娃,还有好几个彩蛋,这些彩蛋表面镶嵌着的宝石可都是真的呢。 “懋哥儿既然来了,便不要走,在这处吃了午膳,”老太太一见他们来了,喜笑颜开,便不让谢清懋离开。 谢清懋点头,称道:“清懋遵外祖母吩咐。” “这孩子,”老太太一见他这方正板直地模样,就想起自己那个成婚几十年的老头子,年轻那会觉得他这板正的性子实在是太讨厌了。 可后来才知道这性子的好处,象永安侯府这等人家的,哪个侯爷没个妾室通房啊。偏偏那老头子成亲之后只守着她一个人过,同她生了两子一女,便是自己的婆婆再赏赐丫鬟给他,他也是坚决不要的。 “你到前院陪你外祖说说话吧,他一听说你们要来,早就等着你呢,”老太太笑着对谢清懋说道,老侯爷也如众人所料的那般,对这个子孙当中最肖似自己的外孙喜爱至极,每次来了都要亲自考校他一番,每回走,谢清懋得的赏赐总比旁人多。 谢清湛怕这个严厉的外祖啊,这刚逃离他亲爹,就又要见到外祖,舅舅为什么这时候不在家啊? 游氏见谢清湛苦笑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最偏爱的是这个外甥,都说外甥象娘舅。这谢家三个儿子中,谢清骏那就是的的确确的谢家人,无论是性情还是其他都深受祖父和父亲影响。 而谢清懋呢,性子活脱脱地就是萧家老侯爷的性子。谢清湛则是样貌上最像侯爷的,所以游氏同丈夫一样,对这个最小的外甥难免偏疼一些,总拿他当孩子看。 “你舅舅今个虽不在家,不过晚上定是要回来的。你舅舅听说你最爱踢蹴鞠,所以早让人给你准备了蹴鞠球,”游氏笑着哄他。 谢清湛一听便立即连声说谢。 倒是谢清溪看了他一眼只说道:“我看六哥哥这会定是后悔极了,怎么之前不说自己最喜欢的是打马球呢?” 老太太和游氏被她这么一说,便都提起了兴趣,还是老太太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这样一来如今舅舅为他准备的就是一匹高头大马,而不是一个小小的蹴鞠球了,”谢清溪说完还学了撇嘴失望的模样。 “你这个促狭鬼,哪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老太太指着他便笑骂道。 待到了中午,姑娘们同谢家三兄妹都在老太太院中用膳,别说萧珊这样的姑娘偷看了好几回谢清懋,就连一向以才女自居的萧媛都借机同谢清懋说了好几句话。 吃完午膳之后,萧熙便拉着谢清溪去她院子中。刚到了院子中,便有丫鬟上了茶水上来,她撇嘴说道:“平日里那自命清高的样,今个怎么就不装了。” 谢清溪:“……” “我说的是媛姐儿,你别看她那柔柔弱弱地模样,上课的时候却处处争强好胜,夫子只不过随口夸了旁人一句,她便不服气,”萧熙絮絮叨叨地抱怨。 谢清溪也不当回事,只当这是堂姐妹之间的小摩擦,她和谢明雪平日里上学的时候不也老拌嘴,姑娘家难免都有些小心思的。 “那夫子夸你多吗?”谢清溪笑着问她。 萧熙一下子苦下了脸,她说:“都说侄女象姑母,我听我爹说你娘当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我怎么就没学上一星半点。” 谢清溪一听别人夸她娘,那叫一个高兴的,于是她立即自黑道:“其实我也同你一样,我爹爹常教训我说,我是一点都不象我娘。” 接着她冷静地想了一下,说道:“其实我觉得我不是象我娘,我是不太象我们家人。你看我大哥哥和二哥哥多厉害,还有六哥哥,你别看他平日那般爱玩,可是在书院里从来都是优等的,夫子都常常夸赞他。” 萧熙立即同情地看着她,她们家虽说有萧媛这个才女,可是她两个哥哥也就那么回事。大哥马上就要参加侍卫甄选,而二哥估计日后也走的是武官之路。 其实谢清溪如今读书也挺厉害的,不过她更喜欢看史书和游记多些,对于那些正统的四书五经也谨此与了解而已。 萧熙又问她之前催了她好几次都没说来住,怎么又突然来了。于是谢清溪便委婉地说了一下,她表姐住到家中了。 如今萧熙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一听便冷哼一声,讥笑道:“我便是不知这些姑娘了,难不成除了表哥之外,全天下就没旁的男人了,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表哥,也不知道羞。” 谢清溪知道她这是借题发挥,将萧媛也骂了进去。 于是她便笑着推了一下她,因刚才萧熙要同她说悄悄话,就连丫鬟都屏退了下去,所以这会旁边也没个外人。她问道:“我二哥哥现在那可是香饽饽,姑娘家谁瞧见了不多瞧了两眼,你怎么就不看啊?” 一说到这,萧熙就嘿嘿一笑,她说:“其实吧,两个表哥长相那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这学问有些太好些了。象我这般半瓶咣当地到人家面前完全不够看,若是二表哥突然诗性大发,对月说了句诗,我要是一时没想起来,再去翻诗册子,岂不是扫兴?” 谢清溪来这里这般久,唯一一个交心的就是这个表姐,也不怪她喜欢,实在是这位表姐实在是太可爱了。她问萧熙的话本是不合规矩的,可萧熙不但没矫情推她一把,说表妹你怎么问伦家这么害羞的问题,反而是给了这么一个让人拍手称快地答案。 “你快赶紧别笑了,要是让旁人听见了,我娘非得打死我不成,”萧熙见她笑得都快躺倒在榻上了,便去拉她。 过了好一阵子,谢清溪才捂着肚子缓和过来。她这个表姐可是生活在现代,那也是妥妥地逗比女神经。 “表姐,你上回不是说要带我出门的吗?我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可是从来没有出门玩过呢,”谢清溪立即拉着萧熙眨着眼睛看她。 萧熙却是捂着眼睛,半晌才痛苦地说道:“哎哟,我的好妹妹唉,怎么这事你到现在都还没忘呢?” “那当然不能忘,表姐对我的好,我要时刻记在心里。” 萧熙:“……” 最后她指着谢清溪说道:“你就可劲地坑我吧。”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闲逛古店 > 第八十八章 萧熙会不会被打死, 谢清溪是真的不知道, 反正她是真的想出门。可是单她们两女孩, 那是哪都去不了的。 不过上有政策, 下有对策。 以前在江南那会, 萧氏看谢清溪看的可严呢, 她还是照旧能溜出府门玩。不过如今这会大哥哥和二哥哥都不在, 谢清湛又不顶事。 于是萧熙便求到了萧文桓面前去。 萧文桓这几日听说谢家的表妹又来家里住,在家里头简直就是猫着走,就连他娘后院请安也不来了, 说是夫子留了功课,他要日日做功课,就连游氏都觉得奇怪。 萧熙原本还拿这事当笑话说给谢清溪听, 只说她这个三哥, 平素就不爱读书,如今因姑母家的两个表哥实在是太长进了, 对比才知道差距。于是原本不太管儿子学业的萧川这会都拿起棍棒教子了。 不过谢清溪知道, 萧文桓这是在躲着她呢。自打端午龙舟会之后, 谢清溪就确定了当初那位男扮女装闯入自己家中的九爷, 就是当今的九皇子。 萧文桓这胆子也是忒大了些, 居然敢让皇子进了他家。于是每回瞧见萧文桓, 谢清溪就时不时地警醒这位表哥,让他知道,这把柄还捏在她手里呢。 于是萧熙在旁边摇了萧文桓半晌的手臂, 又是撒娇又是讨好, 萧文桓愣是没松口。可谢清溪一开口,娇娇俏俏地说道:“表哥,我听说京城的坊市乃是热闹的,我到现在还没逛呢。” 萧文桓恨不能指着谢清溪的鼻子说道,上次你让我请杜同霁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出门了。可是这话他问不出口啊,自从杜同霁那事之后,他就突然发现自家这个表妹未免也太厉害了些,简直是谁得罪她谁就没好下场啊。 所以就算给萧文桓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得罪这位小姑奶奶啊。 于是萧文桓便说道:“这两日定是不成的,表妹刚来,祖母看你看的严实呢。只怕咱们刚到门口,母亲就能带着人追了过来。过两日安平公府的夫人不是要来府上做客,那日母亲定是没空管咱们的。” “哥哥这主意好,”萧熙当即便说道。 而谢清溪则是怔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安平公府,是不是就是宋家?” “表妹你也知道他家啊,”萧熙倒是有些好奇。 不过萧文桓却是一点也不奇怪,他道:“听说那位被流放之前,是先任苏州布政使,又才去了金陵出事的。” “谁啊,你们说的是谁啊?”萧熙拉着萧文桓的手问道。 当年这事闹得极大,安平公府的宋煊,谁人不知是皇上的伴读,在官场那叫一路的顺风顺水,那简直就是天下公侯子弟的杰出代表。 可一夜之间,却落得流放三千里的下场。若不是宋煊是在外当官,他贪赃枉法之事同安平公府实在是牵扯不深,所以宋家这才能逃过一劫。不过皇上当初还是下了斥责圣旨,训斥安平公未能教导子弟。 所以京城都在隐隐猜测,安平公府到这辈只怕是要降爵传位了。 萧熙见她哥不说,就更加好奇了,一个劲地追问。 而谢清溪则想起了纪仲麟,也不知那个少爷如今如何了?谢家回京的时候,商船又出海去了,而成是非成师傅则是匆匆告辞,又再次启程踏遍大好山川去了。 还有冯小乐一家子,估计这会日子过的更红火了吧。 过了两日,安平公府的人果真是来了。不过萧老太太却没叫谢清溪出去见面,只怕是觉得见面有些尴尬吧。毕竟当年宋煊被拿下后,便是谢树元前往金陵担任江南布政使。 萧熙在前头见了客人,便推脱说自己昨日吹了风头有些疼,游氏最是宝贝这个女儿,赶紧让丫鬟伺候她回来歇息了。 两人一汇合,便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青衣小帽,打扮成小厮了。结果两人穿上了衣裳这才发现,全都不象。谢清溪面容太过细嫩,就跟那水豆腐一样,哪家小厮这样皮光肉滑的。再说她这长相,灵动狡黠的杏眼只那么一抬头,全身的灵气便藏不住。 而萧熙如今都十四岁了,胸脯有些鼓鼓的了,两边耳朵都打了耳朵,所以这会穿上小厮衣裳也不象。 萧文桓一看见她两,恨不能去撞墙,这长相这打扮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两姑娘都眼巴巴地瞧着他,那架势要是他不带她们出门,只怕当即就能哭出声来。 “咱们就去琉璃厂逛逛,可不能再去别的地方了,”萧文桓早就想好了,这琉璃厂都是卖古玩字画的地方,往来的那都是达官贵人,寻常的无赖地痞也不敢过去,就连普通老百姓去的都少。 谢清溪虽然想大街上逛逛,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本就不合规矩了。左右待她成亲之后,她求着那谁谁谁带她出去逛便是了。 想到这,她的一张小脸突然变得红扑扑的。 萧文桓这时正好看她,便惊喜地问道:“表妹,你为何脸颊这么红,可是生病了?” 谢清溪瞪他,你才生病了呢。 萧文桓被她瞪了一眼,只得嘿嘿一笑,就带着两人出门了。他总共带了四个小厮出门,结果里头还有两个假的。 这两小厮是萧文桓惯带着的,直到三少爷要带小姐和表小姐出门,那脸几乎是垮下来的。不过真到了出门的时候,却是打起十二番的精神。这出门被查出来了,顶多是一顿板子,可是小姐们要是出了事,那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谢清溪以前逛街,多是买些路边的小玩意,逛逛书店吃些外头的馆子,其他地方以谢清懋那样的性子也不会带她去。 所以这来古玩店还是头一遭呢。 刚上车三人一块说着话,可等了一会,就听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吆喝声也多了起来,什么汤圆馄饨烧饼,卖什么的都有。别说谢清溪心里活络起来,就连萧熙几次都想掀起帘子,就是被萧文桓喝止了。 谢清溪也知道这古代虽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可这些规矩都是给大户人家的小姐立的,真正这些市井百姓,他们的生活那样的鲜活明亮,就连一笑一怒都是发自内心,不会有人要求他们笑不露齿。 不过谢清溪也并不是对如今的生活不满,毕竟她享受了这世上的荣华和尊贵,自然该守着这荣华所带来的约束。 毕竟,世上安得两全法。 “哥哥,咱们今个能下馆子去吗?”萧熙在旁边甜甜地问道。 萧文桓眉眼不动地问道:“你出钱吗?我身上可没银子。” 萧熙狠瞪了他一眼,小声地嘀咕:“小气。” 说着,她就将荷包举起给萧文桓看,只见里头鼓鼓嚷嚷地也不知是装着什么东西。 萧熙见他还是一脸不屑的模样,直将那荷包拉开一角,露出里面的金光灿灿。萧文桓倒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带这样多的金子出门干嘛?” “你不是说要去琉璃厂的?”萧熙理所当然地问。 萧文桓立即无语,说实话他作为儿子,这寻常无论是月例还是赏赐都比萧熙多。可是,他如今也到了在外头应酬的年纪了,这人情往来的,每个月银钱都不够。偏偏萧川又生怕儿子学了外头那些勋贵子弟寻花问柳的臭毛病,对两个儿子的银钱管的也有些严厉。 “咱们今个就看看而已,你们姑娘家玩什么古玩啊,”萧文桓偏头看着她说道。 萧熙立即撇嘴,委屈地说道:“你看看人家大表哥和二表哥对表妹多好,二表哥还给表妹送过西游记孤本呢,你连个花瓶都不给我买。” 萧文桓:“……” 同谢家表哥比学问是个渣,被亲爹骂就不说了。如今连亲妹妹都在伤口洒一把盐,萧文桓表示这个世界真的好残酷。 还没等萧文桓悲春伤秋呢,就见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等三人都下了马车之后,萧文桓怕在这街上再遇上什么人,便立即领着她们往街角的古董店去了。 一进门,便是扑面一个镇宅的青铜器立在这里,萧熙和谢清溪看着这半人高的青铜兽,萧文桓立马低声说道:“这可是人家的镇店之宝,听说是商周时代的青铜器。” 谢清溪听完,立马就震惊了,眼睛看的都有些直了。虽说以前在现代也进过博物馆,可那都是国家的东西,还隔着一层玻璃,你顶多就拍拍照片。 “萧公子来了,”聚宝斋的掌柜手里拿着个东西,瞧见萧文桓便过来打招呼。 萧文桓来的不算多,不过他是由成国公家的小儿子带来的,所以掌柜对这些京城勋贵家的公子哥那是一记一个准。 当然这些公子哥手里头未必就有银钱,可架不住人家家世,这爵位可是实实在在地在那呢,除非犯了杀头的大罪,要不然这一代传一代的,都是这京城里的尊贵人家。 这家掌柜的姓付,这会正在楼上雅间里招呼一个贵客,这会便立即说道:“我让店小二领着你上上头的雅间去坐坐,待会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就是。” 萧文桓一转头,就看见这两姑娘盯着人家架子上的东西看呢,还不时凑在一块说话。这时候付掌柜往这一瞧,原还想说这大户人家的小厮怎得这般没规矩,结果就看见其中一个小厮耳朵上的耳眼子,当即不说话了。 他在这琉璃厂待了都快三十年了,迎来送往的,什么没见过啊。 于是便店小二在这边好生伺候着,自己捧着手里的东西便上楼去了。 其实这些东西吧,侯府的库房里头也有,可是吧,这外头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比家里头的新奇。萧熙拉着谢清溪正在看一对凤头簪,说是前朝的好东西。 谢清溪当即吓了一个激灵,萧熙问她是怎么了,她只摇头。待她追问久了,谢清溪只得说道:“我怕这簪子是从陪葬里头盗出来的。” 这古玩店里的东西来源砸,有些是家境败落过来卖了的,而有些就是盗墓贼从墓穴之中盗出,卖到这里的。萧熙被她这么一说,也是汗毛直竖。 等两人朝这边的架子上逛的时候,就突然一个雪白的影子在二楼闪过。 还是萧熙先发现的,她拉着谢清溪的手便欢快地指着说道:“溪儿,你快看是大白狗啊,它这身皮毛养的可真是好啊。” 谢清溪一转头,就看见汤圆大人正昂首朝这边看着。 “不过我怎么看它不太象狗,倒是象,”萧熙支吾了半晌。 “狐狸,”萧文桓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萧熙立即欢快地说道:“对,就是狐狸,我看着它象狐狸呢。” “还看着象,”萧文桓撇嘴看她,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人家就是条狐狸,不是狗。” “谁会没事养狐狸啊,”萧熙嘀咕着,不过又盯着栏杆边的狐狸看,脑子却浮现的却是一条狐皮披风。 “呲,”突然那狐狸撩起嘴中尖锐的牙齿,冲着萧熙便怒目。 “这狐狸难不成还能听懂人话不成?”萧熙问旁边。 谢清溪笑呵呵地看着它,笑着说道:“它很聪明的。” 结果话音刚落,汤圆大人就一跃到了栏杆边上,萧熙睁大眼睛时,就看见它又一下子从两米多高的地方窜了下来。萧熙刚要尖叫,就见这狐狸蹭蹭地跑了过来。 她还以为这狐狸是来报复自己的呢,就往萧文桓身边躲。谁知人家虽是往这边来的,可是到了谢清溪的脚踝边就停了下来。 “你可真是聪明,”谢清溪微微弯下腰去摸它的脑袋。 不过此时萧文桓却是越看越觉得怪,要说这养狐狸当宠物的,那还真的少。不过他可不同两个妹妹久在后宅,他日常在外头交际,对于京城的这些贵人们多少是了解的。 而养狐狸,特别是一只白狐狸的,萧文桓就想起一个人。 那就是今上的亲弟弟。 恪王,陆庭舟。 萧文桓刚要阻止谢清溪,可她只笑着说道:“它很乖的,不会咬人的。” “还是少碰吧,我可听说连八爷都被它挠过呢,萧文桓眼睛不错地盯着看,生怕这白狐大人一个兴奋,就给小表妹的脸上来一下。 这宠物但凡挠了主子的,多是被拖出去打死,或是剪了爪子上的指甲。可是这条白狐恼了八皇子,谁都没吭声,就连八皇子的母妃都不敢跟皇上哭诉一句。 所以小表妹要真是不小心被挠了,他擎等着被打死吧。 结果汤圆就在谢清溪的腿边蹭着,显示好久没见她的亲密。 说实话,她和陆庭舟还真的好久没见了,两人如今虽在一处待着,可是却也不能时常见面。而且她总觉得陆庭舟这些日子应该挺忙的,要不然她都人家坐了好几回客,都再没见过他。 要不是今个出来闲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偶遇他呢。 不过谢清溪还是挺美滋滋的,京城这么大,她出门闲逛都能遇见陆庭舟,可见他们是真有缘分。 亏得萧氏还不知道她这想法,要不然非得被她活生生气死。 瞧这姑娘,多好哄啊。 不对,这姑娘都不需要别人哄,她自己都能把自己哄好了。 这会三人都盯着这白狐看呢,楼上的雅间门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锦袍的男子缓缓走出,他脚上穿着是同色的靴子,上面绣着银枝竹叶纹。 他轻喊了一句:“汤圆。” 就见汤圆大人噌噌噌地顺着楼梯往上面跑了。 “原来它叫汤圆啊,居然是个吃食的名字,”萧熙捂着嘴巴笑道。 谢清溪无奈,只默默吐槽道,那是你还不知道他给汗血宝马起了什么名字呢。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谋朝篡位 > 第八十九章 站在栏杆边的男子, 挺拔如松的身材让下面的三人都有些压力, 再一张俊美无俦的清冷脸庞, 剑眉斜飞入眉毛, 也正是他这一双剑眉才让这等俊美的脸庞没有丝毫女气。 萧熙禁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气, 萧文桓感觉到身后妹妹的动静, 便是一阵后悔。如今萧熙正值春心懵懂的时候, 若是瞧着人家长得这等俊美,一颗芳心暗许了,他以后还真是有得后悔了。 白色的狐, 如水般清冷的男子,这两样凑在一处竟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可是谢清溪却眼眶一热,只觉得一瞬间微微抬起望他的眸子已经被水光糊住, 他怎么瞧着竟是消瘦, 而且气质也越发地清冷。。 她的小船应该是个温暖如玉般地男子,扬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 对她说有我在, 别怕。 谢清溪不知这几月陆庭舟究竟是遭遇了什么, 恍如整个人都变了般。 陆庭舟如深潭寒水般幽冷的眸子, 在看见楼下站着的某人时, 总算是微微变了, 一瞬间犹如春风融雪般,他眼底的冷渐渐融化开。 “我们本无意打扰,还请王爷恕罪, ”萧文桓是见过这位恪亲王的, 不过也就是一面之缘,而且人家当时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的。 谁都知道这位恪王爷性子有些清冷,在朝中独来独往惯了,同谁都不交好。可是就算是这般,这满京城就没人敢怠慢与他的。 “本王正在买一本孤本,我说是宋代的,可掌柜的却信誓旦旦地说是唐朝的,不如萧公子上来帮我掌掌眼,”陆庭舟看着萧文桓淡淡说道。 萧文桓原想着若是王爷不怪罪的话,他就带着两个妹妹麻溜地离开。可谁知呢,王爷一开口便是这话。要说这惊喜吧,他还真惊喜,毕竟恪王爷可不是谁都能巴结上的,他可是比九爷他们都还要高一辈的王爷了。 可说到惊吓,萧文桓也觉得他是真惊吓,毕竟他以前和这位王爷就是一面之缘,人家还没拿正眼瞧过他。 况且鉴别这种孤本啊字帖啊,他都不太会看啊。 萧文桓还在发着呆呢,就感觉身后轻轻一推,他整个人被往前走了一小步。陆庭舟依旧还站在栏杆处,双手背在身后,道:“萧公子,请吧。” 萧文桓回头瞪了萧熙一眼,而萧熙则是垂头,只不过脸上的笑都没掩住。 他一步步过去,萧熙赶紧跺了两步走到谢清溪身边,两人目送着萧文桓跟上刑场一般。结果萧文桓刚走到楼梯口,就听陆庭舟又淡淡说道:“你这两个小厮倒是可以上来伺候着。” 于是最后三人都得以进了陆庭舟的雅间。 此时那个付掌柜还在桌子边站着,陆庭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而汤圆则毫不客气地团在另一边的桌子上。 萧文桓过来后,陆庭舟便看着桌上的孤本说道:“你上来帮我瞧瞧,这可是唐朝的孤本。” 他哪里会瞧啊,这会他都猜不透恪王爷到底是欣赏自己呢,还是整自己呢。 此时掌柜的见恪亲王又坐回椅子上,便讨好地说道:“王爷若是喜欢,只管开个价拿走便是了。” 这位恪王爷算是他这边的熟客,来的次数虽不多,可出手却是大方地很。所以掌柜的根本不怕陆庭舟坑他。 此时他见王爷又叫了这位萧公子以为两人是旧识,又见陆庭舟让他掌眼,还以为萧文桓对这是真的有了解呢。 萧文桓看了一眼,便惊奇地问道:“这可是医书?没想到王爷对医术还有涉猎。” 陆庭舟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萧文桓又翻了两页,最后才讪讪放下说道:“回男子,我对这个实在是没有见识,怕替王爷看走了眼,所以不敢胡乱开口。” 萧熙和谢清溪两人心中都同时叹了一口气,烂泥扶不上墙啊。 于是陆庭舟捡过手中的书说道:“付掌柜,此书的纸张乃是竹料纸发明与北宋之后,你这号称唐朝的孤本最早已是出现在北宋之后。” 付掌柜被陆庭舟这么一说,头上冷汗便已经下来了,只赔笑着说道:“王爷,若是这真是宋朝的仿本,小的便再不敢收你一份银子了。” “是人都有走眼的时候,这本孤本我给你三千两,”陆庭舟不在意地说道。 这付掌柜一见王爷不仅没责怪自己,竟是还给自己三千两银子,他心里一合算赚的虽然少了些,可到底也是有赚的。于是立马麻溜的就应了声。 陆庭舟有些疲倦地说道:“好了,你先下去。” 这虽是掌柜的铺子,可这会王爷说什么他就没有不应的。 于是雅间里只剩下四个人,萧文桓这会还忐忑啊,他会不会被王爷觉得是纨绔子弟啊,哎哟,早知道他就该好好看看他爹书房里的那些书了,听说他爹也珍藏了不少孤本啊独本啊。 此时陆庭舟抬头,看着穿着青衣带着小帽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的谢清溪,突然轻笑了一下:“萧公子,你这个小厮倒是机灵的很。” 萧文桓顺着陆庭舟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他看的是谢清溪。他这会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哭了。 “好了,既然无事,你们便走吧,”陆庭舟淡淡吩咐道。 谢清溪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不过旁边又是萧文桓兄妹两人,她并不敢表现出来。 倒是萧文桓一听说可以离开了,便带着她们两人赶紧告退。待上了马车,就见萧文桓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天潢贵胄可真是不同凡响,方才恪亲王只不过轻轻扫了我两眼,我只觉得这腿肚子都是软的。” “哥哥,你好歹也是侯府的公子,怎得这般没出息,”萧熙当场就拆她的台。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萧文桓便立即说道。 可萧熙还没逛呢,都说好了要在馆子里吃饭,所以她就吵着闹着要去京城最好的浮仙楼。萧文桓原本拗不过萧熙,如今是更加拗不过她们两人了。 结果去了浮仙楼,进了雅间之后,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见他们三个半大孩子模样,而两个小厮居然比少爷还先坐下来,又见这两小厮都是面白皮嫩,便隐隐猜到了些。 于是便帮忙点了些菜品,不过他末了还说道,浮仙楼这两日正在做活动,但凡在雅间用餐的贵客,一律赠送浮仙楼的一坛秘制桃花酒。 萧文桓原本就没打算要酒,结果萧熙一听却是格外高兴,非要尝一小口。虽然萧文桓劝着,可是连谢清溪都劝着说,只喝一小口不会罪的。 结果等三人喝完之后,谢清溪正拿起筷子准备夹菜的时候,就见旁边的两人咣当一下,纷纷趴伏在桌子上。她立即端起酒杯看了一眼,这酒不至于烈成这样吧。 这会就见方才的那个小二又端菜进来,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两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将盘子往桌子上那么一放。他放好菜肴后,便恭敬地说道:“谢姑娘,王爷有请。” 谢清溪怔了下,所以这间酒楼的幕后老板是陆庭舟。 这小二也没出门,只是往右边墙壁走过去,待他转动了放在墙角的盆栽一下,就见墙壁上的字画竟是慢慢往旁边挪动,直露出约莫一人高的空档。 谢清溪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这可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竟还这般别有洞天。 待谢清溪走了进去,才发现这竟是一个四面无窗的房间,正有一人坐在那桌子上。待她脚步靠近时,就见他转过头,抱在怀中的白狐也同主子一起勾着头看她。 “又胡闹,”陆庭舟这话与其说是教训,倒不如说是宠溺更多些。他看着谢清溪好似又长高了一些。 而谢清溪则是看着他,嘟着嘴巴问:“小船哥哥,你最近是不是特别不爱吃饭啊?” “为何这么问,”陆庭舟笑着反问。 谢清溪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说道:“你如今比我还要瘦。” 陆庭舟知她是夸张,只笑着,他伸手去拉她的手掌,小小的手掌被他的手整个包圆。 “如今想同你说话,竟是只能这样的法子,”陆庭舟笑着说道。 谢清溪也不说话,只笑道:“我可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我可是个姑娘家,本就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 两人说着极其普通的话,可是就算坐在这处,只说着这样的话,谢清溪也觉得安心,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她坐在陆庭舟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去摸他怀中的汤圆,笑着问道:“汤圆怎么了,方才还瞧着灵动地很,怎么这会就要人抱着了。” “咱们认识多少年了,”陆庭舟突然开口问她。 谢清溪边摸着汤圆边想到:“八年,你偷偷地在爹爹的书房里头看书,我闯了进去。” “是啊,那时候你还是个三岁的小娃娃,我倒是从未想过这个姑娘会在八年之后同我说这样的话,”陆庭舟突然感慨。 谢清溪刚想问,她说什么了。可是突然间,她便想起那日树底下对他说的话,当时开口只觉得勇敢无比,可如今再回头想,真真是脸皮太厚了。 陆庭舟见她这般便伸手摸她的小帽,谢清溪立即撒娇地说道:“小船哥哥,你以后别千万别在摸我的头了,就跟摸小孩子的头一样。”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陆庭舟轻轻一笑,俊美的笑颜让这略有些昏暗的房间都徒然亮堂了两分。 谢清溪不想搭理他了,扭头就看着桌上摆着的东西,竟是看见他方才在古董店中花了三千两银子买的书。 她好奇拿了起来,感慨地说道:“这样一本书,竟值三千两,难怪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我看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接着她又看见摆着一本一模一样的书,接着她又看了好几本叠在一起的,她顺手翻了一下,竟是都一样的。 “小船哥哥,你买这么多一样的医书做什么?”谢清溪问道。 陆庭舟笑容微滞,片刻后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我在找一个秘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秘密。” “什么秘密啊,要不我也帮你找找看,”谢清溪转头看着他突然冷漠的表情,有些后悔问了他这样的话。 结果就在此时,一张纸从书中掉了下来。谢清溪赶紧捡起来,生怕陆庭舟生气。可是她一看到这纸张竟是写着:1312 6319…… “密电码,”谢清溪看着纸上的密码,便吃惊地说道,据她所知如今阿拉伯数字可还没传入如今的大齐朝呢。 陆庭舟听见她的话,也诧异至极,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如何知道我大齐皇室秘密的?” “所以你要找的秘密藏在这些密电码中?”谢清溪也诧异地问道。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密电码,只因为她家中有一个极爱看抗日神剧的老妈,当初她只要回家就能听见客厅传来的爆炸声、枪击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未间断过。 “所以这本书就是密码本了,”谢清溪看着旁边的书,虽然她不知这密电码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电报密码在抗日战争期间极其的重要,不管是兔子还是秃子还是脚盆鸡都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精力去破解密电码。 而最重要的就是要盗取对方的密码本。 陆庭舟见她竟是连这本书的用途都知道,竟是突然苦笑一声:“我以为这是皇室的秘密,没想到终究还是泄漏了出去。” “不是,不是,”谢清溪赶紧摇头,可是她又不好跟他直说,其实吧,我是穿越过来的。 她看着面前的密码本,只觉得大概在这个皇朝之中还有自己的老乡。于是她立即问道:“这密电码是谁教你的,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这会陆庭舟真的用古怪的神情看着她了,最后他才说道:“此乃本朝开国太、祖所制,乃是大齐皇室的秘密,非称帝者不可知。” 开国太、祖,谢清溪一惊,难道这位太、祖爷也是位穿越者。可是谢清溪是看过大齐史书的,这位皇帝除了一生只娶了一个老婆之外,根本没有跟她是同乡的半点迹象啊。 “清溪,”陆庭舟突然郑重说道:“此事关系我大齐根本,请你一定要帮我。” “小船哥哥,”谢清溪被他的郑重吓着了,不过却还是点头。 说实话,她大学学的虽然是跟计算机有关的,可是压根没学过解密这种事情啊。如今她虽有密电码又有密码本在手,但是要找到其中规律还是很不容易的。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发现,其实这个还是挺简单的。一共只有十六位数字,1312,6319,0723,5411。 谢清溪照着这本书开始翻页,这十六个数字中,以四个数字也一个单位。她翻到13页,找到第一行的第二个字,她指着这个字说道:“应该是这个位字。” 紧接着她又顺利地找到了第二个字,窜。 第三个字:朝。 第四个字:谋。 这个密电码简单,可难就难在这阿拉伯数字上,若是不得这些阿拉伯数字,那也无异于看天书。 谢清溪对着四个字念叨:“位、窜、朝、谋,这是什么意思啊?” 可她久久没等到陆庭舟的回答,待她转头看着陆庭舟时,就见他面色铁青,眸子上竟是隐隐闪动着水光。 待过了许久,他才捏紧拳头说道:“这是我父皇留下的。” 谢清溪一惊,她再去看这个字,窜字同音篡字。 那四个字再重新组合就是,谋、朝、篡、位。 谢清溪心头骇然,她终于在这一刻明白,自己卷进了何等惊天动地的事情中。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帝王之家 > 第九十章 昏暗的密室之中, 只有萤火石散发出温和的光辉照耀四周, 谢清溪安坐在一旁, 面色冷静, 只唇瓣微微泛着白。 而旁边的人在经历过方才的剧烈悲痛之后, 已渐渐平静下来, 一张倾倒众生的面容在此刻重新变成了面无表情的玉面。 陆庭舟的手掌轻抚过桌上的那几本医书, 待过了许久他才轻轻说道:“我出生之时,父皇已经四十五岁,而皇兄则已经二十二岁, 没有人想过中宫皇后还会再次生出皇子来。” 谢清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神色平静却又显得那么地悲伤。 “可是更让人没想到的是, 我父皇虽不宠爱母后, 对皇兄这个嫡出皇子也是平平,可是却宠爱我至极。我幼时身子不好, 父皇不仅为我寻遍天下名医, 还亲自看医书, 亲自给我看病用药, ”陆庭舟的声音又轻又缓。 可是就是这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 让谢清溪嗓子犹如被堵住一般, 她终究还是伸出一只手。可是他的手掌冰冷,再也不复刚才的温暖,这四个字犹如吞噬人心的恶魔一般, 将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父皇去世之时, 母后和皇兄都以为我年纪小并不知事,他们都以为我对父皇的印象只是模糊不清的,”此时陆庭舟的声音突然哽咽住了。 怎么可能会不清楚,他的父皇是这天下的至尊,是受万民敬仰的皇帝。可是他也是最疼爱自己的父亲,陆庭舟至今都记得,父皇对其他几位皇兄都平平,可是他却会时常将他抱在膝上,让自己陪他一起看奏折。 可是一向身体康健的父皇,却突然驾崩离世了。当年皇兄继位,而安王和康王两人都拒不承认,怀疑今上得位不正,发动宫变后却被迅速镇压。 他是父皇的幼子,在兄弟之中行六。可是如今除了那个整日浑浑噩噩,斗鸡遛马的成王爷,只余下他和皇兄了。 谢清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陆庭舟出身与皇室之中,这普天之下都是他家所有。他的先祖推翻先皇朝,给天下百姓换来了一个太平盛世,可是后世子孙却还是陷入这种皇室的斗争之中。 她突然轻叹一声:“小船哥哥,世事无常,有时候真相总是超乎我们想象中的残忍。” 若是这四个字乃是先皇所留,那他当时大概是知道有人要谋反,可最后他落得身死的下场,所以那个人已经成功。至于这幕后真凶自然是昭然若揭,可是还有一个人呢,她是否也牵扯到这场宫闱之乱中? 当年这场弑父夺位的惊天阴谋之中,她是否也参与了? “我追查八年,历经波折,虽几次都要窥得真相,却总是心存一丝臆念,”陆庭舟仰天长悲,可是从他接手长庚卫开始,他不就是已经隐隐猜测到皇兄当年得位不正了吗? 当朝的太、祖本纪之中,共有七篇,可偏偏最为重要的第六篇遗失,不知去向。众人都以为这是遗失的,却不知那是被人藏了起来,因为这一篇乃是帝王篇,只有登基为帝的人才能得见这第六篇。 而这篇之中便记载了,在□□起兵时的种种秘辛,而这篇乃是开国皇后亲自撰写。其中便记录了长庚卫这支秘密暗卫。 可是这支原本该被帝王掌握的秘密武器,如今却掌握在陆庭舟手中,而根据陆庭舟对于皇上的了解,他根本都不知这支暗卫的存在。 相传在天亮之前,昼夜最暗之时,东方地平线上会看见一颗特别明亮的星辰,人们称呼它为启明星,而在西方余晖之下,也有一颗特别亮的星辰,此乃长庚星。在第六篇之中,皇后曾详细记载了这一支被命名为长庚卫的原因。 可是就算太、祖皇上和皇后再惊才绝艳,都无法庇护他的父皇。 这样的秘密对于谢清溪来说太过沉重,在她的世界认知之中,她无法相信一个人会为了权势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在中国上千年的家天下之中,皇家血缘淡薄,皇室暗斗内斗甚至是谋反都被一页页史书所记载。 翻开每一代皇朝的史书上,那些曾经用鲜血铺就的康庄大道。 正所谓成王败寇,历史永远是胜利者所书写的。 谢清溪看着陆庭舟渐渐冰冷的眸子,一下子握紧他的手掌,她启了启唇瓣,过了许久才说道:“无论你要做什么,请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清溪,有时候你就是太聪慧了,我师傅曾对我说过,慧极则伤,我们都该学的笨一些,”陆庭舟伸手,可是在半途却突然无力地落下手臂。 我们都该笨一些。 ******** “这酒劲头也太大了些吧,”萧文桓揉着脑袋坐起来的时候,嘟嚷地说了一声。 他看着旁边还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立即伸手推了一下,喊道:“熙儿,表妹,赶紧起身了,咱们该回去了。” 过了一会,萧熙也才揉着脑袋起身,她可真是头疼啊,就象被人从身后瞧了一闷棍般。她一转头见谢清溪还爬着,便伸手推了又推,喊道:“表妹,表妹。” 谢清溪起身的时候,她戴在头上的青色小帽有些歪了,露出一丝长长的乌发。她白皙的脸颊上被压出一道痕迹,想来是她皮肉太细嫩,所以趴在袖子上时,这才压出印痕来的。 “也不知咱们睡了多久,得赶紧回去才是,”萧文桓还担心着,就叫店小二过来,结果一问才知三人也不过是昏睡了半个时辰而已。 萧熙一听便再不着急,只说如今日头还高,这般早回去做什么。于是三人干脆又接着吃饭,只是酒是再不敢喝了。 浮仙楼的雅间之中,阳光穿透舷窗而来,谢清溪从打开的窗子望着外头的蓝天白云,外头是喧闹的街市,每一声叫卖都带着生命的鲜活。 谁都不知道,就在片刻之前,有个原本属于这天下最璀璨锦绣之地的男子,垂下他从来高贵的面容,哀切地想念着他的父亲,那个死在自己另一个儿子手中的帝王。 萧熙看着她有些迟疑地问道:“清溪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不知道,可能是这酒喝的吧,”谢清溪淡淡笑道。她一向活的开心,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是此时她的心情却那样的沉重。一个对她来说,从不相干的人,早已经死在十六年前的人都能给她带来这样的震颤。 那么陆庭舟呢? 谢清溪不知道的是,此时陆庭舟正乘上马车前往皇宫。宫门处的守卫虽已认出这是恪王爷的马车,却还是拦下马车要求出示腰牌。驾车的是个太监,但并不是齐心,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代表恪王府的腰牌。 而陆庭舟则用手指掀起马车的一角,那侍卫长立即俯身给他请安。陆庭舟淡淡扫视了宫门口一眼,说道:“起身吧。” 待检查之后,侍卫放行,马蹄声再次在宽阔的道路上响起。陆庭舟面色从容地直视着对方,再也没有先前在密室之中不知自持的悲伤,也许正是那样的安静又隐秘的地方,还有在她的身边,他才能释放自己所有的情感吧。 待马车停下后,就听车外小太监恭敬地说道:“王爷,到了。” 皇宫之中马车并不能通行,而以陆庭舟的身份可以乘轿前往各处。可是他下车之后,只徒步往前走,身后那条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狐便跟在他的身后。 一人一狐,在禁宫之中,犹如闲庭信步一般。 待走到重华殿前时,远远地就有人迎了上来,乃是这重华殿的二总管长远。他一上来便躬身笑着问候道:“未曾听说王爷今个要进宫啊?” “许久未见皇兄,今日特来进宫给皇兄请安,”陆庭舟淡淡说道。 长远是个机灵的,要不然这二十几岁就能做上二总管这等高位。他立即讨好地说道:“皇上先前还念叨了您几回,若是知道你过来陪他说话,定是极高兴的。” 陆庭舟这会连眼睑都未抬,只淡淡地笑了一声。 待到了重华殿前,守在殿门前的小太监纷纷给他请安。陆庭舟只淡淡地叫起,可身后的那只雪狐却极其拟人地仰头看了这两个太监。 这阖宫谁不知道,恪王爷有一只极其钟爱的雪狐,那可是打小就养着的宝贝。王爷是时时刻刻地将它带在身边,而陆庭舟这次竟是连御前也带着过来,可见确实是宝贝的很。 再说,谁都知道狐狸是一种极其灵慧的生物,民间尚且有不少关于狐狸精的说法。而陆庭舟因时常带着汤圆在身边,所以还有谣传说过,汤圆到了晚上就会变成美女,所以这也是陆庭舟一直身边没有任何女子的原因。 可是吧,这位王爷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个冷人儿,丝毫没有被传说中的狐狸精吸干精气的意思。 长远见陆庭舟抬腿便要进去,便有些为难地在他耳畔低声说道:“王爷,皇上如今正在和天虚道长论道,还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陆庭舟在听到天虚道长的名号后,先是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接着才说道:“本王便在此处等候,你进去通传吧。” 长远一听赶紧进去。 皇帝原本见他进来打扰还不高兴,却是一听陆庭舟在外头等着,便立即让人宣他进来。陆庭舟刚进来要行礼,皇帝便笑着看他说道:“好了,小六,也就你规矩最多。正好今日冲虚道长在这里,你也过来听听。” 皇帝如今信佛信教,对于这些道长高僧都格外地信奉。而这个冲虚道长则是皇帝近年来,特别推崇的一个道士,听闻皇帝原本还打算授予他国师的称号。后来还是御史上书劝谏,说本朝自开国以来,就从未有过国师一职,如今皇上要是设立国师,那就是违背了祖宗家法。 皇上原本最不喜欢就是这些御史成天将祖制挂在嘴上,虽然□□那会没设立国师,可不代表他设了国师就是违背祖制了啊。所以皇帝原本还非要坚持的。 后来还是冲虚道长听闻,力劝皇上说,他乃是出家人,这种俗世浮名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便是不封也罢。 皇帝一听就觉得人家这才是得道高僧啊。 陆庭舟从不信神佛,对于这些不在道观之中修习,却跑到皇宫之中谄媚皇上的道士,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皇兄,我这几日在工部查阅一些档案,发现……”陆庭舟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皇帝阻止。 皇帝略有些不耐地说道:“小六,不是皇兄说你,你如今真是越发地无趣了。这等时候提这些庶务岂不是扫兴,来来,趁着冲虚道长今日也在,咱们可以讲经论道。” 提这些庶务岂不是扫兴?陆庭舟微微抬起头看着皇帝,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在沉静中慢慢掀起一丝波澜,可情绪就在要翻涌而出时,他突然又陷入了安静。 陆庭舟轻轻说道:“庭舟乃是凡夫俗子,只怕不能体会道长所说的大道。” “便是朕身为天子,如今同各位大师的讲经论道之中,也受益颇深,所以小六你也不要拘谨,若是有不懂的,只管让冲虚道长解惑便是。道长天文地理涉猎之丰,便是比起当世大儒都丝毫不差。”皇上哈哈笑道。 陆庭舟只看着皇帝,最后才启唇说道:“既然皇上如此说,那臣弟便也听听吧。” 紧接着,这个冲虚便开始替皇上讲经,皇帝也听的颇为认真,似乎真的是受益匪浅的模样。 陆庭舟看着他的皇兄,在初登基时,尚且还算一个合格的守成君主。可如今呢,沉迷后宫,宠幸这些道士,更甚至还是炼制所谓的丹药。 若是你追求的只有这些,那么当初便是当个闲散王爷又如何。 为何在用尽手段得到这一切后,又不珍惜呢。 可是这样的话现在的陆庭舟没办法问出口,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要问他,他要问清楚这个男人。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丹药方术 > 第九十一章 秋日飒爽, 满树黄叶在秋风吹拂之下, 在空中打着转往下飘零。一到了这秋日, 大户人家在花园中伺候的下人便最是烦恼, 这随风吹下的落叶是要时时清扫的。好在有些人家喜种些常年不败的树木。 谢清溪站在院子中, 抬头看着头顶上泛黄的叶子, 清风拂过一片叶子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谢清溪伸手去接, 叶子从脉络开始泛黄,她轻轻一捏,叶肉已经有些清脆, 整片叶子就碎裂开了。 “哥哥非要在院子里种这样的树,你瞧,一到秋天就开始飘下落叶, 真是讨厌, ”萧熙因站得近些,所以这会身上也被沾上了落叶。 她挥手将叶子拍掉, 惦着脚尖往里头看着, 有些担忧地问道:“也不知道我二哥的屁股怎么样了?唉, 真可怜, 听我大哥说, 都快成八瓣了。” 谢清溪有些同情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又瞧着旁边的萧熙,心想,姑娘你这话是担心吗?我怎么听着是幸灾乐祸啊? 可是萧熙还不自觉, 拉着谢清溪的手, 垫着脚尖往里头瞧。这时,萧文桓身边的小厮正好出来,萧熙赶紧坐好。 那小厮笑着说道:“三姑娘,表姑娘,我们少爷把汤喝了,说是谢谢两位姑娘的好意。他如今身子不便,就不出来见二位了。” 萧熙立即瞪眼说道:“怎么回事啊,三哥怎么说话这么客气。我是外人吗?我可是他的亲妹妹,哥哥如今被打的下不了床,我怎么能不见去安慰他呢。” 谢清溪听的都不好意思了,要不是她们两缠着萧文桓带自己出去,又一味地在外面玩耍不愿回来。结果回来的时候,被萧川也就是这两人的亲爹撞了正着,萧文桓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惨。 那日他们一回来,就和舅舅撞了个对面。原先舅舅还没打算直接收拾他们,谁知就闻见了萧文桓身上的酒味,后来萧熙身上的酒味都没藏住。 其实这两人身上的酒味还都怪谢清溪,之前谢清溪怕他们怀疑,就将酒壶的酒倒了些在三人的衣衫上,照成这种酒后劲很足的样子。 结果,这会就遭殃了。 舅舅一见三人不仅偷偷溜出府,还喝了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要请了家法,而谢清溪因是外甥女,不好责罚,所以萧熙和萧文桓被罚着跪下。 不过谢清溪深谙这种时候,就是人多力量大的时候。所以她扑通跪下,跟其他两人一起受罚。于是很快老太太和游氏都赶了过来。 可萧川岂是轻易改了主意的,当着老太太的面让人扒了萧文桓的衣服,压着他打了二十板子。 萧文桓被打得鬼哭狼嚎,游氏哭的肠子都断了,老太太指着舅舅骂不孝子。而谢清溪则是目瞪口呆地抓着萧熙不敢松手。 说实话,她家也有三个哥哥,最顽皮的就数谢清湛了。可是谢清湛最多也就是被他爹骂两句,象这么动板子的,那真是见都没见啊。 于是谢清溪震惊了。 这会萧文桓趴在内室里头,他不是没听见萧熙在外头故作大惊小怪地声音,于是本就气不顺的他,立即对着外头吼道:“萧熙,有本事以后再也别让我带你出门了。” 萧熙这会忍不住了,立马往里头蹦达,那小厮是拦都没拦住。 这会萧文桓只穿了中衣躺在床上,他因为屁股被打开花了,所以这会连躺着都不行,只能趴在床上。他看着萧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地进来,立刻便皱着眉头看她。 “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啊。我要是不关心你,怎么还能给你送汤喝,我和表妹两人一早就去厨房,亲自选的母鸡,亲自看着厨娘炖的鸡汤,”萧熙开始表功。 萧文桓冷哼了一声,最后才勉强说道:“还算你识相。” 当然谢清溪干的好事,还是没能逃过萧氏的法眼。她因着如今要管家,这会没空来收拾她,便派了家中的大佛过来。 谢清溪一看见谢清骏在,便立马拉着他的手臂欢喜地喊道:“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你在舅父家闯了这么大的祸,我自然要过来看看,”谢清骏看见她,便似笑非笑地说道。 谢清溪立即低头认错:“大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贪玩的。如今你正在读书的紧要关头,我不应该让你分心的。你带我回家吧,让娘天天看着我,我以后再也不闯祸了。” 萧老太太一听便心疼极了,她拉着谢清溪便说道:“哟,不过是出门玩了一会,怎么就成这罪大恶极了。” 接着她又抬头对谢清骏说道:“你娘也真是的,大惊小怪的。还让你特地从书院里跑出来一趟,我看你今个便不要回书院了。外婆见你都消瘦了些。” 谢清溪听到外婆这个称呼,突然眼睛一热,都说高门规矩重,可是亲情都哪里都是不会被磨灭的。都说中国人没有信仰,可是谢清溪却深信一句话,中国人的信仰是家。 “书院读书,难免没有家中舒适,不过明年就要会试,孙儿自是不敢怠慢,”谢清骏淡淡说道。 这会谢清溪看了谢清骏一眼,他只浅笑地站在旁边,身上却带着一股书香水墨般雅致的气韵。谢清骏从来不是个拥有强烈气场的人,他就犹如一株清竹,对待任何人都温和文雅,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谁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谢清溪此时突然在想,她的大□□后究竟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这会坐在旁边的游氏也劝道:“你素来学问就扎实,既是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日的时间,你留在家中住上一晚,舅母让人你给做些好吃的,好好补补身子。” 虽说知道大姑奶奶不会亏待了自己儿子,不过游氏看这个外甥那也叫一个欢喜。谁都知道这个外甥明年下场,那必是高中的,就是不知能否进了三甲啊。 谢清溪也想谢清骏想的很,自打大哥哥去了书院读书之后,就极少回家了。她有时候要许久才能见着他的影子,所以这会看见他,自然不愿他立刻离开。 谢清骏一答应下来,谢清溪就拉着她去萧家的池塘里划船。因着有谢清骏在,所以她并不让船娘上船。 “这是怎么了?”谢清骏一边摇着划桨,一边浅笑着问她。 谢清溪默默点头,自从那日得知那个秘密之后,她心底一直很不安。虽说这个秘密很可怖,可是更让她担心的乃是陆庭舟的态度。他看起来那样痛苦,如果他的亲哥哥真的杀害了他的父皇,那么对于他来说真的太过残忍。 谢清溪也知道,陆庭舟自幼丧父之后,虽皇上登基,可他一直居与皇宫之中。太后虽是一朝国母,可因是女子,同他虽日日见面,但教导他的事情还是落在了皇上的身上。 他同众皇子一起读书,一起学习骑射功夫,一起打马球,一起承受皇上的责罚,可是如今往日的美好却成了今日的锥心之痛。 待船到了湖中心之后,谢清溪遥望着湖面四周的景色,虽是秋日,可依旧郁郁葱葱。而先前她还和萧熙在此处看过人一起摘莲藕,她还教厨房的厨娘做藕饼子。 谢清骏放开船桨,看着对面盘腿坐着的少女,这个妹妹出生的时候,他没有见过。一直到她八岁的时候,他才真正能见到,他们之间差着八岁的年龄。 不管是年龄还是地域,都没有妨碍他喜欢她,他视她为珍宝。 “哥哥,人生在世真的要追寻一个因果缘由吗?”谢清溪轻轻问道。 谢清骏看着迷茫的她,突然轻笑着问道:“人生再世总有生、老、病、死,无论谁到最后都免不得成为一杯黄土。所以有些人执拗,就算明知结果可能是痛苦的,也要追寻到底。而有些人则随波逐流些,看淡缘由。” 那么陆庭舟就是执着与结果的人吧。 “那如果坚持追寻结果,最后得到的却未必是完美的结果呢,”谢清溪还是忍不住追问。 谢清骏抬起眸子,这是一双让星辰日月都为之失色的眸子,他看着谢清溪,可是目光全额那样长远,又似乎不是在看着她。秋风拂过水面,他的衣衫轻摆,虽只盘坐在船板上,可是那舒展俊朗的姿态却是任何语都无法描绘的。 “傻瓜,这世上又何来完美,”谢清骏轻笑道。 谢清溪立即反驳,“有。” “哦?”谢清骏淡笑着看她,只等着她说话。 “在我心中,哥哥就是完美的人,”谢清溪坚定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是你哥哥啊,”谢清骏对她的孩子话忍不住笑道。 可谢清溪却一味倔强地看着他,谢家少年郎,年少成名,风姿仪态无不风华绝代,她的哥哥是这世间最最好的男儿。 谢清溪到最后都没将提及任何关于陆庭舟的事情,而那四个字,她打算这辈子吞进自己的肚子中,再不对任何人提起,只当那日是黄粱一梦而已。 就在谢清溪以为一切将归于平静的时候,终于朝堂之上爆发了一件大事。 皇上这些年十分信奉道佛两教,尤其是对于道教格外推崇,在宫中还设置了专门的炼丹房,炼制各种强身健体之药,而其中更是有用于房事的。 而近年来的这位冲虚道长,则深受皇帝宠幸。先前皇上还坚持要封他为国师的时候,不过后来因朝中大臣强烈反对,又因冲虚道长也虚心推了,所以这才作罢。 可是这次,皇上也不知是听信了何处的谣,竟是遴选数百名民女入宫。若是这事倒也罢了,可是皇帝指明这些民女的年纪要在十到十三之间。 宫中每年都会有选宫女入宫,可是为了让这些宫女尽快学会宫中事务,一般都会选十三岁以上的民女。 正因为没有这般年纪的女孩,所以皇帝这才要向民间遴选。 可谁知这本事内务府的事情,却不知被谁捅进了朝堂之中,众多大家纷纷上书。虽皇帝未说选择这些民女是用作何处,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迷恋丹药方术,整日见这些道士的时间比召见大臣的还多。 如今皇帝要甄选这些民女,只怕就是用作炼丹之用。可谁都不敢明说,就连御史上书力劝皇帝,都只是以不要劳民伤财为由。 “如今皇上竟是这般迷信那些方士,”谢舫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对着对面的儿子摇头说道。 谢树元如今是督察御史,也算是御前有名号之人,可见皇上的次数却十个手指能清算过来。 这时谢舫从书桌的抽屉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鎏金盒,放在桌子上:“这是皇上前两日召我和刘阁老觐见的时候赏赐的,听说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谢树元听完便是大吃一惊,立即便是说道:“父亲,那你可有用过?” 他还真怕谢舫吃了,这些丹药也不知是如何制成的,虽说刚开始会有用处,可是到后面却也会掏空了人的身子。他听父亲说过,皇上如今看着还康健,却是中气不足,只怕底子已是有些虚不受补了。 谢舫立即哼了一声,板正地说道:“咱们读书人乃是儒门弟子,岂能受这些神佛道教所迷惑。” 谢树元轻笑一声,立即请罪说道:“是儿子大惊小怪了。” 他拿起那鎏金盒子,打开一看一颗滚圆通红的丹药便放在正中央,闻着确实是有些药香味。他凑近一些又仔细闻了一下。 “那个叫冲虚的道人,这几年在皇上身边一直挺安分的,我还以为他是老实的。没想到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谢舫冷哼一声,又接着说道:“这次皇上突然要遴选民女,只怕便是他出的主意。” “昨日左都御史大人已找过我,问我对此事可有了解,我想他是想探探您的口风,”谢树元抬起眼帘轻声说道。 如今谁都知道内阁一共八人,可却分为了两派人马,一派便是以首辅许寅为首,还有一派便是以谢舫为首。本朝也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所以如今内阁八人都是进士出身。而大齐开朝之后,学风渐盛,各大书院又对寒门子弟大力扶持,所以八人中竟是无一人出身勋贵世家。 “许寅当日同我一起得了皇上的赏赐,不过我观他似乎也是不太赞同,只是圣上之行,非咱们臣子能左右。如今咱们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谢舫有些疲累的说道。 如今从地方每日要送往中央的折子,都是直接送入内阁之中,内阁有着常人可见的风光,却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繁重工作。如今谢舫这般年纪的,大多在家中含饴弄孙。可谢舫每日要去内阁报道,日日都要等宫中快下钥才离开。 “可是皇上若是这般做,岂不是有伤天和,”谢树元终究还是不忍心,他自己家中便有个十一岁的小女,他也知道谢清溪自是无碍的,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对那些即将被选中的少女忧心。 “皇上虽要选人,却也没说一定是用作炼丹,所以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吧,”谢舫还是单单说道。 待过了一段日子,皇城的诏令总算颁布了下来,但凡有适龄女子被选中者,奖励其家人二十两银子。 有些家中本就想送女儿进宫的,如今见还有这样多的银子,便立即高高兴兴地将人送进去。可是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会选人竟是这般严格,大部分少女都落选了,目前只有几分入选。 后来为了让更多的人应征,便是又发布了一道诏书,说只要前去面试就有银钱奖励。 于是更多的女孩前去应选。 待一月后,终于九十九名少女被选中。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婚事初定 > 第九十二章 在京城之中被传的沸沸扬扬地选妃之事, 总算是定了下来。皇上将在明年六月初, 为皇子在全国甄选皇妃。 但因为此次乃是从全国贵女之中选妃, 所以户部并内务府从今年十月便开始忙活了起来。皇上说了此次但凡十三岁到十七岁的适龄姑娘都可以甄选, 因着如今九皇子这等十三岁的皇子虽没到适婚的年纪, 但是这王妃人选却是可以早早定下。 也免得日后再选妃, 耽误了皇子们大婚的日子。其实只怕是后宫妃嫔被如今皇室这种成婚年纪越来越晚的风气被吓住了, 如今还有个二十一岁都未成婚的王爷在,谁还敢耽误自个儿子。 所以这姑娘宁愿早相看起来,也不能迟选, 万不能再成第二个恪王爷啊。 此消息一出早已等候多时的勋贵达官夫人们,登时放下了心里的这点事儿。一时间京城竟是热闹至极,有些不愿女儿进宫入选的, 趁着这会早早地便将婚事定了下来。 此时谢府之中, 谢树元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蒋苏杭,说实话这个蒋姓后生处处都好, 就是瞧着文弱了些, 便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过这几个月他观察下来, 蒋苏杭确实是一心向学, 便是有不懂的地方便来请教清骏或是询问自己, 从不会觉得自己讨教的多了而丢脸。 所以如今谢树元是越看他越是觉得不错。再加上皇上要选妃了, 明贞如今十六岁年纪正好够,所以他想给明贞赶紧定下来。至于明芳,他也会在这几个月尽快为她择婿。她们两人都是庶女, 身份自然是够不上皇子正妃。 既然选不上皇子正妃, 谢树元也不想让女儿去做什么侧妃。虽然侧妃也是可以上皇家玉碟,可终究不过是个妾罢了。 谢树元照例是考究了蒋苏杭一番,见他学问比几月之前更家扎实,便笑:“以你如今这的学问只要安下心来,明年下场也必有一番成绩。” 读书人虽讲究淡泊名利,可是寒窗苦读十几年,不也是为了将来一举成名天下知。蒋苏杭能得谢树元如此夸赞,早已是惊喜万分。 “我曾问你在老家是否有婚配,你同我回答是没有?”谢树元不紧不慢地问道。 蒋苏杭以为谢树元是在疑他欺骗,便立即说道:“谢大人,小民自幼读书,父母去世之前尚未来得及为小民婚配。而小民也自觉一无功名二无恒产,给不了未来妻子安稳富足的生活。所以惟有取了功名之后才再想婚姻大事。” 谢树元点头,这个蒋苏杭并未因为搭上谢家就生出非分之想。当然这也是谢树元的傲气,他看上蒋苏杭这叫慧眼识英雄,若是蒋苏杭心中有什么想法,那就是非分之想。 “那既然这样,你的婚姻大事你自己便是能做主的吧?”谢树元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看着他问道。 蒋苏杭略有些脸红,但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谢树元便是一笑:“那我便不妨直说了,我的长女如今年方十六,尚未婚配人家。你人品贵重,便是舍了性命都不愿毁了小女的闺誉。所以我有意招你为婿,过些日子让你姐姐到谢家来一趟,同我夫人见一面。” 谢树元都不问人家愿不愿意,直接霸气地说出,让你姐姐过来一趟的话。 蒋苏杭听到此话顿住怔住,眼睛睁得滚圆,似乎是不相信这等好事竟会落在自己身上。他蒋苏杭不过是个从江南而来的小举人,父母双亡,家中也不过有几亩薄产而已,何等何能竟可以娶阁老的孙女,二品大员的女儿。 而那个谢树元所说的长女,他自然是知道。虽只有一面之缘,可那少女比桃花还娇艳的面容却一直在他的心中。若不是碍于身份,他当时救了谢明贞时,已是对她失礼了,他早已经上门求娶了。 所以半晌他才晃过神,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大人,此话可是当、当真?” “难不成你觉得本官是那等,拿女儿婚姻大事开玩笑的无知之辈,”谢树元板着脸教训道。 蒋苏杭立即摇头,惊慌地说道:“还请大人恕罪,小民只是欢喜地口不择了。” 谢树元见他这样,便又是一笑。 待回了后院,同萧氏说了此事之后,萧氏却沉默了一下。说实话丈夫选的这桩婚事,她都没拿过意见。头一桩她不愿意,实在是因为杜家那门婚事只是看着风光而已。可最后里子面子都砸了个干干净净的。 而这第二桩,就更新奇了,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萧氏没见过这个蒋苏杭,也只听谢树元和清骏偶尔提过,是个人品贵重又学问扎实的人。可是如今蒋苏杭不过是个举人,连个进士都还没有呢。若是将谢家的长孙女嫁给他,只怕外头得有人说是她这个嫡母苛责庶女呢。 萧氏重视自己的名声,也不愿意此番丈夫再草草定下这门婚事。 于是她便说道:“这人我是未见过,所以一切都要老爷看准了才行。毕竟明贞是咱们家的长女,这婚事上可不能再马虎了。” 谢树元也自觉第一回瞎了眼给女儿挑了那样的婚事,所以这会简直是挑着灯笼找。所以他立即说道:“夫人放心,这回我是真的挑着灯笼看了。况且清骏也同我一起相看了,他也说蒋苏杭人品贵重,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一听长子也这般说,萧氏总算是放宽了心,便欢喜说道:“那既是如此,便让他家里人过来同咱们见一面,还有老太太那头也要说一声。” 萧氏倒不怕老太太那边有什么意见,谢明贞因老太太的缘故毁了一次婚,只怕老太太也是巴不得这个孙女赶紧找一门好姻缘,也好让儿子赶紧忘了对妹妹的记恨。 “这蒋苏杭人品是好,只是这家境有些差,我听说他将家中积蓄带到京城赶考,后来大半竟是用在了给姐姐家买院子,”谢树元摇着头说,待萧氏瞧了他一眼后,他有些心虚地说道:“只怕咱们明贞日后要吃些苦头了。” 萧氏轻笑一声,恨不能呲他一下呢。谢树元装模作样地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给明贞多些补贴罢了。不说大房这些年在江南攒下的这些家产,就是萧氏自个都因投资了商船赚的盆满钵满的。所以这点银两根本就没看在眼里。 她说道:“按着咱们谢家的规矩,庶女出嫁置办嫁妆的银子是五千两。这五千两我已经想好了,给明贞买一处铺子再一处宅子。这铺子的地段呢,稍微好些,但是铺面只怕就不大了。但是好歹也是个进项。至于这宅子呢,便是她们小两口日后在京城定居所住。” “我在私下给明贞八千两,不过因着明贞是长姐,所以我才给这样多的。毕竟咱们家如今还未分家,咱们若是大手大脚地给了,你让其他两房如何看?”萧氏分析道。 不过谢树元却还是极满意,他不是那种庶务不通的人,也知道一万三千两的银子置办嫁妆,已是极贴面的了。况且到时候其他亲戚给的填妆银子,这加加起来估计也能有个两万两银子呢。 因着皇上的诏书已下,所以谢家的动作也是极快的。很快蒋苏杭的姐姐便领着弟弟上门拜访了,而蒋苏杭的姐夫也一同来了。这姐姐是由萧氏招待的,不过蒋苏杭是同他姐姐一起过来的。 此时谢明贞正坐在旁边的捎间,这边刚要有扇小窗可以偷看。虽然她之前也见过蒋苏杭,可是萧氏还是让她过来再见一见,也明了,若是你没瞧上,只管同父亲母亲说便是。 谢清溪这会陪着她,闹着也要看未来姐夫。外面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里面谢清溪也在说话,谢明贞生怕外面人知道自己在偷看,便去捂她的嘴。谁知谢清溪就是不从,还要作势往外面跑。 谢明贞被她作弄的怕了,索性不去理她。 “姐姐,你看姐夫长得也未免太瘦弱了一些,”谢清溪看着外面的瘦弱姐夫,可惜地说道。 谢明贞听罢,便说道:“听说书院读书极其清苦,我瞧着大哥这几月也消瘦了不少。” 谢清溪朝她姐姐看了一眼,便捂嘴笑开,只是她无声笑的模样,竟是让谢明贞看的更刺眼。 这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蒋苏杭的父亲也是举人出身,只是运道不好,一直未能中举。但是他对于两个儿女的教养到底是不差的,这个蒋氏嫁的丈夫虽只有七品,但是到底也是个官夫人,所以这会礼仪规矩也是不差的。 不过就是瞧着有些瑟缩了,但想到她从未同萧氏这等级别的贵夫人打过交道,倒也可以理解呢。 方姨娘在院子里头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坐下来。大姑娘今个被叫到太太院子里头,又听说那户人家来了。她自然是心急万分,恨不能立即就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家。 待谢明贞回了院子后,她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只听她屏退了身边的丫鬟,立即问道:“你可见过那人了,长得如何?谈吐如何?家境呢,是勋贵人家还是书香门第?” 先前那桩婚事是老太太说的,这伯府的名头一提出来,方姨娘便欣喜不已。可是这桩婚事放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要不是人领进了太太的院子里,只怕她还不知道呢。 “姨娘,你问了这样多,我倒是不知该回答你哪一样了,”谢明贞微笑地说道。 方姨娘此时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知道所有关于那人的消息。她立即说道:“我的好姑娘唉,你就别在让你的姨娘担忧了吧。” “先说说他家世如何吧?”方姨娘想了想还是先挑重点问了。 谢明贞脸色一僵,最后却还是轻声说道:“他乃是江南人士,父母双亡,如今只有一个姐姐在京城。他如今是举人的身份,明年同大哥一般下场考试。” 方姨娘一听完这话,当场便脸色煞白,一屁股地坐在榻上。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嘴唇微动,放佛是在念念叨叨着什么,待过了一会,竟是越念越大声。她气愤地说道:“都怪那母女两,竟是将你往火坑里推。如今你退了婚,哪有什么好姻缘等着。” 可是她越想越是生气,她的女儿虽是庶女,可到底也是阁老的孙女,她爹爹也是当朝的二品大员,怎么就能嫁给这么一个无父无母还只是个举人的人呢。 方姨娘一下子就捂着脸哭了出来,哀哀戚戚地,不过她还没哭完就又抓着谢明贞的手掌,“你放心,姨娘去帮你求求老爷和太太。你这么多年,对老爷和太太都是至孝的,他们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放佛是为了让谢明贞相信,她又哭着说道:“若是老爷不答应,我便一头去撞死。这岂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这样娇养着长大,若是真嫁到这家,岂不是要吃尽苦头。” 谢明贞也不知如何安慰方姨娘,末了才说道:“但是爹爹和太太都说了,他人品贵重,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 这后半句话,几乎是谢明贞咬着唇说完的,她说过后便转头看往别处,只是那脸颊却已经是羞红了。 方姨娘一见谢明贞的模样,还以为她被萧氏哄的答应了婚事,便立即气愤道:“人品贵重又如何,难道这京城勋贵子弟里头就没有可依靠的。若是老爷嫌勋贵子弟纨绔,便是找个妥当的书香世家也是好的呀。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没有家世的人。” 谢明贞见方姨娘张口闭口就是家世,一点都不为自己的终身考虑。那姓杜的倒是有家世,伯府出身的嫡子,可是呢,还不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 如今这个蒋苏杭呢,他虽没有家世,可是太太也说过,他学问扎实,明年有极大的机会高中。便是不中,以谢家的能力,为他谋个官职又岂是难事。况且蒋苏杭这等毫无根基的,以后是要靠着岳丈家扶持的,岂会做出得罪妻子的不智之举。 可是方姨娘却是看不到,她只看见谢明贞前一桩婚事是众人艳羡的伯府,而这次从伯府变成一个毫无根基的穷小子,这落差太大,她根本就是看不出一点好处来。 可谢明贞却不想让姨娘到父亲跟前求去,她缓缓说道:“姨娘,难不成杜家那事您还未看清吗?这些勋贵子弟瞧着表面是个好的,可内里呢,便是烂到根子上咱们都不知道。可是这个蒋……他虽是毫无根基,但父亲也说过,他文章做的极好,明年必有机会高中的。” “我的姑娘,三年才一次科举考试,你知道这天下间有多少学子要参加考试吗?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爹爹你大哥这样的人吗?就算他高中了,成了进士,可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夫人,到时候还不是要受人白眼,”方姨娘苦口婆心地劝道,只要女儿能跟她一条心,她就算是拼着被老爷送去庙里的危险,都要助她毁了这门婚事。 谢明贞立即说道:“姨娘,你说的这是何话?便是父亲当年不也是从翰林院一步步地熬过来的。这世上岂有一步登天之法。我不是明芳和明岚那样的性子,也没想到要攀那高枝,这门亲事,我极满意。” 谢明贞掷地有声地说道,却险些将方姨娘气的背过去。 于是任方姨娘在规劝,谢明贞就是不松口。便是到了最后,方姨娘气的甩袖子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你日后受了委屈别来同我哭诉便是。 谢明贞看着方姨娘离开的步伐,却忽然想起嫡母萧氏的论。 她说,明贞,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父亲先前帮你选错了一回,所以这一回无论如何是错不得了。就算是再错的,你也只能人命嫁过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看看,若是有一点不满意地,只管同我说便是。 待蒋苏杭走后,她也同自己说,这少年心性坚韧人品也是可信的,你爹爹和大哥都是相看过的。只是他家世全无,又父母双亡,但是你一进门便是一两口过日子,若是你不喜欢,他便不能纳妾。待日后他若是高中,你亦可陪着他一步步地高升,这凤冠霞帔也未尝不可求。 谢明贞并不非是那纸上人,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相反,她将萧氏的话反复地咀嚼。若是为了面子好看,那些勋贵之家和书香世家,谢树元自然也可以帮她找。可是如今她得到的却是最实惠的婚姻,她不需要侍奉长辈,不需要同妯娌整日勾心斗角,也不需要照顾小姑子,关上门来就是她和他两人过日子。 所以不管方姨娘如何哭诉,她就是不松口。 大姑娘院子的事情,自然传到了萧氏的耳中。大姑娘心疼姨娘自不会说什么,可是萧氏却不容一个姨娘对姑娘的婚事指指点点的,所以她立即将方氏叫到院子里骂了一通,还明这桩婚事是极好的,她若是敢有什么心思,便即刻将她送去庄子。便是日后大姑娘出嫁,都不能回来。 方姨娘到底是在萧氏积威这些年下生活的,所以当即不敢再说话。 而随后谢明贞的这桩婚事便在谢家小范围地传递开了,而江姨娘在听到之后,只拉着谢明芳的手教训,这等婚事你是万不能沾的。 可如今谢明芳已经十五了,连个亲事的眉目都没有,她如何能不着急。 江姨娘只轻笑一声,眼睛却是往远处看,她教训道:“我的傻女儿,皇上不是已经下令了。你也是你祖父的亲孙女,又正是年纪,怎么就不能去选秀了。” “可女儿的身份,岂能当皇子正妃,”谢明芳有些为难地说道,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江姨娘微微抬起下巴,不屑地说道:“便是侧妃也比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酸举人好吧。再说了,那地方可是全天下最不分嫡庶的地方,你若是真进去了,还怕你父亲不护着你。” 谢明芳却是久久未说话。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重学宫规 > 第九十三章“姑母, 明岚这丫头同我说, 您这两日胃口一直不是很好, 我特意给做了你最喜欢的菱粉粥, ”江姨娘将食盒打开, 从里头端出一个白瓷小盅出来, 一打开盖子, 便是扑面而来的香气。 老太太轻点了一下头,夸赞道:“自打你走了之后,便是再好的厨子给我菱粉粥, 我都觉得没你做的好吃。” 江姨娘立即轻笑,旁边的魏紫拿出长柄瓷勺在里头搅动了下,热气顺着口子腾腾地往上冒。魏紫正要拿过小碗给老太太盛一碗的时候, 手中的瓷勺就被江姨娘接了过去。 江姨娘一边往寿字描金小碗里头盛粥, 一边轻声说道:“我在江南的时候,就想着啊, 什么时候能给姑母再做一回菱粉粥啊, 有时候想着京城的爹娘, 还有姑母您, 这眼泪就忍不住地落。” “都难为你了, 一去江南就是十年, ”老太太也轻声说道。 江姨娘见老太太神色有异,只轻笑了一声,赶紧告罪:“都怪我, 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怎么还提这些伤感的事情, 倒是惹得你白白不高兴。” 这粥做的又稠又香,可见确实是下了功夫的。江姨娘又拿了小勺子轻轻地搅动,让这黏稠的粥好早些冷却。 老太太看着她又细致又恭敬的模样,不觉这心中都舒缓了好些。 “你素来就是个孝顺的,姑母也知道你如今不容易,”老太太轻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说道:“可当初既然选了这条路,如今便是再没后悔一说的。” “姑母,”江姨娘轻叫了一声,随后坚定地说道:“能给表哥做妾,我从未后悔过。况且如今我还有明芳和明岚两个女儿,又怎么会后悔呢。” 其实老太太也觉得萧氏这个儿媳妇,看着体面大度,可是却是把自己儿子拽的死死的。大房回来也有半年,这府里谁人不知道,大老爷从来只在大夫人的院子里头,两个姨娘的院子是从来不去的。 如今方姨娘一心想着大姑娘的婚事,对这受不受宠看得自然是淡了。可是江姨娘的两个女儿都还没着落呢,她自然是日盼夜盼,只盼着谢树元能想起她来。 可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多少后宅女子早早便断送了自己的一生。而象江姨娘这样还有两个女儿可以期盼的人,到底还是有些盼头的。 所以这会江姨娘看着老太太,那眼中已是起了水雾。她急急地放下小碗,转头过匆匆用袖子抹了下眼泪,紧接着便对老太太说道:“请老太太恕罪,我失态了。” 老太太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心疼地说道:“这又是怎么了,可是这府里头有人给你委屈受了,若是有,你只管告诉姑母便是了。” “姑母,”江姨娘轻颤着嘴唇,这豆大的泪珠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让老太太看了就更是心疼了。 江姨娘抽泣了两下,便又是用袖子擦泪,她抹干眼泪才敢说道:“姑母,按理说这等事情我原不该烦恼你的。可都怪我年轻时不懂事,一味地顶撞太太。到如今我的明芳竟是受了我的牵累。” 老太太一听她提起谢明芳,心里一下便明白,只怕这个侄女是为了明芳的婚事才同自己来哭诉的。 “好了,你也别伤心太过,明芳到底是树元的亲女儿,她的婚事自有树元和我相看着,定是不会错的,”老太□□慰道。 江姨娘抽抽泣泣地点头,但她心里早就存着想法,所以这会又幽幽开口:“可是皇上不是刚颁布了诏令,要在全国为皇子们选妃,咱们明芳如今才十五岁,这不正好附和这选妃的条件。” 老太太一怔,她是真的没想到,江姨娘竟是打的这主意。 不过她也没立即驳斥她,反而是沉默了一会。之前外孙女不过是在家中住了些日子,老大媳妇立即就把清懋打发去了书院读书,底下两个小的也都送去了永安侯府。 这不是明白着不愿再和杜家有所牵扯,所以大姑奶奶那日久生情的打算也就落空了。老太太也觉得外孙女处处都好,她虽然不喜欢萧氏,可也知道萧氏并不是那种不好相处的,做她的媳妇只怕还自在些呢。 可是萧氏这么明晃晃的做法,那是一点都不考虑老太太的心情了,所以老太太对她的不满简直是日积月累了。如今就算她做得再好,都觉得这人是假惺惺的。 “可明芳不过是个庶女,这皇子正妃的位置岂是她能肖想的,”老太太虽说有些偏心江姨娘这一系的,可脑子却没坏掉。 江姨娘脸色一僵,大概也是被老太太明晃晃地打脸,觉得难堪吧。不过她还是强撑着笑脸说道:“就算选不上正妃,这不还有侧妃呢。咱们明芳这等样貌家世,又岂会选不上侧妃呢。况且侧妃可是能上了玉牒的。” 老太太当下便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几乎是咬着牙将话挤了出来的,:“侧妃?” 江姨娘被她的脸色唬了一跳,再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了。 只见老太太斜视了她一眼,怒斥道:“我劝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你若是要给明芳谋一门好亲事,我自是不会拦着。可是你想着让她去给人做妾,别说是我不同意,便是树元也不许的。到时候他一怒之下,将你送走,我到时也是救不了你的。” “可是姑母,选妃是皇上的意思啊,明芳若去应选,万一真被选中又当如何啊,”江姨娘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老太太目光瞪着她,却轻声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原本伺候在一旁的两个大丫鬟,立即便出去,守着在外头不让旁人轻易靠近。 “你以为当皇子妃便是这等好事?”老太太冷哼一声,她说道:“皇上如今膝下长大成年的皇子便有十来位,而这次选妃的是从大皇子到五皇子,谁都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面和心不合。大皇子生母不过是个宫女,不过这宫女命不好,生下皇子没多久便去了。所以大皇子是由德妃养育长大的。” 江姨娘并不知老太太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她只能跪在地上安静地听着。 “二皇子的生母是文贵妃,这两年朝中时不时有人劝皇上立后,而其中呼声便高的就是文贵妃。只不过皇上迟迟却不答应立后,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老太太虽也出身江家,可是她是在江家最鼎盛的时候下嫁的,而且她能有如今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有个出息的丈夫。 江姨娘只摇着头,不敢开口说话。 “那是因为皇上迟迟都没选定太子人选,所以他才不想立后,不想打破如今朝中内外的平衡,”老太太轻声说道,她看着江姨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光:“你呢,只想着表面的风光,你可知老太爷是何等位置,若是咱们家出了一个皇子侧妃,那就意味咱们谢家站队了。” 江姨娘这会头摇的更厉害了,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她只不过是想女儿有门体面的婚事而已,可偏偏老太太却说了这些话唬她。 “我是你亲姑母,也是明芳和明岚的亲祖母,自然是盼着你们好的。我虽不喜欢萧氏,可也知道她是个容人的人,所以你只敢让明芳好生侍奉嫡母,万不可想着这些事情,”老太太说完之后,也疲倦地轻吐了一口气。 她如今年纪也大,还能替这些儿女操多久的心呢。 都说她偏心女儿,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儿子,谁都不需要她担心,各个都是好样的。就那么一个女儿,这么大年纪了,却处事不亲,不过因为五千两银子就被人哄的,险些要卖了自己的亲侄女。 “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姑母的话,这女人啊,还是要当人家的正头娘子才行。” 户部和内务府的动作都很快,从十一月初一开始便在全城登记各家适龄的少女。皇上也说了,只要是正五品以上没有婚配的姑娘都要登基。 而谢明贞的婚事就是在十月末定下的,不过两家换了庚帖,又下了小定。谢树元到底不想女儿嫁得太过仓促,想等着到明年春闱之后,若是蒋苏杭能高中,到时候再成婚也是双喜临门。 内务府和户部的人到了谢家的时候,是由谢树元亲自接待。饶是内务府这种眼睛长在天上的,那都客客气气地请安。 “我观大人府上的户籍,共有小姐八名,”户籍官看了一眼谢家的档案,京城对于户籍管理是异常严格,外来人口只要进京是一定要到户部登记的。 谢树元淡淡回道:“确实是,不过长女明贞早有婚约在身,如今已过了小定,并不在此次选妃的范围之内。” 户籍官和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对视了一眼,还是那太监笑着说道:“皇上的旨意上也明,此次选妃乃是在未婚配的贵女中选择,既然贵府大姑娘有了婚约在身,那自是不在范围之内了。” “那贵妇的二姑娘如今15岁,三姑娘如今13岁都在可选妃范围内,”那户籍官又说道,不过他还是抬头小心地觑了一眼谢树元,这两位不会都有婚约吧。 谢树元点头,说道:“她二人皆无婚约在身。” 户籍官在心底轻出了一口气,赶紧在册子上登记下来。 不过那太监却又看了一眼户籍上,只咦了一声,谢树元抬头淡淡看了他问道:“不知这位公公有何疑问?” “只是我瞧府上的四姑娘今年十二岁,待到了明年选妃之时,她这年龄倒是正好符合的,”那太监笑了笑说道。 “公公也说了,到了明年她才适合,那今年自然就不适合了,”谢树元板着脸不客气地回道。 户籍官偷看了太监一眼,两人也算合作了好几日,他知道这个太监在别家可是收了不少好处的。可是这谢家却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不过户籍官只在心中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府上,这阉竖也敢在此放肆。 太监这几天被各家捧惯了,头一回碰上这么不配合的,心中立即悻悻,想着日后定要让你家的姑娘都落选了。 不过谢树元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宦官的意见,反正不管是女儿还是侄女,他都不愿意她们入选。明雪年纪才十三岁,虽在选妃范围内,但她个子矮小,只怕观容这一关她都过不去。 至于明芳,才是谢树元最担心的。 等送走这些人后,谢树元就回了后院,萧氏早已经等候在那处。她一见谢树元回来,便迎上去问道:“前头怎么说?” “明贞有婚配,倒也不碍事,那两人也算有些眼色,并未追问,”谢树元轻声说道。 萧氏点头,问道:“明芳和明雪是要进宫选妃的?” “咱们家倒也不好太特殊,如今明贞已是擦边躲过的,倒也不好所有姑娘都不去参选,”谢树元有些心烦地说道。 早知道就该给明芳早早地择偶的,他只是没想到皇上的旨意来的竟是这样快。他和萧氏都忙着明贞的婚事,哪里有功夫再替明芳相看,再说这么匆匆定下,万一又是第二个明贞呢。 “其实只要好生教导姑娘们,这事也不是躲不过的,”萧氏说道,只是她了解江姨娘的性子,只怕这选妃的事情在她眼中那就是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她怎么会让明芳轻易放弃呢。 谢树元点头:“此事我会同明芳说的,好在离选妃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咱们也可以慢慢想法子。” 因着宫中选妃,所以如今从宫中出来的嬷嬷,那都是一人难求的。当然有些人家,早早就请了人在家中,而有些人家则是如今匆匆请人,更有人家是闻风不动。 虽然知道谢明雪入选的机会不大,可是闵氏却还是忍不住抱着希望,若是自己能成为皇子妃,那以后可就是超一品的亲王妃,看这大房还能压过自己? 于是闵氏便想着请嬷嬷,不过她出去一打听,这些嬷嬷光是请到府上就要给上百两的银子,更别提每个月还要置办衣裳,还要安排住宿和吃饭。 闵氏一想着大房不也有个明芳要进宫,这请嬷嬷的钱就该公中出才是啊。 “请嬷嬷?”萧氏听着闵氏的来意,便含笑看着她。 闵氏倒也理直气壮,说道:“如今京城但凡有入宫选妃的人家,都为家中姑娘请了宫里头出来的嬷嬷。不管这选上选不上,咱们的规矩总是不能错的,你说是不是大嫂?” 萧氏看了她一眼,只低头轻笑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想过这事呢。” 闵氏说的直接,萧氏驳斥的也直接,不好意思,这事我没想过。 好在萧氏又说:“若是弟妹要给雪姐儿请,我也不会拦着的。此事弟妹自己做主便是了。” 闵氏一听当即便说道:“这请了宫里的嬷嬷倒也不是全为了咱们家的雪姐儿,如今溪姐儿年纪也渐渐大了,还有下头的几个姑娘,反正都是要选规矩的,这宫里的嬷嬷最会教人。□□出来的姑娘那各个都是端庄大方的。” 萧氏不耐烦听她这些话,她也听清楚了闵氏的来意,直接便说道:“教溪姐儿规矩的事情倒不好劳烦弟妹操心,弟妹若是想请,那只管请便是了。倒也不用特地过来问我。” 闵氏被她这说法气的险些吐血。 不过萧氏就是不喜欢她这种处处要沾公中便宜的模样,说是给姑娘们请,到时候她请的嬷嬷还不是只教明雪一人。萧氏也知道自家那女儿和明雪有些不对付,何苦让两人又凑在一块去,若是闹起来,她还心疼呢。 闵氏回去后,越想便越是生气了。最后竟一气之下真拿了数百两请了位宫中出来的嬷嬷,听说以前在宫中就是专门管教化的,规矩是顶顶好的。 人一到了府上,闵氏就趾高气扬地领着去给萧氏瞧了。 然后,谢明雪姑娘学规矩的日子就正式开始了。 那头学的热热闹闹,而这房跟个没事人般,惹得江姨娘在院子哭天抹泪的,就差没说萧氏虐待庶女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街头偶遇 > 第九十四章 寒风凌厉, 刮地窗棂咣当咣当地作响, 外头天阴沉沉地, 有一种整个天要压下来的感觉。此时花园即便是在这寒冬腊月里头, 依旧是郁郁葱葱地整片青色。旁边的小湖早已经冻结了起来, 此时冰层还不算厚, 站在岸边偶尔还能看见里头游过的小鱼。 花园一处的梅树此时正含苞, 捧着食盒从旁边走过的娇俏少女,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梅树。 此时朱砂正伺候着谢清溪更衣,大红色的披风上有一圈貂毛。谢清溪冬日的衣裳里头从来不用狐狸皮, 也不用狐毛。 这个习惯从什么开始的,谢清溪不知道,可是她身边的却记得清楚。朱砂替她整理衣领, 将她的脖子护的结结实实的。 “姑娘, 还冷吗?”朱砂担忧地问道。 谢清溪轻笑,她如今还未到抽条的时候, 不过个子却已经比同龄的姑娘高。她只能在心中暗暗庆幸, 还好陆庭舟是真的高。如果用现代的换算方式计算他的身高, 最起码在183以上吧。 她回道:“不过是从我的院子走到我娘的院子, 就几步路而已, 应该不冷。” “这是咱们头一回在北方过冬, 我听我祖母说,京城的冬天可比江南冷多,”朱砂忍不住说道。 谢清溪又是也一笑, 关于是北方冷还是南方更冷这个问题, 她觉得还真的有待商榷。或许有些人一辈子都只待在过北方,从未去过他们心中那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南方。 可真正的江南,那里的冬天就是风要刮进你骨头缝的那种阴冷,就算是再厚的衣裳都挡不住冷风中带着的潮湿。 而北方虽也冷,但因干燥,风刮在身上却是没有南方拿着渗进骨子的寒冷。如今这里又有暖坑和地龙,到了冬日只要烧足了炭,就不会冷了。 “我倒是更喜欢北方的冬天,听说雪会下的很大很大,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谢清溪望着窗外阴沉沉地天空期待地说道。 朱砂默默无语。 待她带着朱砂和丹墨一块出门后,穿过花园时,就看见坐在湖边亭子旁边的人。她好奇地朝那边看着,有些疑惑地说了声:“二姐姐?” “这么冷的,二姑娘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啊,居然还坐在湖边吹风,”朱砂看着那边有些佩服地说道。 谢清溪瞥了她一眼,朱砂立即闭嘴不再说话。 倒是谢清溪又好奇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此时正好谢明芳也往这边瞧,两人视线正好撞在一处。就在谢清溪想着要不要过去说个话的时候,谢明芳突然朝她挥了一下手。 谢清溪一下子步子便转调准备过去,而朱砂则是没拉住,只得跟上在她耳边轻声叫了句:“小姐。” “怕什么,二姐姐叫我过去呢,”谢清溪说道。 说实话,她有时候还挺喜欢谢明芳的,相比谢明贞处处妥帖,她这个二姐就显得小孩子些。以前在江南的时候,谢明芳又看不惯自己,但是不敢来撩自己的模样,让谢清溪每次都忍不住逗她。 不过她实在是不喜欢江姨娘和谢明岚,前者真的是叫集一家子气和蠢为一身,而后者是小小年纪就行事恶毒敢于下黑手。相较于这两人来说,只知道打打嘴炮的二姑娘,显然可爱多了。 谢清溪突然悲哀了发现,如今她对人性的要求居然如此之低。 “二姐姐,今个这么冷的天,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吹风?”谢清溪在她旁边坐下,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谢明芳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只说道:“吹吹风,爽快。” 谢清溪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谢明芳看着湖对面的松树,轻声问道:“六妹妹,你说皇宫可怕吗?” “二姐姐去过外祖母家吧?”谢清溪反问她。 谢明芳抬头白了她一眼,有些你问的简直就是废话的意思。 谢清溪看这位明芳小美女,实在是有些对于人生筹措无望地模样,便立即生出要普渡她的意思。她说:“外祖家不过是侯府,规矩尚且那么严,咱们不过是去做客的,就觉得一步不敢踏错。更别提皇宫那等地方了,那可是全天下规矩顶顶重的地方。” 这会谢明芳严重明显有退缩,谢清溪淡淡一笑,又不经意地说道:“二姐姐,你这两日也应该见过明雪了吧。你瞧瞧她如今被那个什么嬷嬷□□的。” 谢清溪说着还同情地摇头,这会谢明芳连表情都变了。 她自然看出了,以前明雪尚且还是个活泼伶俐的少女,可是现在见面只端坐在那边笑,张口闭口说的话简直是能酸死人。谢明芳自觉规矩还没谢明雪学的好呢,要是真去选妃,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要是被选为皇子正妃倒也还好,若是侧妃的话,那就是妾室了,咱们家的姑娘岂能去当妾啊,”谢清溪小心地觑了谢明芳一眼。 谢明芳这会好像有些恍惚,她略低下头,小声地说道:“便是侧妃,那也是可以上玉牒的呀。” “玉牒,”谢清溪轻笑,突然低低地说道:“这等东西有什么用处,无非是记载你曾是皇家人罢了。可是当了侧妃,就连大红的嫁衣都穿不上了。” 谢明芳绞着帕子,这两日父亲找她谈心,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她在选妃的时候,表现得差些,好不被选中。其实她也知道父亲担忧的是什么,他大概最怕的就是自己成了侧妃吧。 其实这谢家大房的儿女当中,要说真正被父母忽略的,那绝对就是谢明芳。嫡系的几个孩子都不用说,大哥二哥那就是家族的希望,就连祖父都对他们两关切有加。而清湛和清溪是龙凤胎,又都是最小的孩子,所以父母难免会偏宠些。 明贞是长女,也是方姨娘唯一的女儿,所以方姨娘自然是想着她一人。偏偏就是江姨娘这边,明芳是二女儿,而下头还有个处处比她出色的妹妹,所以不管是江姨娘还是如今的老太太,都喜欢明岚更多一些。 谢树元找明芳谈心,这大概是谢明芳从小到大最得父亲关心的一回吧。她听着父亲的谆谆教导,听着他说我的女儿理应被明媒正娶,便不忍让他失望。 可是看到大姐的婚事,日日听着姨娘的念叨,谢明芳犹如走到人生的岔路口一般,往前踏出一步,她怕那是无尽的深渊。 她怕自己选错了。 “二姐姐,咱们平日斗嘴归斗嘴,可是我不想看见二姐姐你选错,”谢清溪看着面前这个少女,突然有些同情。 她的未来是模糊不定的,因为她的婚事掌握在父母的手上,若是能选对的那便是一生的幸运。可若是选错了,就再没反悔的机会了。虽说本朝开国初期对于女子再嫁是鼓励的,可那时候正是朝代的更替之际,战火连绵让无数人失去了丈夫和妻子,所以当天下平定之后,再娶再嫁也是首要考虑的事情。 如今经过了百年的迁徙,对于女孩的束缚又犹如绳索一般,慢慢地缠在她们的身上。 对于未来的婚事,她们是迷茫的,甚至她们在婚前都未见过,那个自己要携手共度一生的男子。 “选错,”谢明芳轻声重复了一句,显然此事她的迷茫极了,即便这个比自己还小妹妹的一句话,都让犹如抓住一根稻草一般。 她忍不住抓着谢清溪的手,轻声说道:“六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想当侧妃的。我也想正正经经地嫁人,做人家的正头娘子的。” “那就听爹爹的话,”谢清溪看着她说道,“你和你姨娘不一样,她是罪臣之女没得选。可你是阁老的孙女,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会帮你选的。荣华富贵一场空,咱们女孩活在这世本就不易,何不选一条最舒服的路走。” 谢清溪忍不住看着光洁的冰面,湖面上宁静安详,可谁都不知道湖底下还有水流依旧在涌动,小鱼依旧在游动。阴沉的天空,一团团乌黑云层好像已经拧成块,随时都能砸下来。 谢明芳看着她振振有词地模样,突然笑着说道:“你小小年纪,倒是比我还懂。没想到你居然会和我说这些话。” 谢清溪立即反驳道:“那还不是因为我觉得能在皇家风生水起的,那都是绝顶聪明之人。”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谢明芳,“二姐姐,你脑子不够,所以还是别去淌浑水了。” 谢明芳脸色一僵,刚刚生出的那么一丁点姐妹之情瞬间灰飞烟灭。 所以姐妹之情才是一场空吧。 转眼就要到了过年的时候,萧氏早已经忙的团团转。好在今年谢明贞已经能帮上手,不过萧氏也让谢明芳来帮手,教她些理家的事情。不过她不耐烦亲自教她,就让谢明贞去教。 谢明贞脾气好,又有耐心,倒是手把手地教了谢明芳不少东西。这会真正接触到理家的谢明芳,这才明白维持着这么大一个家族的表面光鲜,每天要化掉多少的银子和精力。 这里的冬天都要用木炭,上千斤成对成对的木炭往府里头送。有给主子们用的银霜炭,也有给下人们和厨房里用的木炭。 谢清溪一到冬天,就爱吃锅子,特别是羊肉锅子,简直就是人间一绝。 不过她一吃羊肉就容易嘴上起泡,萧氏不让她多吃。所以这会谢清溪缠住谢清骏,让他带自己出门吃京城里头最地道的羊肉炉子。 这会书院里也放假了,不过蒋苏杭还是三五不时地朝谢家跑,当然人家表面上那是过来请教学问。 因为谢清溪年纪小,往前院跑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所以每回蒋苏杭过来,都会给她带些市井的小玩意,有时候是一个陶瓷小猪,有时候是一套泥人。 不过这些谢清溪转头就给谢明贞去了,美其名曰,是我割爱赠送给大姐姐的。 谢明贞刚开始还不想要,不过谢清溪朝她手里一塞,也不管她要不要。 今个蒋苏杭也照样在,谢清溪正缠着谢清骏呢,他便开口道:“我知道京城有一处羊肉锅子倒是不错。不过那家是处小店,我怕六姑娘吃不惯。” 作为连大排档都吃的欢实的人,她怎么可能吃不惯小店。她想去的还就是这种小店,味道是地道又正宗。 谢清骏苦笑地看了蒋苏杭一眼,这才笑着摇头:“那你答应大哥哥,出门可不能淘气。” “好的,我保证,”谢清溪立即竖起三根手指,恨不能指天发誓。 于是谢清骏派人同萧氏说了一声,便领着谢清溪和蒋苏杭一道出门了。谢清溪上了马车的时候,眼泪险些都要落下来。以前她出门的时候,又是穿小厮的衣裳,又是找准机会,简直就是和萧氏斗智斗勇。 结果人家大哥哥不过就是派人去说了一声,就顺顺当当地将她领了出来。以后她要抱紧大哥哥这个大腿。 这家小店虽说名气不大,但是位置倒是好找,就在京城最著名的药堂福善堂附近。待马车停下之后,谢清骏先下马车,就要伸手扶谢清溪。 谢清溪今日是个小公子的打扮,她不愿带帷帽出门,显得太怪异,索性就女扮男装。所以谢清骏要扶她,她却是不愿,踩着凳子就往下跳。 “还说会乖乖听话,我看你这头一遭就不听话,”谢清骏见她跳下,心险些漏了一拍,立即没好气地教训她。 蒋苏杭也下车了,谢清骏正要问他,那间小店在何处,就见谢清溪突然拉着他的手,惊喜地喊道:“哥哥,是画糖人。” “你二哥他们不是经常给你带的?”谢清骏见她还像个小孩子一般,笑着说道。 谢清溪便不愿意,她说:“可是那都不是我自个转的,我想自己转。” 说着她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光辉事迹来,她骄傲地说道:“我第一回转画糖人的时候,把把都能转到大凤凰。那个老板被我转的,险些都要哭了呢。” 蒋苏杭听她这么一说,便也笑道:“那我便掏钱给六姑娘你再试试,看还能不能转出大凤凰了。” 谢清溪调头看他,认真地矫正:“我现在是六少爷。” 结果,蒋苏杭花了两个铜板,谢清溪就喜滋滋地拿到大凤凰在手里。 “你要吗?要不我也给你转一个,”谢清溪笑着说道。 蒋苏杭还真不信她手气这么好,结果两个铜板花下去,她照旧一个大凤凰到手。这会蒋苏杭是真的服气了,替她拿着大凤凰在后头走。 前面谢清骏提溜着她就离开,人家画糖人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买卖也不容易。 结果刚走到福善堂的门口,就见这边有些吵闹。谢清溪不敢自己往里挤,便拉着谢清骏一块去看。 刚过去就听一个男声凶神恶煞地说道:“姑娘,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这可是我们福善堂的地方。” 那个姑娘往旁边的铺子看了下,匾额上清楚地写着‘盘古书斋’,轻笑了一下,并不说话。 那男人看着她的举动,又见她轻笑一声,便更加气愤,怒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摆摊去别的地方摆,别挡在这里。” 谁知这姑娘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若是去别处摆摊的话,岂有这样多的病人。” 谢清溪瞬间睁大眼睛,对这位姑娘简直是十二分的佩服,这样厚脸皮也是少见啊。 “这位兄台,你是这间药堂的人吗?”那姑娘轻声问道。 这男人不知她为何这般问,粗着嗓子说道:“我是又怎么了。” “可是这位兄台,我观你耳门发黑、面色黝黑、人中平满,实在是大不妙啊,”这个姑娘说话时依旧是轻笑,只不过语气中却带着戏谑。 那人一听这话,立即气势便弱了下来,过了半晌才说道:“我听你鬼扯,那你说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在这招摇过市的骗子。” 这姑娘被他骂了也不生气,只淡淡看着他,突然轻笑了下:“我的意思是,你该补肾了。” 噗,正在咬大凤凰的谢清溪,一下子被口水呛到,咳得那是惊天动地。 周围围观的群众,瞬间哄笑起来。这男人显然是没想到一个姑娘,居然这么大胆。他在众人的哄笑之下,转身便是逃回了福善堂。 “唉,我还没告诉你药方呢,”谁知这姑娘居还追了一句。 结果,看热闹的人笑得更加大声了。 谢清溪感慨地说道:“此乃真汉子也。” 她舔着大凤凰上的尾巴,一转头就看见她大哥哥正盯着人家姑娘看呢。她立即撞了下谢清骏,轻笑着问道:“大哥哥,你也觉得她很漂亮吧?” 这姑娘看着年纪十六七岁的模样,只穿着简单的棉袄,颜色素淡,头上也没有什么装饰,只用两根玉簪束起长发,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小脸。 此时不少人在她那个悬壶济世的摊位前排队,她笑着朝后面拥挤地人群说:“大家一个个来,不要挤。” “大叔,你们干嘛不去福善堂啊,”谢清溪一边咬嘴里的糖块,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旁边的大叔。 那大叔立即说道:“这姑娘看病只需这福善堂一半的诊金,况且开的药也便宜,我们又不傻。” 谢清溪点头,果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她又看了眼旁边门庭冷清的福善堂。 “好了,咱们走吧,”谢清骏便要离开。 谢清溪见他刚才盯着人家姑娘看,便继续问道:“大哥哥,既然这姑娘看病这么便宜,我们也去给她把把脉,也算是防微杜渐。” 谢清骏霍地一下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轻不重地问道:“你想现在回家吗?” 谢清溪使劲摇头。 “那就闭嘴,”谢清骏教训。 谢清溪使劲点头。 一直到那羊肉炉子店里坐下,谢清溪都只在嚼糖,不过她把那糖块咬的嘎嘣嘎嘣响,听的蒋苏杭都牙口疼。 他以为谢清溪是被谢清骏吓得不敢说话,便开口哄她:“六姑娘,你想吃什么只管点,今日我请客。” “那我要吃这个、这个、这个,哦,还有这个,”谢清溪指着室内墙壁上悬挂着的布条,上面写满了小店的菜肴。 蒋苏杭:“……” 待羊肉炉子被端上来后,谢清溪盯着里面的白白的汤汁,险些口水都要下来了。就在她正要拿筷子的时候,突然她左手边的空位置坐下一个人。 “突然闻见此处的香味,便进来瞧瞧,只是我是一个人,想同三位拼个桌,”那坐下的男子轻声说道。 蒋苏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犹如谪仙般的男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容貌这等举世无双的人,皎洁犹如云中明月,让人有种只看一眼,便羞愧地垂下头。他本以为自己这位未来大舅哥的相貌本已是人中龙凤,可如今见着这人,他竟是连语都描绘不出他的风姿。 只是这等高贵洁雅之人,为何出现在这街角的小店中。 谢清骏只静静看着他未说话,而谢清溪则脱口说道:“好呀。” “我在家中行六,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叫我六爷,”这男子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 蒋苏杭先前见到一个大胆的女子,那现在见到这个算是叫不请自来,也就通俗所说的厚脸皮吧。 谁知旁边的谢清溪笑嘻嘻地说道:“这么巧啊,我在家也行六呢。那你叫我六公子吧。” 陆庭舟看着她,突然无声地笑了下。 那俊美至极的面容,毫无瑕疵的眉眼,这一刻放佛照亮了这间小店。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针锋相对 > 第九十五章 原本就是不大的店面, 里头摆着四五张木头桌子, 上头刷着的红漆都已经掉的差不多。这店里头一共就两张桌子上有人, 不过其中一张坐着的四个人, 却是吸引了老板娘的视线。 这家杨记羊肉汤店, 听说是传承了三代下来, 这做羊肉炉子的手艺那是京城一绝。不过这家店铺实在是太小了些, 生意算红火,有时候来了人还要登上许久才有位置。 因此时是中午,所以谢清骏他们这才到店就有了位置。 “老板娘, 麻烦给咱们弄四碗热茶来,”谢清骏只淡淡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人,便朝后堂喊了一声。 这家小店没请帮佣, 都是家人在里面帮手。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 一听客人叫唤便立马过来。她笑着看着各人,不过在看见陆庭舟的时候, 嘴巴却是一下子长大,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这样芝兰玉树的人物, 她们这些小老百姓便是八辈子都见不着一回。原本看这先来三人的打扮, 便觉得他们是达官贵人, 谁知后来的这位竟跟天上的仙人一般。 谢清溪原本正要拿着筷子吃饭, 但谢清骏坚持要让老板娘拿了茶水过来烫一下再用。谢清溪这会看老板娘盯着陆庭舟看,虽然知道人家这是诧异,怎么会有这么俊的后生。 但是鉴于这个后生已经被她预定下来了, 所以旁人看他一眼, 谢清溪都觉得这是在觊觎我的东西。 于是她拿着筷子咣当地就敲了一下碗边,高声喊道:“老板娘,麻烦给咱们倒四碗热水。” 老板娘被她这么一叫,有些吓住,回过神后尴尬地笑道:“这位小公子可真是中气十足,这样大的声音。” “请给我们倒水,”谢清溪又强调了一遍,直到老板娘离开后,她还忿忿地盯着人家的背影看呢。 于是谢清骏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谢清溪,这会这姑娘正盯着人家陆庭舟笑呢。谢清骏轻咳了一声,旁边的蒋苏杭和谢清溪一下转头看着他。而坐在他对面的陆庭舟,则是悠悠地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抬头看他。 “我记得太、祖本纪中曾记载,太、祖称帝后,虽居于紫禁城内,却格外想念宫外的悠闲生活。因此时常同后两人扮作百姓,在上京城内游玩,以视与民同乐,”谢清骏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声音本就清雅,说起话来犹如珠玉滴落的声音。谢清溪听的都忍不住沉醉了,她的大哥哥就连说话都这么好看。 陆庭舟本来表情淡然,可是当他看见旁边这姑娘,转头过去光顾着盯着谢清骏笑,原本那份云淡风轻地心情瞬间灰飞烟灭。 可谁知谢清骏此时却又道了一句:“看来六爷倒是颇有先祖遗风。” 谢清溪安静地点了下头,表示了对他的赞同。 陆庭舟微微一怔,确实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好看的弧度。这会谢清溪又转头看着他了,只听他道:“素闻谢家大公子之名,一直耳闻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真是不负谢氏恒雅盛名。” 谢清溪看着他认真地点头,小船哥哥简直是说的太对了。 等一下,谢清溪在频繁地往两人转头的时候,终于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了。刚才大哥哥说的是,看来六爷倒是颇有先祖遗风,前面提的是□□。 谢清溪突然有点不敢看她大哥哥了,为嘛他要这么聪明,这已经不是什么观察入微的细致了。 这会老板娘正好提了一壶热水和拿了四个茶碗过来,她逐次给四人倒了水。谢清溪赶紧将第一碗递给了谢清骏,讨好地说道:“大哥哥,你涮一下,要我帮你吗?” “我自己会来,”谢清骏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倒是老板娘倒了第二杯水的时候,谢清溪立即给另一边的陆庭舟端过去。她客气地说了声:“要我帮你涮一下筷子吗?” 谁知,陆庭舟突然抬头,露出完美而矜贵的笑容,轻声道:“那麻烦六公子了。” 噗,正坐在一边假装喝茶的蒋苏杭,险些被水呛到,好在他及时忍不住了,可不能在大舅子和小姨子面前丢人。 蒋苏杭,你要坚强。 谢清溪都不敢往谢清骏那边看了,谁知陆庭舟还特别纡尊降贵地用指尖将茶碗往她这边推了下。她抬着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可是陆庭舟此时的笑完美又无暇,就如同一个带着微笑的玉面人儿。 难怪京城的人,都要叫他玉面王爷。 谢清溪正要拿起筷子时,突然听见从另一边传来的微不可闻的咳嗽声,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身子也慢慢地僵硬,拿起的筷子犹如千斤重一般。 结果,就在谢清溪陷入两难之时,突然自己手中的筷子,被对面的蒋苏杭夺了过去。他笑呵呵地说道:“怎么能让你涮筷子呢,我来。” 他起身走到这边,将陆庭舟和谢清溪连同他自己的筷子都重新涮了一遍,分给了众人之后,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 谢清溪简直是用一种感恩戴德的眼神看着蒋苏杭,姐夫,你就是我的亲姐夫。 “听说六爷近日领了吏部的缺,竟不知居然还有空同咱们这些小民一般在这处吃饭,”谢清骏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烧,有个念头在心里头渐渐升起。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这念头太过不可思议。 陆庭舟手上握在筷子,这是寻常百姓家里最常用的筷子,可是在他白玉般地指尖中,这双筷子放佛都变得不一般。 谢清溪从来不是善于隐藏心事的人,更何况,今日陆庭舟不请自来,登堂入室一般地杀至,竟是有一种,我真的不怕你们知道的姿态。 她垂着头,连筷子都不敢往羊肉炉子里头伸,只听见里面咚咚咚地冒着泡,红红白白地羊肉被烫熟了。 直到两片肉同时而至时,谢清溪看着这两双从不同方向而来的筷子,直觉得整个后背都是凉的。 小船哥哥,咱们不是说好了,等等我的吗? 谢清溪登时有一种早恋的学生被家长当场抓到的尴尬,就算心中认定这个人就是自己喜欢的。可是如今她到底在世人眼中,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君不见连皇上给皇子选妃定的最小年限都是十三岁呢。 如果这会要是大清朝,她再过两年就能出嫁了。不过这会是大齐朝,贵族女子谁人不是待及笄之后,方讨论婚事呢。 谢清溪真正是尴尬至极,左思右想,最后竟是鬼使神差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爱吃羊肉。” 哼,这次的冷笑是清清楚楚地从她大哥哥那边发来的。 当然她不明白这冷笑是对准自己呢,还是对准谁呢。不过一会谢清骏便谅解地说道:“既是不爱吃羊肉,你早该和哥哥说的,以后便再也不带你来就是。” 谢清溪听到这个再也两字,生怕谢清骏从此将自己打入死牢,坚决不带自己出门。所以她立即正色说道:“其实我不是不爱吃羊肉,只是……” 她真觉得自己是编不下去了。 这会她眼巴巴地看着谢清骏,可人家只用筷子拨了一下面前烫的正好的羊肉,又重新给她夹了一筷子,不疾不徐地说:“好了,吃饭便好生吃饭。” 那口气温和熟稔,活脱脱便是一家人,直接就将旁边之人比了下去。 陆庭舟这一世吃过不知多少次饭,便是皇家盛宴他悬与高堂之中,都未曾象今天这般愉悦。他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呼哧呼哧地吃着东西,因为烫嘴手掌在脸颊旁微微扇动。 她生的是真好看,此时虽做小公子打扮,可依旧俊美地让人迷惑。此时她吃着东西,有些没规矩地吐舌头,显然是被辣酱被辣住的,就是一颦一动间却是那般好看,丝毫不会折损她的容易。 自打她回京之后,陆庭舟便时时关注着谢府。所以她一出府她便能立即得知,不过有好几回却也是巧遇,比如那日在古董店之中。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巧遇,却助他破解天机。 “这家的羊肉锅子确实是好吃,姐夫,你可真厉害,这种老店都能找到,”谢清溪抬头冲着蒋苏杭笑道。 蒋苏杭听她脱口叫出的姐夫,真是又甜蜜又感动,立即说:“也是我京城的同窗带我来的,这家的羊肉都是现杀的,而且一点都不掺假,真是地道了。” “唉,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吃了,”谢清溪似真非假地叹了一口气,可眼睛却是朝着谢清骏的方向瞄。 如今大哥哥是她家的大腿,她的果断抱住才行。 不过谢清骏此时一抬头,便看见对面之人的视线微微偏移,嘴角带着的浅笑竟是挽出温柔的弧线。他不由有些头疼,不是说这位恪王爷是京城有名的男女色都不近的吗? 不是还有传闻,他一心向佛,有出家之志向。 可如今看来,这些市井传闻还真的是市井传闻。就在这会,谢清骏清楚地看着谢清溪一抬头,冲着旁边微微一笑,她的脸上又一瞬而过的羞涩。 “咱们该回去了吧,”谢清骏见众人放下筷子,便忍不住说道。 如今他头有些疼,想回去歇息会了。 蒋苏杭倒是没意见的,便点头称是。 就是谢清溪有些不愿意,她嘟嘟囔囔说道:“不是刚出门吗?才吃了一顿饭而已,咱们再逛逛吧。” “你成日出来闲逛,怎么就还没逛够,”谢清骏终究是忍不住轻斥了一声。 可谢清溪从见着他以来,都没见过他这么训斥自己,一时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不过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委屈来的也未免太快了些,结果一想到这居然是大哥哥训自己,又觉得自己肯定是把他惹得很生气很生气了。 蒋苏杭简直就是点燃的蜡烛两头烧,这会正要开口哄谢清溪,就听旁边的陆庭舟说道:“既然吃完了,便听你哥哥的话,回去便是了。” 说完,他就从伸手去摸荷包,不过片刻之后,脸上闪现一丝尴尬。 蒋苏杭见状,立即笑道:“刚才都说好,这顿是我请的。这位兄台,你不用客气的。” 其实他也挺好奇的,这一顿饭都吃下来了,谢清骏也没他介绍这人是谁。后来蒋苏杭掂量了谢清骏先前说的话,先是大吃一惊,后又觉得年纪对不上,这才慢慢缓下心来。 “那好,下次我便做东,再请你便是,”陆庭舟也不客气。 蒋苏杭立即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呢。” “我字乃君玄,你唤我君玄便是,”陆庭舟笑着说道。 “原来是君玄兄,在下姓蒋,名唤苏杭,草字少贤,”蒋苏杭立即也自报姓名,他倒也没追问陆庭舟的姓氏。 可是谢清骏在听到陆庭舟的字时,却突然脸色一变。 他缓缓喊道:“林、君、玄。”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独占鳌头 > 第九十六章 “谢清溪, ”直呼姓名的叫声, 让谢清溪僵硬的身子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谢清骏看着她垂着头, 一不发的模样, 可是心头犹如打翻五味瓶一般, 什么滋味都尝了一遍, 最后混合在一处, 却是不知要如何说了。 “你一早便知道林君玄便是恪王殿下?”谢清骏一手扶着额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这个天真烂漫的妹妹居然将全家人都瞒了过去。 谢清溪有些慌张地看着他, 立即说道:“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哥哥,只是他当年乃是私自出京,若是让旁人知道, 万一传到皇上耳中, 岂不是徒引是非。” 谢清骏看着她一心维护陆庭舟,竟是一下怔住不知要如何说下去了。 “哥哥, 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差点被人拐卖, ”谢清溪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她, 轻声说道:“是他救了我, 他以王爷之尊救了我。我自然要替他遮掩一番。” 谢清骏脱口便想说, 你替他遮掩, 这本不是大事,但问题是人家如今是要等着生吃了你。 一想到自己尚且在场,恪王便毫不掩饰, 可知他并不在意自己知道他的想法。对于这种赤、裸、裸地挑衅, 谢清骏只觉得一股热血霍地冲上了头。 自他年少懂事以来,这种无力地感觉还从未出现在谢清骏的心中。 “清溪,你可知道他的身份吗?他可是太后的嫡子,是今上的亲弟弟,”谢清骏说着,可是有些话却无法说出口。 陆庭舟迟早是要就番离开的,而他的番地乃是叶城,那是一个边关之地,百姓生活困顿贫穷。而在那座城池的不远处,就有大批对大齐江山觊觎的异族人。 当年太、祖平定天下之后,曾率军打退过瓦刺人,让其几十年内都未恢复元气。 而陆庭舟如今所在的番地叶城,便是当年太、祖大破瓦刺人的城池。先皇再世时,就曾要将此地作为陆庭舟的封地。 可先皇还未能等他成年,便驾鹤西去。后今上继位之后,便将此处封作陆庭舟的番地。 虽然他如今尚未离开,可谁都知道这位恪王爷迟早会离开京城的。 “我知道啊,”谢清溪垂着头,软软地说道。 谢清骏霍地盯着她,几乎是咬牙,他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迟早是要离开京城的,若……” 他对着还是小姑娘的妹妹,实在说不出你若是嫁给他这种话。可是他的妹妹如果真的成为恪王妃的话,就将踏上远离家人的征途。 他舍不得。 “清溪,你如今还小,”谢清骏觉得他连话都不能说的清楚明白,生怕唐突了面前的小姑娘。 先前先皇旨意下来时,同窗还笑说,竟是连十三岁的姑娘都在参选之列。于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妹妹慢慢要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再过一个月她就又要长大一岁了。岁月的脚步是谁都阻挡不住的,她终究是要一步步慢慢长大的。 “哥哥,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认为正确的事情,就未必是适合我的事情。如果事事都能顺心,这世间哪还有这样多的凄苦,”谢清溪忍不住说道。 可是谢清骏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他说:“你不一样,你就是应该是事事如意的。” ******** 冬天越来越冷,直到一场大雪将整座京城覆盖之后,新年也终于来临了。这里的新春总是那样热闹又隆重,从腊月开始能一直忙活到正月里头。 大雪是在除夕那天下下来的,谢清溪一起床就感觉到窗外似乎比往日都要白,待穿戴好了衣裳出去,便瞧着满天柳絮般的大雪,突然高兴地问身边的人说:“你们觉得这大学象什么?” 朱砂抬头看着天上飘飘落落的雪花,便抢先说道:“奴婢觉得象鹅毛。” “奴婢觉得想盐巴,”丹墨则是看着地上堆积的大雪这么说道。 谢清溪笑了一下,感慨地说道:“不愧是我的丫鬟,各个都没有咏絮才啊。” “小姐,什么是咏絮才啊,”朱砂立即问道。 谢清溪索性站在廊庑之下,一边看着外面飘零的大雪,一边说着谢道韫的故事。 团圆饭都是在晚上吃的,就连宫中都不例外。宗室在这一日内都到宫中领宴,陆庭舟见天色太晚,并未带汤圆一同前往。他身边只带了齐心和齐力两人,齐心寻常跟在他身边多些,而齐力则多是在府中。 因着大雪,此次宴会依旧在长明殿中举行。陆庭舟领着齐心两人往那边去,谁知在路过某处花园时,突然从斜里窜出一个人,头发凌乱穿着一身宫女的衣裳,脸上带着彷徨惊恐的表情。 “救命,救命,”宫女一看见陆庭舟竟是要过来抓他,却被齐心上前一把挡住,还把人推倒在地。 齐心呵道:“大胆奴才,王爷在此,也敢无礼。” 这个宫女模样的少女,年纪看起来很小,就连模样都未长开。此时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被人凌虐过的,而她左耳处更是血肉模糊的,好似被人咬过般。 “救命,救命,”少女哀哀地哭泣,只敢说出救命两个字。 “你是哪宫的奴婢,”齐心忍不住问了句。 就在少女要说话时,就见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好些人过来。不过领头的太监原本凶神恶煞的脸,在看见陆庭舟之后,立即惊慌失措地跪下,接着就磕头道:“奴才该死,没看见王爷在此处,还请王爷恕罪。” 陆庭舟不说,他只看了齐心一眼,齐心便立即吊起眼尾,不屑地看着跪着的人说道:“这宫女可是你手底下的?” “正是,正是,她冲撞了王爷实在是罪该万死,”太监又是磕头又是请罪地,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宫女一眼。 齐心冷哼了一声,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咱们王爷这金尊玉贵的身子,岂是你们这等奴才能冲撞的。我告诉你,若不是我方才挡的快,她险些就要撞到咱们王爷身上了。” “奴才回去一定好生管教她,还请王爷恕罪,”这太监只是磕头请罪。 这会陆庭舟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宫里是最重规矩的地方,既然人给你们调、教了,也该好生教导才是。” “奴才遵命,”那太监见恪王爷好像并不要追究一般,不禁想起宫里头的传,都说这位王爷跟那天上的神仙一样,无欲无求的,不过对底下的奴才还算宽厚。 陆庭舟看了那宫女一眼,又说道:“人就算是教导也该好生教,脸上带着伤,还如何到主子面前去。” “就是,你这打伤了可不要紧,但污了咱们家王爷的眼睛,那就是罪大恶极了,”齐心声音尖细,将这受宠宦官的形象拿捏地是活灵活现。 待陆庭舟离开后,这太监才起身吐了一口,狠狠道:“待老子伺候好了皇上,飞黄腾达了,看你以后在老子面前还怎么嚣张。” “赶紧把这小蹄子拉回去,这批姑娘里头还正常的可剩不了多少了,”这太监狞笑了一声,吩咐身后的人说道。 而在拐弯后,一直留在此处的齐力,便一直等到他们离开才出来。 等回了王府,陆庭舟在书房之中,听完齐力的话只沉默不语。 待齐力离开之后,从身后的书架之中,突然走出一个人。那书架并非是机关,只是利用人视线的盲区。 “你对此事怎么看?”陆庭舟问道。 裴方面无表情地回道:“皇上如今心性大变,又受这些神佛道教的影响,只怕是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歧路,”陆庭舟轻声重复了一句,却突然嘲讽地说了声:“他可不就是在歧路上。” “王爷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相信大皇子很快就知道,二皇子派所谋划之事了,”裴方回道。 他面容普通,身材正常,是个站在人群之中别人都不会注意的再普通不过的人。可谁都不知道,就是这个一切普通的男人,掌握着大齐朝自开国以来,便秘密存在的一支力量。 当初太、祖皇帝创建这支力量,是为了保护历代皇帝的安危。可因先皇是非正常死亡,所以这支力量最后落在了身为王爷的陆庭舟之手。 一切都在十六年前错位了。 可是陆庭舟却偏偏要它回到正轨。 元宵节本该是最热闹的节日,这一晚全城老老小小都要上街观灯,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的小姐们都能在这一日同大家一起出门。 这一日里京城闹市内设有灯会,各种造型独特制作精致的花灯,都会在这一日中摆出来。至于猜灯谜这等又有趣又有奖品拿的消遣,自然是少不得的。所以这一日,街市上可谓是人流涌动,摩肩擦踵。 可就在这一日,五城兵马司的人却抓到一伙意图在元宵当夜纵火,以制造京城恐慌的凶徒。后来这几个人被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拷问,却招出了一个人,那就是德妃的亲哥哥,如今担任京卫指挥使的庄辅,说此事乃是他所指使的。 可又经过调查,却发现这些人乃是从跟着外地流民到京城附近,又与唐国公文天权又有了牵连。一个意图纵火案却牵连到了两位皇子身上。 皇帝看着面前的陆庭舟,有些头疼地问道:“就不能让朕安生两天吗?” 他头有些累,昨个实在是闹得太晚,今个又要处理这元宵纵火案。有时候皇帝又觉得这帮大臣就喜欢小题大做,五城兵马司不是已经将人捉住了,只管处置了便是了。 这会又牵扯出两个皇子,朝中大臣纷纷要求彻查到底。 “皇兄若是身子不适,便召太医过来瞧瞧吧,”陆庭舟抬头看了眼,建议道。 皇帝此时脸上浮现一抹尴尬地笑,要是太医来了,发现他只是纵欲过度,只怕传出去又有御史要上折子劝谏了。 他赶紧摆手,又转移话题:“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臣弟觉得既然此时牵扯到了庄辅和文天权二人,若是冒然掀过,只怕朝中大臣会有异议,”陆庭舟神情寻常地说道。 皇帝立即点头,“就是这样,这帮大臣简直是闲来无事,抓住一丁点小事便要小题大做。这几日朕的头都被他们吵晕了。” “臣弟倒是觉得,不如让两人各自回去闭门思过,毕竟无风不起浪,特别是庄辅此人,若是此案真同他有关,那他这个京卫指挥使可就是监守自盗了,”陆庭舟端起旁边的茶盏,左手拇指上出现一个通透如水的扳指。 “小六啊,你这扳指倒是不错,”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眼他手上的扳指,又笑道:“以前倒是未见你带过这种东西。” “这几日在练习骑射,便带上了,今个倒是忘记摘了,”陆庭舟不经意地说道。 没等出了正月,庄辅这个京卫指挥使就当不下去了。而唐国公也被皇上训斥,让他在家中闭门思过。皇帝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却让大皇子和二皇子更加生气,两人在马球上险些动起手来。 这些朝堂的事情,自然有人去烦心。 而如今谢家全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谢清骏参加会试的事情。谢清懋在中了解元没多久,便私底下同谢树元说过,明年并不想下场。 其实就算他不说,谢树元也有意让他下一科在参加。毕竟谢家一门两解元本就够显眼的,若是两人会试都考的好了,只怕这谢家的门槛都被踏平了。 谢树元也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谢家的未来是长长久久的,他不急在一时,他的儿子自然也不急在一时。 就连萧氏这样平日对拜佛之事,不是很热衷的人,这会在院子里设了个佛堂,每日要早晚都要上香念经。听说方姨娘那边就更加离谱了,光是经书都抄了好几本了,都是在祈祷蒋苏杭能中进士的。 大姐姐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五月份,到时候不管蒋苏杭中不中进士,她都要将出嫁。所以方姨娘自然是日也求夜也求,毕竟一个进士的女婿和一个举人女婿,这中间可是天差地别。 而姑娘这头,明雪依旧随着嬷嬷学规矩,准备六月份入宫选妃。倒是谢明芳这边,萧氏让身边的沈嬷嬷去教她规矩去了,毕竟沈嬷嬷也是侯府出身的老嬷嬷了。 等三月初九,三年一度的会试终于是开场了。谢树元亲自将谢清骏送至贡院门口,负责监考的翰林看见他父子两人还亲自过来问候。待进考场时,负责检查考生的人一听谢清骏的名字,只草草地看了两眼就放人进去了。 会试一共要考三场,每场三天,吃喝住都要在监舍之中,因此对于考生的毅力是极大的考验。好在谢清骏自小便练习骑射,身体较一般的书生自然是好多了。 所以考完试出来之后,他只脸色有些苍白,而蒋苏杭则是被谢家家丁扶上马车的。待他送完蒋苏杭之后再会谢府时,老太爷连着老太太都同大家一起等着呢。 老太太一瞧孙子这脸色,便立即心疼地让他赶紧回去歇息,又让人去厨房熬些滋补的燕窝粥。等他睡醒,再端给他喝。 萧氏到底也想问,不过看儿子的模样,却还是没问,只让人扶他回去歇息。 待到了第二日,谢清骏神色已恢复如常,又将自己在考场写的文章默写出来给谢舫和谢树元看。这会就连谢树元看了,都挑不出毛病。 毕竟自家儿子能以十六岁之弱龄考中解元,那就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这考试也并非全凭实力,有时候运气和主考官的偏好,则也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四月中旬放榜时,谢家早早便派了家丁去等着放榜。谢清骏本人倒还是淡定,可谢树元自己却书房之中踱来踱去,恨不能自己亲自去看看榜单。 虽说谢舫是内阁老臣,可是因自己的亲孙子也参加这科的考试,所以他一早便回避任何关于科举的事情。 这会谢家的消息也不比旁人多。 “回来了,回来了,”只听外面有吵嚷的声音,谢树元霍地顿住,头直勾勾地盯着窗子外头看。 而此时谢清骏正在拿纸给谢清溪叠千纸鹤,他手指修长,关节均匀,极是好看。那红色的纸张在他手中被一折一叠,没一会一个漂亮的千纸鹤便出现在他手中。 “喜欢吗?”谢清骏递到谢清溪的面前。 谢清溪轻轻点头,可心里头却也犹如擂鼓一般,又激动又紧张。 待看榜的人终于跑到门口时,只听他在外头便激动地大喊:“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咱们大少爷是此次会试的头名。” 那就是会元了。 谢清溪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我大哥哥是第一名,是会元唉。” 谢树元也霍地送了一口气。 唯有谢清骏,从始至终都面带微笑,宠辱不惊。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殿试三甲 > 第九十七章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特别暖和, 即便刚到四月头, 花园里各色锦绣花团, 早已经在春风中一团团地绽放。池子里的水因是从府外河水引起来的活水, 微风拂过, 吹皱一池碧波。 谢家的府邸并不象寻常的北方风格, 倒是有些江南小桥流水的温柔小意。 此时湖边亭中, 谢清骏正在看书,虽然用轻纱将亭子的四周围住。不过轻风一吹,桌上摆着的书还是哗哗作响。 谢清湛正坐在一旁冥思苦想, 说实话,谢清溪这两年棋力大有进步。而他多忙于读书和蹴鞠,反倒是被这个小丫头落了下去。 于是这会到了关键时候, 他反而是有些举棋不定。 谢清溪坐在他旁边, 捧着一张脸看着他便笑,她刚下棋那会是家里头有名的臭棋篓子, 加上又喜欢反悔, 就连她爹同她下了两回之后, 都再不愿同她下棋。 唯有这个六哥哥, 怎么都不嫌弃她。 所以谢清溪凶巴巴地说道:“快点, 我都要快等了一刻钟了。” “偏你话多, ”谢清湛微皱着眉头,斥了她一句。 好吧,他们两之前的相处方式压根和温馨没关系。而一直在旁边看书的谢清骏, 突然开口说:“左手边。” 谢清湛往自己的左手边看, 突然眉眼舒展开,方才的纠结瞬间在眉宇中一扫而空。谢清溪看着他轻松地落子,随后轻轻松松地将自己干掉。 “大哥哥,”谢清溪看着自己的棋面大势已去之后,便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又撒娇又埋怨。 “拿来,”谢清湛立即不客气地伸手,笑呵呵地朝她要银子。 谢清溪看着旁边的银子,给的那是一脸的不情愿。 结果,她一转头对问谢清骏:“哥哥,你这次要殿试,紧张吗?” 谢清湛也忍不住望着旁边的大哥,自从大哥是会试头名的消息传出后,谢家的门槛都险些被人踩烂了。 不过谢树元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如今虽是会试头名,但最后的状元人选却也还未定。所以他谢绝各路人马的拜访,只说道,如今小儿要专心准备殿试。待殿试过后,再办杏林宴招待大家。 殿试是在五月举行,所以谢清骏如今在家看书。不过他每日悠然自得的模样,倒是让谢清溪佩服到底,这种舍我其谁的自信,还真只有他的大哥哥。 “清溪儿,你还不知道,如今咱们家都成了京城说书先生的新段子了,”谢清湛一副饶有兴趣地模样。 谢清溪一听立即来劲了,之前她也去听过号称京城最好说书先生黄三声讲的段子。这个黄三声本名并非三声,只是因他说书极富画面感,让听众能身临其境,只要开口说三声,众人便再不会分心。所以这才得名黄三声。 就连觉得自己见过各种市面的谢清溪,都忍不住觉得这个黄三声说书确实是不错。毕竟相较于京城其他的说书艺人,他比较善于将近期京城发生的段子搀在志怪故事之中。 “都说什么啊?说大哥哥是天上的神仙,九天仙人下凡?还是说我是九天仙女啊,”谢清溪前头还说的好好,结果非要加上一句逗谢清湛。 谢清湛瞥眼看着她,立即鄙视地说道:“当然只有说大哥和二哥的,我那日听了一回,真真是叹为观止。” 若是谢清湛没说这事,谢清溪倒是不会想着出门,可是他这么一说,连谢清溪都忍不住。 “我只听过黄三声一回说书的,六哥哥,你再带我去一回吧,”谢清溪立即撒娇说道。 她是个姑娘,寻常不易出门,就算要出门也是要哥哥们带着。所以这会连谢清湛都求上了,也实在是谢清骏如今正处于最紧要的时刻,她也不敢打扰。 谁知谢清骏听了,反而是放下手中的书问她:“清溪,可是真的想听说书?” 谢清溪都没说话,就见谢清骏合上书本,随手地扔在桌子上,站起身便霸气地说道:“大哥带你去听便是。” ******** 结果到了黄三声说话的酒楼之后,此时还有不少人。这酒家专门给黄三声摆了桌子,上头放着一块巴掌长的红色醒木。 一楼早就没了位置,店小二一见他们三人穿着的富贵,身后又带了好几个小厮,立即将人引到了楼上。这楼上包厢都是有门有窗户的,你若是光想听说书,不想被人打扰,只管开了窗子就是。 结果他们一上到二楼,就见一个穿着绛紫色袍子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约三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是却面白无须。他走到三人跟前,立即客气地说道:“大公子,我家主人见到三位公子过来,便请您过去一块坐呢。” “哟,竟是熟人,那小的便安排你们在一处雅间坐着,”店小二一听这话,便抖机灵。 谢清湛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神色有些怪异。谁知谢清骏却迈步往那边走,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锦袍的男子正坐在当中的桌子上,面朝大街的窗子都被关上了,而朝着里面的窗子却是打开了,此时黄三声刚坐下,底下一片拍手称好的声音。 “你们也来了,最近这处倒是热闹地很,”陆庭舟做了个请的手势,谢清骏面色平淡,似乎完全忘记他面色铁青地当着人面把谢清溪拉走的模样。 谢清溪看见齐心的时候,就已经头皮发麻,结果这会见着人,变成了又麻又酥。陆庭舟肤色白皙,穿着这身雨过天青的衣裳,真真如那九天仙人下凡一般。 好吧,她就是这么恶俗的一个人。 待三人坐下之后,谢清湛偷偷瞄了一下陆庭舟,这人可真真是好看。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对面的谢清溪盯着人家傻笑了一下。 就在谢清湛觉得这个傻妹妹太丢人时,就听这人温柔地问:“想喝点什么?” 虽然谢清湛竭力不想联想,可是人家确确实实是转头,然后朝着谢清溪微笑着问道的。 “茶,”谢清溪羞羞涩涩地一笑,又小心地觑了谢清骏一眼。说实话,自从哥哥上回那般态度之后,她没想到他还能这么轻易地接受陆庭舟的邀请过来喝茶。 有时候,男人的心思,你也真的不要猜啊。 此时,黄三声洪亮地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感谢格外请来捧场,我今个就讲一讲咱们京城的奇闻异事。要是有听过的,就给黄老儿捧个场,若是有头一回来听的,也给咱叫个好。” 他话音一落,底下又是一片叫好之声。 谢清溪听着下面这熟悉的市井之声,心中别提有多亲切,这样鲜活的人气,真真是到哪都让人欢喜啊。 “想来大家也知道,今年可是三年一考的会试年,咱们今个就说说学子们都信奉的文曲星的事,”说着,黄三声手中的醒木,便啪地一声啪了下去。 “要说黄老儿在京城说书也有些年头,但凡有奇人异事的,就没我不知道的,而今个我便说一说我二十年前的一个见闻,”黄三声故意卖关子的停了下来。 下面有人听的心痒,便立即喊道:“黄先生,你便赶紧说吧,咱们都等着听呢。” “话说二十年前,黄老儿我刚到京城说书,日日在这市井转悠,没想到有一日,竟是被我看见漫天红霞,我一见便只觉是仙人要下凡。谁知就在我四处张望之时,一道青色光亮从我头上一划而过,我急急便追了过去。结果到了一处时,发现这青光竟是不见了。” 此时店小二将甜点瓜果端了上来,谢清溪用齐心递过来的银叉子,随时给自己插个桃子。她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青光怎么就不见了?”众人惊讶哗然,大家在下面讨论地七嘴八舌的。 “我觉得那定是仙人下凡了。” 黄三声又说道:“结果,我再仔细一瞧,竟看见那青光早已经化作一个青色身影,脚底下踩着云团,周身是一片金光。就在黄老儿想给仙人磕头的时候,就见仙人一挥手中的拂尘,一道光便穿透云层朝着底下的一户人家而去。我心中一急,便赶紧跑过去一瞧,那户人家的牌匾上便是写着谢府,而我隔日便听闻,这户人家的儿媳妇与当日生下一个男婴。” “莫非这男婴便是仙人转世,”有个人急急地喊着问道。 此时,黄三声摸着下巴上长长的胡须,一副高深地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那户人家姓谢。而咱们京城近日便有一个谢姓少年,是一出手就惊艳四方啊。” “莫非你说的便是今科的会元谢清骏,”下面觉得自己有见识的人,立即喊道。 虽说这科举是读书人的事情,但是这录取的榜单一出来,围观的人那可是人山人海。当时会元的名字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而之所以能这么轰动,全因谢家去年刚出了一个解元,结果今年又出了一个会元。 “小老儿当时所见的,正是这位谢家的长子嫡孙,他十六岁中解元,隔年会试没下场,一直到今年会试蛰伏四年,一举夺得这会元之名。如今更是有人猜测,他会连中三元。” “我就说嘛,这等人物,岂是寻常人,可不就是文曲星下凡,”听书的人也不甘示弱,喊的声音不比说书的小。 谢清溪一张脸早已经憋成酱紫色的,这会听到什么文曲星下凡,终究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坐在她对面,原本同她一样憋着的谢清湛,这会见她笑了出声,也终究是迟迟地笑了起来。 两人虽都是捂着嘴,不过却还是能去清楚地看见谢清湛脸上微微泛红的脸色。 就算是当日中了会元的喜信,都没能让她的大哥哥变了脸色。这会这些市井之人的话,却让谢清骏脸色甚为精彩。 “不过是市井之罢了,恒雅无需放在心中,这些百姓无非也觉得恒雅之风姿,实非凡人所有才会说出这般话的,”陆庭舟开口说道。 不过谢清骏眉尾一挑,恒雅?这位王爷还真是不客气,所以他也应该回敬地叫他一声,君玄吗? 谢清溪显然是没注意到两人的机锋,捂着嘴便笑着说道:“我要回去问问娘亲,看看她当日有没有觉得有仙人下凡。” “谢清溪,”谢清骏眼角跳了跳,终是忍不住地叫了声。 ******** 即便皇上如今少问政务,可是殿试这等重要之事,终究还是不敢假借他人之手。所有今科录取的学子都早早在宫门在集合,只等着今日在保和殿之中的殿试。 殿试只有一日的时间,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等到了阅卷日,共有九名阅卷官,依次传阅考卷,在考卷上用红笔画出记号。而最后得红圈最多的前十名者,将会呈递给皇上阅览。 皇帝看卷子的时候,喜欢拉着人一起,除了翰林的学士之后,就连陆庭舟都被拉了过来。他笑着指着陆庭舟说道:“朕记得当初黄大学士当你讲经师傅的时候,曾说过,你若是一心读书,也是有状元之才的。” 陆庭舟微微一笑,如玉般的面容让这敞亮的大殿,越发地生辉。 皇上既然夸了,旁边翰林里曾经和陆庭舟有过师傅之谊,便也立即说道:“王爷少年读书,便是极聪慧,在诸多皇子中实属翘楚。” “众位爱卿,想必都看过这些卷子,朕也大略翻了一下,发现这红圈最多的是这份。”说着他就拿起一份考卷,此时考生的姓名依旧是被封存起来的。 因本朝官宦子弟参加科举众多,为了防止殿试阅卷都有作弊的。所以这些卷子一直到呈递到皇上跟前时,都还封存着名字。 皇帝看了一眼,便点头称赞道:“朕也看了下,能写出这等文章,心中确实有锦绣。” 说着,他便让旁边的太监总管怀济,将封印考生姓名地地方拆除,怀济小心拆掉后,便有又置与皇上的案桌之前。 皇上看了一眼,微眯了下眼睛,慢慢念叨:“谢清骏。” “我记得今科的会元也是他吧,”皇上慢悠悠地问道。 坐在皇帝右手边第一个的礼部尚书,也就是今科会试的主考官,立即说道:“回皇上,正是。” “我记得他乃是谢阁老的嫡长孙吧,”皇帝又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在座之人都面面相觑,不知皇上问这是何意。若是皇上觉得主考官是看在谢阁老的面子上,才给谢清骏红圈最多,那可真真就是太冤枉了。 还是礼部尚书回话了:“回皇上,考试皆以考生的文章定名次,臣等深受皇恩,而会试又关系到天下学子,因此臣等战战兢兢,并不敢有一丝懈怠。 “好了,张爱卿,你不要着急,朕不过是随口提一句罢了。谢阁老乃是国之栋梁,朝之重臣,而他能教养出这等锦绣儿孙,朕自然也是欣喜,”皇帝摆手,示意张尚书坐下。 接着他又环视了在座的众人说道:“朕知你们都是学富五车之人,是以朕才会将会试这等关系着国家民生之事交与众卿。从这诸多试卷看来,三甲已然定下。” 他又依次抽出两份试卷,上面的红圈都是仅此与谢清骏试卷。 因今日乃是确定最后名次之日,因为众多学子已在大殿前的广场上等候多时。皇上又轻笑了一声,让怀济将这三甲叫进来先见一见。 陆庭舟虽一直未开口,但是却微微蹙了下眉。 三人依次进来之后,纷纷给皇帝下跪行礼,其中也只有谢清骏之动作最是行云流水。 “想来你们心目也知道,朕叫你们进来的意思,本次殿试你们三人便是位列三甲之人,”皇帝扫视了下手的三人,只见三人都穿着儒衫,只是谢清骏无论是气度风华,还是样貌都远胜于旁人两人。 “你是杨鹤?”皇上看着最右边样貌黝黑、身材矮小的人问道。 “回皇上,学生真是,”这杨鹤一见皇上问话,险些就要晕倒,整个人跪下都是哆哆嗦嗦的。 这会试考试为的是替朝廷选拔栋梁之才,如今皇上见他这般形容,便更加不喜了。而偏偏更要命的是,这个杨鹤乃是第三名,若真是定下来的话,他可就是探花郎了。 历朝历代皆有取三甲中最貌美的人为探花郎,想当年谢树元一路以解元、会元录中,眼看着就要被定为状元了,结果先帝也是嫌弃那探花郎太丑,直接将第二名定为状元,而原本的第三则被定位榜眼,谢树元就成了探花。 虽说探花也是人人艳羡的,可到底没有连中三元,成为本朝第一人,他也实在是意难平。 皇帝问了几句话后,越发对谢清骏满意,光顾着夸他一人。待让三人退下后,皇上坐在殿上,突然轻叹了一口气:“这第三名的容貌未免丑陋了些,实在是与探花郎之名不符合啊。” 陆庭舟没有抬头,可是心里却还是往下陷了一下。 他担心的到底还是来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状元及第 > 第九十八章 宽阔的广场之中, 众多学子穿着儒衫袍依次在广场上站好。而先前被太监宣进殿中的三人回来了, 高高的白玉阶上, 三人依次走下来。只是走在最后的青衫少年, 却让谁都无法忽视他的风姿。 他比前面两人都要高, 即便走在最后, 旁人一眼看见的都只是他。 谢清骏, 这届会试的会元。 每科会试举行,天下学子都汇聚与京城。而其中清高气傲之人并不少,毕竟才子这种生物古来便是极高傲的。即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可是会试却还是得分出个高低排名。 要说这科若是别人是会元吧,只怕有些人私底下还是不服气,不过这会元是谢清骏的话…… 曾有人将谢清骏在应天书院读书时, 所做的文章拿了出来, 但凡看过的都不交口陈赞,即便是最心高气傲之人都不得把说出, 做此文章者实在是人杰也。 众人不无嫉妒地看着这三人, 若是没猜错的话, 只怕这三人便是今科的三甲了。 可是没过一会, 皇上身边的太监又过来, 宣了七人觐见。当时红圈最多的十人卷子被呈递到皇上的面前, 而这七人便是余下的人。 皇上见了,只不过问了几人问题之后,便让人又退下了。 “各位爱卿, 朕观那三甲中有一人行实在是萎顿, 实难堪任三甲之列。所以众卿觉得这些人当中,谁更适合补入三甲。” 三甲易人古来便是有的,前朝就有状元曾经因形容丑陋,丢了状元之位。而众人一见皇上不提换状元的事情,却也面面相觑。毕竟在座都是饱读诗书,也都是从科举中闯过来的,谁不知道这科举之事乃是牵系着一生之命运。 可谁都不好说这话。 但皇帝可不觉得,他环视了众人一眼,突然问坐在左手边的陆庭舟:“六弟,你觉得谁更适合?” 陆庭舟今日并未着王爷朝服,一身浅青色锦袍,脸颊越发如那玉般剔透,此时众人望向他,只见他微偏着头看向皇上,露出侧脸的曲线轮廓,流畅的犹如画出的水墨线条般优雅秀致。 就连在座诸人皆是男人,都忍不住感慨,果真是上京城中,人人交口称赞的玉面王爷。 “臣弟并未看过这些考生所答试卷,故不敢在如此多的当朝大儒面前随意点评,”陆庭舟清冷地声音缓缓说道。 “朕倒是觉得,这科除了谢清骏之外,倒是谁都担不了这探花郎的名号,”皇上悠然地说道。 可座下的大臣就有些忍不住了,这些都是在翰林院当官的,虽说官职不高,但各个都堪称是当朝大儒的饱学之士。若不然评卷官一职也不会由他们担任,如今他们幸幸苦苦地看卷子,可皇上却不以学识选定三甲之人,还偏偏在意相貌。 若说那行为萎顿的杨鹤剔除三甲,那在座之人倒也可以接受,毕竟他只是第三名,顶多让第四名补上便是了。 可偏偏皇上却因为谢清骏貌美,而要让他当探花,真真是让人想忍不住地问一句,貌美也是一种错误吗? 不过谢清骏却隐隐猜测到皇帝的意思,毕竟谢清骏家世显贵,有个在入了内阁当个宰官的祖父。皇上只怕是选定了谢清骏之后,会引得天下寒门学子不满,误以为朝廷是偏袒官宦子弟。 但此时翰林院的侍读学士陈复唐却突然出说道:“皇上,臣以为科举考试应以学子考卷上的真才学识而录取的准则。至于这相貌倒是在其次,若是因为相貌让原本有状元之才的人屈居与探花之位,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这个陈复唐在翰林院待了十几年,如今还是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也与他这敢于直的性格不无关系。若是他在唐宗宋祖的年代,说不定还能被委以重用。可是今上这性子,可不是那种能采纳谏的。 所以陈复唐此话一出,皇上的面色便阴沉了下来,原本挂在嘴角的笑也消失不见,可见是介怀陈复唐的话。 旁边礼部尚书是个机敏之人,一见皇上这般,便立即开口说道:“老臣倒是觉得这状元和探花都位列三甲,倒也并无不妥,况且谢清骏的父亲,也就是右都御史谢树元大人,当年不也是被点为探花的。如今谢大人乃是国之栋梁,而当年的状元却是远远不如他的。” 他这话一说,旁边几位学士,立即有人在心中鄙视了他一番。 居然还好像意思提人家爹当年的事情,先皇当年就用这原因,把谢树元的状元弄没了,让居于他之后的榜眼当了状元,又让第四名的当了榜眼,谢树元最后成了探花。 先皇当年坑害了人家的爹,得了,皇上现在又要坑害人家儿子了。 好咧,这还是真是一代人坑害一代人。 陆庭舟听了礼部尚书的话,立即抬头,一双眸子盯着皇上看,只见他面无表情,嘴巴紧逼,似乎只是在为方才陈复唐顶撞他一事生气。 “皇兄,谢清骏在京中素有早慧之美名,当年他以十六岁之龄考取解元,如今又直取解元之位,如今他也是名正顺的第一名。倒不如依旧将他钦定为状元,至于探花郎便从后面的七人之中再选也可,”陆庭舟淡淡地说。 坐在他对面之人,显然是没想到这位王爷方才还推脱,如今竟会突然出声。 而皇帝在听完他的话,却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小六说的确实对,就在后面七人之中再挑选一个探花吧。你们看着谁比较合适?” 一听皇上不动谢清骏状元之位了,一时间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过那个叫杨鹤的确实是有些拿不出台面,所以立即便有人说道:“臣观其中有一个郑明的倒是不错,回答皇上问题时进退有度,倒是难得。” 皇上想了一下,便点了下头:“他也确实是这十人之中除了谢清骏之外,长相最英俊,年纪倒也不大。” 有人一听皇上还没忘记惦记着谢清骏呢,一颗心又提了上来,生怕皇上再反悔。毕竟你说说这都叫个什么事,明明是科举考试,可最后却靠样貌取胜了。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他们这些评卷官都是看脸的人呢。 陆庭舟再不说话。 只是皇上又说:“我看这个杨鹤的位置再往后排一排,二甲第一之人也再重选吧。” 当即有人便要苦笑,这个叫杨鹤的学子可真真是天降横祸,就因面圣之时,表现的太过拘谨被皇上不喜,生生从探花之位落到还不知第几名的位置呢。 陆庭舟此时一只手搭在座椅上的金雕扶手,不经意地敲打了几下。 只是无心之人都没注意到,他敲打的是六下。 而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一直没说话的翰林院学士杨英开口:“皇上,臣观那名叫蒋苏杭的学子回答问题时,引据论点颇有章节。如今短时间内,能答出这等答应,可见此人真真才是学富五车。” “蒋苏杭,”皇上随意看了一下桌案上的卷子,竟是一眼看见他的名字:“苏杭两地可谓是人杰地灵,这名字倒是不错。” 于是最终这三甲之位定下,而余下除了皇帝钦定的几个之外,其余之人则是按照当日殿试考试的排名圈定。 这会皇帝身边的怀济便出去宣布,让众学子出外等候,再明日将于太和殿中,举行传胪大典。 传胪大典乃是宣布登第进士名次的隆重典礼,不仅皇上会亲自出现,勋贵王公、文武大臣都位列其中。 因此一早,谢家便忙碌不已。萧氏早早地带着人去往谢清骏的院子,结果一进正房就看见他已着贡士公服,头上带着三枝九叶的顶冠,如玉的脸庞越发地皎洁。 萧氏突然眼中一热,竟是欲落下来泪来。 她上前两步,走到谢清骏面前,如今谢清骏已比她高出许多。她甚至要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她的儿子,在他出生时便给她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和期望。 从他还是个小婴儿是就乖巧地很,从不象别的孩子那般哇哇大哭。当他一天天长大时,慢慢变成一个沉稳聪慧的小小少年。 萧氏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她在前往江南之时,清骏突然从书院之中回来,抱着她便大哭着问道,他们是不是要去江南的,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他们是不是不要带他去,是不是不要他了。 这是萧氏第一次看到清骏这样失态的大哭,她的儿子第一次这样哀求她,不要留下自己。 可是清骏并不是她的儿子,还是谢家的长子嫡孙,不仅仅是老太太不会让她带走他,就连老太爷都坚决不同意他们将清骏带到江南。 她的儿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么求她,可她居然还将他留了下来。 萧氏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让谢清骏都一下怔住。他过了好久,才轻声问:“娘,你怎么了?” “娘亲对不起,”萧氏捂着嘴,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谢清骏只安静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眉眼舒展,他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好了,不要哭了,要不然这传胪大典我都不要去参加,只留在家中哄你开心了。” 萧氏原本就是心中酸涩,被他这么一说,突然就止住了。 她急急用帕子擦了眼泪,这才说道:“娘不能耽误你进宫的时辰。” 她又替谢清骏整理了贡士的公服,这才同他一道出门。两人走出院子后不久,就看见穿着一身朝服的谢树元。 谢树元是同萧氏一块起身的,原以为夫人是要替自己穿衣裳,谁知她自己梳妆打扮好了之后,就匆匆出门,只让丫鬟替他穿了朝服。 他一过来,就猜到她定是过来看儿子了。 谢树元看着穿着公服的谢清骏,此时也神色有些恍惚。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贡士公服,他一眼看过去,竟放佛看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同样穿着这身衣裳,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好,”谢树元看着儿子,再不说出教训的话,只领着人出了府门。 谢舫和谢树元也都要参加此次传胪大典,但是为了不让旁人诟病,谢清骏并未同谢树元同坐一车,反而是独子坐了马车前往。 此次大殿乃是在太和殿举行,太和门两旁早早就设置了丹陛大乐,亲王以下及入八分公以上是在丹陛上,而文武百官则在丹犀内,按着品级排位。而此次二百九十二名贡士则是按着名次排列在文武百官之后。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便有到乾清宫中去请皇上到太和殿升座。 这些学子当中不少是寒门出身,何曾见过这般壮阔严肃的场景,此时连抬头都是不敢的。前面乌泱泱站着的都是朝中的文武百官,而站在最前面的王爷们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蒋苏杭就站在谢清骏右后方几位,他也一样不敢抬头,生怕被旁边的皇宫太监瞧见。 三跪九叩行礼之后,鸿胪寺官开始宣制。而人人都知,这宣制结束之后,鸿胪寺官就会唱读此次金榜名次。 此时鸿胪寺官已经宣制完毕,几乎所有贡士都已经大气不出一口,生怕会错过自己的名字。因为只有三甲的名字是唱三遍的,而二甲及三甲都只宣读一遍而已。 鸿胪寺官已将金榜拿在手中,站在百官之列的谢树元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可是阳光有些刺眼,照在金榜上,将榜文背后绣制的金龙照的金光闪烁,竟是不能直视。 “第一甲第一名,谢清骏。” “第一甲第一名,谢清骏。” “第一甲第一名,谢清骏。”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蜻蜓点水 > 第九十九章 谢清溪觉得, 如果这要是搁现代, 她是不是可以出一本书, 就叫做《作为状元妹妹的幸福生活》。 “谢妹妹, 你来吃这水果, 这可是江南那边运过来的, 要用冰块储存才能至其不坏, ”主人家的姑娘热情地拿出据说只有江南才有的瓜果。 旁边一个姑娘立即冷笑一声,挽着谢清溪的手臂就咯咯一阵‘娇笑’:“咱们谢妹妹自幼生活在江南,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妹妹, 不如你便给咱们讲讲状元郎在苏州大灭苏州解元威风的事情给咱们听听吧。” “呵呵,”谢清溪笑。 “我倒是也想听听呢,只不过听说当年只比试了几个对联, 倒是没写上一首诗, 要不然也好让咱们一睹恒雅公子的风采,”说话的据说是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的姚明珠。 “呵呵呵, ”谢清溪再笑。 “我听闻前日三甲游街的时候, 几乎所有姑娘手里头的花都是扔给状元郎了, 我家规矩大, 我娘亲寻常不让我出门, 要不然我也瞧瞧三甲的风采, ”另一个姑娘娇滴滴地说道,不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冷不丁地看着旁边的几人。 “呵呵呵呵, ”谢清溪还是笑。 待萧熙拉着她的手上马车的时候, 谢清溪只是双眸放空盯马车上的帘子看。旁边的萧熙长叹了一口气,絮絮叨叨地说道:“这帮人一个个平日装的多清高,如今还不都是都露馅了。六妹妹,我可跟你说啊,不过她们怎么哄你,你可都不要请她们到府里去做客啊。” 结果她说了一大通,旁边人愣是没给个话。 后来还是她身边的丫鬟说:“小姐,六小姐这会正累着呢,你就让她歇息会吧。” 朱砂用力点头,她身为小姐的丫鬟,刚才都没能在小姐的身边伺候着。这些姑娘将自己挤到了一边,自己拼命跟小姐说个不停。 “清溪儿,”萧熙又叫她一遍。 谢清溪转头看着她,眼神里头全是迷瞪,气的萧熙在她胳膊上就是掐了一把。 “表姐,”谢清溪被她捏了一把,激灵了一下,立即喊道。 “我看你真是傻了,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没有?”萧熙问道。 谢清溪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又卷又翘,恍如蝶翼挥动般,萧熙被她看得险些都失了魂魄。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个表妹如今越长越大,原本就动人的容貌,如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表姐你说什么了啊?”谢清溪无辜地问道。 萧熙险些被她气昏,不过一想到方才那些人围着她又是问话又是套话的,她也少不得教导说:“我是说,若是这些姑娘要让你请她们到你家中做客,你千万别答应。” “你以为我傻啊,”谢清溪过了半晌才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如今的谢家就跟烤炉里头即将出炉的鸭子一样,上京城内但凡有适婚少女的人家谁家不盯着。谢清骏一趟游街走完,脸上被鲜花砸的都快破皮了。 老百姓最是好看热闹,这可是大齐朝出的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所以这游街一开始,整个京城几乎是万人空巷了。京兆尹的捕快衙役全派上都不够,后来还是从五城兵马司调了人。 可就这样,一趟游街下来,状元郎的脸都险些破相了。 谢清湛少有慧名,那时候还只是在京城的贵族圈里头流传。后来得了解元,就变成在京城里头小有名气。如今状元的头衔戴实了,这恒雅公子的名讳简直就是传遍了天下。 所以象谢清溪这样,谢家还真不止她一人。听说她爹就更夸张了,自从儿子成了状元,上班连个玉佩都不敢挂了,生怕哪天去喝酒上头了,就被人哄的把儿子的终身大事定下了。 至于今日的宴会,要不是她早就答应了的,也是不会来的。 待谢清溪回去时,萧氏正在看册子,旁边站了好几个管事仆妇。而平时萧氏管家时一直都在谢明贞,今日却是不在的。 “这五十头猪一定要趁早杀好,还有如今天气也渐热了,可不能让猪肉坏了,”萧氏看着一个庄子上的仆妇说道,那人立即应了下来。 “大小姐的嫁妆是九十八抬,东西我早已经备好了,张全家的和田福家的一定要对着胆单子好生核实了。到时候蒋家的人来清点嫁妆,要是有一样东西对不上,我就拿你们是问,到时候也别给我找理由,只等丢了这管事的位置,”萧氏有些急躁,连说话的口吻都是平日的和风细雨。 不过谢清溪也知道,她娘这阵确实是忙疯了。 大哥哥中了状元,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所以祖父要开祠堂祭祖,要把这事跟祖宗汇报一下。可是开祠堂可不是随便就开的,祭祖所用的器具要清点出来,而祭祖的祭品也要精心准备的。 况且最重要的是,儿子中了状元,还得请亲朋好友到家中吃饭。可是谢舫和谢树元都是身居高位的,要是真请客的话,只怕大半个朝廷的人都能请来。可是不请吧,又怕会得罪人。 还有萧氏是出现永安侯府,这头是连着勋贵的,沾亲带故的亲戚在京城真是不要太多。 所以这算算起来,还真是太多了。况且依着老太太的意思是,我大孙子给我们谢家争了这么大一口气,咱们要风风光光大办。 还有明芳和明雪两人进宫选妃的事情,虽说是在六月份,可是五月中旬就要开始初选。如今也要准备起来,好在这事有闵氏在,萧氏干脆全权交给她了。 至于明贞的婚期,这会是定的准准的了,就是六月初六,这一天是六月头里最好的日子了。谢树元请了三个风水先生测的,说是这天成亲有助于夫妻生活美满。 于是这件事都积攒到一起来了。 虽说前期也有准备,但是成婚搁哪里都是大事,更别提这还是谢家这辈孩子中,谢明贞是第一个成婚的。 而且蒋家在京城根本没有房子,所以谢树元一早就同萧氏说过,到时候谢明贞的嫁妆里头要陪嫁一个两进的院子。 这院子也是萧氏派人去买的,刚派人整理出来。等蒋家那头来清点过嫁妆之后,象拔步床之类的大型家具就要送到家里去了。 所以这会萧氏简直是恨不能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来。 待吩咐好事情之后,她便让这些管事妈妈都下去了。旁边的秋水赶紧端了杯茶水过来,萧氏端起一口喝下去半杯。 “娘,”谢清溪有些心疼地喊了一声,她娘亲可真是够累的。 “你表姐回去了?”萧氏知道她是跟萧熙一块出门的,所以这会才问她。 谢清溪点头,说道:“表姐本来想进来给您请安的,不过我和她说,您这几日忙乱地很,只怕没空同她说话,便让她回去了。” 萧氏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大姐姐马上就要出门了,所以你也不要再出门,在家多陪陪她说说话。” 谢清溪点头。 ******** 方姨娘这些日子感觉自己走路都是踩在云朵里头,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脸上的喜色是藏都藏不住。不过她也不想藏,只觉得这天空怎么这么蓝,这白云这么白,这人生怎么美好。 “你们姑娘在吗?”她刚到谢明贞的院子里头,就看见明贞的丫鬟巧丹提着个篮子正准备出去的模样。 巧丹立即说道:“姑娘正在里头做绣活呢,奴婢去厨房里头给姑娘拿两样糕点过来。正巧姨娘也来,奴婢顺便给姨娘端一碟子莲花糕吧。” 方姨娘立即笑着说:“你只管去忙你自己的,也别管我的。” 巧丹抿嘴笑了下,就告退出门去了。 方姨娘一进来也没要人通报,便自顾自地进了里间,这会谢明贞正坐在榻上做绣活呢。她上前一看,笑道:“我瞧着这颜色倒是成熟了些,是给太太绣的吗?” 明贞赶紧起身,让方姨娘坐了下来。她见方姨娘又拿着荷包看了看,这才垂着头支吾说道:“并不是给太太的,是给他姐姐绣的。” “谁,”方姨娘没听清楚,反问了一句。 谢明贞还以为是方姨娘有意逗弄自己,便羞臊地叫了一声:“姨娘。” 方姨娘一转头就看见她这模样,心底哪有不明白的。她立即笑着说道:“傻孩子,这有不少说的,如今你这婚期都定下来了,马上就要嫁人的,还有不好意思的。” 谢明贞也不说话,只低头拿着荷包。 方姨娘又突然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姨娘出身低贱,一辈子都只知道伺候人,眼皮子浅,以前姨娘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头去啊。” 谢明贞听了她的话,便立即抬头,正色道:“姨娘何必这般自轻,我是姨娘生的,虽不能叫你一声娘,可依旧不能否认我是你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姨娘说我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姨娘只怕着你以后能和姑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姨娘这辈子就再没遗憾了,”方姨娘拉着她的手说道。 “我走了以后,姨娘在家里头也要好好的,”谢明贞突然眼睛一涩,轻声念叨。 “你别担心我,你日子过好了,便是比什么都重要,”方姨娘说道。 因着赶上五月初五的端午节,所以谢家连端午都没怎么准备,往年给下人们发的两斤粽子,全折现成了银子。不过这银子自然是粽子讨人喜欢,所以不禁没人说闲话,反而都是感恩的话。 五月初八的时候,谢家的流水宴摆开了。真不是谢家想要铺张,阁老家里头出了个状元孙子,内阁的人都得请吧,毕竟大家平日一个办公室坐着。而谢舫的门生有好些都在京城当官,这个也得请,毕竟清骏日后入朝为官也要这些提携啊。 至于谢树元自是不用说了,都察院的人从左都御史开始,他的直系下属官也得请。而萧家这边,是必须得到的。而萧氏自己也是有舅家的,这个也得请。 谢清骏是在应天书院读书的,书院里头出了这么一顶活招牌,就算是应天书院这种清白的学院,都恨不能在大门牌匾上加一句,此乃新科状元母校。 所以谢清骏的恩师得请,谢树元又怕漏请了谁都不好,所以但凡在书院里头教过谢清骏,一律都请了。而谢清骏的同窗以及这科一起参加会试的也要请。 所以饶是萧氏这等长袖善舞的,都生怕出现一星半点错误。 不过萧氏这几天忙着,谢清湛又刚好放假在家,非要拉着谢清溪出门,说是要买礼物给谢明贞。谢清溪倒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对上好的白玉龙凤玉佩。 所以两人就等到琼林宴的时候,连自家马车都不坐,就偷偷溜出去了。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老太爷特别让人将正门开了,让客人从谢家正门进去的。 不过谢清湛岂会让谢清溪走着去街上,早早就有人在外面等着接应他呢。一上车,里头的锦袍少年便笑着问道:“清湛,这是谁啊?” “我表弟,”谢清湛随意地说道。 谢清溪微微垂着头,倒是惹得那少年又看了好几眼,只觉得清湛这表弟长得未免也好看了些吧。 “南浔,咱们这次去哪儿啊,”谢清湛问道。 向南浔是谢清湛在东川书院的同窗,两人又都喜欢蹴鞠,所以关系最是要好。这会他笑着说道:“幸好我爹也来你家参加宴会,要不然我还真出不来。不过等我爹回去,估计我哥又要倒霉了。” “你哥又怎么了?”谢清湛好奇地问。 “这你还不知道啊?”向南浔立即说道:“你大哥现在那就是咱们官宦子弟的一面旗帜,我爹现在天天在家念叨,说人家谢清骏怎么就考个状元,你连个举人都考三年。反正我哥快烦死了。” 谢清湛和谢清溪面面相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 待到了街上,向南浔就带着谢清湛去了城中最好首饰铺子珍宝阁。谢清溪下车的时候,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问道:“这种地方的首饰可是贵的很,你带足银子了吗?” 谢清湛朝她眨了下眼睛:“谁现在还带银子啊。” 谢清溪刚要说话,就听他又说:“我带足银票了,哈哈哈……” 谢清溪正要朝他翻白眼的时候,就见突然一声悦耳地鸣哨之声。谢清湛也听到了,两人都往对面酒楼的二楼看去,结果窗户口什么人都没有。 只是待谢清溪要进珍宝阁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陆庭舟正在二楼上看着她轻笑。 这是自上次听书之后,她又一次见到陆庭舟。 那次之后,谢清溪再也机会出门,只除了萧熙带她去做客。 她正要笑着,就见旁边的谢清湛转头跟她说话,见她回头也要往后看。结果她拉着他便进去。 待挑选首饰的时候,但凡掌柜拿出来的,她都说好。谢清湛还特别忧愁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对于眼光的不认同。 等三人再出门的时候,向南浔非要拉着谢清湛去买蹴鞠古书,听说这可是宋朝流传下来的孤本,很是珍贵,就是价格贵了些。向南浔这会能来接谢清湛,也完全就是想伙同他一块买这本书。 可谢清溪却皱着眉头说道:“我觉得好累啊。” 向南浔先前在珍宝阁一听她的声音,便知她是个姑娘,不过他年纪也还小,都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就算对着漂亮的姑娘,都不觉得比她的古书重要。 “清湛,要不我让我家马车送她先回去,”向南浔说道。 谢清溪立即说不要。 最后谢清湛妥协地给她在珍宝阁对面的酒楼开了个雅间,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乱跑,还让向南浔家的小厮站在门口守着。 不过就算是这样,都没阻挡陆庭舟的登门入室。 “门口的小厮呢,”谢清溪轻笑着问道。 陆庭舟也笑着看她:“好像是去方便了。” 谢清溪有些失望地看着她身后说道:“怎么这次没带汤圆过来,寻常你都不是带着她的吗?” “因为来见你,所以才没带的啊,”陆庭舟专注看着她的眸子,乌黑晶莹犹如夜空之中最明亮的眸子,轻抿的唇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线条。平日平静如玉的容颜,在这一瞬间鲜活了起来,一笑一语间都倾覆着温柔。 谢清溪眨了眨眼睛,被他突如其来的甜蜜语怔住。 两人四目相接,她看着深不见底的眸光,觉得这目光犹如劈开她的身体,直直地撞进她心底的最深处,本来平缓跳跃的心脏,此时一分一分地加速。 “听说当时在殿试,是你力保大哥哥的状元不失的,”谢清溪轻声问他。 皇上当日的论还是传了些许出来,谢树元同萧氏说的话被谢清溪听到。她这才知道,一向事不关己的他,在皇上面前为哥哥直。 “恒雅本就有状元之才,况且他本就是第一,理该是状元,”陆庭舟靠近她轻声说道,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眸子,她的睫羽又浓又密,从上方看过去,险些要遮住她的眼睛。 他说:“可是你姐夫的探花之位,却是我帮他争取的。” 谢清溪一下子就呆住了,此事她并不知晓,只知道原本的第三名因面圣时太过紧张,被皇上不喜,后蒋苏杭才被点为探花的。 “是我让人举荐他的,”陆庭舟身子微微倾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让谢清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就在陆庭舟刚想问她,你要怎么谢我时,突然嘴唇被一片柔软触碰到,可这触感却在一瞬间又离开,又轻又软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太过快速的过程,让陆庭舟一下子就呆立在当场。 谢清溪看着他呆立的模样,突然想着,是不是吓着他了。 可就在下一秒钟,她的脖颈突然被轻轻扣住,他垂眸带着无限笑意看着她:“笨蛋,这种事情应该让男人来。” 说着,他的唇落在她的脸颊。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炫妻狂魔 > 第一百章 谢清溪耳畔还回荡着他温柔又霸气的那句话, 笨蛋, 这种事应该让男人来。 所以她是不是太主动了? 谢清溪一下子捂住脸, 唉, 她真的还觉得自己是有点主动了。她直接亲了他的唇, 可人家却是亲的她的脸颊唉。 我可是大家闺秀, 我可是大家闺秀, 我可是大家闺秀,谢清溪在心里头默念了三遍,可是脸颊却还是火辣辣的, 这种热渐渐延伸到耳朵。 从陆庭舟的角度看过去,她本就小巧玲珑的耳朵慢慢染上一层浅红,渐渐地变成殷红。原本白皙柔嫩的小耳朵, 此时变成了猫耳朵。 “真可爱, ”陆庭舟伸手捻住她的耳垂,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刚碰到她柔软的耳垂时, 她整个脊背一下子僵住, 捂住脸的手更是僵硬。 谢清溪双手依旧捂着脸蛋, 可是指缝间却轻轻露出一点, 透过指缝间, 她看向对面的陆庭舟。白玉般温润的脸颊上笼罩满天阳光, 身体周围被染上一圈金色,而身上的暗银绣此时熠熠发光,修长的手臂正伸到自己的身侧, 而他嘴角的微笑那样的温柔缱倦。 她突然希望时光能永远的停在这一刻, 可是世上最留不住的便是光阴。 “你在想什么,”陆庭舟依旧是用手指捏了下他的耳垂,那样细腻绵软,连耳洞都没有。 谢清溪自小便不愿打耳洞,因为太疼,所以她所有的耳坠都是夹带式的。 “我在想……”谢清溪说到此处时,突然停顿了一下,再不说下去。 反倒引得陆庭舟轻声一笑,又问:“怎么连我都不愿说?” “并不是,只是我突然在想,如果这一刻能停驻该有多好,”谢清溪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陆庭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淡淡看着她,最后轻轻说道:“这又何难,待我娶你过门之后,这世间便只有你我二人,再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此时谢清溪的双手已经安静放在腿上,却突然笑道:“二个人的世界会不会太寂寞?” “只有没有你的时候,才会让我感受到无尽的寂寞,”陆庭舟安静地看着,他说的话犹如瞬间化为羽毛般,一点点抚弄着她的心脏。 突然陆庭舟犹如变戏法般拿出一个精致木盒,谢清溪微微讶异了下,此木盒乃是最上等的紫檀木所雕刻,盒面是雕刻大团百合花,雕工细致到每一瓣花瓣地纹路都精细地刻出。 “这是什么?”谢清溪好奇地问道。 陆庭舟看了一眼,却故作矜持地说:“你觉得呢?” “是要我猜吗?”谢清溪问,她突然又笑了下,狡黠地说道:“那是不是我没猜中的话,就不给我了。” 结果,陆庭舟居然没说话,好像认真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 谢清溪有一种搬石头砸到了自己脚的痛苦,果然有些话应该经过脑子再说的嘛。她忍不住后悔。 谁知她脸上的后悔刚露出一点点,就听陆庭舟严肃地说:“也不是,就算没猜中,你让你带走。” 谢清溪刚要笑着说,小船哥哥你真好。 结果,人家又说:“反正我留着又用不着。” 刚才的感动,真是被狗吃了。 可是当她看见盒子打开的时候,里面是一只温润细腻的羊脂玉手镯,此时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穿透而来的阳光,笼罩着整个紫檀木盒子,而里面那只羊脂白玉如同自带一层微光。 陆庭舟将此镯子递给她,谢清溪拿在手中时,才发现这镯子竟是能在不同地角度之下变幻颜色,而镯子表面雕刻着图案,似乎也在幻变流转。 “还记得那串玉葫芦吗?我一直带在身边,”陆庭舟抬头看着他。 而谢清溪点头,过了半晌才说:“这太贵重了。” 那串玉葫芦不过是普通白玉而已,可是这只手镯实在是太珍贵,是真正的稀世珍宝。她说不出接受的话,可是也说不出拒绝的语。 “清溪,你要知道,再贵重的东西,都只是死物而已,”他莞尔一笑,那笑容直射人心,让谢清溪都忍不住恍惚了会。 “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陆庭舟郑重地说道。 谢清溪知道,他的话并非是妄,若是她想要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他真的会给自己,所以她相信他所。 “快点,我妹妹还等着我呢,”外面突然传来谢清湛的声音。 而她则是微微诧异,示意他赶紧离开,结果陆庭舟却是坐在桌边并不说话。 谢清湛一推门进来,就诧异地喊了声:“林君玄……” 他见陆庭舟看过来,大概也觉得直呼别人的名讳,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便笑着说道:“林大哥。” 不过他跟向南浔进来的时候,身后的向南浔又诧异地接了一声:“咦,这个人是谁啊?” “我大哥的朋友,”谢清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只不过是上次听书的时候,见过他一面而已,不过见他邀请大哥进雅间,而大哥又同意,所以这才以为他是谢清骏的朋友。 结果,向南浔一见便是有些怔住,本以为谢家兄妹已算是美貌无双,结果又见到这么一个人,他的长相真正是将俊美无俦这四个字演化到了极致。只怕见过他的人,便觉得这世间再无旁人能担得上这四个字。 陆庭舟看着相较于谢家其他两个少年,性子更加跳脱的谢清湛,反而是更有些不适应。要知道,谢清溪是谢家大房最小的孩子,虽同谢清湛是双胞胎,但也比谢清湛小。 一想到,自己未来将有三个比自己年纪小,但是排辈却比自己大的少年,他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 陆庭舟本身在宗室的辈分便是极高的,同他一般大的年纪的,都要恭敬地叫他一声六叔。 结果,就因为这么个小丫头,他才落得这般田地啊。 谢清湛有些疑惑地问:“林大哥,你为何突然在此处?” “林大哥是看见我一人在这边,所以才会过来打声招呼的,”谢清溪生怕陆庭舟露馅,便抢先说道。 却见陆庭舟抬头看了谢清湛一眼,略蹙了眉,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清湛,你与同伴去买东西,倒是将妹妹独自丢在此处,实在是不应该。” 谢清溪微微睁大双眼盯着他,六哥哥去买东西离开,不是正中你下怀嘛,如今为了树立自己光辉的形象,居然这么黑她六哥哥。 结果谢清湛反倒不好意思地说道:“林大哥教训的是,只是我同窗的小厮应该在门口守着,却不知他去了何处?” “我也并不知道,我来的时候,此处便没有人,所以见清溪一人在这里,我毕竟同清骏是朋友一场,实在担心她的安危,才进来陪她等你,”陆庭舟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谢清溪脸上的惊愕快要藏不住了,快来救我,这男人也太腹黑了吧,我以后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谢清湛被陆庭舟教训了一通,不仅没生气,反而格外愧疚地说:“林大哥,说的极是,我日后再不会如此。” “那就好,”陆庭舟脸上露出欣慰地表情,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待谢清湛坐下后,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陪妹妹等我的,我已经回来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不过陆庭舟对他这种过河就想拆桥的行为,予以坚决地无视。 “赶紧掏出来看看,”好在向南浔一坐下,立即冲着谢清湛说道。 清湛小心翼翼地掏出刚买的书本,两人立即头靠着头凑在一处看书了,结果清湛刚要翻页,向南浔便偏不让。 两人谁都不让谁的,结果谢清湛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让我看一遍吧,我看完了这本书便借你带回去看。” 向南浔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嗤笑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一遍就能记住了。” 谢清溪听了这话,但笑不语。 而谢清湛则一把夺过书,也是嗤笑了回了一句:“到时候你考考不就知道了。” 这本书倒也不厚,其中还插有不少的图。不过就算文字而的话,只怕也有数万字。对面的谢清溪托着腮,问道:“六哥哥,你这本书花了多少两银子啊?” “八十两,怎么,你也想买吗?这本是孤本,我们同老板还价才肯卖的,”谢清湛头也不抬地说道。 谁知旁边的向南浔却突然笑了出声,谢清溪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结果向南浔便说道:“是你哥哥亮出了他的身份,还答应让你大哥去书店一趟,替老板吸引吸引顾客。” 噗,谢清湛你这么坑哥真的好吗? “这家书局可是京城里头最大的,而且种类繁多,就是这种孤本他家也是全京城最多的,让我大哥去一趟又不会掉块肉,”谢清湛满不在乎地说道。 谢清溪立即痛心疾首,她爹爹如今被吓的,出门身上连块值钱的东西都不敢放了,生怕被当成什么订亲信物被人哄了。他居然还敢让大哥哥出现在这种公众场合,真是对百姓的狂热太不了解了。 谢清湛终于在一刻钟之后,才这本书翻完后,他直接递给旁边人。而向南浔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的记住了?” “我不是都看完了,”谢清湛说的太轻飘飘也太理所当然,以至于向南浔,都忍不住了。 他不客气地问道:“那这第三篇写的是什么?” 谢清湛张口便道:“蹴鞠一词,最早载于《史记苏秦列传》。时苏秦游说齐宣王时形容临淄: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竿、鼓瑟、蹋鞠者,……” 向南浔盯着书上的字,可是随着谢清湛越往后背,他的脸色便越发地精彩。 当谢清湛将整篇第三篇背完后,反倒是看着书的向南浔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你居然能过目不忘?” “要不然你以为我同你们每日一起玩蹴鞠,第二日夫子让背诵,为何我独独不用被罚的原因是什么?”谢清湛用一种,你居然才知道的语气说道。 向南浔简直就说不出话了,结果他半天才尴尬说道:“还不是尚明,他说你每日回去晚上都要诵读到深夜,要不然你爹不让你睡觉。” 谢清溪瞪大眼睛,她爹什么时候变成刻薄儿子的反面人物了? “那你可以去告诉尚明他们了,就说谢清湛是天生才智,根本不需要什么头悬梁锥刺股,”谢清湛不屑地摆手。 而陆庭舟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清湛,都说谢家会教导家中子弟,如今更有舆论说,谢家当年乃是乌衣谢氏的分支,谢氏子弟的风流才智终于在这一代谢家子弟身上显露了出来。 可陆庭舟看来,若真正不论才只论智的话,这个谢家六郎,却是胜过他上面的两个哥哥。 陆庭舟又看了谢清溪一眼,至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其聪慧在他看来则是不输其兄。 “清湛、南浔,你们两人果真是在这里,”此间正说话,就见雅间的门被推开,又是走进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向南浔先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别提了,在路上遇上应天书院的人,同他们吵了起来,咱们两个人少,险些吃了亏。”其实一个少年说道。 向南浔一听便立即吊起眼角,怒道:“他们居然还敢动手,反了天了?” “如今应天书院的人可是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不就是出了个状元,”另外一个少年也不忿地说道。 结果,空气一下子变得凝滞,别说谢清湛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就连谢清溪都一下怒瞪旁边说话的少年郎。 “清湛,你别介意啊,我们绝非是对谢大哥不敬。咱们只是瞧不惯他们仗着谢大哥瞧不起人的模样,这状元是谢大哥得来的,他们一个个跟都得了状元一样,”先说话的少年立即开口解围。 谢清湛则瞥了一眼失的少年说道:“说应天书院的人可以,不过说我大哥,我可不答应。” 少年赶紧点头。 “不过咱们已经跟他们说好了,打架那是莽夫行为,来一场蹴鞠比赛,到时候谁若是输了,就当中道歉,”叫王渝西的少年立即说道。 而旁边这个叫向明的,也就是先前说错话的少年,则也赶紧点头:“你们两可得同咱们一道,毕竟我们可是一个蹴鞠队的。” “那是自然,你们定在什么时候比赛啊?”谢清湛脸色还是有些不喜,但也开口问道。 “就定在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双方各自找人,到时候在东大街的蹴鞠场见,”王渝西说道。 “不过我的蹴鞠服没带,我也没带小厮出来,不好回去拿,”谢清湛皱了下眉头,显然是对这匆忙地安排有些不喜。 还是王渝西说:“没事,正好我家中还有一套未穿过的,咱们两身材差不多,到时候拿给你便是。” 谢清溪虽想阻止,却被陆庭舟眼神止住了。 一直到几人商议好了之后,各自回去行动,而谢清湛则送他们下去,顺便商讨时,谢清溪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阻止六哥哥?” “少年之间的事情,如今不用武斗了,有什么好阻止的,”陆庭舟不在意地笑着宽慰她。 可谢清溪还是担心。 陆庭舟道:“有我在,你还担心他受伤不成?” 她立即便不再说话。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你不一样 > 第一百零一章 京城四大书院, 应天、长明、东川、白鹤。 相传开国帝后都曾在应天书院就读过, 因此应天书院一直以大齐第一书院自居。但是这终究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并没有史实记载过。但应天书院这几十年来, 声势却大不如前, 每次科举所中进士人数, 已经被东川书院超过不说, 就连长明和白鹤都渐渐要赶上。 应天书院这代山长一心想恢复书院当年的荣光,奈何有心无力,偏偏此时书院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谢清骏, 一举夺得今科状元之位。 如今应天书院不论是从山长到夫子,还是里面就读的学子,都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而东川书院本觉得自己已超过应天, 一心想将大齐第一书院的名头夺下, 奈何时不待我,就在东川书院本以为要全面超过应天时, 一个谢清骏就又拉出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你们书院之间还这么勾心斗角啊, ”谢清溪在听完之后, 简直是目瞪口呆。 她看了陆庭舟一眼, 而他只得无奈地说道:“我并不知这些, 毕竟我从未在书院度过书。” “况且, 应天书院如今还有你二哥在,他可是今科乡试的解元,他又未参加今科会试。所以人人都猜测, 只怕下一届会试, 还是应天书院拔得头筹,”旁边的向南浔痛心疾首的说道。 他虽然平日不爱读书,成绩就那么马马虎虎的,可是关系到书院的声誉,他作为书院的一份子,也是与荣有焉的。 谢清溪点了点头,有些同情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二哥哥可不比我大哥哥差,到时候你们书院肯定没人能比得上我二哥哥的。” 她说的是实话,结果向南浔却指天长叹,怒道:“时也,命也,真是天不佑我东川啊。” “那你就好生读书,给你们东川书院好好长脸呗,”谢清溪安慰他。 可旁边一直安静的陆庭舟,却先是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向南浔一眼。 不过向南浔却是个没眼色,立即笑嘻嘻地说道:“你让我去踢蹴鞠,我还能说出个意思来,可你要是让我去考状元,那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别和我妹妹嬉皮笑脸的,”谢清湛立即不客气地在他后脑拍了一下。 向南浔立即怒道:“你不是说,这是你表弟的吗?” 谢清湛:“……” ******** 谢清湛等人看着对面东川书院的人,还是向南浔忍不住问道:“不是说找人比赛的吗?那两人算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指着对面东川书院当中站着的两个高大男子,结果人家嗤笑一声:“都说了各自回去找人,可没说具体找谁啊。这是我表哥,如今也在咱们东川书院,不过他是天字班的学生。” 如今书院大概都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是按着学生进院的年纪和学识所划分的。而这天字班,自然就是等级最高的,一般在天字班的学生,那都是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的。 谢清溪就知道,她大哥哥就是在应天书院的天字甲班,而二哥哥则是在地字甲班,六哥哥是在东川书院的黄字甲班。 谢清湛看了一眼,他们找来的都是平日一块踢蹴鞠的小伙伴,都是黄字班的学生,最大的王渝西也才十三岁,对面那两个人一看就超过十八岁了。 简直就是欺负人。 “咱们太老实了,没想到应天书院这帮人居然耍这种花招,”王渝西立马唉声叹气地说道。 旁边的向明立即便不服气地说道:“凭什么让他们这样,那两人若是上场的话,光是身高和力气咱们都对付不了。不行,咱们也得去找帮手。” “都这会了,咱们去哪找帮手,”向南浔没好气地反问。 倒是旁边的王渝西,看了一眼,正在场边看着的两人,笑着说道:“那里不就有一个?” “让我上场帮你们踢球?”陆庭舟看着面前比清溪略高些的少年,因着两人是龙凤胎,所以这长相确实是有些相似。 他转头又看了眼旁边抬头望着自己的清溪,一双雾蒙蒙地大眼睛水光潋滟,他笑着问道:“你也想要我帮下场踢球?” 谢清溪转头看了眼谢清湛,还有身后的几个少年,又望着对面一帮人少年中突兀地站着的两个高大男子,冷冷一笑后,便是说道:“他们明摆着是欺负人,小船哥哥,你别客气,帮六哥哥教训他们。” “你确定,”陆庭舟轻抚了一下下巴,突然笑着问道。 谢清溪这边立即点头,还略带着讨好地说道:“那自然是确定的,我觉得那个人都不是小船哥哥你的对手。” 谢清湛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两人,他怎么觉得,清溪和大哥这个朋友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一定是我的幻觉吧? 陆庭舟点了点头,随意地将腰间系的玉佩以及荷包解了下来,慢慢地伸展手臂,略微做了舒展的动作。时间长不与人动手了,也不知如今这技艺倒退了没。 虽说如今马球是京城内,最受欢迎的贵族运动,不过作为有数千年历史的蹴鞠,依旧也是不遑多让的。京中不少贵族公子,家中还不许骑马的时候,他们便会聚在一起玩蹴鞠。 “小船哥哥,加油,”谢清溪替他拿着玉佩和荷包,举起一只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谢清湛站在旁边,回头看了她好几眼,谢清溪才不紧不慢地冲他笑了一下:“六哥哥也加油啊。” 东川书院的人一见这边也下场了一个高大青年,领头的少年便立即开口问:“他是你们书院的人吗?” “那是自然,他也是我们书院天字班的学生,”向南浔立即不甘示弱地说道。 “那我怎么没见过,”那少年咄咄逼人地说道。 “你是我们书院的人吗?那我还说没见过你带过来的那两人呢,”谢清湛轻嗤了一声,便不冷不淡地驳回 “陈少爷,别怕,咱们这头有两个人,难不成还怕他一个不成,”身后的高大青年,对着前面姓陈的少年说道。 陈姓少年立即恶狠狠地说:“你们最好给我好好踢,若是输了的话,别说银子拿不到,日后你们也别想在京城混了。” 那两个高大青年相视看了一眼,兵部尚书的儿子,岂是他们能得罪的起,所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对面的人,心中都发了狠。 “你踢过蹴鞠吗?”谢清湛站在陆庭舟身边,头微微仰起看着他。不过心里却有些不高兴,这人可真是高啊,就算是他都必须得抬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此时阳光正好,空阔的蹴鞠上除了己方和对方之外,并无外人在。而对面场上留下五个人后,其他人则是退出了场地,而这边身材略矮小技术也是最差的葛川,也慢慢地走到场外。 蹴鞠场是黄泥地,因这几日天气干燥,又没下雨,光是脚走在上面都能扬起一脸的灰,更别提待会要满场跑了。 谢清湛见他没回答,又问了一句:“你踢过蹴鞠吗?” “玩过几回,”陆庭舟懒懒地回答道,眼睛却是盯着对面的人在看。 旁边的向南浔耳朵尖,一听到这话,便立即吃惊地说道:“才踢过几回?惨了,惨了,咱们这会输定了,应天书院那帮小子,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们呢。” “好了,南浔,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旁边的王渝西劝道。 向南浔可不管这些,他指着对面的人就说道:“你看看那两人,又高又壮的,到时候过来撞咱们,估计我们飞起来的都有。” “别说了,蹴鞠靠的是技术,又不是蛮力。”谢清湛有点不高兴,毕竟人是自己叫来的,又是大哥的朋友,虽然没踢过蹴鞠,不过能帮他们下场比赛,那已是别人的好心了。 等比赛开始后,双方抢球,结果陆庭舟仗着身高,完全碾压了对手,直接拿到球就往对面球门冲。双方队伍是每队五人,陆庭舟抢球时已经过了一个青年,如今第二个人跟上来补防,就在那人刚冲过来,陆庭舟便将球轻轻一踢,从他的双腿之间穿过,而自己则是快速地从他左侧绕过。 他的速度太快,那人根本就没防备到。 此时应天书院带头的少年,立即大吼道:“笨蛋,赶紧回防,回防啊。” 此次比赛蹴鞠门是无人防守的,所以陆庭舟绕过青年乙的时候,便是抬脚射门,在扬起的尘土中,圆圆的蹴鞠球如飞弹一般,嗖地一下穿入门内。 显然所有人都没想到,第一球会来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场面上安静了好一会,才爆发出热烈地欢呼声。 “小船哥哥,好棒,小船哥哥,太厉害了,”谢清溪站在场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惹得旁边的葛川看了她好几眼。 陆庭舟见她实在是兴奋,终究还是在过了好一会,才抬起手,他刚要挥手时,又觉得有些尴尬,最后手臂搁在胸前,轻微摆动了一下。偏偏谢清溪是个眼尖的,一下子就看见她的动作,又是跳起来加油又是挥手和她示意。 “你们两个,赶紧给我干掉他,”被称为陈公子的少年,这会走到两个高大青年身边,恶狠狠地说道。 “陈公子尽管放心,咱们刚才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他们的水准而已,这会必是再不会留情面的,”青年甲赶紧表衷心。 而青年乙也是点头,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尽是阴险。 这两人都是京城中圆社里头专门踢蹴鞠的人,平日两人陪着这些公子哥们踢踢蹴鞠,也能赚得不少钱。而这会这个陈公子答应,只要他们两能赢了这会比赛,让对方心服口服,就给他们两人一人八十两银子。 这两人便是辛苦踢一年的蹴鞠,都未必能有八十两银子,这会自然是竭尽全力地想要帮陈公子赢球。 而这边的人显然还不知道呢,都在为陆庭舟的快速进球高兴。 向南浔立刻说道:“林大哥,您刚才真是太谦虚了,就你这水平,只怕京城所有圆社里头都找不出您的对手。” 他倒是完全忘了,刚才自己说的话,这会一个劲地夸陆庭舟踢的好。 “好了,赶紧重新开始吧,”王渝西说了一声。 再次开始之后,两个青年明显加强了对陆庭舟的防守,两人一左一右地跟着他,就是不让他有射门的机会。不过陆庭舟也并非一心要出风头之人,他迅速地朝场上扫了一眼,便发现谢清湛目前正处于无人面对的时候,于是他一脚直推,球便顺着路线直直地往谢清湛那边滚了。 谢清湛接过蹴鞠之后,旁边的陈淮刚要堵上来,结果被他一个轻松地过人甩开。 东川书院再进一球。 “小船哥哥太棒了,好厉害,”谢清溪作为陆庭舟的脑残粉,永远是第一时间予以最充分地支持。 结果谢清湛很无辜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谢清溪立即闭嘴,好吧,刚刚好像是六哥进的球,但是那球是小船哥哥助攻的,所以功劳小船哥哥也有一份。 陆庭舟此时正好站在场边,虽然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但他还是温和问道:“站在太阳底下热吗?” “不热,不热,”谢清溪赶紧摇头,不过此时已是五月了,但是太阳当空照在头上,对于清溪这样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来说,还是有些晒的。 因先前已说过,谁若是率先打进五球,便算赢了。 结果就这样,在陆庭舟的帮助之下,东川书院又进了一球。应天书院的人显然也有些着急了,特别是陈淮,他看着自己找过来的两人,立即低声怒道:“不是让你们阻止他的吗?要是不行,直接弄断他的腿。” 两青年互相看了一眼,可是眼中却有隐隐地犹豫。陈淮这边一看都是世族子弟,可对方那边丝毫不怕他们,可见定也是官宦出身的,说不定还有勋贵家的少爷。他们两人就是圆社里头的蹴鞠艺人而已,没钱没势的,若是真弄断了这些少爷的腿,只怕隔天就能送了自己的命。 所以在他们看来,宁愿把这场球糊弄过去,那八十两银子不要了,也万不能干得罪人的事情。 结果就在陆庭舟又带球准备射门了,陈淮见这两青年迟迟不动手,当即便上前用脚去铲陆庭舟的腿,而且是对准脆弱地小腿骨方向过去。 “小心,”谢清溪只看见陈淮铲人的动作就叫了出来。 而陆庭舟则轻轻勾起蹴鞠,整个人腾空而起后,凌空抽射一脚,蹴鞠球带着凌厉地呼啸声朝着球门径直而去。 紧接着,就听陈淮一声惨叫,落下后准确踩在陈淮小腿上的陆庭舟,低头看了他一眼,突然轻笑一声:“对不起,没看见你。” 当他下来之后,就看见旁边的人迅速地跑过来,而被人扶了起来的陈淮,痛苦地说道:“你,你有本事留下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庭舟,”陆庭舟淡淡地说道。 “好,好,姓陆的,你给我等着,”陈淮一边指着他,一边痛苦的说道。 倒是有个应天书院的人,只觉得这名字太熟悉,就是一时没想起在哪里听过。但又因陈淮叫的太痛苦,他们只得赶紧带着他去找大夫。 “陈淮,你这次可是输了,下回记得看见我们东川书院的人,就绕道走啊,”向南浔还不忘痛打落水狗。 倒是谢清湛有些担忧地说道:“你要小心些啊,陈淮乃是兵部尚书之子,他爹是出了名的护短。只怕他会寻上你家去告状的。” 陆庭舟略思索了一下,:“我家如今是我大哥在做主,倒也不碍事。” “那就好,若是有事的话,你只管到谢府来找我,我可以帮你作证,是陈淮先下黑手的,”谢清湛认真地说道。 旁边的向南浔也嘻嘻哈哈地说:“我也可以作证,就算我爹要打死我,我也会力挺你到底的。” 陆庭舟有些苦笑不得。 待众人要分别时,谢清溪将手中的玉佩和荷包递给陆庭舟,要哭不哭地说道:“小船哥哥,咱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啊?” “下次带你去骑马如何?你不是想着骑元宝的吗?”陆庭舟笑着说道。 可谢清溪又问:“你不是说元宝气性很大,除了你之外,都不让人骑的吗?” 陆庭舟认真思索了一下:“你不一样。”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专业坑女 > 第一百零二章 十年香樟成木, 百年白首相约, 千年古风相传, 乃铸两厢厮守! 江南有这样一个民俗, 家中若有女儿出生, 便在庭院之中栽种香樟树一棵, 待女儿出嫁之后, 便将香樟树砍掉,制成两个大箱子,并放入丝绸, 取作“两厢厮守”之意。 当谢树元亲自让人打的箱子送来时,谢清溪站在院子门口看了许久。萧氏亲自将准备好的丝绸放进了箱子里头,站在旁边想上前搭手, 但又因萧氏没吩咐不敢上前的方姨娘, 此时已是泪眼汪汪。 即便这些日子的忙碌和喧嚣,可这的确是谢清溪第一次真实又真正地感觉到, 她的大姐姐, 同她生活在一处已经十几年的姑娘, 终于要离开这个家, 日后要成立自己的小家了。 九十八抬的嫁妆已经弄的妥妥当当, 就放在萧氏的院子里头, 待到了成亲那日,便会有人抬着前往谢家给谢明贞陪的那个小院子里头。 突然谢清溪才发现,谢树元对于她这个姐姐是真的尽到最大的心了, 蒋苏杭虽没有家世傍身, 可是上不用伺候父母,下不用讨好小姑子。 如今又是探花,也算得上是京城里头的青年才俊了。如今蒋苏杭已经被授了翰林院编修的职位,虽然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可谁都知道他们这些正经进士出身的,日后的前途可是无量的。 谢清湛依旧还在自己院子里关着禁闭呢,兵部尚书的小儿子的腿骨险些被人踩断了,结果他回家一告状,说踩他的人叫陆庭舟,还叫嚣着让他爹上门去找人算账。 陈尚书这会在家坐着,这祸从天降,当即就进宫要给皇上去请罪。不过这话头自然就是,小儿顽劣,不识恪王爷庐山真面,这才得罪了王爷,我作为他爹那是万死不辞的,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皇帝一听也觉得有些意思,说实话,陆庭舟是真不象年轻人的模样,平日里他若是不去衙门里头,就是待在恪王府里养养花种种草。 二十一岁的俊美王爷,既不成婚身边也没有妾室通房之类,明明是天潢贵胄,不过活的却跟苦行僧没区别。 所以皇帝还特别叫他进宫,问他怎么有兴致去跟一帮小孩踢蹴鞠的。陆庭舟只皱着眉头说道:“见着以大欺小,不顺眼而已。” 两人又说了会话,陆庭舟就被太后又叫去了。 其实太后叫他过去,无非也就是为着一件事情。这寿康宫中处处都花团锦簇的,如今太后年纪大了,就爱这些红啊绿的,特别是她平日待的捎间里头,对面摆着一个双面刺绣,是正宗的蜀绣,色彩艳丽,色泽清亮,外面的阳光朝里头这么一照,更是五光十色的。 “过两日皇上就要给皇子们选妃了,大皇子如今都二十岁了,皇上必是要给他指婚的。你这个做叔叔的倒也不好落在亲侄子的后头不是,”太后这话说的婉转。 这两日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再一听那里头就有谢家的小儿子在,便更觉得儿子这是为了给那小儿子出头的。 她不知自己儿子怎么就能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那样多的,可是看着他坚决的态度,太后就更觉得这个谢家的小女儿是给他吃了什么迷药一样的。 “大皇子早日大婚也好,这样母后也能早些抱上皇孙了,”陆庭舟不紧不慢地同她拉家长。 太后一听就更是气笑了,她道:“这皇孙我倒是不担心,左右大皇子他们这几个一成婚,只怕年底就能有个好消息。倒是你,这次皇上选妃,画像必是有的。你若是不愿去看,我便让人将画像送过来,你在我这里瞧瞧也是一样的。” 陆庭舟不愿提这事情,反正这届秀女里头,并没有他期待的那个人。所以这会他只笑道:“儿臣倒是不敢劳动母后替自己这般操心,若不然日后可不敢来寿康宫叨扰母后了。” 太后见他还是这般推三阻四,心底愈发火,可是又知道陆庭舟的性子,便还是压住性子好生劝道:“你若是坚持,母后也不拦着你。只是这会选妃便挑选两位侧妃入府,待日后你若有喜欢的,再选正妃也不迟。” 其实按着太后的性子,是想替陆庭舟决定了的。可他若是真能听了自己的,这大婚之事便也不会拖到这般了。 还记得他十九岁那会,太后想替他选妃,人选都找好了。结果他直接住进了寺庙之中,说是昨夜惊梦,佛祖点化他,要渡他成佛。 太后一听这话,吓得险些昏过去,后来更是要亲自出宫。还是皇帝劝阻了她,又带着人去庙里同他好生谈心了,后来就保证若是他不愿意,绝不会随意替他定了婚事。 “正妃未娶,何来侧妃之说,况且儿臣喜静,不愿家中多些陌生人,”陆庭舟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张玉面越发温润,犹如经过长时温养的暖玉。 太后听了他的话,险些要气绝过去。听听这话,什么叫不愿家中多那些陌生人,这些天潢贵胄家中,谁人不是妾室成群,皇上后宫这些妃嫔,成王家中那样多的妾室。 “小六,母后并非要逼迫你,总是你总要成婚啊,要不然母后到了地下见了你的父皇,也不知如何同他交代啊,”太后打算走温情路线感化陆庭舟。 谁知,陆庭舟却是霍地一下抬头看她,方才全身的温雅消失殆尽,深如夜幕的眸子一下子染上寒霜。 也许是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就连太后都被唬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陆庭舟才收敛身上的冷冽气息,他说:“儿臣叨扰母后这么久,想必母后也累了。儿臣便先告退了,待日后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见他要走,便也不好拦着,又嘱咐了两句,这才放他离开。 待陆庭舟头也不回地走到寿康宫的殿门外,他突然顿住脚步,回首看了一眼寿康宫,可是那偌大的殿门,如同张开罪的怪兽,似乎随时能吞噬掉人。 五月中旬,这准备了半年之久的选妃便要开始了。而早在四月底就从全国各地来到京城的秀女们,也怀着期待和激动在等待这天的到来。 京城的秀女只需在选秀当日出发便可,方姨娘早早地便替明芳打点好了一切。虽然萧氏也给明芳做了衣裳和首饰,但江姨娘却还觉不足,又拿了自己贴己的银子给她到城中珍宝阁买了银子。 自从蒋苏杭中了探花之后,别说谢府的下人,就连二房的闵氏都好几次似笑非笑地说,萧氏就是有识人的才能,要不然怎么就能独独挑出探花郎呢。 江姨娘如今更觉得萧氏偏心与大姑娘,如今谢清溪还没到说亲的年纪,她便什么好的都只想着大姑娘。所以临行前一晚,她便可着劲地教导明芳,一定要好生表现,要给自己争个前途,要不然这家里头是没有能为她考虑之人的。 明芳虽不愿听她说这些丧气的话,但一想到最后还是要让她失望,也就忍了过去。 倒是谢明岚也坐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待江姨娘又去替她检查明日要带的包裹时,明岚才看着她笑着说道:“二姐姐明日便要进宫学规矩,妹妹便在此祝二姐姐一飞冲天。” 明芳自小便和这个亲妹妹八字不和,两人说不到两句就要拌起嘴。她虽不愿在入宫前还同她吵嘴,可是听了明岚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四妹何必说这种话,我这样的身份在那些贵女中不过是微末罢了,何来一飞冲天之说。” “宫里头这样多的机遇,难保二姐姐便遇不上,再说了宫里可不比别的地方,若是得了宠爱,谁会在意你的出身,”明岚似笑非笑地说道。 明芳一下子脸色便白了,这次虽说是替皇子们选妃,可是谁不知道圣上后宫充盈,这些年不断有宠妃冒出来,难保这选妃之中谁就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可明芳就算心头有攀高枝的想法,可是也不愿嫁给皇上这样已年过四十,比自己亲爹还大的老男人。 “你给我出去,”谢明芳一下子冷了脸,怒目等着她说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同你妹妹这般说话,”江姨娘一出来,就听见明芳对谢明岚横眉冷目的样子。 而谢明岚方才那阴恻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辜起来,她挽着江姨娘的手臂,便忍不住低低哀道:“都怪我,说了些二姐姐不爱听的话。只是二姐姐明日入宫,我难免替她担忧,便多说了两句。” “姨娘知你一向便懂事,你二姐脾气素来就不好,你让些她便是了,”江姨娘哄了哄明岚。 就又转头对明芳,有些叹惋地说道:“不是姨娘说你,二姑娘,你这性子也该改些了。” 谢明芳看着对面的两人,便是别过头,再不去同这两人说话。 明岚则是看着她,目光闪烁。 这次是为了诸位皇子选秀,皇子们的母妃自然是关心至极。大皇子生母早逝,自小便被养在德妃膝下,所以德妃自然要替他张罗的事情。 而二皇子的母妃乃是文贵妃,她出身是唐国公府,乃是皇帝后宫之中,出身最尊贵也是位分最高的女子。 此时二皇子正在文贵妃宫中,文贵妃身边的侍女给他倒了一杯水。二皇子轻轻抬头,朝她看了一下,温柔一笑后便柔声问道:“先前来母妃宫中倒是未曾见过你,可是新来的?” 这个宫女肤色白皙凝滑,一张小脸精致秀气,不是一般宫女能比得上的。她正要开口说话,里头的文贵妃便扶着身边贴身宫女的手出来了,一出来便看见儿子同一个宫女调笑。她并不语,只走到旁边,朝她看了一眼,过了好一会才淡淡说道:“下去吧。” “是,”这小宫女也不知贵妃娘娘看了多久,也不敢辩驳,急急退了下去。 二皇子起身将文贵妃扶着做了下来,看着她有些撒娇说道:“母妃。” “你啊你,房里已有两个绝色女子竟是还不够,竟还盯着母妃宫中的人,过两日你可就是要赐婚的,到时候可万不能冷落了正妃,专宠这些狐媚子,”文贵妃素知这个儿子是个温柔的性子,瞧着这些貌美的女子都忍不住体贴两分。 一想到皇上也是这样的性子,她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母妃,那儿臣这正妃人选,你可是已经考虑妥当了,”二皇子也忍不住问道。 文贵妃白了他一眼,知他着急知道,便哄他:“既然是母妃做主替你选的,你还能不放心不成?皇上也说了,你也拖了这样的年纪才成婚,所以到时候不仅要选一个正妃,还要替你再挑一个侧妃。” “侧妃?”二皇子一听便立即来了精神,他笑着说道:“既然正妃人选是母妃和舅舅做主了,那这侧妃总该让儿子来选吧。” 文贵妃斜眼看了他,便问道:“那看来你心中可是有人选了?” 二皇子便抿嘴一笑,便轻声说出一个名字。文贵妃一听,险些要跳起来,她瞪着美目看着二皇子,那眼神险些要吃了他一般。 他一见母妃如此反应,便立即柔声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可是儿子说的不对?” 文贵妃冷笑一声,只问道:“我只问你,你是愿意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还是更进一步?” 二皇子急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母妃何出此,怎么突然说这话了?小心隔墙有耳啊。” 文贵妃一见他这唯唯诺诺地模样,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笑一声道:“若是我连这小小的景和宫都收拾不了,那这么多年也算是白做了这一宫之主的位置了。” 二皇子被她说的面色微红,便不敢再语。 “如今德妃那边已是大张旗鼓的给大皇子选妃了,人家都打上门来了,难不成你还忍气吞声不成,”要说这宫里头,贵妃最瞧不上的就是德妃,她继续冷着脸说道:“那个德妃不过是仗着入宫早罢了,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的,不过仗着养育了皇长子便也敢同我打擂台。” 二皇子赶紧劝道:“母妃何必同这起子小人计较,小心伤了身子。” 文贵妃又说:“贤妃养育了三皇子和九皇子,和妃生了五皇子,七皇子则是容妃所生。但凡在这妃位之上的,谁不是生育了皇子的。偏偏就这个德妃,抱了别人的儿子养,还做出这等姿态,她以为她四处替皇长子张罗了,这假的就能变成真的不成?” 如今下面的皇子还小,二皇子最主要的对手就是皇长子。本来皇长子生母出身低贱,并不为虑的,可他是德妃的养子,而德妃家中乃是握着兵权的,比她娘家唐国公这个一品国公府也是不差的。 皇上这两年愈发地不问世事,皇长子和二皇子又开始办差了。可是皇长子就处处受人追捧吹嘘,自己的儿子呢,则是处处被他压了一头。 文贵妃一想到这里,又觉得二皇子实在是不争气。她怒道:“侧妃之事我已定下,到时候你只管娶了便是,左右咱们也只是为了拉拢她的家族罢了。” 二皇子一听,竟是连侧妃都有些来头,便腆着脸笑道:“母妃便告诉儿臣吧,便别再逗弄儿臣了。” “告诉你也无妨,如今这京城最赤手可热的人家,虽说只是个庶女,但是一个侧妃的位置已是让她高攀了,”文贵妃胸有成竹的说道。 二皇子想了想如今这京城勋贵人家中,过了半晌才有些疑虑地说道:“难不成是谢家?” “你这回倒是聪明了一次,”文贵妃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他的脑袋。 ******** 明芳与第二日起身后,江姨娘又赶过来送她,只是临走的时候突然说了句:“姨娘给你打的那套首饰可是花了大心思的,你万不可浪费了,等到见娘娘们的那日再带上。” 谢明芳早已经听厌烦了江姨娘口中的这些嘱托,便随口应了声,便赶紧出门去了。 谢家的马车早已经备后,只等着送她到宫门口。 今日秀女要齐齐入宫,而宫中的嬷嬷会通过最开始的评选,根据秀女们的身高体重以及面相,将过高过矮过胖过瘦的秀女剔除。 在宫中学习三日规矩之后,嬷嬷会进行第二轮的验身,这一步是需要秀女们脱去所有衣裳。 而在这一步还未被淘汰的,便可以进入最后一步选秀。 明芳连着说了好几晚的梦话,就连同屋的秀女都有向嬷嬷反映,可是她还是一路被留到了第三轮。 她穿着只是寻常,只是带首饰之时,看见首饰盒中江姨娘特地给自己打的首饰,便拿出来带在头上。这簪子虽然精美,今日是去见娘娘们,秀女们自然是要争奇斗艳的,她这样的簪子只怕也只能算是普通了。 于是明芳放心地带好了金簪,便出去同秀女们等着一起见娘娘们。 可有些时候,意外总是出现在不经意间,而这种意外却是由我们身边最珍视的人所造成。当谢明芳看着文贵妃的眼睛在自己周围转了好几圈时,心里总有一种拂不去的诧异。 可当这种惊讶真的转变成真时,她只听到放佛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这谢家姑娘倒是不错,既然同贵妃你这般有缘,便赐给二皇子做侧妃吧,让内务府择个吉日,把人纳府中。 把人纳府,是啊,就算是侧妃,也不过是妾,用不了娶这个字,只能用纳。 当消息传回府中的时候,谢树元捧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里头的茶水泼了好些出来。 谢明芳是到戌时回府的,她给萧氏请安之后,便急急回了自己院中。萧氏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有多说。 倒是江姨娘一见她回来,便立即欢喜地过来,脸上那是止不住地欢欣。 “我就说姑娘必是能有个好前程的,虽说如今只是个侧妃,可保不准这日后……”江姨娘越说越欢喜,恨不能明天二皇子就继位,封谢明芳当一宫主位。 谢明芳见她还在说话,一下子拔出手上的簪子,直直地抵在喉咙上,看着江姨娘绝望地说道:“姨娘若是真的为我好,便不该这样的害我?” “姑娘这又是何话,我怎么就害你了,有话好好说,你赶紧将这簪子放下,”江姨娘着急忙慌地说道。 明芳冷笑一声:“姨娘给我的这支金簪可是与贵妃娘娘头上带的很是相似,所以贵妃说我同她有缘,这才求了皇上,一个妾室的位置而已,姨娘你就这么着急送我去?” 江姨娘又着急又慌张,却听明芳又道:“到底是谁叫姨娘你这般行事的?” 江姨娘还想狡辩,左右顾盼就是不愿说话。 半晌之后,谢明芳才冷笑一声:“我若是将此事告诉父亲,只怕姨娘便也不得不说了吧。” “别别别,是你舅舅他们,是唐国公找到你舅父的,他们说二皇子想纳你做侧妃,若以后大事得成,一个四妃的位置是跑不掉的,”江姨娘一听谢明芳要将此事告诉谢树元,便立即将什么都说出来了。 谢明芳手中金簪落地,只捂着脸痛哭声,再不开口。 十日后,明芳看着府中满目的红,只觉得刺眼。 这一世,她再不能穿上红嫁衣了吧。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夜半惊梦 > 第一百零三章 谢府六月长女明贞出嫁, 十里红妆, 探花新郎, 满目繁华, 人人艳羡。今科状元领队拦门, 而探花带着一众新进士闯门。听闻光是催妆诗便做了六首之多, 状元郎还当场出了一副据闻是天下绝对的对子给探花郎。 当时一众新科进士冥思苦想都险些未想出, 最后还是长辈出面,这才让探花郎进了府里带了人离开。 不过蒋家在京城并不宅邸,最后这酒席还是摆在了谢府。这一众新科进士喝酒之时, 还在讨论那个绝对。 这样的喧闹,便是连后院都被感染到了。萧氏作为主客自然要招呼这些贵夫人,还有谢清溪也招呼一起到来的闺秀们。前头做催妆诗的时候, 府里的小丫鬟便一会回来报告前面的战况。 一个个小姑娘一听到状元郎如何如何, 早已是面红耳赤的,恨不能立即出门去看着。 谢清溪左边坐着的是萧熙, 右边坐着的是王淑慧, 两人跟个金刚一样坐在她旁边。但凡有人试图跟谢清溪说话, 萧熙便抢先搭话, 王淑慧则是开始扯话题。 反倒是坐在另外一桌的谢明岚, 巧兮笑兮顾盼神飞的模样, 让不少闺秀都乐于结交她。萧熙冷眼看了许久,这才垂头对谢清溪说道:“你看你家这个四姑娘得意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她今天出嫁呢。” “噗, ”谢清溪正在端着茶盏, 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她暗暗扯了萧熙的手臂,轻声说道:“唉唉,你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怕什么,”不过她虽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小声了一下。 萧熙这次也去宫中参选了,不过她就是陪太子读书走个过场而已,此次皇上一共给四位皇子选定了正妃。大皇子和二皇子因年纪到了,今年便要大婚。而三皇子定在了明年,五皇子则因今年只有十六岁,干脆定在了后年,而他的正妃也只有十四岁而已。 不过萧熙没选上她反而高兴,反正永安侯府又不用靠她去联姻,所以不当这劳什子皇子妃她还乐得逍遥自在呢。但她今年也十五了,听说舅母为了她的婚事已是在发愁。 “你家二姑娘怎么没出来,”王淑慧看了一圈,突然低声问道。 谢清溪不知她何意,只低声说道:“我爹说二姐姐不日便要嫁人了,不愿再让她抛头露面。” 谢明芳的婚事简直就如一座山般压在谢树元的心上,虽然谢树元如今还在隐忍,但是谢家谁都能看出他这几日心情实在是不好。便是今日明贞的大婚,他也只是强装高兴。 萧氏也对于明芳突然被指婚一事而感到诧异,先前没听出这样的风声。她如今也是有些进退不得,她的四个孩子都一个都还没订婚呢,可谢家却出了一个当侧妃的姑娘。 侧妃、侧妃,便是上了玉牒,那也就是个妾而已。 清骏、清懋是儿子,她并不担忧,但她的清溪儿可是个姑娘。 “你家二姐姐,”旁边的萧熙刚说了半句,便顿住不再说话了。说到底这姑娘家谁愿意给人去做妾,又是这样出身世家大族的。 这样的场景方姨娘这等姨娘是不能到前头去的,就连大姑娘的闺房她都是不能去的。她站在门口张望着那头大姑娘被接走,眼泪自不知地掉了下来,还是旁边的丫鬟劝了她好几声。 后来她又怕这大喜的日子掉眼泪,实在是不好,便又急急地收了帕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姨娘也知这样大喜的日子,只怕会对明芳有触动,会来她院子。谁知刚到了院子门口,就看见桃红、柳绿两人正站在门口说话。 “你们两个怎么不在姑娘跟前伺候着?”江姨娘训斥道。 其中桃红立即回道:“回姨娘的话,并非奴婢不愿上前伺候,实在是姑娘不愿让奴婢在跟前,说是想一个人静静。” 江姨娘听了便更是生气,一下子便怒道:“姑娘说让你们出来,你们就出来了?若是姑娘有个口渴想喝水的?你们还让姑娘自个去倒水?” “姨娘恕罪,我们这就进去,”桃红立即垂着头说道,旁边的柳绿也是默不作声。 江姨娘越发觉得这两个丫鬟摆不上台面,甩开两人就往里头走,可谁知还没掀起里头的帘子呢,一个白瓷茶盏带着茶叶沫子便飞了过来。只是并不是朝这边帘子砸的,只砸中了旁边的墙壁,只是那茶水一下子喷溅了过来。 “不是让你们出去不要烦我的吗?”谢明芳绝望的声音一下子穿透珠帘而过。 江姨娘站在门口半天都没开口,待过了许久,还是谢明芳抬头,透过珠帘看着外面的站着的人。她一下子站住,急问道:“可有砸到姨娘?” 这会江姨娘见她还关心着自己,这脚更是如同灌了铅般,再也抬不起来了。她自个为了荣华富贵嫁给了表哥做妾,好在表哥性子宽容,而太太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过的倒也算好。 可是这做妾的苦楚,她不是不知道的,可她却还是让自己的女儿去做了妾。 不是的,不是的,江姨娘立即抬头,想起在首饰铺子里头嫂子对自己说的话,明芳是进去做侧妃,马上二皇子就要封王了。超一品亲王的侧妃,岂是一般妾室能比的。 况且二皇子母妃是文贵妃,母族又是唐国公府,他比谁都机会登上帝位。到时候明芳就是一宫之主,妃、贵妃,有谢家在便是连皇后的位置也未尝不可图谋。 江姨娘一想到这里,眼中便闪过无限的狂热。她的女儿要是成了贵妃成了皇后,她倒也看看谢家还能象现在这般对自己,还能这么对她们江家。 “我没事,”江姨娘便要掀开帘子进去说话。 谁知谢明芳一听她说没事,便突然又说:“姨娘别在进来了。” 江姨娘被她这话说的有些呆住,她愣了半晌突然笑道:“我不进去如何同姑娘说话呢。如今这院子里头也就剩我同姑娘了,咱们娘俩便好生说话。” 她话说的亲热,可谢明芳却犹如未听见一般,她耳朵里面还回荡着吹吹打打的热闹声音,大姐姐应该已经被接走了吧。探花夫君、大红的嫁衣,这样热闹喜庆的场景。若是她出嫁那日,只怕谢家连一桌酒席都不会摆吧。 她只会被一顶粉红的小轿子从王府的侧门抬进去,大哥不会揽在门口,也不会有人为了她做催妆诗。 什么都没有了,这一起都不存在了。 “姨娘不要进来了,若是姨娘非要进来,我只怕再也保守不住对姨娘的秘密了,”谢明芳语气萧冷地说道。 江姨娘一惊,又想起她那日说要见事情告诉谢树元,便打底开始发寒。 因为明芳要去宫中选妃,她这才求了太太,说是想去城中最好的珍宝阁给姑娘打件首饰,也算是她对姑娘的一片心意。萧氏原先是不同意的,后来还是老太太出面,又有明岚陪着,她这才出得去。 她娘家哥哥在苏州待了许久,后头赚了好大一笔银子,便没跟着谢树元一起去金陵,而是回了京城。如今江家也再不是靠着一间小铺面撑着的,哥哥在城中又置办了两间铺面,都是顶顶生财有道的。 而这回给二姑娘打首饰的事情,也是娘家嫂子提出来的。不过因着江家人不许再进谢家来,所以这事还是好不容易递进来的。 谁知她去了珍宝阁,见了娘家嫂子,她就将一根早就打好的簪子递给了自己,又说了二皇子的事情。原来唐国公只同谢树元接触了一回,便知他这样的人定是不愿将女儿嫁给皇子做侧妃的。 所以干脆从旁的地方想法子,如今便弄了这么一出。 “我不知文家到底给了姨娘你什么样的好处,不过我只想说,如果二皇子是想通过我拉拢父亲,那真是想的大错特错,”谢明芳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隔着珠帘看着江姨娘:“咱们家的这些兄弟姐妹当中,便属我最不得父亲的宠爱。就算我入了王妃做了侧妃,谢家也不过是多了个弃女罢了。若二皇子今个是娶了六妹妹,我看他倒是有些许机会。不过如今他也不过是空花了心思。” “姑娘,”江姨娘被她的话说的心惊胆战,恨不能立即去跪着求她。 明芳又说:“我从前处处和大姐姐争,和六妹妹争,可是如今呢。大姐姐嫁了前途大好的探花郎,六妹妹日后也必是正正经经的嫁人。谁人象我这般,一顶软轿就被抬了过府。” “姑娘何必这般自轻,”江姨娘被她这话说的心头难受。 明芳冷笑一声,只道:“姨娘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 “爹爹,女儿不愿做侧妃,不愿做妾,求爹爹救救女儿。” 黑暗之中,一个人影霍地坐了起来。旁边躺着的人,被他这般大的动静也惊得睁开了眼睛。萧氏还有些迷瞪,她略抬头看着黑暗中的人,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我梦见明芳在跟我哭,说她不想当妾,”谢树元只觉得整个背都汗湿了,额头上更是沁出汗水,他眨眼间顺着眉峰而滚落的汗珠,便突然间渗进眼中。 “不行,我要去看看,”谢树元说着便要掀开被子起身。 这会连萧氏都被他闹的起了身,她伸手按住谢树元的手,说道:“虽说你是亲父,但是这大半夜的去姑娘院子总是不好。况且这只是你做的梦罢了,我看你是近日为此事忧心太过,所以才会梦见此事的。” 谢树元长舒了一口气,却还是说道:“可是我心始终难安。” 此时在外头守夜的丫鬟也起身了。 萧氏见他始终不安心,也只得唤了丫鬟进来,让她点了蜡烛。她披了件衣裳,对守夜的丫鬟说:“你去把秋水叫过来,只说我找她有事。” 今晚守夜的是秋晴,她一听便赶紧过去。 秋水睡的正熟,一听太太叫自己,赶紧穿了衣裳,只绑了个光溜溜的大辫子就过来了。可谁知一过来,太太就让她去二姑娘的院子看。 好在从这里到二姑娘的院子,并没有锁门的地方,所以她很快就过去了。只是敲门敲了好一会,里头才有人开门。 开门的是个二等丫鬟,她打着哈欠,还在想这大半夜的是谁扰人清梦呢。 “二姑娘在吗?”秋水一见这丫鬟便压低声音问道。 小丫鬟一见竟是太太身边的秋水姐姐,便赶紧将人领了进来。秋水进去之后,今晚给姑娘守夜的是柳绿。不过她是睡在内室旁边的捎间,这两日谢明芳心情不好,连面都不让她们沾,更不愿让她们睡在内室陪着自己。 所以这会秋水说要见二姑娘,她还觉得奇怪。结果一推门的时候,里头竟是被拴住了。 “怎么回事?”秋水见她几次都没推开,便立即问道。 柳绿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这门怎么就推不开的。姑娘以前从来不会拴上的啊。” 秋水一把拉过她,便不顾地开始去撞门。结果里面好像有东西抵住了一般,秋水又让柳绿一起撞门,最后连那个小丫鬟都一起上了。 待三人好不容易撞开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进去,就看见昏暗的屋子里头悬挂着一个人影。 “啊,”那个小丫鬟被吓得登时尖叫了起来。 柳绿也要尖叫,还是秋水一把扇在她脸上怒道:“喊什么,你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吗?” 她立即上前抱住谢明芳的腿,柳绿赶紧上来帮忙。 待人放下之后,此时小丫鬟也跌跌撞撞地点了屋内的蜡烛。秋水哆嗦地伸出手指,待好不容易伸到明芳的鼻子下时,竟是还能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 她生怕弄错了,又是趴在胸口听她的心跳。待确定她还活着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柳绿是忍不住哭了出声,而被惊醒的桃红一过来看见二姑娘躺在地上,而旁边围着三四个人,也是当场吓得哭着爬了过来。 待几人合力将谢明芳弄到床上时后,秋水便又赶紧回去。 这头萧氏还在安慰谢树元,说他只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 谢树元坐在圆凳上头,伸手去拿旁边桌子上的水,结果刚伸手秋水便进来。 萧氏看着她便问道:“二姑娘那边可是还好?” 秋水看着两人的目光,最后才道:“老爷、太太,二姑娘方才悬梁了。” 谢树元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可是刚抬脚,腿一下子就软了,幸亏旁边的萧氏扶了他一把,要不然他就能跪倒在地上。 “老爷,别着急,奴婢方才探了二姑娘的气息,还有气在,”秋水见谢树元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赶紧开口解释。 可就是这样,谢树元一张脸还是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萧氏赶紧换了衣裳,披散着头发就陪着他过去了。 刚到了院子里头,谢明芳的丫鬟正在将她弄醒,旁边的桃红柳绿都哭的跟个泪人一样。萧氏一见便斥责道:“姑娘又没出事,你们哭什么,还不赶紧去擦了脸,回来伺候姑娘。” 秋水和秋晴都跟着过来了,这会谢明芳已经悠悠地醒了过来。 她一醒来便看见床头这样多的人,可头一句话竟是:“看来连阎王都不愿收我这样的人。” “明芳,”萧氏见她这样的模样,以往对她的厌恶都烟消云散了,只觉得心里头酸涩地难受。 更别提坐着的谢树元了,他瞪着眼睛看她,牙关被咬的紧紧的,就是没开口说话。 “爹爹,我不愿当妾,不愿,”她的脖子被勒了好一会,这会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暗哑的,可她却还是撕扯着嗓子说道。 过了好一会,谢树元摸着她的头发,替她擦了擦滑落在脸颊的泪水。 “你既不愿,那爹爹就不让你去。”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万能船哥 > 第一百零四章 夜半谢家二姑娘房中的纷扰还是没瞒过去, 不过萧氏也没打算瞒着。她连夜派人去请了城中的大夫, 只说二姑娘急病。 这头江姨娘也得了消息, 急急地要过来, 只是到了门口就被拦住了。这会她也心急如焚, 生怕明芳出了些意外, 于是带着身边的丫鬟就要冲进来。 “这大半夜的, 你们这是要干嘛?”萧氏一出去,看着门口的人,便怒斥道。 自打萧氏整顿了几次之后, 江姨娘身边几乎就没有可靠的人了。不过回了京城之后,她求到老太太跟前,说是身边没信任的奴才, 老太太见她也是可怜, 便赏了两个人。 如今就是这两人陪着她来闯门了,但是萧氏如今在谢家也是日渐积威。所以她出来后, 江姨娘也不敢闹腾。 “太太, 我是二姑娘的亲姨娘, 这种时候总该让我进去看看吧, ”江姨娘立即跪在地上, 哭喊着说道。 萧氏低头看了她一眼, 只淡淡吩咐:“并不是我不让你进来,只是如今老爷也在里头。二姑娘身子不适,里头人多也吵着她歇息了。” 江姨娘还是不愿相信, 又是跪求道:“太太, 你便看在二姑娘病了一场的份上,让我进去见见她吧。若不是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安。太太,您也是做母亲的,何曾不能体谅我的心情。” 萧氏不愿大半夜同她在这处打嘴仗,“好了,我知道你心中着急。但是老爷已经吩咐过,不许人进去打扰二姑娘。所以你赶紧回去吧。” “你们两人还不赶紧扶着江姨娘回去歇息,老太太让你们去伺候姨娘,可不是为了让你们陪着姨娘半夜在这处瞎胡闹的,”萧氏又凌厉地看了身边两个丫鬟。 于是两个丫鬟再不敢说别的,一个劲地劝江姨娘先回去等等消息。不过江姨娘心里面是又怕又担心,她一面担心明芳的身子,可是一面又害怕明芳同谢树元胡乱说些什么。 要是真让老爷知道的话,只怕她在谢家是再也待不住的。早知那日,她就不该被明芳一吓唬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会便是后悔,也是晚了的。所以江姨娘只说是不回去,带着人就在外头的当间坐着,一直到福善堂的大夫来了。 一架屏风隔开了两人,这大夫替谢明芳摸脉的时候,只觉得这位姑娘脉息微弱,又要开口问她可有症状,谁知姑娘一开嗓便是沙哑不已。 大夫心中虽疑惑,但也不敢绕过屏风看,最后只得开了些药。 虽说萧氏对外只说,谢明芳是急病。可谢清溪要过去看二姑娘的时候,却被拦住了,说是二姑娘如今身子弱,不好见人。 再过了两天,是谢明贞回门的日子。谢家几个姑娘都免了今日的上课,在老太太处用过早膳之后,便是听前头的丫鬟说,姑爷已经带着大姑娘到门口了。 老太太还笑着说了那丫鬟一句,说是这回应该叫大姑奶奶的。 不过她提到大姑奶奶的时候,突然脸色就有些顿住了,连同心情都是有些不悦了。一想到谢家这一代头一桩大喜日子,自己的亲生女儿居然都没能来参加,她这心里真是又酸又涩。 她虽也想让女儿回来,可是到底这是大姑娘的婚事,若是真来了,只怕也是尴尬。 闵氏心里倒是颇好,谁说明雪在宫里头没选中。不过那日明贞成亲的宴席上头,好几家夫人明里暗里都在打探明雪呢。毕竟也是,谢家一个庶出的女儿都能嫁得这般好,她的明雪没道理落在后头去的。 所以她扶了扶鬓角,将一丝不乱地鬓发又往下压了一压。 坐在萧氏旁边的谢清溪也张望着外头,小声嘀咕了道:“怎么还不来啊?” “娘,你瞧瞧清溪,倒是同大姑娘真真是姐妹情深,不过是这么一点功夫就等不得了,”闵氏看了谢清溪一眼,笑着同老太太讨喜道。 谢清溪真的有些不太喜欢她这个二婶,不,应该是很不喜欢。 不过到底是长辈,她也只能垂头,然后深深地翻个白眼。 没一会,谢明贞便同蒋苏杭一同过来了。两人被丫鬟领了进来,屋子里头的丫鬟赶紧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锦垫给他们铺好。两人跪下后,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请安行礼了。 老太太乐呵呵地受了孙女和孙女婿的礼,都说丈母娘瞧女婿是越瞧越顺眼,如今老太太瞧着这谢家的头一个孙女婿,也是不由点头。 今科探花郎,虽说家世是差了些,不过就凭着探花郎的身份,也配得上他们谢府这书香世家的称号。 “好好好,日后夫妻两人要和睦相处。我这大孙女最是温婉可人的,所以苏杭你要好生待明贞,”老太太可没说什么让蒋苏杭日后多担待些的客气话。 轮到两人给萧氏磕头敬茶的时候,萧氏也递上早准备好的红包,对蒋苏杭笑道:“苏杭想来方才也听了老太太的话了,咱们谢家的女儿最是温柔识大体的了,所以这日后你要同明贞好生过日子。” 蒋苏杭赶紧回道,“小婿定不敢忘祖母和母亲教诲。” 待蒋苏杭和明贞两人又给闵氏行了礼,得了东西之后,就轮到两人给底下的妹妹们送礼物。这礼物是谢明贞早就备好的,左右谢清溪从来都是拿大头的,她红包一捏在手中就眯着眼睛笑了。 “我这里也给姐姐和姐夫备了礼物,”谢清溪将早准备好的同心结给了谢明贞,说道:“希望大姐姐和姐夫能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清溪儿最乖了,”谢明贞赶紧接过同心结,在手里看了好几眼才递给旁边的丫鬟。 蒋苏杭也赶紧回谢,妻子的这些小姨子当中,他同这位六姑娘认识最久,接触的也最多,不过他也是最惧怕这位小姨子的。当初那一场试探,可真真让他至今还是心有余悸啊。不过他也庆幸地是,同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姨子相比,妻子实在是贤良淑德的典范。 这边蒋苏杭给众多女眷行礼之后,前头谢树元便派人来请了。 待蒋苏杭走后,谢明贞便独自留在这处,同家人一块说说话。老太太虽对这个孙女没什么感情,不过面子上倒也过得去,况且这个孙女婿也算是才俊,所以她说了好一会的话才让明贞同萧氏一块回去。 萧氏领着大房的人一起回去,明贞见独独二姑娘明芳不在,有心想问但倒是没开口。 “今日既回门了,便在家多住两日,左右回去也是你们小两口待着,”萧氏坐下后,对明贞如是说道。 不过她能这般说,也全然是看在谢明贞上头没公婆下头没什么小姑子小叔子要照顾,反正家里就他们两人在,便是在娘家住上两日也是好的。 谢清溪一听也是点头,不过心里头升起淡淡的羡慕。其实吧,小船哥哥也很好的,以后他们要是成亲了,就可以住在恪王府。她呢,十天半个月进宫讨好一下婆婆。小船哥哥是小儿子,想来一定受太后宠爱,所以她这个儿媳妇肯定也不回差的。 这时正好谢明贞叫她,谁知叫了两遍,她才应答。 不过谢清溪一回过神,一张白嫩嫩地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真是太害羞,太害羞了。 要不是此时旁边还有人,她恨不能捧着一张脸,滚到旁边去了。 不过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嫁给小船哥哥啊? ******** 明贞回了自己的院子没一会,方姨娘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她一看见一副少妇装扮的明贞,眼泪一下就盈满眼眶。 “好,真好,”方姨娘见她气色也好,神情也放松,便开始急急追问:“姑爷待你好吗?” “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好,我回来便跟爹爹告状去,”谢明贞为了让方姨娘安心,刻意说道。 “那哪成啊,这小夫妻之间可不能动不动就告状的,”方姨娘一听便赶紧又说。 谢明贞赶紧挽着她的手臂说道:“我同相公一切都好,况且家里头也没个长辈,他姐姐同咱们住的也远,只昨日见了一回而已。如今家里就是我当家作主的了。” 方姨娘一听,就更是满意了,如今越发觉得这女婿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如今这京城里头,嫁出去不用伺候公婆不用照顾弟妹的,就算是公主也尚且如此了吧。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明贞这才问道:“我回门怎么也没见二妹啊?” “唉,别提了,”方姨娘一听她提明芳,就立即说道:“你出嫁那晚,你二妹就病了。老爷和太太也不让人去看她,说是怕人吵了她的清静。” “竟是这样严重,”明贞自自语道。 方姨娘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这府里头可都是在偷偷传着,说二姑娘不愿嫁给二皇子当侧妃,所以这才病了的。” “还有这样的事情,”明贞因着要准备出嫁的事情,而明芳也有准备入宫选妃的事,两人这半年也是鲜少见面的。 “不过我看江姨娘先前一心让二姑娘去攀高枝,如今二姑娘病成这般模样,我看她也是后悔地很,”方姨娘尽量让自己没那么幸灾乐祸。 “好了,这样的话姨娘还是少说,毕竟二妹妹也是我的亲妹妹,她病了我心里也不好受,”明贞赶紧劝她。 前院里头,谢树元本就心情不好,可还是强打起精神招呼大女婿。蒋苏杭同谢树元还有清骏是熟惯了的,如今虽改了口,不过说起话来也还是热络。 正好清湛也在,谢家三兄弟和蒋苏杭,又突然讨论起了那日让蒋苏杭难倒的绝对。 不过谢树元只坐在上首一不发,若是让明芳不嫁过去,他自然是有法子的。可是最后只怕明芳也要毁了。他不愿自己的女儿,这一世都落得同青灯古佛为伴的下场。 明芳那样喜欢热闹的性子,如何能忍受得了庙中的寂寞。 谢树元一想到自己竟是连女儿都护不住,心里更是忍不住难受。 而此时谢清溪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原本是让朱砂出去拿个东西。不过她刚出去,谢清溪也跟着出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朱砂压低声音说:“真的,这事可是千真万确地,我可没说谎了。” “好了,不管你有没有说谎,这事不是咱们能管的,你只当二姑娘是病了就是,”丹墨又小声说了她两句。 谢清溪见朱砂又转头往屋子这边走,便赶紧回去。 “朱砂,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事吗?”谢清溪试探着问道。 朱砂一向是个耳报神,谢清溪但凡想知道府里头什么事,找她就准没错。不过她有一点好,那就是她跟那貔貅差不多,貔貅是只进不出,她也是的。这什么消息要是到了她这边,若非是谢清溪和丹墨问,旁人她是一概不说的。 朱砂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还不都是平日这些事情而已,倒也没什么大事。” “也不知二姐姐身体好些了吗?”谢清溪这么说的时候,还故意斜了朱砂一眼,便看见她有些闪烁地眼神。 结果,在谢清溪的逼迫之下,朱砂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悬梁。 这两个字犹如一道雷一般劈过,她和明芳在一个家中待了十几年。小时候一块上学,谢明芳虽说年纪大,可是她是谢家姑娘里面最没读书天分的,就连比她小好几岁的自己,都能轻而易举的超过她。 不过明芳从来没有坏心,这么多年来,她除了同姐妹们斗斗嘴之外,从来没有想害过谁,也没有使过明岚那种让人防不胜防的诡计。 朱砂见谢清溪鼓着眼泪,便安慰说:“二姑娘如今不也好了。” 可是跟没好有什么不同,谢清溪又忍不住想到谢树元,难怪这几日他脸色一直不好,想来二姐姐的事情对他打击也很大吧。若非当晚及时发现,只怕二姐姐就没了。 所以蒋苏杭在老丈人家留宿了一晚,第二日就被六姑娘缠着带她出门。好在谢清骏被同窗叫出去有事,而二哥哥也不在家,最后谢树元同意之下,蒋苏杭就带着小舅子和小姨子一块出门去了。 两人都说想吃浮仙楼的菜,所以蒋苏杭只得带两人过去。 其实谢清湛没那么想出门的,不过清溪难得求她一次,所以他跟着一块求他爹。好在谢树元这两日没什么心情管他们,见他们实在想吃门,还说什么要买书,就干脆让蒋苏杭带他们出来一趟了。 可菜都要吃完了,谢清溪哄着蒋苏杭和谢清湛都喝了好些酒,都没见陆庭舟出现。 她也自嘲地想着,毕竟小船哥哥也是领着庶务的王爷,哪能时时刻刻地关注自己几时出门。 结果她刚想着,上次那小二就进来了。他给两人递了毛巾,笑道:“二位客官想来也是热了,小店特给二位备了帕子,让客官擦擦汗。” 结果两人一拿了帕子,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就一下子趴了过去。 两人趴下后,店小二就拿着帕子悠闲地出门了。 谢清溪只差满头汗了,小哥,下次你能别这么正大光明地坑他们吗?每次我替你找理由,也很累的。 这会,陆庭舟是正大光明地从雅间的门进来的,不过一条雪白的狐狸从他脚边一窜而过,就是往着谢清溪身边去。 “汤圆,好久不见,”谢清溪摸了摸汤圆的脑袋,可却急急地看着陆庭舟。 陆庭舟见她脸色的着急之色,便安慰道:“我方才有事被耽误了会,你急急出门,是有要事找我吗?” 谢清溪到嘴的话又有些说不出来了,二姐姐的婚事乃是皇上下旨的,都说金口玉,若是圣旨那般容易便改变,只怕她爹也不用烦了。 陆庭舟坐在她身边,含笑看着面前的小人儿,见她久不开口,便轻笑道:“既然你不开口说,那便让我猜一下?” “可是为了你二姐的事?”陆庭舟语气温柔带笑。 谢清溪却一下子抬起头,眸子中的惊喜是如何都掩不住的,她没说话,可脑袋却重重地点了两下。 “此事有些难度,”陆庭舟故作矜持地说道,不过眼睛却盯着谢清溪的脸,只想等着她的反应。 果然见她一脸的失望,却还强装镇定地说:“要是影响到小船哥哥你的话,便不要尝试了,我想爹爹定能找到方法的。” “不过要是我能办到,你又如何要谢我?”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计中有计 > 第一百零五章 谢清溪冲他看了半天, 突然说道:“小船哥哥, 我二姐姐以后也是你二姐姐了。你帮她不是应该的?” 陆庭舟原本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结果一听这话, 险些要喷出来。这世间能让神佛不惧的陆庭舟这么失态的, 只怕也只有一个叫谢清溪的姑娘了吧。 “小丫头, 你这是占我便宜, ”陆庭舟伸手就捏了下她的脸颊,忍不住说道。 谢清溪嘟着嘴巴,眼底却尽是笑意。 两人无声地看着对方, 可是眼睛都是藏不住的笑。 他说:“就算是你大哥年纪都比我小,我真是亏大了。” 一想到自己未来会有一帮比自己年纪都小的大舅子,陆庭舟突然有一种人生也挺艰难的感觉, 结果他手上一用劲, 谢清溪眼泪都险些被她捏出来。 “小船哥哥,”谢清溪苦着一张脸, 轻轻地喊了一声。 陆庭舟赶紧松手, 就看见她白嫩嫩的脸蛋上有两个拇指印。谢清溪还没看见, 只觉得脸颊有些疼, 她看着陆庭舟古怪的脸色, 问道:“怎么了,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没有,”陆庭舟赶紧否认, 只呵呵笑了两下。 谢清溪不疑有他, 又开始说她二姐的事情,她张望了四周一下,冲着陆庭舟挥了一下说道:“小船哥哥,你过来一点,靠过来一点。” 陆庭舟看着她脸上狡黠的表情,可是脸颊一侧却有两个明显的拇指印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把被谢清溪拉了过去。 她说:“我二姐真的挺可怜的,虽然我们小时候总是拌嘴,不过那都是小争吵而已。我二姐这个就是心直口快了点,本性一点都不坏的,她从来没象明岚那样使阴谋诡计害人的。” “明岚?”陆庭舟听到这个名字,又一下正视她问道:“那她有在你身上耍过身段吗?” “她哪敢啊,我娘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再说了,她要是真敢对我怎么样,我爹爹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的,”谢清溪霸气地说道。 “有些姑娘虽然年纪小,不过心思却格外地复杂。即便你没有得罪过她,但是你这么讨人喜欢,总会招人嫉妒的,所以你在家中也要小心些,尽量少同她们接触,”陆庭舟嘱咐道。 不过说着说着,又恨不能立即将她带回恪王府去。那是他的天地,他可以将她护在羽翼之中,让她永远受到保护。 再等等,再等一下,她就是他的了。 “你这个玉佩是我的,日后你若是有事找我,便拿着这个玉佩到浮仙楼来,方才那个小二你也是见过的,到时他自会帮你的,”陆庭舟将腰间系着的玉佩摘下给她。 谢清溪看着手上这枚比婴儿手掌还略小的玉佩,上面雕刻却不是普通的龙凤呈祥地图案,而是一只小舟,而下面还有波浪纹,似乎是溪水流淌一般。 她越看越是爱不释手,小船、小溪,就像是当年那个音乐盒上的图案一般。她说:“我喜欢这个图案。” 陆庭舟摸了下她的头,只轻笑不说。 水以载舟,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缘分便早已经天注定了吧。 陆庭舟并未说他具体会如何做,只让谢清溪回去等着便是。 谢清溪趴在桌子上等了一会,那小二又进来一趟,这会给他们又换了帕子,没多久两人都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姐夫、六哥哥,你们两酒量真差,怎么这么一会就醉倒了啊,”没等他们开口说话,谢清溪就倒打一耙。 蒋苏杭还昏昏沉沉的,倒是谢清湛揉了一下脑袋,自自语道:“不应该啊,我没喝多少酒啊。” 谢清溪就是傻笑,反正他们两又没什么实际证据。不过也不知那个店小二用的是什么东西,感觉还挺有效果的,日后也拿过来尝试一下。 结果谢清湛一转头,盯着谢清溪的脸颊看了半天,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溪溪,你脸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谢清溪心头一紧张,哎哟,她也觉得左侧脸颊到现在都隐隐地疼着呢,不会是刚才陆庭舟捏自己脸蛋的时候留下痕迹了吧。 谢清溪嘴巴一撇,放在腿上的手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腿,疼得她立即泪眼汪汪地,她看着谢清湛,那委屈地:“六哥哥,你刚刚掐我是不是留下印子了?” “我什么时候掐你了,”谢清湛只觉得冤枉。 结果谢清溪忿忿地指着他,呜呜地说道:“就是你醉倒之前掐我的,没想到六哥哥你不仅酒量不好,还酒品这么差,喝完了就掐我的脸。” “我真不记得掐你了,”谢清湛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枉,他险些就要出去看看外头有没有下六月雪了。 “你看连你自己都说,是不记得掐我,可是我记得啊,”谢清溪逮住这话头就是不放。 旁边的蒋苏杭见二位小祖宗就要掐起来,立即过来劝道:“六妹妹,你不是最喜欢外头的画糖人的,姐夫这就带你转画糖人好不好?” 谢清溪转头朝蒋苏杭看了半天,才委委屈屈地说:“姐夫,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可是你明明上回出门转画糖人的时候,还挺高兴来着的。 蒋苏杭又看了旁边的小舅子说道:“清湛,你先前不是和姐夫说,想要买蹴鞠的书吗?那姐夫这就带你去。” 谢清湛将头撇向一边不冷不淡地说:“我又不想买了。” 夫人,小舅子和小姨子好难伺候啊,救我,蒋苏杭在心底默默地喊道。 最后三人上了马车回去的时候,谢清溪见谢清湛还闷闷不乐地,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于是她朝谢清湛的旁边靠了靠。谁知小伙子气性还挺大的,还往旁边挪了一下。 谢清溪再接再厉,又朝他身边靠了一下,这会还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六哥哥,你还生气呢?” “我很不高兴,”谢清湛冷冷说道。 旁边的谢清溪也嘟嘴说道:“可真的是你掐我的,那顶多我下次被你掐,不说话就是咯。”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谢清湛,见小伙子面色有些缓和。过了好一会,他也说道:“我以后喝酒不会随便乱掐你的。” 我弥陀佛,佛祖,我真的不是有心骗小孩子的。 ******** 此次选妃,皇上替四位皇子选了妃子,而五皇子则因年纪太小,要等到后年才大婚。今年分别二十和十九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却早已经到了大婚的年龄。 可是朝中的局势却有些凝重,毕竟皇子们渐渐长大,而皇上在渐渐老去。这个国家未来接班人的问题,已经摆在了朝中大臣的面前。 首辅许寅和次辅谢舫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不搀和。不过如今的问题是,谢家出了一个二皇子侧妃,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谢家同二皇子达成了什么共识。 所以大皇子那边也是频频动作,而成贤妃生有五皇子和九皇子两位皇子,成家如今手握兵权,也是让人不能忽略的存在。 皇子一旦大婚,就将意味着,皇上要分封各位皇子了。如今大齐朝虽也有分封的制度,不过对于这些王爷都是虚封,就算日后出了京去了各自的封地,也只不过是个闲散亲王而已。 听闻皇上已经着人开始拟定各位王爷的封号,而底下的几位小皇子,只怕这会是赶不上的。 二皇子的正妃乃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女,文素馨。这位文大姑娘是二皇子嫡亲的表妹,年纪只比二皇子小了两岁,如今也有十七岁了。 之前皇上一直没替皇子们选妃,这位文姑娘也一直拖着没说亲事,如今也算是京城里头有名的老姑娘了。不过如今皇上圣旨已下,便是再没人将这老姑娘的话重提了。 不过如今皇上也下了正妃的赐婚圣旨,而几位侧妃的赐婚圣旨不知为何迟迟未下。 就在几位被选中侧妃的人家正着急等待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说,这几位侧妃当中,有一位将会与未来王妃的命格相克,两人若是同进一家,只怕对两人都有危害。 而这位命格相克的侧妃,则指其乃在东南方向。 至于这消息的来源,则是从宫中而来,据可靠消息,这乃是天虚道长亲自测算而来的。 就在消息传出来没多久,二皇子未来正妃文素馨突然病倒,请了宫中太医之后,竟是无人能医治其怪病。 后文家遍请京城名医,竟是无一人得知这位文姑娘是何病。 再后来,京城便有消息渐起,直指此次文姑娘生病,实乃是皇上替二皇子指的二位侧妃中,有人命格同文姑娘相克。结果后来,也不知是谁传了消息出去,说谢家的二姑娘其实早就病了,就是谢家一直封着消息而已。 先前天虚道长的预再次被人提起,不少人都直呼这位道长乃是神人。 先前文姑娘传出病的消息时,有人还说这是有些人在故弄玄虚。不过一听这位谢家姑娘早在七八日前就病了,就更加深信不疑了。不少人还议论纷纷,说这位谢家姑娘命格没文姑娘的贵重,所以文姑娘是皇上的圣旨颁布后才病,而她是受不住皇家的贵气,早早就病了。 谢家自然也听了消息,谢明贞依旧闭门不出了,而江姨娘则是急的团团转。这外头的风风语,她是听见了,可是却没一点办法。她也去求萧氏了,可太太只淡淡说了句,这些流实在是没有依据,让她不要着急。 连老太太都忍不住将大儿子叫到跟前去问道:“如今这外头风风语地厉害,你可知是谁在传这些谣?到底对咱们二姑娘不好。” 谢树元只淡淡道:“儿子也并不知,想来这些谣只是空穴来风罢了。宫中也曾有过请天虚道长替命之说的。况且如今只说两位姑娘命格相抵,明芳和文姑娘都病了,也不是说明芳克了文姑娘。” 老太太一见谢树元这等不在乎的模样,先是一惊,后来又深思了一会,过了好久,才有些后怕地说道:“老大,这等事情可不是开玩笑之事。二姑娘的婚事那可是文贵妃做主,要请皇上赐婚的。你可不要胡来。” “母亲,真是说笑了。天虚道长是何等人物,儿子如何能指使得上他呢,”谢树元不紧不慢地说道。 此时恪王府依旧如往日那般平静,这座京城享誉盛名的宅邸,就连下人都极少见。陆庭舟从衙门回来,如今他在吏部担了职务,也没什么正经差事,就是寻常去点了卯而已。 汤圆正趴在他的脚边,懒洋洋地躺着。汤圆也是上了年纪的,如今不喜欢动弹,不过每回一闻见谢清溪的味道,他却是跑的比谁都厉害。 汤圆的嗅觉比一般的狐狸还要灵敏,就算是寻常狐狸闻不到的,它都能挖出来。 齐心从外头进来,一见了陆庭舟便说道:“王爷,事情已经办成了,宫里头传来消息,说今晚就能事成。” “不错,她如今倒是越发地利落了,”陆庭舟没有抬头,依旧低头摸着汤圆的小脑袋。 “若不是有王爷在,她哪能这般容易就得了皇上的宠爱,如今皇上对她可谓是听计从,”齐心轻声说道。 陆庭舟轻笑一声:“能从那九十九名少女之中脱颖而出,可不单单是本王的能力。那么多人都死了,她能活的如今,还越发地受皇兄的恩宠,可见她也绝非池中之物。” 此时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汤圆的肚皮上面,汤圆翻了个身躺在让他摸自己的肚皮,显然是被弄得舒服极了。 “聪明的人自然有聪明人的好处,不过最怕的就是她自作聪明,”陆庭舟捏了汤圆的肚皮,它一下子翻过了身子,冲着他龇牙咧嘴的。 谁能想到一个当初连太监打的头破血流的小女孩,如今却能得到这个帝国王座上那个男人的宠爱呢。 不过如果当初她没有撞到陆庭舟,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机遇吧。 “可天虚道长到底是淫、乱宫闱,”齐心说到一般还是收住了。 陆庭舟此时还缓缓抬头,轻笑一声,不在意地说:“那你便再给皇兄找一个吧,我看他最近挺信奉道教的,还是找个道士便是了。” “奴才遵旨,”齐心慢慢回道。 天虚道长这些时日有些魂不守舍,就连给皇上讲经的过程之中,都险些走神。 皇帝显然也是看出了他的不宁,问道:“道长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妨告诉朕?” “还请皇上恕罪,贫道只是在为近日占算的一则卦象不安,”天虚缓缓说道。 皇上立即便来了精神,他素来对于这些占卜卦象很是感些兴趣。而他也闻这几日的事情,所以本来就想问天虚关于二皇子正妃与侧妃之事的。 “你是说她们二人的命格确实是相克,”皇帝又追问了一句。 天虚道长立即起身,口中道:“贫道依照命格而测,并不敢有半点虚。” “那就是不适合再赐婚了,”皇帝也喃喃地说了一句。 天虚道长一听这话,心中也是长嘘了一口气,看来这次自己也算是办妥了。只求那人能将自己落在她处的玉佩还来。 不过她真的是大皇子的人?不过天虚虽说是出家人,但是如今经常出入宫廷,也知道两位皇子之间虽表面和睦,但私底下早已是势成水火。 天虚道长只觉得这次被大皇子派利用,日后定要报仇以洗去羞辱。 没过几日,谢树元就被皇上叫了过去谈心,不过大体地意思就是,二皇子的正妃实在是与你家姑娘命格相克,朕也让钦天监的人算了,都说最好两人不要进一家门。不过呢,这二皇子的婚事,朕已经下了圣旨了,所以你家姑娘这侧妃的事就算了吧。 谢树元巴不得这般,便立即开口说,小女身子不好,微臣正想启奏皇上呢,恳请准让小女回安庆老家休养。 皇帝一听他要把女儿送走,便更觉得这主意不错。 谢家很快就安排了谢明芳的启程之事,临走的时候,谢明芳过来给谢树元磕头。 他道:“你如今先去避一避,待有机会,爹爹必接你回来。” 谢明芳只哭,却一不发。 而江姨娘要来见谢明芳,却被她拦了回去,只说累了。一直到谢明芳上船离开,母女两人都再未见过面。 结果,谢家姑娘刚被送走不久,文家的姑娘便渐渐地好了起来。听说这两日还准备进宫给文贵妃和皇上谢恩来着。 只是谁都没注意,宫里头皇上册封了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为美人。 这位姓乔的姑娘,如今只能被人简单地叫做乔美人。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明月当空 > 第一百零六章 这世上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就连看似顺风顺水的谢家, 都有着数不尽的难题。如今谢清骏已到翰林院正式上班了, 按理说这婚事却拖了下来。 萧氏将全城的名门闺秀都梳理了一遍, 这个年纪太小了, 那个性子好像有些高傲, 还有这个其他都还好, 就是这样貌太普通了些, 配不上我儿子。 要真说生了这样儿子唯一不好的地方吧,那就是看了这些个闺秀,也不是不好, 但是就觉得配不上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理应由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来配。 于是萧氏也投入了无尽地宴会当中,以前她还推脱一二,如今这会真是但凡有个宴会的, 她就直接去参加。而萧氏这番动作, 有心人自然也能看出来。所以这家里有适龄女子的,别提有多亲热了。 上面一个清骏还没成婚, 下面还有个十八岁的清懋, 萧氏这一转头才发现, 自己还有两个儿子没成婚呢。别说是成婚, 就连这有意向的亲家都没有。 如今正是数九, 谢清溪一向苦夏。而在现代享受过空调的人, 到了这边,恨不能天天抱着冰块睡觉。所以谁都知道每年到了夏天,六姑娘院子里头要的冰块最多, 她还喜欢吃冰碗子这样的东西。 萧氏刚开始还约束着她, 觉得姑娘家哪能吃这样多的冰东西。结果一到了夏天,她就哼哼唧唧的不愿吃饭。谢树元看她这模样实在是可怜,便亲自同萧氏商量,说是每日让她吃一个冰碗子,再喝些绿豆粥。 结果谢清溪今天刚吃了一个冰碗子,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她让朱砂扶住自己上床歇息了会,结果躺在床上睡了半天都没睡着,只觉得小腹坠坠地疼,实在是难受地紧。 “朱砂,朱砂,”谢清溪在里面叫了两声,朱砂就一溜烟地跑了进来。 朱砂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谢清溪,有些着急地问道:“小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立即去禀了夫人?” 此时丹墨正好也从外面进来,看见朱砂傻乎乎地在这边问话,也过来看她。结果一看,此时谢清溪脸色有些黄,头上还冒着虚汗,便赶紧也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肚子疼的厉害,还是那种坠坠地疼,”谢清溪捂着肚子说道。 朱砂没经过事,这会被吓得险些连眼泪都下来了。倒是丹墨年纪比她们两都要大些,她有些古怪地看着谢清溪,又仔细问了两句。 后来她才红着脸说道:“要不奴婢陪您去下官房?” 谢清溪一开始还想说,她不是肚子疼,是小腹痛。结果她突然感觉到有一个潮涌般的感觉,一个略有些不可思议地念头,在脑海里滑过。 待谢清溪由丹墨扶着去了之后,这才确定丹墨想的还真是对的。 她的大姨妈来了。 因着谢清溪是头一回来月事,所以她院子里头根本没有小姐用的月事带。因此丹墨赶紧让下面小丫鬟去了萧氏的院子中,将此时告诉太太,并从太太那里领些小姐要用的东西。 谁知萧氏一听,带着丫鬟亲自就过来了。 虽说是亲母女,可是谢清溪也觉得尴尬,只不让萧氏进来看自己。待她自己拿了东西之后,研究了半天才知道怎么用。 “我的清溪儿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萧氏拉着她的手臂,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看着她是满眼的欣慰和自豪。 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虽然自己这个小棉袄又爱玩又爱闹,不似寻常那些娴静的闺秀,可萧氏还是觉得她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女儿。 如今这个当年襁褓中的小小婴儿,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就连萧氏这样内刚之人都忍不住有种潸然泪下的感觉。 她摸着谢清溪的脸蛋:“这两日可不能再吃冰碗子了,那东西性凉,你若是吃了只会让你小肚子更加疼的。” “好的,我听娘亲的话,再不吃那些东西了,”谢清溪看着萧氏的脸也轻轻笑道。 谢树元依旧回来吃饭,不过谢清骏因同僚请客早早派人回来过来了。而清懋因送谢明芳前往安庆,到如今还未归来。而清湛则在书院里头与同学踢鞠蹴,说是要再一会才回来。 他看了一圈都没瞧见往常最爱围着萧氏的小女儿,便问道:“清溪儿呢,怎么还不过来吃饭?” 往常他刚到了门口,清溪就会从里头出来,拉着他的手臂给他说这个说那个的。不过多是抱怨今日先生在课上讲的有多无趣,不过也会说她弹琴又学会了哪首难曲。 今日他孤零零地走进来,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萧氏抿嘴轻笑了一声,吩咐了旁边的秋晴领着小丫鬟去准备晚膳。这旁边没了人,她才悄声说道:“咱们女儿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谢树元刚开始还没明白,待回过味其中的意思之后,一张老脸倒是红个透底,看得萧氏是听都听不下来。 还是谢树元过了好一会才摇头:“我倒是依旧还记得当年清湛和清溪出生时候的场景,那时候我真是欢喜坏了。毕竟这龙凤胎可天下的吉兆,当时我便觉得这是上天赐予咱们谢家的恩宠。” 萧氏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些忍不住地感慨。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提起来只会让我觉得自己老了,”还是谢树元哈哈笑了连声,便将此事掀过去不再提起。 萧氏突然轻叹了一口气,:“可不就是老了,如今连咱们清骏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这些日子虽说少有人同我提起清骏的事情,不过我听说内阁有意在翰林院重新挑选抄录的人,平日在内阁做些庶务,帮助各位阁老们处理些日常杂事,”谢树元突然提起此事。 翰林院? 萧氏便立即说道:“那咱们家清骏会被选上吗?” 谢树元立即正色:“清骏如今还算年少,却已是春风得意。我观他近日不时与同僚出去饮酒,从未说过他一句。不过他如今年纪还小,身边又无妻室,我怕他被人勾引得往坏处学了。” 萧氏一听丈夫的话,立即被吓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她半晌才坚定地摇头,说道:“清骏不会的,他心智素来坚韧,岂会受不了外界的一点小诱惑。再说了,这同僚之间饮酒聚餐,我看老爷刚入仕途那会不也如此。” 谢树元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的陈年往事,还会被翻出来。 于是他一正色道:“我同清骏可不一样,我当时家中有美妻,外头的那些庸脂俗粉岂比得上我夫人的一根手指头,我连多瞧一眼都不会。” 虽然知他是夸张,可萧氏还是垂眸一笑。 此时谢清骏确实是与同僚在喝酒,其实是他们这一科的进士,有好几人都被分到了翰林之中。但偏偏蒋苏杭因有成婚,比他们都要晚来翰林院报道。 所以这会被今科的同窗兼如今的同僚逮住后,大家便闹着让他请客。蒋苏杭不太会喝酒,便赶紧把大舅哥一并拖着,于是谢清骏就被拉着一起走了。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这大舅哥和妹夫一块对付咱们,那可不行,”郑明抢先说道,不许谢清骏替蒋苏杭喝酒。 郑明也是今科的进士,他是传胪,当时若不是陆庭舟从中作梗,说不定他也有机会当探花。不过就算是传胪,依旧也是光宗耀祖之事。郑明是陕西人,他父亲乃是陕西一个小县中当县令,听闻自家儿子中了传胪,当即将家中所有的财产都让人送了过来,说是让他在京中打点。 不过三千两的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看着以前还不如自己的蒋苏杭,不过就是比自己高了一名,居然能娶到当今阁老的孙女,有个在监察院当都御史的老丈人。如今这个全天下都闻名的状元郎还为他挡酒,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好在他也算是心胸辽阔之人,只略想过后,便撩开了手。 其实象郑明这等未有婚配的男子,又是今科传胪,这京城之中有不少人家都盯着呢。其实也隐隐有人向他透过话,只是他都没回应而已。 蒋苏杭不善喝酒,又因这几日每每晚归,夫人便在家等着。他一想到新婚妻子在家中等着自己,这心头回家的念头便越盛。 旁边的谢清骏因被他灌了几杯酒,所以这会有些白皙的脸庞如同笼着一层粉色的轻烟般,带着一股撩人的醉意。 “恒雅,你可是醉了?”蒋苏杭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这般模样,便有些担忧地说道。 谢清骏略摇了摇头,启唇轻笑了一下,那一笑仿若能让千树万树梨花开。他一手捏着白瓷杯子,白玉般的手指在朦脓地灯光越发诱人。 因着这次聚会的都是今科进士,正所谓春风得意须尽欢,在场之人都是些二十几年的人,都是这一科最精英的人。所以各个都是心高气傲的,结果酒席之上,众人便提议饮酒作诗,到了最后各个都喝的面红耳赤才走。 蒋家的车夫也是谢明贞从谢家带过去的陪嫁,所以看见大少爷亲自扶着姑爷出来,赶紧迎了上去。谢清骏吩咐他好生伺候姑爷回去后,这车夫还问要不要小的先送少爷回去。 “你如今是蒋家的人了,好生伺候姑爷便是,”谢清骏面色红润,眼睛也如朦着一层水光,原本就红润的唇此时更加潋滟。 他虽斥责了那车夫一顿,但车夫到底不敢真把他一人丢在此处。好在谢家本就有人接他,等谢家的马车过来之后,车夫才载着蒋苏杭回去。 “少爷,咱们上车吧,”此时天色已晚了,眼看着就要到了宵禁的时间。 谢清骏只觉得头脑昏沉,外面的凉风一吹,才略有些好受。于是他挥挥手,轻笑道:“我在外面走走。” 观跟在谢清骏身边有十来年了,最知道自家大少爷的脾气,但凡他要的,就没人能劝得动。不过因着谢清骏素来温文尔雅,又没什么人会忤逆他的意思,所以他这脾气就只有身边伺候的小厮才知道。 明月当空照,清亮的月光将整条街道照成银白色,谢清骏走在前头,而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小厮,再往后就是马车轻哒哒地马蹄声和滚滚而动的车轱辘声。 在走到一处转弯时,谢清骏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前头不远处有个背着箱子模样的姑娘正在匆匆赶路。 不过她走到一半时,旁边正窄巷子里正窜出来两个人,那两人拦住姑娘的去处,三人站在一处不知说着什么话。 谢清骏往前又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离他们不远处,就听见那姑娘冷冷地声音:“我没功夫同你们纠缠,趁早让开。” “廖公子,她说没功夫同你纠缠呢,要不你来说,”其中一个满脸醉意的男人开口朝旁边的男子说道。 那个被称为廖公子的男人见状,便伸手要拍姑娘的肩膀,谢清骏正想上前喝止两人时,就听见那个廖公子一声大吼,紧接着他便捧着自己的手臂,喊道:“你用什么东西扎了我,怎么我这条手臂没了知觉。” 旁边的人醉意一下子被吓走一般,刚要伸手去抓那姑娘,结果手上同样被扎了一针,他也觉得自己的手臂没了知觉,渐渐地从右手臂开始蔓延,竟是全身都渐渐没了知觉。 待两人躺在地上喊不出话来时,那姑娘才看着两人冷冷说道:“这可是我新提炼的□□,你们如今是全身麻木而已,等待会就有野狗和野猫什么的,闻着气味过来,到时候你们就能看着那些野狗野猫啊,一口一口咬下你们的肉。” 那两人不过是喝花酒回来,见这姑娘大晚上一人独自走在街上,过来调笑两句,谁曾想居然还能惹来杀身之祸。可他们想求饶,这姑娘却绕过他们走了。 而两人就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个男人,结果他们用眼神求救的时候,这男子也绕过他们离开了。 难不成他们身上真有什么气味能引来野狗不成? 前面背着药箱的姑娘似乎感觉到身后之人,霍地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的男子跟着自己身后,他的样貌不说是天下无双,但也让人一眼震惊与他的风华。 “你跟着我干嘛,”这姑娘说话倒也不是冲,只是冷冰冰地问。 谢清骏双颊依旧绯红,一双眸子如染上一层轻纱般,带着撩人的醉意,他嘴角含笑不紧不慢地回道:“谢某只是略喝了些酒,想借着吹风散散酒气而已,并非存心跟着姑娘。” 那姑娘见他这模样,又看见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面色微红,便知道自己是猜想错了。 于是她再背着药箱往前走时,身后就有着不轻不重地脚步声,每一步都放佛落在她的心头。 待她到了某条略有些暗的巷口,往前走了好几步,身后的脚步却是听不见了。到了那户人家时,听见里头的动静,她赶紧敲门。 “沈姑娘,怎么就你一人啊,我们家大有呢?”开门的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 “因我有一味药用完了,便让他去买了,我一个人就先过来了。” 那妇人一边将她迎了进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这么晚了,让你一个姑娘家过来可是不安全的。待大有回来,我好生说说她。” 此时的谢清骏看着她消失的小巷子,竟是在巷口对面的槐树前站着。 不远处的观也不敢上前,主仆两就这么站着。一直到很久之后,那家门再一次吱呀响起。 背药箱的姑娘要回去,而这家的大娘便让自己的儿子去送她。这姑娘推脱不要,那个叫大有的青年却是不依。 待两人走到巷口时,便看见停在巷子不远处的马车。 此时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槐树上的夏蝉在吱吱地叫着。就在此时,对面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地从树影之下走出。 明月的清辉当空照下,映在他的脸颊上,只让人觉得这是从月宫中飞下的仙人吧。 “大有,你看我朋友来接我,你快回去吧。你媳妇如今正病着,需要你照顾呢,”那姑娘转头对年轻人说道。 年轻人看着月光下的男子,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幕,想来让他一世都无法忘怀吧。 “这会,你总该承认自己在跟着我吧。” 姑娘走到他跟前,轻笑着说道。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夜半救美 > 第一百零七章 月光的清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就连对面姑娘清秀的面容都被笼罩上一层薄纱, 夜风拂过撩人又飘渺。 见对面之人, 久久都不说话, 这姑娘显然也有些怔住。半晌后, 她轻笑一下, 却也不再说话, 而是转身往来时的路回去。 当当当,深夜的梆子声空旷又辽远,一下下地仿佛砸在人心中。 身后的脚步声并没再跟上来, 姑娘背着略有些沉重地药箱,走在前面。她路过街道旁的马车时,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少年正抬头朝她看着。 “少爷, ”旁边的小厮看了对面身子晃了下, 赶紧上前扶着他。 谢清骏面色依旧泛着微红,眼眶里的水光越发地潋滟动人。前面的姑娘顿住了脚步, 轻叹了一口。 待她匆匆回来后, 观还扶着谢清骏, 她伸手便抓过谢清骏的手腕, 搭在他的脉搏之上。过了一会, 才面色古怪地说道:“没什么, 只是喝多了酒而已,回去煮碗醒酒汤给他喝就可以了。” “谢谢姑……大夫,”观原本想叫姑娘的, 可是她一抬头眸子看过来时, 犹如两道寒光般,他赶紧换了个更尊敬的称呼。 “你这个小厮当的也有趣,自家少爷喝了这么多酒,你还任他在街上闲逛,”姑娘又轻轻摇了下头,打开药箱,在里面翻了一下,待翻到一个药包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居然还剩一包呢,”姑娘轻笑了一声,就递到观面前,她说:“这个是醒酒用的,药效特别好,还有养胃的功效。” 观看了姑娘一眼,又撇头看了自家少爷。谢清骏此时虽还睁着眼睛,可是眼神却犹如放空一般,只直直地看着前方。 自家少爷若是吃药的话,自然有福善堂最好的大夫给他开药,哪敢随便要路边不认识的大夫开的药啊。可是人家姑娘好心好意的,观正想着要不先收下,反正喝不喝这药,这姑娘也不知道。 正他脑海里还做着思想斗争的时候,就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慢慢伸了过来,用两只玉雕般的手指捏住药包。 皎洁的月光之下,这只白皙的手掌真真散发着玉质的光辉,晶莹洁白。 “谢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似乎是酒醉之后的声音。 谢清骏此时终于略回过神,大约是刚刚站在樟树下太久了,以至于整个人都如同放空一般。即便心思缜密如谢恒雅,也会有今日这等狼狈之时,他轻捏着手上的药包,却是笑得百转千回。 这姑娘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不过此时看着面前轻笑的男子,却还是忍不住呆怔了下。 她低笑也是忍不住笑了下,随即便转头离开。 “少爷,少爷,”观看着旁边捏着药包就是不说话的谢清骏,吓得不轻,赶紧召了车夫过来。两人将人扶上了马车,赶紧往谢府去。 最后竟是连夫人和老爷都惊动了,萧氏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绯红的儿子,一脸心疼地问道:“大少爷这是喝了多少酒?” 观垂头,有些害怕地说道:“回夫人,因为今日聚会的都是少爷今科会试同窗,所以各位大人都不要人在跟前伺候。少爷也没让小的在跟前,所以小的也不知喝了多少。” 萧氏回头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有些烫。 “赶紧吩咐厨房,给清骏做碗醒酒汤,这孩子也真是的,”此时默已经端了热水过来,结果萧氏一试,太烫了。 她看着这满屋子的小厮,这才发现清骏屋子里头竟是个丫鬟都没有。刚开始是她不愿给清骏房子放丫鬟,总觉得再老实的丫鬟,在这样的主子跟前,总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后来是清骏自个不愿要丫鬟在跟前伺候,象是嫌麻烦了些,他自己心思又通透,对谁都和颜悦色,但是对谁又都不亲近。 如今看来这一屋子的小厮还是不好,这伺候人就没丫鬟们精心。 等观要走的时候,床上一直闭着眼睛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将手中一直捏着的药包轻抛给他,哑着声音吩咐:“熬这个。” 萧氏看了眼那个灰褐色油纸包,却是没开口问话,只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颊,过了半晌才问:“清骏,头还疼吗?” “娘在我身边,就不疼了,”一直轻闭眼睑的人,此时又霍地睁开眸子,轻声说道。 萧氏养的这几个孩子中,除了老二清懋是个不善辞的,其他三个简直是一个比一个能哄人。清湛是属于那种张嘴就有甜蜜语腻死你的,而清溪则是愿意和你撒娇说心事的,至于清骏便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可关键时刻却让你甜到心底的。 此时萧氏虽还担忧儿子,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是拿都拿不掉,旁边的谢树元看着床上躺着的臭小子,哼哼…… ******** 如今的唐国公府那真真是烈火喷油一般地热烈,谁都知道文素馨文大姑娘如今是准二皇子妃了,日后那最差也是一个亲王妃了。如果二皇子真的能得登大宝的话,那这位可就是妥妥地皇后了。 不过想法是很美好,但皇上今年也才四十四而已,身子骨也还算健朗。所以二皇子这一系的就算是有想法,那也另说了。 可这都是聪明人的做法,有些蠢货找死确实挡都挡不住的。 唐国公的长子文选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但凡是京城有名的温柔乡,那就能有他的身影。而他因为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又有个在宫中当贵妃的姑母,身边也聚集了一帮人,都是京城各家当中不学无术的。 如今他的亲妹妹刚被封位二皇子妃,那日后就是前尘似锦啊。要是差点,他未来亲王的大舅子,可要是二皇子一步登天了,那他未来可就是皇帝的大舅子了,真正的国舅爷了。 文选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又好大喜功,被人稍微一追捧就飘飘然的。所以他身边能聚集这样多的公子哥也不是没原因的,毕竟象他这样手里有银钱,又出手大方的,谁都愿意同他交朋友。 春意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这里不少姑娘都是从江南过来的,都说江南姑娘温柔似水,那吴侬软语在你耳畔那么轻轻诉说着,只怕就是再硬的骨头都能酥了两成。 “文公子,这么早就回去了啊?”青楼里老鸨见这才戌时,文选就摇晃着身子要往外头走。 里头的还在喧闹着,只有两三人跟在文选的旁边。他一见老鸨拦着自己,便嗤了一声,说道:“听说隔壁的万花楼新来了个姑娘,可是扬州瘦马出身,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玩过瘦马呢。我倒要看看这扬州瘦马究竟是怎么个销魂蚀骨。” “哎哟,我的大爷,这话您听听也就算了,什么扬州瘦马啊,还不就是从扬州来的小丫头而已,”老鸨挥了挥手上的帕子,一阵香风便从他们面前飘过。 如今两淮盐商富甲一方,生活之奢侈,简直能同皇家相比较。而扬州瘦马的出现也正是为了满足这些盐商的需求,这些瘦马乃是家境贫寒的女子被牙婆买走,自小学习琴棋书画、吟诗写字、打双陆、摸骨牌等百般奇、yin巧计。 不过就算是扬州瘦马也都被分为好几等,所以老鸨轻笑一声说道:“这真正的一等扬州瘦马,谁会到这秦楼楚馆里头做营生,那都是被两淮盐商珍藏在家中呢。这到了咱们青楼楚馆的,多半只是卖不出去的。所以那些瘦马可比不上妈妈我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 她原意是为了贬低别的姑娘,谁知这如今确实连着对面的一帮贵胄子弟都贬低了。 还没等文选说话呢,旁边一个瘦如竹竿的少年,一脚便踢了上去,怒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小爷比不上那些两淮盐商有钱,觉得咱们不配玩那一等的瘦马?一帮贱皮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闺秀了。就是那些两淮盐商,看见小爷们,还不照样得舔、跪。” “哈哈,”旁边的几人都哄然大笑起来,那老鸨被踹了一脚,也不敢吱声,只觉得胸口跟针扎了似得疼着。 随后文选带头就往外头走,虽然这会青楼楚馆还在营生,但是街上早已经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万花楼就在前面不远处,咱们就别坐马车了,我觉得我这胃里都是酒水,要是再坐马车上颠一颠,只怕就要吐了出来。”文选朝旁边啜了一口说道。 于是几人悠悠荡荡地就往前面走。 谁知刚走到离万花楼不远处,就看见一个少年和一个背药箱的女子迎头走了过来。今晚天气不是很高,月亮被乌云遮蔽,就连星斗都是稀稀疏疏地看不见几颗。 此时唯一的光亮,便是前面小厮手上提着的灯盏,两个小厮手上都提着灯笼,一左一右倒也让整条街显得没那么阴暗。 那少年穿着的衣衫打了不少补丁,他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许姐姐,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么晚还要麻烦你。” “没关系的,你娘这病就是累的,你要好生看着她,让她别在洗这么多衣裳了,”旁边的女子轻声安慰。 “许姐姐,你人真好,这么晚了除了你之外,别的大夫都不愿意出诊,”少年垂着头显然是有些难受,他小声嘀咕道:“若是你能一直留在京城,那该多好。” “帝都居大不易,”女子轻笑一声,头上插着的玉簪在夜幕中竟是发出莹莹光亮,她微一转头,玉质流苏犹如一道流星般,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 文选本来没注意到这姑娘,可是她头上的流苏玉簪在夜幕中微微划过时,他眼睛一亮。 而此时小厮的灯笼的光亮正好照在姑娘的脸上,这姑娘一张白皙的脸蛋在光亮之下,犹如最上层的羊脂白玉般,身材纤合有度,人虽不算顶美,可淡淡看着脸就有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气度。 文选这脚就轻飘飘地踩了过去,拦着正在走路的两人,一张口一嘴酒气就飘了出来,姑娘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姑娘,你这是前往何处啊,这么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可不安全,”文选开口便笑了下。 旁边几个人此时也围了过来,这些都是家中有勋爵的,平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这会站在旁边都是一脸看好戏地瞧着。 小少年见这些人虽衣着华贵,可是不比在他们坊市经常欺负人的流氓好到哪处去。他刚要上前护着大夫姐姐,就被女子伸手拦住了。 “我要回家去,麻烦各位让个道,行个方便,”女子不卑不亢地说道,语间也并没有被几人拦下的慌张。 不过这会她扫视了周围的人,原本收在袖口内的手掌已经慢慢拿了出来,一丝银光闪过。 “我要是不行个方便呢,”文选是个性好渔色的性子,这等话简直是顺手拈来。 就在大夫姑娘不耐烦和这些人再说话时,手臂微抬时,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和车轱辘声由远及近。 这马车一路狂奔,眼看着要经过这几人时,突然赶车的车夫缰绳一拉,整个马车就在片刻后停了下来。 姑娘抬头看了眼前面的马车,心中暗暗惊了一下,这竟是…… 文选见她看着那马车,便轻笑一声:“姑娘是不是觉得坐马车比走路要舒服些,你若是想坐,我倒是可以带你日日坐呢。” 这姑娘忍不住笑场,难不成京城的纨绔就是这等的? 此时马车上走下一个人,一身锦袍腰间简单挂着一枚玉佩,衣着虽简单,但是穿在他身上却有芝兰玉树的风姿。 文选这边的人有人瞥见了来人,便拉了文选一下,此时他正忙着搭讪对面的人,哪有功夫搭理这些人。 “这么晚了,公子我送你回家吧,”他见这个姑娘挺好说话的,就又开口。 “那倒不必了……” “那倒不必了……” 一左一右的声音几乎是同时想起的,文选一转头就看了身后来人一眼,挑眉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插嘴。” 旁边素来都是跟文选混惯了的,见对面青年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便存了看戏的心思,于是一人挑道:“文大公子,我看这小子是想英雄救美来着了。你就让他瞧瞧你的厉害。” 文选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被人一挑脾气就上来了。他撸了撸宽松地袖子,三步两晃地走到后来人的跟前,“嘿,小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敢和我文大公子抢人。” “文选?”来人挑眉道出了他的名讳,又追了一句:“唐国公长子?” “哟,既然知道小爷的名讳,还不赶紧滚,要不然我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回去可别和爹娘哭啊,”文选说着就哈哈大笑。 铺面而出的酒气,让对面的男子轻蹙了下眉头。 “辱骂朝廷命官,”男子轻声说了一句。 不过文选因笑的太大声,一时没听见他说什么。他转头问身边的狐朋狗友,哈哈笑道:“你们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也有喝的没他这么醉的,不过也只是模糊听到朝廷命官四个字,于是指着他便说道:“他说他是朝廷命官呢。” 文选又转头看了来人一眼,轻蔑地说道:“你要是朝廷命官,那我还是玉皇大帝呢。” 结果,下一秒钟,他的手臂就落在了对方手中,他哎哎唷唷叫唤了半天,旁边的人赶紧上来帮手。结果他们虽然人数多,可是却都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等谢清骏收拾了这些人后,便喊道:“观。” 在后头看了半天的观,赶紧上来,谢清骏吩咐:“你去顺天府一趟,去把顺天府尹叫来,就说有人袭击朝廷命官。” 观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大声唉了一声,就赶紧一路跑去找官差了。 “前日得了姑娘赠药,还未有机会感谢,谢清骏再次谢过,”谢清骏清清冷冷地说道。 这姑娘依旧背着药箱,只是手掌已经重新缩回了袖口处。她看着对面清冷疏离的男子,突然觉得那日那个风华潋滟的人似乎同眼前之人竟重叠不起来了。 果然,他还是喝醉酒更可人些。 谢清骏见她没说话,便又说道:“如今晚上并不太平,我看日后姑娘还是不要晚上出诊吧。” 旁边站着的小少年,也一脸歉意地说道:“许姐姐,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药堂的大夫晚上都不愿去这些贫苦人家出诊,我若是也不管还何谈医者仁心,”姑娘轻轻说道,不过随口她便莞尔一笑:“不过我也不是圣人,我出诊也是要收诊金的。” 旁边少年的头垂的更低了,十文钱也算是诊金吗? “在下谢清骏,还一直没敢问姑娘芳名呢,”沉默了好一回,谢清骏才缓缓开口。 “我认识你,”这姑娘轻声开口,“你游街的时候,我有看过。” 谢清骏面色一下染上一层薄红。 “我姓许,名唤绎心。” “有美一人兮心不绎,”片刻后,谢清骏轻声念叨。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江南故人 > 第一百零八章 今科状元, 翰林院编修谢清骏, 夜半也一群贵胄子弟袭击, 这等侮辱朝廷命官之事, 简直是目无王法, 无法无天。 其实事情起因还是唐国公府自己家闹出来的, 唐国公府人一见家中长子一夜未归, 便急急让人去他素日常去的青楼找寻。谁知找遍了青楼楚馆都说没人,文夫人一下子就着急了。 结果她派人出去找儿子的时候,别人家也在找孩子, 后来还是春意楼的老鸨说,是文选带着一帮公子哥去万花楼了。 结果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一下真正是吓人了,于是唐国公就派人给京兆尹, 说自家长子和其他几个公子一块不见了, 让京兆尹赶紧派人去找。 结果派出去的人回来一脸古怪,他见着唐国公文天权才说道, 咱家大少爷和其他几位公子如今都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头待着呢。 文天权一听便立即横眉竖目地, 京兆尹如今越发胆子大了, 这样多贵胄公子都敢在大牢里头关着。 结果这边他正要去京兆尹要人, 那边就有人来他家传信, 御史已经将唐国公府往陛下跟前参了一本。还听说也不知怎么的, 昨晚文选等人当街侮辱谢清骏的事情,如今已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就连酒楼里说书的都开始编排新段子了。 如今赶考的士林学子还有未回乡的, 一听今科状元郎居然当街被一帮贵胄子弟打了, 气愤已经要去贡院长跪不起了。 流之所以为流,就是因为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之中,渐渐会失去原本的真相,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谢清骏今日因告假未去翰林院,所以这会流已经变成,这些人不仅羞辱了状元郎,还将他打的卧床不起了。 谢清溪趴在桌子上,抬头看对对面拿着一本书悠闲自在看书的谢清骏,只觉得这少年郎真真是光风霁月,风华卓绝。 “大哥哥,你现在不是应该卧床不起的吗?”外面传的热闹,因朱砂中午回去了一趟,就连她娘都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当然主要都是在问,大少爷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因朱砂告假回去之前,还瞧见谢清骏来给萧氏请安呢。 于是朱砂回来之后,就将此事告诉了谢清溪。这外头都已经是民怨沸腾了,当初谢清骏游街的时候,光是骑在马上嘴角含笑的模样,就不知道让多少女子沉沦了。 如今一听这么英俊的状元郎,居然被那些只知道包妓子养戏子的公子哥打了,人人恨不能闯进京兆尹大牢,将这几个人再拖出来鞭打一顿。 谢清溪听完便是哈哈大笑。 她大哥会被人欺负,呵呵,估计能欺负她哥的人还真的没有出生吧。 “哥哥,你昨晚为什么会遇见那几个人啊?”谢清溪其实对于她哥哥为什么把这几个人送到京兆尹大牢里比较好奇。 以她对自家大哥的了解,其实他还真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肯定是那帮纨绔做了什么惹到他的事情,所以他才会这么做的。 “侮辱朝廷命官、企图殴打朝廷命官,天子脚下这等倒行逆施之事,本官作为皇上钦点的翰林修撰,理应为朝廷除害,”谢清骏从书本上抬起头,淡淡说道。 谢清溪恨不能立即给她哥跪了,然后再大喊一声,青天大老爷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大哥哥,咱们是一家人唉,能说点实话吗? 谢清溪无力吐槽。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谢清湛从马车上跳下来,就朝谢清骏的院子里狂奔。等他进了院子,就往谢清骏的内室冲,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他又问院子里的小厮,大少爷去哪了? 小厮一脸奇怪地说,大少爷早陪着六小姐去了夫人的院子。 咦,大哥不是被人打的下不了床了?怎么还能去娘亲的院子里头啊。 于是他又一路狂奔跑去萧氏的院子,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站在门口的丫鬟见他赶紧蹲身,齐声问安:“给六少爷请安。” 谢清湛挥了挥手让他们起身,一进去到了捎间,就看见萧氏坐在榻上,对面坐着一个青松修竹般的人,他上去就从后面抱着谢清骏的脖子,大喊了一声。 吓得谢清溪险些从榻上掉下去。 谢清骏伸手去扶她,可是后背上还有个小包袱,他只能半弓着身子去拽谢清溪。谢清溪被他扶住之后,就是站起身,冲着还趴在谢清骏后背的人怒道:“谢清湛,你差点吓死我了。” “那你不是也没死,”谢清湛冲她翻了个白眼。 接着又继续勾着谢清骏的脖子,歪着脑袋对他说:“大哥,我在书院里面听说,你被唐国公府的那个只知道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打了。不过我可没相信那帮人的胡说八道,我就说肯定是我大哥揍了他们一顿。” 谢清骏被他趴着也不恼火,只轻笑问他:“所以你这是回来和我确认的?还是回来和我邀功的?” “都有,都有,”谢清湛笑眯眯地说,又追问:“大哥,你当时是不是真看见他们调戏民女,所以才仗义出手的?” 人民大众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总觉得状元郎不应该被这几个草包给欺负了。所以一向乐于给谢清骏编段子的黄三声,今个下午就又出了一段新段子,说是状元郎因在翰林院当值晚回府了,所以就遇见这个唐国公的公子和几人,正在街上调戏良家女子。 所以状元郎一时看不下去,便下车阻止。而后这些人对状元郎出不逊,后状元郎不仅以一敌几,不仅收拾了一众纨绔,还让京兆尹的人将他们关入大牢。 说实话,唐国公府的长公子虽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不过在京城也素来有出入烟花柳巷的行径,有一次他还在闹事中纵马,不过那次因是好些人,所以后来只给伤者赔了医疗费用之外,这些败家子也没受到什么惩罚。 其实老百姓的想法都很简单,既然日子都过得下去,不如便忍一口气就是了。毕竟人家投了一个好胎,就算弄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没权没势的老百姓。 这次事情一出来,不仅有唐国公府的文选,还有宣平侯三房的嫡子,听说平宁长公子的外孙也在其中。 如今御史就盯着唐国公府呢,听说连一向八风不动的左都御史都上书了。 谢清溪听了谢清湛的话,忍不住点头:“这个黄三声,这会可算是说了些实话了,没跟从前一般编出个文曲星下凡的话来。” 萧氏笑意盈盈地转头看她,问道:“你还听过黄三声说书?” “没,没,我哪听过啊,”谢清溪矢口否认,看着萧氏就是一阵讨好的笑。 其实谢清溪也知道,象她这般能时常出府的,那是因为爹娘真的疼爱才会这样,还有她年纪也还小。可如今她慢慢都长大,娘亲也渐渐不许她出门了。 “每次大哥哥带我出去,就只是吃吃浮仙楼的菜,逛逛书店而已,不该去的地方,我可是一回都没去过,”谢清溪转着眼珠子说道。 萧氏突然轻笑:“其实听书倒也没什么,娘亲也爱听黄三声的书,我还想着这些日子略松散了些,要不也出府转转呢。” “真的,娘,你真有这打算,带我去,带我去吧,其实我觉得黄三声的说书确实挺好听的,”谢清溪搂着萧氏就开始拍马屁。 谢清湛恨不能立即转头捂上自己的眼睛,他这个傻妹妹哦。 倒是清骏只轻笑不说话,但心中却在思量着旁的。 因为此事京城是一片风风雨雨,大齐朝的御史素来又不怕死的名头,就算是对着皇上都敢直谏,当年皇上要花国库的钱修道观,御史官上来的折子简直就能将皇上御座给淹没了。后来皇上实在是不耐烦的,直接让人拖出去打,结果这个打完了,另外一个又不怕死地揍上来了。 况且这犯颜直谏的事情,不仅御史爱干,就连翰林院都喜欢跟着搀和。翰林院都是进士出身的,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受儒门教诲的,是代表着天下士林学子,对于朝中有不平之事的,他们就该敢于直谏。 况且这会文选等人,得罪的不是别人,那可是今科的状元郎,是翰林院的人,又是天下士林学子的楷模,所以翰林院的文官集体上书。当然话中的意思就是,咱们的人被欺负了,我们作为读书人,辛辛苦苦地读了十几年的书,才能处处受人尊敬,结果被这么一帮靠祖上荫庇的纨绔子弟欺负了。 皇上,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而谢清骏先前读书的应天书院,听说山长也在找一帮士林学子准备联名上书呢。应天书院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状元,这代山长一心要振兴书院,结果居然中途跑来一帮小丑来欺负他们书院的活招牌,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正主还没出来呢,就已经有一帮人跟在后头替他叫冤了。 结果一件由纨绔子弟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普通事件,硬是因为一个见义勇为男子,而上升为了关乎社稷的大事。 此事陆庭舟自然也听说此事了,不过因关系到谢清骏,他难免也关注了些。但后面这态势越发地严重,御史官自然是在弹劾这几家对子弟管教不严。不过也有人趁机在里面浑水摸鱼,意图将失态搞大。 而这其中便有大皇子的人,不过让陆庭舟意外的是,居然连成贤妃的娘家都参与到此事中了。 看来就算五皇子如今才十六岁,成贤妃都不甘示弱。这后宫的诸多妃嫔,已经将眼睛盯在了皇上的那把御座上了。 不管外头乱成什么样子,谢清溪的心情是真的好。 毕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 都说店铺里头的人因每日迎来送往,所以看人最准,特别是象是丝香绸韵这等大铺子,听说她家的丝绸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不仅染色新颖,就连花色都是别的铺子里找不到的。 不过他家价格也不便宜,不是大户人家也消费不起。 冯桃花因着在客栈无事,便出来闲逛,冯小乐生怕这样人生地不熟的,他姐姐这样好看的小姑娘被人欺负了去。所以死活要跟着过来,至于冯小安这小子还在客栈里头读书呢。 “姑娘,这可是咱们店里最时新的料子,一匹二十五两,因着这些料子精贵,所以掌柜的是不让人碰的,”那店小二只略打量了两人的穿着,虽都是正经的杭绸,但都不是什么精贵的好料子。 他们这铺子里头便是连国公府夫人和侯府夫人都接待过,所以这样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一瞧便知这种一匹几十两银子的料子,她是如何都买不起的。 冯桃花看了一眼这里的料子,都说江南丝绸如何如何的好,可是这京城的丝绸铺子是汇集了全天下最好的丝绸,华丽贵重的蜀锦,清雅飘逸的苏缎,在这里简直是应有尽有。 她之前只在苏州待过,苏州府的人一向以苏绣为傲,觉得全天下只有苏州的丝绸是最好的,所以其他地方的丝绸进来,是很难卖的出去的。 如今到了京城,她发现京城的百姓或许是因为住在天下脚下,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往这里送,所以就连普通百姓的见地都是不凡的。 冯桃花是个好脾气的,可冯小乐最烦的就是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他掏出怀中的银票,冲着这小二挥舞了一下,狠狠地说道:“我姐不仅摸了,她还要买呢。你赶紧把这匹破料子给小爷我抱起来。” 这店小二没想到自己这会踢到硬茬子了,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就要恭敬两人到楼上的雅间坐坐。 “我就不愿去做,你赶紧把这布料给我包好,我赶紧走人,以后你家这破店我是再也不来了。”冯小安自己也当过店小二,不过他从不来不会对那些衣着不那么华贵的客人冷冷语的。 如今他也挣到钱了,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再给家人脸色看了。 “这位客人,咱们丝香绸韵可不是您能在这撒野的地方,”这小二也是个愣的,一见他这模样,也是脖子一梗,估计他也看出来冯家姐弟,估计也没什么背景,就是家中有两个钱。 所以他也不怕。 此时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对小公子,都穿着一水的浅蓝锦袍,腰上挂着的都是羊脂玉佩,足足有小孩手掌那么大。再看这对小公子,那长相那气度,便是连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都比不上啊。 “我竟是不知丝香绸韵还是这等店大欺客的地方,人家不过是让人包了料子,怎么就算撒野了?”个子略矮些的小公子开口说道。 不过‘他’一开口,书中竟是一把扇子被打开。 而这扇子并非寻常的折扇,尺寸要较普通折扇小些,配他这等身高倒也合适地很。 谢清湛看着旁边一挥手打开折扇的人,便忍不住问道:“你从何处拿来的折扇?” “当然是自己做的,上面还有大哥给我画的扇面呢,”谢清溪一转手,就将扇子的另一面翻过来,是一副飞鸟行人的水墨画,落款是谢氏恒雅。 谢清湛看着尺寸被放小了的扇子,心中无限羡慕,这么耍帅的东西,我也想要。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砸了醋缸 > 第一百零九章 冯小乐一转头就看见两个小公子模样打扮的少年, 两人都是同样用镂空百合花银冠将头发束起, 一样的杏眼, 只是略矮的那个少年眼中却是波光潋滟。 “六……公子, ”冯小乐本来叫一声六姑娘的, 可是看着她的打扮, 却只是在叫了一声六公子之后停住。 只是谢家这对兄妹也确实好玩, 谢家是少爷姑娘分开排序的,结果谢清湛是谢家的六公子,而谢清溪则是谢家的六姑娘, 两人不偏不倚还都是行六的。 “这位冯公子不是让你把这匹料子包好的,还不敢进去,”谢清溪惬意地扇了扇手中的折扇, 她一边扇一边觉得, 自己这幅模样实在是太玉树临风了些。 想着,她手中一动, 扇子就被收了回来了。 她一手持扇, 一手不紧不慢地将扇子在手上敲打, 她道:“冯小乐, 好久不见了。” 冯小乐其实早就想去找谢清溪的, 不过一想到人家是堂堂的谢家小姐, 而自己则是个商户出身,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是天差地别的。 结果相逢不如偶遇,竟会在这种地方再次看见谢清溪。 他上前两步, 看见两人身后跟着的小厮略有警惕, 这才顿住脚步。待许久之后,他轻声问道:“六姑娘,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有缘,”谢清溪嘴角勾起一丝轻笑,紧接着手中的折扇却是一下举起,对准他的头就敲了下来。 她脸上方才的笑意如潮水般尽数褪去,只露出气鼓鼓的脸蛋,她怒道:“有缘个屁,要不是我今天让六哥带我来找你们,你们是不是就不准备找我们去了?” “那哪成啊,你不是还投了好大一笔银子在咱们商船里头,”冯小乐被她打了也不生气,反而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会店铺的掌柜的赶紧过来,看着门口的两位小公子,又盯着谢清溪的脸看了一会,这才双手抱拳行礼道:“我先前在雅间接待客人,并不知敝店的小二对几位客人如此无礼,所以还请几位客人多多见谅。” “若是几位不嫌弃,我在楼上略备了薄茶,还请几位同我一起上楼上雅间小坐片刻,”掌柜说的客气,态度也是彬彬有礼。 冯小乐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心胸开阔,他见人家掌柜的这么客气,又想着人家毕竟也是这么大一间店铺的掌柜,便立即有礼地回道:“其实也不过是些小事罢了,不过我看你这个店小二是真的不能再要了,容易得罪人。” 掌柜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而后却还是一脸受教的表情:“多谢客官指点,我定铭记在心。” 等冯小乐抱着布料出门的时候,谢清溪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见谢清溪笑的大声,便摸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其实我也是真的为这个掌柜的好,毕竟有这种店小二在,真的容易得罪人” 谢清溪见他还在说,便笑得更大声了。 “好了,我不笑了,其实我只是在笑那个掌柜罢了,我估计他刚才听完你的话,心里是恨死你了,不过脸上却还是满脸笑意,也亏得他了,”谢清溪一边手一边用扇子遮脸,躲在扇面后面迟迟的笑。 冯小乐立即反驳:“我看这掌柜挺好说话的,肯定不是你想的这般心胸狭窄之人。” “那店小二是他儿子,你还建议人家把亲儿子赶出去,”谢清溪又是一阵轻笑。 这次连旁边的冯桃花都露出无语的表情,倒是冯小乐在片刻惊愕之后,居然还振振有词地说道:“依我看,要真是他的儿子,还更应该赶出去,要不然对这铺子的危害最大。” 谢清湛也是跟冯小乐熟悉的,所以谢清溪便提议找了酒楼包间坐坐,一块叙叙旧。 “你们一家都到京城来了?”谢清溪有些惊诧与他们这个决定。 “是纪大哥说他以后要在京城常来常往,只怕是不会再去苏州的。还有他又跟我娘说,小安读书确实是不错的,只是苏州的书院到底不如京城的,还不如早早将小安送到京城来读书,”冯小乐有些自豪地说道。 倒是旁边的冯桃花,这会笑着说道:“谢姑娘,听说大公子得了状元,这事在苏州府都传遍了。” “你不知道,这消息一传来的时候,我娘可高兴了,说一看大公子就是个不凡的,还让我们家冯小安跟大公子学习学习,”冯小乐一挥手,就开始拆亲弟弟的台:“不过我听说考进士难得很,有些人家几辈子读书人都考不中。咱们家往上数就没出过一个读书人。所以我早跟我娘说了,她还不如跟菩萨求求,先让冯小安考个秀才。” 虽说冯小乐说的是实话,不过冯桃花和冯大娘一样,对冯小安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最是听不得这种风凉话。所以她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怒道:“少说两句会死,连先生都说了,咱们家小安读书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就考不上进士了。” “好好好,冯小安肯定能考上进士行吧,肯定能,”冯小乐实在是怕了他姐这母老虎样,简直就要抱头求饶了。 谢清溪一手托着下巴,脸上扬起笑意看着这姐弟两人打闹。 倒是谢清湛大概是没见过这样泼辣的女子,他同冯家姐弟没有谢清溪这般熟悉。不过一看见这个冯桃花打冯小乐的样子,他突然庆幸自己比清溪早出生了一刻钟,要不然今个被这么打头的,他也得有一份吧。 “让两位见笑了,”冯桃花收拾完弟弟之后,就抿嘴冲对面的两人轻笑。 清湛和清溪被她温柔的笑,吓得几乎是同时摇头。 冯小乐一见也乐呵了,他说:“现在除了纪大哥的话之外,我姐在我们家那就是说一不二的。” “纪仲麟这次也回来了吗?”谢清溪睁大眼睛问道。 自从她从江南回京之后,每年都会有东西送进来,一看便是西洋的舶来品,瞧着精致细巧,别有一番易趣。 不过她却是再没见过纪仲麟,那个曾经宣平公府的嫡少爷,堂堂的世家贵胄竟会沦落为一介商贾。 其实以谢清溪的观念,商人挺好的,有钱又自由。可是在古代正统思想之中,纪仲麟的这辈子就算是毁了,他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介商贾,甚至他日后的孩子也只能是受士大夫轻视的商人子弟。 冯小乐一见她问便立即回道:“纪大哥早就过来了,只是他这些日子在忙。咱们商船就是上半年才回来的,这会去的地方可远了,比以前任何一队商船都要远。咱们带过去的茶叶、丝绸还有瓷器,简直是太受欢迎了。而且纪大哥还被那些蛮子的国王接见了呢。” 谢清湛这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出身贵族,见识自然比普通人更多。而他的大哥就曾经跟随商船前往过域外之地,在他的讲述下,那片土地并非不毛之地,相反那里有着同他们一样的国家,他们的最高统领被称为国王,他们也有爵位制度,而更重要的是,在那片领域,即便是国王也只能娶一个妻子。 “他可真厉害,”谢清溪轻声赞扬了一声。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因他们坐在楼上的包间,此时包间临街的窗子正好敞开了,所以喧闹之声才会清楚地传上来。 小孩子的哭喊声和女子的嘶吼声从下面传递上来,冯小乐是最坐不住的,当即走过去趴在窗子边听了一会。 结果一会,他便面色气愤地说道:“欺人太甚了。” “那死鬼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你们怎么能把我的孩子抱走,”冯小乐快他们一步下楼。 谢清溪要跟着下去,不过谢清湛怕她出事,抓着她的手坚决不许她往人堆里面凑。不过就算站在外头,依旧能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此时看热闹的早已经将里面围成一个圈了,里面不时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和女人的哀嚎,可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两个洋洋得意的男人,其中一个人手中拿着一张纸,在围观人群中晃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各位邻里邻居也看清楚了,不是咱们要逼她,实在是这小丫头的爹已经将这丫头卖了咱们,白纸黑字签下的字据,一共十五两银子。现在她不让咱们带人走,这实在也说不过去啊。” 亲爹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赌债,把孩子卖给了赌场的人。如今人不知跑到哪里躲了起来,赌场的人上门带孩子走,对于这女人来说,也真真是坐在家中祸从天降了。 见无人出面管这等闲事,那两人就更得意了,其中一个一把推开女人,另一个将孩子拽起来就往前拖着。前面不远处正有一辆马车等着,估计是他们的同伙。 女人绝望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畔中,谢清溪早就听的忍不下去了,就在她要动作的时候,却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这孩子多少钱,我出钱赎她,”一个俊朗的男子拨开人群,挡住两人的去路。 手上还拿着卖身契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这人衣着也还算华贵,气度也是不凡,心中思量了一下,又瞧了旁边的人一眼,才悠悠地开口:“按理说这样的小丫头,模样还算不错,咱们带回去养个几年,到时候卖到大户人家当妾或者卖去青楼妓院,估计也能值个两千两银子呢。” “废话少说,你们要多少钱?”男子也不废话,直接打断他问道。 这人一见是个冤大头,便嘿嘿一笑:“这样吧,看你也是想做好事的份上,给个两百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小女儿母亲原先脸上泛起的期望一下飞灭,她绝望地嚎了一声,挣扎着想爬起来到这边来。 纪仲麟看着那个女人绝望的神情,脑海之中却早已经百转千回。 就在他想说两百可以的时候,就见那边又有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过,马车的四周都装饰着一圈飞燕,而车顶的四个角落都有一个镂空的银质香薰球,微风吹拂中,便有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 京城勋贵众多,为了区别与别家,几乎每家都会在自家马车挂上自己的标志。而此时这架慢慢行驶过来的华盖马车上,马车的正前方有个豆大的恪字。 并非姓氏,而是恪字。 谢清溪站在浮仙楼的台阶上,比在场的众人都高出许多,她盯着那马车看了半天,直到一只修长的手掌微微掀起车帘。 她的嘴角真是止不住的笑意。 马车在此处停下,随口有个穿着绛红色宦官衣裳的人从马车上下来。他看了这路上哄闹的场景,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饶是这两人方才那般威风凛凛,可此时看见这个太监模样的人,还是忍不住有些脚软。都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是这样看着不好惹的宦官。 “回大人的话,这小丫鬟的爹在咱们赌场欠了钱,如今还不上银子,把他女儿卖给咱们了,所以小的过来领人回去,”手上拿着卖身契的人赶紧回道。 “不过是这等小事罢了,你看看你们将整条都堵上了,让咱们家王爷的马车怎么走,”齐心吊着眉头尖细地说道。 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此时犹如魔音穿脑般,吓得这两人险些要跪下。 王……王爷,他们哪敢得罪王爷啊。 其实里面又有一阵铃声轻响,齐心赶紧回去,在马车旁边踮起脚尖好似在听吩咐。待过了一会后,齐心又回来,又问道:“这丫头卖给你们几两银子?咱们王爷说了,既然这事让他遇上了,就不好不管。” “十五两银子,”拿卖身契的人不敢说瞎话,只得小声回道。 齐心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看都不看地扔到地上,冷傲地睨视了两人一眼,道:“这里头是二十两银子,你们拿着这银子走吧,那五两就当是王爷赏你们的,免得你们说咱们王爷是强买强卖。”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两人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捡了银子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此时小女孩的母亲又滚又爬地过来,搂着女孩便是嚎啕大哭,不过还不忘拉着孩子一起朝马车跪下。 最后还是齐心看不下去,提醒道:“你还是站起来吧,要不然挡着道,这马车还是过不去。” 这女人赶紧拉着孩子往一旁边跪,不过却还是拼命地磕头,可马车却是在看热闹人的眼光下,慢慢走起。 谢清溪此时嘴角的笑简直是掩不住了,旁边的谢清湛一转头,有点奇怪地说道:“你怎么回事啊,笑成这样?这是人家救了人,你干嘛这么高兴。” “我就是高兴,虽然是他救了人,可我一样高兴,”谢清溪不服气地说道。 就在马车驶过浮仙楼的大门时,就看见车帘被掀开一角,一根朝天竖的食指搁在车窗旁边。 谢清溪顺着他的手指往天看了一眼,天气挺好的啊,小船哥哥这是暗示什么呢? “纪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天都没见你回客栈,我快担心死了,”冯小乐一路小跑过去,看着纪仲麟就笑着说道。 此时纪仲麟的眼神却被浮仙楼的门口看去,那个站在最上面台阶上,公子打扮的人儿,此时正仰首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她成了大姑娘了。 纪仲麟站在原地晃神了好一会,才被冯小乐的大嗓门又叫了回来。旁边的冯桃花看着他一脸笑意,而冯小乐则是拉着他开始说这几日的事情。 不过一会他总算是想起谢氏兄妹,指着不远处的人便说道:“你看看,那便是谢家姑娘和他哥哥,你和谢姑娘也好久没见了吧。” 是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以至于他日日带着她的画像,却才发现画像上的她与如今的她已渐渐不同了。 “纪公子,”谢清溪轻笑了一声,客气地喊了一句。 当年她救纪仲麟是举手之劳,不过却给谢家庄园带来了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她对于纪仲麟此人一直有一种淡淡的情绪,她觉得这个人的出现,总带着一股风雨欲来。 纪仲麟邀他们再上浮仙楼去坐一会,谢清溪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银灰色袍子的男子缓缓走过来。他身材颀长,身上银灰色的锦袍却让他越发地如松柏般挺拔,只是这样光华卓绝的气度上,一张脸却略显平庸了些。 谢清溪先是错愕,不知他为何顶着一张脸出现,但最后却又是笑。就好像只要他一出现,就算不用开口说话,她的心情都是止不住的愉悦,嘴角都止不住地往上翘起。 纪仲麟却还是盯着谢清溪看,他的眼神露出太多的情绪,以至于让旁边的谢清湛都微微蹙着眉头。而从陆庭舟过来的角度,却正好能看见纪仲麟脸上露出的温柔之意。 他冷哼了一声,手中地扇子霍地一下打开。 “清溪,”在走到身边后,他才轻声叫道。 谢清溪转了转眼珠子,喊道:“师傅。” 陆庭舟满意地点头,而旁边的冯小乐和纪仲麟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尤其是纪仲麟因和他接触最多,更是立即拱手道:“林先生,好久不见了。” “纪老弟,可是别来无恙,”陆庭舟面露深意的说道。 纪仲麟立即说道:“托先生之福,一切都还安好。四年前林兄从江南一别,唯亭便再未见过先生,如今见先生安好,唯亭心安。” 陆庭舟轻笑了一声,便道:“此处不是久话之地,不如咱们上楼一坐再续前缘。” 谢清湛拉了拉谢清溪的手臂,问道:“这人是谁啊,你认识吗?” “是我在江南时候的骑射师傅,林师傅啊,”谢清溪回了他一句。 可谢清湛立即觉得不对劲,他记得上次大哥的朋友叫林君玄,而清溪在江南的骑射师傅也叫林君玄,他朝着如今这个林君玄又看了一眼。 在陆庭舟再次开口说话时,谢清湛的脸色立即古怪了起来。 一行人上楼之时,谢清溪刻意落后了两步,而她身后便是陆庭舟。两人都是走在最后,就在要进包间之时,她听见一个轻微却又清楚地声音说道:“不许和纪仲麟再说话了。” 本王不许你和纪仲麟再说话。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兄妹谈心 > 第一百一十章 这句话虽然声音压得极低, 可是谢清溪却还是一字不露地听在了耳中。她没有转头看身边的人, 只嘴角撩起一抹轻笑。 此时纪仲麟已经在桌子对面的地方坐下, 就在谢清溪要在他对面坐下时, 已坐在纪仲麟右手边的陆庭舟开口:“清溪, 你便与为师一道坐吧。” 谢清溪不明所以, 直接在他身边坐下。结果她刚坐下, 陆庭舟整个人往前倾,竟是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旁边的纪仲麟一转头只能看见高大挺拔的陆庭舟。 “林师傅, 你如何在何处高就,我曾询问过谢家大公子,他也并不知师傅的去向, ”纪仲麟其实对于林君玄此人还是敬仰的。 当年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母亡父不认,被整个家族所遗弃。如果不是林君玄让相熟的船队带他出海, 只怕如今他也不会这么快地积累一笔财富。 “我如今在恪王府当骑射师傅, 日子倒也勉强, ”陆庭舟不紧不慢地说道。 谢清溪转头盯着他的喉结看, 陆庭舟原本清澈悦耳的声音, 此时带着几分暗哑和粗嘎, 确实是林君玄当年的声音。 可坐在谢清溪旁边的谢清湛却从桌子底下拉了她的袖子一下,谢清溪回头看他一眼,凑过去低声问道:“六哥哥, 怎么了?” 陆庭舟正好转头看着低语的两人, 谢清溪的头勾了过去,凑在谢清湛的耳朵边,两张脸庞靠的如今近,竟是生出几分重叠来。 谢清湛正好说话,结果眼睛一下子对上了陆庭舟不轻不淡扫过来的视线,虽然他的眼神很平淡,可是谢清湛却吓得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没、没什么,”谢清湛呵呵笑了两声。 谢清溪抬头看着他古古怪怪地样子,索性不去理会他了。 纪仲麟倒是大吃了一惊,他立即双手抱拳道:“如今人人都称恪王殿下乃是当今第一王弟,林师傅能在恪王府当差,实在是前途大可期。” 第一王弟? 谢清溪轻笑地看了旁边人一眼,她倒是不知她的小船哥哥竟是这样的厉害呢,居然还有一个这么霸气威武的外号。 “第一王弟,”陆庭舟将这四个字轻念了一遍,可语气中却带上了嘲讽的意味,不过他在瞥见旁边纪仲麟的眼神之后,立即解释道:“王爷素来低调,从不在意这些浮世虚名,况且这第一王弟的称呼未免太过张狂,若是王爷听见,只怕也是万不能同意的。” 纪仲麟立即又道:“倒是无涯张狂了。” 接着几人又聊了聊近些年的机遇,这时候谢清溪才知道,原来冯小乐也开始跟着商船往外洋跑了。 冯小乐挠着耳朵不好意思地说道:“连先生都说,我们家冯小安以后那是要考举人老爷的,这读书多贵啊,光是每年束修费用都是一大笔。我陪我姐去帮他买过一回笔墨和写字的纸,我得个乖乖,够咱们家一年的用度了。” 谢清溪点头,这古代读书确实是有钱人的事情。寒门之家能出个秀才、举人,那已是祖上冒了青烟的。象谢家这等书香世家,也是累及了四五辈,才出了谢清骏这么一个状元。 旁边的冯桃花瞪了他一眼。 不过冯小乐不在意,反而继续乐呵呵地说道:“要是单靠我姐刺绣供冯小乐读书,那还得把我姐的眼睛给刺瞎了。所以我身为他亲哥哥,也不能不管他是不是。” 说到这里,冯桃花不语了。 其实去外洋的商船虽赚钱,可谁不知道这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苏州府也有人家是在商船上做工的,可最后一个个的都回不来了。 当年冯小乐要出海去,别说他娘不同意,就是冯桃花都不同意。可是家里头有个读书人,处处都要钱,况且人家先生也说了,他家冯小安是个好的,要是这么认真读书,说不定真能靠上举人呢。 其实就算真的什么都考不上,可他们老冯家几辈子才出了这么一个读书人,冯小乐是真舍不得。 不过好在他命硬,去了一年还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冯小乐,你真厉害,”谢清溪是由衷地佩服。 冯家和谢家是真的没办法比,他们谢家的孩子只要认真读书就好,什么笔墨纸砚那都不是个事情。就像谢清湛,他光是一套蹴鞠服就要好几两银子,更何况萧氏还赞助了他们蹴鞠队每人一套呢。 这也是谢清溪身为世家闺秀,却愿意同冯小乐他们这些的人交往的原因。或许在别人的眼中,冯小乐比谢家的奴才还不如,可谢清溪是真的将他们当作朋友。 因为她本身就是同他们是一个阶层的人,她曾经也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只是在她的时代当中,就算是女子也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上学读书,从而改变命运。 就连千年之前的陈胜吴广都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喜欢这种蓬勃的生命力,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从不放弃的生命力。 不过旁边的陆庭舟却看了她一眼,他又看着对面笑呵呵的冯小乐,两人你一我一语地真是好不热闹。 结果他低头拿杯子,再拿起时,就看见旁边纪仲麟朝这边望过来的视线,他一转头就看见他眸子中无限的温柔。 呵呵,这算叫前有猛虎后有豺狼吗? 陆庭舟突然后悔没将汤圆带过来,要不然这会谢清溪哪还顾得上同他们说话。 谢清溪今日本就是特别外出来找冯小乐一家的,其实之前谢清湛与同窗在街上买东西时,就看见冯家姐弟。他回去同谢清溪得意地说了一回之后,结果谢清溪死活要出来。 好在今个是萧氏去别家参加宴会,连带这二房的闵氏母女也一块去。谢清溪借口自己肚子不舒服,萧氏就没带她过去。 所以这会谢清湛看了看时间,便提醒道:“清溪儿,咱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吧。” 谢清溪一撇嘴就看见旁边陆庭舟的侧脸,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日松泛的日子。不过今天是谢清湛带她出门的,六哥哥可没有大哥哥那样大的脸面,到时候真被她娘抓住了,只怕两人都得玩完了。 于是她又问了冯家姐弟如今住在何处,便同谢清湛匆匆下楼。陆庭舟没说话,只在她转头回看他们的时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等一上了马车,谢清湛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结果他酝酿了半晌,都没听见旁边的人问自己。 “谢清溪,”最后还是他自己忍不住了,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六哥哥?”谢清溪转头看他,一双大眼睛中满满地都是不解。 谢清湛最怕的就是他妹妹这种眼神了,她一这么望着自己的话,谢清湛觉得就是再大的生气都能烟消云散。 偏偏这会她看着他的时候,还眨巴了一下眼睛,哎哟喂,谢清湛捂着眼睛。 “六哥哥,你要叫我干嘛啊,”谢清溪追问了一句。 谢清湛酝酿好的气势被她这么眨了下眼睛,就消散地一干二净了。他这会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和我说那个林君玄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啊,”谢清溪反问。 谢清湛怒:“他和那日帮我踢蹴鞠的人明明是同一个,你到现在还不承认吗?” 谢清溪呵呵地干了一笑,狡辩:“说不定人家就是同名而已,天下之大,你还不允许人家名字相同吗?” 这会谢清湛环抱着手臂,不紧不慢地说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应该记得我有个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吧。不过我忘了告诉你,但凡我听过的声音,我也不会忘记。” “即便他刻意换了声音,”谢清湛重重地加了一句。 谢清溪这会真是被震惊了,她瞪着谢清湛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谢清湛戳她的眼睑,好笑道:“再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六哥哥,你好恶心哦,”谢清溪试图转移话题。 不过谢清湛可不会轻易地放过她,他说:“你还不说老实话?” “他是大哥的朋友啊,我怎么知道,”谢清溪理直气壮地狡辩。 不过谢清湛也不在意,他呵呵地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好好,那我今晚就回去问大哥,想来他肯定愿意为我解惑吧。” “好了,好了,我和你说还不成,”谢清溪是真的怕了她六哥哥。 可她心底却也有隐隐的悸动,其实她和谢清湛的关系和谁都不同。他们不仅是一母同胞,他们还是龙凤双胎,这个世界有一个人是和她一同出生,陪着她一起长大,直到现在他自己虽是个少年,可却会拼命保护自己的人。 这个世界上,这个人只有一个,他叫谢清湛。 谢清溪往他身边坐了一下,轻轻揽着他的肩膀,结果谢清湛却半身有些僵硬。 “六哥哥,咱们可是龙凤胎,是吧?”谢清溪轻声问他。 谢清湛目不斜视,心里默念,千万别去看她的眼睛,千万别去看她的脸,千万别去看她。 结果谢清溪轻轻一叹气:“现在六哥哥长大了,书院里面多的是朋友了,所以我就没那么重要了。六哥哥是个男孩,不象我只能待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怎么,家里面有人欺负你?是不是明岚和明雪都不会你玩,还欺负你?”谢清湛一听瞬间就炸毛了,立即气愤地问道。 他气鼓鼓道:“我早就说过,三姐和四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还不如三表姐对你好呢。你放心,你要是被欺负和我说,我找她们算账去。” 他说的虽然快,不过谢清溪全听见了,她一感动,便伸手去揉谢清湛的小脸蛋。小时候那会,她什么都知道,可谢清湛就知道吃和睡,所以她每回无聊了,就趁人不注意,伸手去捏谢清湛的小脸蛋。 结果把他捏的哇哇大哭,将萧氏引了过来。谢清溪就光顾着冲萧氏笑,而谢清湛就只懂得哭,每回娘亲都边哄他边轻笑着骂道,怎么你倒是个哭包,你妹妹反而整天笑呵呵的。 现在想想,六哥哥真是从小就生活在她的淫威之下呢。 “六哥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被人拐卖的事情吗?”谢清溪问道。 谢清湛无声地点头,要不是他非拉着她去看杂耍表演,她也不会被人拐卖了。后来幸亏爹爹及时把妹妹找回来,要不然自己真是一辈子都不安心呢。 “那你还记得救我的那个小哥哥吗?”谢清溪循循善诱地问道。 谢清湛皱着眉头,“不是爹爹把你救回来的吗?” “爹爹他们是有赶过来,不过中间还有一个救我的小哥哥,你居然不记得了吗?”谢清溪无语地看着他。 谢清湛还真记不太清楚了,毕竟那会他也才三岁,只记得妹妹被人拐卖的事情。那时候娘亲被吓得昏厥过去,他光顾着哭来着。 “林师傅就是救我的那个人,”谢清溪轻声说道。 “啊?”谢清湛转头盯着她看,过了半晌才道:“你是说他就是小时候救你的那个人?” “那到底哪张脸是真的他啊,”谢清湛又问道。 谢清溪无语:“好看的那张。” “哦,”谢清湛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结果谢清溪等着他问话的时候,人家却再也不问了。最后还是谢清溪沉不住气开口:“六哥哥,你就没别的想问的吗?” “问什么?”谢清湛意兴阑珊地说道。 “关于君玄师傅的啊,”谢清溪小心觑了她一眼。 谢清湛却是闭嘴再不说话,车厢里的空气一下子如同凝滞一般,有种让人难以喻的压抑。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问他,只是怕他是来历不明的人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他是背景清白,旁的我便不想问了。” 谢清溪努力眨着眼睛看他,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其实她私底下同陆庭舟接触,在如今的礼教看来,是一种越轨的行为。她作为姑娘家,是不该频繁见一个外男的。 可是情之所向,情之所往,若教条真的能简单的扼杀人性,那么古来的卓文君、张莺莺这些人就不会这么流芳百世了。 谢清溪知道大环境如今,她只能生活在大环境之下,可她到底还是个现代之人。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谢清湛一个受着传统教育成长的少年,居然能这般纵容她。 唉,小少年,你为何要这么贴心嘛。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噩耗降临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皇上如今虽然不太管事, 不过这文武大臣的折子他也还是看的, 如今这满桌子上铺着的折子都是朝中御史官的弹劾折子。 其中唐国公文天权的最多, 说的都是他教子不严, 甚至还有不少人撺掇皇上给唐国公府降爵呢。 就这么一件小事, 而且这几个纨绔回家的时候, 脸上还挂着一脸伤呢, 一问才知道是被谢清骏打的。可是谁家都不敢出头喊冤枉啊,不说你这好几个人围攻人家一个,结果反被人收拾了, 丢人呐。 再说了,你要是真出来喊冤,估计那些文官能吐你一脸的吐沫, 怎么的, 就许你家败家子打人,还不许别人还手自卫了? 谢清骏揍人那也是自卫的, 文天权都不用想, 都能猜出这帮文官最后的套路。反正你们这些勋贵人家, 吃着国家的喝着国家的, 结果不仅没给国家出力, 还养出一群败家子出来。 所以今个内阁几个阁老和户部、工部尚书在这边议事, 听闻山东已经一整个夏天都没下雨了,眼看着这个秋季的收成就要毁了。 山东再往上走走那就是天津卫了,这可是拱卫京城的地方。其实大旱倒是不怕, 就怕老百姓没了收成了, 最后成了流民,一窝蜂地往京城跑。 皇上虽然不爱管这些事,可是这天下好歹还是他们老陆家的,他也得管不是。 “这次山东大旱,若是再不及时下雨的话,只怕会造成秋后收成大减。况且去年山东就已经有过一次洪涝了,所以要及早想出应对之法,”谢舫恭敬地说道。 户部是管着银钱的,户部尚书朱典是个老好人,谁都不愿得罪。不过要从他这要到钱,那也是难的,就连皇上几次想动用国库的钱,都没从他这讨到好去。 此时谢舫说要想出应对之法,他只坐在位置上不说话,看得对面的谢舫是干瞪眼。 倒是工部尚书开口了:“山东临近江苏,而江浙历来是雨水充沛,我看这也不过是一时之困而已。谢老也不要因为钦天监那帮人的说辞而担心。” 工部赵行祖是首辅许寅的门生,所以他自然是帮着许寅说话的。如今谢舫以山东说事,而许寅则是想让皇上拨款去陕西,许寅是陕西人,听闻这两年陕西也是风不调雨不顺的,今年春天的时候黄河大水又泛滥,听说是淹没了沿岸不好田地。 不过谢舫觉得,之前已经给陕西拨过款了,而巡抚也过去巡查过了,都说如今那边一切都慢慢恢复正常了。既然都已经转好了,何不把银子拨给别的有需要的地方。 许寅自然也有说辞,陕西是黄河途经之省,如今虽然老百姓已经被安置了。但是朝廷应该拨款下去修河道,要不然明年要是再来一场大水,还是得淹没。 至于山东,这不是还没到那危机的程度嘛。 皇帝其实也听了他们两人的话,觉得这个说的不错,那个好像也有些道理。后来他听烦了,就让内阁拟定个章程呈报上来便是。 结果他们倒好,把户部和工部的一块拉过来吵架了。 皇帝这几日休息不太好,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如今被他们这么嗡嗡嗡地说话,只觉得更疼了。 所以他立即说道:“这两省之事都是关系到国家民生的,我知众位爱卿都是心系百姓之人。但此事不是一日就能讨论的,不如你们内阁议定之后,再呈报上来。” 噗,皇帝更干脆,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许寅冷笑了一声,谢舫倒是不声不响地。 不过皇帝见他们都在,便一手撑着额头,有些头疼地说道:“既然如今众位爱卿都在,我这处正有一事要让你们讨论个章程出来。” “皇上只管吩咐便是,”许寅立即接口。 皇帝一脸为难地看了眼众人,道:“想来这几日闹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大家也是知道的?” 他虽然没说是什么,不过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这几日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的,可不就是唐国公家几个败家子打了今科状元郎的事情。 当然如今的版本是,状元郎打了这些败家子,为民除害了。 谢舫倒是一脸淡定,就跟皇上说的这事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 不过他不说话,却有人开口了,唐友明是这两年刚进的内阁,他为官清廉又曾历任山东巡抚、都察院左都御史等职务,也算是一个能吏。 如今他开口道:“皇上,臣以为勋贵之家,沐浴皇恩,更应谨省修身,可如今唐国公不仅不能教导自己的嫡子,还放纵其子殴打朝廷命官,实在是骇然。” 唐友明是三辅傅守恒引荐入阁的,不过当初他入阁正好同许寅引荐之人想撞,许寅是坚决不同意的。可是内阁廷议之中,一直没发声的谢舫却突然同意唐友明入阁,临了插了许寅一刀。 后来傅守恒还有唐友明便隐隐以谢舫为首的模样,如今谢舫的儿子谢树元在都察院任右都御史,孙子还是今科状元,谁都知道谢家几代估计都能盛宠不衰了。 如今唐友明一张口,就是给那几个败家子定罪。 许寅和坐在对面的另外一个阁老陈江对视了一眼,陈江如今还领着兵部尚书的职责。之前他的小儿子被人在蹴鞠场上踩断了脚,就是和谢树元的小儿子踢蹴鞠才会如此的。况且踩断他儿子脚的那小子,还自称叫陆庭舟。 害的他以为是恪王爷,忐忑地进宫给皇上请罪,谁知皇上什么都没说。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谁不知道恪王爷深居简出的,怎么可能会愿意和一帮小孩子踢鞠蹴玩。 若不是苦于没有证据,他恨不能立即告谢树元一个教唆儿子窜谋他人冒充王爷的罪。 况且陈江的亲妹妹如今就是嫁在列侯府里头,这回和文选一块闯祸的,就有他自己的亲外甥。所以他立即挑眉,道:“想来唐大人是没亲见过那几人,据说回府的时候,各个脸上都带着伤呢,据我所知谢修撰如今可是日日在翰林院当值呢。我看无非就是少年人之间一些口角罢了,何须如此小题大做。毕竟如今人也被打了,亏也吃了,要是再做什么处罚,只怕勋贵们都要觉得是咱们文官估计针对他们了。” “唉,陈阁老,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同朝为官何来针对一说,”许寅出来讲和,不过也转头对皇上说:“老臣倒是觉得陈阁老说的不无几分道理,这些勋贵公子在京兆尹关了一夜,只怕也受了不少惊吓。如今他们也受了伤,得了教训,再追究反倒是显得有些苛责了。” 唐友明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白身攻击朝廷命官,竟是能如此大而化小了。” 这会唐友明立即起身,有些激愤地说道:“皇上,谢修撰乃是今科进士,皇上亲点的状元郎。可如今呢,一帮白身之人,不仅对朝廷命官出侮辱,还扬要报复,此等恶劣行径若是不及时惩治,只怕日后此风越演越烈,到时候朝廷颜面何存,文武百官颜面何存?” 文人斗嘴总是喜欢拔高高度,动不动就是国家、江山社稷的。 不过皇帝也无聊地紧,左右听着他们吵架倒也打发打发时间。 唐友明可是当过左都御史的人,监察院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头可各个都是铮铮铁骨,一张利嘴张口便是引据论点,上下几千年他都能给你说出花来。 陈江是个武人出身,如今是领着兵部尚书的缺已是祖上八辈子积的福气了,嘴皮子自然是没唐友明厉害。 至于许寅他倒是自持身份,不愿和唐友明在皇上跟前打嘴炮。 于是唐友明一人完虐这两人,许寅当时就恨,怎么之前开会的时候,没把其他阁臣也一起拉上的。 不过这事吵完了也算是个结尾了,皇帝派人去这几家都申斥了他们。不过倒大霉的还是文选,皇上命人杖责他二十大板,还是从内务府派去的太监打的。 那场景别提多热闹了,裤子一扒,往板凳上一按,就开始打,那皮开肉绽的,别提多血腥了。 当然打完了之后,唐国公还得领着儿子谢主隆恩。 不过别人家虽然也被申斥了,可是人家不但没怪谢清骏,反倒是严禁自家儿子再同文选这种纨绔在一起了,免得被带坏了。 其实谁都有护短的心理,谁家要是有这么一两个败家子,家长不仅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儿子主动惹事,都是交了坏朋友被别人带的。 所以这几家算是把文选恨进骨子里去了,都觉得自家儿子是被文选害的。 其实夏天要说快的话,还真是一溜烟的就过去了。 谢清懋是在夏末的时候回来的,谢清溪原本在刺绣,一听说二哥哥回了,扔了绣架子就往外面跑。 “二哥哥,二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谢清溪拉着他的手臂就开始蹦达。 谢清懋从小就长在谢树元和萧氏跟前,不同于谢清骏,谢清溪八岁才见着亲大哥。这个二哥哥从小就跟他们在一处长大,大哥哥没回来之前,他就是他们名义上的大哥。 “我这会从安庆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回来,”谢清懋摸着她的头,突然轻笑着说道:“咱们清溪儿长高了。” “那是自然,我马上都能长到你的胸口这了,”谢清溪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 谢清懋牵着她的手,便往里面走,说道:“咱们得给母亲请安去了。” 萧氏看见儿子也很是激动了一下,谢清懋一走就是三个月,萧氏的心七上八下的,这会看见儿子总算是放宽了心。所以她也笑着说道:“总算是回来了。” 谢清懋一撩袍子就是给萧氏磕头。 不过萧氏也没问他多少话,便让谢清懋去换了一身衣裳,去给老太太请安。虽说如今萧氏才是萧家理事之人,不过老太太到底是后院辈分最高的。 萧氏带着谢清懋和谢清溪一块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一见孙子回来了,也是高兴万分。这会便问道:“安庆那边的叔祖父和叔祖母身子都还好吗?” 谢舫统共就一个亲弟弟,就是如今在安庆的谢二太爷。 谢清懋赶紧点头,说道:“我这会去不仅见了叔祖父和叔祖母,还见了不少太公太婆和其他长辈。祖父让我带的东西,我也全部带过去了。而且这次我回来,叔祖父还让我带了东西给祖父和祖母。” 老太太点头笑道:“好好好,如今他们年纪也大了,身子骨硬朗才是正道理。” 又听了一会,就听谢清懋说道:“谢家族学办的很是不错,如今谢家不少子弟都在里面读书。祖父在族中的田地所收的租子都用来于族学了,去年倒是去了一位举人。” “哦,是哪家的孩子,”老太太一听便来了些兴趣。 不过谢清溪也真是奇怪了,要说她的祖父谢舫吧,也算个人物,孤身一人,夫人的娘家还是罪官之家,居然能让他进入内阁,如今还是个次辅。 其实象谢树元做官就比谢舫要容易些,首先朝中有个高官亲爹在,当年他会试那届的座师和同窗也都是一股力量,还有萧氏可是出身永安侯府的。当年老永安侯可是在西北军里实打实地闯出来的。 结果这边亲亲热热地说话,那边老太太就笑呵呵地对萧氏来了一句:“我这边也正好有个好消息,马上你姑母他们一家子就要回来了。” 结果谢清溪一转头就看见她娘亲的脸色僵住了。 怎么回事?她娘不是一向泰山崩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 结果,半晌后萧氏才勉强笑道:“怎么我竟是没得着消息?可是表弟选中了京官?” “可不就是嘛,你表弟也算是熬出了头,在四川待了那些年,总算是能回京城了。如今你姑母就要同他们一块回来了。所以这礼物要赶紧备齐了,毕竟你姑母最是讲究体面了。” “是,儿媳妇知道了。” 谢清溪从她娘语气中,居然听到了一丝不情愿。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人之本善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娘, 姑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啊, ”待回了萧氏的院子, 谢清溪才得了空问道。 谁知萧氏脸上出现一丝无奈, 随后说道:“好了, 这事不管你的事情, 小孩子不要问这些。” 于是萧氏就轻轻松松地谢清溪给打发了。 可谢清溪是谁啊, 这个家就没她不能知道的事。所以她专门在她爹回家的时候,颠颠地跑去前院,然后提前接到了她爹。 谢树元在衙门里头待了一整天, 想着不是要监督那人,就是给告这个的状。结果一回家,就看见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冲着他甜甜的笑, 哟, 这一天的疲倦瞬间都消散了。 “爹爹,你今天很累吧, 不过没关系, 待会我给你捶背, 还给你捏肩, ”谢清溪开始哄她爹。 谢树元一听高兴啊, 父女两人欢天喜地地去了萧氏的正院。这会萧氏正在处理家中的庶务, 又到了要换季的时候,要给全府的人准备秋季的衣裳。还有这些院子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 都得做新一季的衣裳。 谢清溪颠颠地给谢树元又是捏肩膀, 又是敲背的,过了好一会,她爹便优哉游哉地说道:“说吧,闺女,有什么想求爹爹的?” “呵呵,我爹爹果然是英明神武,”谢清溪拍马屁。 谢树元回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谢清溪这才在他身边好好地坐下来。她说道:“爹爹,我今个听祖母说,姑祖母一家子要回京城了,我见祖母格外开心,便想同你说说而已。” 谁知她刚提到姑祖母这三个字,谢树元就立即脸色一僵。过了半晌才道:“你姑祖母啊,是个板正的性子。” 板正,一说到这个,谢清溪就想起她二哥哥谢清懋来。 不过等谢清溪再要仔细问了,他爹爹就不愿说了。 待到了晚上,一家人在这处一块吃着饭,谢树元还特别将自己珍藏了的好酒拿了上来。谢清懋这会去安庆,也算见识了那边的风土人情,就连一直无缘回家乡的谢清骏都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其实象谢家这种耕读世家,就算在京城当了再大的官,但是到老了总是要回乡的。就算象京城这些传了好几代的勋贵之家,若是老侯爷或者老公爷没了,这一辈的照样还是替他扶灵回乡的。 落叶归根,这四个字是刻在了中国人的骨血之中。 谢树元曾在少年的时候,与父亲一同送祖父回乡安葬。那是他唯一一次回安庆,也是他父亲最近一次回去,再那之后,父子两人再无人回去。 最近这两个月,谢舫还时常问他,清懋有没有写信回来。谢树元看着他那模样,只怕是生出了退隐的心思了。 其实谢舫如今年纪也不算大,六十出点头,当然这个不算大是在谢清溪的眼中。其实要是搁这古代,谢舫绝对是高寿之人,而且他精力充沛,即便是每日去内阁,都能完成同四五十岁青壮年差不多的工作量。 不过人到一定的年纪,总会追忆一下过往,想一想未来。这会谢清懋从安庆回来,自然是要给祖父请安的。于是谢树元带他一同去了谢舫的书房,谢清懋一进门,就把叔祖父给祖父写的亲笔信拿了出来。 待谢舫看了信,又仔细询问了安庆那边兄弟和堂兄弟的境况,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竟不知我此生还有无机会再回安庆一趟。” 谢树元一听这话,立即觉得头皮都炸了。他起身便道:“父亲,您说这样的话,让儿子如何安心。” “自古人生谁无死,不过是早死和迟死的区别罢了,待你活到我这样的年纪,便会明白,死亡并不可怕,”谢舫不在意地说道。 谢树元垂头,只紧紧抿着唇不作答。 而旁边的谢清懋也是平静地看着祖父,比起大哥来,他在祖父跟前的日子并不多,可是每次与祖父交谈,不管是指点学问上还是为官之道,祖父的见解总是比旁人要透彻些。 “我为官四十载,如今入阁为辅为宰,掌这天下权柄,人人看着倒是风光无限,只是这背后之艰辛又有几人能了解呢,”看了亲弟弟给自己写的信,谢舫也忍不住叹息。 若是以寻常之人来看,一个田舍翁自然是比不上一个宰辅来的尊贵,可是谢舫看着信上那怡然自得的心境,却突然隐隐生出几分羡慕。 “你们父子也坐下,咱们祖孙三人好好说会话,”谢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这父子二人坐下。 谢清懋摸了一下怀中的盒子,却是轻声叹息了一场。若是他此时将这盒子拿出去,只怕又是一场是非吧。 “先前为着清骏的事情,内阁几个老臣很是吵了一番,就连皇上都被一帮御史烦扰不堪。不过好在这帮御史也算是各个硬骨头,弹劾这些勋贵是各个不留余手,”谢舫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这一生,他最大的成就,别人或许觉得是入朝为官为宰。可是对于谢舫本人来说,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教养了清骏。 “清骏之事让父亲为难了,”谢树元也腆着脸子说道,其实吧,他还觉得皇上对文选那帮纨绔手下留情了呢。 要是他儿子真是什么文弱书生,只怕那天吃亏的就是自家儿子了。所以谢树元一点都没觉得谢清骏做错了,反而忍不住给儿子拍手叫好呢。 谢舫只瞧了谢树元一眼,就知道他这心里想的是个什么。不过他也没反应,左右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谢清骏这样的,要是搁别家,那就是金疙瘩中的金疙瘩。当然搁在谢家也是个宝,只是谢树元自己四个孩子,他觉得是没一个是不好的。 所以三个儿子他不知道偏疼谁,后头干脆就一心喜欢女儿去了。 毕竟谢清溪这样时不时出府玩的,要是搁别家,谁敢让自家姑娘这样。也就是谢树元,左右他惯着孩子。萧氏为着这事可没少说他,都说他这样惯孩子的不行,谢树元当着她的面保证地好好的。 结果呢,这一转脸,谢清溪一摇他胳膊,说爹爹,我明个想去外头买本书,他就忙不迭地答应了。 这会谢舫还瞪着他,结果谢树元就开始走神了,幸亏他旁边坐着的是谢清懋,一拉他袖子,谢树元这才回神过来。 “要说咱们家这些子辈当中,谁家我都不担心,老二家的那个如今才上蒙学。至于老三的那几个,我也看了,资质虽然普通,不过胜在还算勤奋,日后谋个一官半职的倒也不难。老三自己是个没什么大才的,对儿子帮不上忙,你作伯父的,到时候要多看顾他一些,”谢舫喋喋不休地说道。 谢树元一听,头皮又麻了,他爹怎么象是在安排后事呢? 可千万别啊,他堆起笑脸道:“爹,老三家那几个孩子,看着我就知道叫一声大伯,跟我可没有跟你亲近的。所以你还是自己看着他们吧。” 结果谢舫没说话,却又轻声叹道:“其实我谁都不担心,到时候我成了一杯黄土的,还管你这些干嘛。” 谢树元这会连哎哟都哎不出来了,他爹这哪是谈心啊,这简直是诛心呐。 “情深不寿,慧极则伤,恒雅幼年之时,便极具才慧。人人都春秋经隐晦奥涩,简义深,结果旁人连读都尚不通顺,他只默读两遍就能倒背如流,还能根据文义,发微阐幽。我当时也引以为傲,处处炫耀。”谢舫想到这处又是微叹了一口气。 他的孙子并未出现伤仲永的情况,反而在大时越发地了得,以至于天下皆闻恒雅公子之名。 “可我观恒雅行事却是越发地偏激了,”谢舫定睛看着谢树元。 谢树元被他这么一说,也是唬了一跳,可是过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自家儿子到底何处行事偏激了,怎么就让他爹这么说了。 “爹,其实这次与唐国公府的事情,倒是真不管恒雅的事情,毕竟咱们家同唐国公府远日无冤今日无仇的,恒雅何须整治唐国公府呢。我看也不过是个意外而已,就是巧遇了,”不过谢树元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了。 而旁边的谢清懋一听唐国公府,眉心一下子便跳了又跳。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爹爹说的唐国公府,可是宫中文贵妃的母家?” “确实是,”谢树元这会又突然想到了。 可是过了半晌,他又道:“若说是为了明芳之事,那倒也不能够啊。明芳乃是入宫选妃后,皇上做主赐婚的。” “祖父,父亲,我回来之前,二妹妹曾让我带回一物,”谢清懋突然开口。 谢清懋从怀中将一个首饰盒子拿了出来,这盒子乃是长条形的,一打开就看见里头一枝金光灿灿的簪子,做工精巧,而上头镶嵌的珍珠却浑圆莹润,一看便是顶顶好的东西。 “这是……”谢树元只觉得眼熟,并不知在何处见过。 谢清懋轻叹了一口气,最后才道:“这是二妹妹入宫选妃之时带上的,在途中她一直欲又止,等我要回京的时候,她才将此物拿出来。当日选妃的情形,想来父亲也有所耳闻的,只是父亲不知的是,文贵妃便是以这根簪子,才引得皇上赐婚的。” “你是说文贵妃当日带了同明芳相似的簪子,原本该是降罪与明芳的,结果文贵妃便向皇上求情,这才引出赐婚一事的?”谢树元瞪大了眼睛。 宫中之时,并非他这等朝臣能够肆意打探的。原本他也只是以为皇上在选妃的时候,临时变了注意才会将明芳指给二皇子。 后来明芳虽知晓内情,但是她怕谢树元迁怒与江姨娘,又将这事隐瞒了下来。这才让谢树元和萧氏一直都不知情,只以为这桩赐婚乃是圣上的临时起意。 谢舫此时也忍不住皱眉,他道:“那明芳为何到你要回来才将此事说出来?” “明芳也是为了护着江姨娘,生怕她被爹爹送进庄子上或是庙里去。不过这一路上,她也是深思熟虑,只觉得若是不说此事的话,只怕二皇子一派还会在生出什么波折来,”谁知二皇子那派刚失了一个侧妃,紧接着二皇子的亲舅舅家就出事了。 这会连谢树元都不敢再说,谢清骏这回的事情是巧合了。 可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谢清骏又为何能知晓呢。 此时谢清骏正与人在酒楼之中,包间里头只有两人,而窗子打开后,一轮圆月正好在窗子中间。 “上次之事还要多谢王爷知会与我,要不然我竟是不知,二皇子竟对我谢家有如此深厚的兴趣呢,”谢清骏一举杯,对方还没说话,便一口喝了下去。 对面穿着浅蓝色暗银十字纹软缎袍子的男人,看着他,只轻笑一声:“恒雅何必如此客气。” 差不多年纪的两人,一个风姿卓越,一个鸾章凤姿,都是如谪仙一般的人物,此时就算是喝起酒来,都有一种迎风对月的诗画意境。 “人人都说恪王爷深居简出,无心政务,”谢清骏突然低头淡笑了一声,这笑中有嘲讽、也有钦佩,他说:“谢清骏比起王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是啊,一个真正无心政务的王爷,又怎么会关心皇子们娶谁做老婆呢。可是陆庭舟不仅知道皇帝赐婚给谁,就连选妃当场之时,他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要知道有些贵女,可是被单独叫进去面见皇上和贵妃等人的。能叫他得了消息的,便只有皇上身边之人了。 “君玄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若是旁人倒是同我无关,不过谢家之事我却是不能袖手旁观的,”陆庭舟说的越发地直白露骨了,就差把‘谢清溪是我的’这六个字刻在脸上了。 谁知谢清骏横眉冷目,一下子将手中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敢问一声,王爷如何才会放手呢?” 陆庭舟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又伸手拿起酒壶,亲自给他倒酒。 “放手,我为何要放手,”陆庭舟反问了一句,那语气好像谢清骏说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一句笑话。 “我待清溪之心,不比恒雅你淡薄一分,”陆庭舟说完这句话,就将手中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谢清骏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举起酒杯,将手中之久饮下。 想娶我妹妹,哼…… 谢清骏又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依旧清冷寂寥,一如那晚。他利用了那姑娘一场,如今也只是一声叹息罢了。 ******** 谢树元一直在谢清骏的院子里坐着,等戌时三刻过了,谢清骏才回来。因清骏如今也入朝为官,难免会被同僚拉去饮酒联络感情。谢树元和萧氏一向对这个大儿子放心,从不过多询问他的事情。 结果他今日才发现,清骏如今回家竟是越发地晚了。 谢清骏进来时,人倒是依旧清醒着,只是走路的时候两脚有些漂浮而已。 旁边的默原本是扶着他的,结果看见谢树元坐在当间,一下子就吓得愣住了。谢清骏自己还往前面走,默则是被吓得站在那处了。 “父亲,”清骏一见谢树元在,便轻笑地叫了一句。 谢树元淡淡问道:“同谁一处喝酒了?” “不过是朋友而已,”谢清骏回了一句,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谢树元原本一肚子话想问他,结果看他用手撑着额头,还是赶紧冲着还傻站着的默道:“大少爷喝了这样多的酒,你还不赶紧去厨房弄些醒酒汤来。连主子都照顾不好,要你们还有何用?” 谢树元骂完默了,反倒觉得心里头堵得火气有些消散了。 其实谢树元心中也多少猜测了些,可到底还是不敢相信,文选之事乃是谢清骏故意为之。他倒也不是拐弯抹角之人,直接便问道:“清骏,文选之事可是你故意所为?” “父亲缘何这么问,我不是一早便同您说过,我当时不过是晚归,正好路过那处,看见文选在为难一个姑娘,便出相劝,这才会引发后面的事情,”谢清骏此时已恢复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说话条理也依旧清晰。 谢树元一听,此时便越发地确信了清懋的话,他道:“你只管同我说实话,我是你父亲,便是文选之事是你故意而为又如何?” “果真还是瞒不过父亲,”谢清骏突然轻笑一声。 谢树元诧异地看着此时轻轻摇了下头的儿子。 倒是谢清骏不在意地说:“看来清懋已经从安庆回来了,我想是二妹妹同他说了当时选妃发生的事情了吧。我倒是没看错明芳,她虽爱闹些小性子,到底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谢树元此时满脸震惊,似乎已是看不清面前的儿子一般。之前父亲曾多次和他提过,清骏多智,当初他只以为是清骏是读书上比旁人有更深的见解而已。如今他竟是完全误解了父亲的意思,只怕父亲也是从某件事中,才窥视到清骏之深沉的吧。 “父亲也不必如此看我,我之所以会擅自行事,无非是怕祖父和父亲心软罢了。”谢清骏微微转头,一双眸子亮若星辰,他道:“江家对于我们谢家来说,早已是尾大不掉了。不过是祖父和您一直顾念着祖母罢了。如今由我来料理,倒是省了你费心了。” 谢树元此时已说不出一句话了。 谢清骏却继续道:“至于江姨娘,我劝父亲还是趁早将她处置了,要不然明岚和她还不知要闹出何等荒唐之事来。明岚的性子,不用我说,父亲也是一清二楚的吧。”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似是嘲讽,又似是无意。 谢树元这会才开口问道:“那你要如何处理江家?”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大丈夫当壮士扼腕。” “不过江家只是蝼蚁而已,用不着咱们家壮士扼腕,”谢清骏依旧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他要处置的并不是他祖母的娘家,他父亲的亲舅家。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老姑奶奶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转眼间, 就到了秋天了。这些日子, 萧氏忙着给家里头的人置办秋季的份例, 这太太小姐们的衣裳是缺不得的, 几个哥儿也要进书院读书了, 这些钱都是得从公中出的。 谢舫不是个搂钱的主子, 一年就那么点份例, 不过好在他是阁老,底下多的是人孝敬。不过就算是有,也不够这么一大家子的花销, 但谢家瞧着这家底却是比着侯爵之家都是不差的。 这还真的要归功于谢树元在江南的那十年,江南那是个什么地方,天下赋税十分之一能出与江南, 两淮的盐商一个比一个富有。谢树元自个攒了私产下来, 也没忘记帮着谢家在江南置办些产业。 其实如今谢家还没分家,要是真按着规矩来, 大房挣的银子那都是要归功的。不过谢舫也没计较过这些, 倒是闵氏私底下和谢树钊提了好几回, 但是谢树钊狠骂了几顿之后, 她也老实了不少。 先生下学之后, 谢清溪就带着朱砂一路溜溜达达地去萧氏的院子。她平日极少在自个院子里吃饭, 只要一下课必是往萧氏院子里跑。 结果她刚进院子里,也没让人通报掀了帘子就进去,等进去之后才看见她三婶娘正坐着跟萧氏说话呢。 谢清溪赶紧给三婶娘刘氏请安, 刘氏立即便笑道:“清溪回来了, 可是夫子那边放学了?” “刚下课没多久,我看五妹和八妹也一块回去了,”谢清溪也回了一句。 刘氏一听便转头对萧氏道:“大嫂,那我便回去了,明霞她们也是在我院子里吃饭的,只怕这会姑娘们也饿了。” 萧氏说了句,让她日后多过来的客套话,又让秋水送刘氏出去。 等刘氏走了之后,谢清溪这才坐过来,抱着萧氏的胳膊便问道:“今个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三婶娘怎么过来了?” “今个夫子教了些什么?”萧氏没接她的话头,反而是转移话题问道。 谢清溪开始摇头晃脑学着夫子的模样,不过好在她背的倒是一字不差,最后萧氏也只是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这么摇头晃脑的,象个什么话?” “夫子每回读书都这样的,”谢清溪不服气地说道。 此时萧氏让丫鬟去摆饭,因着谢清溪从小在江南长大,所以她极不习惯用炕桌,所以谢家吃饭都是用桌子。这会丫鬟们已经在偏厅将桌子摆好了,秋燕带着两个二等丫鬟去厨房拎膳盒去了。 “你在学堂里可千万别淘气,如今你也是大姐姐了,要给下头几个妹妹做榜样,”萧氏教导她。 谢清溪可不管这些,在大房里头,她就是顶小的。不过二房的七姑娘明雯、三房的八姑娘明娟、九姑娘明宛都是比她小的。 特别是二房的明雯,同谢清溪最是要好,每次看见她都是甜甜地叫六姐姐、六姐姐的,所以每回谢清湛他们从府外带些什么好吃的回来,谢清溪总会带到学堂里头,给明雯留一份。 “那是自然的,我有什么好东西从来都会分给她们的,”谢清溪理所当然地说道。 萧氏也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大概也是她从小就没缺过银钱,所以她手头上最是散漫的。先前萧家那边送了好些宫花过来,谢清溪一溜烟的全给分了,后来也不知道清骏从哪得来的新的,又全给了她。 “你在学堂里头同谁最要好啊,”萧氏看似随意地问道。 谢清溪认真地想了一下:“肯定是明雯啦,她年纪小长得也可爱,说话也娇滴滴的,一看见我就叫六姐姐,我最喜欢她了。” “那明涓和明宛呢,她们两也都是妹妹啊,”萧氏多问了一句。 谢清溪说:“八妹和九妹都不太说话,而且我看她们那样子,风一吹就能跑的,我也不太敢跟她们说话。” 萧氏是最正宗的大家闺秀出身,结果却养了这么糙的一个闺女。谢清溪在外面是彬彬有礼、斯文雅致的,不过在家里头就有些没大家闺秀的正形了。 而三房的几个姑娘,说好听点的,叫小家碧玉。不过要真是说难听的,那就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萧氏瞪了她一眼,道:“怎么说自己妹妹的?” 谢清溪冲她撒娇笑了一下,母女两人便再没说话。 谢家的老姑奶奶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中到的,那一日谢清溪依旧是去正院陪萧氏吃早膳,结果就听萧氏吩咐,让朱砂再给她换套鲜亮的衣裳。 “我觉得我这身挺好的?”谢清溪垂头看了一眼。 萧氏显然是不太有空同她说话,只哄道:“乖,你姑祖母一家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去换套鲜亮的衣裳,这套太素净了些。” “咦,不是要还要再等两日,船才进京的吗?”谢清溪有些奇怪的问道。 “刚刚来了信,说是今个就要靠岸了,我还要派马车过去接他们,”萧氏显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手忙脚乱,毕竟来的可是一大家子人,还有好些箱笼家具,那都要人去抬回来的。 如今她已让门房上头套了马车,先把主子们接回来,至于那些箱笼,再多派些家丁过去便是了。 谢清溪赶紧同朱砂一块回院子,她问道:“朱砂,你听沈嬷嬷提起过姑祖母吗?” 结果丹墨拿了衣裳过来,银红色绣金线暗芙蓉宽袖衫,下头一条粉白色暗芙蓉的裙子,丹墨和朱砂两人伺候着她换上衣裳。 谢清溪还盯着朱砂看呢,结果就听她道:“我也问过我祖母,不过我祖母说,她对老姑奶奶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老姑奶奶二十几岁相公就去了,她一个人拉扯着儿子,也就是舅老爷长大的。” 孤儿寡母,看来这姑奶奶不是性格极刚毅的人,就是性格古板较真之人,估计这位老太太的儿媳妇也是难做的。 这头谢清溪换了衣裳,朱砂便将她的首饰盒子拿了过来。谢清溪这首饰盒子是一个外表乳白色的大盒子,不过一打开,盖子里头就嵌着一块水银镜,照的人别提多清楚了。 首饰盒子一共有上下五层那么多,通透乳白,放在阳光下的时候,那质地别提多温厚了。而且这盒子的上下五层还不是那种普通地拉开的,有点类似与现代的化妆盒,可以一层层地往两边掰开。 谢清溪首饰上头最多的就是红宝石,而且她的这些红宝石不仅指甲盖那么大,颜色和质地也是顶好的。上回萧熙来她家做客,谢清溪带着她来院子里头玩,结果萧熙就好奇她的首饰,一打开眼睛都直了。 萧熙是永安侯府的嫡女,也是金山银山养大的,不过在看见谢清溪这些首饰之后,都忍不住惊讶了一番。 好在萧熙这人和谢清溪一样,性子都是大大咧咧地,她虽然觉得谢清溪这首饰盒里的东西比自己的还好,不过她顶多也就是感慨一下,却是生不出什么嫉妒的心。 谢清溪的头发一向是丹墨梳的,不过她从来不喜欢繁复的发髻,同她如今的年龄也不太合适。待丹墨替她弄好了头发之后,朱砂便给她插了一枝五彩琉璃簪,谢清溪首饰盒里头还有各式琉璃和水晶制成了发簪或步摇。 “小姐,你两只手都光秃秃的也太不好看了,要不就把上回舅太太赏的这个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给带上吧,”朱砂将上回舅母游氏给的镯子拿了出来。 谢清溪一看这只宽宽的赤金镯子,上头嵌着的是磨成水滴型的红宝石,一共镶嵌了三颗,左右两颗比中间的那颗要略小些。 谢清溪一看这镯子,就笑了一下,这还是她上回去萧家。萧熙一见着她就跟献宝似得拿出来,说这是她特别给留下来,做她生辰礼物的。 原本萧氏说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姑娘哪能要这么贵重的生辰礼物。不过后来是外婆开口的,谢清溪才收了这礼物。不过萧熙前几日过生辰,萧氏准备了一整套头面给谢清溪,让她给表姐送去。 “这个带着也太累人了,”谢清溪吐了一口气说道。 朱砂赶紧道:“哪里,如今京城就流行这样粗的镯子,带出去贵气,压得住场面。今个姑祖母家刚回来,小姐你总该打扮的贵气些,可不能让那些表姐表妹看低了去。” 谢清溪无语地看着朱砂,这姑娘想的还真多。 ******** 今个谢家的姑娘们都不用去上学了,各个都正襟危坐地,就连闵氏都端坐在老太太跟前。倒是老太太朝外头看了好几眼,喃喃问道:“怎么回事啊,竟是这么久还没回来?” 待又过了一会,闵氏便笑道:“不如媳妇派人再去瞧瞧,看姑母他们如今到了哪里?” 此时老太太跟前的一个小丫鬟,一溜烟的小碎步进来,到了跟前便喜气洋洋地行礼道:“回老太太,姑奶奶一家如今已到了门口。” “哎哟,总算是回来了,”老太太高兴地说了一声,而此时坐在右手边闵氏的嘴唇却是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 如今谢家的几个老爷都在衙门里头,自然是不能回来的,所以只派人将在书院读书的几位少爷叫了回来。这会是萧氏和清懋去大门处接人去了,其他的人都在这边坐着呢。 等过了好一会,外头才有些响动,不过除了脚步声外,却是有些安静。 谢清溪往外面看了一眼,就见萧氏扶着一个严肃地老太太往里面走,另一边的则是一个不认识的贵妇人,个子比萧氏要矮了半个头,穿着洋红的蜀绣,看着有些厚重。而这妇人旁边则是跟着一个面目英俊的中年男子。 “老姑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这边人刚踏进门槛,那边谢老太太就站了起来,由丫鬟扶着往前走了几步。 结果萧氏扶着的老太太,只略抬了下眼,谢清溪一眼就看见这老太太的模样,直觉得是个不好相处的。 谢老太太这边亲热的阵势已经摆出来了,结果对面的人只淡淡抬了一下头,对着旁边的媳妇道:“这便是你们的舅祖母了,还不快给舅祖母请安。” 说这话的时候,后头大大小小的少爷姑娘连着前头的两人就跪下了,而此时正扶着姑祖母的萧氏,只得尴尬地往旁边站了站。 “哟,这都是一家人,哪能这么见外,赶紧起来,赶紧都起来,”谢老太太脸色略僵了下后,就立即笑开了,让两边的丫鬟赶紧上去把赵舅舅和他夫人林氏扶了起来。 这位姑祖母嫁的丈夫家是姓赵的,所以如今人人也尊称她一声赵老太太。 “自从得了你的信之后,你大哥是一直念叨着呢,早早就让咱们准备接你了,”老太太这会搀着赵老太太的手在上首坐下了。 她顺势摸了下眼角,有些哀怜地说道:“你们这一走就是十几年的,倒是让咱们都想的紧,如今一家子骨肉团聚了,真真是太好了。” “劳大哥和嫂子惦记了,这会若不是大哥出力,只怕吉儿还不能回京呢,”赵老太太说的倒是实情。 赵吉读书是不太给力,考了两回都没中进士,后来就托了谢舫的关系,在四川谋了个官职。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也就是个正五品而已。象他这种正五品的官,整个大齐朝不知有多少,有些人一辈子都只能在地方上待着。 不过赵吉有个好舅舅,这会花了力气给他弄进京城来了。 赵老太太心里头对这个哥哥也是极感激的,不过她一辈子都没瞧上谢老太太,只觉得这个罪官之女是配不上自家哥哥的。 “老太爷是他的亲舅舅,怎么会不帮称着呢,如今回来了,只管安心在府上住下便是了,”谢老太太说道。 而一直坐在下首的林氏,一听这话便立即抬头,那眉眼里的喜色却是拦都拦不住。 倒是赵老太太只斜了她一眼,轻笑着说道:“先前我那处院子还一直都在,我们家的旧仆一直都守着,待过两日收拾出来后,我们便回去住了。” 赵老太太这一句话,却让林氏的希望破灭。说实话,那处院子是赵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不过那会谢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顶多就是个耕读世家,家里书不好银子却不多,所以给嫡女的陪嫁也就是个两进的院子而已。 这会林氏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要说她这个婆母实在是太古板了些,如今谢家是个什么光景,有这样一个亲哥哥当阁老,也不知婆婆要强些什么呢。 这边老太太开始给赵老太太介绍三房的子女呢,一个个上去给请安。林氏早早备了荷包,上来一个给一个,不过谢家如今没分家,光是小姐就有七个之多,还有好些个少爷,哎哟,她这心疼的啊。 好在赵家这边也是要请安的,萧氏、闵氏还有刘氏作为舅母都是要给见面礼的。到了最后,赵家几个姑娘里头每人都拿了四个荷包。 “这是心姐儿吧?如今都十五岁了?这婚事可定下来了?”老太太拉着林氏的嫡次女问道。 林氏赶紧笑道:“她姐姐嫁在了四川,我们便想着这丫头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身边的,所以便想等回京之后,再相看亲事的。” 哦,那就是还没订亲。 “这里这样多的姑娘,你说这些未免太不庄重了,”赵老太太斜眼看了下林氏,吓得她立即闭嘴不说话了。 这会轮到谢老太太尴尬了,毕竟这话头是她先提起来的。如今赵老太太说林氏不庄重,这话头还是指向她。她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却还被人说不庄重。 谢清溪看了一眼自家祖母,有苦说不出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畅快。 两边的老太太又各自夸赞了一会,萧氏便笑道:“如今这会正是下午,想来大家刚从船上下来也该饿了。不如让让明雪带着姑娘们一块到旁边去坐坐,我让厨房送些点心过来,让她们表姐妹一处说说话,也让母亲和姑母好生说会贴己的话。” 赵老太太也点了下头,明雪便领着姑娘们出去了。 明雪素来有些目无尘下的样子,不过如今闵氏正带着她在京城里头交际,她如今也十四岁了,正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会倒是比去年要略知道掩饰些了,招呼着一帮表姐妹堂姐妹坐下后,颇有些主人的觉悟。 她们刚坐下没多久,丫鬟们便拎着红漆绘梨花八宝桔瓣攒盒过来,从里头端了十六道甜心出来,各式各样的,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开。 赵家统共有四位姑娘,如今年纪最大的就是赵心,她也是赵家的嫡女,其余三人都是庶出的姑娘。 这一路上已是瞧见了谢府的清贵,如今看着人家连吃了下午茶,都能有这样多的点心,心中免不了暗暗感慨,这京城果然与蜀川之地不同。 “咱们都是表姐妹,倒也不用太拘谨,你们若是饿了,只管吃便是了,”明雪招呼赵家四位姑娘吃东西。 不过这四位姑娘都是初到谢家,举手投足皆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行为轻浮让人看轻了。 谢清溪见谢明雪骄矜地看着人家,心底暗叹了一口气,率先用筷子夹了一个云片糕,她道:“从早上便听说赵家表姐妹要过来,光顾着兴奋了,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如今倒是觉得饿了。” 此时对面的明雯朝她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说:“六姐姐也饿了?我也一早就饿了呢。” 这会赵家四个姑娘都朝谢清溪看了一眼,这姑娘她们刚才都注意到了,长得顶顶好看不说,气度也是大方的。听说是大房里头唯一嫡出的姑娘,谢家大房…… 在蜀川的时候,这几个姑娘可也是听说过谢氏恒雅的名字。之前虽也知道这是表哥,可是从未见过,难免跟旁人一样,只觉得此人天纵奇才。如今进了谢府,一想到要跟这位表哥见面,可真真是极好的。 谢清溪这么一开口,众人倒也放松了。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你说说京城的趣事,她说说蜀川的异闻,时间过的倒也挺快的。 就在这会,坐在谢清溪旁边的赵心,看着她手上半个指头宽的赤金镯子,上头镶着的还是鸽子血红宝石,忍不住地抓住她的手,笑着说道:“哟,六妹妹的手可真细真白,这样白的皮子也不知是怎么养的,竟是这么好。” 谢清溪不习惯陌生人这般抓着自己的手,正好挣脱之时,就听赵心又捏着她手腕上的镯子惊讶道:“妹妹这镯子的花样可真是好看,上头这红宝石是鸽子血的吧?” “表姐,你能……”谢清溪刚要说话。 就听赵心又说:“我瞧着这镯子样式倒是京城的,同蜀川那边的就是不一样,不如六妹妹让我带带看,若是好看的话,我让我娘也给我照这样式弄一个。” 就在谢清溪对这姑娘自说自话的能力佩服到极点的时候,就见手掌一紧,镯子就被从她手腕撸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显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此时赵家姑娘就见赵心得意洋洋地将那镯子带在手上,笑呵呵地问道:“这镯子我带着好看吗?六妹妹。” 对面的谢明雪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轻蔑地笑了一下:“顶级的鸽子血红宝石,估计带在谁的手上都好看吧。” 赵心还以为明雪是附和她呢,冲着她甜甜一笑:“三妹妹说的还真对,我也觉得这镯子倒是称我。” “不好看。” 就在众人尴尬之时,就听谢清溪冷冷说了一声。 赵心以为自己听错了,朝着谢清溪看了一眼。 就见她突然展颜轻笑,又说了句:“我觉得表姐带这个镯子不好看。”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偏心到底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其实有些人并不是蠢, 而是她在几次小阴谋小手段得逞之后, 就觉得自己这些小把戏天下无敌了, 别人就没有了破解之法。 赵心在蜀川的时候, 她爹是个正五品的知府, 管着一个小州府。不过地方虽然不大, 但是在那一亩三分地, 她就是人人追捧的大小姐。所以那地的小姑娘们对她都是讨好加小心,她使出个小手段就能得了好东西,屡试不爽之后, 就有一种撒不开手的感觉。 所以今个一回来,她看见谢清溪手上带着的镯子,上头那鸽子血, 比她首饰匣子里头的任一样东西都要好, 一时间她便眼热不已。 这会她撸了谢清溪的东西,再好生哄她给自己戴个几日, 小姑娘脸皮薄定是不好拒绝。这借出去的东西, 谁还好意思往回要啊。 赵家几个姑娘表情都挺复杂, 和赵心年纪相仿的一个姑娘, 此时脸上虽然没显露, 不过眼睛里的鄙视却是早早地露了出来。 而谢家这边的姑娘, 谢明雪是一脸的鄙夷,而谢明岚则是嘴角噙着浅笑,仿若这事并不曾影响她的心情。而其他几个年纪略小些的姑娘, 则是满脸的尴尬加不知所措。 “六妹妹, 你说的这、这是什么话,”赵心显然没想到前一刻还笑意吟吟的人,这会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谢清溪这会也真是气笑了,她一脸好笑地看着赵心,“赵表姐,可是没听清楚我说的话?” 旁边都没吱声,就听谢清溪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好,我就再说一遍吧。我说你带这个镯子不好看。” 赵家这些姑娘也算是见识到了,这帝都的贵女不都是应该含蓄、温和,就算是生气到极点都一脸矜持微笑的吗? 怎么这位就…… 不过她们也算是走了运,回京第一天就能长这样的见识。她们在蜀川那样的小地方,姑娘之间就算是有个口角,那都是从来拐着弯地抹黑对方,何曾见过这样直白说话的。 其实这也不怪赵家姑娘,实在谢清溪就算在京城贵女当中,那都是异类的。她不太喜欢小姑娘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就算是出门,那也是和喜欢的人一块玩。说句大实话,贵女们之所以处处矜持,讲究仪态行为,那不都是为了在交际圈留下个好印象,为了日后的婚事做打算。 不过这对谢清溪来说都没用,她背靠谢家,上头有三个哥哥宠着,素来就是我想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的性子。再加一个陆庭舟加持,反正未来都有人接手继续宠着她了,她要那些虚名干嘛。 所以这会谢清溪慢条斯理地看着赵心手上的镯子,只盯着瞧,柔声道:“这镯子呢,表姐要是想看倒也可以,不过要是带走,只怕我是不能同意的。这是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我舅母送我的,正所谓长者赐,可是连一丝差错都不敢有的。” 赵心被她说的那是红一阵白一阵,连带着赵家其他几位姑娘,都觉得脸上实在是没光。她们处处小心,生怕走错一步都让谢家的人笑话了去,偏偏这位二姑娘,仗着从前在蜀川时候,得逞的小手段,居然想讹了人家这样贵重的镯子。 这家里面要说和谢清溪最不对付的,表面上那个肯定是谢明雪。毕竟明雪可是谢府名义上的嫡长女,不过谢清溪回来之后,她这个最受宠姑娘的位置显然是往后退了一步。 如今府里头谁不知道大房是谢府以后的支柱,就连长房的庶女都能嫁给探花郎,这嫡出的六姑娘日后的前程指不定如何好呢。 不过这会谢明雪也轻笑了一声,开口解围道:“不过是个镯子罢了,想来表姐在外头这样久时间,见识总是不凡的。估计也只是想拿六妹妹你的镯子看一下罢了,这看完了,自然是要给你的。” “可不就是,我只是觉得这镯子怪好看的,做工也精巧,我这就拿下来还你,”赵心见今日是真讨不到好去,所以赶紧伸手拔那镯子。 谁知她戴的时候唰地一下戴上去了,这会要取下来的时候,却是一下子卡在手掌最宽那一处,她拔了好几回都都没拔下来。 最后连手背的皮肤都弄出了一片红儿,她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清溪,只得说道:“表妹,你看这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你容我回去之后再慢慢取下来给你。” “哟,这手背都弄红了,看来是真取不下来,”谢清溪还没开口呢,旁边的明雪就阴阳怪气的出声了。 赵心虽说之前存了心思,不过这会是真的拿不出来。 “让我看看表姐的手,都红了吧,”这时谢清溪不紧不慢地伸手,轻轻地将赵心的手掌抓了过来。 结果,就在赵心眼底滑过一丝得意时,就感觉一阵疼,紧接着她就看见原本戴在自己腕子上的镯子,这会已经被谢清溪撸了下来。 赵心对自己自然是舍不得下狠手,不过谢清溪可不会心疼她,对准就是撸了下来。 这时候赵心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看着上头的一片红印子,指着谢清溪就:“你、你……” “表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疼了,要不然我现在带你去老太太那边上药。”谢清溪可不管她,笑呵呵地问道。 旁边的赵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扯了扯赵心的袖子,轻声道:“表妹别见怪,二姐不过是一时失态而已。” 赵心霍地扯开自己的袖子,别过头,不再说话。 经过闹了这么一场之后,谢清溪也无心再同众人寒暄,只坐在那里低头喝茶。而旁边的赵瑶倒是有心想和她搭讪,但是又想到方才自己这个二姐的无礼之举,便还是忍住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请几位姑娘回去。 这会两位老太太已经说了话,谢老太太见赵老太太有些疲倦,便让人带他们先稍作歇息。 这会赵心一脸快哭了的表情,而林氏见宝贝女儿这般,赶紧拉着她。不过这会林氏倒也没问别的,待萧氏亲自领着赵老太太一路去了为他们准备的院子。 赵家人也不少,萧氏收拾了好久,才收拾出这么两个院子,老太太单独一个小院,而林氏则带着几个姑娘姨娘一块住。至于男丁都住在前院,毕竟赵家的人也算外男,岂能让他们住在谢府的后院里头。 这会萧氏亲自陪赵老太太去了院子,又在里头问了好久,见老太太这处什么都不缺,这才去了林氏的院子。 不过她刚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林氏正在安慰一脸伤心的赵心。林氏见她过来,也有些尴尬。 萧氏轻笑了一声,主动道:“心姐儿是不是不太适应京城,我家清溪儿刚从江南回来的时候,也也有些不适应,就连晚上睡觉都整晚整晚的睡不着。” 赵心刚被谢清溪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顿,这会再听见她的名字,就更委屈了,那泪珠子在眼眶里头直打转。林氏赶紧让人带她下去净面,又同萧氏说了一会话。 等萧氏回了院子里头,谢清溪正在和丫鬟玩双陆,她玩这个是一把好手。以至于萧氏时常亏她,心思没用在读书上,反正吃喝玩乐上头是谁都比不上她。 不过谢清溪不以为耻,反以为傲,她想着啊,自己上头三个哥哥都是精英,每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被落下太远不是。所以她总得在一处上头精通吧,于是她最精通的就是玩乐。 萧氏回来却也是一刻歇不得,她让人叫了厨房的管事过来,今晚是要准备家宴的。到时候要是出了一点纰漏,那就是在赵家人跟前丢脸,丢脸丢到外头去了。 等再三嘱咐了厨房管事,萧氏这才稍微得了闲。 “你们先前同赵家表姐妹一处玩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萧氏随口问道。 谢清溪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很快便放下手上的东西,坐到萧氏跟前,神秘笑道:“娘亲,你是不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化身啊,怎么什么事都逃不出你的眼睛啊?” “那看来你们是真的有口角,”萧氏原本只是随意猜测,没想到还真是。 这会谢清溪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萧氏。当然萧氏也大吃了一惊,她原想着或是姑娘间的小口角而已,谁承想竟是这样的事情。 她素来知道谢树元这个姑母的性子,古板、不会拐弯抹角,这谢家就没人不怵她的,就连老太太在她手底下都讨不到好。可这赵家姑娘,怎么就养成这样的性子了。 “你也太……”萧氏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 说实话,谢清溪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反倒觉得她做的畅快,就是再不给脸面了些。她轻笑了一声:“她到底是客人,你也该稍微让着点。” “娘,其实我这是在救她,你想啊,她如今第一回见我都能这么对我,要是见着旁人自然也会。这京城什么地方啊,多的是达官勋贵的,她爹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小官,到时候别人只要稍微那么一说,她这名声是要还是不要了啊,”谢清溪理直气壮地说道。 萧氏听完也只是笑,不过心底对谢清溪这种说话却也不置可否。 因为谢家一早派人送了消息给谢舫,所以今个一下值,他就回来了。谢树元是随后到的,他到正院的时候,就看见姑母正拿帕子拭泪,旁边的父亲温和地同他说话。 谢树元赶紧上前给赵老太太请安,他和姑母也有十几年未见了,接着是赵吉一家给谢树元见礼。 此时二老爷和三老爷全家都在了,老太太环视了一圈,便皱着眉头说道:“怎么清骏到这回还没回来,老大媳妇,你可派人去送了消息?” 萧氏见婆婆问自己,立即笑道:“娘,我一早就派人去了,只是今个翰林院事情有些多,只怕这会清骏正赶回来呢。” 老太太立即心疼道:“不是说翰林院最是清贵的,怎么这会竟是这样忙,也不怕累坏了人。” 就在此时说话间,从外面走进一个男子,他一进入正厅,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亮,特别是此时站在林氏身后的赵家几个姑娘,连眼睛都看直了。 男子身材颀长,一张俊颜竟是没一处是不完美的。他嘴角含笑,气质温和,通身清贵,让人看了一眼便再不能转眼了。 “孙儿给祖父、祖母、姑祖母请安,”谢清骏走到谢舫跟前,给上首的三人一块请安。 这时候老太太整张脸都洋溢着喜气,她指着谢清骏便对赵老太太说道:“妹妹,想来你也有十几年没见过我这大孙子了吧,这孩子如今跟他爹一样,在翰林院当值,就是清苦了些,这么晚才回来,倒是耽误了给你请安。” 谢清溪站在萧氏身后,险些笑出声来。 她们家这老太太也是个有趣的,这炫耀的意思也太明显了些吧。不过她瞧了一眼坐在三房旁边的赵吉和林氏,还有林氏身后的几个姑娘,那眼睛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大哥哥。 果然真是应了那句话,她大哥哥如今就是一块唐僧肉,各路小妖精都想咬一口。 赵老太太早就听过谢清骏的名字,只是这会她这嫂子明晃晃的炫耀,倒是让她不喜了。她只淡淡笑道:“清骏倒是还象小时候那般聪慧,听说他这些年一直是大哥跟前养着,可见我大哥教导有方啊。” 老太太的表情没刚才那么喜气洋洋了。 随后老太太便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不如早日开饭吧,我看大家也饿了。” 谁知赵老太太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淡淡道:“大嫂还是略等一会吧,我这里头有旁的事想说一下。” 老太太一样好奇地看着她。 “孽障,还不赶紧过来,”赵老太太朝赵吉夫妇那边叫了一声,不过她声音略有些尖利,冷不丁地差点吓了谢清溪一跳。 此时赵心朝林氏看了一眼,而林氏则是轻轻点了下头。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瞧着满脸委屈的赵心问道。 赵老太太一脸板正地说道:“说来也是我家教有些问题,这才来了第一日,就让这丫头闹出这等丢脸的事情。” 谢舫看了老太太一样,老太太赶紧满脸笑意:“这究竟是怎么了,我竟还不知道呢。” “你自个说,”赵老太太冷厉地瞥了赵心一眼。 赵心这会才带着哭腔说道:“都是我不好,祖母不要生气了。是我一时见清溪妹妹的镯子好看,便让妹妹给我带着看看,想着日后也求着娘亲打个款式差不离的镯子。结果带在手上,竟是一时取不下来了,我不该随便戴清溪妹妹的镯子。” 此时赵心拿起帕子就是擦眼角,结果她手背上红了一大片,看着竟像是擦伤一般。 老太太也瞧见赵心手上的伤,就朝萧氏那处望了一眼。 “眼皮子浅的东西,活该受这伤,往后就算是手上留了疤,那也是你自个活该,”赵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不过她这话实在是有些指桑骂槐地意思,此时坐下的谢树元忍不住皱眉。 “不过是姑娘家一点小口角罢了,咱们要是责罚了谁,只怕会伤了她们姐妹的和气,”谢老太太开口解围。 谁知赵老太太眼睛一横,便说道:“还不赶紧给你表妹赔礼去。” 此时就连谢舫都忍不住朝长房这边看,可是不管是谢树元还是萧氏,都没有一人开口。而谢清溪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地站在身后。 赵心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萧氏出声,结果她祖母还让自己去给谢清溪赔罪。 结果这会连老太太都不开口了,赵心挪了几步,走到这边。倒是谢舫这会开口说道:“不过是个镯子罢了,何必让她们表姐妹之间伤了和气。谢明,你待会去库房里找一对镯子出来,给六姑娘和心姐儿一人一只。” “就是,”老太太也开口。 结果,就算到现在,长房的夫妻两人都没一个开口的。这会连闵氏都不得不佩服大哥和大嫂两人,这疼孩子也算是疼到一定境界了吧。 按理说,这会息事宁人的人,就该说,是两个小姑娘的口角不碍事的。结果人家夫妻倒好,你不是要做戏吗?那好啊,就等着你来给我女儿道歉。 结果赵心慢慢吞吞地,这边谢清骏轻笑着说道:“表妹,既然姑祖母让你道歉了,那你便说一声对不起便是了。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道歉之后,你和清溪儿还是好姐妹。” 赵心听完,哇地一下哭了。 没见过比这家人家更偏心的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宁候府上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萧熙听完之后, 也是目瞪口呆的。她过了半晌才说道:“我的天呐, 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 “可不就是, ”谢清溪随手拿起一片西瓜, 吃了一口, 就夸道:“表姐, 你家的西瓜怎么这样甜啊?” “那是自然, 我们永安侯府的西瓜可是京城一绝,多少人等着吃呢,”萧熙自豪地说道。 谢清溪低头看了手上的西瓜, 不就一片西瓜而已。不过她又有些诧异地问道:“这都九月份了,怎么还有西瓜啊?” 萧熙用一种你这话说的可真好笑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这才得意地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 谁家没有个冰窖啊。别说现在能吃西瓜, 有一会我去宁侯府,他家连冬天都有西瓜吃。” “咱们什么时候去宁侯府做客啊, 我可从来没去过那里, ”谢清溪问了一句。 这会她来永安侯府小住, 一是因为萧氏实在不愿让她和赵家那几个姑娘待在一块。这头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谁知道后面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倒不如让清溪避开这些姑娘, 反正赵家的院子这几日就能收拾出来了。 萧熙摇了摇头, 说道:“我也不知道呢,按理说老祖宗的寿辰还要再过几日呢。这回可是八十岁的大寿,我听说宁侯府早就开始准备了, 到时候连京城最好的云祥戏班都要连唱三天呢。” “八十大寿啊, ”连谢清溪都大吃了一惊,要知道古代人的平均寿命可比现代低太多了,能活到八十岁,那可是整个家族的福气。 这位宁侯府的老祖宗是谢清溪外婆谭氏的亲娘,所以萧氏作为嫡亲的外孙女到时候必是要到的。不仅萧氏要去,就连谢府一家都受了邀请。毕竟如今谢家也算是谭家的转折姻亲,再加上谢家如今这等上升的气势,谁不愿意同这样的家族交好。 说起来,谢清溪还真没去过谭府呢,倒是萧氏去过几回,就是没带她去过而已。 “表姐,你去过宁侯府吗?”谢清溪问道。 萧熙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点头,等吃完了瓜,用帕子擦了擦嘴之后,才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怎么去过几回。主要是祖母不太愿意去宁侯府,所以咱们家同宁侯府平日里虽然有人情来往,不过交往却不太深。” 谢清溪一听就觉得奇怪了,按理说宁侯府可是外婆的娘家,萧家怎么都应该和谭家交往密切的,怎么两家如今反倒是疏远了呢。 萧熙见她一脸奇怪的表情,便嘿嘿笑了一声:“要不你求求表姐,我就告诉你。” 谢清溪朝她看了一眼,反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的。” 其实她最了解萧熙的性子,你越求着她,她反倒是拿腔作调的。你这么冷着她吧,且等着。 两人就这么低头吃了一会的水果,就听萧熙甩了下帕子,说道:“唉,算了,算了,我说就行了吧。” “其实主要是因为谭家如今的老夫人是舅公的继室,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就一心惦记着宁侯府的爵位。不过大舅舅是原配嫡子,可不是她那两个儿子能比较的,他们家为了争爵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事整个京城都知道的,”萧熙撇嘴说道。 其实宁侯府这些年来,这些儿子女儿为了爵位的事情,在家里已是斗的一塌糊涂。谭氏原先还回去劝过几回,毕竟这原配是留下一子一女的,只要这个侄儿不是个荒唐到不行的,宁侯府的爵位怎么都不会落到后头继室的手里。 不过老祖宗这些年岁数大了,被宁侯夫人奉承着,宁侯夫人还让自己的儿子媳妇一块在老祖宗面前刷存在感。所以老祖宗如今也有些偏心继室生的两个儿子。 谭氏自己是永安侯的原配,而且整个永安侯府就只有她生的两子一女,所以她自然更喜欢原配留下的一子一女。 于是母女两人为了这事,都不知说了几回。后头谭氏索性便不回去了,只让他们去争去抢好了,左右她也只是个出嫁女。 谢清溪对于这种争爵位的事情还真不太了解,首先她家是文官家族,谁都没爵位,各个都得靠着自己的本事出头。其次,永安侯人口简单,总共就两房嫡子,而且二房如今只有一个姑娘,所以这爵位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大舅舅的身上。 “那外祖母岂不是很伤心,”谢清溪有些同情外祖母了。 萧熙冷笑一声:“可不就是,其实大舅舅一家就是太老实了,没三舅和四舅两家会讨老祖宗欢心。不过三舅和四舅家都是些败家子,对了,上回唐国公家那个败家子被大表哥打的时候,就连四舅家的小儿子也在。” “还有这事?我怎么都没听我娘说过啊?”谢清溪这会是真的吃惊了,毕竟这也算是亲戚啊。 萧熙很不在意地说道:“那个败家子打了就被打了呗,不过那时候宁侯夫人还带了她两个儿媳妇到咱们家来了,就是跟祖母抱怨,说大表哥做的事也太不体面了,说不顾忌着亲戚间的情分,还想着让大表哥出面让那些御史官不要再弹劾他家了。” “异想天开,”谢清溪听到这里都忍不住讽刺道,“御史官是朝廷让他们监察百官的,他们弹劾这些勋贵,是因为勋贵子弟惹了事,关我大哥哥什么事?” “祖母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要是宁侯夫人心里头还是不平,只管去找那些御史官去,要是找不到这些人家住在哪里,咱们府上可以让马车送她们过去,”萧熙说到这里就是一阵大笑。 这会谢清溪更觉得,自家这个老外婆可真是可爱,她都能想象那个宁侯夫人和她那两个儿媳妇的脸色了。 不过虽然谭氏不喜欢这个继室夫人,但是谭家老祖宗可是她的亲娘,又是过八十大寿。所以萧家早就备好了寿礼,听说是大舅舅特别请人雕的白玉观音像,观音像有一人高呢,而观音的脸则是照着老祖宗旧时的画像雕刻的。 至于谢清溪这样的小辈,去了就等着拿红包。 待到了老祖宗过寿的日子,谢家人早早就准备妥当起来了。谢清溪是昨日回家来的,毕竟她跟着舅家一起去做客不好,所以干脆回来陪着萧氏一起。 今日谢树元和谢清骏都跟衙门里头告假了,谢树元是谭家老祖宗嫡亲的外孙女婿,他当然得去。 “娘亲,表姐跟我说这会还有戏班子唱戏?”也就那天萧熙提出来的时候,谢清溪才发现自己长这么大居然还没怎么看过戏,知道的戏名也就那么几个。 萧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一向不爱看戏的?” “谁说的?”谢清溪反问道。 萧氏嘴角的笑意越发地深了,她说:“先前咱们在江南的时候,不管是咱们家里请了戏班子还是去外头做客,我看你一看戏就犯困。” 谢清溪:“……” 果然是知女莫母。 宁侯老祖宗八十大寿,这在京城也算是一大喜事,特别是宁侯府这种簪缨世家,姻亲基本能遍及京城。要真论起来,这京城的勋贵之家都能和他家扯上点关系。 所以谢家的马车到的时候,足足在门口堵了两刻钟才能进府。不过谢家和谭家的姻亲关系还算近的,这会到了二门上的时候,就见一个婆子在门口等着。 “因着今个来做客的人,实在是多了些,竟让老太太您在门口等了这样久,”这说话的是婆子穿着一件银红色对襟花褙子,头发虽有些白,不过却是梳的光溜溜的,看着格外的整洁体面。 “这八十可是大寿,京城谁家不想来沾沾老祖宗的喜气,”老太太客气地笑了一声。 这婆子又是给萧氏请安,瞧着萧氏旁边的谢清溪却是多瞧了两眼,实在是这姑娘长的太出挑。就这上午的时间,她都不知接待了几波客人,这来来往往的姑娘也是不少的,可看来看去竟是没一位能如眼前这姑娘的。 她这皮肤真就能书上头说的一般,光滑白嫩,跟那白玉石一般。她安静地站在萧氏的旁边,既不说话脸上也没笑意,只淡淡地平视前方。大抵是她身上气韵太灵秀,让这婆子不敢再多瞧一眼,生怕亵渎了面前人。 这婆子带着她们往前面走,往里面走便只觉得眼界开阔,虽如今已是秋日,不过这府里却四处花团锦簇一片繁华的景象。宁侯府也算是传了好几辈儿的老牌侯府了,经过几代人的经营,这家底也是不菲的。 如今她们不过走了这么一回,就看见这四处雕梁画栋的,处处都透着富贵堂皇地的景象。待走到一处时,就看见叮叮咚咚地水响声,旁边的明雪忍不住朝那处看了一眼。 这婆子面色微带骄傲,开口道:“这处假山下面有一处机关,可以引得水流从假山上倾泻而下,也算是难得一见之景吧。” 三房的几个姑娘年纪都还小,听她这么一说,都往旁边看。倒是谢清溪实在是没兴趣,在现代的时候,她什么喷泉没看过,西湖旁边的音乐喷泉还能喷出好几米高呢,天天辣妹子辣妹子的唱。 老太太平素最不喜欢的就是三房,如今见这几个姑娘各个眼里露出艳羡,便是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刘氏赶紧给几个姑娘使眼色,倒是明雯年纪也小,没什么心机,高兴地说道:“这处山泉水还真有趣。” 不过她大大方方地说了,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 待穿过抄手游廊后,就看见前头的正堂了,待到了门口,就听见里头一片欢声笑语的。谢家来的不算晚,但是因堵在门口好一会,所以这时候屋子里头已来了好些人。因今个客人实在是多,能坐下的都是太太级别的,象年轻媳妇和小姑娘都只有站着的份。 谢老太太领着一家子进去后,谭家老祖宗一瞧见她便,便赶紧让人给她备了座位。别看老太太在家里那是最大的,不过到了谭家老祖宗面前,她还是低了一辈的。 此时萧老太太作为谭家的出嫁女,已经坐在谭家老祖宗跟前了。她身后坐着的便是游氏,而萧熙只能站在她娘跟前。 谢清溪一进去之后,萧熙的嘴角就咧开了。 这会萧氏领头,给老祖宗拜寿。不过她们这些长辈是行礼,而到了谢清溪她们这一辈的就是恭恭敬敬地磕头了。 谢明雪如今是谢家姑娘里头最大的,所以由她领头,六七个姑娘恭恭敬敬地跪着。等起身之后,谭家老太太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问道:“谁是清溪啊,这样多的小姑娘,我倒是分不清了。” 此时站在老祖宗旁边的一个人,笑着说道:“娘,我瞧着站在第三个穿大红织锦衣裳的,同外甥女长的最象,只怕这个便是清溪了吧。” 这说话的人,谢清溪也不认识,不过能叫谭家老祖宗为娘的,只怕就是宁侯府的侯夫人了。如今这位夫人一开口,众人的眼睛都朝着这边看。 老祖宗年纪虽然大了,眼睛也有花,不过耳朵却还是好使的,听完后便笑着点头,还问道:“不是还个龙凤胎的哥哥的,怎么不一块过来。” 萧氏这会开口道:“外祖母,清湛是个哥儿,如今这里都是女眷,不好叫他过来的。” “这里头都是自家骨肉,哪里用得着学那些道学先生,便是叫他过来又何妨。还有清骏,我也是好久没见过他了,”老祖宗也不知想到什么,竟是笑得开心,指着萧氏就夸道:“我这些外孙女里头,就属这个顶顶有出息的,养的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灵慧。清骏这个状元郎可很是了得啊。” “娘,”旁边的萧老太太忍不住叫了一声,不过叫完之后,又轻笑着说道:“这些话咱们自己关上门来夸便是了,在这样多亲戚面前说,没得让人说咱们轻狂呢。” “姑奶奶这话可就说错了,咱们这样的家里头出一个状元可是难得很,如今外甥女的孩子这样有出息,老祖宗夸两句又怎么,谁不知道咱们清骏如今可是精贵着呢,”宁侯夫人说到这的时候,忍不住又酸了一句。 之前谭家四房的小儿子,就是跟着文选一块玩,结果同谢清骏起了冲突,在京兆尹关了一晚不说,回来之后,就又被狠揍了一顿。所以这个宁侯夫人心里头对谢家还是有些不满的。 不过再不满又如何,人家压根也不求着你侯府,也根本不怕你。 老祖宗耳朵还好使着呢,大概也听出自己媳妇和女儿说话的弯弯道道,便开口说:“好了,好了,赶紧安排她们坐下吧,可别把这些孩子累着了。” 不过说到这的时候,就听有个丫鬟进来,跪在老祖宗跟前说道:“老祖宗,侯府打发奴婢来问,前头萧家、谢家的几家少爷们都到了,是不是这会过来给您磕头祝寿。” “他们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何必这么折腾,”老祖宗高高兴兴地说道。 不过宁侯夫人立即说:“今个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这儿孙过来祝寿那是应该的。老祖宗你只管在这处受了他们的磕头。” 这会屋子里面的姑娘一听到谢府这两个字,眼睛都亮了。谢清骏的名讳,如今京城哪个姑娘不知道,况且谢家还有一个解元呢,今科没下场,等到下科再参加科举,说不定又是个状元郎呢。 况且谢家少爷长相俊俏,这可谁都知道的。 此时不少姑娘盯着谢清溪看,嗯,妹妹长成这般模样,想来哥哥定是错不了的。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双智合璧 >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过这些姑娘们到底还是没见到状元郎的模样, 那边少爷们要过来祝寿, 这边宁侯夫人便让世子夫人带女眷到别处院子里落座, 只等着前头笀宴开始。 这会到了这处坐着, 倒是连姑娘家都有了位置。萧熙一早便朝着谢清溪使眼色呢, 不过顾忌着老太太在这一处, 谢清溪也不敢过去跟她一块坐着。 她虽也在京城交际, 不过认识的姑娘倒是而而罢了。这一会宁侯府的老祖宗过寿,倒是把京城泰半的贵女都集中到了一起。就连清溪这样不太认人的,都看见好几个熟面孔呢。 “娘, 林家姑娘今个也来了呢,待会我要同她们一块坐,”旁边的谢明雪轻声对闵氏说道, 不过谢家的姑娘都坐在一块, 所以大家都能听到。 三房的几个姑娘年纪都小,又甚少出席这样隆重的宴会, 所以这会听了明雪的话, 特别是年纪最长的明霞满是艳羡。 明雯却一把拉住明雪的手说道:“不行, 三姐,你若是走了, 我们可怎么办?三姐, 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这种大户人家的宴席,一般都是男女分开坐的, 有些人家还会单独给姑娘们摆上几桌席面, 免得她们在跟前拘束。 明雪看着这个一点心机没有的蠢妹妹,不由白了她一眼,假装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待会你同我一起坐便是了。” 谢明雯这才欢天喜地地抱着明雪的胳膊,笑着说道:“姐姐最好了。” 谢清溪朝旁边看了一眼,却正好撞上了谢明岚的眼神。自从大姐姐出嫁,二姐姐被送回安庆老家之后,长房一下子就剩下明岚和清溪两个女孩儿。不过谢清溪打小就和谢明岚亲近不起来,这会就剩她们两个姑娘后,她还是亲近不起来。 虽然她同明雯关系不错,不过明雯到底是二房的,人家又有亲姐姐在,两人顶多在学堂里面说会话而已。如今谢清溪真是有一种,人生寂寞谁能懂的悲凉之感。 不过她就算是再寂寞如雪,也不太想和明岚接触。她总觉得以谢明岚如今的情况,只怕未来有得折腾呢,索性离她远一些,也免得被连累了。 此时女客渐渐过来了,原本还空散的大厅,正慢慢地坐在一块。这会闵氏正被素日交好的一个太太叫过去,闵氏回了老太太之后,就坐到了那边去。而谢明雪在看见此时正从门口进来的两个少女之后,显然是眼前一亮。 不过此时闵氏已经同旁人一处坐着了,谢明雪小心地觑了老太太一眼,便说有个手帕交过来,刚过去说话。 老太太淡淡地点了下头说道:“过去好好说话,不要淘气。” 明雪得了老太太的话,便欢喜地往那边走了,拉着那两个后进来的少女便笑着一块说话。后来她们三人便一块,找了一处坐下。虽说这里都是贵女,不过贵女之间也是分圈子的,她们三人刚坐下,便有不少人过去搭话呢。 “三姐姐,刚刚不是说要和我一处坐着的,说话不算话,”谢明雯一见亲娘也不在跟前了,亲姐姐也去别去了,一下子委屈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老太太一见,便立即不高兴地斜眼看她,道:“怎么回事,这可是人家的寿辰。” 萧氏赶紧搂着她哄道:“咱们雯姐儿乖,三姐不在了,不是还有你六姐姐呢。你跟六姐姐一块玩也是好的。” 说着,就从桌子上抓了一把白瓜子塞她手里,哄着她嗑瓜子。 老太太显然是对闵氏光顾着自己交际,却不在身边侍奉婆婆而感到不高兴。所以这会怒火也牵累到了明雯的身上,倒是萧氏压低声音道:“母亲也别生气,明雯年纪小,很少参加这样热闹的宴席,难免会有些害怕,让清溪哄哄她便是了。” 这会谢清溪正在给明雯说笑话呢,小姑娘到底年纪小,心思轻,刚刚还满脸的不高兴,欲哭无泪的模样,这会也是捂着嘴巴低低地笑开。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旁的。 倒是谢清溪一下子成了小保姆,还挺不习惯的,她感觉自己跟在萧氏跟前当小孩子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结果她如今已是个姑娘了。 没过一会,前头就有婆子来禀告,说是那边少爷们已经给老祖宗拜过寿了,这会前头戏台子已经搭好了,马上就要开场了,请姑娘和太太们过去坐会。 闵氏和明雪这会也回来了,老太太只横了闵氏一眼,不清不淡地说道:“这出门交际自然是应该的,不过明雯还是个孩子呢,你这做娘亲的是不是应该好生看顾着?” 闵氏被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一说,霎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走过去,搂着明雯低声问她怎么了,又好声安慰了她一通。明雪这会又怪明雯胆小,却被闵氏狠狠地瞪了一眼。 待去了前头,这才发现戏台子是被架在外头,而正面对着的是一个三间连在一处的大堂。此时楼下早已经摆好了位置,谭家老祖宗已经在正中央坐好了,然后往两边延伸,就是摆着一张张十几张如意雕漆方桌,每张桌子摆着八张配套的雕漆高椅。 这会是宁侯世子夫人领着女眷们进来,而宁侯夫人因先头就陪在老祖宗跟前,因为这会她招呼两个儿媳妇过去。三人把谭家老祖宗围住,倒是让宁侯世子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萧老太太原本是想坐在旁边去的,不过看着宁侯夫人连这样的日子,都一点脸面不留,便是冷哼了一声,带着儿媳妇在旁边就坐下了。 而正好谭家也给姑娘们准备了席面,宁侯夫人只笑道:“有些姑娘就不爱看戏,所以让她们小姑娘一处玩去,免得在咱们跟前拘谨了。” 这席面就设在三间大堂的左边屋里头,透过窗子外头的戏台子依旧还能看见,就是有些偏而已。 萧熙早就看见谢清溪了,就等着和她说话呢,这会得了祖母的准,便立即过来挽着她的手。她说:“清溪儿,我方才朝你使眼色,你瞧见了吗?” “当然看见了,不过我祖母在旁边,我总不能过去同你一块坐着吧,”谢清溪笑呵呵地说道。 谢明雪这会要带着明雯,不过她依旧还是过去同旁人一块坐着。待坐下之后,谢清溪这才看了明雪那边的人一眼,轻轻地问道:“那几个姑娘都是谁啊,我竟是没瞧过?” “得了吧,这京城里头除了我们家和你们家的姑娘,你就没相熟的姑娘吧?”萧熙还不知道她,立即吐槽。 谢清溪挺想和她说,还不是因为你再也不带我出门了。自打她大哥哥当了状元之后,连萧熙都觉得这各路小妖精都在觊觎大表哥,生怕把谢清溪带出去,惹出什么祸端来。所以再不愿带她出门了。 而谢清溪呢,她倒是爱出门,不过是和谢清湛他们去街上玩。 姑娘们聚在一起,玩的无非就是那么几样,没一会就有人提起这般干说话,也实在是无趣,不如一起行个令如何。 “以前总是行些花啊春的令,不如咱们今个便应景,行一会祝寿令。” 说话的姑娘是坐在谢明雪旁边的,模样长得倒是清秀,只是那眉宇间的傲气倒是藏不住了。谢清溪看了一眼,就见旁边的明雯好奇地盯着人家望,而明雪则是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倒是萧熙立即冷哼了一声:“还说什么才女孤傲呢,我看这最爱出风头的就是她了。” “这姑娘是谁啊?谢清溪轻笑着问道。 萧熙一撇嘴,便道:“还能有谁啊,不就是大学士的孙女,如今可是咱们京城的第一才女呢。” 第一才女? 谢清溪这会倒是有些印象,只因明雪在家的时候提过这位才女的名讳。她姓姚闺名明珠,实乃文英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姚典的孙女,如今在京城很是有才名。 “我听三姐说过她,”谢清溪轻声说道。 不过这提议一出,有些自知才名不显的自然不愿参加丢丑,而有些则是不服气姚明珠第一才女的名声,意欲挑战一番的。 这种热闹谢清溪从来是不会去凑的,而萧熙也不会,她才学也只是平平,硬是参加也只是衬托了别人的光彩。 结果今日偏偏有心人不愿放过,只见一个坐在她们不远处的姑娘,轻翻了一下眼脸,便有些挑衅地说道:“素来听说谢家是耕读世家,如今又出了一位状元、一位解元,谢姑娘若是不参加,咱们这令行的倒是没趣。” 谢清溪盯她看了一会,直让那姑娘恨不能拍桌子问她,你看什么看。 不过萧熙却知道,这是她这个小表妹老毛病又犯了,不记人。她也有说过谢清溪,结果这姑娘反而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同她们不过是一面之缘,日后还能不能再见,那可难说了,所以我为什么要记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啊。 这不,她这不记人的毛病又犯了。 萧熙赶紧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是谭家四房的姑娘,在谭家排五。” 谢清溪却只记住谭家四房这几个字,之前萧熙不是还说,上次得罪她大哥哥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是谭家四房的小儿子来着,这姑娘不会是要替她兄弟出气来着吧? 嘿,谢清溪长这么大,还真没当过别人的出气筒。别人当她的出气筒还差不多。 所以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头吧,轻蔑有、冷淡有、不屑有。不过她笑完之后,便看着谭五姑娘说道:“虽然哥哥才名显赫,不过我这个做妹妹只是平平而已,勉强加入的话,只会扫了各位姐姐的雅兴。” “六姑娘这是自谦了,这京城谁不知道谢家人才名显赫,六姑娘若是不参加,那就是瞧不上咱们这些人了,”谭五姑娘继续咄咄逼人。 这会萧熙都不愿意了,大家都是表姐妹来着,何必要这么苦苦相逼嘛。 结果,谢清溪用一种认真地口吻说道:“我哥哥才名显赫,那是我哥哥的本事,并不能代表了我。就像表姐的兄弟在外头闹事,那可不代表表姐就是个不知礼数的。” 这姑娘太敢说。 谢清溪一句话说完,几乎在场所有的姑娘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声。就连旁边一向觉得自己胆大的萧熙,都忍不住长大了嘴巴。 “你……”谭家五姑娘被她这一句说的,一口气在胸口是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还是旁边的一个姑娘拉了她一把,看着模样,应该也是谭家的哪位姑娘吧。 这会谢清溪就彻底清静了,周围那些不管是想交好她的,还是想打探的,都偃旗息鼓了。不过那边的行令倒是开始了,空气中凝重的气氛慢慢被搅动开了,没一会所有姑娘就好像忘记了方才的话一般。 “你可真敢说啊,”萧熙忍不住说道。 谢清溪抿嘴轻笑,不在意地说:“说实话而已。” 萧熙忍不住给她竖起大拇指。 结果,两人太高兴了,没一会悲剧就来了。也不知哪个丫鬟将蜜枣盅放在了边上,萧熙光顾着谢清溪说话,结果胳膊一带,将整盘蜜枣打翻了。谢清溪就坐在她旁边,盘子正好翻在她身上了。 “你没事吧,”萧熙立即拿帕子给她擦一下。 “没事,没事,”谢清溪也拿帕子擦,不过那枣子上的蜜汁太黏稠了,越擦越是黏在了谢清溪的裙子上头。 “这可怎么办啊?”萧熙一脸慌张地说道。 “没关系,我马车上正好还带了一套衣裳,待会我让秋晴去马车上拿,”谢清溪也无奈地说道。 因着今天谢家来的主子实在是多,若是每人再带了丫鬟,就更庞大了。所以小姐们的丫鬟都没戴,谢清溪这会也只能使唤萧氏身边的丫鬟。 萧熙领着谢清溪出去找萧氏,待萧氏看了她身上的衣裳,只笑着说道:“我让秋晴去拿,你让丫鬟陪你去净房伺候换上吧。” “我陪表妹一块去吧,”萧熙立即自告奋勇地说道。 倒是游氏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若不是你,你表妹这衣裳如何会弄脏了,你安生在这边带着吧。” 萧熙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萧氏随手招了一个丫鬟过来,让她带着谢清溪去净房。而秋水则是陪着一块过去伺候谢清溪换衣裳。 谢清溪先去了净房,在里头等了好一会,结果就是不见秋晴回来。秋水有些着急地说道:“姑娘,奴婢出去瞧瞧。” 谢清溪点头,结果秋水这么一出去,也是好一会没回来。谢清溪只觉得不对劲,便赶紧出去。 不过她也没往外走,而是想了一下,绕到了这处小房子的后头,趴在墙角便朝外头看着。结果没一会,就有一个锦袍少年鬼鬼祟祟地过来,待他推门进了净房,结果里头没有一人。没一会他就出来,走到月亮门处,问着一直守在里头的小丫鬟人呢。 这小丫鬟直说,只有一个丫鬟出去了,没瞧见姑娘也出门了啊。结果,她再往净房里头一看,人居然是真的没了。此时她也是做贼心虚,哪想得起来,再绕过净房到后头去看看。 她被吓得脸都白了,再三说道:“少爷,奴婢真的只看见那丫鬟出去了,那个谢家姑娘真的没从门口出去啊。” 这个被称为少爷的少年,原也喝了些酒,这会听她这么一说,连酒气都吓得散了一半。这花园里头都是女眷,他也是偷偷溜过来的,要是被发现只怕也得打断了腿。 所以他撒腿就往外头走,结果还没走几步,整个人就在拐角倒了下去。而那小丫鬟此时也再不敢在这处待着了,踮起脚尖就溜走了。 谢清溪还想等一会呢,结果就看见从月亮门又走进来一人,那人穿着普通的锦袍,面容也是顶顶普通的,结果谢清溪一看见,便一下子从墙后窜了出来。 “小船哥哥,你怎么在这?”谢清溪拉着他的手就高兴地说道。 “因为好久没见你了,”陆庭舟低头看着她浅笑,就连此时普通的面容,都因眼中的光彩而显得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你刚刚看见一个少年出去了吗?”谢清溪这会可没敢忘记这事,明显就是谭家人故意要整治自己嘛。 “看见了,怎么了”陆庭舟明知故问的说道。 谢清溪握紧手掌,怒道:“幸亏我这回机警,要不然就吃了他们的暗亏了。估计秋晴和秋水两人都被她们支开了。” 她随后又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这会让他跑了,算他走运,等下次他再落我手上,我必是让他好看的。” “何必要再等下回,”陆庭舟轻笑。 谢清溪微微睁着眼睛,就见陆庭舟拉着她的手就往外面走。两人走了没一会,就看见不少太湖石,结果在一块有一人高的太湖石后头,就看见方才那个少年和丫鬟。 “他们怎么这样了啊?”谢清溪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人便问道。 陆庭舟伸手就去摸两人的后颈处,结果没一会就一人拔出一根银针。他将两根银针夹在手指中间,笑着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就连一头老虎都能迷倒。” 接着他将银针收起后,就将那少年的身子弄得半趴在丫鬟的身上。而他刚要伸手去扯丫鬟的衣襟,就见谢清溪突然喊道:“等等。” 陆庭舟回头,有些迷糊地看着她。 谢清溪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说道:“她可是女的,她的衣服当然得我来扒。” 不过她说完之后,都觉得不好意思,立即转过头去,可是露在陆庭舟眼前的侧脸,却还是泛起一片绯红。 陆庭舟站起身,倒退了两步,只噙着笑意,说道:“那好啊,你来。” 结果谢清溪蹲下身,刚要扯开这丫鬟的衣襟,就见陆庭舟还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呢。虽然知道他是盯着自己在看,可是一想到余光说不定也会瞄到那小丫鬟,所以她就立即开口又说道:“转过头,不许看。” “好,我不看,”陆庭舟转过身,只是嘴角那抹笑意怎么都停不住。 待谢清溪扯完了丫鬟的衣襟,还坏心的将她嘴上的口脂抹乱,又在那少年的侧脸抹了一下。 陆庭舟拉着她离开的时候,将一个小瓶子放在两人的鼻子处,让他们闻一闻。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陆庭舟轻笑:“若是待会有人发现他们,却见他们都沉睡着,岂不是穿帮了。” “那我现在回去找我母亲吗?”谢清溪说道。 陆庭舟狡黠一笑,“你若是回去,岂不是看不了好戏的。你站在这等一会,你哥哥待会便来接你。” 于是谢清溪听话地站在湖边等了一会,谢清湛没一会就找了回来。他一见着谢清溪便说道:“方才有个小厮过来找我,说你在园子里迷路了,我还以为他是骗我呢。” “我衣裳脏了,想换身衣裳,结果秋晴去拿衣裳一直没回来,秋水又出去找她。我见她们久久不回,也出来找她们,就迷路了。刚好碰见一个小厮,我便让他去叫你”谢清溪眨着眼睛说道。 不过她这漏洞有些大,若是迷路了,她大可让这个小厮指路回去就行了。 结果谢清骏还没来得及细问呢,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谢清溪立即说道:“好像是秋水的声音,咱们过去看看吧。” 谢清骏没来得及拉她,就见她匆匆往那边去了。 结果,她和谢清骏刚赶都那里,就碰见对面匆匆而来的一群人。之间宁侯世子夫人和三太太以及四太太都来了,还有神色略有些焦急的萧氏,游氏和萧熙也跟着她一块过来了。 萧氏一看见对面的兄妹俩,一颗心却是放下了。 谢清溪过去后,萧氏便焦急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宁侯府的丫鬟跑来说,你不在净房里头,险些要吓死我了。” 于是谢清溪也一脸委屈地说:“秋晴去拿衣服一直没回来,秋水便去找她。结果两人都好久没回来,我一人待着害怕,便出去找她们。结果在那边的园子迷路,正好遇见哥哥过来。” 萧氏见女儿没事,立即安心了不少。 偏偏这会宁侯府的四太太,却是别有深意地问道:“那方才是谁尖叫了啊? 此时一个宁侯府的丫鬟站在旁边,全身抖如筛子,就是不敢说话。四太太朝她看了一眼,便怒道:“这是谁教的规矩,这样多的客人,你若是冲撞了,便是打死也活该。” 结果,她刚骂完,众人就听见旁边的太湖石后传来一声□□声。 “谁,谁在后面?”还是四太太先开口,她立即朝旁边的丫鬟使眼色。 那丫鬟气势冲冲地过来,结果一看见石头后面的人,就是脸色白了一下。 四太太正不耐烦,要让那丫鬟将石头后面藏着的人揪出来的时候,就见一个少年从石头后面出来,他开口低低地喊了一句:“娘,是我。” 而他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口脂印子却是让众人看的清清楚楚。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搬石砸脚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清溪, 我将与近日启程前往边境, 虽前途未卜, 归途未定, 但我必当全力以赴。只盼有一日, 你我之间将再无别离。” 寥寥数语, 可其中却透着说不尽的思念。谢清溪是到了院子之后, 才敢看这封信的。当时陆庭舟给她的时候,便嘱咐她一定要等到回家之后再看。 他是怕自己在外面看了之后,会当场哭出来吧。 谢清溪抽抽泣泣地看着面前的纸张, 他的字迹浑厚锋利,带着一众力透纸背的锐利。从她和陆庭舟相识开始,他们一直处于离别和短暂的相聚中。 她想着这世上只怕再没人比她还想要长大了, 因为长大后, 她就可以和他永不分离了,谁都分不开他们了。 谢清溪将这封信妥帖地藏好, 可是藏完之后, 整颗心都觉得空落落地。她喜欢的那个人, 即将启程前往远方。 “小姐, 你怎么了?”丹墨进来给谢清溪换茶盏的时候, 就看见坐在床边, 垂着头,眼泪无声地顺着眼睛往下面流。 谢清溪伸手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可是精致的刺绣在擦过眼睛时, 带着微凸的摩擦感。她擦的太用力, 以至于眼睛疼得厉害。她一下子便哭了出声来。 丹墨被吓得差点连手里的托盘都摔坏了,她急急地过来看着谢清溪,低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奴婢。” “疼,”谢清溪一边哭一边低低说道。 丹墨连忙摸她的手,又着急又心疼地问道:“哪里疼了?” “眼睛,眼睛疼,”谢清溪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这就去禀了夫人找大夫来,小姐,你别怕,”丹墨立即就要转身,可是手掌却被谢清溪抓住。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丹墨,此时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她是真的难过了。一想到以后她出门,再也不会有一个身影出现时,她是真的难过。 丹墨心疼地看着她,她比谢清溪年纪要略大一些,她和朱砂几乎是陪着谢清溪一块长大的。未来她和朱砂也必是陪着谢清溪出嫁的人,看着面前这个素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小姑娘,此时却哭成了泪人一般,丹墨是真的心疼了。 此时谢清溪坐在床沿,哭的却跟个泪人一般。 可这一幕不管是陆庭舟,还是谢清骏都无法看见。此时谢清骏在浮仙楼中,对面穿着寻常锦袍的男子,一张面容惊为天人,精致地让人找不出一丝瑕疵。南瑞陆家历来便出美人,当年大魏皇朝末代帝王最宠爱的妃子,便是出身与陆家。 陆家本身在大魏便是皇朝,拥兵自重,朝中大臣曾数次向皇帝进要削弱南瑞陆家的兵力。可是就是依仗着这位宠妃,陆家数次夺过弹劾,直到陆家在南瑞起兵。 是以在大齐皇朝建立之后,南瑞陆家盛产美貌的名声,便同这个帝国一起拔地而起。如今谢清骏坐在陆庭舟的对面,却只是安静这张英俊至极的脸。 “想来你也在猜测我此次找你的原因吧,”陆庭舟看了他一眼。 谢清骏淡淡回道:“王爷贵人事忙,如今能拨空接见谢清骏,微臣自敢是俯首听候吩咐。” 陆庭舟略带苦涩地摇头:“看来恒雅,你依旧对我有戒心。” 谢清骏险些要笑出声,你以堂堂王爷之尊,假扮成押镖师傅混进谢家。如今又明刀明枪地过来表示,我觊觎你的亲妹妹。以谢清骏的性子,如今还能坐在这里同他好生说话,已是极其客气的了。 可陆庭舟却处处待谢清骏温和,在他面前从不以王爷身份自居,所以谢清骏偶尔的意有所指和挖苦,简直就象打进棉花堆里了。 看来这世上能挟制谢清骏的人,又多了一个。 陆庭舟淡淡的,又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我将在明日启程前往边境,皇上决意要重开边关马市。不过之前马市乃是整个西北军的私库,如果贸贸然重开,只怕这其中的利润所得将会重归西北军。而皇上的意思是,马市的利益将归于国有,所以我向皇上请愿,要亲自坐镇,找出一个最稳妥的法子。” 谢清骏震惊地抬头看他,谁人不知马市之事乃是如今朝中讨论最多之事。在开国皇上起兵之后,军队曾一度面临着缺少战马的情况,后□□亲自前往辽东边境,与少数民族谈定购买战马之事。 而此时少数民族之中自然也有政权的分立,有继续支持大魏旧皇朝的,也有想要支持这个新兴的力量。后太、祖不知听从了谁的意见,答应在夺得天下之后,将在边境开放马市,以做边民贸易之地,让少数民族的牧民可以用马、羊、皮子等换置汉族人的布料、农具和谷物。 不过在传到陆庭舟父皇这一代,边境时常会受这些少数民族骚扰,他们也并不作乱,只是时不时地在边境抢掠。所以先皇不堪其扰,又因如今天下太平,对于战马的需求急剧减少,所以干脆就关闭了边境马市。 当时西北军就是反对到底的,不过先皇却决意到底,最后斩杀了西北军的主帅,这才把将士的反对情绪降下。 不过如今国库并不丰盈,皇上又一心追求长生之道,花费不浅,不少人又在皇上身边吹风,要重开边境马市。 陆庭舟本意就想前往南瑞,只是一直苦无办法。如今他请愿处理西北马市,而南瑞则在辽东一带,所以正好可借此机会前往。 而谢清骏震惊的便是,陆庭舟竟然随口就将这等机密告诉了自己。谢清骏身为世家子弟,自小在谢舫身边长大,早早便见识官场博弈。 可是如今这样一个尊贵的人,他不需要你的全力讨好,也不需要你俯首称臣,就能和你推心置腹。 谢清骏突然苦笑起来,陆庭舟这招釜底抽薪是要彻底地折服他。 “说来我和清溪自小便相识,不过见面的次数却是寥寥,她三岁之时,我从歹人手中救下她。她八岁之时,谢家别院血案,我与利箭之下救下她。她十一岁的时候,从江南回京,我原本避居别院,却在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回来。” 谢清骏手指微微扣紧,抬起头看着对面淡雅如谪仙的男子。 他们相识如微时。 “说来,我认识清溪的时间,比清骏你还早五年,”对于谢家了如指掌的陆庭舟,自然知道谢清溪是到八岁的时候,才见到这个大哥。 一直理直气壮地谢清骏,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犹如被人打了一拳般,连脸色都微微变了下。 “王爷,这是何意?”谢清骏强压着心头的苦涩,看着他问道。 陆庭舟轻笑一声,用一种轻缓的,不在意地口吻说道:“哦,也没什么,只是想提醒清骏你一声,你若是对我有敌意,最后只会让清溪为难的。” 谢清骏一口气憋在胸口,真是不上不下。陆庭舟这一手玩的可真是厉害,这算是给个甜枣,再给大棒吗? 谢清骏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日也会被人这么对待。 不过谢清骏冷笑了一声:“王爷一向低调谨慎,从不牵扯到朝廷党争之中,为何这次要强出头,拦下边境马市这种头等麻烦。” “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我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陆庭舟淡淡地看着他,可是语气中的决心却让谢清骏愣住。 “人人都说谢氏恒雅惊才绝艳,聪慧冠绝天下。可即便清骏你再聪慧,只怕都理解不了情之一字吧,”陆庭舟说完,便朝他遥遥举杯。 “若恒雅有一日能体会到情字,便会理解我今日之决心,”陆庭舟嘴角含笑。 谢清骏只瞠目地看着陆庭舟将杯中酒饮尽。 ******** 谢清骏回谢府的时候,因时间太晚,便没有去萧氏的院子。待第二日,他从衙门回来的略有些早,便照例去后院给萧氏请安。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谢清溪的丫鬟匆匆而过。 丹墨原本是来给谢清溪请安的,她心情不好,连吃饭都不愿出门,只待在自己院子之中。所以丹墨特来萧氏的院子说一声,省的太太再担心。 丹墨这会看见谢清骏,请安之后,想了想轻声说道:“大少爷,奴婢有一事想向你禀告。” 清骏自然知道她是清溪的丫鬟,便立即停住脚步,道:“有什么事吗?” 丹墨不敢抬头看他,可是一张脸却是微微泛着红,看的身后的观一阵心酸。她半晌才说道:“是关于小姐的事情,她不让我同太太说,可奴婢见她心情一直不好,便想着小姐最听大少爷你的话,所以还请您去劝劝小姐吧。” “清溪怎么了?”谢清骏一听眉头便立即紧锁。 丹墨这才将昨日从宁侯回来后,谢清溪就坐在床边哭了很久的事情告诉他,还说今个她心情依旧看起来低沉的很,连吃饭都不愿来太太院子中了。 要知道平时,这可是谢清溪最喜欢的事情,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三个哥哥才会到萧氏的院子里请安,她才会有陪她说话的人。 谢清骏原本是要进萧氏院子的,这么一听,便立即转身去了谢清溪的院子。这会谢清溪正在看丫鬟描花样子,她先前也学了好一会刺绣,只是后来她给三个哥哥绣了书袋,又绣了荷包之后,就觉得自己的刺绣事业完成了,如今极少愿意拿针的。 “大哥哥,怎么来了,”谢清溪歪歪地靠在锦垫上,整个人都显得消沉,不过在看见谢清骏时,还是惊讶了下。 他们虽是亲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所以谢清骏极少来她的闺房。倒是谢清溪动不动就跑去前院,三个哥哥的院子,她是每一个不熟的。 谢清骏略打量了一下她的院子,正厅和捎间中间的门上挂着珠帘,上面的珍珠大小个头都差不多,一拨弄来,便会发出叮叮叮的珠玉撞击的声音。 她平日常在捎间玩,所以这会炕上摆满了锦垫,里头塞的棉花都是软和又软和的,为了防止垫旧了不舒服,这些靠枕几乎是每个六个月就重新换一次的。 谢清溪一直是少女心不死,这会榻上还摆着一个大大的粉色猪,这个玩偶的草稿图是她画的,让府里的绣娘做,不过几次都不得她的心意。最后还是丹墨手巧,照着她的指导,成功地做了出来。 等做完之后,谢清溪又让丹墨做了好几个,不过造型都不敢太出格,都是些熊猫和猫咪抱枕。 “来看看我的清溪儿为什么心情不好,”谢清骏摸着她的头发,轻笑着说道。 谢清溪将旁边的锦垫抱在怀中,下巴靠在上面,无力地说道:“没什么,只是不想动,我苦夏。” 谢清骏见她找的这个借口,忍不住笑了一声:“现在外头叶子都开始掉了。” 这都到秋天了,您还苦夏? 谢清溪不愿再开口。 谢清骏摸了一下她的头,突然低低地问:“你是不是也知道他要离开了?” 原本还意兴阑珊的谢清溪,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即抬头看着面前的大哥哥。她露出震惊地表情,待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大哥哥,你也知道了?” “他今晚便离开,”谢清骏也不知为何,竟是说出这话。 可谢清溪的神色变得比他想的还快,她原本还平静的脸,一下子就变了,眼眶之中满满蓄着泪水,杏眼上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可怜又让人心疼。 谢清溪其实真不想这么矫情的,可是一想到她或许会很久都看见陆庭舟,她就觉得心中难受。 之前他在京城,两人虽不能时常见面,可是谢清溪只要出门,他就能很快地出现在她左右,一想到之后再也不会那个身影出现,她就忍不住地想落泪。 “看来我们清溪儿是真的喜欢他,”谢清骏似是轻叹,又是认命一般。 不过他说的声音太小,谢清溪又正在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便没听到她这句话。 结果谢清骏却一下抓住她的手臂,说道:“走,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 陆庭舟原本应在明日,以亲王仪仗出京。只是他素来谨慎,便定于今日带领自己的人,先与仪仗队伍一步离开。 此时他骑着元宝,汤圆趴在他身前,用两只爪子用力地抓住马鞍。裴方依旧扮作普通侍卫陪侍在他左右,而齐心则留在后面跟大部队一起出发,这会跟在他身边的是齐力。 陆庭舟他们一路纵马疾行,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略有些晚了。按着大齐朝三十一驿的规矩,他们若是要赶到下一驿站,只怕还要骑一个多时常的马。 京城十里亭,素来是别离之所,不少才子还专为十里亭赋诗。 在前头开道的两个侍卫,远远地便看见十里亭旁的官道上站着两匹马,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待一行人到了十里亭近旁时,陆庭舟就立即叫住众人。侍卫纷纷朝他看了一眼,结果他勒住缰绳,立即就翻身下马。 “清骏,你怎么来了,”陆庭舟是真的没想到谢清骏会来送自己。 结果下一刻,谢清骏就往旁边站了一步,将方才被自己挡住的人露了出来。 “清溪,”陆庭舟这一刻是真的震惊了。 高兴、惊喜,甚至还有一分感激。 “小船哥哥,”谢清溪哑着声音喊道。 陆庭舟心头划过一丝不忍,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必须踏上征途,他伸手摸了一下谢清溪的小脑袋,轻声笑道:“等我回来时,那时候清溪儿就会是个大姑娘了。” “我现在也是大姑娘,”谢清溪倔强地说道。 陆庭舟突然开心的扬唇笑道:“还要再长大一点,这样我才能娶你。” 谢清溪怔住了,而旁边谢清骏的表情显然是竭力忍让。 他突然生出了一丝后悔来。 “清骏,谢谢你,”陆庭舟拍了拍谢清骏的肩膀。 他又朝谢清溪深深看了一眼之后,便急速步至自己的坐骑旁边,利索地翻身上马。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敢回头看。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婆媳交锋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陆庭舟离开之后, 谢清溪一直有些郁郁寡欢地, 萧氏自然也注意到她情绪上的不对, 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如今谢明贞也出嫁了, 萧氏便开始叫谢清溪管家, 毕竟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有好几百口人, 要是管好也是不容易地事情。 这日刚好是要去老太太处请安, 谢清溪和明岚都在萧氏院子里,等着和萧氏一块去给老太太请安。 结果老太太身边的魏紫,就匆匆过来, 说是老太太身体不太舒服,今日的请安就免了,只请大夫人过去一趟。 萧氏见请安免了, 就干脆让丫鬟们伺候两位姑娘去学堂读书。 北方的秋日很断, 昨日还是秋风阵阵,今日北风就刮得呼呼作响。谢清溪如今每日都要裹着披风在外头, 这会她也只得和明岚一块去学堂。 两人虽是姐妹, 不过要说接触还真算不得多。在路过花园的时候, 明岚看着黄叶阵阵落下, 有几片飘零到旁边的水塘中, 在水中打着转。 “这日子过的可真快, 一转眼二姐姐离开都有三个月了,”谢明岚突然感慨道。 谢清溪点头,回道:“大姐姐出嫁也有三个月了。” “如今家里头就只剩下咱们两个女孩儿了, ”明岚转头冲着她淡淡一笑。 谢清溪转头看了她一眼, 不紧不慢地说道:“府里头还有这么多姐姐妹妹,怎么就剩下咱们两了?” 其实她知道谢明岚说的是长房,不过谢明岚套这近乎,她还真不敢应。她这个四姐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会怎么就这样了。 这一天倒是还跟平日一场,只除了谢清溪中午去萧氏房中用膳的时候,她脸色有些难看。 等到了晚膳的时候,谢树元还没回来,谢清湛穿着蹴鞠服一头汗水的就冲了进来。萧氏连忙让丫鬟去他院子里拿干净衣裳,又让人给他提水洗澡。 谢清湛一身臭汗的就要往谢清溪身边凑,谢清溪看着就立即伸手要去赶他。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就见外头秋水匆匆进来,一瞧见萧氏,便到了跟前说道:“太太,不好了,江姨娘在老太太院子里头闹起来了。” 这话别说的是谢清溪一头雾水,就连萧氏都有些诧异地微睁着眼睛。 “这是怎么了?”萧氏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秋水的手起来,穿上鞋后便急急地往老太太院子去。 谢清溪和谢清湛对视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 不过他们两人也没立即跟上,还是远远地跟着,生怕被萧氏看见就赶回去了。 就连谢清湛这样从不管后院之事的人,都诧异地说道:“江姨娘这是发疯了吗?老太太可是她的靠山啊。” 清湛是个儿子,不常在后院,所以对江姨娘母女的厌恶感没有谢清溪这么深。他顶多就是厌烦江姨娘母女三人而已,不过又觉得这是他爹的妾室,跟他关系也不大,所以并不太管。 两人偷偷地跟在后面,待到了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震天响的动静。 江姨娘那极具穿透性的声音传来:“姑母,我求求你救救秉生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侄儿。姑母,我求求你了,救救秉生吧,要不然他就没命了。” 萧氏一听她竟是在提及江家之事,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偷偷给她报信了,所以她才会知道的。所以她立即沉下脸,冲着光站在旁边看着的丫鬟、婆子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光看着江姨娘在这处发疯,也不知道扶她起来的。” 此时院子里站着的多是老太太院子中的人,谁不知道江姨娘可是老太太的亲侄女,平日她也时常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在正院也是很有些脸面。 萧氏说了一遍,这些人自然是犹豫着的,所以她立即给自己带来的人使眼色,好在她过来的时候,秋水叫了几个婆子跟上。 两个身材健壮的婆子上前,就是一左一右地将江姨娘架起来,连拖带拉地就要将她拖出院子去。江姨娘见状,越发挣扎起来,就连声音都是渗人的凄厉:“姑母,姑母,救命啊……姑母,我爹爹病重的快要死掉了,你就看在自己也姓江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 这会一直在里头没动静地老太太,总算是在丫鬟们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一看见江姨娘这凄楚地模样,便立即朝那两个婆子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是要在我院子里头打打杀杀吗?还不赶紧把人放下,我还没死呢。” 老太太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狠狠地将手中拄着的拐杖对准着地面砸了几下。不过她也算是在府中积威颇深,这会两个婆子也不敢再拖江姨娘了,只得回头看萧氏。 萧氏瞧了老太太一眼,脸色依旧阴沉。此时两个婆子还抓着江姨娘不放手,而江姨娘挣扎了一会,显然也是累坏了,就连叫喊的声音都没先前尖锐了。 “娘,是儿媳妇不懂事,让房里的人扰了您的清静,”萧氏淡淡地瞄了江姨娘,直看得她往身子缩了缩,她又转头对老太太告罪道:“这人儿媳妇便先带回去了,您放心,回去后我必是好生教教她规矩,让她再不能象今个这样没规矩。” 萧氏说到最后的时候,口气都是阴恻恻的。这会谢清湛和谢清溪躲在门口偷听,好在院子里头一团乱,连看门的婆子都进去了。 这会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只有一个意思,江姨娘死定了。 谁知被吵闹了半天的老太太反倒说道:“江家这会出了事,她乍然听见,慌乱也是必然的。况且她也只是哭求而已,倒也没做出什么错事。” 萧氏一听这话,心中就是冷笑一声,她就知道江姨娘一人必是没这么大的胆子,看来这又是老太太和她合谋演的一场戏。 就在谢清溪在感慨老太太这心也偏的没边的时候,身后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待她一回头就看见快要到了跟前的谢树元。 谢树元看了站在院门口偷听的两人,只淡淡:“怎么这般没规矩。” 不过他也只说了一句,就抬脚往里面走。 谢树元一进来就看见院子里头看着满满的人,萧氏就站在老太太跟前,而江姨娘人还坐在地上呢,只是两只胳膊被旁边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拽着。 “母亲,这是怎么了?”谢树元其实也一头雾水,只是一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门房上等着的洛红说老太太院子里头出了事。 这会他赶过来就看见这模样,他还以为是萧氏为了惩罚江姨娘和老太太起了冲突呢。 萧氏立即回道:“老爷刚回来有所不知,江姨娘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跑到老太太跟前大吵大闹。她是咱们房中的人,如今做出这等没规矩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脸上无光的。这正准备把人带回去。” 老太太见萧氏一开口,就将理字占了,不由气闷了。江姨娘如此吵闹,那也是得了她的准许,两人合谋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谢树元出面而已。 所以她这会拉着儿子的手,一副伤感到极点地说道:“江姨娘也是个可怜的,她也不过是心急救人才会这般失态的,说到底都是江家的事情拖累了她。不过我是江家的出嫁女,我听了这事心里头也不好受啊。” 这会江姨娘见旁边的两个婆子手劲有些松了,就是一下子奋力挣扎,那两婆子一时不察,还真被她挣脱开了。 所以江姨娘跪爬到老太太身前,抱着她的腿便哀哀地哭道:“老太太,我爹是个没福气的,年纪的时候被奸人陷害丢了官还害的全家被流放。这会我大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求求你救救他吧。他就算是个再没用的,到底也是您的亲侄子。你就看在我爹就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别让我爹临了没人送终啊。” 江姨娘这会还真是抓住重点了,想当初江家是官宦家庭,子嗣也算旺盛。可如今自己这个亲哥哥,临了却只有一个没出息的儿子在跟前。 老太太这会也忍不住要落泪了,她拿出帕子就要擦眼泪,这会对着谢树元便哭着说道:“儿子,虽说你爹不让你舅家人上门了。可这到底是你的亲舅舅,你总不能看着他百年之后,连个捧灵摔盆的人都没有啊。” 萧氏越听心里头就越发地冷笑,这江家可真是够不要脸到极点了,但凡出点事都指着谢家出手。如今倒好,连老太太都要帮着江姨娘一块演戏了。 谢树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听了他娘这么一通掏心挖肺地话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哭的已经喘不过气来的江姨娘,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不发地萧氏,只得苦笑说道:“娘,这什么事我都不知道呢,你让我去救什么啊?” 这会老太太倒是不好说话。 萧氏立即冷笑一声,道:“江家今个来人了,说是江家大老爷,就是江秉生与人通、jian,被人捉、jian捉个正着,如今那户人家抓着这对奸夫□□不放,说是要弄死他呢。” 谢清溪险些要哇一声出口,这也太劲爆了吧。 本朝的律例有些是沿袭了前朝的律法,而谢清溪曾经看过大齐律例。其中对于这通奸罪,可有明确规定的,允许私刑,允许捉奸,并可当场杀死通奸男女。 萧氏这会一转头,才看见自己一对儿女正睁大眼睛看着这边。她立即惊道:“秋水,赶紧把六少爷和六姑娘带出去。” 萧氏这会又后悔了,刚才只顾着打击老太太和江姨娘,竟是没看见这两个孩子在后面。她竟是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通、奸这种话。 这会萧氏只觉得是污了自己两个心肝宝贝的耳朵,对这江姨娘和老太太是越发地反感。 谢清溪好戏没看到底,就被秋水带了出来。她一边领着他们走,一边说道:“我的好姑娘,好少爷,这种污糟事情可不是你们能听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谢清湛冲她吐了一下舌头,说道:“江家可真是污糟。” 这会谢树元也觉得被儿子和女儿听到这事不好,可老太太如今做戏都已经做到这等程度,只拉着他的手哀哀地哭道:“老大啊,你舅舅吃了一辈子的苦,如今临老临老,你可不能让他老发人送黑发人啊。” 萧氏在旁边听的险些要气得笑出声来,要是江秉生能管得住自己的,至于有今天这事吗?之前他就因这女色上头出过事,结果这色字头上一把刀的教训,他居然还不记着。 萧氏是规矩人家出来的,永安侯府从来没有这些污糟事情。结果嫁到谢家之后,江家这些极品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出来。 所以这会老太太要让谢树元出面救人,她可是一百个不愿,她立即说道:“江秉生是通jian被人抓住了,就算是国朝的律法都允许人家当场打杀了他。所以就算江老太爷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也是江秉生咎由自取,和我们家老爷是一点干系都没有。” 老太太被她这么一回,当场就是气的险些厥过去。 “我怎么有你这么不孝的媳妇,当众顶撞婆母,你的规矩学哪去了,亏得你也是要娶儿媳妇的人了,你就是这么给晚辈做榜样的?”老太太指着她便怒道。 萧氏真是厌烦了老太太一提到江家,就这种偏心到底的模样。江家丢了官全家被流放,那是他家咎由自取,与旁人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是谢家亏欠了江家的。 谢树元如今在监察御史里头,要是真让他出面,这官声还要不要了? “儿媳不敢顶撞母亲,儿媳方才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江老太爷有没有儿子捧灵摔盆,那同咱们谢家无关。老爷官声素来清正,咱们谢家也没出过一回污糟事,若是让老爷出面,外面的人还指不定要怎么议论老爷呢。到时候只怕人人都会说,谢左都御史居然有一个与人通jian的表兄。” 萧氏自己有四个孩子,清骏和清懋正到了结亲的年纪,而清溪如今也年纪大了。她家是一点都沾染不得这些桃色丑闻的,所以老太太这是要真敢让谢树元管这破事,她就敢扯破脸皮。 她就不信了,以谢舫的性子,能允许老太太这么胡闹。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根治毒瘤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萧老太太在谢家后宅当了几十年的主, 这会居然会被萧氏有一句顶一句, 她却只能气的干瞪眼。 萧氏这人行事最讲究脸面二字, 不过如今有人能让她撕了脸面, 可见这也是极厉害的。萧氏从来不喜欢和江姨娘计较, 江姨娘就是妾而且连个贵妾都不是, 不过是玩意儿, 她可是谢家堂堂正正地宗妇,是未来谢家当家作主的人。 可是今个和她对上的是老太太,如今这世道, 一个孝字便能压在她头上。但她却决计不能让江家影响自己的儿女一分一毫,哪怕是捕风捉影的议论,她都不允许。 老太太见她是一分一毫不肯退让, 便立即转头看着谢树元, 逼问道:“老大,你就这么看着你自己的媳妇逼迫你的亲娘吗?你们这些年读的圣贤书都到哪里去了, 这样不孝的儿媳妇, 我当初算是瞎了眼了。” 这会老太太见萧氏这般强硬, 便开始从孝道上下手。 谢树元看了老太太这模样, 也是一阵头疼。这么多年了, 江家乱七八糟的事情出了这样多, 老太太怎么就不知道消停呢。他如今官位越高就越知道,这官声的重要性。虽说父亲早就说过,江家当不得谢家正经的姻亲。 可是在外人严重, 江家就是谢树元的亲舅家, 如今他的亲表弟与人通jian被捉住了。若是真让旁人知道了,定是觉得这是江家仗着谢家的势力在为非作歹呢。 谢树元自己就是监察院的左都御史,结果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他算不算是其身不正呢? “好了,母亲,先让人将江姨娘带下去,儿子扶你下去歇会,”谢树元本不欲同老太太正面起冲突的。毕竟她再就算偏心江家,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娘。 可是老太太见他这态度,还以为他也是心疼江家呢,就越发盛气凌人,她道:“何必让江姨娘下去,我见她也是可怜的紧,不如就让丫鬟伺候她下去洗面梳头。你同我进来好生说说话,你表哥这事,我也听说了些,都是那妇人自甘下贱,想着法的勾引他的,这才让他酿成大错的。” 萧氏这会都要恶心地吐了,老太太也是妇道人家,不过这会却是一味地将事情推到那女子身上。萧氏并不想给那妇人开脱,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太太说这话也不嫌臊地慌。 萧氏对老太太自然是没法子的,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有老太爷在呢。老太太就算是再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倒是江姨娘,一个小小的姨娘她还收拾不了了? 所以,她冲着旁边那两个婆子使了眼色,正色道:“母亲,江姨娘今日到你院子中大吵大闹,原本就是儿媳妇对她管教不严,才会犯下如此大错。她是大房的人,理应让儿媳妇管教,不敢劳烦母亲了。” 不等老太太说话,她就对那两个婆子说道:“你们将江姨娘关到柴房里头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去看她。还有从明个开始,每日只给她送一顿吃的。” 这会两个婆子得了令,立即将人拖了下去,江姨娘还想挣扎,可是刚才两个婆子一时不察被她挣脱了,已是在太太跟前丢尽了脸面,这会又如何再轻易松手。没一会,江姨娘就被她们拖着到了院门口。 老太太这会又指着江姨娘,正要开口,就听谢树元慢慢道:“江姨娘这般吵吵闹闹实在是有失体统,如今太太教训她也是应该的。” 老太太惊怒地看了谢树元一眼,还想说话,不过又想起江家那个生死未明的侄子,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毕竟这会江姨娘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只是被关在柴房而已。待谢树元应承了救江秉生之事后,自己再发话放出江姨娘,萧氏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老太太思前想后,还是作了取量。 萧氏如今真是一刻都不愿在老太太跟前待着,就要告退离开。结果,就在此时谢树元淡淡道:“夫人先别离开,你陪我一同扶着母亲进来。” 老太太原本还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结果谢树元这么说,她再看萧氏那铁青的脸色,顿时觉得胸口的一口闷气也散了,就连脚上都轻缓了不少。 谢树元伸手扶住老太太,又朝萧氏看了一眼,而这会则是轮到萧氏心口憋着一口郁气了。不过老太太到底是婆婆,她就算是强硬了一时,也不能一味地强硬到底,这会她只得伸手扶住老太太的手臂,她和谢树元两人一左一右,将老太太扶着进了屋内。 待谢树元将老太太扶在榻上坐下之后,又让丫鬟搬了两个凳子,自己坐在老太太旁边,让萧氏坐在自己的身边。 这会老太太得意地瞧了萧氏一眼,以一种我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态度吩咐道:“魏紫,去给大老爷和大夫人沏茶,方才大夫人在外头说了这样多的话,想来也渴地很了。” 萧氏这会也平心静气了下来,她恢复了以往的气度,颔首笑道:“谢娘赏赐,素来听说母亲这边好茶多,今个倒是借着老爷的东风也能向母亲讨口茶喝了。” 老太太见萧氏这样快就恢复了以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也是狠狠地震惊了一把。她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不过这个萧氏每次对上她,即便老太太是长辈,她都有一种心中没底的感觉。 过了一会茶水端了上来,老太太看着谢树元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地拨弄茶盖,便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大啊,我知道你爹时常觉得你舅舅没用,给咱们家丢人了。可是你就这么一个亲舅舅啊,你要是再不看顾一些,只怕咱们江家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狠狠看了萧氏一眼。 谢树元依旧端着茶盏,声音柔和地说道:“娘亲说的对,儿子不敢忘记的。” 老太太见他这种态度,简直是心花怒放,只觉得头顶上的天都是艳阳天了。这些年来,因谢舫对江家坚决不认的态度,这府里上上下下对江家虽不说是怠慢,但绝对也没有足够的尊敬。 如今谢树元这样的态度,让老太太有一种,果然是我儿子的幸福感。 而萧氏则是看都不看谢树元一眼。 老太太如今瞧谢树元那简直是越看越顺眼,先前觉得他只会听媳妇话的小小不满都烟消云散了。她笑着说道:“我也听你舅舅说了,如今你表哥的儿子读书是不错的。日后只要你帮衬帮衬,还愁江家起复不了?” 萧氏霍地转头看着老太太,觉得她说这个话,可真真是异想天开了。 谢树元这会才慢悠悠地盖好茶盏盖,将茶盏放在旁边,轻叹一口气道:“便是江家小少爷日后有了出息入了官场,只怕儿子也是有心无力了。” “老大,你这话是何意?”老太太轻挑起眉头问道。 谢树元不紧不慢地说道:“儿子决意明日就递上辞官折子,日后只在家中当个富贵闲人,所以只怕是帮不上江家这位小公子了。” 萧氏这会是转头盯着谢树元看,见他这么神情平静,还真不知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倒是老太太一听,便惊道:“老大,你这官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辞官?” “儿子受圣上赏识,如今是监察院的都御史,监察院本身便是监管百官的衙门,如今表弟闹出这等事情,母亲若是让我出面救出表弟,只怕我是再无脸面当这都御史了,所以还是早早辞了官为好。母亲不舍表弟丢了性命,我作为母亲的亲子,自然不忍母亲伤心。”谢树元说的情真意切,一副我是千古孝子的模样。 老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过她这会也是意识到谢树元说这话还真不是吓唬他。 不过谢树元这么说,还不算完,他拉着老太太的手,便安慰:“母亲,也别太伤心了。我待会就派人去救出表弟,便是拼着我丢了官,我也定是不会推脱的。毕竟,母亲只有舅舅这么一个亲哥哥。” 萧氏这会在旁边险些要笑出声来,不过她还是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 而旁边谢老太太已经傻眼了,她确实是心疼娘家,也想帮衬着娘家。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她自己日子过的顺遂的情况下。如今谢树元说要辞官帮江秉生,老太太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心底到底有些惊慌。 侄子和儿子,这两个选择,根本就不用选嘛。她如何会用儿子的前程去换侄子的。 这边老太太还在为难呢,就见外头丫鬟给人请安的声音,没一会谢舫便大步进来。他一掀起帘子,对着里面正坐着的老太太道:“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萧氏一听,心底更是笑开了花,果然公公才是最了解自己婆婆的人,一听说出事了,别人都不找,就只找她。 老太太这会还沉浸在谢树元要辞官的冲击下,这会谢舫冲她瞪眼,她过了好久才回道:“我,我做了什么了?” “父亲,请您别再责骂母亲了,表弟出了这等事情,也不是咱们愿意看见的。舅舅到底是母亲唯一的哥哥,我就算是辞官也该帮着舅舅救出表弟的,”谢树元一本严肃地说道,满脸都是我的母亲养育了我,此刻到了我报答亲娘的时候。 萧氏见他越演越过瘾,简直是看不下去了,恨不能立即转头。 谢舫看着谢树元这一脸孝子样,气的指着他的鼻子就臭骂道:“你这是发什么疯?你娘是妇道人家,不晓得外头的事情,你也陪着她一块发疯?你读了十几年的书才能中进士,进官场,又在江南苦熬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到如今这个位置,竟是说辞官就辞官。” 谢舫被气的似乎是说不出话来了。 老太太这会是真怕,她儿子可是正二品的高官啊,要是再往上升升,就算是进内阁都是可能的。她如今是阁臣的夫人,日后就可能是阁臣的亲娘,这等风光,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份来。 不行,不行,她可不能害了儿子的前程。 所以她拉着谢树元的手便说道:“老大,你别辞官,救你表弟的事情,娘让你舅舅再想想旁的法子,娘不要你出面了。你可千万别冲动。” 谁知谢树元却是一脸严肃,他认真地看着老太太说道:“母亲,你养育了儿子这么一场,就算是儿子的性命都是母亲的,更别说这官职了。母亲好不容易才跟儿子提了这么一回,儿子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成,还算得上是为人子吗?” 萧氏别过头去,她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这会轮到老太太开始千求万求,让谢树元别在管这事了。谢舫冷笑了一声,在旁边坐下了,看着谢树元将老太太哄好了。 谢舫这时才开口道:“这会又出了什么事情?” 谢树元开口将江秉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谢舫一辈子为人正直,如今听到这等污糟事情直觉得这江家人果真是一丝廉耻心都没有。 他看着老太太直接便说道:“这事谁都不许管,江家如今已经不是咱们家的亲戚了,他家的人是死是活,轮不着咱们管。” 老太太这会虽然不想让儿子管了,可让她彻底撩开手不管这事,那也是真是不可能。 反倒是萧氏,在谢树元演了这么一场之后,心底的闷气反倒没了,又听了谢舫的话,心中便升出一个念头。 待谢舫不说话后,萧氏才看了看他和老太太,缓缓道:“爹,娘,媳妇这里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谢舫看了萧氏一眼,温和道:“你只管说便是。” “虽说爹早就说过江家如今不是咱们正经的姻亲,可是在外头人眼里,江家总归是娘的娘家,是几位老爷的亲舅家,若是咱们不管,外人只怕觉得咱们家太过无情,对爹和几位老爷官声也有影响,”萧氏缓缓说道。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立即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所以我就想着,不如我请我回家请我哥哥出面,问问那家有些什么要求才能放人,这样一来,既不是咱们家直接出面,就不会让人觉得是咱们谢家在仗势欺人。” 萧氏这法子说出来,就连谢舫都觉得稳妥。 他朝萧氏看了一眼,萧氏一向厌恶江家,如今她能主动解决此事,只怕也是有条件的。 萧氏看了几人一眼后,又说道:“只是这事之后,江家的名声是彻底坏了,只怕会牵累到咱们家。所以我觉得要不如先让江家去,就算是对江家的姑娘少爷们也是极好的。” 这会,老太太算是听出来了,萧氏这是要将江家彻底赶出京城。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诡异心机 > 第一百二十章 江姨娘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里被送走的, 那日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雨, 大风猎猎地刮着, 雨势太过滂沱, 雨丝密密织成雨帘, 让人看不清对面的声音。 谢清溪正在萧氏的院子里看着窗外, 雨势太大, 以至于她觉得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雨声一般。秋晴过来给她换了一盏热茶,轻笑着说道:“六姑娘看什么呢?” “雨,”她突然想起什么来般问道:“你说边境也会下雨吗?” 秋晴被她问得怔住, 象秋晴这种能成为萧氏身边一等丫鬟的,都是家里头几辈子在谢家当差的,从小就开始在府里当差, 何曾去过外头。要不是当初谢树元在江南当差, 只怕她们最后连京城都出不了呢。 “奴婢从未见过边境,不知那边的气候和咱们这有什么不同, ”秋晴摇头说道。 谢清溪又朝外头看了一眼, 再不说话。“哎呀, 这是怎么了, ”就在秋晴准备退下的时候, 就见外头正堂传来一声轻呼。 旁边的朱砂朝门口看了一眼, 谢清溪轻笑,“要是想看就去看看,顺便回来告诉我, 外头怎么了?” 朱砂得了谢清溪的话, 就是踮起脚尖开始往外头走。她掀了帘子就往外面走,结果在外面没一会,就急急地进来,走到谢清溪身边才说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四姑娘正跪在外头呢。” 谢清溪看了一眼外头的大雨,立即惊了一跳,赶紧往外头去。此时谢明岚正跪在院子里头,她的丫鬟给她撑着伞,可她身上早已经湿透了。 如今已到了冬日,这样大的雨势,再加上谢明岚身上已经湿透了,谢清溪站在门廊上,看着谢明岚头发湿透,整张脸已冻得惨白。 大雨实在是太大了,雨幕挡住了谢清溪的视线,不过这会萧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早已经跑过去,秋晴是大丫鬟,萧氏不在院子里,她自然是能做主的。 “你们还不赶紧四姑娘进屋子里头,外头这样大的雨,可别把姑娘淋坏了,”秋晴一边给谢明岚撑着伞,一边指挥着婆子扶谢明岚起来。 谢清溪提起裙摆就想过来,还是旁边的朱砂,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哀求道:“我的好姑娘,你就别上去一块添乱了吧。” 谢清溪听了她的话,转头就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朱砂却是不敢让她真的过去,这样的天气,别说是被雨淋湿了,就是站在这回廊下头都冷的整个身子直抖。 “我不,我要在这里等着太太回来,我要等太太回来,”谢明岚也不大吵大闹,只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谢清溪见那几个婆子不敢对谢明岚下重手,可是这会谢明岚跪在地上,院子里铺着的地砖上早已经湿透,带着切骨地寒冷。 “你们还不赶紧将四姑娘扶进来,”谢清溪终究还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几个婆子见六姑娘开口吩咐了,再不手软,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将谢明岚架着离开的。而此时谢明岚被架着走到回廊上,她转头一脸凄惨地看着谢清溪,轻声说道:“方才,我姨娘就是被这么架出去的。” 谢清溪被她渗人的口吻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吩咐旁边的小丫鬟道:“赶紧去厨房弄碗驱寒的姜汤来,就说是我吩咐要的,让他们快,赶紧的。” “你去老太太院子里头,见了我娘就说四姑娘病了,请她立刻回来,”老太太这几日因为入冬,又心里头藏着事情,所以身子不适,病倒了。萧氏是长媳妇,这会正在她跟前侍疾敬孝。 “你们两赶紧去提些热水来,待会给四姑娘洗个热水澡。” “秋晴,我娘平日里传大夫怎么传的,”谢清溪问秋晴。 秋晴立即说道,“奴婢可以派丫鬟到门房上头去,请大夫是门房上当值人的事情。” “那好,你立刻就去吩咐,对了你让小丫鬟带上三两银子过去,让门房上的人给大夫,这样的大雨天,大夫出诊也怪不容易的,”谢清溪又说道。 秋晴干脆地应了一声,就急急走到旁边去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 “你是我四姐姐身边的丫鬟宁静把?”谢清溪招手将那个原本给谢明岚打伞的丫鬟。 宁静穿着谢府配给一等丫鬟的衣裳,耳朵上带着金丁香,而原本梳的油光水润的头发,因淋了雨水这会也有些狼狈,而头上带着的金簪瞧着做工挺精致的。 谢清溪立即吩咐她:“好了,你赶紧回去给我四姐拿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来。” 宁静立即蹲身行礼,赶紧撑着雨伞急急地回去了。 等这些事都做好了,谢清溪还站在回廊上头,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回廊,有些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谢明岚方才的模样太过渗人,她是真不想进去面对她。 可旁边的朱砂是冷的直跺脚,但她还不忘拍马屁说道:“姑娘,你方才吩咐起来这些事情,可真是井井有条。不过外头挺冷的,咱们还是进去吧,可别把你给冻着了。” “咱们进去吧,”谢清溪身上披着一件大红昭君罩,这会寒风一风,从下头直往里面灌风。 此时里头又闹起来了,几个婆子将谢明岚愣抬进来后,将她安排在西厢房里头,结果谢明岚谁都不让碰,穿着一身地湿透的衣裳坐在那边。 谢清溪一进来就看见谢明岚冻的脸都在哆嗦,她明知故问道:“你们怎么不伺候四姑娘更衣?” 为首的一个婆子,立即委屈地说道:“回姑娘,是四姑娘不让咱们碰她。” 谢清溪真是不愿管谢明岚,可是这是萧氏的院子,谢明岚要在她院子里头出事了。萧氏说不定还会落得一个苛责庶女的名声,这对于她娘这种爱惜名声的人来说,简直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四姐,你若是坚持穿着这身衣裳坐在这,只怕过一会你就会生病,到时候你手脚无力,我就让这些婆子把你身上的衣裳都扒光了,再给你换上干净的衣裳,”谢清溪看了一眼,又继续威胁道:“所以你是想让人扒了你的衣裳,还是自己换上?” 谢明岚无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蔑地笑了一声。 “看来你是想被人扒衣服了,”谢清溪不在意地转头。 她看着几个婆子就吩咐道:“你们帮四姑娘的衣裳给脱了。”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不过最后还是上前,只是她们刚走了一步,就听见谢明岚突然尖锐地叫声:“谢清溪,你是想逼死我是吧?” 谢清溪还是没注意到呢,就见谢明岚起身,就是往旁边的墙上撞。幸亏朱砂站得靠在她最近的地方,见她一动,就立即上去挡着。 谢明岚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朱砂的胸上,朱砂哎哟地叫唤了一声,捂着胸口就是倒退了一步,结果脑袋又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快拦住她,抓住她,”谢清溪真是被吓坏了,这会才回过神来。 正在里头一片忙乱的时候,萧氏带着丫鬟回来了,她一身寒气地进来,就看见婆子们正抓着状若疯狂的谢明岚,而旁边的谢清溪却是被吓得愣住一般。 “太太,你也把我送走吧,把我送到庄子上和姨娘一块去。二姐走了,姨娘也走了,所以太太,我求求你,把我也送走吧,”明岚冲着刚进来的萧氏便喊道。 她这会总算是哭了出来,而且是那种癫狂的嚎啕大哭。 萧氏冷眼看着谢明岚,却是许久都没说过一句话。 倒是谢清溪这会被她这么喊了一通,才知道谢明岚为什么突然发疯,江姨娘居然被送走了? 就算在江南的时候,江姨娘行事张狂的时候,萧氏都从未起过这样的心思。可是如今萧氏却不愿再忍受下去了,江家就是附骨之疽,她如今请得自己亲哥哥出面,将江秉生救了回来。而老太太出面让江家回祖籍去,如今江家已经答应了条件,在今日的时候由萧家的家丁亲自护送着上船了。 至于江姨娘,萧氏不会要了她的命,不过她这辈子却只能在乡下的庄子上度过,日后是永没机会再回来了。 “你若是真这么孝顺,我就去禀了老爷,到时候送你和江姨娘团聚,”萧氏冷眼看着谢明岚,如今作这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不看看对象是谁。 谢明岚脸色越发地惨白,待过了许久之后,倔强的神情慢慢龟裂开来,露出一丝惨笑。她抬头看了萧氏,又转头看着谢清溪,轻笑一声:“如今我姨娘和姐姐都被送走了,何不把我也一块送走,左右在这里也只会碍着别人的事儿。” 萧氏不愿和一个小小的庶女打嘴仗,就算最后赢了,那也失了脸面。她看了谢明岚一眼,便冲着那几个婆子吩咐:“你们伺候四姑娘换衣裳,待会给她洗个热水澡。” 萧氏招手让谢清溪过去,谢清溪走到她跟前后,她拉着谢清溪的手就往外走。 待回了东厢捎间的时候,她脸色难看,就连气息都比平日粗重了几分。萧氏一拍炕上的矮桌,怒道:“这个不知规矩的东西。” 谢清溪很少能看见她娘生气,不过这会她气成这模样,也是心疼地很。 没一会大夫就满身水汽地过来了,萧氏有些诧异地问道,是谁让去请大夫的。谢清溪指了指自己,有些尴尬地说是她。 再过一会,厨房里头就将姜汤送了过来,而侧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只等着谢明岚过去洗漱呢。 “没想到我们清溪儿真的长大了,如今行事倒是面面俱到,”萧氏见着丫鬟井井有条地做了这些事情,一问才知道是谢清溪吩咐的。 这会,她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反而是谢清溪撇嘴,不高兴地说道“要是知道她会这么顶撞娘亲,我才不给她请大夫和烧热水呢。” “又说孩子话,她到底是你姐姐,”萧氏这会反倒是安慰她。 谢清溪听了就更心疼了,她道:“那娘亲还是她的嫡母呢,如今好吃好穿地供养着她,她怎么能这么对娘亲说话。” 对于谢明岚这种端碗吃饭,放筷骂人的行为,她是真的很不爽。 可萧氏还真不能对她怎么样,顶多是送回院子里禁足罢了。如今谢家已经有个庶女被送回了祖籍地,要是再有个庶女被送去庄子上,只怕连萧氏的声名都会受到牵连。 而如今谢清骏和谢清懋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这两个孩子是一家儿百家求,要是萧氏这会闹出苛责庶女的事情,只怕别人会觉得她为人刻薄不宽厚,到时候谁敢把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嫁过来。 所以萧氏现在也有些投鼠忌器,真是怕抓老鼠却打碎了玉瓶。 谢明岚还是病倒了,谢树元回来的时候,她浑身滚烫,脸颊更是红的如同滴血。连生病的老太太都得了消息,这会派了魏紫过来看望她。 谢树元站在床头看着已经烧的昏昏迷迷的人,却是一不发。而魏紫则是跟萧氏禀告之后,进来看了谢明岚,结果走到床头就看见,脸颊通红通红的谢明岚,此时她嘴唇都起了皮,眉头紧蹙着。 “母亲,那头如何了?”谢树元轻声问道。 魏紫赶紧回道:“回老爷,大夫人先前在的时候,喂老太太吃了一帖药后,老太太就睡着了。这会刚醒,听说四姑娘病了,就派奴婢过来瞧瞧。” “好,我这会同你一块去看老太太,”谢树元说话间语气有些疲倦。 萧氏站在旁边,轻声道:“要不我同老爷再一块去吧,母亲这几日总说嘴里没味道,我已让厨房做了些吃食。” “算了,你在这边照顾明岚吧,母亲那边我去便是,”谢树元朝她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萧氏神情一怔,却没说话。 而此时众人都以为烧迷糊的谢明岚,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轻笑。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晋阳许家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谢清溪看着谢树元这幅模样, 便知道谢明岚的表演成功地勾起了他的怜悯心。苦肉计算不得什么高明的计谋, 但是对于谢树元这种自诩宽厚仁和的人来说, 就足够了。 其实她爹这种男人在古代那也算是奇葩, 正值壮年的时候, 身边就剩下一个姨娘, 还是个不受宠的, 十几年房里头都没再添人了,真是一心一意地守着萧氏一人过。你去京城里头问问,谁不说谢家家风清正, 这些老爷少爷没有一个房里头有污糟事的。 其实江姨娘这点事,要是搁在别家那就是一点小事。最起码,谢清溪长到这么大, 她们家还真没出过一回人命官司的, 什么正室给小老婆下药的,小老婆为了得宠相互陷害的, 说实话, 他们家真没有。 可是这对母女时不时地蹦达一下, 真是让人既厌烦又难受, 就跟有一只苍蝇一直在你耳边嗡嗡嗡地叫, 可是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叫一样。 有时候谢清溪还真希望, 谢树元心肠能再硬一些,别在心疼这个,舍不得那个的。可她爹一辈子就这么顺风顺水地过来了, 让他弄死自己的亲女儿, 估计跟让他去死一样难。 谢清溪能怎么办?这么多孩子里头,谢树元最疼的就是她了,她长这么大了,还是想出府玩就出府玩。她喜欢红宝石,她爹三天两头给她弄来,别的三个姑娘加起来从他爹得的东西,都没她多。 “让娘跟爹爹一起去照顾祖母吧,毕竟祖母那头也重要,四姐姐这里我来照顾,”谢清溪开口说道。 谢树元听了她的话,反倒是一愣。其实几个姑娘之间的事情,他多少也是了解的,清溪从小到大,只亲近她大姐姐,对二姐和四姐从来都是面子情。 他还真没想到谢清溪会主动提出。 “方才四姐姐跪在院子里的时候,可是我让丫鬟去厨房烧姜汤,又让人去烧水,还请了大夫过来。如今我长大了,可以帮爹爹和娘分担事情了,”谢清溪认真地说道。 不过谢树元这会却注意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他有些诧异地问道:“明岚为何跪在院子里?” 其实呢,谢清溪有时候对她亲娘也挺无奈的。萧氏总是自持身份,觉得自己要是和这些姨娘庶女计较,那就是降低了格调降低了档次。可是内宅不就是这样,会告状的有肉吃。她娘就是吃了不喜欢告状的亏。 可是她没关系啊,她可一点不觉得告状会掉块肉,所以既然谢明岚会使苦肉计,还不带她告状啊。 大家各凭本事吧。 “我也不知道,太太在祖母院子里侍疾,我一人待在太太院子里头,就见四姐姐冲了进来,还说……”谢清溪突然咬住嘴唇,好像不敢往下说一般。 谢树元见小女儿这样,知道她性子疏朗,从不愿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这会见她吞吞吐吐地,便温和地说道:“你同爹爹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觉得四姐姐对娘亲说的话真是太过分了,”说到这里,谢清溪轻轻抽泣了一下,她微微低着头满脸地委屈。 谢树元最疼的就是谢清溪,而人对于自己疼爱的人总是会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谢清溪委屈地说出这番话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同爹爹好生说说?” 萧氏在旁边看了闺女一眼,不过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父女两人。 谢清溪咬着唇,好久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四姐姐冲进院子里,就跪在大雨里头,说什么江姨娘被送走,让太太不如弄死她算了。” 噗,躺在床上浑身发烧,但是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谢明岚,听到这话,险些真要昏过去。要不是这会她还在装昏迷,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不过谢清溪却还是垂着头,轻声道:“当时院子里站了好些丫鬟婆子,大家都不敢去拉四姐姐,我快吓死了。” 这会连萧氏都忍不住要扶额了。 她要是知道有奥斯卡这种东西,一定会建议这对父女去提名的,保证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肯定不会落到旁人手里头。 谢树元听完已是面色铁青,却是不好意思去看萧氏,刚才心中对谢明岚的那点怜爱都烟消云散了。 谢清溪可没去看她爹,只委委屈屈地说道:“娘是什么性子,爹爹最是了解了。从小到大,对三位姐姐,娘都是尽心尽力的。如今四姐姐说出这样的话,要是被传到外头去,别人还以为是我娘要逼死女儿呢。” 谢树元凝重地点了下头,他素来骄傲的便是自己府里可没那么污糟的事情。可是明岚这般行真真是要毁了萧氏的名声,而萧氏可是谢家的长房宗妇。一想到这里,他对谢明岚的失望简直是无以表。 这会谢清溪才抬头看她爹的表情,她就说嘛,其实她爹还是挺明事理的。关键是要告状,要是象她娘这样什么都不说,他爹就会觉得谢明岚发烧完全是因为她娘,这可真是冤枉了。 谢树元这会温柔地说道:“我看清溪儿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要不你还是陪我一同去看看母亲。” 不过萧氏却是淡然一笑:“我还是留在这里照顾明岚吧,就算是母亲也会知晓了,也不会怪罪我的。” 谢树元被她不轻不重地顶了回来,满脸的尴尬。 不过作为娘亲的小棉袄,谢清溪这会是完全站在她娘亲这边的,她笑着同谢树元说道:“娘亲说的也对,四姐姐这会正发烧着呢,就算娘过去也还担心着呢。不如爹爹过去同祖母说一声,这样也好。” 谢树元看了萧氏一眼,而萧氏则是别过头,轻声对旁边的秋水吩咐,再去给四姑娘换条热帕子。 最后谢树元只得独立走了。 谢树元一走,谢清溪就笑呵呵地哄萧氏,“娘,你回去歇息吧,这一天你又是要照顾老太太,又是要处理四姐姐的事情,真是累坏了。” “你啊你,”萧氏一想起方才她说的话,就是忍不住摇头。 倒是谢清溪这会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爹爹有自己的判断,谁做的对谁做错了,他心里自有一把尺子。” 谢明岚险些装不下,再加上这会她也是真的浑身发烫,脑子里嗡嗡嗡地难受,眼皮也越来越重。 谢清溪走了几步,站在她的床头,有些惋惜地说道:“四姐姐烧的可真厉害,万一要是烧傻了的话,那可怎么办啊?” 萧氏一听这话,便立即责备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 “我这还不是担心四姐姐,”不过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可是没藏住。 而此时谢明岚却是被吓了一跳,而且她越想就越是害怕。如今她在萧氏的院子里住着,她生着病估计一时还真走不了,那到时候熬药都是萧氏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在汤药里放些不该放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连睡觉都不敢了。 谢清溪站在床边,看着谢明岚紧皱的眉头,嘴角扬起一抹笑。 我让你装可怜,看我不吓死你。 ******** 果然没过几日,谢清溪让人盯着谢明岚,派丫鬟喂她喝药的时候,她总是左顾而他。谢清溪听完就越发觉得可笑了,萧氏要真是想毒死她们母女,还会让她们活这么多年。谢明岚未免也小看了她娘的本事。 因谢明岚不太配合喝药这事,所以她这病病病歪歪地拖了好些日子。好在谢树元也觉得谢清湛和谢清溪天天来萧氏院子里,上头两个身体好他不担心。就是谢清溪,从小大灾大病都有过,所以谢明岚在萧氏院子里躺了没几日就回去了。 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谢明贞还回来一趟,见家里头一下子病倒了两个人,就问了方姨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姨娘撇了撇嘴,说道:“还不是江家又出了事,江姨娘也不知怎么想的,跑到老太太院子里头闹,结果现在倒好了,被老爷送到乡下庄子里了。我看她是别在想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的?”谢明贞诧异地说道。 说实话,以前在江南的时候,江姨娘比如今要张狂多了,可太太只是出手略整治了她而已,也没有将她送到庄子上,怎么这会反倒这般雷厉风行。 方姨娘不愿说这事,反倒问道:“你成亲都这么久了,到现在还没消息吗?” 谢明贞脸皮薄,被方姨娘这么一问,反而是不好意思了。她低低地叫了一声,轻嗲道:“相公说慢慢来,我们年纪还小不着急。” “你这傻孩子,姑爷这是心疼你呢,”方姨娘自然是满意蒋苏杭的表现,不过还是说道:“不过姑爷到底是蒋家的独子,你这么久没消息,大姑奶奶可有说什么?” “自然没有,大姐自己也是进门两年才生孩子的,她还安慰我说不着急,”谢明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脸色。 方姨娘一听就更是放心了。 到了晚膳的时候,谢明贞是要去萧氏院子里用膳的,方姨娘也跟着她一块去。到了吃饭的时候,女眷坐在一桌,而男丁则坐在旁边,中间隔了一道屏风。 萧氏看着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的方姨娘,温和说道:“这会都是咱们一家,也没人外人家,你也不用伺候我。” “秋燕给方姨娘搬张凳子过来坐,”萧氏淡淡吩咐旁边的秋燕。 方姨娘连忙道:“太太对奴婢宽厚,奴婢心中感激不尽,只是这规矩不敢废。” 谢明贞朝萧氏看了一眼,萧氏反而是宽和地说道:“好了,这规矩不外乎人情,让你坐你便坐下,左右我这里也有丫鬟伺候着。” 这会方姨娘才敢坐下,不过她也只是浅浅地坐了半边。 待菜都端了上来,就听屏风另一边,谢树元颇有些兴致地说道:“我前些日子刚得了几坛好酒,要不是苏杭你今日来,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爹爹偏心大姐夫,我也要喝,”抢着开口的是谢清湛,他是男桌上年纪最小的。 谢树元朝他看了一眼,笑呵呵地说道:“好好,今个也让你喝点。” 结果萧氏一听,咳咳地咳嗽了两声,谢树元听见了,立即正经道:“算了,你年纪还小,没到喝酒的年纪呢。待你长大了,再陪爹爹喝酒。” 谢清湛哀怨地看了一眼屏风。 待酒被拿上来后,谢清骏端起酒杯闻了一下,赞道:“果真是好酒,酒香浓郁,色泽清亮。难怪父亲舍不得拿出来给咱们喝,到底是妹夫的面子大。” 蒋苏杭一听立即举杯,对着谢树元说道:“小婿谢过岳父大人了,这等好酒倒是不敢浪费了。” 这边谢明贞知道蒋苏杭酒量浅,不过是陪着父亲喝,她倒也没阻止。而方姨娘听着蒋苏杭颇受谢树元重视的模样,一张嘴咧开就没合拢过。 这会谢明贞给谢清溪夹了一个大虾,柔声说道:“清溪儿,不是最喜欢这个虾的?” “谢谢大姐姐,你吃这个排骨啊,可好吃了,”谢清溪也给她夹了一筷子的排骨。 结果谢明贞刚夹到嘴边,只觉得这味道特别地怪异,然后她整个胃痉挛了一下,她哇地一下吐了出来。所幸她还捂嘴将头撇向一边,紧接着整个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谢清溪看着她这么剧烈地反应,连忙着看着那碟糖醋小排,惊道:“这个排骨馊了吗?” 萧氏看着她一脸呆愣的模样,又看着谢明贞吐的厉害,她也是这些孩子的,哪有不明白的。她立即吩咐丫鬟将谢明贞扶到旁边的暖阁里头歇息去。 旁边的蒋苏杭吓得一下站了起来,想要过来,可是又顾忌到这边还有女眷。他满脸担忧地看着这边,好在丫鬟很快扶着谢明贞过来,他便上前扶住谢明贞。 谢树元等人也是一惊,还是谢清湛有些迷惑地问:“大姐姐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屏风另一边的谢清溪还很应景的捂脸哀叹:“是排骨。” “好了,好了,大姐姐不是吃坏东西了,”萧氏看着这两个小迷糊蛋也不说开。 不过谢清溪活了两辈子,都还是个姑娘家,所以她看见别人吐了,第一反应就是吃坏东西了。 以至于大夫来了之后,说谢明贞是怀孕一个月的时候,她还处于震惊之中。 所以说,她要当小姨母了? 她可怜兮兮地转头盯着谢清骏道:“大哥哥,小姨母听起来好老啊。” 如今还是处男身的谢清骏,深情地看着她说道:“你相信大哥哥,我觉得大舅舅听起来很老。” 而坐在外间的谢树元,则是楞蹬了好一会,自己居然要当外公了。 结果外头居然开始下雪了,原本萧氏想让谢明贞住在这里一晚的,只是蒋苏杭明日还要去衙门,连朝服都没带。所以最后谢清骏骑马护送他们回家去。 外面的大雪飘零,没一会他的蓑衣上就沾满了大雪。谢清骏骑着马悠悠地走在街道上,只是在走到某一处时,突然愣了一下。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知她此时在何处云游。 而在郊外数百里处,大雪早已经将官道覆盖上了,一行马车队显然是因为风雪的关系,此时还没有到驿站。此时中间一架华丽马车的车帘被轻轻掀开,瞬间雪花和狂风就顺着细小的缝隙往里钻。 “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驿站,外头的雪可真大,”穿着青绿色袄子的丫鬟,有些担忧地说道。 而此时穿着淡紫色锦袄的少女,微微睁开眼睛,缓缓说道:“照马车如今的速度,只怕还有一刻钟还能到。只是如今风雪渐大,这些马匹可不要被冻着才好。” “进京可真麻烦,”丫鬟有些抱怨地说道。 少女并不说话,只又闭上眼睛养神。而旁边另外一个一直没出声的丫鬟,则是给先前说话的人递了个眼色。 不过没一会,就见马车突然停住。丫鬟往外头张望了一下,而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少女,也慢慢地睁开眼睛。 过了会,就听到马车外头一个声音传来:“小姐,前面有个受伤的年轻人躺在官道上。” 少女一听立即便要起身,她刚要推开马车,就回头对丫鬟道:“将我的药箱递给我。” “小姐,”丫鬟有些迟疑,劝道:“外头风雪这样大。” “给我,”少女又重复了一句,声音虽然不轻不重,可是却让丫鬟不敢再开口。 待少女背着药箱来到前头时,就见有人已经将自己的蓑衣脱下铺在地上,而受伤男子已经被搬到了蓑衣上。 少女立即走到他身边,轻轻弯腰半蹲在他身边,而她华丽锦衣的衣角上已经沾满了雪花,而脚下官道上的雪花方才被人踩进去,这会原本的泥土已经露了出来。 旁边丫鬟一见少女绣鞋上都沾满了湿泥,又是着急,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旁边的同伴拉住了手。 少女迅速地将他的袍子挑开一角,看见陷进皮肉中的箭矢,立即问道:“可以腾出一辆马车让他待着吗?” 这会原先请她过来的男子,就开口劝道:“小姐,此人不知是敌是友,咱们又出门在外,还是不要管这等事情为好。” “福叔,咱们这么多的人,难道你还怕一个受伤之人吗?”少女淡淡扫视了众人一眼。 她又轻笑道:“咱们晋阳许家,难道如今已经沦落到连一个受伤之人都不敢救的地步了吗?” “小姐这话实在是让老奴羞愧,”这个被称为福叔的男子,立即吩咐道:“许广、许远,你们两将马车腾出来,你们坐到后面马车去。” 福叔又让人过来将受伤男子搬着抬到马车上。 就在此时,这个男子突然轻声喊了一句:“清溪。” 他的声音很小,可是半蹲在他身边的少女却听了个正着。 这少女在听到清溪这个名字时,突然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笑意。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专门坑哥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是一年冬至, 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 不过宫里头却有些安静, 实在是太后这几个月身子都不太好, 其实主要是心情不太好。就连文贵妃这等喜好鲜艳衣裳的人, 如今去太后宫中都不敢穿的太鲜艳。 不过今日太后却有些高兴, 皇上身边的二总管富海, 这会弓着身子在她跟前回话呢。 太后脸上带着喜色问道:“许家人已经进宫了?” “还没呢, 不过已经进城了,皇上已经派人去接了。不过总归是要让人先到驿站休息会,才能进宫给皇上和太后您请安, ”富海一脸笑意地回道。 太后也点头,又吩咐:“你回去便同皇上说一声,今个就别让进宫来了, 再驿站里头好生休息一晚, 明个再来。” 这会太后又想起别的事情一般,问道:“这会许家夫人来了吗?” 富海这会身子弓着, 垂着头回道:“奴婢听说这回只有许家小姐进京受封, 所以晋阳公和夫人都没回来。” “唉, 晋阳公也未免太谨慎了些, 当年皇后娘娘虽有如此吩咐, 可到底没有发了明旨, 他们便是进京,也算不得违背了先祖的意思,”太后说道。 不过她也只是自自语罢了, 并不是同富海说话。 太后又让人给富海拿了赏银, 富海欢喜地收下后,又听太后问道:“恪王爷有请安折子回来吗?” 富海心里一咯噔,他就知道这差事若真是好事,怀济那老家伙就不会轻易地让自己来了。太后娘娘为了皇上派恪王爷去边关的事情,很是不高兴。可是皇上这也是出于无奈啊,虽说太监不得干政。 但是富海这种级别的太监,对朝政还是有些了解的。 辽关马市要重开,皇上当然想派亲信前去。不过朝中大臣明争暗斗了这么久,最后却落在了从来不显山露水的恪王爷身上,很是让人大跌眼睛。 “奴才并不知,”富海知道这种事情从来是说多错多,所幸他一句不知,太后也不好为难他。 太后见他不愿多说,也是叹了一口气,挥挥手道:“你回去吧,好生伺候皇上。” “谢太后,奴才告退,”富海弓着身子往后退,一直到门口才转头出去。 待富海走了之后,太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而旁边站着的宫女嬷嬷都不开口说话。最后还是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康嬷嬷,开口劝道:“王爷有那么多的侍卫保护,定然是无事的,您就不要太担心了。” 陆庭舟是幼子,虽说皇上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可先皇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儿子,而太后再皇后后期也依靠这个儿子,时常能让皇上到宫中来。 如今他去了边境,关外可都是虎视眈眈的彪悍牧民,怎么能让太后不担忧。 因为这事她还很是没给皇上好脸色看,所以皇上这几日也未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 “晋阳许家,我怎么没听说过?”谢清溪听萧熙问自己,过几日的宫宴,她会不会去参加时,还有些吃惊。 谢家在没有女眷在宫中,就算老太太如今是个诰命,不过也就是逢年过节才入宫领宴,从不曾有过体面单独给太后召见的。 倒是谢清溪因在成王府受惊,还曾经被太后和皇上召见过。那也是她第一次面圣,见到这个帝国最高的统治者。 萧熙很是恨铁不成钢,她道:“连晋阳许家你可都不知道?” 于是,萧熙立刻开始给她科普关于许家的传奇。 许家乃是大齐朝开国许皇后的娘家,相传当年太、祖起兵时,许家就是最早一批跟随□□的家族。而许皇后则是□□一生挚爱的女子,许家更是在太、祖征战四方之时,倾覆全族之力来帮助□□。 可是在立国之后,太、祖封许家家主为晋阳公,但是许皇后却要求许家退守晋阳,永世不得再进入京城。 虽太、祖苦劝,但皇后依旧如此做。待到了后来,太、祖便颁布了一道命令,日后只要是许家嫡女,皆可封为郡主。 “许家嫡女都可以封为郡主,可郡主不是亲王女才能封的,”连谢清溪都吃惊不已。 萧熙也点头,叹道:“这是开国皇上给许家的恩典,是无上的荣耀。” 谢清溪突然想认识那个惊才绝艳的开国皇后,虽然在大齐史记之中,对于她的记载并不多。可是陆庭舟身为陆氏皇族之人,可以观看皇室秘密流传的传记,这当中记载了很多世人所不知的事情。 而许皇后,就是他所提过的,惊才绝艳之人。 一个能让开国皇帝终其一生所爱的女子,必是光芒万丈让人敬仰的吧。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有了这个恩典,但是许家居然连着三代都没出过一个嫡女了,虽然也有女儿,不过都是庶女。直到这一辈儿才出了一个嫡女呢,”萧熙摇头说道。 “表姐,你的及笄礼准备的如何了?”谢清溪这才提起她此次前来的主要事情。 萧熙不在意地说道:“如今我娘正在烦,是请谁做正宾呢。祖母的意思是请宁侯世子夫人过来,不过我母亲好像不太想惨祸宁侯府的事情。” 其实京城的贵族圈是一阵一阵地热闹,之前宁侯府四房的少爷在自家老祖宗的寿宴上头,公然同丫鬟在花园里头行不轨之事,这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宁侯府还被御史参了一本,说宁侯掌家不严。 再加上那个少爷之前又和文选一起闯了祸,被关进京兆尹牢里,结果刚放出来没多久,又惹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回宁侯都出面了,听说让人狠打了他几十大板,如今正在家中禁足了。 后来宁侯夫人就说,这事是世子夫人指使人做下的,是为着坏了四房的名声。其实宁侯夫人这也是气急败坏的一时之罢了,结果世子夫人家里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去了谭家,质问宁侯夫人说这话可是有证据。 结果宁侯夫人自然是拿不出证据,而世子夫人也是出身勋贵家族。这下人家亲娘不愿意了,拉着宁侯夫人就要进宫,请贵妃娘娘评评理,这红口白牙地就是冤枉人。如今世子夫人家里头也有几个侄女要嫁人呢,你这么破坏人家出嫁女的名声,这让人怎么能忍。 关键这回,连宁侯府的世子爷都硬气了。对着宁侯就说,孝敬继室夫人是应该的。但是你这么空口无凭地污蔑别人,就算是长辈也不行。要是夫人不将此事说清楚,就算官司打到御前去,也是不怕的。 这事闹得是沸沸扬扬的,虽说别家为着爵位的事情,弄得各个也是眼红脖子粗的。不过象谭家这样摆到台面上来的,还真是不多。 宁侯府是萧老太太的娘家,如今闹成这样,她也是脸上无光。所以就想着,趁着孙女这会及笄礼,请了宁侯世子夫人过来,也算是让这事掀过去。 谢清溪对于京城这些勋贵圈的八卦了解不多,基本都是从萧熙这处听来的。不过她听萧熙说了这么多,也是说道:“我觉得舅母担心的也是对的,毕竟表姐你一辈子也才一会及笄礼。我娘说女子及笄了,就是成年了,也该……是个大姑娘了。” “也该嫁人了,是吧,”萧熙见她后头顿了一句,就知道这姑娘什么话没说出口。 谢清溪惊叹,笑道:“表姐,你果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什么蛔虫啊,说的这么恶心,”萧熙怒道。 不过她说完就安静了下来,女子说到成亲总是会有些羞涩。萧熙平日虽然也大大咧咧地,不过对于这些事情在旁人跟前也是羞与提及的。 “你知道吗?我娘早就在外头给我相看亲事了,只是先前她一直没松口,昨个她跟祖母在里间说话的时候,我过去听了两耳朵,这才知道她竟是属意梁国公王家二房的王渝煊。” 谢清溪一脸震惊地看着萧熙,不是都说古代贵族少女,羞于提起自己的婚事吗?怎么她这个表姐这样的胆大啊。 结果这还没完呢,萧熙很是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那个王渝煊,和我二哥是一路货色,自诩风流倜傥,要真论起真才实学来,便是一百个他都比不上二表哥。” 谢清溪一听她夸赞谢清懋,立即附和:“可不就是,我觉得这些个勋贵子弟,仗着自己的出身,一个个略学了两首诗文就开始咬文嚼字的,真真是酸死人了。” “听我二哥说,这个王渝煊房中有个貌美的丫鬟,自小就跟在他身边,他还教她读书写字,”萧熙一脸鄙夷地说道。 谢清溪一听这个,就立即想起杜家那个倒霉的杜同霁,原本一个好好的勋贵子弟,如今去乡下种田去了。 所以这会一听萧熙这么说,她立即将杜同霁作为反面教材拎出来。不过她也安慰道:“好在舅母如今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个王渝煊如此行事,舅母定是不会帮你定下的。” “说你傻还真是傻,”萧熙看了她一眼,肯不能拿手指头将她点醒。 她道:“这个丫鬟如今也只是个丫鬟而已,并不是过了明路的通房。况且这事也只是我二哥和我私底下说的,我如何能和母亲说。” 况且这婚事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象萧家这等规矩人家,又怎么会露了消息让女儿知道了。所以最怕的就是,游氏将此事定下后,才告诉萧熙,到时候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你就让二表哥透露给舅母嘛,反正他和王渝煊挺熟的,”谢清溪出主意。 萧熙一脸无奈:“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这事也还是我偷偷听来的呢,到时候我二哥跟我娘这么一说,她肯定会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到时候怎么去圆这个谎呢?” 谢清溪这会是真的没话说了。 “那我也没法子了,”谢清溪无奈地说道。 萧熙一脸血地看着他。 结果下午谢清懋来接她回家,两人上了马车之后。谢清溪就想起刚才萧熙说的话,她叹了一口气,惹得谢清懋抬头一直盯着她看。 “清溪,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谢清懋性子本就寡淡,如今这样已是因为她是谢清溪了。 谢清溪一脸撅着嘴巴,说道:“大哥哥和二哥哥以后也会成亲吧?” 谢清懋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在片刻尴尬之后,轻声道:“小孩家家,怎么想这些问题。” 谢清溪刚想她听萧熙说了议亲的事情,突然又顿住,说道:“今个我在永安侯的时候,听见两个小丫鬟在议论,说表姐正在和梁国公王家的公子议亲呢。表姐以后若是嫁人了,就不能再和我一块玩了。” 谢清懋见她一心只念着玩,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他摸着谢清溪的脑袋,轻笑着说道:“你喜欢四表妹?” “那当然了,我从小到大认识的姑娘当中,和表姐的关系最好了,”谢清溪点头。 “那那两个丫鬟有说表妹是要和王家哪个公子议亲呢?”谢清懋又问道。 这会连谢清溪都忍不住抬头看他,咦,按照她二哥哥的性格,听到自己说这些,难道不是应该板着脸说,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孩能说的。 谢清溪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顺利,立即说道:“我听其中一个丫鬟说,好像是叫王……王渝煊的。” 这会谢清溪突然想起来,谢清湛蹴鞠队友里面好像有个叫王渝西的,按着这名字来看,要不是亲兄弟,最起码也得是本家兄弟吧。 “王渝煊啊,”谢清湛点了一下头,却没再说话。 谢清溪一听这话,还以为谢清懋认识这人,便赶紧问道“二哥哥,你认识他吗?他人怎么样啊?” “我曾受他邀请去过一回梁国公府,当时我们几人在他院子中品诗论道,他的丫鬟泡的一手好功夫茶,众人称赞不已,”谢清懋道。 谢清溪见了这话,只觉得失望,这算什么话嘛,你说说他人怎么样,性格怎么样,最起码…… 他的丫鬟…… 谢清溪这会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谢清懋方才说的话,她又想起萧熙和自己说的。 “功夫茶啊,我都没怎么喝过呢,看来他的丫鬟还挺心灵手巧的,长得如何啊?模样好看吗?”谢清溪觑了谢清懋一眼,将话题扯到那丫鬟身上。 谁知一直侃侃而谈的谢清懋,突然手指曲起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轻声嘱咐:“虽说你表姐在同梁国公家议亲,但这到底没过了明路,你同哥哥说自然是无妨的。但是可别和旁人说,不然会误了你表姐的名声。” “表姐也没同梁国公家议亲,只是舅母有些意思罢了。要是真误了表姐的名声,那就把二哥哥你赔给舅舅。”谢清溪捂着自己的头,不高兴地说道 谢清懋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意,他问:“真那么喜欢你表姐。” 谢清溪用力点头。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宫中再见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等带着谢清溪回了家之后, 她去换衣裳。谢清懋则陪着萧氏在屋里坐着, 他屏退左右的丫鬟, 将方才马车上的事情告诉了萧氏。 萧氏一听便立即眉头微皱, 叱道:“如今永安侯府的丫鬟真是越发地没规矩了, 小姐的婚事也是能议论的, 没得坏了姑娘的名声。” 谢清懋轻笑:“你还真觉得这话是丫鬟们说的吗?” 萧氏一惊, 随后想了一下,便是摇头,嘴里还不忘轻骂道:“这丫头如今是越发地没规矩了。” “我想着原也不过是姑娘间说些私房话, 不过清溪素来有什么事便同我说,”谢清懋虽然说的不在意,不过眉宇间却有一种, 我妹妹真的很乖很听话, 她真的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的。 萧氏自然也看出儿子心里的得意,这会轻轻摇着头。 不过她还是不同意道:“哪有姑娘家过问自己婚事的, 熙姐儿的性子素来就跳脱。偏偏还投了你妹妹的性子, 你瞧瞧她如今要是三五日不去一趟永安侯府, 非得闹翻天不可。” “我倒是觉得表妹这性子不错, ”谢清懋接了一句。 结果萧氏朝他看了一眼, 那意味深长的, 当然这其中还是讶异。萧氏对自己几个孩子的性格自然是了如指掌,而如今她四处为清骏和清懋议亲,可是看来看去都没找着合适的。 清骏是谢家的长子嫡孙, 又是这样灵慧的一个人, 他找的媳妇必须得秀外慧中,要不然两人差距太大,就算是话都说不到一块去。 至于清懋,萧氏原以为他这样的性子,找个娴静聪慧的便好。可是如今想来,她这个二儿子已经是个木头性子了,要是再找个娴静的媳妇,岂不是两人相顾无了。 所以萧氏这会反而觉得,找个活泼疏朗的,反倒会更好一些。 外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前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等到了白日就停了。谁知这两日却是断断续续地下着,这会外头又飘起鹅毛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也不知这样的大雪,来年能不能给老百姓的日子带来些盼头。 “那王家那孩子呢,我瞧着你的意思,好似不太如意,”萧氏有意试探他。 其实她也不知清懋的想法,这孩子平日在书院里读书,闲暇在家也还是看书。就算是偶有同窗请他去诗会,也是三回只应一回而已。 屋子里头正烧着地龙,萧氏也只穿了一件墨绿色缂丝夹袄,她皮子白细,这样深的颜色不仅丝毫不显老气,反而越发衬得她越发皮肤细腻白皙。 此时暖阁的角落里头摆着一个鎏金香炉,里头点的香据说是从西域而来的,那么一点点便价值千金。谢清溪喜欢在萧氏院子,也是因为她院子又典雅又精致,就算是用的香都是顶顶上等的。 谢清懋点头,道:“王渝煊为人倒是不错,只是颇为风流。先前我去过他府中拜访,里面有个丫鬟不仅会读书写字,一手功夫茶让同窗们都颇为惊叹。” 萧氏一听,便立即有些不悦。杜家的前车之鉴还在呢,怎么又来了一个王家的。 其实萧氏这样想,也全是因为自家儿子,别说房里没有一个人,就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自己儿子这样洁身自好,她自然也以同等期望要求别人,却不知如今在京城,未成亲的少爷公子哥房里有个通房也是人之常情。 “这如何了得?也不知大嫂知不知道此事,”萧氏听了心里瞬间对这门婚事不看好。 倒是谢清懋颇为悠闲地补充道:“这事就算舅母不知也有可能,毕竟那丫鬟如今也只是个丫鬟而已。” 如今只是丫鬟,那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那可不行,熙姐儿可是你舅舅唯一的嫡女,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她没什么心机。我听你说这丫鬟只觉得她是个七巧玲珑心,熙姐儿可不是她的对手,”萧氏连忙摇头。 谢清懋脸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整个人越发地温和清俊。他温和地说道:“不过这到底是舅母相中的。” “我同你外祖母说一声,到时候你外祖母定是不愿意的,”萧氏摆手说道。 谢清懋轻笑不语。 ******** “是你救我的?”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男子看着床边的丫鬟,轻声问道。 丫鬟本是捧着药碗站在床边,这会见原本闭目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睛。虽他此时依旧虚弱,可是睁开眼睛后,一双犹如黑曜石的眸子,闪烁着凌厉地光芒。 丫鬟瞧着这样英俊的男子,脸颊微微泛红,握着瓷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半晌才道:“不是,我只是个奴婢,是我家小姐救了公子你。”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用手撑住床铺,想要起身,结果他刚动一下,就觉得胸口疼得厉害。 丫鬟见状,立即劝阻:“公子,你的伤势在胸口处,这会只能平躺着,万不可随意乱动。” “我只是想起身谢谢你,谁曾想这身子竟是这般不管用,”男子轻声说道。 丫鬟见这位公子如今英俊,说话却如此温和,两侧脸颊上的红晕,久久不能退散。 就在此时,门处的帘子被掀开,一阵冷风从侧边灌了进来。随之进来的是一个披着大红绣文竹嵌银边披风的女子,而她身后跟着一个与床边女子穿着同色衣裳的姑娘。 “她的名字叫半夏,是我救了你,”女子莲步轻移,不紧不慢地走在床榻边。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男子,精致的面容上挂着暖如春风的微笑,她笑道:“如今我是该称呼公子你为宋仲麟,还是纪仲麟?” 纪仲麟心中一惊,他本以为此次自己是再也逃出升天,没想到居然会这个女子所救。看着这室内的装饰,想必这女子必是贵族出身,可是她又能随意出入自己这个外男的房间里。 他有些困惑又防备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倒也不在意,轻声笑道:“我是许绎心,是我家的护院见你昏迷在路上。所以我就顺手救了你,也许是老天爷都觉得你命不该绝吧。你胸口的箭伤若是再偏一分,就会戳中心脏。” 纪仲麟看着面前这个大方疏朗的女子,苦笑了一声,看来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今他这样的身份,除了那家还有谁想置自己于死地呢。 “你知道是谁追杀你的吗?需要我帮你报官吗?”许绎心看着温和地问道。 纪仲麟微微摇头,依旧感激道:“那日雪夜我遇袭,想来那些人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吧。” “那也未见得,”许绎心狡黠一笑。 纪仲麟有些震惊,他试探地问道:“难不成你们抓住了刺伤我的人?” “不过是抓住了两个小喽啰而已,”许绎心说的不紧不慢,她双手上带着一个暖手罩子,娴静地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纪仲麟自然知晓这会刺杀自己的人是谁,只是他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试图忘记一切,试图逃避一切,可别人依旧还不放过他。 许绎心见他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冷静地说道:“看来你一开始便知道追杀自己的人是谁。” 纪仲麟转头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她年纪并不算小,看着应该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张面容却格外的精致,额头圆润饱满地好看,一头乌发顺顺地梳在脑袋后头,一枝玉簪头上雕成梅花瓣,本是普通的玉簪,可微妙之处就在,那上头雕着的梅花,竟是连花蕊都清晰可见,实在是不得不赞一声这做工实在上等,只怕是哪一朝的大家之作。 除了那人之外,这张脸几乎是纪仲麟见过最无懈可击的脸,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上挑的眉眼,明明是一张迤逦地脸蛋,偏偏因她一身温雅的气质,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温和淡雅。 这是个能洞察人心的姑娘。 纪仲麟又是苦笑一声,“看来是瞒不过姑娘的,只是旧年的仇家而已。” “仇家,”许绎心将这两个字轻念了一遍,并不追究,只说到:“既然纪公子不愿说,那我不问便是。” “如今我们已经在京城,不知纪公子在京城可有亲……,”许绎心突然顿了一下,接着才又说道:“可有朋友在?我派人向他们报个平安,也免得担心了。” 纪仲麟轻轻摇头,“并不需要。” “那清溪呢,”过了许久,许绎心淡淡问道。 这会纪仲麟霍地盯着他,那眼神似是不敢置信,却又燃起一团在小火苗般,可渐渐地,他眼中的火苗却渐渐熄灭。 他轻问道:“你怎么知道清溪的?” “是你告诉我的,”许绎心的声线带着几分冷,但是她为人温和,语气间却又是带着温和气息。 “不可能,”纪仲麟断然否决。 “怎么不可能,你告诉我你和她自幼相识,不过中间因故分开数年,如今你回来是来找她的,只可惜有情人终不能眷属”许绎心之凿凿。 纪仲麟刚开始还震惊,不过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却突然从紧绷变成放松,他轻轻抬眼朝许绎心看到,最后不清不淡地笑了一下才说:“别的你都猜对,只有一点。” “什么?”许绎心问。 纪仲麟垂眸,长长的眼睫将眼睛覆盖住,让人看不见他眼底的哀伤,他说:“清溪并不喜欢我,只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许绎心突然觉得这么欺负病人,好像并不太适合,毕竟她可是一个仁心医者。她轻声一笑,方才的肃然冷静犹如冰消雪融般,只剩下脸上的一派天真,“果真是唬不了你。你好生休息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只需吩咐我的丫鬟半夏便是。” 说着,她便一刻不停留地转身离开。 待她刚回了院子,就见外头匆匆脚步声,人似乎没敢进屋子里,只是在院子朗声喊道:“小姐,宫里头来旨意了。” 许绎心手上一紧,四只手指扣住手心,幸亏她素来没有留指甲的习惯,要不然连手心都要扣破了。 ******** 大内宫闱,煌煌天威,只让人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碰了忌讳。可是眼前这个初入宫闱的少女,却挺直脊背,目光平和而冷静地直视着前方,让身边领着她往前的宫人都不敢抬头看她。 就在此时,对面也有两人迎面而来。 只见其中一人穿着官员补服,一身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却越发显得他如芝兰玉树般,玉一般的面容此时只嘴角含笑。 就在要遇到的时候,身边的宫人却领着许绎心往转角的宫道走,太监立即解释:“皇上此时正同内阁老臣们议事呢,请姑娘先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 许绎心却微微一转头,那个身影在眼前飘然而过。 谢清骏也是没想到,会在这处遇见人。他没开口问,可是小太监显然是个伶俐地,一张口便道:“听说晋阳许家的女眷,前两日到了京里了呢。这会晋阳许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嫡姑娘。” 宫中说话讲究艺术,素来是说一半含一半的。 谢清骏倒是没别的想法,只是在晋阳许家这四个字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她也姓许。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虐狗行为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萧熙及笄礼在即, 就连游氏都允许她出门, 不过这会是去城中珍宝阁中取回她及笄礼时所需要的发簪。这枝发簪是游氏去年就让珍宝阁制作的, 听说所用的珠宝材料, 便是价值不菲, 更别提珍宝阁最顶级师傅花了这么长时间的心力和精神。 女子及笄礼, 需要发笄、发簪、钗冠, 而萧熙的发笄乃是游氏及笄时所用的,如今重新清洗和再制作。而钗冠则是萧老太太亲自拿出的宝石和珍珠,舅父亲自设计的样子打造的。 都说君子有六艺, 其实古代贵族男子真正要学的并不止六艺,有些人爱好制墨,有些人喜好雕刻, 有些则对刻章感兴趣。而萧家舅舅会设计首饰花样子也算是个人技能。 游氏本意是想亲自带萧熙过来的, 不过萧熙又撒娇又哀求的,说是马上就是大姑娘了, 再不好出门, 想和表妹一块去珍宝阁取了首饰回来。左右也只是在珍宝阁里头, 万不会让旁人看见的。 游氏一方面确实是苦于女儿的哀求, 可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心中有所愧疚。 前日大姑奶奶回来, 同婆婆屏退了丫鬟, 在室内谈了一回。待大姑奶奶走后,婆婆便立即叫了自己过去,这才知道那个梁国公府的王渝煊, 房中竟有一个貌美又得宠的丫鬟。一个小小的丫鬟, 连写字都是少爷手把手教的。 游氏一听,原本一颗和梁国公府结亲火热的心突然就凉了。 她之前也托人打探过王渝煊,不过都说他不是那等不懂规矩的纨绔子弟,房中连一个通房都没有。如今想来,人家也没说错,确实是没有通房,只有没过了明路的丫鬟。 萧老太太当即便道,和王家的这门亲事立即就作罢。好在如今两家也只是有意向而已,都没过了明路,如今反悔也不算迟。 这女儿是亲生的,游氏自然是百般点头。她自己也出身大家族,她家中有个堂兄可不就是这般,身边有个自小就伺候着的丫鬟,后来娶亲之后,就把丫鬟过了明路成了姨娘,后头只一心宠着这个姨娘,反倒是冷落了正头夫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来迟一步可不是什么规矩和法理能控制的。 不过游氏也着急啊,女儿毕竟也大了。 萧熙可不管她娘着急,带着小表妹就直往珍宝阁去了。她一上车就朝谢清溪眨了下眼睛,派了派身上,眨眼道:“清溪儿,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当然有了,大哥哥,二哥哥,六哥哥,我娘……”其实谢清溪没好意思把陆庭舟数出来,她掰着手指头的时候,突然想到,要是她把小船哥哥数出来的话,他是应该排在大哥哥前面呢,还是排在大哥哥后面啊。 哎哟,突然觉得好难,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萧熙立即打断她:“我说的是,能用银子买的东西。” “表姐,你要给我买东西吗?”谢清溪这会才后知后觉,不过她这会想到自己和萧熙要去的可是珍宝阁啊。 她立即问道:“表姐,你是要在珍宝阁给我买东西吗?那里的首饰好像都挺贵的,还是别让你破费。我上回看见她家一枝累丝红宝石簪子真是好看。” “买,”萧熙豪气地说道。 其实象她们这样的姑娘,真正要花钱的地方基本就没有。她们两人都是原配嫡女,后院顶顶尊贵的,平日要是愿意打赏奴才,那是他们的恩典,可是不愿意,谁也不敢抱怨。再说谢萧两家的当家主母都极厉害,基本不会出现,什么苛刻姨娘庶女份例的事情。 谢清溪上下打量了萧熙一眼,她知道萧家嫡女的例银是每月八两,谢清溪每月也就六两银子而已。不过再加上逢年过节长辈给的赏赐,应该也不少。但是谢清溪也了解,长辈们一般给的都是金锞子、银锞子,这东西直接拿出去也不能用吧。 “表姐,你有多少私房啊?”谢清溪本身就是个小土豪,如今萧熙说给她买东西,她也就是图个高兴而已。 萧熙早就注意到她那怀疑的表情了,发生一声冷哼,就拿出一个兜兜,结果一打开,里头是一卷捆好的纸张模样的东西,谢清溪眼睛都有些直了,这是银票吧。 萧熙在谢清溪震惊的眼神下,很是得意地将银票拿了出来,抖开了铺成原本的模样,只见最上头那张是一百两的。 “表姐,这得有几十张吧?”谢清溪自己也是个土豪,不过她能动用的银子还真不多,她最土豪的一会,就是在重元寺上香的时候,捐的香油钱有好几把银锞子和金锞子。 萧熙很得瑟地在手上拍了拍,就要开始数钱,亏得她的丫鬟忍不住说道:“小姐,这银票最是不干净了,您可不能沾了口水数。” 她被自己的丫鬟拆台,只觉得丢脸,怒目瞪过去便道:“你这丫头,真是没大没小的。” 谢清溪也好奇啊,“表姐,你哪来这么多的银票啊?” “我爹给的,”萧熙格外自豪地说道,她一直觉得她爹这人严肃又古板,不象姑丈那样温和儒雅,清溪儿时时可以和姑丈撒娇呢。 谁知这会她也随口说一声,自己想去珍宝阁看看,又有表妹陪同,不过身上没什么银子。她爹居然从书房的柜子里头,就拿了这么一叠银票出来,让她给自己和表妹买些首饰。 萧熙瞬间热泪盈眶,只觉得果真是亲爹。 谢清溪差点也给跪了,没想到舅舅居然这么土豪。亏得她觉得舅舅很严肃,不太敢靠近,早知道就抱舅舅大腿去了。此时,她已经全然忘记,当年谢树元给她珠宝都是整匣子整匣子的给了。 然后,一路上萧熙就开始讲述,她爹是如何的严肃古板,可是在关键时刻却有一颗拳拳爱女之心。 谢清溪简直被她这个表姐逗的不行,看着她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真该让她舅母看看,自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姑娘,其实是个钱篓子。 待两人到了珍宝阁,掌柜的亲自过来接待。原先是要请她们上楼坐的,不过萧熙头一回没长辈带着过来,自然想在下面看一看,楼下也摆着不少首饰,因摆在一处,相互照应生辉,看得人眼花缭乱。 “你觉得这个好吗?”萧熙指着一枝累丝镶蜜蜡的银簪问道。 谢清溪反而是指着旁边的一枝金簪步摇说:“我觉得这个好看,而且上头的样子也挺新奇的,瞧着不是京城这边的风格。” “姑娘,果真是好眼光,这是打南边来的师傅做的,手艺同咱们京城的老师傅,还是有些区别的,”掌柜立即接口说道。 萧熙和谢清溪两人都是小姑娘,自然喜欢这些精致的首饰,简直是看了这个也觉得,看了那个好像也还不错。 不过最后两人总算是没忘了正事,旁边的丫鬟拿出文书来,说是在这订的簪子。掌柜拿出来一瞧,当即脸色就变了变,立即恭敬地说道:“竟不知两位是永安侯府的千金,实在是怠慢,怠慢,还请两位楼上坐着。稍等片刻,我这边让人去取了簪子过来。” “无妨,掌柜你只管去拿吧,我们在这里再看看便是了,”萧熙可不愿让人打扰自己的雅兴,拉着谢清溪又转到另一边去看了。 直到她看见一枝凤钗,凤嘴上衔了一串翡翠珠子,那通透的珠子每一颗都被打磨的浑圆莹润,看着都让人挪不开眼睛。 要说先前那些首饰其实也就是普通,只是两姑娘一时图个新鲜看看。不过这凤钗可着实做工精巧,就是这上头翡翠珠子,只怕都是顶级的老坑玻璃种。 “喜欢吗?”萧熙只听见旁边有人问她。 她点了点头,眼睛还盯着上头望呢。 “喜欢便买了,”这会这声音又响起来了,萧熙这才发觉,这竟是个男子的声音。 她一转头就看见近在尺咫间的一张俊脸,大约是靠的有些近,她被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一步。 不过这张脸可真是好看,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姑姑生的几个孩子各个都能好看成这样,也不知姑姑当初是吃了什么仙药。 “二表哥,你怎么来了,”萧熙这会是真被这个二表哥帅着,都不太好意思直视他了。 这会谢清溪这个迷糊地,还盯着旁边的首饰看了,等萧熙这话问出声来,她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结果一转脸就看见她二哥站在表姐旁边呢。 她也是惊讶:“二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旁边不远的书局里买书,见永安侯府的马车停在这处,便过来瞧瞧,果真是你们两人,”谢清懋一脸浅笑,说不出的温和俊雅。 谢清溪立即答:“过几日便是表姐的及笄礼了,我陪表姐过来取及笄上要用的发簪。” “你们在看什么呢,”谢清懋本身就是个和煦的人物,这会嘴角带着一抹浅笑,直看得萧熙面红心跳的。 她早就说过,二表哥这长相实在是好,不过她大约是不太配得上二表哥的,要不然以后两人一处谈诗论道的,她若还去翻书,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会萧熙又开始悔不当初了,早知道那会先生教课的时候,她就好生学着的,如今再想起真真是后悔啊。 谢清懋和谢清溪可不知道她心里头这样多的弯弯道道,这会谢清溪指着萧熙方才看着凤钗便问道:“表姐方才盯着这个看了好久,二哥哥,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掌柜的,麻烦你将这枝凤钗一并包好,”谢清懋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头对站在跟前的掌柜的吩咐。 掌柜一见这位公子连价钱都不问,开口就让将东西包好,立即眉开眼笑的,赶紧让店里伙计过来将这凤钗好生地装在锦盒之中。 萧熙一听,也是惊了一下,不过这会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二表哥,不用了,这太贵重了。” “你也快及笄了,到底是人生大事,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谢清懋依旧是一脸浅笑,只是这会在萧熙眼里,他简直是浑身都散发着光芒了。 谢清溪在旁边看得是目瞪口呆,所以她二哥哥现在是什么意思? 亏得她以前还觉得自己二哥哥是个木讷的人呢,所以他是天生点了恋爱技能了吗?怎么就能做的这么理所当然,这么浑然天成。 回家之后,谢清溪就开始给陆庭舟写信,现在她每天都要写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写。什么明岚又出幺蛾子了,大哥哥最近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六哥哥的蹴鞠队越发地厉害,听说马上快要打遍四大书院无敌手了,大姐姐怀孕了,我马上就要当姨母了,不过我觉得自己年纪还小。 当然今天的事情,她自然也写了上去,不过她在描绘了她二哥哥是如何风轻云淡地让她表姐一脸娇羞之后,无限感慨道,二哥哥居然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她也照例问了一遍,小船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但是这回她问的话,却格外的哀怨,因为她真的被虐到了。 陆庭舟是在第四天接到这封信的,他看着纸上满满的簪花小字,不由地笑了。清溪这一手字倒是不错,不过他在看见谢清溪感慨,二哥哥这样霸道的一面,让她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二哥哥,从此二哥哥在她心中变得不一样了。 陆庭舟摇头,片刻之后,却认真地问旁边的齐心:“你说女子都喜欢霸道的男子吗?” 齐心一脸欲哭无泪的看着主子,就算是太监也有尊严的,为何要这样伤害我?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婚事遇阻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转眼, 就又进了腊月, 扫房、请香、祭灶, 一样样一桩桩眨眼就要来了。 谢清湛这几日闹着要和同窗去西山上打猎去, 他那些同窗都是半大的孩子, 最大的也才十四岁, 象谢清湛这样十二岁的也有好几个呢。就算是带足了家丁护院, 可家里头总是不放心,这些个年纪的,那基本都是家里头的老儿子, 谁舍得让他们去打劳什子的猎。 萧氏自然也舍不得,可谢清湛这会就跟上头了一样,好说歹说都不行, 非要去打猎。还说什么, 旁的人父母都应承,如今只单留了他一个。他都十二岁了, 爹娘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哄着, 没得让人笑话。 这话说的有些伤人了, 萧氏这也不心疼他嘛。所以谢树元就要请家法出来了, 谢家长房里的孩子, 谢清湛应该是被请家法最多的一人了。 结果这会谢树元家法还没请出来, 萧氏就先心软了。 不过这与同窗们一块去是不成的,要是摔了绊了,一群半大的孩子能顶个什么事儿。最后萧氏就算让谢清懋带着他一块去, 他若是嫌人少, 就再叫上萧家的表兄表弟,若是嫌还不够热闹,把三房的堂兄弟也叫上。 萧氏只明确说过,不许跟同窗去,也不许叫上他们。要不然真在打猎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谢家也没法同人家交代不是。 谢清湛其实对于这个决定,还不是很满意。不过就算是萧氏都眼尾一抬,只说道要是不愿,那就别去了。 谢清溪一听到这事,也挠心挠肺的,恨不能立即也跟着一块去。 不过萧氏却是坚决不允许的了,她看了谢清溪一眼,只道:“你来年便是大姑娘了,先前是你爹爹偏宠你,也不拘着你,只让你四处去玩耍,如今可不能这样了。” “那也是来年的事情,如今我不还是个小姑娘嘛,”谢清溪也是促狭鬼,专挑了萧氏话里头的意思。 不过萧氏也不搭理她,反正就是不应承。最后谢清溪也一撒手,再不求了。 等谢树元下值回家后,屁股还没挨坑上呢,就见谢清溪一过来,就把他胳膊拽住,拖着长长的腔调叫了一声:“爹爹。” 谢树元平日最喜欢就是同她说话,谢清溪说话逗趣,让他只觉得真是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爹爹,如今外头冷了吧,我听说衙门里头只点了火盆,肯定没咱们家里暖和吧,”谢清溪轻声问道。 谢树元没想到她会问这一茬,不过还是说道:“衙门里头自然是比不得家里头,不过也不会太冷。” “那就好,我总担心爹爹会冷,一想到要是把爹爹冻着了,这心里头就跟火烧似的,难受的很呢,”谢清溪很是心疼地点头说道。 话都说到这上头了,谢树元也咂出了些味道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闺女问道:“说吧,又有个什么事情要求着爹爹,你老是这么在外围打着转的,我总是不能领会你的意思。” “爹爹,”谢清溪一听自己这点小心思被瞧出来了,又是拖着长调叫了一声。 不过这会她倒是说的干脆利索了,只道:“爹爹,六哥哥他们要去西山打猎,我也要去。” 谢树元一听她说的是这茬,便立即微皱眉头,有些不赞同地说道:“如今山里头又冷又潮的,你六哥哥也就是去逗个乐子罢了,你跟去有什么用啊。” 谢清溪一听更不愿意了,她还想求着她爹开恩来着呢,怎么爹娘两人都是一个说法,可真是的。 不过她也算得上是牛皮糖一样的人物,得着空就在她爹娘跟前求着。结果,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跟大哥哥说去了。虽说翰林院是个清贵的部门,可是一点却不清闲,特别是近日谢清骏频频被宣进宫中。 其实象谢清骏这样刚进翰林院的,原本是摊不上给皇子们讲学的差事的。毕竟象他们这样刚进翰林院的,都觉得太浮躁,需要好生沉淀沉淀。 不过实在是谢清骏在京中名声太大,又是大齐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直取状元之位的人物。 这次实在是因为给皇子们讲学的师傅,如今年纪太大,正向皇上请辞呢。不过皇帝看了一圈翰林院的人,这些不是太木就是太文酸。皇上平日都要时时受这些文官的酸腐气,自然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学这些臭毛病。 不过却有人跟他推荐谢清骏,皇帝对他自然是有印象的,毕竟象他这样出身高贵,却又这么有才学,还长得这么英俊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但皇帝也长了个心眼,生怕他也有着那些酸腐文官的臭毛病,就将他宣进宫给自己讲了两回经义。皇帝自小也是打皇子时期学过来的,那时候他们这些做皇子的要学别人学过的,也要学别人没学过的。 治国御下之道,他们都需要学。 皇帝当年为了在先皇跟前刷好感,自然也很是发奋图强。只是如今他成了皇帝,上头没了管制他的人了,这人慢慢就懒散了,最后就沉迷到歪道上去了。 谢清骏讲的经义也不只是照本宣科,他很有一番自己的独特见解,就连皇帝在听了一回之后,又宣他入宫了两回。 如今大皇子这些皇子到了成亲的年纪,而皇上的几个公主也渐渐成人,到了该招驸马的年纪。皇上虽然不太爱管事,可孩子们的婚姻大事,他自然也不好撩开手。 谢清骏今日又被皇上召进宫中了,象他这样新进翰林,居然能被皇上连召了三次,很是有一番圣宠的。就连不少翰林同僚看着自己的眼神,那都是羡慕嫉妒恨的,毕竟一个小小的翰林能接二连三被皇上召见,那就是在皇上跟前有个名姓的。 可是谢家两个主事的这会却是担惊受怕,特别是谢舫,他对这个孙子简直是报以厚望。可如今皇上三番两次召他入宫,反倒是让谢舫不安心。 实在是因为如今宫中有好几位公主都成年了,要是万一皇上一时心血来潮给谢清骏赐婚了,那他的政治生涯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本朝开国之后,对于外戚防范颇深,就连开国皇后的外家,如今都只能安居晋阳一偶。而娶了公主的,到时候只会封一个虚职,什么进六部入内阁这等美梦就再也不想了。 谢家不是勋贵之家,他们是文官家族,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子孙出仕维持家族的兴旺。而谢清骏就是孙子这一辈中最得意的子弟,谢舫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娶了公主,自毁长城呢。 毕竟娶公主的那点实惠,是真的比不上入了内阁之后,执掌天下的权柄。 谢舫已经跟谢树元说了好几回,让萧氏赶紧给谢清骏定下一门婚事,尽快完婚。 这会谢树元又提起这个话头,萧氏听了也是着急,她说:“我在京城里头也不是没有相看过,可是我瞧来瞧去还真是没有合适的,不是年纪不合适就是性格不合适,或者是家里头有些事情。” 萧氏是真相看的仔细,谢清骏的妻子必是要出身名门,家中嫡女,最好还要是后宅安宁的那种。要是后宅乌烟瘴气的,可见主母就是个不称职的,那教养出来的姑娘,只怕是当不得宗妇的。 “还是早些相看定下来,要不然父亲的担忧成真了,到时候咱们也只能接旨谢恩了,”谢树元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萧氏却有别的话想说,她思虑了半晌才道:“如今清骏和清懋都到了年纪了,清懋也都十九岁了,我这里有个人选,只是不知老爷同不同意。” “你怎么先给清懋相看了?是哪家的姑娘?”谢树元也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声。 萧氏赶紧说道:“就是我娘家四侄女萧熙,熙姐儿前些日子不是刚及笄。她的婚事也一直未定下。我瞧着两个孩子年纪也般配,关键是清懋这样的性子,本就寡不能再给他找个贞静的媳妇,要不然日后两人一处处着倒是连话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倒不如给他配个活泼疏朗的。” 萧氏这头小心地觑了谢树元一眼,见他眉头微皱,过了半晌才问道:“可是清懋和熙姐儿私底下有情了?” 萧氏一听立马心头一震,私相授受可是有碍名声的,她立即正色道:“先不说永安侯府是有规矩的人家,就是咱们儿子那学究一般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做出私相授受这等事情?” “况且我哥哥和嫂子都是有规矩的人,他们亲自教养出的女儿,又岂是这等人,”萧氏说着有些生气了。 谢树元一听便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赶紧赔罪道:“都是我一时失,还望夫人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萧氏只淡淡地横了她一眼。 不过谢树元却有些担心道:“若是让清懋娶了熙姐儿,那清骏未来媳妇的身份,如何都是不能低的,要不然这长媳的身份不如次子媳妇的,也是不好。” 萧氏立即轻笑,宽慰道:“萧熙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最是疏朗不过的。说这话的都是次子媳妇不安分才会这样的,咱们家也没爵位,不用争的头破血流,日后便是次子媳妇身份略高一些,也是无妨的。” 谢树元听了,没说话。 于是萧氏又不紧不慢道:“况且熙姐儿和清溪最是要好,你女儿到如今也就同她最投缘了,日后若是她真的进门了,也不用担心这姑嫂关系了。” 这会谢树元的脸上才有些松泛,他轻笑着点头,道:“那倒也是,熙姐儿是个让人的,每回清溪儿去了岳丈家中,回来都要念叨她表姐。” 不过谢家上头两位老人还在,虽然是给自己儿子说亲事,不过却也要禀了老太太和老太爷的。 谢树元同谢舫说这事的时候,谢舫倒是没什么意见。这些年萧氏将家中治理的是井井有条,又养育了这些个出息的子孙,可见萧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必是不错的。如今谢树元也说好,他也就点头同意了。 就是去和老太太说的时候,萧氏可没自个独自去,而是拉着谢树元一块了。自从江家出了京之后,老太太虽说表面没说话,不过如今看她也是眼睛不是,鼻子也不是的。 对了,明岚如今已经被挪到老太太院子里,听说是老太太觉得院子里实在安静,便想养个姑娘在院中。 闵氏得知这事的时候,还想将明雪送过去呢。毕竟明雪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要是能在老太太跟前养着,那名声自然更好听。 结果还没等她使劲呢,老太太就让明岚搬过去了。萧氏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将闵氏气了个半死,就觉得这府里的好事怎么都让大房占去了。 萧氏和谢树元过去的时候,明岚正在里头陪老太太说话。她身子也大好了,只是脸蛋却消瘦了不少,原本脸上还有些肉,这会瘦的只身下骨头了。 两人一进来,明岚就赶紧起身给父亲和嫡母请安。老太太当着两人的面,就开始夸,明岚是如何地孝敬懂事,有了她在跟前,她连饭都能多吃一碗了。 萧氏倒是好涵养,她轻笑:“母亲如今这样的年纪,多吃是福。不过为着身子好,吃完饭可得让丫鬟陪你在院子里头走两圈。” 谢明岚似乎是听出了嫡母的意思,一低头嘟囔道:“谢母亲教诲,是女儿不好。” “你怎么不好了,你如今可是咱们家里头顶好的姑娘,能在老太太跟前那是天大的福气,况且你还让老太太这般开怀,这也是替我和你爹爹尽孝呢,我心里高兴着呢,”萧氏抿嘴笑。 老太太一听便皱眉,可是又说不出来,萧氏这话里头哪不对劲。 谢树元便让明岚带着丫鬟下去,他和老太太有要事谈。 待丫鬟们都走了,老太太这才开口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实是有一件喜事要同母亲说,”谢树元开口说道。 老太太意兴阑珊地说道:“有何喜事,你只管说便是了。” “是清懋的婚事,”谢树元开口便道。 老太太这会真是提起兴趣了,顾不上别的,立即开口问道:“是谁家的姑娘了?” “我大舅兄家的四姑娘,叫萧熙,前两日行了及笄礼,不论是模样还是性子都是顶顶好的,”谢树元满面笑容的说道。 可他话一说完,老太太脸色就僵住了,这,怎么又来了一个萧家姑娘。 “我先前怎么没听说,竟是这样的突然,”老太太又恢复了刚才那种语调,不是很感兴趣的敷衍调子。 萧氏一听,便知道老太太只怕是一听是他们萧家的姑娘,就不愿意了。 “倒也不突然,先前一直相看着,如今我已经同父亲说过了,他也是同意的,”谢树元还是一脸笑意。 结果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立即翻眼,冷哼一声,道:“合着全家就我一个人被瞒在谷里了,那你们如今来问我也又何用,左右你们都已经有了主意。” “你们只管给清懋娶了便是,反正我这老东西如今说的话是越发不管用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吃货汤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谢树元听了老太太脱口而出的话, 脸上便是一阵尴尬, 连忙起身道:“母亲说这话是在打儿子的脸, 如今儿子过来也是为了请示您的意见。” 旁边萧氏也跟着一块站起来, 只不过她是一不发。 老太太又瞧了一眼萧氏, 见她眼脸微垂, 一脸不发的模样, 只觉得心头更加生气。她怒道:“你们既是有了主意,那还来问我做甚么?” 谢树元一脸讨好道:“如今不过是有个章程而已,但是这最后还不是要你老人家定夺。” 接着谢树元又是说了好些奉承话, 这才让老太太有所缓和。到最后,老太太也算是不情不愿地点头。 萧氏心中冷哼一声,如今也不过就是来应个景问一声。 不过如今既然谢家这边没意见, 萧氏自然是要回去再和萧家通气的。要是萧家那边没意见, 就先让两个孩子换了庚帖,过礼的事情则往后挪挪。毕竟清骏身为大哥, 这会还没个说法呢。 到了年关, 萧氏自然各种麻烦, 这么一大家子要关, 庄子上头要送年货过来, 一年到头的帐要对一对, 还有各处铺子。再加上萧氏自己陪嫁的庄子和铺子,如今又没有谢明贞帮忙,她也只能让谢清溪给自己打打下手。 谢清溪一听她娘说要带自己去永安侯府, 惊喜地不行。不过却萧氏却说道:“前些日子才去过, 你瞧瞧你这高兴地模样。” 谢清溪特别嘴甜地说道:“那是自然,外祖母和舅母都疼我,我当然喜欢去了。” “那表姐呢,你喜欢表姐吗?”萧氏看着她笑问道。 谢清溪也用力点头,说道:“当然,除了外祖母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表姐了。” 说实话,萧老太太对谢清溪那是真好,但凡家里头有些稀罕东西的,她都会让游氏给谢清溪留一份。她要是时间长不去永安侯府,老太太就会派人过来问问,清溪最近在干什么啊,怎么不到府里来玩啊。 所以相比谢府,她更喜欢永安侯府。除了萧熙及笄的那一回,萧氏和谢清溪一块回去的,其他时候都是谢清溪一人回去的。 到了永安侯府,萧氏打发谢清溪去找萧熙玩,自己则是和老太太关起门说贴己的话。 不过她倒也没旁敲侧击,开门见山地问道:“娘,熙姐儿的婚事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呢,自从你大嫂回了王家之后,还在这里相看呢,不过如今到了年关她也忙地很,暂时先放下了,”老太太说道,她瞧了萧氏一眼,又轻声问道:“可是你这边有合适的?” “您觉得清懋怎么样?”萧氏开口就问。 饶氏萧老太太这样沉稳的人,都吃了一惊,立即问道:“你是懋哥儿?怎么,你是有意同你嫂子结亲?” “其实您也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给清骏和清懋相看,只不过一直没什么眉目。其实上回王家那事还是清懋同我说的,我说了您也别生气,大概是熙姐儿在清溪跟前说了两句,清溪同她二哥哥要好,又是个藏不住话的,就一股脑地跟清懋说了,清懋这才和我说,王家那孩子房里头有个很是了得的丫鬟,”萧氏缓缓道。 老太太一吃惊,她还以为是女儿在何处听了风声之后,才回来同自己说的呢。结果这中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不过就算没中间这一出,老太太也是百般愿意的。虽说如今懋哥儿还只是个举人,可那也是直隶解元,若不是当初谢家老太爷让他下一科再考试,如今一个进士可不在话下。 况且这门婚事要真是成了,萧熙未来婆婆就是自己的亲姑母,自然不会出现什么婆婆磋磨儿媳妇的事情。 老太太这会嘴角都笑开了,她问道:“那这事女婿可同意了?” “娘,瞧您说的,我是那等不稳重的人吗?别说是老爷,就连老太爷和老太太那头我都去问过了,要是没确定,我是万万不会同你提的,”萧氏笑呵呵地说道。 萧老太太真真是高兴坏了,她笑道:“其实你大嫂先前就有这想法,不过我见你一直提过这茬,就让她别说,免得让你为难了。” “这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熙姐儿是我的侄女,又同清溪那般要好,如果真把她娶回去,只怕清溪都要欢喜坏了,”萧氏一脸含笑。 母女两真是一拍即合了,萧氏便托老太太跟大嫂游氏提起这茬。 萧氏到了下午就要回去了,结果谢清溪还百般不愿意呢。好在萧氏哄她说,过两日再送她过来玩,这才把这小祖宗哄上马车。 萧氏这头刚走,老太太就让人去请了游氏。 永安侯夫人游氏一见着婆母,就觉得她今个似乎是心情很是不错,她还以为是因为小姑回来的缘故呢。 谁知老太太一招手,就让她过来坐。老太太笑着说道:“你小姑回来是同我说一桩喜事的?” “什么喜事,”游氏略笑了一下,便问道:“可是骏哥儿的婚事定下来了?” “那倒是不是,”老太太摆手,她看着游氏笑问道:“我只问你,你觉得懋哥儿如何?” 游氏开始还不知,只诧异地说道:“母亲怎么想起问这一出的?” 结果她再看老太太由里及外洋溢的喜色,立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可是小姑同您说了什么?” “婉婉托我问你,你觉得懋哥儿这孩子如何?要是行的话,就把他给你当女婿了,”老太太喜气洋洋地说道。 游氏瞬间有一种,幸福来的太快,我竟措手不及的感觉。 不过游氏也纳闷了,小姑先前不是没有这意思的,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等老太太将王家那事说了一遍,便道:“只怕是咱们说话,被熙姐儿听见了,她便同清溪抱怨了几句。我只是瞧着懋哥儿这孩子平日是个寡的,这关键时刻倒是个不差的。” 游氏如今真是欢喜地不知说什么话了,她是在外头常走动的人。自然知道象谢家兄弟这样出息的孩子,在京城那也是一家儿百家求的,光是她这边,就不知道有多少贵妇旁敲侧击地,想通过她跟萧氏搭上线呢。 结果这么一个好女婿的人选,居然平白落到了她家萧熙的身上。 游氏只嗲怪地说了一声:“熙姐儿也真是太不庄重呢,怎么能在清溪儿跟前说什么婚事呢,没得带坏了清溪儿。” “好了,好了,咱们这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熙姐儿要是真嫁到谢家去,那就是享不尽的福气了。懋哥儿如今房里头别说是通房,就连个丫鬟都没有,婉婉又是熙姐儿的亲姑姑,无论都不会给她罪受的,”老太太笑着开解。 游氏如今恨不能双手合十谢一谢各路大罗神仙了,她这真为女儿的婚事愁呢,结果就从天上掉下这么一门好亲事。就算不用老太太提醒,她都知道这门不仅是外表风光,里头也是实惠极了,真正是里子面子都有的好亲事。 萧老太太又吩咐她:“侯爷那边你去提,老太爷这边我来说就是了。估计侯爷也是没意见的,如今快到过年了,要是没问题,就先换了庚帖,过礼等到明年也不迟。” 游氏一听竟是这样迅速,哪有不愿意的。要是别家的公子,她也就是听听外人说而已,可是这说亲谁家不是往好了说的。而谢清懋可不同,这是她时时接触的孩子,人品性格她是一百个一万个满意的。 游氏回去之后,立即到院子里头的小佛堂给上了一炷香,感谢各路神仙给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不过她也决定了,等换了庚帖,立即带着萧熙去庙里还愿去。 ******** 陆庭舟是在过年的前五天回来的,他是轻车简装回来的,就连进城都是悄无声息的。待回了王府之后,只略微休整了一会,就换了一身王爷蟒服进宫给皇上请安了。 皇帝这会正在接见济慈大师,这位大师本是蜀川一代的得道高僧,如今云游至京城,被皇上得知了,时常请进宫中论道。 这会陆庭舟在乾清宫外头等着,这会风头正大,富海一出来就看见这位王爷正在上风口站着。他哎哟了一声,赶紧走过去,挡在陆庭舟旁边,便呲哒旁边的小太监道:“一个个都是瞎了眼的,让王爷在这处站着,没得让风给吹坏了。” 富海领着陆庭舟往里头站了下,结果就瞧见脚边的雪狐踱着步子跟着他们往里头走,他谄媚地笑了声,低头冲着雪狐便道:“汤圆老爷,你老人家也往里头站站。” 结果,汤圆也不知是冷了,还是怎么的,往里面走了两步,轻轻一跃就越过了乾清宫高高地门槛。 富海瞧着它要往里头去,苦着脸看了陆庭舟一眼。还是陆庭舟开口道:“汤圆,回来。” 汤圆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又乖乖地往回走,走到他跟前乖乖地窝在脚边。 富海一见,心底哎哟了一声,这祖宗还真是听得懂人话啊。 没一会,里头济慈大师便出来了,是怀济亲自送的他。不过路过陆庭舟的时候,怀济立即停住给他请了安。 济慈往这边看了一眼,怀济立即笑着说道:“大师,这位便是恪王爷。” “见过王爷,”济慈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和尚,一把胡子又稀疏又白得透底。 “本王久仰大师之名,却一直无缘得见,”陆庭舟浅笑着说道。 济慈趁着这会功夫略看量了这位王爷,虽说方外之人不该以貌取人,可是这么打眼一看,这位王爷的风姿却是谁都比不上的。 济慈走后,富海便领着陆庭舟进去给皇上请安了,皇上虽不爱管事,可是却喜欢在乾清宫的书房里头待着,而且这书房被收拾地那叫一个别致雅静,墙上挂着的都是传世大家的画作。 “你若是再不回来,只怕母后便要派人亲自去接你了,”皇帝一见他进来,便笑着让他过来坐到跟前说话。 北方多是用炕,坐在上头又暖和又实在的。皇上拉着他往旁边的暖阁去,坐在炕上便让他也坐下。陆庭舟穿着一身亲王蟒袍,腰系玉带,深色地衣裳衬着他越发地面如冠玉。 “倒是让皇兄和母后担忧了,”陆庭舟立即拱手。 皇帝摆手冲他说道:“咱们兄弟之间还说这些,况且这会你也是为着朝中的事情而去的。这会辽关马市要是重开的话,对于朝廷大有益处,如今也就你能帮着我了。” 陆庭舟立即低头,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可是心里早已是百折千回了。他陪着皇上说了一会话,结果刚提到边关马市的事情,皇帝就自个转着圈,将话撩开了。 这时候宫人敬献了茶点上来,青花瓷茶盏自带一股江南温情小意的味道,倒是让这几月来看惯了边境辽阔粗犷的陆庭舟略怔了下。 他捏过茶盏的杯盖儿,就听皇上念叨:“这会晋阳许家的姑娘进京了,父皇是太、祖的嫡孙,他在世的时候就时常念叨说,许家两代都没出过嫡姑娘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位嫡女,如今一个郡主的位置是差不离的。” 陆庭舟手上动作不变,依旧是一下一下地拨弄杯沿,含笑道:“皇兄能这般顾念着许家,已是许氏之福气。” “你还没见过那位许家姑娘吧,这会她正住在母后宫中,陪着母后说说话,朕每回过去,母后都要夸赞她一番,”皇帝打量了陆庭舟一眼轻笑道。 陆庭舟眼脸垂下,浓密又修长的睫羽将眼睛遮地严实,乾清宫地上铺着的金砖是内务府特制的,全天下独一份的,处处彰显着煌煌天威。他摇摇头说:“臣未曾见过,况且臣是外男,本就不该见未出阁的姑娘。日后她若是得封郡主,那算是子侄一辈了。” “什么子侄,许家姑娘也只比小了五六岁的模样,没得帮人的辈分说小了,”皇帝开口笑他。 陆庭舟心里没来由地不耐烦,不过勉强压着,过了会便要告退,说要去太后宫里头请安。皇帝也不留他,只让他在太后那处多待会,晚上在宫里留膳。 待他一进了太后的寿康宫,就往里头通报了。许绎心这会正在陪太后说话,一听恪王爷要过来,便起身告退。 谁知太后却不在意地说道:“你只管坐着,都是一家子。先前他不在京里头,你们没见着,如今正好见见,没得弄得这样见外的。” 许绎心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阵打鼓,开始揣度太后的意思。她入京之前,母亲便已经给她说过,太后统共有两个儿子,今上是长子,而恪王爷则是小儿子。结果她入京进宫之后,才时常听太后念叨说,恪王爷这会正在边境,帮皇上整治马市一事。 “儿臣为母后请安,”陆庭舟进来后,就恭敬地给太后行礼。 太后瞧着他的模样,依旧是一副鸾章凤姿,只是人清减了许多。她立即心疼道:“去了边关可是吃的不好,我瞧着怎么消瘦成这样了。” “倒也不是吃的不好,只是边关幅员辽阔,处处都要跑马,所以才会略清减些而已,”陆庭舟一副不在意地模样。 待他抬头时,才看见太后身边站着的少女,她一身宫装,腰缠玉带,脸蛋小小犹如瓜子般,一双明眸却是格外的晶亮,她的鼻子长得倒是好看,鼻梁挺直,但是鼻头又小巧玲珑,如此看来整张脸竟是无一丝瑕疵。 太后也瞧见他打量许绎心,便立即说道:“这便是晋阳许家的姑娘,当年太、祖留了圣旨下来,只是许家前头两代都没嫡出的姑娘,这会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自然是要到京里受封的。” “民女见过王爷,”许绎心这会还没正式受封,只能自称民女。 陆庭舟态度依旧是淡淡的,这会已经别过头,淡淡道了一声:“起身吧,日后许姑娘受了郡主之封,便是一家人了。” 太后听了这话本该高兴,可是仔细琢磨了里头的意思,却又是觉得不对。 她正要说话呢,就见一只雪狐踱步进来暖阁里头了。外面看顾汤圆的宫女,这会见它进来了,险些要哭出来。 好在太后也知道这是儿子的宝贝,轻笑着问:“辽边那般千里迢迢的,你也带着它?” “带着心里踏实,”陆庭舟说道,这会汤圆已经走到他脚边了。 许绎心没见过这样不怕人的狐狸,这会仔细瞧了两眼,只见狐狸浑身雪白,一丝杂毛都没有。她正看着的时候,就见它一转头,结果冲她一呲哒嘴巴,露出嘴里尖尖的牙齿。 陆庭舟伸手将它抱起来,只抓着它的前脚掌,看了汤圆的眼睛,问道:“你可是饿了?” 汤圆一双滚圆的眼珠子盯着他看,他轻笑一声,转头对太后说:“它陪我奔波了一日,也该是饿了,母后让厨房里头给它弄些吃食吧。” 太后吩咐宫女带它下去,弄些吃食给它。陆庭舟吩咐说,尽量弄些肉,它爱吃。 这会又是说了一会话,太后又让许绎心坐着,她虽然尴尬,却是挡不住太后的好意。不过她心里也有些忐忑,听说这位恪王爷二十几岁还没成亲呢,在皇室里头也是独一份。 她心里思量着,太后不会是给他们两拉郎配吧。 结果,没一会,就见寿康宫的总管阎良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道:“王爷,汤圆大人好像有些不好了。” 陆庭舟听了这话,刚开始就愣神了,等回过头,立即就外头冲。他找到汤圆的时候,就看见小宫女蹲在它跟前哭呢,还抽抽泣泣地问旁边的人,它不是会死了吧。 “胡说八道,”陆庭舟三两步走到跟前,便立即斥道。 旁边的宫女赶紧拉起那个哭的小宫女,给陆庭舟请安。这会陆庭舟看着汤圆直直地躺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吓得心都险些漏跳了一拍。 “你给它吃什么了?”陆庭舟蹲下身子,摸了摸汤圆鼓鼓的肚子,立即转头就问道。 他也是急了,这会连眼珠子都微微泛着红,嘴唇抿地紧紧地,结果那宫女抽抽泣泣地说道:“奴婢,只按着王爷的吩咐,喂它吃了肉而已。” “去宣太医来,”陆庭舟不去看她,只冷冷吩咐道。 在场的宫女太监转头互相看,这给狐狸宣太医…… 好在此时,有个温柔地声音响起:“我略通些医术,不如王爷让我为它看看吧。” 陆庭舟转头就看见许绎心缓缓走过来,他因半蹲在汤圆身边,这会还需要抬头看着她。她迎着光走过来,光线在她周身拢成一圈,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脸。 “那麻烦许姑娘了,”陆庭舟虽说的客气,不过口吻中的急切和不耐却还是没藏住。 许绎心看了一眼他,却没想到,只为了一只狐狸,方才一直云淡风轻的人,会露出这般着急的神色。 许绎心依旧摸着汤圆的肚子,又伸手去掰它的眼珠子,最后还将它整个抱起,贴着它肚皮听了好一会。 过了半晌,她才面色怪异地说道:“我觉得它好像是吃撑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天外飞醋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陆庭舟将汤圆抱在怀中, 一下一下地给它摸着肚皮, 这会闹得太大, 连太后都忍不住过来。太后看着他一点都不嫌弃地将狐狸放在腿上, 狐狸脚垫上沾染的灰尘这会也蹭到了他的蟒袍上, 深色的锦袍上沾着浅浅的尘土。 他膝盖上的狐狸这会没了往日的精神, 有气无力地趴着, 太后一脸复杂地看着陆庭舟。 突然想起那个关于狐狸精的说法,她虽是不信的,可瞧着儿子这幅模样, 莫非这个汤圆晚上真会变成绝世美女不成? 这会许绎心已经拿了药箱过来,她见太后也在,微微吃了一惊, 赶紧蹲下行礼。只是她肩膀上还背着药箱, 身子略有些往左边歪过去。 “这是怎么了?”太后又问道。 陆庭舟低头看着汤圆却不说话,许绎心倒是不好意思多话, 反倒一直跟在陆庭舟身边的齐心, 这会低头回道:“汤圆有些病症, 王爷麻烦许姑娘给它治治呢。” 太后一听立刻哦了一声, 感兴趣地转头看了一眼许绎心, 问道:“先前我便听你说过, 你略通些医术,如今看来只怕还是谦虚了。” “不过是家传的医术罢了,我哥哥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 我爹便让我学了, ”许绎心垂眸,一副大家闺秀娴静的模样。 太后听了也是点头,晋阳许家的医术是打开国皇后那辈传下来的,当年据说皇后医术很是了得。这会许绎心会医术,她倒也不奇怪了。 “那你赶紧给汤圆治治吧,免得让小六担心,”太后顺口说道,不过在看见许绎心抿嘴一笑后,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叫了陆庭舟‘小六’。 陆庭舟刚出生那会,身子一直不好,太医院谁都不敢保证这孩子能活下来。后来皇上听说民间有起贱命好养活的说话,就叫他小六,那会伺候的奴才都得跟着一块叫,不过奴才也不敢太过造次,叫的都是小六主子。 真正能叫他小六的,也就帝后两人还有他的亲哥哥。而如今这世上,也只有太后和皇帝才会这般叫他了。 也不知为何,这一个简单的称呼却勾出陆庭舟满肚子的心事。 许绎心过来,垂头看着坐在圈椅上的人,轻声道:“王爷,麻烦你把它抱下来,方便民女医治它。” 陆庭舟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小心地抱着汤圆,将它放在地上。 许绎心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地模样,心里有些异样,象他这样的高位者这样对待一个小动物,倒也是稀奇了。 许绎心拿出药箱中的东西,仔细地给它检查了一遍,这会才确定,是真的没事,就是吃多了。 陆庭舟听到这个结论,才轻吐一口气,冲着许绎心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许绎心又说开了一株药,听说是健胃消食的,不过她也说了,因着是给狐狸吃,不用煎成药汁,直接给它药草就行。 “王爷平日都给它吃些什么?”许绎心问道。 陆庭舟略想了一下,便一样一样地说了出来。 他说完之后,许绎心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怪异了。陆庭舟探究地看了她一眼,许绎心这才说道:“只是觉得奇怪而已,我一直以为象王爷这样身份的,不会亲自照顾它。” “倒也不是亲自照顾,只是它吃的东西我都要问一问的,”陆庭舟依旧轻淡,这会卸了心头的担忧,倒是又重回了方才冷静的玉人模样。 太后在一旁瞧着他们这一答一问的,心里头只乐开怀了。 待过了一会后,许绎心问完了汤圆平日里的习惯,这才轻笑着说道:“我看再没人比王爷还会照料狐狸了。” 太后原本还听高兴的,结果听完这话,有一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光会照料狐狸有什么用啊,狐狸是能他生孩子还是能陪他聊天说话到老啊? 结果陆庭舟反倒是轻笑地恭维了一句:“我看许姑娘的医术倒是比太医院的太医都不遑多让,若姑娘是男子,这院判之位便是易主也未可知。” “多谢王爷夸奖,”许绎心也是一脸客气地笑。 太后还是头一回见陆庭舟同女子说这样多的话,当即便有些欢天喜地,立即吩咐道:“我看绎心来京城也有些时日了,先前只让你在宫中住着,如今小六回来了,正好让他带你到京城四处逛逛。” 许绎心还没说话,陆庭舟倒是说道:“许姑娘是姑娘,岂有和外男一处的道理。” 太后见他又是拿出这话说事,立即道:“绎心同旁的女子不同,许家的姑娘可不是那等闺阁小女儿。况且她是客,你是主,便是陪着一块逛逛又何妨。” “王爷有公务在身,民女岂能麻烦王爷,”许绎心在心底也叹了一口气,看来太后还真是要拉郎配。 太后笑道:“这都到了年关了,还有什么公务可忙,况且他也刚从边境回来,歇息几日又何妨。若是你皇兄还派什么劳什子公务给你,我便去替你找他去。” 见陆庭舟还是有些推阻,太后便又说道:“况且绎心方才帮你替汤圆治病,你也该答谢人家以做回报。” 太后也算是病急乱投医,连这等答谢的理由都找了出来。最后陆庭舟见她实在坚持,也只得点头。 不过陆庭舟也说,今日太晚,明日再来邀许绎心同行。 待出去的时候,太后见他要自己抱着汤圆,心疼道:“它便是再精贵,又哪用你亲自抱着,何不让旁边的奴才给你担着。” 最后还是太后下令,让人弄了小轿过来,送他和汤圆一并出去。齐心跟在轿子旁边,朝里面望了好几眼。 紫禁城的宫殿用的都是明黄琉璃瓦,阳光斜射而下,便是金光灿灿地一片,生出一种宝相庄严之感。陆庭舟并没瞧见外头的景致,他坐在轿中垂头看着膝盖上趴着的汤圆,大抵是这几月在边境的吃食连它都不喜欢,如今乍然到了宫里,那小宫女也不知该喂它多少肉类,却让它一个劲地吃,这才生出这等事端。 “你这个贪吃鬼,”陆庭舟用手指替它按摩,就见它双眼无力地朝他看了一下,竟是连凌厉的眼神都翻不出来了。 ******** 许绎心第二日同太后辞别的时候,就见她满脸的欢喜,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不过她一想到自己是万不能让太后如愿的,不由生出一种对不起她的感觉。 待坐上了马车之后,陆庭舟并不是热络的人,只端坐在一旁。连着许绎心身边的丫鬟相思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京城坊市不少,许姑娘可有想逛的地方?”待外头渐渐有了人声的时候,陆庭舟这才转头问她。 许绎心抿嘴沉思,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王爷说,此番进京乃是我族中之人护送,只是我入宫之后,便再未见过他们。所以我想先回驿站看看他们。” 陆庭舟点头,表示谅解。他抬头看了一眼齐心,齐心赶紧掀了帘子,向着外头的车夫说了一声,没过一会,坐在马车上的众人便觉得车子拐了一个弯。 在京城之中的驿站并不是他处能比得上的,若是有属国前来朝贡,这处就是要给那些使臣居住的。所以京城驿站建造的格外富丽堂皇,是典型的北方宅院,高阔大气,连亭台楼阁都带着不同于江南的粗犷。 “许姑娘只管前去便是,我就不一道了,”陆庭舟有些疏离地看着她说道。 许绎心还正想着如何让他不一道跟着呢,这会见他如此说,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那便麻烦王爷稍待片刻,我去去便回。” 待许绎心主仆下车后,身边的丫鬟相思忍不住说道:“小姐,这位可是恪王爷,咱们让他等不好吧。”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许绎心有些无奈,这丫头实在是没些眼色。 相思迷惑地问道:“怎么了?” “算了,说了也只是徒添烦恼,”许绎心瞧这丫鬟一脸快告诉了的表情,突然一转脸深沉地说道。 相思原本还等着自家姑娘解密呢,谁知居然只丢下这半拉的话,再也没下文了。她一脸血地瞧着自家小姐,还指着她能把下半截话接上呢,谁知许绎心只管进了驿站。 陆庭舟的马车并未进去,只停在巷口边上。就在他闭目沉思地时候,就听见马车边上索索地声音,想来是有人进了马车与墙壁之间的空档。 他一睁眼,齐心还以为他是被马车外的人吵醒,正要出去撵人,想着是谁这样大的狗胆。 谁知他想准备行动,就听外面有个甜甜地声音问:“冯小乐,你真的看见是这里?” “当然是了,那日那姑娘送了信来,我便留了个心眼,只远远地跟着她,就跟到这处来了,”冯小乐恨不能指天发誓,自己可没说一句假话。 陆庭舟霍地一下转头盯着马车外头,只是这会因天冷,帘子被压得密密实实,不留一丝缝隙,更不会吹进一丁点的风来。 齐心也听出这声音来了,心里头哎哟了一声,想起方才他还说是谁这么大狗胆呢,如今看来是他狗胆了。 这会因是要微服出游,所以这马车除了华丽一点外,是一点恪王府的标志也没有,就算是见了,旁人也只当这是哪户富贵人家的车子呢。 陆庭舟方才眼角的冷淡早已经冰消雪融了,只一抹笑意早染上了眉梢,齐心瞧见都暗暗称奇,这人和人怎么就能差这样多呢。 那位许姑娘坐在这的时候,主子脸上那骄矜和疏离,简直能冰封十里。结果这会只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眉眼上都染上了笑意。 谁知下一刻,就听外面小姑娘甜甜地声音哀叹道:“可这里是驿站啊,就算纪仲麟真的深陷其中,咱们也救不了他。” 纪、仲、麟,陆庭舟眼角跳了又跳,若不是竭力忍住,只怕这会已是下车找人晦气去了。 旁边的冯小乐倒是接了一句,“可是我看纪大哥信上说他一切安好。” “你不是纪仲麟寻常不会这样的吗?如今他人在京城,为何不来见你,却只让人送信过来。我觉得不外乎有两个原因,”小姑娘说地头头是道。 冯小乐也很捧场地立即问道:“什么原因?” “一、他失去了自由,无法前来救你,二、他深受重伤无法前来救你,不过我看他还能请人送信给你,多半就是二了。我估计他这会是受伤了,但是又不愿让你们担心,这才让人送信过来的,”谢清溪分析道。 冯小乐略一想,只觉得她说的全有道理,便立即点头,称赞道:“六姑娘,你可真聪明。” 只听外头‘霍’地一声,好像是折扇被打开的声音,就听小姑娘甜濡地声音又响起:“你该叫我六少爷的。” “是,六少爷,那咱们现在该如何?”冯小乐很是捧场地顺着叫了一声。 谢清溪把折扇拿在手里,这冰天雪地的,她也不好扇风,只挡在脸上轻笑道:“既然他都没生命危险,咱们回去便是了。你姐之前不是还让你割两斤猪肉带回去。” “我姐也太小气了些,这大过年的居然只割两斤猪肉,”冯小乐抱怨。 这话题转换地也太快了些,让里头的齐心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前一秒还是忧心焦肺的事情,结果下一刻就说到过年要买的猪肉上头去了。 “我娘说了,这会冯小安能进东川书院,全是靠你爹爹的面子,所以让冯小安过年带些礼物上门拜访呢,”冯小乐有些忧心,毕竟冯家和谢家差的太远,只怕谢家守大门的都比他们要体面些。 谢清溪立即道:“客气什么,我爹说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小事何必挂在心上。” 结果两人居然还在这里闲聊起来了,齐心又忍不住看了自家王爷一眼,可见王爷确实是独具慧眼,怎么就能一眼相中这位活宝祖宗。 “咱们赶紧回去吧,要是我大哥哥回来发现,我从你们家偷偷溜走,只怕日后再也不会带我出门了,”谢清溪帅气地收起了扇子,就说道。 冯小乐点了一下头。 谢清溪又哀愁地说道:“待会我得求着大哥哥带我去浩瀚书局一趟,他家上个月出的话本子也不知这月出了没,这笔者写了一半卡在那里,可是让我挠心呢,就想知道下头的章节是个什么内容。” “就是那本博物志怪吗?”冯小乐立即问道。 谢清溪点头。 他颇为赞同地说道:“我看得也是着迷地很,只恨不知道这个笔者究竟是谁,要不然定让他赶紧写一本。” 这会两人已经渐行渐远了,齐心这才敢偷偷地觑陆庭舟一眼。 这会陆庭舟那面容简直是温和地如四月里的春风,看着都是赏心悦目地美。 刚好这会许绎心主仆也上来了,齐心一看一个面容略清秀的女子时,差点惊声叫出声来。倒是许绎心看见他这幅惊诧地表情,忙道:“公公,莫怕。这只是一些江湖小花招罢了,我想着自己如今入京,若是以真面目在外面闲逛,难免会惹人非议,只怕对恪王爷的名声也有碍。” 也确实是,虽说是太后吩咐陆庭舟带着许绎心好生逛逛京城,可到底是孤男寡女的。如今许绎心变幻了一种面容,到时候就算被人撞见了,别人也不会将她同晋阳许家姑娘联系在一处。 陆庭舟点头,便吩咐让马车去东市。 待马车停下后,就见放眼之处,皆是人流。如今正值年关了,每户每家都要买些东西回去备着,好过个丰盛年。 许绎心在晋阳的时候,也时常上街,只是年末的时候,母亲从不许她出门的。后头她出外游历,倒是见过不少热闹。只是象年关时候这样的热闹,光是瞧着都觉得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咱们往前头逛逛吧,”陆庭舟说道,可这会人群里头早已经有好几人暗暗往这边打量,他们虽是瞧着普通,可是眼神却是警惕四周。 虽说是微服出巡,但是这位王爷精贵,也不能真让他毫无保护地在在这大街上乱逛吧。所以这会街上好些侍卫也是微服,只在暗处保护着。 齐心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跟在陆庭舟身边。倒是相思因着在大宅内院长大,何曾见过这样的热闹,这会比许绎心还要兴奋呢,拉着她瞧了这个又看着那个。 陆庭舟走了几步,就看见不远处的浩瀚书局,正抬脚要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对面也是过来一群人,领着的是个身高颀长的公子,穿着藏青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很是潇洒倜傥。而他身边站着的小公子,穿着天青色的锦袍,个子只到旁边人的胸口处,浓密地头发用白玉冠束起,以卷叶艾草银簪贯其发髻。 小公子显然也是个活泼的,见着这样人流如织的场景,只四处张望着。没一会,他们就在距自己不远处的摊位上停下来,好像是个卖金鱼的小摊子。 这会许绎心主仆则被这边画糖人的摊子绊住了脚,相思看着师傅缭乱的手势,嘴巴长得大大的,眼巴巴地看着许绎心。 “要不咱们买一个吧,”许绎心倒是没那么稀奇,她以前摆药摊的时候,旁边就有画糖人的。 陆庭舟正站在另一侧,听了她的话后,便对齐心道:“给许姑娘买一个。” 齐心赶紧掏银子,结果许绎心这会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吃了。” 相思也不敢再说话,许绎心赶紧拉着她往旁边摊子去看。而陆庭舟只调头又看了一眼这个画糖人的摊子,他玩过一会转糖人,倒是还挺有意思的。 相思是个瞧什么都有意思的,这会又看见卖金鱼的摊子,拉着许绎心便过去瞧热闹。结果刚到摊子旁边,原本站在前面的小公子就是一撇嘴,转身要离开的样子。 旁边年长的人,拉着他便哄道:“我倒不是不愿让你买,只是这小金鱼甚难养活,若到时候死了,你可不许哭鼻子。” 相思转头就看见这对兄弟模样的公子,心底立即便有惊为天人的感觉,只拉着许绎心也看。而本来在瞧着摊位最边上小鱼的许绎心,被她拉的时候,手掌一带,竟是把一个瓷器拨了下来,只听啪嗒一声,里面的小鱼就在地上翻滚着。 “哎哟,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摊主一见便立即惊呼。 许绎心立即蹲在地上,一手捏起小鱼,而她去捡掉的最远的小红鱼时,就有一只手指先于她将红鱼捡,放在她的手心中。 “谢谢,”许绎心一抬头就看见一张俊雅到极致的脸,这张脸曾在夜深人静之时,闯入她的梦境,这也是她愿意入京受封的原因。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离他更进一步。 “老板,这几条金鱼,我们买下了,”谢清骏转头便对老板说道。 老板一见有人愿意买了,便再不抱怨,欢天喜地地又拿了个瓷器过来,许绎心赶紧将小金鱼放进里面。好在方才也只是脱水了一会,如今进了这新的容器之中,它们便又游得欢快起来了。 谢清骏亲自拿了银子出来,又要了几条方才谢清溪看上的。 许绎心捧着瓷器,略有些羞赧,只道:“这怎么好意思?” 谢清溪看了这姑娘,又看着她大哥哥,其实这姑娘一打破瓷器的时候,她就认出她来了,这不就是那位神医姑娘嘛。只是她后头再未见过她摆摊子,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治不治肾虚了。 她狐疑地看了看这两人,心想,难不成他们还有我不知道的交往?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陆庭舟,早已经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特别是许绎心在看见谢清骏后,脸上掩藏不住的娇羞。 哦,原来是这样。 “齐心,你去画糖人摊上买个糖人过来,”陆庭舟淡淡吩咐。 齐心这就奇怪了,自家主子不是素来不喜欢吃这些小玩意的。不过他还是照旧过去买了,待拿过来的时候,只拿在手上,结果就被陆庭舟一下接过去。 齐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主子,拿着一个小猴子模样的糖人,闲庭信步地往前走。 “方才你不是想要画糖人的,我让人去给你买了,”陆庭舟突然过来,还颇为温柔地将拿了画糖人过来。 许绎心一下子变得有些慌张,又看了对面的谢清骏,又转头看着陆庭舟,心中却是慌张地想着,这位王爷莫不是疯了,先前不是对我还爱搭不理的。 比起她来,受到更大冲击的确实对面的小公子。 这会她抬头看着面前光风霁月的男子,又看着他手上的画糖人,大大的眼睛一下子蒙上了水汽。 许绎心一见这公子死死盯着画糖人看,还以为他喜欢呢,赶紧伸手接过,又递给对面的小公子,柔声说道:“你可是喜欢,那这个便给你吧。” 陆庭舟见对面的小丫头气成这样,瞬间也就心软了,他不过是想戏弄一番谢清骏的,没想到连着她也一并捉弄了。 不过陆庭舟自然不会承认,他是在听到车外那一番话,无缘无故的吃了一顿飞醋,这才会做出如此举动的。 作为一个成熟干练又心怀天下的王爷,他可不觉得自己会这么无聊。 可这会对面俊俏的小公子,死死看着画糖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最讨厌画糖人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花样作死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最、讨、厌、画、糖、人、了。 小公子一字一顿地说完, 许绎心脸上尽是尴尬, 真是收也不是, 不收也不是了。倒是旁边的谢清骏, 看她一脸都要哭出来的表情, 心里有些讶异。 不过他到底是心疼地多, 这会伸手揽着她的肩膀, 温柔地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想去买书的?” “我不想买了,”谢清溪可怜巴巴地转头看了她哥哥一眼,又委屈又心酸地说:“我想回家。” 谢清骏一听这话, 是真心疼了。这孩子每回上街就跟脱缰的小马驹一样,恨不能每家都逛,要不是实在天晚了, 她是绝对不会自己主动要求回家的。 对面的陆庭舟见她这幅模样, 也是心有不忍,只觉得怎么就能这么对她呢。不过如今恪王爷殿下, 也是脸皮薄, 不好意思当面认错。 而唯一被蒙在鼓里又很无辜的许绎心, 见小公子精致到极点的小脸蛋, 这会真正是人见人怜。她就是见不得美人伤心, 这会心疼地哄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小猴子图案啊, 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个别的图案的?” 谢清溪突然觉得,她有点不太喜欢这个姐姐了。 她有些别扭地说道:“无功不受禄,我为什么要让你买啊, 我自己有哥哥的。” 说着, 她就看着旁边的谢清骏。 平日里她略一皱眉头,谢清骏都舍不得,今个看着这模样,若不是在这大街上,只怕就要哭出来了。他抬头冷眼看了对面的陆庭舟,心中冷哼一声。 他这才出声哄道:“你不是最喜欢转糖人了?哥哥带你去转好吧。” “好,”谢清溪心里头虽然难受,但还是很给哥哥面子的,果然这世界上最疼她的还是哥哥。 她伸手拉住谢清骏的手臂,抬头怨恨地看了陆庭舟一眼,亏得她昨天还给他写信,告诉他二哥哥马上就要订婚了呢。 居然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居然陪别的姑娘逛街,还都一次没陪过我呢!! 居然还敢给别的姑娘买画糖人!!! 其实被宠爱的人总是有一种有恃无恐,她拽着哥哥的手臂,很高傲地不看他们一眼离开,却又能笃定那个人一定不会走开。 这会画糖人的小摊子上挤满了小孩子,谢清骏也不好硬挤进去。还是谢清溪眼睛眨了眨,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谁要是给我让个位置转的话,待会我转到的东西可以送给他哦。” 围在摊子边的小孩子也不全都是有钱转糖人的,这会就有个小娃娃,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说道:“哥哥,你来我这里转吧。” “好的,谢谢你,小弟弟,”谢清溪很不客气地站在旁边。 谢清溪问了摊主几文钱转一会,得到的答案却是三文钱一转。 “老板,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两文钱呢,”谢清溪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老板抬头看了几眼面前这个锦衣玉冠的小公子,又瞧着周围站着这几人,各个都是长相出众气度不凡的,便说道:“公子,你这样的还跟我计较这一文钱?咱们是小本生意,趁着这过年略涨了一文,也是为了过个好年。” 谢清溪呵呵一笑,她好像确实是吹毛求疵了。 “那行,”谢清溪转头看着谢清骏,不过他还没真没有三文钱。 好在他身后的观,立即说道:“老板,咱们也不是转这一回,要不先转了再给钱。” 老板又看了他们一眼,不过也估摸着这会说话的应该是个小厮,料想这等富贵人也不会不给钱吧,便爽快地同意了。 结果谢清溪低头一看,发现这转盘却是重新做过的,上面的龙凤都没有了。她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声,这个老板可真是奸商啊。 于是她转的时候,这会只能转到普通的桃子、小鸡什么的,就连刚才那个猴子都没转到。谢清溪抬头恨恨地看了一眼,上头的猴子,又是悲从中来的感觉。 小船哥哥,真真是太讨厌,太讨厌了。 这会许绎心也是满头雾水,她见谢清骏只顾着自己的‘弟弟’,她也不好跟上去。倒是旁边的陆庭舟闲闲地问道:“许姑娘,不上去看看?” 许绎心到底是姑娘,先前对人家没感觉的时候,还能维持落落大方的姿态,如今别人说一句话,都能引得她面红耳赤的。 “我,我不用,”许绎心推脱。 陆庭舟双手背在身后,颇为淡然地说道:“那我过去看看了。” 于是许绎心便看着他走近画糖人的摊子边,她瞬间有一种不知说什么话了。 其实,有时候人吧,总是有一时的冲动,然后做下事情看见后果之后,才后知后觉想着,我为什么要这样? 如今陆庭舟的心情,大抵便是如此吧。 谢清溪其实也不是非要转糖人,只是心里头憋了一口气,不转出糖人誓不罢休。 谢清骏瞧了她一眼,轻笑着说道:“看来咱们小六今个手气不太好。” 谢清溪哼了一声,不太高兴地说道:“因为看见不讨人喜欢的人了。” 不讨人喜欢的人?陆庭舟正好这会站在她旁边,他摸了摸鼻子,想着难不成是说他的? 谢清溪正要在转一个,却感觉自己的左手触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待一会自己的手掌就被包裹住了。她一惊霍地转头,却看见一张含笑的面容在旁边看着她。 兴许是这张面孔太过英俊,以至于让她在恍然之间,竟忘记刚才的气愤,连空气都在这一瞬间凝滞,变得暧昧不清。 谢清骏见她手指搭在针上却许久没拨弄,便转头看她,结果就看见陆庭舟正站在她身边,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处,谢清骏咳咳地咳嗽了两声,谢清溪听了这咳嗽的声音,这才慌乱地转过头,看着面前的转盘。 旁边有些孩子显然是等不及了,在旁边撅着嘴巴抱怨:“哥哥,你快点给我们转啊。” 如今谢清溪年纪大了,也不爱吃这些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就算是转了也多是分给这些小孩子。这会有些小孩子已经拿到了,还有些显然是等不及了,这会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小哥哥。 谢清溪正要拨弄签子的时候,听见旁边的人又轻又柔地喊道:“清溪儿。” 谢清溪满腹的怨气都差点被他这一声喊化,不过却还硬是不去看他。 结果这会只转到一个桃子,旁边的小孩子一阵叹气声,弄的谢清溪心烦意乱的。结果陆庭舟在旁边轻笑了一声,惹得她立即转头凶道:“你笑什么呀?” 不过原本应该凶巴巴的话,却因为她甜襦的声音,瞬间降低了威胁力,反倒惹得陆庭舟越发地轻笑。 谁知旁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谢清骏,这会慢悠悠地说道:“清溪儿,不要这么无理。” 不要这么无理,是呀,对家里人这么说话是亲近,可对外人那就是无理。这其中的亲疏远近,谢清骏和陆庭舟都很能分得清。 谁知谢清溪这个傻乎乎地,还真的乖乖地应了一句:“是,哥哥。” 谢清骏满意地点头,又摸了摸她的脑袋问:“还想玩吗?” “不玩了,”谢清溪说道。 此时谢清骏突然朝后面看了一眼,就瞧见站在不远处的许绎心,她正朝这边看,谁知就看见谢清骏忽地往后转头,两人四目正对。 谢清骏冲她微微一笑,许绎心方才心中的担忧,犹如被一阵清风卷过,瞬间心中轻松了起来。 “那咱们去旁边的酒楼坐坐,我看你也累了,”谢清骏没提说回家,反倒是提出去旁边的酒楼。 谢清溪立即眉开眼笑,问道:“大哥哥,我们能去听说书吗?” “好,咱们就听六少爷的,去听说书,”谢清骏又摸了一下她的头,微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大哥哥对我最好了,”谢清溪抓着清骏的手,开心地说道。 陆庭舟的视线正落在两人叠在一起的手掌上,清溪的手小巧又玲珑,手背上因有些肉看着都软乎乎的。而谢清骏的手掌修长又瘦削,就在他的视线还落在上面时,就见大手一下子翻转,便将那只小手抓在手心。 陆庭舟的眼神又深了些许。 虽说是谢家两兄妹要去,不过这酒楼都是迎来送往地,恪王爷自然也去得。 所以在谢家两兄妹刚落座之后,陆庭舟便带着许绎心堂而皇之的进来,笑着问道:“不介意我们一起拼个桌吧。” 谢清骏刚要开口,就听对面许绎心道:“若是不便,咱们就回去吧,左右我也逛累了。” “齐心,送许姑娘回去,我昨个刚从边境回来,倒是有些许日子没听京城的说书,也不知如今是有个什么新鲜的段子,”陆庭舟也不用别人请,就在谢清溪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许绎心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庭舟,虽说他也是为了敷衍太后,才带着自己出来的,可是中途这么撂挑子,未免也…… 这会连谢清溪都有些同情这位姑娘了,她看了此时神情无辜的陆庭舟一眼。 好在最后还是谢清骏开口:“若许姑娘无事,也坐下来听听吧。这位说书人乃是京城最好的,寻常要是来,连位置都是要等的。” 其实许绎心以前也听过,不过那会是在楼下,跟一群人坐在一块,她点了一壶茶和点心,在下面听了一下午关于谢清骏的故事。 也正是那时候她才知道,这个比她想象中还要出色。 许绎心几乎是有些感激地看着谢清骏,道了一声谢之后,就在谢清骏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没一会楼下的说书人就开始了。 谢清骏点了茶点,店小二上来之后,他指着红枣糕便问道:“清溪,你是不是最喜欢这个的?” “嗯嗯,大哥哥最知道我了,”谢清溪对于谢清骏素来都是无原则地赞美和颂扬。 这会许绎心听着她娇滴滴的声音,这才惊悟过来,原来这位不是小公子,而是小姑娘呀。她又仔细看了一眼,眉眼确实是太过精致了,不过先前她也是看了谢清骏的面容,还以为他家的孩子都长得这般好看呢,所以才会有些男生女相呢。 谢清骏给她夹了一块红枣糕,又亲手给她倒茶,谢清溪听着楼下的说书,哪还有功夫同他说话。 “清溪,”陆庭舟正要开口叫她。 谁知旁边的谢清骏,突然又盯着谢清溪问道:“你是不是之前说想买一本书的?” “也没有,”谢清溪生怕谢清骏不让她看这些杂书,便脱口解释。 谁知谢清骏一脸温柔加宠溺地说道:“你若是喜欢便同哥哥说就是了,难不成我还会为难你。” 谢清溪油然生出,这果真是我亲哥哥的感动。 于是只要陆庭舟一开口,谢清骏就跟谢清溪说话,从过完年之后带她去打猎,到明年夏天带她去庄子上避暑这等事情,都一一承诺。 谢清溪这会满脑子都是她亲爱的大哥哥,对自己居然这么好,完全顾不得身边的陆庭舟。 一直等说书的都结束了,陆庭舟还没插上一句话。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初访王府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庭舟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谢清溪一眼, 谁知人家这会认真地问道:“大哥哥, 你刚才答应我的都算数吗?” “那是自然, 你见哥哥什么时候哄骗过你, ”谢清骏坚定回道。 谢清溪点头, 很是赞同地说:“我也觉得大哥哥最是说话算话了, 可不象某些人, 明明说不回来,却突然又回来。” 某些人,陆庭舟这次真的不自觉地用手搭在鼻尖, 所以某些人是在说自己吗? 谢清溪瞄了一眼还不自觉地某人,越发地忿忿:“逛街应该挺开心吧,我也挺喜欢逛街的。逛街多好玩啊, 还有佳人在身侧, 唉,看着都羡慕呢。” 她这自自语地, 桌上坐着的其他三人, 一时间还是各种不同的心境。特别是许绎心,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恪王爷, 又看了一眼对面念念叨叨地小姑娘。当然小姑娘念叨的都是抱怨, 可是抱怨呢, 她怎么瞧着像是对恪王爷的。 许绎心不敢胡乱猜测,偏偏她一转头看着旁边的谢清骏时,这才发现好像事情还真是她想的那样。 所以说, 坊间传闻不近女色的恪王爷, 其实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一直在等她长大? 对于这个近乎惊悚地认知,饶是自觉见多识广的许绎心这会都有些诧异。不过她微摇头,却又是在心底轻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过这会再认识到恪王爷和对面小姑娘之间,可能存在问题的时候,许绎心便敏锐地想到,方才恪王爷为何给自己买画糖人? 许绎心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方才因突然偶遇谢清骏,这才会慌乱了心神。如今冷静下来之后,反倒是能抽丝剥茧起来,她也不说话,却是安静地观察着桌上的其他三人。 很显然,这位小姑娘定是谢清骏极其重要的人,从她坐下来开始,就见他一直在哄她,就连她偶然撞过去的眼神,都能看见他在认真地看着她。 他是个好哥哥。 许绎心心底微微赞叹。 至于小姑娘呢,这会在自自语地念念叨叨,不过旁边恪王爷的表情却是有些怪。 “你羡慕什么,”最后还是谢清骏伸手敲了她的头,轻声道:“没大没小,怎么能这么和王爷说话。你这是大不敬。” 谢清溪很乖巧地点头,抱拳就冲着陆庭舟,微微抱歉道:“小民语无状,还请王爷恕小民无罪。” 陆庭舟听着兄妹两的双簧,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温和地看着她,问道:“你这又是从哪个话本上看回来的?博物志怪?” 谢清溪倒抽了一口气,心中一万个乞求,只盼着她大哥哥耳朵突然有些小问题,没听到陆庭舟这话。 可谢清骏耳朵好着呢,这会他略皱着眉头,看着谢清溪问道:“什么博物志怪?你不是同我说,你看的是大齐游历记?” “怎么跟我说的不一样,”陆庭舟呀然地开口,随后又不以为然地说道:“那看来是我记错了。” 谢清溪哀怨地看了陆庭舟一眼。 还没虐到陆庭舟,谢清溪就被她大哥哥提溜回家里了。谢清骏直奔她的院子,只看了几眼,就迅速地将藏在她闺房角落里的话本子都掏了出来。 谢清骏看着博物志怪、黄河鬼道、鬼故事,半晌都没说出话。 谢清溪一着急就说道:“大哥哥,你别生气,我就是好奇,借了六哥哥的书看看而已。” 谢清骏拎着书,问道:“这是从小六那里借来的?” “也不全是,博物志怪是我自己买的,”谢清溪小心翼翼地勾了下手指,指着最上面的书说道。 “那别的都是小六的,”谢清骏又问。 谢清溪不敢点头,心里只哀嚎,六哥哥,我真的对不起你。 谢清湛从书院回来,就感觉院子里头安静地过分。待他进了自己院子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小厮都站在院子中央,一个个拱手站立。 “你们怎么都站在外头?这大冬天的多冷啊,”谢清湛笑呵呵地问道。 他性子和上头两个哥哥都不一样,跳脱地很,对于下面的小厮也很宽厚,所以从不会体罚他们。特别是这大冷天的站在外头,没得冻坏人的。 结果,他刚问完,就见正堂走出一人,他温和地冲着谢清湛招手,温柔道:“清湛回来了。” 谢清湛没想到大哥会在自己院子中,当即欢快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来了啊?” 而在屋子里坐着的谢清溪,则一脸苦笑地望着外头的谢清湛,他真的好傻好单纯啊。 于是在谢清骏迅速地翻出谢清湛的杂书时,谢清溪的嘴巴都长大了,居然有五十几本。 可每次她跟六哥哥借书的时候,他还哭嚎说什么自己也没几本书,让她看完尽快还给她。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谢清溪只觉得她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不过这会的谢清湛,却是吓得不敢抬头。谢清骏看着旁边累成一摞地书,突然有些头疼,孩子们大了,果然都不好管了。 谢树元只管儿子们读书的事情,况且谢清湛学业从未有退步的迹象,所以他压根就想到这孩子会有这么多的闲书。 而谢清骏要不是从谢清溪这个小叛徒这里,查封了这样多的闲书,还不知道他们家的六少爷这里都够开一间话本铺子了。 谢清湛一看谢清溪也被带来,就以为是她被大哥抓到,然后把自己供出来。于是他恶狠狠地冲着谢清溪瞪了一眼,谁知这一眼不仅被谢清溪看见了,上首的谢清骏也看个正着。 “大哥哥,”谢清溪委屈地叫了一句。 谢清骏立即看着谢清湛,不赞同地教训道:“小六,你怎么能这么对妹妹。” 接着,谢清骏就开始教育谢清湛,作为一个哥哥应该有包容和爱护妹妹的责任。 谢清湛无辜地看着他大哥,他到底怎么,他不是被出卖了,然后瞪了小叛徒一眼。谢清湛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有一种恶意。 “好了,你们两个人串谋一气,将这种书带回府里,还藏在各自的院子,你们说吧,是想告诉娘还是父亲?” “爹爹,”谢清溪喊。 “娘亲,”谢清湛叫。 谢清骏轻笑着看着两人,倒是都会找靠山。他的手搭在书上,环视了两人,最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要不这样,如今也过新年了,爹娘都挺忙的。大哥哥帮你们先把这个事情压下来。” “谢谢大哥哥,”谢清溪欢快地道谢。 “等过完年再说吧,”谢清骏听完她这一声谢谢,才又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谢清溪苦着脸看他,这跟头上悬着一把刀有什么两样嘛。 结果陆庭舟一句话,就让谢家的六少爷和六姑娘两人过了不太舒坦的年。 ******** 其实谢清溪真的挺喜欢过年的,因为过年就意味着,收礼、收礼、收礼。 大年三十的时候,谢树元派人将谢明贞和蒋苏杭接回来了,只说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在,谢明贞又怀疑劳动不得,干脆今年就在谢府过。 蒋苏杭倒是没什么意思,收拾收拾包袱就带着老婆住进来了。 年夜饭一大家子不管老小都全来,老太爷望着这济济一堂的儿孙,很是畅快,就连酒都多喝了两杯。 守岁是过年的俗例,不过谢清溪每年都守都不到最后,最后昏昏睡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到了新年。 今年,她却是在萧氏的床上醒来的。 精致的拔步床被她睡的横七竖八的,满床锦绣印入眼帘。她轻轻喊了道:“朱砂,丹墨。” “六姑娘,可是醒了,”外头有人应声,不过却不是朱砂他们,只听外头的人隔着帘幔轻声道:“奴婢是秋燕,姑娘是不是想起身了。” “是呀,你把朱砂她们叫来,”秋燕虽是萧氏身边的大丫鬟,不过谢清溪还是习惯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 一会,朱砂和丹墨就过来了。丹墨和秋燕一左一右地拉开帘幔,朱砂上前服侍她起身,欢快地说道:“小姐,你可算是起床呢,今个一大早老太太院子里就开始发红封呢。” “所以你也去了,”谢清溪斜了她一眼。 朱砂立即正经道:“那哪里能,小姐还没起床呢,奴婢怎么去拿。我是给你去拿衣裳了,要不你起床总得换一身是吧。” 谢清溪看着一眼她手里精致的衣裳,这是腊月就开始让针线上做的,前日一拿到手里,谢清溪看着上面滚三边的金线,还有袖口衣襟上头,时隐时现的纹路。 说实话,她这辈子还真的是锦绣堆里养起来的。奈何萧氏想把她往顶级贵女打扮,结果却架不住谢清溪天生这疏朗的性子。 朱砂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伺候着她穿衣裳。旁边的丹墨也早把今个要带的首饰拿了过来,今个这套衣裳正好配了谢清溪的那一顶花冠。 这顶花冠从江南时候就有了,是谢树元亲自拿来的红宝石做的,光是这些宝石、黄金地用料就得有千金,更别提这做工了。 以前谢清溪不常带,觉得这冠冕太过精致堂皇,如今年纪大了,倒也压得住。 萧氏屋子里的镜子也是水银的,将人脸照的清清楚楚的。谢清溪看着里面这张精致的小脸蛋,忍不住感慨:“我十三岁了。” 昨个是除夕团圆夜,吃的就是团圆饭,就连皇家也不能免了这样的习俗。陆庭舟自然也要出席的,不过他不去还好,这一去,更是看的太后抓心挠肺的。 这满眼瞧过去,他这一辈的谁不是拖家带口的。而孤家寡人的,也就是皇上的这些皇子们,可是大皇子、二皇子今年都已经大婚了,就连五皇子都被赐婚了,他这个做叔叔的反倒是拖到后面去了。 太后倒是有心撮合他和许绎心,可是他回来后就进宫一趟,再然后就是昨个除夕夜的时候进宫。这样多人在,太后也不好逮着他单独说话。 今个一大清早,文武百官在齐聚太和殿广场,向皇上齐贺新年。谢舫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副字,听说是皇上赏赐给身边重臣的。 当然这福字可是不能被贴上的,谢舫一拿回来,便吩咐了赶紧裱起来,而且还的好生对待,可不能刮坏弄坏。 谢清溪倒是想去看看,不过她娘不让她去捣乱。 大年初一是要在家中吃饭的,一直到初二才能回娘家、四处拜访亲戚的。谢家是大户人家,上头有着萧氏这样一尊大佛坐镇,里里外外都有下人在办,因此谢清溪压根没什么事情。她收完了红包,就等着明日去外祖母家拿银子了。 一想到数不尽地红包要飞进来,她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多吃了半碗。 到了第二天,赵老太太就带着赵家人过来了,那会萧氏还没走,就领着孩子们给老太太去请安了。 谢清溪好久没瞧见赵家这些人,这会看见赵心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模样,头上带着的金簪有手指头那么粗,而赵家的几个庶女反倒是打扮的都没那么金碧辉煌,只穿着喜气,应了这过年的景罢了。 赵心一早就看见谢清溪进来,她今个因要出门做客,穿着正红色的裙子,头上还带着昨日带着的花冠。好在这花冠她一次也没带出去,所以就算昨个戴过,今个照旧再带也无妨。 她这冠冕实在是太精致了,以至于赵家几个姑娘这会都盯着她瞧,而赵心的眼珠子都险些要红了。 谢清溪瞧着她只觉得有趣,看着这模样,赵心是赵家的嫡女,在家应该也是金山银山的养着,怎么就养出这样的性子,还真是一样水养百样人呢。 这头给老太太请安了,萧氏便带着孩子回家里头。不过老太太却发话,说明岚昨个有些伤风,今日就不去永安侯府拜访,就留在家中招待赵家姐妹。 萧氏也没说话,只应了一声。 谢清溪反倒是高兴谢明岚不去,要不然她得多尴尬,去的五个孩子当中,就她是个庶出的。虽说礼法上永安侯府才是她正宗的外家,可她是真和人家一点血缘关系没有。 待萧氏他们到了之后,游氏早派人在门口接他们了。 按着谢清溪的想法,她确实是能收到一大笔压岁钱,可是她是真没想到她能收到这么多。她一开始小心地捏了捏红包,只捏到一层薄薄的,居然连个银锞子都没有。 结果她跟着萧熙去了她院子,打开红包一看,里头居然是六张银票。 “六六大顺,倒是好彩头,”萧熙在旁边不在意地说道。 谢清溪睁大眼睛,吃惊地说道:“表姐,你们家可真阔绰啊。” 萧熙对准她的额头就敲了一下,道:“什么阔绰,我娘也就给你才这么大方的。” “都是一家人,舅母这么客气干嘛?”谢清溪抱着银票笑呵呵地说道。 萧熙看着她这小傻样,伸手又是敲了一下:“我娘这是贿赂你呢,让你以后对我好点。” “我对你怎么不好了,”谢清溪立即反驳,结果她瞧着萧熙脸上羞涩的表情,才后知后觉道:“舅母的意思是不是让你日后嫁到我家去,让我看顾着你点啊。” “可依着表姐你这性子,舅母最起码得给我六千两银子才够,”谢清溪也真是敢张嘴。 萧熙又是伸手敲她脑袋,怒道:“你个财迷,还真是敢狮子大张嘴啊。” “你再打我,我就告诉我二哥哥去,”谢清溪立即说道。 萧熙手都已经伸到半空了,这会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表姐,你说我娘她们这会应该没时间答应我们吧?”谢清溪冲她眨眼笑了一下。 萧熙没好气看她,问道:“干嘛,你又出什么鬼主意。” “表姐,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谢清溪笑道。 ****** 马车上,萧熙悻悻地问道,“为什么我只能当小厮,你当少爷啊?” “因为你头发若是拆了肯定会被发现,这会戴着小厮的帽子,肯定不会被发现的,”谢清溪振振有词地说道。 萧熙又说:“咱们就一个时辰啊,长了的话,我娘肯定会发现的。” “你且放心吧,我不会走远的,”谢清溪安慰她。 谢清溪时时盯着马车外头看,待到了一处大街的时候,她立即让车夫停下。她又再三确认:“这个车夫嘴真牢靠吗?” “放心,他是我乳母的儿子,最是靠谱了,我以前偷溜出去玩,他可是功不可没,”萧熙轻声说道。 谢清溪这才放心下车。 待两人走到一处府邸前,远远看着就觉得气势逼人,待靠近之后,连萧熙都忍不住拉住她,轻声说道:“清溪儿,咱们回去吧。” “怕什么呀,”谢清溪为这事都准备了多少天。 虽如今是新年处处热闹非凡,不过这处却是安静地过分,抬头一看就见檐头挂着恪亲王府牌匾,鎏金大字很是气派庄严。 萧熙没想到她说的好玩地方居然是这里,她虽然胆子大,可没闹这么大。要是她们闹出私闯王府被乱棍打出来,萧熙简直是不敢想。 王府正门除了婚嫁丧娶这等大事,常年是不开的,而常年走的都是旁边的阿斯门。谢清溪此时依旧穿着锦袍,一副贵公子的打扮,后头还跟着一个垂头的小厮,还真是那么回事。 她一过去,就瞧见这侧门是开着的,朝里面瞧了一眼,只觉得庭院深深。 正好门房上一人从边上出来,上下打量了这两人,便恭敬地问了一声:“敢问两位有何贵干?” “这大新年的,咱们过来给王爷请个安,劳烦您给通传一声,”谢清溪笑呵呵地说道。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还是这么一个精巧玉琢地小公子,虽说瞧着女声女气的,不过门房依旧是客气,直道:“两位可有帖子?” 后头听着的萧熙,简直快要把头坑到地上了。 这孩子是魔怔了吗,要是没个名帖就找上门,是真的会被打出去的。 结果下一刻,谢清溪就笑意吟吟地从袖中掏出一帖名帖,递给他说道:“请你尽快通传。” 门房没想到他还真拿了东西出来,结果一打开上头明晃晃地就是他们王府的印记,他上下瞧了这位小公子一眼,连声道:“你且在这等一会,我进去通传一声。” 萧熙这会也看见了那名帖,她震惊地看着谢清溪连声问道:“你怎么有恪王爷名帖的?” “那当然,”谢清溪很是骄矜地点头。 “你到底怎么来的啊?”萧熙赶紧追问,这名帖之事可大可小,可是待会恪王爷真见了她们两,然后发现是两陌生人,她们真的得死啊。 “跟我大哥哥借的,”谢清溪吓唬她。 萧熙抓着她,直接便道:“清溪儿,咱们今个回家吧,别玩了,真的,这可是王府啊。咱们先回家吧,等回去之后,我就跟我娘说是我好奇来着。” 结果,这里头就有了动静。 谢清溪转头看着她表姐,有些惋惜地说道:“看来走不了了。” 萧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拐卖新手 > 第一百三十章 萧熙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这会子她人虽站在原地, 可是脑子里头却开始杂七杂八地乱想起来了。不过当口想着的就是, 恪王爷发现这名帖根本不是她们的, 乱棍让她们打出去, 其实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呢, 左右不过受一顿皮肉苦, 自己灰溜溜地回家就是。 最怕的就是恪王爷逼问她们这名帖从哪来的,然后发现她们两是姑娘家,到时候要是去永安侯府告状。 萧熙都能看见谢清懋和自己挥手再见了, 这样不规矩的姑娘,他肯定不喜欢吧。 其实,萧熙是真的挺喜欢谢清懋的, 长得好看不说, 又守规矩又有出息。如今虽然只是个解元,可日后保不齐就是个状元呢。她这状元夫人的美梦还没做呢, 如今就要破灭了。 她一瞬便有一种, 天不容我的哀愁。 可这会人都已经到了门口, 穿着绛红色太监袍子的人一过来, 打眼瞧着门口站着的人, 就哎哟了一声, 这身子弓地更弯了,走到跟前几乎是讨好地问:“您怎么来了?” 萧熙听见这句话,脑子里的杂念又一并抛弃, 她瞪大眼睛看着谢清溪。 只见她还颇骄矜地说道:“不过是路过, 便来给王爷拜个年。” 齐心听她这话,就知道是假的。不过人家什么身份,那以后可就是…… 所以他只一笑,赶紧说道:“若是王爷知道是您来了,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谁知人家一摆手,颇客气地说道:“唉,齐总管,您说这话那就是客气了。” 齐心哪敢跟她不客气了,这边恭敬地将人请进去了。后头跟着的萧熙跟看西洋景一样,好奇得不得了,只觉得她这表妹是逆天了,怎么全京城哪都有她认识的。 不过这时候萧熙也记起来了,之前不是还在古董店里头碰过这位王爷,不过那会也没瞧着怎么个熟悉法啊,怎么这一会的功夫,就成了座上宾了。 反正不用被赶出去,萧熙就是放下一百个心了。 旁边的门房这会也是觉得奇怪,心想这人是谁啊,怎么连齐总管都这么客气。要知道宰相门前尚且七品官呢,恪王府那是正宗的亲王府邸,里头管事的是真的有官职在身的。大齐朝亲王府是设立长史的,管着王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 当然这后院里头,就归齐心管,他是太监出身。陆庭舟小的时候他就在跟前伺候,这会王爷出宫开府,他自然也跟着一块来。因着他跟在王爷跟前年岁久,所以就算恪王府的长史看见他都得客客气气地。 这会谢清溪两人跟在他身后,往里面走。 这是谢清溪头一回来恪王府,说不激动还真是不能。齐心走在前头,待穿过垂花门便到了王府的花园。一进去,便瞧见一条抄手游廊在花园的亭台楼阁之中蜿蜒曲折。此时虽冬日,可花园之中却丝毫不见萧条之景,依旧是一派郁郁葱葱之景。 这园子确实是大,谢清溪一眼望去都是假山和亭台了,错落有致地,让人目不暇接。她还是惹不住问道:“这会王爷在何处呢?” 萧熙跟在她身后,瞧着她跟人拉家常一样的说话,原本一心平静的心这会又被吊起来了。 可齐心丝毫不在她这态度,还特别恭敬地说道:“王爷这会正在溪园里呢。” 谢清溪耳朵最是尖了,立即便问道:“是清溪的溪吗?” 萧熙这会已经恨不能拉住她了,很想求她一句,表妹,你就让安生地多活两年吧。 不过前头人家聊天聊得挺好,齐心点头,“公子说的对,是清溪的溪。” 谢清溪这会心里头是又甜蜜又得瑟,瞧瞧看,我人虽然还没住进来呢,不过名字却早已经登堂入室了。果真是姐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依旧我的传说。 萧熙这会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了。 她走了许久,都没瞧见陆庭舟,正要开口问齐心呢。他就领着她又过了一道门,然后她就看见他了。 一座红色四角飞檐亭,本是普通的亭子,可却因为四面都装上了透明玻璃,这么打眼看过去,玻璃在阳光底下低射出七彩光芒,就跟水晶宫一般。 陆庭舟穿着一身紫红色锦袍,腰间束着玉带,他似乎在伏案作画,一向挺拔如松的身子这位前倾看着案桌。他站在水晶亭中,原本就精致如玉的人,如今更是平添了几分脆弱,让然生怕喊重了一声,都会惊了他。 齐心领着她们从鹅卵石小路上过去,旁边假山前是一池碧波,这会也没上冻,照旧清碧的颜色。 还没待他们走到跟前呢,陆庭舟便站起身来,结果正好瞧见对面而来的人。一个穿着锦袍的小公子,就那么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只是那眼神里头透着几分意味不明。 陆庭舟手中的画笔微抖,上面的墨汁滴在了微黄的画纸上。等这会墨汁滴在上头了,他这才回过神,竟不是在梦中。 齐心瞧着王爷那神情,温柔地犹如能融化千年冰封的雪山。他请两人在亭外稍等,便赶紧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他就又出来,客气地说道:“谢公子,王爷请您进去呢。” 萧熙看着这位公公,一口一个公子叫的还挺真的。 待两人进去之后,谢清溪拱手便道:“小民见过恪王爷,路过王府,便想着过来给王爷请安。” 还路遇王府呢,谁不知大齐朝这些亲王府邸可不是谁都能逛的,就是隔着好些远都有人上前查探呢。要是这会她们用的是永安侯府马车,所以才能畅通无阻地过来。 陆庭舟负手而立,看着她便轻笑道:“六公子真是客气了。” “唉,不客气,不客气,”谢清溪一摆手,又盯着他案桌上看,居然是个肖像画,她立即有些好奇地勾头看着问道:“王爷这是画什么呢?” “不过是闲暇之余,信手涂鸦罢了,”陆庭舟含笑道,却还随意地挡了下。 谢清溪原本倒是还没觉得,如今见他居然挡了下,登时抬头看他,眼睛里头满是狐疑,似乎在问,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陆庭舟见她一脸好奇地模样,偏又生出逗弄她的心情。说实话吧,陆庭舟其实现在心理还挺变态的。以前吧,觉得她小就一心宠着哄着。 可如今姑娘越长越大,不仅身子骨跟抽条一样,就连容貌都有一种脱胎换骨的美。以前只觉得她是个孩子,如今怎么看都是个大姑娘了。 “王爷大作,小民倒是想瞧瞧,不知王爷可否赏赐?”谢清溪眯着眼睛看他,试图在露出一抹威胁来。 陆庭舟也抬头看她,原本清淡的眼神这会都染上了一层笑意,别说旁边的齐心瞧见了,就连后头悄悄打眼瞅他的萧熙,都惊住了。 这还是京城里头旁人口中的玉面王爷吗?怎么她看着这位王爷不仅不冷酷,反而处处透着诗情画意呢,你瞧瞧这玻璃亭子弄的,京城只怕就是独一份了。 陆庭舟又开口了:“齐心,让人上些点心过来。” “我在江南请了个厨子过来,做了一手地道的江南茶点。听说六公子在江南长住过,如今你过来了,正好帮我尝尝,看这厨子的手艺到底正不正宗,”他眼波流转,明明说的是正正经经的话,却自带一股曲意风流。 萧熙在后头听着,真是越听越惊讶,恪亲王不仅知道谢清溪在家行六,还知道她长住江南。难不成这帖子真不是她偷的? 不过就算这会有满肚子的话要问,可是王爷就站在跟前,她也咬不了耳朵。 茶点一会就上来了,就摆在案桌前头的圆桌上,陆庭舟这会从案桌后面走过来。他看着两人还站在,便轻笑:“坐吧。” 他掀了袍子坐下,谢清溪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就在他旁边坐下了。结果萧熙却是不敢坐,她如今穿着小厮的衣裳,跟主子坐在一处算个什么事啊。 谁知陆庭舟看着她,还颇善解人意道:“我们这处正好也不用人伺候着,齐心,你带六公子的小厮下去吃些茶点吧。” 萧熙哪敢离了谢清溪,恨不能抱着她的大腿说,我不走。不过谢清溪这会也想支开她,只当没看见她那渴求的眼神,还安慰她:“你先下去吃些茶点,待这边王爷请我看完他的大作,我就遣人叫你。” 最后,萧熙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齐心离开。 谢清溪看着她走远后,才一手托着下巴,惋惜地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倒是有眼不识,不知是哪位?”陆庭舟还照旧跟她演。 “她就是我表姐,”谢清溪瞧了他一眼,又不怀好意地补充:“还是我未来二嫂。” 陆庭舟这会是真的愣住了。 “你知道吗?上回就因为你说我在看闲书,大哥哥回去就翻了我的院子,搜了好些话本出来。结果我一不小心就把我六哥哥给供出来了。结果,我六哥哥也被大哥哥好生骂了一顿,”谢清溪不紧不慢说道。 陆庭舟听到这里,是真的有些警惕,只不知这小丫鬟究竟要说些什么。 “你上回得罪了我,后头又连累了我六哥,这会呢,把我未来二嫂当成了下人,她定是在心里头个你记了一笔,所以你也是得罪了她。你这得罪了我未来二嫂,那就是得罪我我二哥哥,”谢清溪睨了他一眼,有些严肃地问:“你说说,你这是打算我家里头人都得罪光了?” 这会她一股脑的说到这,陆庭舟算是听出来了,得了,这姑娘是来同他算账来的。 不过象她这样,在别人的地头上头追债还这般嚣张的,大齐朝都没几个,况且这还是亲王府。 陆庭舟微颔首,脸上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了。他一只手原本是搁在桌面上的,这会冷不丁地伸出来,就是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尖尖,轻声问道:“那你呢,上回我瞧着你气成那般模样,就没话要问我的?” 所以说吧,这情之一字怪啊,但凡惹上了它,就算是在精明强干之人,脑袋瓜子都能跟那浆糊一样。 这会陆庭舟就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谢清溪吧,脸皮薄,不好直接说我吃醋。原本还想着拐弯抹角地往那话题上头靠,结果这位倒是好,自个揭开短处了。 倒不是陆庭舟傻,只是他觉得吧,虽说自己是被逼着陪人逛街的,不过但凡是她瞧见了,总该生气了。上回生气他倒是明明白白看见了,接下来总该质问了吧。 咱们恪王爷长了这么大岁数,就跟这么一个姑娘纠缠在一处,小时候年纪小,只当是个小妹妹。后来年纪大了,也什么都知道了,又瞧着那些个侄子辈的,房里头都有些通房什么的。 他反倒骄矜起来了,心里头就是那么点念想。可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心里头的那么一点想头,可就跟外头那些吸天地灵气长大的树木一般,这点念想慢慢在心里头扎根,刚开始还瞧不出来,等看出来了,都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不过他也个实诚的,想着既然就认定她了,那也就别客气了。 “当然有了,”谢清溪见人家都把话头起开了,立马摆出了架势,开始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还有那个许姑娘到底是谁?你干嘛要陪她逛街,还给她买画糖人?” 这么一连串的问,就跟连珠炮一样地。不过陆庭舟一点都不恼火,反倒是眉眼越发地上扬,瞧着心情好像越来越好了。 “你过来,”陆庭舟突然拉她起身。 谢清溪正要问他这是拉自己去哪儿呢,就见陆庭舟拉着她就往案桌后头走。待两人站定,谢清溪就看见原本被挡住的美人脸,被他伸手拿来。 居然是她的脸,只看见的一瞬间,谢清溪的心头就象是无数的波浪翻滚而起,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身后环住她,他的个子可真够高的,下巴刚要能抵在她头顶。 “其实要说你们家,我得罪最深的,其实是你爹娘,”陆庭舟略带些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谢清溪想转头看了他,却被他抱住,动弹不得。 这一次,他微微弯腰,在她耳畔轻声道:“因为我要拐走,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了。“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艰难择主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萧熙手里头捧着一个盒子, 里头有个鸡蛋大小的珠子, 说是夜明珠, 可这样大的她也是头一回见。她倒是想双手捂在上头, 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夜明珠。 不过齐心一直在旁边站着, 她不太好意思。 但是一想到恪王爷随手赏给奴才就是这样大的手臂, 连萧熙这样见过大世面的, 都忍不住地想恪王爷到底有多少家底。 当然这事人家也不会和她说的。 谢清溪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手里头一把小折扇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她手里倒是没拿东西, 不过却是揣在怀里头,如今也捂得热乎乎的了。 那是一个木雕,陆庭舟说他在边境见着边民用这种木头雕物件, 所以他也让人找了一块来。没事的时候就拿刻刀雕两笔, 回京之前才算是雕好了。 谢清溪看了一眼,虽然眼睛鼻子吧, 还那么凑合着看, 可她总觉得一眼瞧上去, 那就是自己。 她们出来之后, 陆庭舟就在身后跟着, 不远不近地, 只是没让她们发觉而已。 这会谢清溪也不知想着什么,只垂着头,而萧熙则已经走在她旁边, 在她耳朵根说了一句话, 让她抬头笑了一下。 陆庭舟负手背在身后,一路跟着他们往后面走。 结果,还没出院子呢,陆庭舟就感觉身边一个雪白的影子,梭地一下就穿过自己,直奔着前头去了。 萧熙正在她耳朵边问,恪王爷给的夜明珠是真的吗? 谢清溪正准备回她呢,就看见一团雪白挡在面前了。汤圆大人这两日身子颇为不适,很是休息了一阵子,这几天陆庭舟去哪都不带着它。更让人发指的是,它居然连吃了好几天的草。 汤圆一抬头,一双圆滚滚地狐狸眼,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谢清溪之前也问过陆庭舟,汤圆去了哪里,他只是不在意地说,汤圆去玩了。 “汤圆大人,你是不是我来了,所以过来送我,”谢清溪快要被它的眼睛萌化,特别是它圆滚滚湿漉漉的大眼睛,放佛一直在说不要走不要走。 谢清溪赶紧蹲下来,就是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汤圆的毛发都特别的干净,就算是平日里走路的脚垫都时时有人替它打理,粉粉的肉垫真是可爱又乖萌。 女孩子大概天生就对毛茸茸地没有抵抗能力,萧熙就差哇地一声叫了,这狐狸未免也太白了。不过她还是立即认出来,它不就是那只在古董店二楼高傲地望着自己的狐狸。 萧熙也跟着蹲下,刚要伸手去摸它,就听身后的齐心立即呵斥:“别碰它,小心被抓伤。” 齐心喊得声音有些大,萧熙赶紧缩回自己的手掌,而旁边的谢清溪却是依旧伸手去摸。结果她来回顺了汤圆的背好几回,都不见汤圆又任何反应。 萧熙还觉得是齐心故意吓唬自己,又想伸手摸摸。不过这会却是谢清溪出口阻止:“表姐,你小心些,汤圆真的不喜欢别人碰她的。” “那你怎么能摸她,”萧熙有些不理解地问。 “我不是别人啊,”谢清溪说的理所当然。 她这会见汤圆有些恹恹地样子,便问齐心:“汤圆这是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 “汤圆大人,前些日子生了场病,”齐心回道。 谢清溪一惊,连忙将它前腿抬起来,眼睛同自己平行,悉心地问道:“汤圆,你怎么生病了啊?” “吃撑了,”一个淡淡地声音从后面传来。 陆庭舟见她这会同汤圆玩上,只得上前,他瞧了汤圆一眼,又补充道:“我们刚回来那日,我带它去母后宫中,小宫女不懂事,喂它吃了很多肉。” 谢清溪古怪地看了面前的白狐狸,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好吧,汤圆大人高贵冷艳的形象在她心里崩坏了。说好的一百年不变的人设呢。 “你要好好听王爷的话,乖乖吃药,可不能再贪吃了,”谢清溪知道自己得走了,又来回摸了摸她的毛发,柔声安慰它。 谁知她刚站起身,就见汤圆扑上来,咬着她的锦袍的下摆,很是不舍的样子。 萧熙在旁边看的,嫉妒地眼睛都红了,“清溪儿,它好喜欢你。” 谢清溪也感受到了汤圆深深地爱,她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陆庭舟,有些哀求地问道:“我能带它回去住几天吗?” 陆庭舟倒是愿意,不过他以前太宠汤圆了,去哪都时时带着了。要是真被谢清溪带回去,只怕立马就会被认出来了。 结果,陆庭舟还没开口呢,谢清溪就感觉到自己衣摆上的重量没有了。她低头一看,就见汤圆已经不再咬着她的衣摆,还踮着脚尖往陆庭舟那边溜。 这一幕别说谢清溪,就连陆庭舟都呆住了,旁边的萧熙还夸张地用手指指着汤圆。 最后,还是谢清溪哭笑不得地说道:“看来它还是比较喜欢你。” ******** 虽说皇上年节是要封印的,但那只是不处理国家大事而已。等大年初三的时候,一道圣旨就从乾清宫颁到了寿康宫,许绎心正式被册封为郡主,封号长宁。 长宁郡主跪旨谢恩之后,双手接过明黄榜文。 这是开国皇上给许家的尊荣,世世代代的尊荣,让全天下都侧目的尊荣。可是此时许绎心捧在手中,却犹如千斤重一般。 许家虽退与晋阳,可接连两代都未出过嫡女,这一世却出了她。许绎心轻叹一声,其实这些不过都是许家家族的谋划罢了。 大齐开国至今不过传了四位皇上,前两代之所以许家未有嫡女出来受封,那是因为太、宗和先皇,一个是许皇后的儿子,一个是许皇后的孙子,与许家的关系都尚属亲密。 可到了如今这位皇上,先不说是不是盛世明君,单单是待许家的这份恩宠就比先皇淡薄了许多。所以开国皇上给许家的这份恩宠,是时候拿出来了。 许绎心不知是该庆幸自己的幸还是不幸,她是许家女,享受了远胜与这世间的尊宠和自由。 可是如今,她是长宁郡主,晋阳的过往就像是一场梦般,再也回不去了。 许绎心给太后磕头谢恩,太后拉着她的手便笑道:“这本就是应该的,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是喜欢。” 太后的这句,我很是喜欢,让许绎心听完只是一阵苦笑。 这皇宫之中,皇上的一举一动受到所有人的关注。况且许绎心册封郡主,本就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没多久,以文贵妃为首的妃子,便纷纷派人送了贺礼来寿康宫。 成贤妃这会正在宫里,三皇子从皇子所过来看她。她一见儿子便又问道:“你弟弟这几日在干什么,如今虽在节庆里头,不过你可要看好他,别让他跟着七皇子还有十皇子他们一块疯。” 三皇子如今都十九岁了,却还没大婚。不过好在皇妃人选已经定了下来,是出身侯府的贵女,成贤妃也看过了,很是满意。 如今她只担心的就是小儿子,如今都十五岁了,成天只听到同那些个皇子混玩。 三皇子安慰她道:“九弟这些日子老实的很,不过我今个过来之前,听他们说,想着出宫去大皇兄府上呢。” “哼,什么大皇兄,如今人家可是宁王爷了,你弟弟他们不过是无品无爵的皇子吧,和人家能玩到一处去吗?”成贤妃不高兴地说道。 三皇子立即轻喊道:“母妃,慎。” “我在我自己的宫中,有什么不能说的,”成贤妃撇嘴,不屑道。 她又说:“如今文贵妃管着后宫,二皇子不过也就是被封了康王罢了,早早就出宫住了。你是皇上的三皇子,跟上头那两个有什么比不得的,如今这朝中还成了他们的天下不成。” 每每一听说这太子人选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成贤妃心里就犹如憋着一口恶气。文贵妃是出身唐国公府的贵女,她的出身也丝毫不成,况且她可是给皇上生了两个儿子的。 只如今皇上心里头一心眷顾着那些小妖精,对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宫妃,只是表面的恩宠罢了。不过到了这把岁数了,谁还会在意皇上的那点恩宠。如今太子未定下,但凡有儿子的,谁不眼巴巴地盯着那把椅子看。 不过成贤妃倒是宁愿皇上如今不立太子,毕竟她儿子既不占嫡也不占长,如今年纪也还小,在朝中没什么根基。倒不如干脆再等几年,待小九长大了,她有两个儿子,她就不信了,还比不过那些人。 这会母子两正说着话,外头便有动静。成贤妃瞧了外头一眼,便出口问道:“怎么回事?” 站在殿外守着的宫女,是她贴身大宫女,平日里很得她的重视。这会她轻声道:“回娘娘,是贵妃娘娘跟前的兰芷姑姑来了。” 成贤妃眉头略皱,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不过却还是让人宣她进来,兰芷进来瞧见三皇子也在,便给两位主子请安问候。 “贵妃娘娘说了,今个皇上封了长宁郡主,这也是宫中的一大喜事。所以娘娘便想着在邀月楼摆上几桌,也算是替长宁郡主庆贺一番,”兰芷轻笑着说道。 成贤妃轻声笑道:“既是贵妃娘娘做主,本宫自没有不从的。” 待兰芷走后,成贤妃立即冷笑一声,怒道:“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后宫的女主人了。” 许绎心没想到贵妃会来这么一出,她原想着推脱去了的,结果就来回话的宫女说,贵妃已经遍邀了后宫的诸位娘娘。 太后倒是不甚在意,只当这是贵妃收买人心的手段,让她只管去了就是。 不过去了之后,席面上发生的事情,却许绎心后悔不已。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牵累无辜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邀月楼之中, 衣香鬓影满室生香, 放眼看去, 在座皆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文贵妃安坐与上首之中, 她是后宫位分最高的人, 所以这会坐在上席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不过贤妃、德妃二人过来的时候, 看见上首坐着的文贵妃, 嘴角不自觉地一撇,却还是扶着宫女的手缓行到了自己的位置。 “二位妹妹可是约好了一块过来的,”文贵妃含笑瞧着两人。 德妃素来寡, 只在座位上慢悠悠地坐着。倒是对面的贤妃,用帕子略一捂嘴,轻笑着说道:“贵妃姐姐, 这会可是猜错了。我与姐姐不过是进来的时候遇上罢了。” 上席位上这三位高位宫妃语笑晏晏, 坐在文贵妃侧手边的许绎心只是抬眼轻扫了三人。这些女人心中只怕恨不能杀死对方,可如今却依旧欢声笑语地坐在这处, 可见后宫女子的心思才叫深沉似海呢。 许绎心只安静坐在一旁并不搭腔。 宫里牌位上的宫妃这会都受了邀请, 不过也有托病不来的。此时一个托着后腰由宫女搀扶进来的年轻宫妃进来了, 她人刚刚踏进殿中, 就见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 许绎心此时也正抬眼, 就看见对面的人扶着旁边宫女的手臂, 轻轻慢慢地过来,一张口就是稚嫩地声音:“嫔妾给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请安。” 此时许绎心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只是旁边的半夏却是略张开嘴巴, 这皇上的妃子年纪也未免太小了些吧。 她能有多大, 十三?十四? 自然这问题可不是半夏一个奴婢能问的,许绎心只打眼看着她的肚子,应该有六个月了。面前这个宫妃在年纪上只能算得上是小姑娘,她一想到皇帝如今一快是奔五十的人了,却纳了这个比他女儿年纪还小的女孩,就忍不住一阵恶心。 她从进宫之中,就断断续续地听到关于这位圣上的作风。前年他在民间召了九十九名十一到十三岁之间的女孩入宫。若是她没猜错,只怕这女孩就是当年那批小女孩中的一人吧。 “乔美人,你如今身怀龙种,可是得小心些,有时候吧,这热闹便是不凑也罢了,”旁边的贵妃还没说话呢,就听德妃不阴不阳地说。 此时邀月楼中,四角放着鎏金炉子里头早已经点上上等熏香,再加上这满室的火盆,倒是显得有些闷闷的。许绎心只不过坐了片刻,就觉得这屋子闷得有些难受。 如今她再看这个乔美人,不过是进来一会,却一直都站在下头回话。此时看着她的脸色,却是越发地苍白了。 这回是贵妃设宴,虽说她也不太喜欢这个乔美人,可是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也生怕她在宴会上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她只怕是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文贵妃便立即开口替她解围:“好了,德妃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乔美人着想。我瞧着她挺着这样大的肚子,回话也艰难,不如先赐座吧。” “贵妃姐姐瞧着办就是了,并不用特别同我说,”德妃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 文贵妃瞧着德妃那阴晴不定的模样,心中冷哼一声,不过就是占个德妃位置罢了。这些妃位上头,谁没个儿子傍身,也就她了。仗着自己从潜邸的时候,就跟着皇上,不过就是资历老吧。 若说这后宫之中,文贵妃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德妃了。两人就跟那前世的冤家一般,真真是什么都争一遍,朝中不时有朝臣上书皇上请立皇后,结果呢,提议文贵妃和德妃的人最多。 至于太子的人选也是,如今大皇子那样的出身,却能和二皇子势均力敌,还不就是仗着德妃在身后撑腰。 先皇后没有留下嫡子,皇上又自皇后去世之后,再未立过新后。如今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大家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大皇子那边打着的旗号就是立长,而二皇子这边则是以立贤为根基。 当然二皇子未必就真的比大皇子强,只是好歹打个旗号不是。 乔美人被旁边比她大不少的宫女扶着坐下后,贵妃环视四周后,才轻声道:“看来大家都来的差不多了,咱们便开席吧。” 她同身边兰芷轻声吩咐了一声,没一会穿着一色深青色衣裳的宫女,便手提八宝攒盒鱼贯而入。 今个来的人也不是很多,都是每人一个长条桌,无论是膳食还是酒水都是单独的,而上膳的宫女也是定例的,倒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文贵妃在宫中执掌了这些年的宫务,倒也不怕这些魑魅魍魉的诡计。 “今个是长宁郡主大喜的日子,本宫就借着郡主这好日子,同姐妹们小聚一番,”文贵妃端起酒杯,一副我就是主人的模样。 虽然成贤妃早就知道,她会是这幅德性,不过知道和看见还真是两码事。如今看见她那略得意的笑脸,贤妃还是别过头。 不过其他人还是很给贵妃娘娘面子的,纷纷举杯敬酒,许绎心目前的任务也就只是个摆设而已。她含笑端起酒杯之后,就是一饮而尽。 “这酒如何,这可是成年的桃花酿,传承了数百年的老手艺了。若不是今个你大喜之日,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贵妃看着她喝的畅快,倒也有些讶异地说道。 许绎心抿嘴一笑,便说道:“倒是让娘娘见笑了,只是觉得这酒醇厚,如今看来确实是珍品。” 没一会,贵妃又召了舞姬上来,扭腰摆手倒也好看地紧。 却不知,在舞姬跳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哐当一声,是盘子跌落在地上的脆响。而盖过满室华乐的,是宫女凄呼声:“美人,美人,你这是怎么了?” 许绎心很快就找到了混乱的源头所在,是乔美人昏倒了,这会她的宫女将她半抱在怀中。旁边的宫妃却只是张望并不敢上前,贵妃却是一下就站起来,她玫红色宫裙下摆略有些长,但她走的却不慢,一会就到了乔美人的跟前。 “小姐,”身后的半夏轻喊了一声。 许绎心轻叹了一声,果真是她不去惹事,事偏偏要撞上身。不过既然来了躲不过,便去解决。她也起身就朝那边去,还没到跟前,就听贵妃吩咐去叫太医。 “可是肚子疼了,”贵妃这会极是不耐烦,还以为她是故意在宴会上头装腔做致的,倒是声音还算温和。 可乔美人这会眉头紧缩,头上的冷汗一会就浸湿了发鬓,许绎心看她的状况不对,也是到了跟前便立即对贵妃说道:“娘娘,此处温暖不通风,只怕美人呼吸有些问题。还请宫人稍微退散一些,余些空间出来。” “你们往后退,别都杵在跟前,”文贵妃瞧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许绎心又让宫女将乔美人抬到大殿中央来,这处铺着毯子倒也不会冷。谁知太监们刚伸手去抬,就见一个宫女眼尖地指着她脚边道:“血,血。” 文贵妃一看,还真是血,差点眼睛一黑。 果真是出事了。 “这,这是怎么了,”这会人已经被搬到大殿里头躺下了,德妃和贤妃二人也过来,贤妃一瞧便指着她裙摆问道。 她裙子乃是浅色的,所以这会鲜血很容易地就印染了出来。 许绎心一看就知道,她这只怕是滑胎先兆。她过去半蹲下搭在她的手腕上。她抿嘴看着此时连呼吸都急促的乔美人,只见她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娘娘,太医什么时候过来,”许绎心追问道。 文贵妃也着急啊,要是乔美人这孩子真没了,只怕会摊在她身上啊。文贵妃这么多年都无事,却不想在这阴沟里头翻船啊。 她立即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兰草,她立即便道:“娘娘方才吩咐去请太医,便有人去了。只是邀月楼离太医院颇远,只怕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兰草说到后头都是结结巴巴,气得文贵妃怒道:“什么到不了,这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你们是问。” “贵妃姐姐也别着急,太医只怕一会就到了,况且乔妹妹也未必就能真出事,”贤妃不咸不淡地安慰。 许绎心霍地抬头看她,如今有个人躺在这处,这些女人却还有心情在这里相互攻击,可见人命在她们心中真真是轻贱。 都说后宫深似海,这些女子在常年寂寞的深宫之中,只怕连心都被扭曲了。 好在没一会,太医就急急匆匆地来了,他一路跑过来,身后背着药箱的小太监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太医一到里头,还没行礼,贵妃便急忙说道:“好了,庄太医就别再多礼了,你先过来瞧瞧,乔美人这可是怎么了?” 庄太医立即过来,跪在乔美人旁边,就是搭在她手腕上,待过了会后,他顺势摸了一下额头,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贵妃娘娘,这乔美人……” 他说到半茬就说不下去了,还是贵妃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 “乔美人的皇嗣只怕是保不住了,”庄太医这话一说出,贵妃便往后头退了一步,幸亏兰芷及时扶住她。 德妃和贤妃只在旁边冷眼看着,瞧见这一幕后,贤妃便低声轻呵一声:“矫情。” 许绎心只站在一旁,并未说话。并不是她不愿出手救这个乔美人,只是她这落胎之势汹汹,实非人力所能救治。 大夫虽有悲天悯人之心,可往往他们也只能默默地看着一次又一次地伤别离。 乔美人此时还有些知觉,她一听孩子保不住,便立即捂着肚子,绝望地喊道:“我的孩子,太医求求你救救他。” 庄太医跪在旁边,只得拿出金针,虽知道了结果,可到底还是尽力一救。 “皇上,皇上,”乔美人开始一声一声地惨叫,只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 “好好一个皇嗣,居然就这么没了,”太后此时一脸寒霜,只深冷地看着下首的几位宫妃,她瞧着坐在左手边首位的人,问道:“贵妃,你是执掌宫闱之人,你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后冷着脸看了她一眼,贵妃立即起身,轻声道:“回太后,臣妾已经着人全力调查此事,一定会给皇上和太后一个交代的。” “很好,你办事素来仔细认真,这也是皇上会将后宫交给你掌管的原因,如今你可不要让哀家和皇上失望,”太后平日虽是一派慈眉善目的作态,可是在皇宫浸淫了快五十年的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心思柔软的女子。 心软的人,在这里活不了多久。 乔美人落胎之事很快就传到个宫外,陆庭舟正在给汤圆喂肉,它这些日子一直吃素食很是委屈。如今大夫也说,可以喂些肉了。 不过陆庭舟怕别人喂的太多,就亲自喂它吃。 “乔美人是昨晚上滑胎的,听说就是在给长宁郡主庆祝的宴席上头,”卫卯站在身后说道,他也是长庚卫一员,皇宫之中传递出来的消息是到他手上的。 陆庭舟捏着肉块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缓缓地放到地上的瓷盘之中,汤圆迅速地咬起,欢快地嚼起来。 “冲虚道长呢,”陆庭舟问道。 卫卯立即说:“属下这些日子一直派人盯着道观,只是如今皇上宠幸济慈大师,并不频繁召唤冲虚了。” 冲虚道长假公济私,向皇上进以少女为引炼制丹药。如今却迟迟炼制不出皇上想要的丹药,皇上对他的宠幸自然是不如往常了。 这些日子他一心闭关炼丹,连道观都不出。 就在此时,好些日子未出现的裴方,这会由齐心领着进来。他依旧是简单的侍卫打扮,这会脸色却有些难看。 “王爷,冲虚道长死了。” 此时汤圆正眼巴巴地看着陆庭舟拿在手里的碗,里面都是肉,它伸出舌头添了一下,显得期待极了。可陆庭舟却久久不给它拿到瓷盘之中,汤圆瞧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就是脸往他碗里埋,想要叼一块肉。 谁知陆庭舟却是又快又准地,掐住它的脖子,汤圆想挣扎,他手上一用力,将它整个压在地上。 “作死的东西,不想活了是吧,”陆庭舟一脸肃冷。 汤圆长这么大,都没听过这样严厉的呵斥,吓得一下子不敢再动弹。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上元灯会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幽暗的宫殿之中, 只有纱帐外头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微萤光, 在殿外值夜的宫女靠在墙角, 冷风嗖嗖地刮在窗棂上。 月色如霜, 直照得外头的丹陛一地惨白, 这会冷风一吹, 守夜的宫女蜷缩成一团。若是夏日里头还好, 靠在殿内的墙角就成,可如今这寒冬腊月的,主子的殿阁里头倒是烧着一整夜的炭, 可她们这样守夜的,只能穿厚实些,但是一夜下来, 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乔美人位分不高, 却能单独住在一个小院里头,也算是颇有些圣宠的。自她滑胎之后, 皇上只来瞧了一会, 就再没来过了。 此时帷幔之后, 传来轻微的声音, 待过了片刻之后, 便听一阵动静。 乔美人在惊梦之中坐下, 她微微喘着粗气,两眼无神地看着锦被。待片刻之后,她才伸手摸过额头上的汗珠。 门外值夜的宫女并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 待片刻之后, 乔美人又拉了拉被角,慢慢地躺了下去。在梦中的一幕幕,让她久久都不能入睡。 她入宫还不到两年,可就象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远。以至于那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就象她做的一场梦一样。她家里头一共生了七个女儿,才生了一个儿子。以至于爹娘对上头的这些个女儿,都不当人看。 她自出生就没见过大姐,听说是被爹娘买到南边去了,村子里的人说是被卖到窑子去了。那会她年纪小,不知什么叫窑子。待她渐渐长大了,才知道家里头三姐也是被卖了的。 其实她爹娘也不是灭绝人性,只是家里头这样多的孩子,是真的养不起。而村上很多人家,一生了女儿干脆就掐死了。 乔云儿进宫之前,连个名字都没有,家里人都七姐七姐的叫着。云儿这个名字,是宫里的嬷嬷给起的,说她们是伺候万岁爷的,怎么能再七姐七姐的混叫。 那会,乔云儿刚进宫,就跟进了天堂一样。宫里头不仅管你吃饱饭,还给你衣裳穿,她刚到这绸缎衣裳的时候,摸着上头滑溜溜地料子,只觉得就算是她们村里地主家婆娘的衣裳都没有这个好。 可是慢慢的,就变得不一样了。皇上招幸了不少女孩子,可是也有好些人再也不见了。她迟迟没有被皇上召见,却被一个太监管事看上了。乔云儿不愿从了,却被打得半死。 结果,就遇见了那个人。 她手指捏紧身前的被子,眼睛盯着头顶上的帘帐看着。他不仅救了自己,还帮自己得到了皇上的宠爱。 那时候乔云儿还跟一张白纸一样,心里头有着小姑娘的那点念想,只觉得他是佛祖派来救了自己的。 如今再回想起,当时他不过当自己是阿猫阿狗罢了,随手救了便救了,后头又有用得上自己的,便有随手给了些好处。 其实这是钱货两清的交易,只是她给了一片心出去,人家看都没看过,或者说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吧。 冲虚道长那个伪君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可是呢,仗着炼丹却是糟蹋了多少姑娘。这些姑娘是从宫外选进来的,不过是顶着宫女的头衔罢了。她们就算是被冲虚道长奸、污了,又能说给谁听呢。 可乔云儿没想到,他居然会把手伸到自己身上。 ******** 冲虚道长死了,而且是死在自己的炼丹房中。皇上听了这事之后,很是唏嘘了一阵子。其实皇上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亏空的厉害。可是太医院呢,一天到晚只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所以皇帝这才将心思放在这虚无缥缈地炼丹上。 “冲虚的死是怎么回事?”陆庭舟看着裴方问道。 虽说他也有打算,让冲虚渐渐地远离皇上。可是新一任的神棍还没找到,这老神棍就死了。 原本乔美人不过是他顺手救的人,让她获了帝宠,可没想到皇上如今就对喜欢这样的小家碧玉,那姿态很是有一番宠妃的意思。 结果冲虚道长这个道貌岸然的,居然假借炼丹之手奸、污了乔云儿。若不是她透了消息出来,就连陆庭舟都险些被蒙蔽了,竟不知他这样胆大妄为。 裴方轻声回道:“据回报说,是吃了自己炼制的丹药才死了的。” “呵,”陆庭舟冷笑一声,亏得皇上还这么信任他,结果居然自己最后死在了炼制的丹药上。 其实冲虚道长这手棋还挺好用的,若不是他在皇帝跟前进,恪王爷主利北方,他也不会那么顺利地接受边境马市一事。 他当初留着乔云儿腹中孩子一命,就是为了控制冲虚。 结果呢,这小老儿倒是死的彻底干净了,而乔云儿的孩子也在这会没了。要说这事背后没人图谋,他还真是不相信呢。 而且贵妃这几日正在宫中严查,乔美人滑胎一事,乔美人宫里的宫人都已经换了一波了。就连陆庭舟安插在她身边,让她传递消息的人都被换了。 看来,这位乔美人是找到新的靠山了。 不过陆庭舟倒是不怕,她会将自己说出来。毕竟这可牵扯到她混淆皇家血脉的事情,如今冲虚死了,她是不是就觉得自己高枕无忧了? 这就好像自己原本手中的一把刀,如今却有了自己的意愿,想要挣脱控制。 “贵妃查出是谁下手了吗?”陆庭舟问。 旁边的卫卯素来负责同宫里头通气,他赶紧道:“回王爷,如今还没有。不过已经有些眉目了,听说是乔美人平日佩戴的香囊里头有麝香,那日邀月楼之中众人齐聚一堂,空气烦闷,这才会引发她滑胎的。” “早不落胎晚不落胎,偏偏就到了贵妃遍邀后宫的时候出事,”陆庭舟抿嘴看着前方,待许久后,才道:“你们都给我仔细盯着宫里,只怕这几日且有热闹瞧着呢。” 乔美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妃嫔罢了,况且皇上又有这样多的儿子,所以就算她滑胎了,宫里头该过节的照样还是过节。 倒是许绎心瞧着这些宫妃每天过来欢天笑语地陪着太后,又见皇上也不时给过来给太后请安,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丝毫没有,刚刚失去一个孩子的痛苦。 果然是在这后宫之中,别说是宫女太监的命贱如草了,就连这皇嗣的命也不过是一缕青烟,风吹一什么哀愁都散了。 过两日便是元宵节了,听闻今年元宵,几大商会为了招揽客人,联合举办了猜灯谜的活动,不说奖励丰盛,就连花灯都比往常要精致。 苏州商会是最豪气的商会,听说这会元宵节中,他们将推出一盏天女散花灯,从年前就开始制作了。 这会他们早早的放出消息,就是为了引起大家的关注。 许绎心一早便禀告了太后,想要在元宵节的时候出宫去,一来也是去看看还在驿站的许家人,二来也是想瞧瞧京城的花灯节究竟是怎么个繁华。 太后自是同意的,不过也说她如今身份不同了,出入可多带些侍卫。原本太后还想让陆庭舟陪着许绎心一块去,不过她光是听到恪王爷这三个字,就是敬谢不敏了。 只怕人家恪王爷还是另有安排的吧。 谢清溪早早就预定了和谢清骏出门看花灯,谁要是敢和她抢大哥哥,她就敢和人拼命。她早早就听说苏州商会要推出的那个天女散花灯,也不知道那个灯能不能作为猜灯谜的奖品呢? 谢清湛说她这是白日做梦。 谢清溪一点不在意,反倒想的挺开心的。 上元节是一年之中,闺阁难得正大光明出门的日子。就连谢清溪这样时不时就要出门的,都兴奋地很。从用晚膳开始,就在讨论上元节的事情。 萧氏原本是想拘着她的,不过一听说她今晚要跟着谢清骏也就没再说话。倒是谢清湛闹着说约了同窗一块去猜灯谜。 “六哥哥,要不你还是同我们一块去吧,没你的话,我总觉得少了什么,”谢清溪这会正在哄着谢清湛和他们一块去玩。 其实谢清湛也挺想答应她的,谢家长房和别家还真不一样,兄妹之间的感情都特别好。反正谢清骏一早便答应陪着谢清溪了,至于谢清懋的话,这些活动他从来没有什么参与的热情,只管跟着大哥和妹妹就是。 谢清湛有些犹豫,便说道:“要不我叫了我的同窗跟咱们一处猜灯谜?” “胡闹,你那些同窗可都是外男,怎么能让你妹妹跟着,”萧氏一听就是立即驳斥道。 谢清湛说了也不生气,只好转头对谢清溪说:“我早先已经答应了他们,所以只能先同他们一块去,要不我去陪他们猜一会,再回来找你们。” “我看你和同窗一处就是了,这边有我和你二哥哥陪着清溪,今晚全京城的人只怕都会出来看花灯。这样多的人流,稍不注意就会出事,到时候你可得带好身边的小厮,”倒是谢清骏最后开口说道。 谢府除了老太太和老太爷这样年纪大的,不方便出去外,就连谢树元都亲自陪着萧氏出来看花灯了。 萧氏带着清溪一块坐着马车,前头谢树元则和三个儿子一起坐,后来明岚也上了萧氏的马车。只是这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啊。 因着谢清溪嫌帷幔太麻烦,上车前便拿了一个面具,是个蝴蝶面具,上头还洒着金粉,这会拿在手上都金光灿灿的。 她拿着面具往脸上带,笑呵呵地问道:“娘,你看我带这个面具好看吗?” “面具倒是挺好看的,”萧氏挺不客气地开口。 谢清溪一听就立即撒娇,“难道不应该是我带了这个面具,才让它更好看的?” “你赶紧少说两句吧,免得让人笑话,”萧氏斜了她一眼,戏弄地说道。 谢清溪嘴巴一撇,带着蝴蝶面具便歪向一边。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到了最外头的时候,马车就不让进了。所以不管你是什么富贵人家,都请下来走一趟吧。 不过这倒是如了谢清溪的意,这会她下来之后,放眼望过去满眼都是灯,将原本的夜幕都照的透亮。其实这上元节,不止商户会扎灯吸引客人,就连这些富贵人家都会扎好些花灯放在门口,争奇斗艳。 而且官府在这一夜也不管摊贩的问题,所以这些富贵人家的门口也都挤满了小摊子。 这会谢家大小主子们一下了马车,旁边的小厮就围住了,生怕有人冲撞了这些贵人。谢树元早早地站在萧氏旁边,谢清溪则站在谢清骏和谢清懋身边。 谢清骏瞧了一眼这人流如织地场景,便对清湛说道:“你只带两个小厮只怕是不够,观,你也跟着去保护六少爷。” 谢清溪一眼瞧着南边人多,便问道:“那处为何那么多人?” “听说今晚皇上会带着皇子们在城楼之上观灯,那边是通往城楼的地方,内务府早早地在那里放了花灯,”谢清骏说道。 谢清溪看了谢树元一眼,便见她爹也点头,说道:“确实是,今年皇上将亲自观灯,以示与民同乐。” 古代皇室历来都神秘,万岁爷一辈子就住在紫禁城里头,这些老百姓寻常谁能得见天颜。所以一听皇上要观灯,各个都往那边挤,生怕落在了别人后头,没能找到个好位置。到时候要是皇上真出来了,自己就见不着了。 谢清溪对皇家没什么好奇的,不愿去凑那个热闹。她可是要去看天女散花灯的,这会她得先去占个位置。 所以她立即说道:“娘,我想去看天女散花灯。” “那你可要跟紧你大哥哥,千万不要一个人往前面挤,知道吗?”萧氏严肃地看着她,又生怕她当耳旁风听了就算,又加重道:“若是出了事,以后就别想能在上元节的时候出来。” 谢清溪听了这话,哪还敢不老实,赶紧就点头。 萧氏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愿往热闹的地方挤着。谢树元便领着她同去人少的地方看看灯,而谢清湛则是要去找同窗回合。 谢树元看着形单影只的谢明岚,便问道:“明岚,你是想同大哥他们一块去,还是和爹娘一起看灯?” 谢明岚知道自己若是单独行动,肯定是不允许的,她瞧了一眼早已经四处张望的谢清溪,便轻声道:“我还是同大哥,他们一处吧。” 谢清溪虽然不喜欢加进来的电灯泡,不过也不好说不带着她一块,最后只能是无视她。 烟袋斜街这会已经挤满了人,谢清骏让两个小厮在前头开路,他拉着谢清溪走在后面,而谢清懋和谢明岚走在他们身后,最后面是几个殿后的小厮。 后来谢清溪实在是挤得烦了,便在旁边停了一会,街道两盘早已经摆满了摊子,有卖彩灯的,又卖面具的,也有买胭脂水粉这些的。 谢清溪只一心在面具摊上看,一会拿了虎皮面具试了试,一会又用美人脸的面具。谢清骏自然是不带的,结果谢清溪非闹着给他们买,后头连谢清懋都落了一个。 “四姐,你要吗?”谢清溪手里头拎着一个锦鸡面具,笑呵呵地问。 谢明岚看着谢清骏手上拿得,结果她在面具摊上指了一下,说道:“我要那个蝴蝶的。” 谢清溪本来就是跟她客气一声,没想到人家还真要,而且要得也是蝴蝶面具。 谢清骏让小厮给了钱,一行人又往前头走。好在走到前头街口的时候,也不知是人被分流了还是怎么的,人满满地少了起来。结果,他们刚进了樱花斜街的时候,人潮又慢慢多了起来。 不过比起刚才还算少了些,这会满目璀璨,遍地火树银花。他们往前走的时候,总算是看见了天女散花灯,那是一座很高的登上,最上头是一个穿着宽袖锦袍臂带飘飘的美人儿,下头则是挂着上百盏莲花灯,最神奇地是,莲花灯转动的时候,莲瓣是不停动着的,就跟莲花盛开的场景一般。 “大哥哥,你看,你快看,”若是在现代看见这灯,她倒是不会觉得奇怪,左右不过都是机动的。可是在古代能让这些莲瓣不断地合拢打开,那可真是太神奇了。 就在这会,好几个孩子手里头提着灯就从小厮谢清懋那边插了进来,钻到谢清骏和谢清溪中间,竟是将两人一下子分开了。 谢清溪赶紧往回挤,结果这会人群一直在动,她不仅没挤回谢清骏身边,反倒是被越挤越远。谢清骏连忙伸手去拽她,旁边的谢清懋也一并挤过来,谁知就在此时,天女散花灯的花架子下站了太多的人,整个架子竟是晃动了一下。 其中一盏莲花灯,啪嗒地从空中跌落下来,里头的蜡烛砸到底下人身上,一下子烧着了他的衣服。 这如同点了马蜂窝一般,人群中立即高声喊道,灯倒了,灯倒了。 谢清骏这会已经挤开人群,眼看着就要抓到谢清溪的手了,却突然从斜里听到一声惊呼,“大哥,救我。” 原来是谢明岚被身后的人挤得,差点失去平衡,她伸手就抓住谢清骏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带歪了一下。 谢清溪没抓住谢清骏,反倒是被人流越带越前走。 这会谢清骏跟疯了一样,身后的谢清懋只能先抓住谢明岚,并让小厮一并跟着大少爷去找六小姐。 谢清溪不敢站在原地,怕被人挤得摔倒,要是这会摔倒的话,只怕连命都没有了。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听见前头不远处,有人惊慌地喊道,不要踩,不要踩了。 谢清溪看了一下街边,试图一点点地挪动自己往旁边去。就在她渐渐挤到街边的时候,脸上的面具啪嗒一下摔了下去。她根本不敢低头去看,只是伸手想抓住旁边大户人家的石狮子。 可是那这石狮子实在是太滑了,她一只手根本抓不住,就在她绝望地又要被人群带着往前走的时候,突然一只冰冷地手,从狮子背上伸出,一把拉住了她。 谢清溪努力往边上挤,那只手也一直拽着她,待一会后她终于挤到石狮子旁边。就看见站在一人正站在石墩上头,整个人趴在石狮子上。 而他旁边则是围了好几个人,围在后头不让人靠近。 “还真是你啊?”少年低头轻笑着看着她。 谢清溪一抬头,就是一张眉眼如画的脸印入眼帘。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众志成城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她呆了一下, 正在想着这人是谁呢。 “上来吧, 你要是站在下头, 只怕还会被人挤走的, ”少年伸手想要拉她。 这石狮子下头是一个方形的石墩, 不过石狮子蹲在上头后, 就没多少站人的地方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少年会趴在上面的原因。 “你不想上来?”陆允珩见她不说话,便不在意地说道:“那好吧,你站在下面等着让人挤走吧。” 结果, 他话音刚落,谢清溪就被旁边的人伸手抓了一把。 谢清溪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抓住他再次伸出来的手。她有些着急地看了眼少爷说道:“上面地方太小, 我们两人站不了。” “那你上来, 我下去站着,”少年一张艳如桃花的脸, 此时微微一笑, 犹如照亮整个夜空般。 “主子, ”为首身着玄色束腰窄袖袍子的男子, 立即紧张喊道。 虽说这姑娘看着也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 可她毕竟不归自己保护, 要是上面这位小爷出了问题,只怕才是难事呢。 谢清溪一听还真是惊讶,虽说这位小哥这桃花眼看着不太靠谱, 没想到心底竟是这般善良, 她立即生出了一种,我以脸看人实在是大错特错地觉悟。 不过她也并非那种得寸进尺之人,人家能在这等危急的情况之下,出手救了自己,可见也是个心底善良的。那她就更加不能利用人家这种善良,她正色道:“你站在上面就行了,我靠在狮子上头就行。” 说着,她就两手抓上去扒住。 身后的几个侍卫倒是放心了,还是先前开口劝住的玄衣男子说道:“姑娘,您还是站在这台阶上吧,要不然那边靠近路边,只怕随时有人会来撞你。” 这会前面已是一片鬼哭狼嚎了,可是人潮依旧往前走,有人身子弱的女子被人挤倒在地后,只发出几声惨呼声,便再也没了声音。 可是人群此时已经不受控制一般,谢清溪看着后面的人好像不知前头发生的踩踏一般,还是往前走。 谢清溪冲着后面喊道:“往后退,不要再往前面走了,前面已经要踩死了人了,快往后退。” 她此时站在台阶之上,看见后面远处的街口其实人流并不多,这会只是全部聚集到了此处。 可混乱之中,她的声音根本没有几人听到,只被众人淹没在不断的呼喊声中。 “往后退,往后退,”谢清溪到底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理,这样的踩踏真的会死很多,明明是这样欢乐的节日,却因为这样的意外,有多少家庭将破碎。 陆允珩见她扯着嗓子朝路边的人喊往后退,而有行人也想往台阶上挤,不过却被他的侍卫挡开。陆允珩劝她道:“这样多的人,根本没有人听见你在喊什么?” “可是不喊,那里就会有更多的人受伤,甚至没了性命,”谢清溪霍地转头看他,手指却指着不远处,那日就象一个黑洞一般,不断有人被推倒,被无数的脚印踩在身上,刚开始那些人还有些知觉,可是后来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说完,她再也不顾陆允珩,继续扯着嗓子喊。 陆允珩看着这女子,不是说内阁女子应该贞静的吗?她这样扯着嗓子大喊,回家该被罚抄女戒吧? “往后退,往后退,”结果上一刻脸上还留着无奈表情的陆允珩也扯着嗓子开始跟着她一块喊。 在很多时候,人总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无法改变眼前的困境。可若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就真的不行呢。 是,一个人的力量确实很小,那么十人,百人甚至是千人呢? 在陆允珩加入她的喊声后,身后几个侍卫也不停地开始喊着往后退,而在他们几人的感染之下,原本那些站在台阶之上,还惊魂未定的人,也开始振臂高呼。 原本只是小小的一滴水,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水滴加入这滴水之中。很多的人一齐在喊着往后退,这三个本普通的字,凝聚成巨大的力量,不断地提醒着后面的人。 后面人虽不知道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在渐渐响起的‘往后退’呼喊声中,人潮的变向真的慢慢开始改变。后面的人不再一味地往前面挤,前面的人没了后面的推力,开始慢慢地往后面退。 谢清溪看着慢慢、慢慢,却真的往后退的人,站在石墩上的少年一手攀着石狮子,另一只手却一直坐着往后退的动作。他的声音因声嘶力竭地喊叫,没了先前的透亮。 谢清溪的嗓子也是,在这样连续的高声喊叫中,慢慢地变得筋疲力尽。待她刚停住时,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幸亏她及时抓住旁边的石墩角。 “你没事吧,”陆允珩立即发现她的异常。 谢清溪苦笑一声,如今她这身子真是被自己养成了娇小姐的身子,不过这么叫了一回,竟是这般天旋地转。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喊叫,很容易缺氧,于是她朝上摆了摆手,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又开始继续大喊往后退。 “往后退。” “往后退。” “往后退。” 也许一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喊,可是陆允珩加入了,侍卫们加入了,台阶上避难的人加入了,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 这世上,确实有太多我们无法改变的苦难,可是要是我们伸手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善心就会渐渐消失。 慢慢的,街口处的人不再回来,而后面的人也一直往后退散,人潮终于被疏散了。可是在疏散之后,这满地的惨烈就露了出来。 只见好些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满地都是鞋子、帽子、还有破碎的面具。谢清溪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躺在地上,那男人一直到死都是维持将女子护在怀中的姿势。 越是往中间去,就是有越多地人躺着,在最底下的人早已经没了气息。这会人们已经开始自发地去救那些还能□□的人。 在谢清溪看见一处鲜血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眼睛上一下子蒙上了一层水雾,渐渐地泪珠在眼眶中聚集。她竭力睁大眼睛,不想哭声来。 “京兆尹的人呢?五城兵马司的人呢?”就算是陆允珩看到这满地的惨烈,都不由暴怒起来。 就算是到现在,官府的人依旧还没赶到。若不是方才他们一直大声呼叫,让后面的人退散了,只怕这会能踩死更多的人。 “别,别动他,”这会谢清溪别过头想偷偷地把眼泪擦了,就看见几个人想抬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子。 谢清溪立即过去阻止,她道:“不要随便移动他,他是被人踩伤的,这会就算是伤到肺腑也看不出来,所以只能让他平躺在地上,等大夫过来吧。” 那几人见这姑娘衣着华贵,又很是有一番见地的模样,便立即停手,不敢再去移动伤员。 “你去看看京兆尹的人究竟到哪里了?为何这里这么多的伤员,到现在都还没人过来,”陆允珩等得不耐烦,便说道。 此时谢清骏已经快要发疯了,他活到这样的年岁,还是头一回这般失态。谢清懋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们两个带一群小厮看着一个人,居然还能把人弄丢了。 “前面踩死了好多啊,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就在他们往前走的时候,旁边不停有人大声议论。 “就是,好好的看花灯,竟是送了性命,唉,明个还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挂白呢,”另外一人也是不停地摇头。 谢清骏脸色几乎是惨白的了,这会小厮早已经分散开来,去找人了。谢清骏看谢明岚的眼神都恨不能杀了她,可他们也不能将人直接丢开吧,所以只能是谢清懋带着谢明岚。 虽然他这会不知方才究竟怎么了,但看着大哥这表情,估计也不是好事。 谢清骏脚步跨的极其大,后面的谢清懋只能勉强跟着,谢明岚更是一不发。这会人群都是往回走的,只有他们还不停地往街里面去,所以走的也并不快。 结果,刚到了这边,就看见满地都是横七竖八地尸体,又不少人还躺在地上□□。 谢清骏脸色几乎都快白成一张纸了,眼眶边缘泛着红。 他一个一个地找过去,可有些人被踩的连脸都变形了。谢明岚跟在后面,瞧见脸都快被踩烂的人,一下子就反胃地要呕吐出来。 可不管是谢清骏还是谢清懋,都还是一个个仔细地查找。 这会谢清溪则对陆允珩说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会让我爹爹上门亲自道谢的,这会我该去找我大哥哥他们了。我不见了,他肯定很着急。” “我送你过去吧,你一个姑娘家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如今这里这么乱,若是有宵小盯上你,那就糟糕了。”陆允珩认真地说道。 谢清溪想了一下,知道他说的确实有可能发生,这种混乱时候,她这样姑娘确实是不适合孤身在路上,便点了点头。 陆允珩见她答应了,便是一脸喜色,叫着几个侍卫便准备送她去寻她哥哥。 不过临走之前,他将一直拿在手上的面具递给她,说道:“诺,给你,把脸遮上,免得吓着别人。” “王爷,前面人实在是太多了,咱们还是略等一会吧,”今天跟在陆庭舟身边的钱寅,是王府侍卫统领,这会见这里一片混乱,想劝自家主子赶紧离开。 陆庭舟哪里敢离开,方才一直跟着谢清溪的侍卫说,她就是去看天女散花灯了。可意外就发生在那附近,他如何能不担忧。 结果他一路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处竟是死了这样多的人。这会京兆尹的人终于来了,只见领头穿公服的人大喊道:“此处发生意外,无干人等赶紧回去,赶紧回去。” 原本这里的人已经散了不少,这会再被京兆尹的人一赶,就更加匆匆地离开。 就在陆庭舟想去看看那边伤者的时候,就见一行人站在京兆尹的人身边。而那个窈窕的身影,可不就是他找了好久的。 陆允珩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竟是遇见这样的事情,又见发生这样的意外后,京兆尹的人居然到现在踩出现,不由上前怒道:“从发生意外到现在,你们才来人,你们怎么不干脆等到明个再来?我看你们府尹的是嫌乌纱帽带的太稳妥了吗?” 谢清溪没想到这人竟然这样厉害,冲着京兆尹的人就是这顿骂。她刚想劝他,不要惹祸,就见京兆尹的人嘿了一声,怒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 结果,他刚往前踏了一步,陆允珩身后的侍卫就上前一步,一脚就将人踹出了半米远。旁边的京兆府衙役都被这行人的蛮横震住了,一时没了动静。就在那被踹了半米远的人,这会不停地□□,还喊道:“你们还不给我抓住这帮目无王法的人。” 谁知他们还没上前呢,就见踹人的玄衣男子就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众人定睛一看,就瞧见上头大内两个字。 众人再看这一男一女,还以为是出宫微服的皇子和公主呢,吓得腿都软了。 不过陆允珩这会没工夫搭理他们,只怒道:“你们赶紧派个人回去告诉你们府尹,这处死了不少人,还有这样多的伤者,让他赶紧加派人手过来。要不然,我定会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的。” 其实陆允珩也就是说说狠话,他如今还只是个皇子,参政的话还早真呢。 可京兆尹的人听了可不一般啊。 这面的动静不仅是陆庭舟看见,站在他们身后的谢清骏等人也注意了。谢清骏定睛一瞧,就觉得那少年旁边的人象是谢清溪,便赶紧过来。 这会谢清溪也着急找她哥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自己一声。 她一回头就看见谢清骏,立马撒腿就跑了过去。一抓住她的手,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掉,带着哭腔问道:“大哥哥,你没事吧?” 谢清骏本来担心她,担心地魂都险些掉了一半。可这会听她一见面就问自己有没有事,眼泪险些要落下。 这是他长大之后,头一回这么想哭。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可怜小六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谢清溪小朋友, 请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有个哥哥, 他可以带我一起玩, 可以陪我放风筝, 背我回家。还能在妈妈打我的时候, 帮我挡着。” 其实这就是我小小的心愿。 一直到许久之后, 终于有了三个哥哥的谢清溪, 在看见忽然眼睛都湿润的谢清骏时,想起她曾经藏在心底小小小小的心愿。 周围弥漫着悲伤和沉重,原本团圆快乐的节日, 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最惨烈的一幕。谢清骏伸手想抱住面前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小姑娘,可再一瞧她脸上带着个面具,一张小脸只怕这会已经哭花了, 只剩下嗡嗡嗡地闷气声从面具里头传来。 “大哥哥, 没事,你呢,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谢清骏低头柔声问她。 谢清溪摇了摇头, 这会她哭的厉害, 显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想伸手摘掉面具喘喘气。结果她刚摘到一半, 谢清骏就压住她的手, 他环顾着四周,显然他们一行人太惹眼了,不少人都朝这边看。 “你若是嫌闷, 就这样略拿开些, 面具不要摘了,这些人多嘴杂,哥哥这就带你回家去,”谢清骏轻声安慰她。 谢清懋这会是一直站在他们旁边,这会见着谢清溪没事也是放心了一大半。 “二哥哥,”谢清溪也伸手拉了他一下。 谢清懋温柔地看着她,顺势用手撩了一下她的发鬓,将她鬓发被挤乱的头发妥帖地放在耳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允珩一见这丫头这会见着自己亲人了,完全就把自己这个救命恩人忘记了。嘿,那可不成,刚才为了救她,他胳膊险些被拽断了。要是她就这么走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登门到谢家,然后厚颜地说自己救了你家姑娘。 这不就成了上门讨恩情了。 所以这会,他得在她家人跟前把这救命恩人的情分落实下来。结果他刚拔腿往那边走,就听后面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小九。” 陆允珩一转头,就看见他六叔站在那边瞧着自己呢。不过要说他六叔长得那才叫真的好看呢,就现在这么一片狼藉里头,人家往这一站,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地谪仙模样。 “六叔,”陆允珩只得缓步走过给陆庭舟请安。 陆庭舟微微低头,微蹙着眉头,训斥道:“这样的时候,你也敢跑出宫,胆子真是太大了。如今你自己寻思着怎么跟皇上说吧。” 陆允珩也知道这会真的是自己冒失了,要是带着这些侍卫,及时地把他拽到了这住户的台阶上,只怕他也成了这些人的脚下冤魂了。 “如今外面这么乱,你还是早些回宫,”陆庭舟这会摆出亲叔叔的姿态,低头就是教训他。 随后他又轻瞄了身后的几个侍卫,冷哼一声:“身为保护主子的人,主子以身犯险,你们不仅不劝谏,还差点出了意外。” 这几个侍卫刚从惊魂之中安定,又听见恪王爷的话,险些内胆就要吓破了。 “六叔,我不过也是想凑个热闹罢了,谁承想居然会出这等意外,”陆允珩有些不在意地说道。 陆庭舟一抬头就看见那边,谢清骏好像要领着谢清溪离开。他刚要舒一口气,就见陆允珩也瞥见了那边的动静。他立即说道:“六叔,我方才救了一个人,我过去看看。” 没等陆庭舟说话呢,陆允珩就走了过去。 谢清骏这会是真的要带着谢清溪回去,这边发生了踩踏,也不知父亲母亲那边如何。谢树元和萧氏其实倒也不用担心,左右身边那么多丫鬟和小厮,就是谢清骏,他和同窗去猜灯谜,也不知跑去哪里猜了。 “你们这是要回去吗?”陆允珩一过来,就问谢清溪。 谢清骏看着突然过来的少年,知道他就是方才同京兆尹发生争执的人,瞧着他通身贵气逼人的模样,估计也是勋贵之家的公子吧。 “大哥哥,方才就是这个公子救了我,”谢清溪立即拉着谢清骏地手说道,“刚才若不是他及时拉住我,只怕我也会被人流推倒了。” 谢清骏听完,立即对面前的少爷拱手道谢,“在下谢清骏,多谢公子仗义出手,敢问公子姓名,待我回去禀告家父之后,定上门道谢。” 陆允珩本想告诉他,自己是九皇子,不过一想到如果真告诉他的话,只怕他们立即对自己做出疏离的举动。 唉,真的好为难啊。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了,我要回去了,你们也早些回家吧,”陆允珩随意地摆手,不过心里头却是在滴血。 “你怎么回去?”谢清溪问道,人家先前也算对她照顾有加,这会她的靠山来了,也该回敬一番才是。 陆允珩又笑呵呵,随口说道:“我六叔刚好遇见我,这会就把我带回去。” 谢清骏和谢清溪几乎是同时抬头往后看,结果就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就站在对面不远,他身材颀长,双手背与身后,幽深的眸子这会也正往这边看。 恪王爷?小船哥哥? 在看清真的是陆庭舟之后,谢清骏和谢清溪俱是一惊,又纷纷转头看着陆允珩。这会陆允珩可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还一脸笑意地说道:“我六叔这人毕竟孤傲,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我得回去了。” 谢清溪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 倒是谢清骏这会已经完全冷淡了下来,他轻声道:“公子一路慢走。” 陆允珩跟着陆庭舟回去的路上,还在心里头感慨,怎么那丫头没认出自己来呢。不过后来他也想了,他们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他是男扮女装,第二回的时候,是在成王府,他用望远镜看她踹门。 她没认出来倒也不奇怪。 不过她现在长得可真比以前好看多了,当然以前也特别地漂亮。 嗯,他觉得她才是京城第一美人。 陆庭舟坐在马车上,这座马车本就是双阁马车,前面一般是齐心坐着的地方,后面是陆庭舟休息的地方,马车的座位弄成了一个榻,就算是躺着都可以。 他看着陆允珩一脸甜丝丝的模样,心头冷笑一声,可面上却依旧温和地问道:“小九,今晚遇见这样危险的事情,你还有心情笑?” “倒也不是,只是遇见了有趣的人,”陆允珩说道。 陆庭舟神色不改,只略带了一份好奇,问道:“哦,怎么个有趣法?” 陆允珩这会就把方才谢清溪一直大喊往后退,后头带动了上百人一起喊,这才避免了造成更大的伤亡。 “若是父皇知道了,也会大大奖励她吧,”陆允珩这会一心想给谢清溪讨功劳去。 倒是陆庭舟这会是真的变了脸色,好在他还随后又换了上一副不在意地神色,道:“我劝你还是打消这样的心思。” “怎么了?”陆允珩问道。 “人家到底是个姑娘,瞧着也是出身大户人家,你若是同皇上说,那自然会让旁人知道,她曾与家人走散过。就算什么事情都未发生,到底对名声有碍,”陆庭舟道。 陆允珩一听,连忙点头,讨好地说道:“果真还是六叔考虑周道。” 陆庭舟瞧着他一脸的欢喜,可真刺眼。 ******** 因旁边有谢明岚在,无论是谢清骏还是谢清溪都没说话。谢清骏一直到上车都在猜测,这位到底皇上的哪位皇子呢? 他虽进宫多次,不过却只见过已经开始领差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瞧着这位的年纪,应该就在十五六岁的模样。偏偏这个年纪的皇子,有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还有十一皇子,他一时还真是没有一点头绪。 谢清溪也在想这人是哪个皇子,不过一转念又想到陆庭舟,她方才看他一脸漠然,就连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跟陌生人差不多。 虽然知道他是不欲张扬,可心里到底还是不太高兴。 待他们回到谢家马车的时候,谢树元早就带着萧氏回来了。萧氏一看见几人,立即是长出了一口气,上来就拉着谢清溪的手问道:“可有伤着?我听说烟袋斜街那处发生踩踏了。” “是啊,好些人都没了性命,真是太可怜了,”谢清溪一提到这个就是一阵难受,这样喧闹欢快的节日,偏偏发生这一幕惨剧。 萧氏也轻声一叹,便立即说道:“好在你们回来了,就没事。” 马车外头,谢树元依旧是一脸担忧,“我派人去找你六弟了,结果到现在都没消息。” “父亲你先带着母亲和妹妹回去吧,我留在这里找六弟,好在这会人已经散了不少,应该不会再发生意外了,”谢清骏立即说道。 “大哥,还是你和爹一起护送娘他们回去,我带着人去找清湛,”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谢清懋也开口。 “没事,京城的地形我可比你熟多了,你也别和我争,你陪着爹爹一起护送家眷回来。对了二叔和三叔家还缺人吗?”谢清骏又问道。 “还好,你二叔和三叔家的都回来了,就剩下你六弟了,”谢树元又朝着对面张望,满街的灯火依旧灿然,只是人却没了先前那样的拥挤,大家都是往外头走,几乎没人再往里面去了。 “好了,时不待人,我带人去找六弟,”谢清骏叫了几个家丁跟着他,就又回去了。 他只听清湛说,他们是约在东直门大街见面的,他这会就直奔着那边去了。结果到了才现在,因为那头的烟袋斜街灯塔上倒了一个莲花灯,有些人一着急之下,喊着着火了。结果不明所以的群众,纷纷往外面挤,想要逃命。 所以连着好几条都发生了踩踏事件。 谢清骏简直是一个晚上,心脏要骤停好几次。 这会他才发生东直门这边,不仅人一点不少,这会就算不断有人往后面走,一眼看过去,还是黑压压一片。 默和另外一个家丁挤在前头,其他几个人则是护在谢清骏身边,生怕再把大少爷给挤着。 “唉,先生,你没事吧?”就在离他们不远处,一个背着药箱的女子,正扶着一个年纪略有些大的老者。 “爹,你怎么样?”站在另一边的是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姑娘。 “不行,人还是太多了,这会大家都往外面走,和咱们正好是相反的方向,我们这么挤不行,”许绎心赶紧扶着老者往外边站。 “爹,你也真是的,我们好好待着多好,你非要过来看什么伤者,还连着许姐姐一块受累,”旁边的小姑娘见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人说道。 许绎心连忙宽慰她道:“没关系的,就算先生不来,我也想过来看一看的,毕竟如今伤了这么多人。估计城中医馆的大夫都出动,人手都不一定够呢。” 谢清骏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她安慰小女孩的声音。 “你们要去哪儿?”谢清骏开口问道。 许绎心一转头就看见他站在自己背后,轻叹了一口气,肩上的药箱太重,往下面滑落,她赶紧伸手将肩带又上面拉了拉。 “我们想去东直门大街,听说那里有很多伤者,这位老先生是福善堂的坐馆,”许绎心迅速地说道。 谢清骏点头,道:“正好,我们也去东直门,咱们一起走吧。” “谢谢,”许绎心看着他身后的几个健壮的家丁,赶紧道谢。 谢清骏见她还要扶着老先生,便给观使了个眼色。他们这会都尽量沿着街道两边走,总算是方才好了些许。 一到了东直门这边,就见地上躺着不少人,还有些人则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这会也有人行人在帮忙抬人,许绎心见两个人正要抬一个满口吐血的人起来,便赶紧上前阻止。 谢清骏见她去帮忙救人了,便带着家丁开始找谢清湛。 这会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都是人,谢清骏只能一步步地走过去。旁边的家丁已经一边找一边开始喊:“六少爷,六少爷。” “你们别叫六少爷了,还不知这里头躺着几个六少爷呢。你们直接喊清湛的名字,”谢清骏这会对这个弟弟是有担心又有些生气。 家丁听了他的话自然是面面相觑,不过一会,众人四下开来,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喊谢清湛的声音。 “这里,这里,”就在谢清骏一直往里面的时候,突然街边墙角处,有个人站起来挥手。 他赶紧过去,一眼就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平日里鲜衣怒马的小少年,这会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饶是谢清骏都吓得脸色都白了,这一晚他身体倒是没受伤,可是好几回心脏都险些被吓得停止跳跃。 “清湛,清湛,”谢清骏轻轻地叫他,这会清湛才勉强地睁开眼睛。 他旁边守着的是他同窗葛川,一见谢家人找来,便是欢天喜地立即说道:“清湛为了救我们一个同窗才会被踩到的,我看他好像是腿断了,不敢动他,就守在这里等人来救。” “谢谢,”谢清骏顾不得客气,立即起身转头就找许绎心,见她在不远处帮一个妇女包扎,便立即喊道:“许姑娘,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好在这会包扎也到了结尾,许绎心让旁边的小姑娘接手,便赶紧回来。 她一过来,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少年,一身锦袍如今被踩的都不成模样,脸上也到底是伤,特别是右腿扭动地角度有些不正常。 她轻声叫了清湛几声,见他还能勉强睁眼,便赶紧在他腿上捏,一边捏一边问,这里疼不疼。 待她四处检查了之后,才转头对谢清骏郑重说道:“我虽然没看见他身上有没有瘀伤,不过他说了好些地方都疼,所以内脏肯定是有所损伤。如今不宜抬着他,最好找个能担人的木板过来,把他放在木板上抬回去。” “还有他的右腿应该只是脱臼,好在没有骨折,只是右手小拇指被踩断了,”许绎心一口气说道。 谢清骏瞧着还躺在地上的人,他家小六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罪。 待小厮在隔壁店铺里头找了木板回来后,许绎心指挥众人将他抬上去。 “你同我一起回去?”谢清骏对她说道。 许绎心有些奇怪:“我?” “对,救死扶伤不应该是大夫的天职,这里有个需要你救治的病人。” 许绎心又看了一眼,这会纷纷赶来的官府人员,又瞧着满地的伤员。 “还有,我不放心你在这里。”谢清骏看着她轻声说。 许绎心刚想问,为什么。 就听他缓缓道:“毕竟,你如今是郡主之尊。”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护短老太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谢清湛被找回来了, 萧氏刚听着消息还挺高兴的, 结果一回头就听见, 谢清湛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吓得手都抖了, 换了鞋子就要往前院去。 许绎心还是陪着他们回来了, 先前在那里只能简单检查, 如今回来了,自然要认真检查。结果她一到院子里头,就看见一个同样背着药箱在等着的人。 原先是先前谢清骏就让默去找的大夫, 观他们被冲散了,谢清骏找到清湛之后,他们才回来。 “既然你都找了大夫, 为什么还让我跟着, ”许绎心这会是真的有些不悦了。 谢清骏又另找了一个大夫,这显然是信不过自己的医术。 许绎心不说格外自豪与自己的医术, 但是也绝不会觉得自己的医术就比旁人的差。 “清湛到底要脱了衣裳检查一下身体上的瘀伤, 你即便是大夫, 好歹也是姑娘, 怎么能让你看见一个外男的身子呢, ”谢清骏解释道。 不管许绎心以前如何行医, 但是如今她身份和地位皆有不同。 许绎心看了他半晌,才突然轻笑一声,那笑意之中说不出是孤凉还是嘲讽, 她道:“其实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行医。” 谢清骏望着她, 似乎是听不懂她此话的意思。 “就像你说的,我如今不再只是简单的许绎心,我是长宁郡主,是朝廷赐予许家的荣耀,我确实应该谨慎行,”许绎心轻吐一口郁气。 其实从她入京开始,她就知道未来等着她的是什么,不过为了许家,她甘愿如此。但一想到她将放弃自己这么些年潜心学习的一切,不甘心这三个字就如同长在心底的藤蔓一般,随着时间的推进,慢慢地长大,如今已经将她都缠绕住了。 “清湛,”萧氏匆匆赶过来,还没进来,就在失声叫了出来。 谢树元赶紧扶住她,生怕她一个不慎摔倒。 谢清骏也只得先过去扶住萧氏,安慰道:“大夫正在里头给清湛看病,放心,都只是一些小伤而已。” “小伤的话,他为什么还会被抬回来,”萧氏摇着头,显然是不相信。 早知道,就算被他埋怨,她也不该放着这孩子一个人去找同窗的。 谢清溪也跟着一块来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帘幔,父亲母亲那里没有发生踩踏,可她是亲眼看着那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各个原本身上都穿着自己最光鲜亮丽地衣裳,转头就成了一具再也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尸体。 就算是受伤的人,腿上、手上都到处被踩伤。 一想到谢清湛被那么人从身上踏过去,她心里就难受。 倒是谢树元瞧着正厅里头站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她面容不过是清秀,身上背着一个箱子,便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替清湛看病的大夫,她在东直门大街帮助那些受伤的人,所以我便请她回来走一趟,”谢清骏立即解释,却隐瞒下了许绎心的身份。 “多谢姑娘搭救犬子,如此大恩没齿难忘,”谢树元一听赶紧抱拳说谢。 许绎心只得蹲身回礼,客气道:“谢大人,实在是严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六公子的伤势并不算严重,最重的两处是右腿和右手小手指,不过休养月余便能痊愈。” “好,好,”谢树元听了这话也是安心不少,又赶紧请许绎心落座。 萧氏虽坐在位置上,可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那边瞧着,手里头拽着一方丝帕,看着就是心绪不宁的样子。 谢清溪则是坐在萧氏的旁边,正对面就是许绎心,她自然是记得许绎心了,就是上会跟陆庭舟一块逛街。 不过那日她问陆庭舟,许绎心究竟是谁,他却是没有。 但能同陆庭舟有所交集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只怕也是出身勋贵。 许?她正琢磨着京城哪个公府侯府是姓许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四个字,晋阳许家。 谢树元已经进去看着了,若不是他拦着,萧氏也是要跟着进去的。不过谢树元怕她见着儿子伤的严重,太过激动,便不许她跟着进去。 待片刻之后,大夫也跟着一块出来了。 倒是同许绎心诊断的结果,相差无几,都是右腿脚腕脱臼,小拇指被踩断,当然如今为了避免脏器再受创伤,只能卧床休养。 谢树元连声道谢,便请人封了一个好大银封给大夫。 萧氏带着谢清溪进去看谢清湛,许绎心见这处没自己的事情,便提出告辞。 “我送你吧,”谢清骏同样站起来说道,他立即吩咐默去套了马车。 这会谢树元瞧了谢清骏一眼,只道:“姑娘并非俗人,若是单单以银子道谢,只怕是折辱了姑娘。待明日,谢某亲自登门谢过。” “谢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只是我并非京城人士,如今借住别人家中,也实在是有所不便,”许绎心赶紧推脱。 待又说了会话后,谢清骏这才领头许绎心出来。 待出了院子,她抬头往天际看了一眼,圆盘般的月亮依旧挂在天空,清冷的月辉洒遍每个角落。月圆人团圆,天上的月亮依旧是圆着,可许多人家却支离破碎了。 许绎心轻叹了一口气,结果一张嘴,就是一股雾气生出。正月的夜晚依旧是冷的惊人,因谢家宅子四处都有墙挡着,所以并没感受到什么风。 待出了门后,就听北风呼呼地在寂静无声地大街上刮着,谢家的宅子是在内城,周围住着的都是富贵人家。这会许多人家依旧放着花灯,只是门口却没有一人,显得寂静又空辽。 这会北风越刮越大,谢清骏只看了一眼,便道:“起风了。” 许绎心点头,抬脚便上了马车。 此时观将谢清骏平日里骑着的马牵了过来,他没敢抬头看清骏,他是跟在大少爷身边的老人了,结果这会受命去保护六少爷,却偏偏还是出了事。 他只嗫嗫地喊道:“少爷,奴才扶着您上马。” “你今晚也受累了,回去歇着吧,让默跟我去就行了,”谢清骏淡淡道。 旁边的默看着比观自己还要着急,立即出声就想求情,“少爷,观他……” 其实就算是贴身伺候的小厮,也有主次之分,历来观都比默要受重视。所以谢清骏才会派他跟着谢清湛,谁知他自个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结果六少爷却断了脚。 “今晚之事也属意外,我知你是个忠心的,别多样,只管回去歇息了,明个再好好当值,”谢清骏倒不是故作大方,实在是连他自己亲自护着谢清溪,都把人差点弄丢了,观这会虽犯了错,但也确实不是他本意。 观一听,便知少爷这不是说反话,是真不怪自己,恨不能当口就给磕头。 不过谢清骏此时立即上马,默就坐在前头车辕上,跟着马车随着一块走了。 许绎心坐在马车里,将车外人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心里却是对谢清骏又敬佩了一分。他并非那等出了事只一味责怪底下人的人,毕竟今日之事也确实非一人之力所能抵抗。 这个男子啊,真是越了解越让人敬佩。 这会谢清湛反倒是睡不着了,萧氏坐在他床头,握着他还有些凉的手,一听说他当时就躺在地上,心疼地眼泪啪啪地往下头掉。 谢清溪也是的,她搬了个小扎凳,就在床头坐下,眼巴巴地瞅着她六哥哥。 “娘,清溪儿,你们两这么看着我,我真的睡不着,”谢清湛叹了一口气,有些求饶地说道。 “六哥哥,你药还没吃呢,不如我们先陪你说说话,等你吃完药,我们再走好不好,”谢清溪声音可怜兮兮地,带着一丝乞求。 谢清湛一见她紧张的小模样,也登时有了一种,果真是亲妹妹的亲热感。 他还真没享受过,清溪儿对自己的这种待遇呢。比起上头两位大哥哥,谢清溪老是不把自己当哥哥看,没想到这会受伤反倒享受了一把这种待遇。 “好了,别担心,你六哥的命硬着呢,老天爷都收不走,”要不是他手实在疼地很,就差是拍胸脯保证了。 萧氏见他这么不在乎地模样,恨不能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这要命的孩子。 ******** 次日,许绎心刚进宫见太后,就被她拉着手问道:“你昨个可有受伤,我一听说看个花灯竟还能踩死那样多的人,这心里头就跟滚油一样煎了一边。” “当时人确实是太多了,我倒是没有受伤,”许绎心看着太后关切的神色,却鬼使神差地说道:“是有人救了我。” “竟是还有这等事情,你可知救你的人是谁啊?”太后关切地问道。 许绎心微低着头,微微颤抖地睫毛,覆盖在眼睑之上,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说:“我也并不知他是哪位公子,只知道他姓谢,后来又听旁人叫他清骏。” “谢清骏?”太后默念着这名字,随后才惊讶道:“救你的人竟是他?” “怎么,太后娘娘认识这人?”许绎心突然抬头,脸上带着惊讶,只是眼眸中的那一抹惊喜却没掩盖住。 太后瞧着她脸上好奇的表情,便笑道:“你来京城时日还短,不知道他自然是不奇怪的。救你这人乃是乙未年会试的状元,当初他可是连中三元才得了这状元的,在京城也算是了不得的青年才俊。” 虽说太后在宫里头出不去,不过这京城的八卦,她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些。更何况,这状元的头衔实在是太响亮了,就算是太监逗趣说闷子都会说一说外头的新鲜事情。 许绎心此时再垂头的时候,虽脸上还挂着笑,不过心里头却又涩又酸。 ******** “我没有,我根本就不是故意的,当时所有人都看见,我也差点被人流冲走了,我只是太害怕才会抓大哥哥的手,我根本就无心害清溪,”谢明岚站在中间,拼命摇头。 谢清骏一脸冷凝地看着她,冷眼看着她无措地表情,“二弟站在离你更近些的地方,为何你去抓他的手,偏偏来抓我的?” 坐在一旁的谢清溪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谢明岚的表情显得痛苦又绝望,她拼命地摇头。 谢树元坐在上首,显然是一脸惊讶,他没想到元宵节那夜竟是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明岚,你和清溪本是亲姐妹。可就算做不到亲密无间,但你也不该存了害她的心,”若不是谢明岚做的太过分,他还真的不会降低身份,和一个庶出的妹妹在这里说这些无聊的事情。 原以为江家离开京城,江姨娘被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头,谢明岚就会老实一些。可她就像一直蛰伏的毒蛇一般,平日里蜷缩在角落里一脸无害,可一旦有了机会,她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 “爹爹,真的不是象大哥说的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被一群人挤着,要是不抓住大哥,我也会被挤走,”谢明岚突然跪了下来,疾行了几步,就到了谢树元的跟前。 她抬头望着谢树元,满脸都是泪水,她说:“爹爹,我也是大哥的妹妹,我知道这会六妹妹险些出了意外是我的错。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太害怕了,就象是溺水的人一样,想抓住一个救命的人,所以才会去抓大哥的手。” 谢清溪一开始听的时候,见谢明岚这幅绝望的模样,还真以为她那晚是无意的。毕竟当时情况确实是太着急了,她自己被人流裹住,所以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若是不抓住别人,凭着自己根本不会挤出来。 结果,她在听见谢明岚形容自己象一个溺水的人时,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冷笑。 看来这番话,她四姐姐是斟酌地想了许久,要不然怎么连这种比喻的修辞手法都能用上。要知道人在情急之下,说话可不会这么有条理性。 “爹爹,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害人的心。虽然我同六妹妹关系不亲密,可就象大哥哥说的那样,我们到底是亲姐妹,我不会想着去害她的。我当时真的是情急之下才会抓住大哥哥的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谢明岚一边哭一边说,连嗓子都哑了。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搞三堂会审还是严刑逼供,”就在此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人。 老太太扶着魏紫的手,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明岚,便是皱眉看着坐在那里的萧氏。 谢树元和萧氏立即起身,谢树元赶紧过来,扶着老太太的手就说道:“母亲,如何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们这是打算把人逼死了,”老太太极其愤怒地说道。 她在上首红漆雕花黄花梨椅子上坐下后,看着还跪在地上,哭的一脸眼泪的谢明岚,便说道:“我若是不来,你们这是打算把人逼死吗?” “瞧母亲说的,儿子岂敢做出这等事情?”谢树元连忙告罪。 “好了,岚丫头,你也别哭了。洛红,你扶着四姑娘起来,”老太太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就说道:“其实这事,第二日明岚就同我说了,当时她就哭着说,那会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也被人挤得往前裹,所以才会情急之下抓住清骏的手。” “若是她心中有鬼,或是执意想害清溪,她又怎么会和我如实说呢,”老太太这会甚是痛心疾首,就好像在场的人都是逼迫谢明岚的凶手。 其实吧,老太太倒也不是针对谢树元和谢清骏,实在是经过江家和江姨娘的事情,她就觉得萧氏这是要造反啊。她一心把江家弄出去,是要架空她这个婆婆,是要拿捏住她啊。 再看看谢清骏如今只听萧氏的话,是一点都不感念自己这个祖母的养育之恩。所以她也是甚为寒心,而谢明岚这会又因病被搬到她的院中,这个孙女时时在自己身边,陪她说话,哄她开心,还亲自下厨给她做吃食。 老太太这心自然而然地就慢慢偏向她了,再加上这阖府中,除了老太太自己,就只有谢明岚同江家有关系了。她不仅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情来,只觉得这府里,只有谢明岚才是跟自己贴心的。 萧氏没回来之前,老太太在后宅那就是手握着每个人的生杀大权,这性子也慢慢地变得唯我独尊。结果,长房的回来之后,一个个都象是脑后长了反骨一样,都不将她这个谢府的老太太放在眼里。 所以老太太看长房这嫡系的一房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母亲,”谢树元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疑惑,其实他是在怀疑,谢明岚因江姨娘被送走一事,对萧氏有怨恨,从来才会出手陷害清溪。 他虽不愿将谢明岚想成那等恶毒之人,可如今这情势,却由不得他不想。 老太太显然就是来给谢明岚撑腰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打上门。 “清骏啊,我知道清溪是你的亲妹妹,可是你要想想,明岚那也是你的亲妹妹。当时你只管着看顾清溪,却丝毫不顾虑明岚也有危险,可如今呢,你还说她是故意陷害清溪的。”老太太便是摇头,她说:“要是咱们家出了一个想谋害自己亲妹妹的姑娘,你说让咱们家这些姑娘,日后还嫁不嫁人。” 其实今日之事,还真不关谢清骏的事情。他本想私底下回了谢树元,结果谢明岚自己为了洗脱嫌弃,跑过来哭诉说,那日她是无心之过。 “那依祖母之见,这事该如何了解?”谢清骏轻笑一声,问道。 “这事也不过是场意外罢了,依我看便算了,日后谁都不要提,毕竟这关系到咱们谢家姑娘的名声,”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道。 谢清溪倒是怄个半死,如今这老太太算是拿捏住萧氏和谢清骏的命门了。谢明岚年纪要比谢清溪大,怎么都得在她之前嫁人。要是谢明岚名声坏了,谢家余下这些姑娘都得倒霉,所以最好就是大家都守口如瓶,大被一掩,且相安无事着吧。 “祖母,我虽是无心之失,可到底六妹妹差点出事,我,我愿意去庄子上。”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赐婚圣旨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既然你这么想去, 你收拾收拾东西, 我明个便派人送你去吧, ”谢树元看着她跪在地上, 一脸含泪地说道, 也有些心累。 谢树元一直觉得自家的后宅很是相安无事, 可如今看来, 只不过都是被他无事罢了。不管是江姨娘还是明岚,都非无事之人。 所以谢树元干脆将她去庄子上,待她年纪到了, 便为她择一个好夫婿,嫁出去便是了。待她出嫁之后,应该就会知道家中兄弟和姐妹的好处了。。 “老大, ”老太太显然是震惊了, 她没想到,谢树元居然还真的同意了。 倒是谢树元一点不在意说道:“母亲, 你也别担心, 我只是见明岚想她姨娘了, 只是想送她去庄子上休养休养。待天气暖和, 再把她接回来便是了。” 他连托词都想好了, 而谢明岚也没想到, 谢树元这会居然真的会答应自己。她嘴角微微抽动,想说话,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放心, 你便是去了, 爹爹也一定让人好生伺候着,不会让你委屈的,”谢树元见谢明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便轻声哄道。 谢清溪也惊呆了。 她爹这是转性了。 结果到了晚上,谢树元亲自去老太太院子里,说是陪谢明岚吃一顿饭,明个再亲自送她去庄子上。 这好吧,连老太太都知道,谢树元这会是来真的了。 一直到谢明岚的马车离开家,谢清溪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美好的消息。这会她正在给谢清湛削苹果,自从六少爷卧病在床之后,他就开始颐指气使地指挥着谢清溪干这干那。 “爹爹,昨个一说让她去庄子上,我都惊呆了,”谢清溪一边削苹果,一边看着谢清湛说道。 谢清湛见她都不看着刀子,立即着急说:“你看着点削,看着点削。” 结果,谢清溪削完后,谢清湛刚伸手要拿,她自个就放在嘴边一口咬了一大块。谢清湛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咬下一大块地苹果,立即有些暴躁,“谢清溪,你是个姑娘,姑娘,你去看看这上京城里头,哪家姑娘象你这样吃苹果的。” 谢清溪看了一眼苹果,有些不在意地说道:“不就吃个苹果而已。” 谢清湛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苹果,恨恨地在另一边咬了一口,边嚼边吐槽她:“清溪儿,真不是六哥哥说你。你要是再这样下去,肯定是找不着婆家的,真的,你相信我。” “我找不着婆家,就让你养一辈子,养一辈子,”谢清溪冲他呲哒。 谢清湛呵了一声,挑着眉说:“哟,跟我一块生的不算,还想让我养你一辈子,你这是打算赖我一辈子了?” “一辈子哪能够啊,我下辈子还跟你一块投胎,不过为了避免你说我占你一辈子便宜,这辈子还不放过你。我到时候吃点亏,给你当姐姐,”谢清溪瞅了他一眼笑道。 谢清湛嘴角略抽抽了两下,这会真是没话了。说实话,他如今在书院里头读书,什么性子人都有,象王渝西这样的勋贵世家的,也有象葛川这样贫寒子弟。不过大家都是少年心性,凑到一块去,也不提你家有钱他家穷这等扫兴的话。大家在一块玩耍,难免会耍耍嘴皮子。 他原本还以为如今自己涮涮谢清溪是没问题的,结果,得了,他被人家涮了。 结果呢,谢清溪是个不太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的,她见谢清湛没话了,居然还拿话头子揶揄他,道:“要不你这会就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谢清湛霍地一下就抬头瞧她,结果这动作太大,牵着身上疼了起来。这会谢清溪都往后窜了好些远,好像就怕他伸手够到她。 谢清湛哄她,说:“你别怕,过来,六哥哥这会疼得厉害,不会打你的。” 谢清溪一看他连脸都要扭歪了,赶紧一溜烟的跑到他跟前。结果一到身前,谢清湛就握着她的腕子,那手劲大的,让谢清溪连连求饶。 待他送了手,谢清湛低头一看,就瞧见自己腕子上一圈红的。 她虽然性子糙了点,那这真是天生天养的,外人改不了。可是这一身皮肉却被养的又白又细还嫩,这会白嫩白嫩的腕子上就是一圈通红。 谢清溪立即举到谢清湛跟前,恶狠狠地说道:“我要去跟娘亲说,你打我。” 谢清湛瞧她这红了一圈的也挺心疼,不过这会又听她威胁自己,一手搭在脑袋后头,抵着在后面的靠枕,不紧不慢地说:“那我就和娘说,清溪儿在我这提什么嫁人不嫁人的。” “那还不是你先提起的,这会又赖在我身上,你干嘛不改名字叫谢无赖啊,”谢清溪立即驳斥他。 反正两人在一块,说话都是个没正形的,这会谢清湛只瞅了她一眼,不说话。 谢清溪被他这么一说,突然又问道:“六哥哥,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娶个什么样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左右我自己做不了主,”谢清湛年纪还小,照着谢家少爷成亲晚的惯例,他怎么着都得等到十八岁之后再想亲事的事情吧。 谢清溪哼了一声,那小眼神别提多鄙视了。 结果谢清湛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呸,你就是想找我这样又漂亮又聪明又活泼又开朗又有钱的,还找不到呢,”谢清溪一听炸毛了,气急败坏地说道。 谢清湛啧啧了两声,摇着头说道:“清溪,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 忒不要脸了。 ******** 当然他们两这婚事自然还是早着呢,但是有些人却等不及了。 出了正月里头,游氏就开始着急。萧氏是年前回来说,两个孩子的婚事。可这都过了正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其实游氏这会是真的有点着急了,这娶亲又不是过家家,总得一步步稳妥地来吧。不过到底是她自己嫁女儿。 她就旁敲侧击地问老太太,结果老太太一瞪她:“清湛,这会还躺在床上休养呢,婉婉哪有心情准备这些。况且有我和婉婉在呢,你还怕这婚事不成啊。你这样着急,没得让人笑话。” 结果又过了几天,萧氏就派人回来了,说是先请人上门提亲。 谢家和萧家都是富贵人家,请的上门提亲的自然也得有体面了。结果谢树元想来想去,请的是国子监祭酒闵大人,这位乃是谢家二太太闵氏的亲爹,同谢家也是正经的姻亲。 谢家这边选了个吉日,闵祭酒就代表谢家上永安侯府提亲去了。自然这姑娘的庚帖也拿了过来,萧氏特地还上香祷告了一番,就请人测一测两人八字是否合适。 当然这结果自然是好的。 很快,谢家二公子和永安侯府嫡小姐要订婚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当初盯着谢清懋看的夫人们还很是懊悔了一般。 不过这会二公子虽然有主了,可大公子不还没动静呢。更何况,二公子这会才是个解元,大公子那可是实打实的状元,现在在翰林院有个官职呢。 况且,谢清骏几次三番地被皇上宣进宫中,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但凡有点消息的人家都知道。 所以这会不管是国公府还是侯府,又或者是清贵文官这边的小姐,都眼巴巴地看着呢。 萧氏自然也没闲着,这边开始给二儿子准备聘礼了,那边还在整个京城广撒网呢,势必要给谢清骏找出一个家世出众、贤良淑德的老婆。 可还是那句话,京城真的就那么大,那些公府侯府家的姑娘,也就那么几个,再去掉庶出的,能附和萧氏心里要求的,也就那么几人。 结果,她这边还没落实呢,谢舫就被皇上宣进宫聊闲话了。 如今内阁越发地繁忙了,当然这权柄也是越发地大了,毕竟这国家大事都是要先经过内阁审看,内阁再拿出个具体解决的章程,报给皇上后,请皇上拿定个主意。 这不,这又是某处雪灾等着要拨款呢。皇上瞧见就是一皱眉头说:“这都二月了,怎么还雪灾啊。” 旁边年轻些的阁臣没回话,谢舫只得出门解释,毕竟这天下之大,各地气候都是不同的,况且雪是在正月头下的,只是这会折子才送到京城而已。 好在内阁早已经拟定了救灾章程,只要皇上大致看一下,批个红就行了。 这头事情没了,皇上就把谢舫留下来了,一开始还闲聊着,谢卿如今身子怎么样啊? 后头皇上大概也觉得扯远了,干脆就开门见山的问:“你家大孙子如今可有婚约了?” “并不曾有,”谢舫头皮一麻,心头想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知谢编纂年庚几许?”皇上一副咱们就随便聊聊心的模样。 谢舫低头道:“今年二十有一。” “都二十一了,年纪不小了,该成亲了,”皇上一摇头,便道:“说来咱们家倒也有个跟你家这样情况的。” “老臣惶恐,老臣的孙子不过是微末之人,如何敢和皇室宗亲比较,”谢舫立即要跪下。 皇帝见他这样惶恐,只哈哈一笑,道:“都这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话谢舫是更不敢接了。 接着,皇上又说了会话,便让他回了。 谢舫一回去,就把谢树元拉过去臭骂了一顿,让他立刻马上把谢清骏的婚事定下来。 谢树元回去当然不敢骂自己老婆,只是很郑重地提到,皇上好像是看上咱们家清骏啦,赶紧把清骏的婚事定下吧。 萧氏一想,不对劲啊,如今宫中还没出嫁的公主里头,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十四岁啊,都没到出嫁的年纪呢。 结果,第二天就来了,而且还是皇上跟前的大总管怀济。 谢家全家都出来接旨了,乌拉拉地跪了一片,前头都是些歌功颂德的大话。一直听到后面,众人才听明白。 这是一道赐婚圣旨。 长宁郡主赐婚与谢清骏。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姑嫂初见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一道圣旨, 简直是石破天惊啊。 京城多少贵女觊觎的谢清骏, 就被皇上赐婚给长宁郡主了。后来宫里头隐隐传了风声出来, 说原来这是太后娘娘保的媒。长宁郡主自从进宫之后, 就长伴太后左右。如今封了郡主, 太后又见她今年都十八岁了, 这才请皇上赐婚的。 一时间, 多少贵妇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去和谢家接触,直接进宫求太后了。 而谢家长辈全都是一头雾水, 这位长宁郡主,他们自然知道是谁。可不就是大名鼎鼎晋阳许家的嫡长女,可谁知能告诉他们, 为什么这份殊荣会落在他们谢家头上。 萧氏这两天都在思索着, 要不要去庙里头上香了。按理说,谢清骏同郡主成婚, 那他可就是郡马爷了。可是萧氏这心里头, 说不上高兴。 毕竟这位许姑娘的品性她是一点都不了解, 就连样子都没瞧过。 所以, 她是真的不知道, 这门婚事究竟是好还是…… 不过按理说, 晋阳许家的姑娘,那可是开国皇后娘家的姑娘,只怕也不会差吧。可是这一样米养着百样人, 谁又能说得的的确确呢。 这会萧氏简直快愁死了, 而且这姑娘住在宫里头,她总不能跑到宫里头去相看人家吧。更何况,这可是圣旨赐婚,又哪有谢家人置喙的余地。 所以萧氏着急也没用,反正这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如今谢家只等着准备聘礼吧。就连这成亲的时间,都不是谢家能确定的,需得等着内务府拟定了黄道吉日。 谢清骏的婚事突然有了眉目,连带着谢清懋的婚事都受了影响。只要清骏大婚的日子一天没定下来,萧氏就不敢给清懋将婚期定下,要不撞到一块去,还不得弄得人仰马翻的。 好在接了圣旨,也该进宫谢恩的。谢树元正上了折子谢恩,估摸着太后娘娘怎么都会宣召谢家的女眷入宫吧。结果,谢树元的折子刚递上去没两天,宫里头就来人宣旨了,让是皇太后宣召谢家女眷进宫。 老太太和萧氏身上都是有诰命的,自然是要按品大妆的,至于谢清溪原本以为这事没她的份呢,结果太后娘娘点名了让她一块进宫,说是让郡主也和未来婆家人都见见面。 谢清溪很是激动了一把,她来京城这么久了,皇上和太后虽然都见过,可是却一次都见过皇宫。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她怎么能不兴奋呢,连带着就开始选衣裳和首饰。 当然她也不敢专挑华贵的首饰,要不然一头珠翠的,别人还以为是哪个暴发户的女儿呢。所以这会,她还特别请教了萧氏。好在她的品味也算是被萧氏熏陶出来的,穿出去倒也是清贵端方地很。 “礼仪乃是咱们平常一一行中都体现的,娘,今个只教你入宫请安的礼仪,你要牢牢记住了,到时候可是要给皇太后请安的,”萧氏也知谢清溪从未进宫过,虽之前也见过太后,可那到底是在宫外头,就算规矩没那么规整,也不妨事。 不过既然要入宫进贵人,自然要好生学规矩的。 谢清溪这几日深谙行如莲步,笑不露齿的深刻含义,一一行之间,皆带着大家闺秀的秀丽端庄。就连谢清骏看见了,都连连称奇。 “清溪儿这般,倒是十足的大家闺秀架势,”谢清骏夸她。 谁知这话就跟戳中了萧氏心里头的炸药包一般,立马便道:“如今她也就只剩下个花架子蒙蒙人了,但凡多说了两句话,立马能露馅了。这日后哟……” 其实萧氏是想说这日后可怎么找婆家,只是谢清溪如今年纪也大了,怎好在她跟前说这等事情,所以她到嘴的数落还是咽了回去。 唉,自己生的女儿,就算是跪着也得继续宠下去。 这入宫的章程最是麻烦了,要一大清早就要起来,然后赶着马车到宫门口,在那里候着等着别人来接。如今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不仅要起早,还得在宫门口等着。如今这才二月份,霜寒露重的,站在外头遭罪啊。 即便身上穿的衣裳厚实,这会也冻得瑟瑟发抖。大概过了一刻钟吧,里头有人过来了,是个穿着绛红色官宦常服的太监,瞧见谢家人后,便立即拱手道:“奴才阎良,是寿康宫的大总管的,太后娘娘一听老封君您来了,立马遣了奴才过了接几位。” 从宫门口到里面又是很长的一段距离,不过好在开国皇上十分开明,因严明可许六十以上的人乘坐小轿入宫。原本这规定,是为了方便朝臣上朝的,不过后来皇后又怜惜年长女眷,也发了凤令,允许六十以上的老太太坐轿子。 谢家老太太今年都六十有二,自然有资格乘轿子进去。不过就是苦了萧氏和谢清溪了,两人只能跟在轿子旁边走。 不过谢清溪还是挺高兴的,前世就算紫禁城买门票就能进去看,不过她就是各种错过。没想到这辈子,这里头住着真正帝王家的时候,她反倒有了机会进来。 朱红的墙壁,明黄琉璃瓦在阳光折射下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整座宫殿都照耀地格外富丽堂皇。谢清溪跟着轿子周围,并不敢抬头四处乱望,都说宫里规矩重。 “前头不远处就是寿康宫了,这轿子也只能到这里,还请老封君下轿,”阎良将手伸到跟前,恭敬地说道。 老太太一边下轿一边道:“公公客气了,有劳公公了。” 说是前头就到了,可这会不过是到了临溪亭,前头还有一大截路要走呢。这是谢清溪头一回进宫,所以压根就不知道,见老太太都下车,还欢天喜地地以为,是真的要到了呢。 结果又走了半刻钟,才瞧见一处花园。谢清溪抬头看着前面的老太太,那腰杆笔直的,虽说脚下没生风,不过走路都一点不带喘的。 虽说谢清溪不太喜欢老太太吧,可是这会也是佩服不已,毕竟人家岁数都摆在这里。所以她也不敢在脸上露出一丝疲倦之意,只一脸含笑,端的大家淑女风范。 萧氏就走在谢清溪的旁边,这会见女儿这般,心里也是不住地点头。自己这女儿虽说在家里头又爱撒娇又太过活泼,可是到了外头那是绝不会失了一分礼数的。 等瞧见寿康宫的时候,谢清溪都觉得自己的腿快要断了。 不过内宫之中,娘娘们都是有肩舆可坐的,就是苦了这些命妇,逢年过节地进宫那都是要凭自己一双腿走到最后的。 “请几位贵人在此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通传一声,”阎良轻笑一声,便转身进去通传了。 这会太后刚用了早膳,也在花园里头转悠了一圈。许绎心正过来给太后请安,刚坐下没多久,就听阎良进来回报说:“太后娘娘,谢家女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她们来的倒是早,”太后笑着说道,旁边的许绎心听了依旧是落落大方地笑,倒是让太后心生好感。 这样的好孩子,唉,可惜了。 她对于自己拉郎配没有成功,很是有些失望。不过如今这赐婚旨意都下了,多说倒也是无意。 “让她们进来吧,”太后淡淡道。 谢清溪被领着进去的时候,头微微垂着,萧氏早就对她耳提面命,宫里头贵人有忌讳,若是没让抬头,就不能盯着贵人的脸看。 她自然不敢用余光四处打量,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地上铺着猩红绣金线的地毯,走在上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臣妇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谢老太太领头给太后磕头请安,谢清溪也跟着就跪下。 可上头好一会都没叫起,跪在地上的众人皆不敢抬头直视太后。倒是许绎心因坐着,这会只瞧见太后正盯着跪在下面的人看呢,可是那眼光好似落在后面一排上头。 谢老太太跪在最前头,萧氏跪在她的左后方,而谢清溪则是跪在她的右后方。 许绎心只觉得太后的视线好似盯着右边的人在瞧,她面上虽是寻常,可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难不成太后也知道些什么? “都起咳吧,”太后淡淡的声音总算是想起。 可是这略有些长的沉默,却让谢家三个人心头都蒙上一层阴影。萧氏是心思最重的,原本对于这门婚事,她都是忐忑不安的。如今再受了太后这有些下马威般的举动,她就更加惴惴不安了,难不成太后对于这门婚事并不赞同。 “这是长宁郡主,”太后指着坐在左手边的长宁郡主。 本朝有过明文规定,只有亲王之女才可受封郡主之衔,所以郡主的尊贵也仅次于公主。就算是老太太见了郡主都是要行半礼的,所以这会谢家人自然是要给许绎心行礼的。 待双方相互行礼还礼之后,太后才给赐座。 “你们倒是来的早,早膳可有用过,”太后客气地拉着家常。 老太太是入宫最多的,她身上有诰命在,每年年节都是要入宫领宴的。不过这会象这样单独和太后说话,倒是没有过的。她恭敬回道:“谢娘娘关心,来之前已略用了一些。” 这会,谢清溪刚坐下,并不敢四处张望,不过目视前方倒是不碍的。结果,许绎心就坐在她的对面,她在瞧见许绎心的脸时,立即便震惊了。 不对,怎么不是那日的女子? 其实谢清溪在听到这个赐婚的时候,觉得那位许姑娘性子大方,倒也是不错的。可惜就是可惜在,她的长相也顶多是清秀罢了。比起谢清骏的,丰然物外的长相和风姿,那许姑娘在相貌上还是略不搭的。 不过谢清溪可惜虽可惜了,但这是御赐的婚事,谢家只有接下的权利。 可是说好的清秀佳人,怎么就成了倾国倾城貌的美人了。一身大红织锦缠枝牡丹宫装的少女,就安静地坐在对面,眉如黛,鼻如山,唇如樱,一眼瞧过去就觉得脸上是一丝瑕疵都没有,再仔细看的时候,就得在心里头感概,乖乖,人家这是怎么长得,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怎么就能长得这般恰到好处。 都说这世上,丑人丑的那是千奇百怪,而美人却总是各有相似。 谢清溪却觉得,对面的人美的却是极有辨识度,就是那种你瞧了一眼就再也看不见的。 别的不说,光是这相貌上头,这位长宁郡主就能配得上她大哥哥。 唉,这世上总是看脸的人多一些。 而谢清溪这样想法的,却是一点都不少,旁边的萧氏也是这般想法。虽说娶妻娶贤,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希望能娶个漂亮的媳妇回去,也好能收拢住儿子的心。 萧氏一瞧看见长宁郡主,心里就满意地不行,再看她端坐在那里,气度悠然,气质娴雅,瞧着也是个落落大方之人。左右她这一颗心就已经安定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看看这位郡主的性子了。 谢清溪这会一边看着美人,一边心里啧啧地称赞,她以为自个这模样的,就已经是天下少有了,如今倒是有一个能勉强赶上自己的。 其实,还不真不是谢清溪不要脸,她大小就长得好看,那会软软嫩嫩的一团,谁瞧见了她和谢清湛不说,这可不就是观音坐下金童玉女嘛。 不过那日和陆庭舟一处逛街的又是谁?难不成她一开就猜错了。 “如今皇上的赐婚圣旨已是颁下了,这几日钦天监也得了皇命,正在测算今年的吉日,准备择一日让他们早些完婚,”太后这会已经是喜气洋洋地在说许绎心的婚事。 老太太立即感恩戴德道:“臣妇孙儿不过是微末之人,如今能有郡主下嫁,实在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便是哀家在宫中,都不时听说状元郎的名讳,都说谢家专养好儿郎,”太后轻笑。 待许久之后,太后的目光便落在谢清溪的身上,她笑着看着谢清溪问道:“这便是你家的嫡孙女吧?” “正是,”老太太回道。 “今年多大了,”太后一脸温和的模样,可是谢清溪看着她就是紧张。 她扬起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甜美可人:“回太后,臣女今年十三。” “十三啊,”太后略迷了下眼睛,轻笑一声又说:“哀家记得前年观龙舟的时候,还曾经传唤你到御帐之中,没想到你如今倒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谢清溪也是一惊,没想到太后居然还记得她。 旁边的萧氏都被太后这话都唬了一跳,京城贵女何其之多,太后不过是前年见了谢清溪一面,怎么今个就能这么准确地提出来呢。 就在此时,门口便有小太监进来,走到跟前跪下回道:“回太后,恪王爷进宫给你请安了。只这会正在乾清宫同皇上议事,让奴才先过来同您通报一声。” 太后不清不淡地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今个倒是勤快。” 谢家两位长辈也觉得奇怪了,这恪王爷来了,是不是她们就该告退了。谁知太后却看着谢清溪道:“你是头一回入宫吧?” “回太后娘娘,臣女是头一次入宫,”谢清溪低头回道。 “既是这般,我便让长宁郡主带你去御花园转转,左右你们小姑娘之间也有话说,”太后宽和地说道。 谢清溪自然是站起来谢恩,长宁郡主也起身,两人携手告退。 待出门之后,两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帮寿康宫的奴才。谢清溪想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郡主,寻常在宫里都做些什么?” 好尴尬,好没话找话。 谢清溪说完,自己都这么觉得。 “养花、刺绣,”长宁郡主瞧了她一眼,看着她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不知谢姑娘闺名是什么?咱们以后也是一家人了,总是这般郡主来姑娘去的,倒显得疏远了,”长宁郡主轻笑。 谢清溪没想到郡主居然这么善解人意,便立即笑着回道:“我闺名清溪。” “我姓,闺名绎心。” 谢清溪霍地转头,你还真叫许绎心啊。不过这会听了许绎心的名字,她反倒是慢慢明白过来了,毕竟这事她以前也不是没遇过,林君玄不就一下子变成了陆庭舟。 谢清溪一想到,她大哥哥居然也和自己,不过一想到大哥哥发现这明明是同一个名字,却不是同一张脸的时候。她真的很想看她大哥哥的表情。 “楚辞有云,有美一人兮心不绎。想来郡主闺名便是取自其中吧。” 许绎心转头看她,谢清溪被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怎么,难不成她说错话了? “你还真是大哥的亲妹妹。”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挑破心事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还真是你大哥的亲妹妹。” 谢清溪听到这句话后, 便转头盯着许绎心, 还在奇怪, 为什么她会问出这句话。 结果许绎心下一秒就温和一笑, 用一种甜蜜又温柔地语气说道:“你大哥哥第一次听到我名字的时候, 也是说了这句话。” 谢清溪:“……” 所以她现在遇到是花式秀恩爱吗? 谢清溪又突然想起来, 二哥哥上回在珍宝斋也是在她面前秀恩爱。所以她就说嘛, 这些订了婚的人都好讨厌啊。她还是和六哥哥一块玩吧,反正他五年之内是不会订婚的。 “咱们就去前头的御景园逛逛吧,如今才二月, 便是御花园之中,也没有什么景致。倒是御景园的回廊下头,挂着各种鸟, 吱吱喳喳地倒也有趣, ”许绎心轻笑着说道。 谢清溪原先还不在意,只想着鸟有什么好看的。结果她进了园子, 一条鹅卵石小路蜿蜒曲折地通往前方的廊庑。而旁边则是错落地摆着一些太湖石, 有些是堆砌成假山的模样, 有的则是上面打磨地光滑, 能让人坐在上头歇息。 她们还没走到跟前呢, 就听见回廊处一阵叽叽喳喳地叫声。待走近后, 就看见一个个鸟笼挂在廊庑下面,里头是五颜六色的小鸟。 谢清溪一眼瞧过去,竟是没一只认识的。不过就算她对鸟没研究, 一眼看过去, 都觉得这处的鸟只怕各个都是名贵的品种。 “这里是专门养鸟的地方吗?”谢清溪是真高兴,连声音都变得欢快起来。 寿康宫确实是富丽堂皇,可是她一在太后就觉得紧张,总觉得太后在拿眼神打量自个。当然她也知道,这极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我入宫时间也并不长,只是偶有一次路过这里,听到鸟叫声,这才知道此处竟是养着如此多,”许绎心见她是真喜欢,也不由有些高兴。 女子嫁人之后,上要伺候公婆,下要照顾弟妹。就算她贵为郡主,也是要好生伺候婆婆的。太后心疼她,便招了谢家的长辈入宫来。 其实许绎心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能教养出谢清骏的家族,如何都不会是不知礼数的。倒是谢清骏是长子,底下有三个弟妹,她日后作为嫂子自然有责任照顾好弟妹。 “这里的鸟品类都好多啊,”谢清溪此时走到一只上体几乎纯蓝色,而两翅和尾近黑色;□□前蓝后栗红色的鸟,仔细地看了半天。 结果旁边一只鸟却是叫的格外欢快,她转头一瞧,便看见这只浑身几乎都是鲜艳铜蓝色的鸟,只是尾下覆盖羽处长着白色端斑,她自自语道:“羽毛可真鲜艳,你是翠鸟吗?” “奴才给郡主请安,给姑娘请安,”这会正好有个小太监提着个小桶过来,里头装着的都是清水。 “这些鸟都是你在伺候吗?”谢清溪虽没养过宠物,不过也知道象皇宫这样的地方,就算主子有养宠物,那也是有专门伺候宠物的人。 小太监这会已经站起身,两手恭敬地放在身前,笑道:“姑娘真是说笑了,小的不过是打下手的小杂役而已。这伺候这些小祖宗的精细活,是奴才的师傅做的。” “那你认识这些鸟吗?”谢清溪又问他。 小太监头垂着头,眼睛只瞧着前头的一点,笑道:“小的在这伺候这些小祖宗也有两年了,自是认得的。” “那这只是什么啊?它的羽毛好鲜艳,”谢清溪就是指着旁边铜蓝色小鸟问道。 小太监迅速地抬头看了眼她指着的鸟,又是垂头回道:“回姑娘,这是铜蓝鹟,不过这只是雄鸟,先前还养着一只雌鸟,只那羽毛颜色都没这鲜艳。” “原来不是翠鸟啊,”谢清溪对于鸟类的认识很少,瞧着这鸟身上的羽毛着实鲜艳,就跟那染料印染过一样,这才会有如此一说。 小太监听她惋惜的口气,还以为这位姑娘是想看翠鸟呢,就接口说道:“姑娘可是不知,这翠鸟极是难逮,先前倒是有人逮了献给恪王爷,只是他说翠鸟是养不活的,左右留着也不过是杀生,就又放了。 “恪王爷,“谢清溪轻声念了一声。 旁边的许绎心见她,依旧盯着面前铜蓝鹟望,可嘴里却是念着这三个字。她生怕这小太监听出什么,便立即笑着问:“也不知这些鸟都是宫中哪位娘娘养的,能收集这样多的名贵鸟种倒也难得。” “这些鸟并不是宫中娘娘们所养的,”小太监道,他抬头瞧了对面两人,又道:“这些都是恪王爷的。” “恪王爷养的鸟,那为何不放在恪王府,反倒是养在宫里头,”连许绎心都觉得奇了。 小太监立即面色古怪地说道:“实在是王爷身边的汤圆老爷实在是爱抓这些鸟,养在王府里头,容易被它抓着。” 噗,谢清溪差点没忍不住笑出来,汤圆还真是霸道啊。 谢清溪又看着一排挂着的鸟笼子,里头叽叽喳喳地叫着,要是真挂到陆庭舟院子里头,指不定得多吵呢。 也不知他那样冷清的人,怎么会喜欢的。 ******** “九哥,我说真的,你要是再逃课被抓着,只怕这屁股又得遭殃,到时候再卧床半个月,说出去多丢人啊,”十皇子陆允乾劝说道。 陆允珩可不管,他今个是打定主意逃课去了,谁管那老学究怎么去跟父皇告状。他猜着父皇是宁愿花时间听那些老和尚老道士,说些骗人的鬼话,都不愿意管管他们这些皇子的学业吧。 自从父皇迷上这虚无缥缈的求仙一道时,都有多长时间没去过上书房检查他们皇子的功课了。他倒是更羡慕大哥他们,如今成了亲就能搬出皇宫,有了自个的亲王府,谁能管得着他们要干什么。 陆允乾虽不知陆允珩逃课干嘛去,不过大家是亲兄弟,总该有福同享,有课同逃吧,所以这会他也跟着一块去了。 陆允珩倒是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怒道:“我逃我的课,你跟着出来做什么?到时候咱们两都不在,岂不是更容易被发现了。” “嘿嘿,九哥,弟弟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陆允乾腆着脸说道。 “嘴把式,”陆允珩哼笑一声。 两人这会连身边的贴身太监都没带,陆允乾就见陆允珩是朝着寿章宫那块去,就觉得奇怪了,难不成九哥是逃课去给皇祖母请安? 哎哟,要真是这样,这孝心简直可表天地啊。 结果两人没走多远,就听见后头有人喊道:“允珩、允乾,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两人一转头,就看见陆庭舟和宁王陆允治站在一块,两人并肩同行,身后跟着他们两的太监。而陆庭舟脚旁还站着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 宁王一瞧见两个弟弟,便问道:“这会该是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你们两怎么出来了?” “老十肚子疼,我陪他回去歇息会,”陆允珩立即回道。 旁边的陆允乾则是朝他看了一眼,立即就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然后说道:“疼,是真疼。” “既是肚子疼,怎么不宣太医,还有你们两随身伺候的太监呢,怎么都不在?这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宁王自持是大哥,一张嘴就教训他们。 陆允珩最烦的就是这个大哥了,不就是比自己早出生了几年,牛气个什么劲啊。所以他一听见这话,就是嘴一撇,有些不耐地说道:“无非就是吃坏了些东西罢了,大哥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你们该在上书房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身边连个伺候的奴才都不带,万一要是出了事,谁来担这个责任?”宁王见他一脸不服气,立即也是没好气地说道。 旁边的陆庭舟一直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出事?咱们都在宫里头能出什么事情,大哥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陆允珩眯着眼睛看他。 旁边的陆允乾胆子可没他大,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袖口轻声道:“九哥,别说了。” 宁王性子暴躁,先前被皇上训斥过好几回,如今虽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那也是听了府中幕僚的建议,在皇上跟前刷好感的。如今却被两个年幼的弟弟,当众这般驳斥,他不免怒上心头。 “既然九弟觉得我这个大哥没资格管你,那咱们便到父皇跟前去,我倒要看看九弟这般逃课出来,父皇还会夸你不成,”宁王声音一冷,便是威胁道。 十皇子见两方剑拔弩张地,立即开口解围道:“大哥,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一心贪玩,非拉着九哥一起陪我,您大人大量,就别和我们一般见识了。” 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皇上有这样多的儿子,自然待遇自不相同,象宁王这种已经出宫建府,封了亲王之位的皇子,自然是不会将这些弟弟放在心上,只觉得都是半大的孩子罢了。 陆允珩的母妃是成贤妃,是执掌后宫权柄的四妃之一,而陆允乾的母妃不过是个嫔罢了,早早就失了圣宠,若不是生了一个儿子,只怕日子更难熬。 “好了,允治,小九和小十不过是一时贪玩罢了,这等小事也犯不着再告诉你父皇。你作为大哥略教导两句就是了,”陆庭舟笑意吟吟地开口解围。 陆允乾有些感激地看着陆庭舟,皇子里头最有人气的叔父辈的,就是这位六叔了。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父皇的亲弟弟,也是因为他这人行事温和妥帖,从不会让人有半分难堪。 其实陆允乾也不太喜欢大哥,他也觉得大哥每回瞧见他们这些年纪小的皇子,都会摆出架子来。他不过是比自己略大了些年岁罢了,待自己到了年纪,也照样能封王出宫建府。 “小九,还不赶紧给你大哥赔个不是,你大哥也是担忧你,才会如此说的,”陆庭舟又看了对面陆允珩一眼。 陆允珩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过陆庭舟亲自开口,他还是很给六叔面子的。他硬梆梆地说道:“大哥,我不该在上课的时候偷偷溜出来。” 宁王却觉得他这幅模样,实在很是欠揍,一份怒意地看着陆庭舟就说:“六叔,你自己看看他的态度。” 陆允治就连对陆庭舟说话,都很是不客气,这会陆允珩听见了,自然又是不屑,很是冷笑了一声。 他转头就走,旁边的陆允乾一见,赶紧笑着点头道:“六叔、大哥,那我们先回去上课了。” 陆允乾连追了几步,才赶上陆允珩,他小声劝道:“他那脾气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他不过是比咱们年长几岁罢了,就摆出一副臭架子,上回他还当着我的面子训斥我三哥呢。亏得我三哥性子宽厚,要是我早和他打起来了,”陆允珩不服气地说道。 虽然陆允乾很是同意他的话,不过却还是宽慰道:“左右咱们以后离他远些便是了。” “哼,如今他还什么都不是呢,就瞧不上我们这些兄弟,若以后真让他谋成大事,那还有咱们活命的?”陆允珩压低声音恨恨地说道。 陆允乾一听这话,险些吓得腿都软了,赶紧四处张望了几眼,这才道:“我的九哥唉,这话也是咱们能说的。这宫里头可是隔墙有耳呢。” 陆允珩也自知这话确实越矩了,便缄口不。 如今被这么一折腾,两人只得打道回上书房。 两位皇子走后,宁王便干笑着对陆庭舟道:“真是让六叔见笑了。” “你这话倒是生分了,说来我也是你们的亲叔叔,今个被我撞见也不算什么,”陆庭舟淡笑宽慰他。 宁王做出很是头疼地表情,说道:“小九这性子真是越发地骄纵了,先前我同父皇也说过,皇子在上书房读书应该要严加管制,结果二弟一味地推脱。如今竟是两个皇子孤身在宫里头闲逛,这还有规矩吗?” “到底是少年心性,这事急不得,”陆庭舟轻笑,又说:“咱们还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吗?” 宁王眼神略一闪烁,便立即笑着,不好意思地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一要紧之事,方才忘了同父皇说,六叔先走一步,我回禀了父皇,再去给皇祖母请安。” “正事重要,”陆庭舟含笑,一副很是理解的模样。 待大皇子领着自己的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这会陆庭舟身边就剩下齐心一人了。 只听齐心笑着道:“王爷,您好久没去御景园看鸟了。要不今个,过去转转?” “好,”陆庭舟淡淡道,便改道又去了御景园。 谢清溪这会正一只鸟一只鸟地看过去,她还真发现陆庭舟养鸟的特点了,颜色鲜艳。 是的,在这边的鸟都是颜色格外鲜艳的,要不就是满身铜蓝,要么就是蓝绿交叉,要不就是朱红和绿色都有的,反正打眼看过去,就是漂亮就行了。 “郡主,太后娘娘请您带着谢姑娘一块回去呢,”结果,她还没看完呢,就有个太监过来传话,说是太后让她们回去。 许绎心见她有些失落的模样,便轻笑:“你若是喜欢,日后我送你一只铜蓝鹟如何?” “那怎么好,”谢清溪摇头道。 “不过是只鸟罢了,便是再精贵,也都还是一只鸟,”许绎心伸手去拉她。 谢清溪这才不好意思地将真实原因说出来,她道:“我是觉得自己肯定会把它养死了,但凡到我手里头的活物,就没有能活过一个月的。” 许绎心一听便笑:“那便找个会养的就是了,家里头那样多的人,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个人会伺候这些鸟?” “我们家最心灵手巧的就是我大哥哥了,不过我怕他没时间帮我伺候,”谢清溪顺口就说道。 结果许绎心一下子沉默了,谢清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哟,这位可不就是她未来大嫂。 如今两人虽订了婚,不过提起来也挺害羞的。 谢清溪捂着嘴,方才她花式秀恩爱的时候,还挺大方的嘛。 待许久之后,太后都让人给自己换了身轻便的衣裳,陆庭舟这才姗姗来迟。 “先前不是说一会就过来,怎得这么久?”太后哪会不知他去了哪里,这会也不过是故意问的。 倒是陆庭舟很是大方道:“后头又想起来,许久未去御景园看看鸟了,便中途又折过去了。” “只怕你是故意折过去的吧,”太后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地说道。 陆庭舟低头轻笑一声,结果宫女递上的茶盏,只轻笑道:“儿子的心思,到底瞒不过母后。” 太后这会是真错愕了,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如今她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待屏退了宫女之后,陆庭舟又问道:“母后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太后干脆装傻。 结果人家今个来的就是明刀明枪地,陆庭舟一点都不避讳地问:“儿臣是问,您觉得谢家六姑娘如何?” 太后直勾勾地冲他望。 陆庭舟用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茶盖,扬唇淡淡一笑:“您觉得谢家六姑娘给您当儿媳妇如何?”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后知后觉 > 第一百四十章 “您觉得谢家六姑娘给您当儿媳妇如何?” 太后抬头瞧着他, 脸上是一片震惊。虽说她心里隐隐有猜测, 可到底不能确认。结果人家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她看着儿子的表情, 那叫一个复杂纠结的。 “你, 你……”太后一个字在嘴边绕了好几回, 都没把一句话说出来。 倒是陆庭舟, 颇为贴心的模样,淡淡一笑道:“母后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便是了。” 太后觉得吧, 自己也算很是见过市面的,可是在陆庭舟这么坦荡荡的不要脸之下,她还真的不知自己该问什么了, 可真是………… 半晌之后, 她才微叹了一口气说:“小六啊,她未免也太小了些, 才十三岁。” “所以, 我打算再过两年, 待她及笄之后, 再成亲, ”陆庭舟说的太理所当然, 以至于让太后都有一种,哦,好像确实应该这样的错觉。 不过待太后回过神之后,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再等两年,小六,咱们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陆庭舟这会又轻轻启唇一笑,问:“咱们家没什么规矩?” 哪有让堂堂王爷等媳妇的规矩?还是不能娶小媳妇的规矩? 太后觉得陆庭舟这简直是胡搅蛮缠,可是人家就这么好端端地坐在这边,一脸温和地笑,一副咱们有商有量地来。 可太后岂有不知道,他这根本就不是和她打着商量来的。他这就是来通知自个一声的,要不然这么多年,自己让他成亲,他也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但是让太后拒绝他? 以太后对陆庭舟的了解,他还真能做出一辈子不娶的这事来。所以贵如太后,这会都有一种不上不下的憋闷感。 “成亲这等大事,岂能胡来,就算你愿意,”太后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 结果她正要开口再说的时候,就被陆庭舟借口了,他说:“只要母后答应,还有可担忧的。左右我的婚事也都是要请皇兄赐婚的。” 太后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没好气地说道:“哀家瞧你倒是颇为胸有成竹的模样,如今倒也不必来求着哀家。” “这世上也只有母后最疼我,我如何能不求着母后呢,”陆庭舟轻轻一叹息,抬头朝着太后看去。 太后瞧着他眼神里头,微微带着的乞求,就想起他那会年纪小的时候,想要骑马,可太监们却怕他受伤,不敢让他上马。后来他也是这么看着自己,还保证说,母后,我一定不会受伤的。 “你既是喜欢,母后哪有拦着得道理,”太后说了一会,终究还是退步。 陆庭舟依旧是一副浅淡的模样,左右他是吃定太后不会反对了。 不过也是,在这种年代二十三岁还没成亲,如今好不容易开口指定了姑娘,亲娘哪还有反对的余地。 “过几日,我还是要启程去边境,辽关马市重启之事已经准备到最后了。如今只需要签定协议,所以我必须还得再去辽关一趟,”陆庭舟说道。 太后一听他居然还要去边境,立即便不愿意了,她道:“咱们大齐朝人才济济,何须你一个王爷这般跑来跑去?是你皇兄派你去的吗?你若是不愿,让母后去同他说。” “母后,此事本就由我一手经办,我自有责任将它进行到最后。况且我本就是皇室宗亲,为大齐效力本就是我职责所在,”陆庭舟又突然低头轻笑一声道:“况且我大婚之后,势必将前往叶城就藩。” 就藩…… 这两个字犹如一道闪电般,劈头而过,让太后登时有些错愕。是啊,就算陆庭舟是她的嫡子,可他大婚之后,势必就将前往藩地。 “不会的,成王不也好好地待在京城里了,你也可以留在京城的,到时候母后一定会和你皇兄说的,”太后摇头,随后又坚定地说道。 “亲王就藩乃是祖制,皇兄便是让我就藩,也是合乎祖制的,”陆庭舟淡淡道。 谁知太后却突然有些激动,她看着陆庭舟道:“不会的,你放心,就藩之事肯定有周旋的余地,便是没有,有母后在,谁也不能让你。” 陆庭舟看着太后,脸上虽还是轻笑,可是眼底却越来越冷。 母后,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你也是帮凶。 ******** 谢清溪进宫第二日,萧家就派人送信来,让她过去小住几日。 萧氏本不愿让她去的,后来亲自来送信的婆子也不知说了什么,萧氏就又答应让她去了。所以谢清溪收拾东西的时候,格外高兴,她最喜欢去的就是外祖母家。 因为去永安侯府,就意味着她可以有大把大把出门的机会。 不过等她真的去了之后,才知道这会还真不是老太太想她了,是她舅母心急见她。 说来这门亲事吧,游氏是打心底一千个,一万个的赞同,可谁知道突然间清骏的婚事也定下来了。虽说清骏的婚事,和她没多大关系,可清骏的媳妇日后就是谢家的长媳妇,是萧熙的妯娌。 “这回进宫太后娘娘身子还好吗?”萧老太太是个沉得住性子,从闲聊家常开始。 谢清溪点头,“太后身子骨硬朗着呢,不过我没在寿康宫待多久。太后就让郡主带我去逛御花园了。” 一听到郡主这两个字,游氏就激动地忍不住了,她立即问道:“郡主性子如何?可还好相处。” 其实,萧熙是侯府嫡女,她这身份嫁谁都不差。只是如今有这么一个郡主嫂子,还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要是郡主是个跋扈的性子,萧熙又岂能受得了。 左右嫁女儿真是各种担心,女儿婚事未定的时候,生怕挑不着好亲事。可亲事定下来了,女婿的人选也满意,就开始担心夫家公婆是否宽厚,妯娌的性子是不是好相处。 游氏原本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毕竟谢家的人,她都了解。可如今突然冷不丁地多了一个未来大嫂,她心里头的焦虑简直是不少于萧氏。 就连老太太都嘲笑她说,就算她自个娶媳妇都没这么上心。 “郡主性子很好,她带我去逛园子看鸟去了,还说要送我一只呢,”谢清溪如实说道。 游氏一听,稍稍放下心来。待她再要问的时候,就被老太太打断了。萧老太太让萧熙待她回院子里头去玩。 待两人走后,游氏口气有些着急地说道:“母亲,我这边还没问完呢,您怎么就让清溪儿走了?” “你还想问她什么?郡主好不好相处,是不是跋扈的性子?”萧老太太冷哼一声。 游氏被她点破心思,一时也不说话。 倒是萧老太太呲哒了一句后,便又宽慰地说道:“太后宣婉婉她们进宫,那就是让为了让郡主见见未来的婆家人。你说郡主就算性子真的跋扈,她还能在清溪儿跟前露出不成?” “那可怎么般啊,这位郡主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一般。要是京城的姑娘,左右托人打听了就是。可这晋阳,难不成咱们还能派人去晋阳打听不成,”游氏有些头疼。 萧老太太没好气地说:“这媳妇是骏哥儿要娶,这儿媳妇是婉婉的儿媳妇,你跟着瞎操心什么。就算她是郡主之尊,只要咱们熙姐儿处处依理行事,难不成还怕她刁难不成?” “母亲说的在理,只是一想到熙姐儿要嫁人,我这心里头就难受,”游氏这会说了点掏心窝子的话。 老太太一笑,道:“我当初嫁婉婉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千挑万选的。最后挑中探花郎,样貌、品性处处都好,谁承想这成亲之后,竟是惹出个表妹的事情。” 老太太嘲讽地说道,让游氏一愣。没想到老太太平日里,处处都以女儿找了个好女婿为傲,结果这心里头到底还是埋怨谢树元的。 “说到底,能不能拢络住丈夫的人,能不能在后宅里头八面玲珑,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当年婉婉若是一味地吵闹,又哪会有如今这般光景,”老太太看了游氏一眼,嘱咐道:“趁着熙姐儿还在家里头,你可得好生教她管家的道理。女孩多学学管家,就算去婆家不用理事,可最起码自个的院子得收拾妥当吧。” 游氏连连称是。 “还有,熙姐儿是婉婉的亲侄女,但日后就算嫁过去,也不要处处出头,要以长嫂为先,免得让婉婉难做,”老太太叮嘱道。 其实这样的事情,京城多的是。大儿媳娶的是高门嫡女,小儿媳妇呢,就是自己娘家侄女。结果婆婆就偏心自己的亲侄女,一开始开始妯娌之间别些小苗头,可到了后头就闹成了兄弟不和。 老太太可不愿看见这等事情,发生在谢家。 游氏面色一僵,又立即保证道:“熙姐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不耐烦管这管那的,又怎么会处处争抢呢。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必亲自教训她。” ****** 谢清溪一进萧熙的屋子,就看见东厢房的炕上,正摆着荷包里,瞧着颜色还有图案都喜庆地很。 谢清溪拿到跟前,笑呵呵地说道:“这是给我绣的?” “什么给你绣的,我这是给自己绣的呢。”萧熙伸手就要去抢。 谢清溪呵呵只笑,过了半晌才板着脸道:“可我听说新媳妇到了婆家,可是要给婆家人准备自个针线的,到时候你还能不给我绣个荷包?” “表姑娘,你就别在取笑我们小姐了,您看看我们小姐这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萧熙的丫鬟出声替她解围。 “真是个好丫头,就知道帮着自个的小姐,”谢清溪看着海棠就笑了,半晌才说:“日后你定是要陪着我表姐出嫁的吧,到时候去了我家里头,我让我娘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枉费你这一片忠心。” 旁边的丫鬟们都笑成一团,倒是萧熙这会脸色恢复过来,捏了她的耳朵,便骂道:“我看最该管教的就是你了,才多大点姑娘,就亲事亲事的,我瞧着是你自个想嫁人了吧。” “那我可不要嫁人,我六哥哥都已经说过了,到时候他要养我一辈子的。到时候我只管在家里住着,反正有他养我,”谢清溪得瑟地说道。 “小六那个混小子,竟是和你胡说八道,看我下回见了姑母不告他一状的,”萧熙没好奇地说。 谢清溪赶紧笑,道:“表姐,我劝你还是算了吧。我六哥哥马上就成了你的小叔子了,到时候你也得送荷包给他的。小心他跟我娘告状,说您这针线不是自个做的。” 因着新媳妇到了婆家,都要给婆家人送些针线,不过有些家族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就算有心也无力,这针线多半都是丫鬟代绣的。 萧熙立即反驳:“给小六的荷包,自是我自个亲自绣的。” “哟,表姐,不错啊,这会就已经知道讨好婆家人了,”谢清溪又笑话她。 萧熙这会被她调笑的,已经头顶冒烟了。这丫头反正都有她说话的份。 ****** 钦天监这会倒是挺迅速地,很快就算出六月十六日乃是吉日。内务府自然是通知谢家的,萧氏这几年早就在准备儿子的婚事,所以聘礼自然也是早早地准备好了。 而晋阳许家那边,一听说许绎心被皇上赐婚了,就将嫁妆送往了京城。而晋阳公则也上折子,希望皇上准许他进京送女儿出嫁。 皇上自然是答应的。 谢清溪一直对于谢清骏成亲的事情,没有实际的概念。可是等她真的看见,穿着大红喜服的谢清骏站在自己的面前时,她一下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大哥哥,不要成亲了。” 谢清溪抱着他,就是嚎啕大哭。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寂寞如雪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德十八年六月十六日, 谢清骏大婚。 正德十八年九月十五日, 谢清懋大婚。 谢清溪嚎啕大哭地抱着谢清骏说, 哥哥, 你不要成亲了。 气的萧氏恨不能拿家法伺候她。你说说, 你大哥哥都多大年纪了, 你拉着哥哥同你一块玩不成亲, 你这不是祸害他嘛。 所以谢清溪被严厉教训,谢清懋成亲的时候,不许再说这种话。不过萧氏又用怀柔政策哄她, 只说要是二哥哥成亲了,萧熙就能住到她们家里,就能来陪她玩了。 结果这话说了, 谢清溪哭的更厉害。 其实, 她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真的不想让谢清骏成亲。她只是太伤心了, 觉得大哥哥要是成亲的话, 就属于另外一个人了, 以后最喜欢的人就再也不是她了。 谢清溪是真的觉得伤心, 从谢清骏出现在她生命开始, 她就最喜欢大哥哥。不管谢清骏是说话也好, 做事也好,她从来都觉得,我的大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 “哎哟哟, 你看看你哭的, ”谢清湛瞧她眼睛哭的跟小核桃似得,拿出帕子就给她擦,一边擦还一边说:“以后我要是成亲了,你要是哭的比现在轻,那我得找你算账了。” “你成什么亲啊,你不是说养我一辈子的,”谢清溪伸手就夺过他拿着的帕子,哭哭啼啼地说道。 谢清湛:“……” 他憋了半天才道,“那我成亲了,也可以养你一辈子啊。” “我才不要呢,到时候你和你媳妇甜甜蜜蜜的,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你想得美呢,”谢清溪很是不高兴地说道。 旁边的谢清骏听他们两,在这里斗嘴,只笑着摇头。他见谢清溪那眼泪就跟断了线地珠子一般,一直往下落。他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角,又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帕子,瞧着上头湿了一大片。 “清溪,真的不想大哥哥成亲?”谢清骏认真地问道。 旁边的谢清湛见他大哥问的这么认真,立即心底咯噔了一声,赶紧打岔道:“大哥,你别听溪溪这么说,她就是撒撒娇而已。” 这会谢清溪哭的好像都不能自已,其实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一件小事,可是却能勾住心底最伤感的情绪,一下子就能嚎啕大哭出来。 谢清骏见她哭的简直是停不下来,又问道:“你是真的不想哥哥成亲?” 别说旁边的谢清湛听出问题了,连坐在一旁的谢清懋都朝着他瞧了两眼。谢清湛尴尬地笑了两下,赶紧劝道:“大哥,溪溪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哄哄她就是了。” “你要是真不喜欢,大哥哥就不成亲了。” 幸亏这会萧氏被谢清骏早就劝走了,只留了他们兄弟三人在这处。结果谢清骏这话一说出口,吓得谢清湛差点抱着他的大腿哀嚎一声,大哥,千万别不要。 “溪溪,你快别哭了呀,你看因为你哭成这样,大哥心疼你都不要成亲了,”谢清湛赶紧拉着她的袖子。 结果谢清溪又一边哭一边拉着谢清骏的袖子说:“大哥哥,你千万别这样,我就是哭哭而已。” “可你要是这么哭,哥哥怎么能忍心呢。哥哥自然不愿意让你伤心,”谢清骏温和地说道,连亮若星辰的眸子都浸满了温柔。 谢清溪赶紧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道:“大哥哥,我不哭……” 结果说到这个字的时候,她猛地打了一个嗝。她捂着嘴巴,朝面前的三个哥哥看,只见其他两人都还好,只谢清湛笑的险些岔过一口气去。 “嗝,”谢清溪再要说话,又是一个响亮的打嗝声。 “哈哈,”谢清湛指着她就开始笑,谢清溪这会只能捂着嘴,不敢再张口了。 谢清骏让丫鬟倒了一杯水过来,结果她一连喝了三杯水,该打嗝还是打嗝。 待好不容易治好了谢清溪的打嗝,谢清骏这才带着他们两离开。走到园子里的时候,谢清湛有些佩服地看了他大哥一眼说道:“大哥,咱们家论最能治得住清溪的,也就你了。连爹娘都比不上你。” “清溪只是一时转不过弯罢了,你也别老是逗她,”谢清骏教训他。 谢清湛呵呵笑了一下,说道:“大哥,我看是你别老是这么惯着她。待日后她自个也嫁人了,难不成还能把你带到她家去? 谢清骏:“……” 一旁的谢清懋,突然轻笑一声:“她若是不愿去,招个上门女婿就是了。” 谢清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二哥,我的两位哥哥,咱疼妹妹能有个限度吗? ******** 这几天谢府的下人都很是小心,六姑娘的心情是真的不好。这会,谢清溪都觉得她很能体会到,林黛玉葬花时候的心情了,那个悲春伤秋的。 谢清骏对于她这种,大哥哥成亲之后就再也不会疼的想法,是真的觉得啼笑皆非。因此他很快就答应谢清溪,等天气暖和了就带她去骑马踏青。 谢清溪自打回京之后,就再没机会去骑马了,一听这样,只觉得心底的阴霾都去了一半。 萧氏看着她就是直摇头,她这个老闺女。 整个谢府因为这两门婚事,都开始忙碌起来。虽谢府每年都有整修,不过如今谢清骏和谢清懋既然成婚了,自然就是要分了自己的院子住了。萧氏开始让工匠,将谢府花园东边的一排房子围了一圈的围墙,变成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自然是操劳不得。闵氏倒是想操劳,可是萧氏也不需要她插手。 “大嫂,这些日子挺忙的吧?”闵氏坐在对面看了萧氏一眼,轻笑着问道。 萧氏颔首,道:“倒也还好,这事情一件件做便是了。” “所以我就说嘛,大嫂你是咱们家里第一能人,清骏和清懋的婚事不过隔着三个月,要是搁我身上,我定是不能手忙脚乱地,”闵氏恭维地说道。 萧氏拿过搁在旁边的茶盏,一下一下地拨弄茶盖,只是笑着却不接闵氏的这话。 倒是老太太瞧了这个二儿媳妇一眼,心里只冷笑,这闵氏就是人常说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头也没见她如何热络,这会大概是有些事情要求着了,只一味地讨好,却是落了下乘。 “大嫂,我有一事想同您商量,也不知当讲不当讲,”闵氏咯咯地笑了两声。 “弟妹,只管自个拿主意便是了,你若是觉得当讲便同我说,你要是觉得这事实在为难,不愿和我说,倒也可以,”萧氏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样子。 萧氏如今也是四十岁的人了,只是在岁月的沉淀之下,她身上散发着的是四十岁女子的风韵,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丝毫无损她的优雅。 反观对面的闵氏,虽说比萧氏小了几岁,到底也是十几岁姑娘的母亲了。可是她身上那件浅粉色马面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闵氏脸上立即露出尴尬之色,待过了一会,才又笑了下,不过这会她倒是学会了实话实说。她道:“其实也不是个大事,只是明雪呢,过两月便要及笄了。我估摸着大嫂你定是没时间,就想着这及笄礼便由我操持。” “原来是这事啊,”萧氏抿嘴一笑,便将手头的茶盏放了下来,瞧着闵氏道:“这事就算弟妹你不提,我也会让你操持的,毕竟明雪是你的亲闺女,到时候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同我说便是。” 闵氏一听这般轻易,立即喜笑颜开。 谁知萧氏下一刻便道:“咱们谢家公中给嫡女办及笄的例银是一千两,弟妹你若是什么时候开始置办东西了,只管让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让账上给你支取。” “一千两,”闵氏倒吸了一口气,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今一千两在珍宝斋,别说要买钗、笄和冠这三样东西了,只怕连前两样都买不着吧。” “公中的份例就是一千两,这还是嫡女的份例,庶女只有八百两,先前明贞和明芳及笄礼都是从公中支走了八百两,只是后头老爷和我又添了些银两而已,”萧氏手里头有银子,底气自然十足,对这几百两银子自然不会看在眼中。 可闵氏不一样,谢树钊一直当着京官,别说是灰色收入了,就连俸禄都少的可怜。他们这一房是吃住都在公中,平日走礼却是得自己出。谢树钊在外头行走,自然要花银子。闵氏的爹是国子监祭酒,这位置是一点的油水都没有。 所以她爹当了大半辈子的官,就攒下一屋子的书了。 这会闵氏提起这事,那也实在是因为,她就算想给女儿贴补,手里头也没有那样多的银子。特别是先前去了永安侯府,参加萧熙的及笄礼,瞧着人家及笄上用的簪和冠,上头的宝石都有鸽子蛋那么大。 如今萧氏说的也对,只是她也不好意思拉下这个脸面。 所以她这会又笑着看着老太太道:“娘,其实有个喜事,我一直没和你说,今个倒是想同说一声。” “什么喜事?”老太太见她眉飞色舞地样子,心里想着她能有什么喜事,却还是装作感兴趣的模样。 “其实是明雪的婚事有了眉目,”闵氏这会是真的发自心底的笑。 也不知谢家这辈是怎么了,就被人诅咒了一般,不管是少爷还是姑娘一个个地,不说成亲晚,就连这亲事定下来的都晚。之前是闵氏拿着架子,挑三拣四的,结果一拖就将谢明雪拖到了十五岁。 这会还亏得她娘家嫂子搭线,这才能得了这门好亲事。 “是哪家的少爷,说来给我听听,”老太太一听也是感兴趣,便赶紧问道。 自从她大嫂给她搭线之后,她也和男方母亲接触了两回,又四处打探了,都说这少爷不仅相貌好,还很是有些本事,如今正在大内里头当侍卫呢。如今这些勋贵家族的,都知道自己孩子走科举,那定是考不过的,干脆就将孩子送到宫里也好,送去五城兵马司也好,谋一份差事,靠着家里头的关系,再慢慢地往上头爬,说出去那也是极有体面的。 “说来娘和大嫂都该知道这家的,是安阳侯府长房的嫡次子,今年十九岁了,在京城防卫司当差。哥儿无论是长相还是品性,都是再上等不过的,”闵氏一提起这个就是不住嘴的夸。 老太太一听,略一思索,便问:“是安阳侯府成家?宫里头贤妃娘娘的娘家?” “可不就是嘛,”闵氏又是一笑。 老太太哪能不知道啊,这安阳侯世子都四十大几岁,马上奔着五张去了,却还是个安阳侯世子,只因为老安阳侯不仅活的久,而且坚决不让位给儿子。 “这事可是定下来了?”老太太又问道。 闵氏轻笑一声,便说道:“若是没个眉目,媳妇如何敢在你跟前说这事。这事是我娘家嫂子牵线的,先头我在别人家的宴会上,也遇到过安阳侯世子夫人,她对我们明雪是一百个满意。而且已经透过我娘家嫂子回话了,说过几日便让人上门提亲。” “这倒确实是一门好亲事,不错,不错,”老太太一听这个,也连连点头。 “所以媳妇才想着说,把明雪的及笄礼办的体体面面的,到时候再定下亲事,岂不是双喜临门,”闵氏也用帕子掩了下嘴巴。 萧氏没说话,倒是老太太很热络地说道:“既是如此,那是该大办。” 萧氏还是没说话。 闵氏见她一直不说话,便有些着急地问:“大嫂,你觉得我说的可在理?” “弟妹思虑的自然是好的,我这个做大伯母的自然也希望明雪的亲事能顺当。只是公中的及笄礼的定数素来就这么多,若是这会给明雪破例了,那下头的妹妹到时候要办及笄了,是不是也该多给些银两。弟妹也是管过家的,自然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话吧?”萧氏可不是软柿子,任由闵氏拿捏。 闵氏被她这么一反驳,一张脸又红又白的。 不过萧氏也不是那等一点情面不讲的,她道:“明雪是我嫡亲的侄女,她及笄的话,我自是不能一点表示没有。这样吧,我拿五百两出来,算是我和大伯给明雪的。” 老太太也点头,道:“你大嫂说的也对,我也拿八百两出来,有了这些银子,明雪的及笄总该办的风风光光吧。” 闵氏欢欢喜喜地要了银子,却不成想,也不知是谁嚼舌根,竟是将三姑娘和安阳侯府的少爷在议亲的事情,传的到处都是,整个谢府都知道了。 有朱砂这个包打听在,谢清溪自然也知道。 不过她知道的后果就是,又是一阵伤感。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三堂姐都要嫁人了,人生真他、妈的寂寞如雪啊。 结果,后来的教训就告诉闵氏,不该占的便宜,真的不要占。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踏青意外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月上巳节, 是一年之中, 女子难得出门的节日。谢清骏之前便已经答应带谢清溪出门踏青, 所以早早便准备起来了。 这会谢清溪把朱砂和丹墨都带着了, 原本她还邀请萧熙一块去的, 结果萧氏倒是不同意。只说如今谢清懋和萧熙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 两人不好在婚前再见面的。所以最后只能是谢家三兄弟带着谢清溪一块出门。 不过他们去的是城外的庄子上, 而谢家的其他姑娘,则是去了城中的上水河。 “六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谢明雯她们出门的时候, 正赶上谢清溪他们也一块出门,瞧着她便问道。 谢清溪笑着点头:“哥哥们带我去庄子上踏青,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我们是要去上水河边踏青呢, ”明雯欢快地说道, 她又有些可惜地说道:“六姐姐,你没和我们一起还真是可惜。我听说今个上水河那边可是热闹呢, 还有花会呢。三姐姐已经答应我说要带我一块去呢。” “没法子, 正巧就赶上今个了, ”谢清溪说的不那么可惜。 不远处的谢明雪朝这边瞧了一眼, 只看见谢明雯站在谢清溪跟前, 叽叽喳喳地说了不停, 便有些不高兴地喊了一声:“明雯,快过来,咱们该走了。” “等一下,三姐姐, ”明雯朝旁边瞧了一眼,只嘴上应了声,人却纹丝不动的。 倒是身边的谢清溪推了她一下,笑道:“三姐叫你呢,赶紧过去吧,要不然她待会又要训你。” “还是六姐姐你性子最好,”谢明雯吐了下舌头,和她说了声再见之后,便匆匆走了过去。 谢明雯过去之后,谢明雪拉着她便开始教训道:“你怎么回事啊,叫你也不应一声。人家是个什么身份的,你是个什么身份的,死乞白赖地上去说话,讨人嫌呢。” 谢明雯原本欢快的心情,被她说的荡然无存。况且这话说的也未免太重了些,这会谢明雪眼里头裹着泪,很是委屈地看着她说道:“三姐,你干嘛这么说我,我不过是个六姐姐说了几句话罢了。人家六姐姐什么都没做,你便整日看这个也不顺眼,看那个也不顺眼,我要去告诉娘,你欺负我。” “去吧,去吧,成日就只会告状,”谢明雪很是不屑地看着她说道。 谢明雯提着裙摆就要离开的时候,就见旁边谢清骏过来。谢清骏一瞧见她泪眼汪汪地便问道:“七妹妹这是怎么了?今个出去玩,还哭鼻子?” “大哥哥,”谢明雯一见谢清骏问自己,叫了一声,眼泪也不好意思流下来了。 “今个要出去踏青了,应该开心点的啊,”谢清骏温和地看着她笑道。 “大哥哥,你今个也玩的开心些,”谢明雯低低地说了一声,随即便垂下头。 旁边的谢明雪有些尴尬,因谢清骏打后头过来,所以她也不知道方才说谢清溪的话,到底有没有被谢清骏听见。这会她也是尴尬地叫了一声:“大堂哥。” “明雪,你是姐姐,应该好生和妹妹相处才是,”谢清骏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声。 谢明雪脸色一白,低低地说了一声:“是,大堂哥。” 待谢清骏走后,谢明雪脸色依旧难看地很,连谢明雯看了她的表情,方才对她的怨恨都没了。这会她拉了拉谢明雪的袖子,轻声道:“姐姐,我们赶紧上车吧。” “我被大堂哥教训,你如今高兴了吧,”明雪甩开袖子,就气冲冲地往前面走。 旁边的明雯被她甩开,无辜地站在原地,还是她的丫鬟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哄道:“姑娘,你心里头也别难过,三小姐性子来得急,去得也快。” “嗯,我们走吧,”明雪也只是点点头。 此时谢清溪虽看得远,不过却还是将这一幕瞧在眼中,谢清骏过来的时候,她还朝后面张望着呢。 “怎么了,”谢清骏见她一直朝那边看,结果就是看见明雪一把甩开明雯的袖子,匆匆地往前头去了。 “没什么,只觉得明雯真可怜,”谢清溪说道。 她是萧氏唯一的嫡女,自然是急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二房里头,明雪是嫡出的女儿,明雯是嫡次女,不过明雯下头还有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清霖,所以她是夹在中间的女儿,受宠程度远不如上头的姐姐和下头的弟弟。 “谁是可怜人,还未可知呢,”谢清骏扬唇一笑。 谢清溪转头朝他看了一下,显然是有些奇怪。谢清骏又摸了下她的脑袋,安慰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也该上马车了。” 这次踏青可是她期待了很久的,自然是百般欢喜。待上了马车之后,朱砂扶着她坐下,高兴地说道:“小姐,咱们待会去庄子上做什么?” “骑马啊,”谢清溪笑呵呵地说。 朱砂一听立即便苦着一张脸,她压根不会骑马,她有些期待地看了谢清溪一眼,又说:“能不能做些奴婢会做的事情啊?” “那不行,我就是为了骑马的,要是不骑马的话,我到底去干嘛,”谢清溪斜了她一眼,很是坚决地否认。 朱砂试探地说道:“咱们能放风筝吗?奴婢的哥哥这回替奴婢扎了一个可好看可好看的风筝,我能放吗?” 跟我炫耀哥哥? 谢清溪瞬间有一种,小姑娘你还真是关公门口耍大刀啊。 ****** 三月春光,草长莺飞,在城内的时候尚且看不出这不同来。可等马车往郊外走的时候,一掀开帘子,满目都是青葱地草绿色,看着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此时马车是从官道上走的,两边都是稻田,这会稻苗已经栽了下去,在庄稼地里冒出青青地头。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地树木,打眼看过去,就见树木都以茂盛地姿态朝着天际生长。 谢清溪看着朱砂深吸了一口气,便逗她:“要不你唱首歌?” 哟,她还以为朱砂会推脱呢,谁知人家大大方方地就揽了下来。 没一会,马车里面就传来一连串荒腔走调地歌声。 待到了别院的时候,里头的管事早早地便在门口等着了。一听说城里头的主子们要过来,这里的管事早就别院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恨不能在门口就披红挂彩的。 等谢清溪下了马车,这才想起一件事,她问朱砂:“你说江姨娘是不是就被关在这处别院里头?” “应该不会吧,奴婢听说这处别院是太太的陪嫁,江姨娘好像是被关在谢家的庄子上头,不过这周围都是京城贵人家里的别院田庄,我估摸着也不会太远,”朱砂很是头头是道地说道。 谢清溪夸她:“朱砂,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我祖母时常会和我一些,这会我听说要别院玩,早跟她打听过了,”朱砂得意地笑了下。 谢清溪点头,这人总得有个特长,包打听也算是一种特长啊。 管事领着谢清溪去了一早便准备出来的院子,朱砂和丹墨将带过来的骑马服伺候她换上。一身红色镶银边紧身骑马装,长及小腿的白色骑马靴,将她原本就修长的身体映衬地越发地修长完美。 女孩发育的本来就早,如今谢清溪也有十三岁了,不仅胸开始变得鼓鼓的,就连个子都开始拔高。朱砂和丹墨两人都比她年岁大,却没有她长得高。 不过谢清溪还真怕自个长得太高,毕竟这年头可不流行大长腿了,别的贵女走出去都是弱柳扶风的美好姿态,她若是长得太高,就只剩下人高马大了。 她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宿舍有个姑娘,身高一米七,体重就五十二公斤,可是愣是让人有一种虎背熊腰的错觉。 待她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就见谢清湛正拿着马鞭,在那里一下下地挥动。他一转头,就看见谢清溪站在不远处,春风拂过,轻轻掀起她衣裳的一角。原本就白嫩如雪的人,在大红这样火艳的颜色之下,越发被衬托地如同玉人一般。 丹墨重新给她梳了头发,将发鬓都拆散了,将如墨般的长发都盘在发顶,只用一只精巧地玉质钗冠束住,钗冠上头是雕刻成镂空的花纹。 “女孩子就是慢,”谢清湛瞧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 如今他年纪也渐渐长大,同窗之间的话题,也慢慢开始涉及到姑娘。只不过谢清湛甚少参加罢了,一是谢家的家教严,二是他觉得不管是他们谁说的姑娘,都没自个的妹妹好看。 谢清溪的容貌是真的融合了父母之间的优点,这也是谢明雪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谢明雪虽说也是清秀端丽,不过距离让人惊艳的程度,着实是差了些。 “大哥哥他们呢,”谢清溪这会倒是没反驳他,只欢快地跑了过去,扶着他的手臂就问道。 谢清湛见她一张嘴就只问大哥,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大哥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六哥站在这里等了你很久。” 谢清溪听了他的话,便立即是一连串轻笑之声。她讨好道:“六哥哥如今说话真是越发地有意思了。” “六哥哥,我这一身好看吗?”谢清溪高兴地问道。 谢清湛假装不在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随后才道:“不错,不错,勉强看得过去吧。” “你刚刚明明就看呆了,”谢清溪立即指出他的谎。 谢清湛是真的服气了这位姑娘。 这会谢清骏和谢清懋提前到马厩里检查马匹,如今京城马球日益风行,别说很多世家公子会骑马,就连不少姑娘私底下都有偷偷地学习。 不过学归学,但一定得注意安全。毕竟摔马可不是一件小事,轻则擦伤,重则可就是断手断腿了。 所以在谢清溪他们来之前,谢清骏和谢清懋亲自检查了他们要骑的四匹马。这会谢清骏又带了谢家会骑马的护院过来,这些护院在旁边各自检查他们自己的马匹。 “没问题吧,”谢清骏检查完他和谢清溪的马后,就问了旁边的清懋,他是负责检查他自己的和清湛的。 清懋点头道:“没什么问题。” ******** 其实很多时候,就好像真的有一只手在牵动着各自的命运一般,该在何处发生何事,一切都已经有了安排。 就好像,谢清骏如果不领着谢清溪出来,就不会撞见如今这一幕,只怕日后许多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这会,谢清溪正慢悠悠地骑着马往前头走,谢清湛都已经纵马跑了一圈了。 不过谢清溪却沿着道上慢慢地走,她骑着地马大概也很是悠闲,一边驮着她还一边甩着马尾。 这处别院的东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而西边隔着一条小河,却是一片一眼望过去瞧不见尽头的杏花林,此时正值杏花盛开之时,远远看过去如同是一片片悬浮在半空之中的云团。 “大哥,二哥,你们都别骑得这么慢啊,要不然多没意思,”谢清湛在前头勒住缰绳,回头朝这边高喊一声。 谢清骏并不搭理他,只转头对清溪说道:“如今春日风景正好,咱们在这一处略走走,倒也是好的。” 谢清溪指着前头的不远处小溪,问道:“大哥哥,你会捉鱼吗?我一直都好想在河边捕鱼,然后直接在河岸边上烤着吃。” 其实这就像是现代极其流行的农家乐,自个抓了鱼,自个在湖边烤了。 谢清骏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最后却还是答应了她。 谢清溪蹲坐在岸边草坪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有些了无生趣地看着河里的人。此时,谢清骏已经将靴子脱了下来,裤子挽在膝盖上面,袍子掖了起来。他一手拿着一支鱼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看,就在谢清溪以为他都石化的时候,突然他凶狠地朝水中狠狠一插。 谢清溪看着他这幅志在必得的架势,立即站了起来,兴奋地问道:“大哥哥,抓到了吗?” 结果,谢清骏把鱼叉拔起来之后,就只有满叉子的淤泥。 谢清溪这会总算发现了,她天神一般地大哥哥,居然不会抓鱼。 这能算是缺点吗? “清溪,你就别为难大哥了吧,”这会连谢清湛都看不下去了,谢清骏都在水里头站了一刻钟了,结果别说鱼了,就连虾都摸到一只。 要不是谢清湛知道,他这个妹妹有多喜欢大哥,都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整治大哥了。 就在谢清溪刚要过去叫谢清骏上来的时候,对面杏花林里传来一阵阵地马蹄声。她好奇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几匹马几乎是在杏花林中横冲直撞,若不是这些人的骑术高明,只怕早就撞到树上了。 结果,她正这么想的时候,就突然看见一个姑娘突然从横边走了出来,而此时最前面的马匹已经冲到了她的跟前,就见骑马之人赶紧一勒缰绳,马匹猛地受力,往后仰去前蹄腾空在半空之中。 “小心,”谢清溪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忍不住脱口喊道。 此时骑马之人已勒住缰绳,赶紧下马查看面前之人,却见她紧紧闭着眸子,旁边的丫鬟早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成洙,你撞人了?”后面的少年赶上来,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别的。 骑马之人也不管他,只打横便抱起女子,就是往回走。 受伤姑娘的丫鬟只得哭哭啼啼地跟了上去,结果她一站起来,对面溪水边站着的谢清溪脸色就变了。 她看着那丫鬟,有些颤声道:“大哥哥,我怎么觉得那丫鬟,是谢明岚身边的宁远?” 谢清骏没说话,却是扔掉手中的鱼叉,便淌着水就往对面去。 谢清溪一见,又赶紧喊:“大哥哥,你鞋都没穿呢。”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最后一搏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谢清骏鞋子都穿, 就淌过溪水去了对面的杏花林。谢清溪赶紧拎着他的鞋袜追上去, 而谢清懋也是赶紧跟着过去。 原本在不远处的家丁, 一进少爷小姐们都往对面去, 立即跟了上去。倒是谢清湛还在不远处骑马呢。 好在离这不远处, 就有好几块石头摆在溪水上头, 只要踏着石头就能往对面去。谢清懋走在前头, 小心翼翼地搀着她。 待他们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一脸铁青的谢清骏正拦着对面的一行人,而为首的男子手中抱着一个姑娘。 谢清溪打眼一看, 可不就是他们家的四姑娘,这会眼睛紧闭着,脸色也有些苍白。而旁边则是跟着她的丫鬟宁静, 此时宁静脸上也皆是惧色, 只怕这惧怕也是从谢清骏出现的时候开始有的。 “这位公子,在下要赶着送这位姑娘前去医治, 还请公子让一下道, ”对面抱着谢明岚的男子, 瞧了一眼谢清骏, 见他一身锦衣玉带, 只不过这会却是赤着一双脚, 裤子也挽到了膝盖之上。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装扮,也丝毫无损他一身的气度。谢清骏冷冷地扫了这男子和他怀中的谢明岚,便道:“还望公子把你怀中的姑娘交给我。” 这男子正要问你是何人, 我为何交给你的时候。 就听谢清骏又说:“我是她亲哥哥, 在下谢清骏。” 男子一听便唬了一跳,他便猜测着,大概是家中兄长带着妹妹出来踏青,结果人家姑娘却被他们骑马给撞着了。 况且人的名,树的影,谢清骏这个名字如今要说京城勋贵之中,有谁能没听过,那他绝对会被耻笑。 男子立即道:“在下安阳侯府成洙,方才骑马不慎撞上了令妹,一时情急之下冒犯了姑娘。” 此时对面有人朝这边看过来,谢清懋微微移了下身子,将谢清溪挡在了后面。陆允珩本来还觉得晦气呢,好不容易出来跑马,结果就撞到人了。 没想到这个成洙倒是会撞,居然撞到了谢家的姑娘。 就在此时,对面就传来叽叽喳喳地声音,听着全都是姑娘们,估摸着正朝这边走呢。 谢清骏上前一步,便是伸手抱过谢明岚,他又看了一眼旁边身子不停在发抖的宁静,吓得宁静险些要跪下。 这会谢清骏脸色铁青,就连谢清溪瞧着她大哥哥这幅神情,都不敢再说话了。她提着谢清骏的鞋袜,只敢跟着他后头往回走。 陆允珩在身后想叫她,不过又瞧见旁边这群人的眼神,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怒道:“看什么看,你们都看什么呢。” 谢清骏将谢明岚抱着的时候,却是一不发,旁边的谢清溪瞧了一眼,轻声问谢清懋:“四姐没事吧?” “死不了,”谢清懋淡淡回道。 谢清溪:“……” 二哥哥,你未免也精辟了吧。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谢清湛这才赶过来,他一瞧见谢清骏怀中的人,便立即喊道:“四姐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被马踢伤了,不过我们站得远也没瞧清楚,”谢清溪瞧了他一眼点头说道。 “那得赶紧叫大夫啊,踢伤可不是小事,要是弄不好骨头都得断了,”谢清湛说道。 谢清溪朝里面望了一眼,又看着谢明岚凉凉地说道:“骨头断了算什么,我听说以前有个姑娘被马踢伤了,后来一辈子都没生养过呢。” 谢清骏立即训诫道:“清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谢清溪看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睛的谢明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还不是担心四姐姐,不过四姐姐一向吉人天相,我估摸着她怎么都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吧。” 这会谢清懋看了她一眼,只轻笑了一声,便摇了摇头。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谢清湛瞧了一眼在草坡上悠然地吃草的马匹,因着他们都是骑马出来的,就没驾马车,如今这边有个伤员,自然是要坐马车的。 “我回去让人驾马车过来吧,正好让四妹在里面休息,还有她这丫鬟也是不会骑马的,”谢清懋闻,立即说道。 谢清骏轻点了下头,他便立即上马离去。 一直等到马车回来的时候,谢清溪才有些惋惜地说道:“咱们今个的踏青算是没了。” “清溪,你坐马车,”谢清骏见她要去拉马,便立即说道。 谢清溪虽不愿意,却还是乖乖听了他的话上马车。 这会谢明岚已经被安置在马车榻上,她的丫鬟宁静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一见谢清溪上来,便要起身给她行礼。 “好了,别多礼了,你好生照顾四姐便是了,”谢清溪立即摆手让她坐下。 谢清溪就在侧边的锦榻上坐下,转头看了谢明岚一眼,便问坐着的宁静:“你们怎么过来的?” 宁静抬头看了一眼她,显然是不懂谢清溪问的什么意思。 “我是谁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待着的庄子应该离这里不算近吧,走路只怕要半个时辰,所以带你们来的马车是谁驾的?”谢清溪依旧笑意吟吟,不过语气却没那么和善了。 宁静只低头,说了一声:“并没人带姑娘和奴婢过来,只是姑娘说今个是上巳节,全城的女子都可以出门踏青,所以她才想着到这里来踏青的。谁承想竟是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会宁静好像抓到稻草一般,抬头就对谢清溪说道:“姑娘,你可要帮帮我们家四姑娘啊,方才那个少爷可是抱了咱们家的姑娘。万一要是传了出去,我们姑娘的名声可就全没了。” “哦,你怎么知道就能传出来呢?”谢清溪又轻笑着问她。 宁静闪烁了一下眼神,这才缓缓说道:“方才那样多的人都瞧见了,人多口杂的,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模样呢。” “那可真可怜,”谢清溪淡淡道。 结果她说完这句,就再没下文了。宁静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谢清溪已经转头看向别处了。 待过了一会,马车就停下了,只听外头骑在马上的人都下了车。,没一会就听进有一阵吵嚷声传来,哀求之声简直是连绵不绝。 宁静忍不住抬头看了外面一眼,谢清溪这会也正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宁静不敢搭话,不过谢清溪却很是满足她的好奇心,掀开帘子。不过宁静朝外面只瞧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们平日里正在住着的庄子。 “原本该待在家里的姑娘,却跑到外头去了,这会还出了这样的事情,庄子上的人自然得带回去好好审问,”谢清溪特别将好好审问这四个字咬得极其地重。 这句话果不其然地让宁静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有些惊惧地看了眼谢清溪。 又听谢清溪不紧不慢地说道:“四姐是我爹的女儿,我爹自是不好惩罚她。不过这些不精心照顾主子的奴才,却是留不得了。” 宁静一低头,就瞧见手腕上带着的金镯子,这镯子虽细,可是却是足金打造的。都是这些东西让她迷花了眼睛。 “六姑娘,我……”宁静刚要说话,就听见一声低低地□□声,从锦榻之上传来。 谢清溪轻笑了一声,对她道:“看来是四姐姐要醒了,你快过去瞧瞧吧。” 原本是欢天喜地出门踏青,结果回来却是捆了一大帮子人。谢明岚这会已经苏醒了,宁静扶着她下了马车,谢清骏只看了她一眼便道:“扶着四姑娘回院子里去。” “清溪,你也回自己的院子,”谢清骏面色依旧冷凝,看起来这会是真的惹怒了他。 这会朱砂和丹墨赶紧过来,伺候她往自个院子去。而身后的家丁问,这些从庄子上绑过来的人,要怎么处置时,谢清骏只让他们把人扔到柴房里头看管起来。 谢清骏亲自去找萧氏,将此事说了一遍。萧氏一听,谢明岚都被送到庄子上去了,都能折腾得起来,立即便冷笑道:“你爹这会就该知道,他这个好闺女究竟能给她闯多少祸了。” “能做成这样事情的,必是里应外合的,”萧氏又是一阵冷笑道:“你爹就算送了明岚去庄子上,也生怕让人他的宝贝女儿遭了罪,只怕这庄子上的人早已经被她上下买通了。” “我已经捆了人过来,立即便派人去审问他们,”谢清骏说道。 萧氏点了点头,又说:“这是后宅的事情,你是个爷们,本不该你管的。如今你既是将人都捆回来了,只管交给我便是了。” 其实这事要问清楚压根也不难,萧氏都没亲自出面,只派了身边的妈妈过去,没一会就问清楚了。原来是这四姑娘身边那个叫宁静的丫鬟,跟安阳侯府太太身边的管事家里头挂带了些亲戚。 结果谢家的庄子就正巧跟安阳侯府家的庄子,就离得不远。自从谢明岚去了庄子上头后,谢树元也没说让人将她看管起来,所以她出入倒是极为方便,再加上她和江姨娘手头都有银子,母女两人出手又都大方,渐渐就收拢了庄子上的人。 这会安阳侯的少爷要到庄子上踏青,也就是这个宁静打探回来的。 “这个没脸的东西,”萧氏听了之后,险些昏厥过去。 如今她忙着两个儿子成婚的事情,只不过对庄子问的略少了些,就能生出这么多事端。这会沈嬷嬷却又道:“太太,老奴听着是安阳侯府的少爷,就是不知是哪位少爷。” 萧氏朝她看了一眼,沈嬷嬷便说:“二房的三姑娘不是正在跟安阳侯府的少爷议亲,这万一要是……” 萧氏这会是真的倒抽了一口气,她方才光顾着想着要怎么和谢树元说这事,却是忘记了还有这茬。 她赶紧又派人去问谢清骏了,可知道那抱着明岚的人,是安阳侯府哪房的? 结果谢清骏只说,并不知他是安阳侯府的哪位公子,只知道名字叫成洙。 萧氏又连忙派人去打探,好在这少爷的名字不比小姐的,略一打探就能知道。 等萧氏知道,这成洙就是安阳侯府长房嫡次子的时候,二房的闵氏也知道了。这会她一听自个的好女婿人选,居然和谢明岚惹出这等事情,立马就跑到老太太院子里头开始哭诉,当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是萧氏指使的。 “娘,这会你一定要给我们明雪做主啊,如今这府里头谁不知道明雪正在和安阳侯府长房嫡次子在议亲,结果就出这样的事情,我们明雪日后可要怎么做人啊,”闵氏捏着帕子就开始哭,这会她是真心实意地在哭。 好不容易相看了一个女婿,结果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听说明岚可是被人家给抱了个满怀,要不是清骏他们正巧撞上了,只怕这事传的满城风雨之后,她才能得了消息。 所以这会她是哭的真委屈,老太太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就见她一头冲进来,就开始哭哭啼啼的。 待她不说话了,老太太这才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这般哭哭闹闹的。” “娘,”闵氏叫了一声,便又开始哭,老太太实在是不耐烦她只知道哭的性子。 最后还是闵氏身边的婆子,将这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给老太太听。老太太一听是明岚惹出的事情,脸上立即讪讪的。 这会又听闵氏开始骂道:“也不知是跟谁学得手段,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怎么别人都撞不到,偏偏就撞到她了。如今倒好了,出了这等事情,咱们家的脸面可都被她丢光了。” 老太太一听她这话,便觉得刺耳。不过这会她也不好公然维护明岚,只说道:“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的,这会事情不是还没弄清楚呢。过会叫了你大嫂过来,将话说清楚便是了。” “怎么能说清楚,谁都看见了,大少爷捆了庄子上的人回来,大嫂派了身边的婆子去审问了。只怕这会什么事情都弄清楚了,大嫂却一声都不敢咱们说,莫非是觉得我们二房没他们大房有出息,便这般糟蹋我们,可怜我的明雪儿……”闵氏说着又开始哀嚎。 只是她的声音太过尖锐,让走到庭院的人都听个分明。谢树钊有些尴尬地瞧了眼身边的兄嫂,开口尴尬地解释道:“大哥,大嫂,她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们别往心里头去。” 谢树元只不说话,倒是萧氏依旧温和地笑了下,道:“咱们是做大哥大嫂的,这点肚量倒还是有的。” 待三人进来的时候,就听老太太正斥责闵氏:“什么长房、二房的,都是一家人,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我也是饶不了你的。” “母亲,”因着谢树元没让人通禀,所以这会他一进来叫了老太太一声,闵氏的脸色都白了。 其实萧氏这会也尴尬,谢明岚虽不是她生的,她却是嫡母。如今不懂事的庶女弄出这等丑事,那就是自己这个做嫡母的不称职。 “这事想来母亲也知道了,”谢树元朝老太太看了一眼。 老太太点了点头,却还是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先头只你弟妹在这哭哭啼啼的,倒也没听清楚是什么事情。” 闵氏被老太太这话说的,简直是一口血要闷在胸口,合着她刚才说的都是废话啊。 谢树元其实也是刚知道而已,所以这会萧氏就将这事原原本本地说了。说完之后,堂上坐着的人都默不作声。 其实坐在这的也都算是受害者,萧氏是被庶女摆了一道的嫡母,而闵氏夫妻则是女儿的婚事被截了胡。 可如今事情已经出来了,谁都逃脱不了,倒不如坐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将此事解决了。 这会老太太倒是问了:“不是说明岚被马踢伤了,如今怎么样了?” “这会已经醒了,媳妇已经派人去看过了,就连老爷都亲自去了一趟,”萧氏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如今依你只见,这事要如何了结?”老太太瞧了萧氏一眼。 萧氏只转头看了谢树元,半晌才道:“媳妇到底年纪轻,没经过事情,这等大事还是娘和老爷拿主意便是。” 谢树元有些尴尬地瞧了萧氏一眼。 “若是安阳侯府的人能上门提亲,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谢树元瞧了一眼对面的谢树钊夫妇,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萧氏听他说了这话,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他还真有脸面。 所以她立即冷冷道:“说来这也是家丑,不过二弟和弟妹都是自家人,我倒也不怕实话实说了。方才媳妇和老爷也去明岚院子里了,她只说今个是上巳节,想趁着这机会出门踏青散散心,因着无心才会遇上这等事情的。” 闵氏眼皮一翻,就是露出个白眼。 萧氏也不瞧她,只又说:“不过先前清骏已经把庄子上的人绑回来了,早就已经问清楚了。明岚过年那会就见着这位安阳侯府的公子了,只那会没个机会下手。后来,她的丫鬟宁静就假托有亲戚关系,就同安阳侯庄子上的人套近乎。所以这位公子要来踏青的事情,宁静一早便告诉了明岚。” 她叙述地虽然平直无波,不过众人听了却都是尴尬不已,特别是老太太,只觉得一张老脸都没处放了。 而谢树元更是失态地朝她看了一眼。 “方才我见老爷一片爱女心切,倒是没好意思说。”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爹娘话别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萧氏的话说完之后, 真正是一片寂静, 安静就只剩下呼吸地声音了。 谢树元盯着萧氏看, 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萧氏也冷冷地回看了他一眼, 如今她真是看清楚谢树元了, 他就是打算在这里和稀泥是吧。 他大概是觉得谢明岚左右不过是个小庶女罢了, 所以什么都是和稀泥的态度。当然了, 庶子说不定还能乱家,庶女到了年纪嫁出去就好了,所以谢树元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家后院有什么要收拾的。 至于谢明岚, 他也早就想好了,只等到了年纪就将她嫁出去就算了。 如今徒生这种风波,谢树元也觉得脸上无光。先前他一回来就被告知此事, 原想着这般被外男抱住, 确实是不合规矩,但当时也是情急之下。到时候两家通气, 让安阳侯府上门提亲, 那这事也算是解决了。 可这会倒是好了, 萧氏早就将这事问的清清楚楚了。压根就不是什么意外, 根本就是谢明岚自己故意为之。 谢树元只觉得当众被打脸, 低声便道:“你怎么方才不跟我说?” “刚才老爷不是着急来娘这边, 哪有时间给我同你说这些事情,”萧氏冷笑一声。 谢树元尴尬地瞧了她一眼,却也不再说话。 倒是对面的闵氏, 这会又开始哭道:“我可不就是说嘛, 小小年纪也不知跟谁学的鬼祟伎俩,自己不要脸面也就罢了,居然还连累了我的明雪。我可怜的女儿啊。” 谢树钊看着她一边哭一边骂,还是忍不住扯了下她的袖子,低声道:“好了,别哭了,事到如今是你哭就能哭回来的吗?还有到底是一家人。” “别人都不要脸面做出这等下作事情来了,还不许我哭两声,我的明雪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这会弄出这等事情。还有我们把她当作一家人,她是怎么对咱们女儿的,这种家人……”闵氏没说到底,不过那语气中的鄙视却是表露无遗。 萧氏一辈子没在闵氏跟前低过头,可这会坐在这,听她指桑骂槐地,却是一句话都不能反驳。 “好了,别嚎了,要是哭两声就能管用,你就可劲的哭,”老太太冷眼看着她说道。 老太太到底是积威甚重,这会闵氏也只是捂着帕子,低低地抽泣。 老太太又扫视了这两房家长。叹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明雪和安阳侯府这亲事是不能再继续下去的。” 闵氏嗷地一声,放开嗓子哭出来了。 谢树钊这会是真尴尬了,可是光拉袖子已经不管用了。闵氏用帕子捂着脸就开始拼命地哭。 “好在这亲事原本也就咱们两家知道,如今就算中断了,也传不到外头去,”老太太也不管闵氏了,只让她赶紧一边哭去吧。 “啊,”闵氏又拖长调子哭了一声,吓得对面刚要说话的萧氏一激灵。 萧氏瞧了闵氏一眼,是真想不到,平日也算是端庄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该撒泼的时候就一点不掉链子呢。要真让萧氏做这种拉下脸面的事情,说实话她还真的做不了。 “好了,别嚎了,我说过你多少次了,没个准数的事情就不要拿出来说,你看看现在好了是吧?你自个到处炫耀,丢脸的还不是明雪,”老太太实在是被她嚎烦了,便说道。 老太太看了一眼萧氏,只道:“就象老二说的这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如今也只能处理。清骏和清懋的婚事正在节骨眼上,特别是清骏他可是皇上赐婚的,咱们这会可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 萧氏心头一窒,便听老太太开口道:“咱们先等等看安阳侯府究竟要如何吧。” ******** 结果安阳侯府那边就跟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个音信了,可是京中却传出了消息,只说谢家有位姑娘在踏青的时候,被安阳侯府家的少爷抱了个满怀。 结果这传也没说个清楚,所以如今谢家待嫁的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甚至连十三岁的六姑娘都牵扯到了其中。闵氏听到这事恨不能立即去外头敲锣打鼓地说,被抱的是谢明岚,跟她家的明雪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这事关系到整个谢府姑娘的名声,她也就只敢想想罢了。 可萧氏却等不下去了,她的清溪如今都十三岁了,好不容易千宠万宠养大的姑娘,怎么能忍心让人败坏了她的名声。 于是萧氏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在她面前的就两个选择,要么安阳侯府来提亲,要么谢家将谢明岚远远地嫁了。 谢明岚这些日子一直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头,除了每日送饭之外,谁都不许见。宁静早就被远远地发卖了,不过婆子去搜她住处的时候,就发现她一个小丫鬟竟是有那样多的金银首饰。 谢树元一回来就被叫到了萧氏的院子,此时谢清骏兄弟三人已经在了。萧氏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说道:“去把四姑娘和六姑娘都请了过来吧。” 谢清溪被叫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屋子里头不寻常的气氛。她不敢象往常那般和萧氏撒娇,只乖乖地坐在谢清湛的旁边位置坐下。 谢明岚被带过来的时候,只穿了件草绿色绣缠枝莲花的褙子,头上带的也只是简单的赤金钗环,整个人清瘦却不显潦倒。她被丫鬟领进来后,就直直地站在正中央。 萧氏看了她平静的脸,就好像早已经预知到自己的未来一般。她淡淡一笑,便道:“如今咱们一家也算都来齐了。你大姐姐是出了嫁的女儿,倒不必叫她了。” 谢树元讪讪一笑,问道:“夫人这是作何?” “做什么?”萧氏嘲讽一笑,看着谢明岚冷冷道:“如今京城之中风风语传的满城皆是,她一个人犯错,却拉着全府姑娘的名声垫背。事到如今,我便是不管也得管起来了。” 谢树元自然知道这几日在京城的流,他知道萧氏在京城素来有些脸面,可是他是真不好意思和萧氏提这事。 “那我只问一句,明岚,你做下这等事情的时候,可有想过谢府,想过你的这些姐妹?”萧氏问她。 此时谢明岚只淡淡抬头,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上首的两人,一个是她的亲生父亲,一个是她的嫡母。人人都说庶女的命运,是掌握在嫡母的手上,可她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可她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却一次又一次摔得头破血流。 “想过,我自然想过,”明岚看着萧氏,忽然淡淡一笑,她说:“我在想同样是爹爹的女儿,六妹有了危险就全家都担心,我有了危险,不过是慌乱之间抓了大哥的手,就变成了要谋害妹妹。” “所以呢,这会你自己想尽一切办法,要赖上安阳侯府的少爷,也是你妹妹逼迫你的?”萧氏不欲和她口舌之争,可如今看来她却还是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了我的模样。 谢明岚脸色一白,却想开口分辨。 可萧氏却冷笑道:“你也别再扯些谎来哄人了。那些奴才都是贪生怕死的,即便你散尽了私房买通他们,几棍子下去还不是什么都招了。” 谢明岚看着面前的萧氏,又看了眼旁边的谢树元,知道她说的话并没有哄自己。 她真的是说到做到。 有时候谢明岚也怨恨,为何萧氏就是这般聪慧能干之人。若是萧氏稍微愚蠢那么点,江姨娘也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自己身为一个大家闺秀也不比为了自己的婚事这般打算。 “如今安阳侯府什么话都没有,看来你的算盘是落空了,如今你要作何打算?”萧氏问她。 谢明岚淡淡抬头,看了谢树元一眼,只轻笑道:“不是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的,我的婚事自然由爹爹替我打算。” 谢树元显然没想到,谢明岚这会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他立即皱眉呵斥道:“明岚,你如今犯下这等大错,还是不知悔改吗?” “悔改?我有什么可悔改的?”谢明岚突然扬唇发出一声嘲讽地短笑,她看着谢树元便道:“若是爹爹能公平地对待我和六妹,如今我需要这般为自己谋划吗?” 谢清溪这会也抬头,她没想到谢明岚居然丧心病狂到,连这个家中唯一疼爱她的谢树元都怨恨上了。 只听谢明岚这会几乎是要将心头所有的怨气都散发,她说:“自小我处处比她强,爹爹说女孩子要饱读诗书,要养成清贵之气,我便认真地读书,就算大姐和二姐年纪比我大,我都从来不比她们差。可是六妹呢,她自小就不爱读书,可是爹爹你照样疼她,照样喜欢她。” 谢清溪有些怔住,不由又苦笑了一声,所以说学渣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处处受人鄙视。 “你如今说我犯了大错,可你想过我为什么要冒着毁了名声,也要犯下这等错误,”谢明岚看着谢树元,“我如今都已经十四岁了,却还因为一点小事被送到庄子上去。太太和大哥都恨不能我姨娘和我立刻去死,我若是不为自己谋划,那日后谁又会为我上心呢。” 原本一个讨伐谢明岚的会议,如今倒是让她反客为主,变成了对谢家的控诉大会。 “我知道爹爹自然也会把我嫁了,只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明明也是出身显贵之家,凭什么我就要被远远地发嫁出去,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谢明岚这会直愣愣地看着谢树元。 谢树元没想到她心中竟是对自己这般怨恨,谢树元努力地张了张嘴,可到最后都一句话没说出来。 倒是萧氏对她可没那么多复杂情绪,她道:“你如今的盘算不过是一场空罢了,既然安阳侯府不愿娶你,你若是不愿远远嫁了,我倒是可以一杯毒酒送你上路。 萧氏也抬头看着谢明岚,她似乎都不知该怎么和谢明岚说话了,或许更准确地说,她觉得谢明岚压根就是疯了。 礼法教条之中,本就是嫡庶有别。若是庶女都象她这么想,那还要礼法教条干什么,还要嫡室侧室之区别干什么。干脆大家都混叫一气,一家人不分大小不顾嫡庶,这就算是她所谓的公平公正了。 谢明岚这会大概也是抱着鱼死网破地心了,她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母亲您逼死庶女,大哥和二哥的婚事倒是定下了,只可惜了六妹妹,好好的姑娘的名声也要跟着我一块葬送了。” 这话已经是□□裸的威胁了。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谢清骏,突然站起身来。他走到谢明岚面前。他低头看了眼谢明岚,问道:“四妹,可是觉得爹娘待你不好?委屈你?” 谢明岚只梗着脖子,不答一。 谢清骏伸手就拔下她头上的金簪,谢明岚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不知她这般举动的缘由。谢清骏却是将手上的金簪放在手心之中,略掂量了一下说道:“这根金簪是赤金打造的,而且是实心的,大概在一两左右。” “一两金子兑三十两白银,一两白银兑一吊钱,至于一吊钱可以一个五口之家在京城生活两个月。你随随便便戴在头上的一件首饰,就是寻常人家十来年的嚼用,你觉得爹娘对你还不够好吗?”谢清骏退后一步,却是略弯下腰直视着她。 谢明岚说的那些疼爱、喜欢都是似是而非的东西,如今谢清骏只一句话,就抹杀掉了她所有的不平。 “你一个月月银是六两,清溪是八两,每季度六件衣裳,三套首饰,光是这些衣裳首饰每年家里头都要出三百两左右,还有你寻常吃的燕窝、人参这等滋补的东西,”谢清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明岚,做人应该讲良心。父亲待你如何,我想不用我说,你自己心中也知道吧。” “还有,就在你出事的前几日,父亲便同我商议,准备给你和清溪一人一间铺子,以作你们及笄时的礼物。清溪明年才是及笄礼,他这般做是为了谁,你应该知道吧?”谢清骏说道这里,又朝她看了一眼。 原本还梗着脖子的谢明岚,被谢清骏这番话,连敲带打,却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而此时谢树元则依旧是木着脸,他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只是走到谢明岚的身边时,说道:“你觉得我处处不为你着想,我自也是无话可说。如今这桩事我便如了你的愿,也就算是了断咱们今生的父女缘分,只怕你下一世再投胎,千万别再做我的女儿了。” “爹爹,”谢清溪这会看着谢树元脸色苍白,连走路的姿势都是虚浮的,心里面也难过地要命。 可谢树元只摆了摆手,径直往前走。 只是在门口处,他刚要抬腿过门槛,却一头栽了下去。 “爹,”当场便是好几个声音同时叫起。 谢清骏是最先冲过去的,身后的谢明岚也想过去,却是被谢清溪一把拽住,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 “现在把他气死了,你如愿了。” ******** 谢树元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萧氏就坐在床边。他苦笑了一声:“年纪大了,不经用了。” “大夫说了,只是急怒攻心罢了,休养两日就好了,”萧氏淡淡道。 过了许久,谢树元才又道:“婉婉,时到今日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纵容她们,这才将她们一个个养得这般心大。” 他伸手去拉萧氏的手,说:“婉婉,我……” 萧氏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只嫣然一笑,说:“我们刚订亲的时候,我娘就对我说,你心肠软,日后肯定会疼老婆。可是我娘没说中一点,你不仅知道疼老婆,你还疼别的人。” 谢树元面上一滞。 这时,萧氏慢慢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又将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被子中,细细地掖好被角。 她看着他,一脸笑意:“树元,我们这辈子就这样吧。” 章节目录 卷二帝都居,大不易姻缘人定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夫人, 红绸都已经从库房里头拿出来了, 还有这红毯家里头恐怕没这样多的, 需得到外头去再订做些, ”全贵家的站在底下回复。 萧氏立即皱眉, 略有些生气地说道:“如今都快到四月, 你们才发现红毯不够, 怎么做事的?大少爷的婚事,你们就这么当差的?” 全贵家的默不作声,不敢为自己分辨半句。 旁边的婆子又赶紧上来回话, 道:“库房里头的酒器要拿出来清洗,只是奴婢不知夫人要定哪套酒器?” 萧氏这会露出些许疲倦的神色,却还是伸手翻了下账册, 查看库房里头的酒器。 谢清溪如今依旧上学, 不过谢家的姑娘多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就不去学堂里头了。所以这会她过去也只是略听一会, 她如今倒是喜欢上了练字, 一个人一叠纸一个砚台, 就能消磨一整个下午的时光。 如今家中的气氛很尴尬, 萧氏虽没和谢树元吵架, 但是却恢复了一种相敬如冰的态度。谢树元那日摔倒之后, 在家中休养了几日之后,便开始继续去衙门了。只是他也试图跟安阳侯府家试探了几回,可人家愣是不回应。 不过对于他的碰壁, 谢家人心里头大概都有数。毕竟那也是安阳侯府的嫡子, 成家能和明雪议亲,那是因为明雪也是谢家的嫡女,虽说她爹官位不高,可是祖父也是正经的阁臣,陪一个安阳侯府的嫡次子倒也不为过。 可现在你一个庶女那就两难了,虽说谢树元官位比谢树钊高,但是嫡庶之间不说天壤之别,那也是鸿沟的差距。 如今谢树元对谢明岚绝望透顶,却还是应承了替她去和安阳侯府提亲。不过谢树元也是文人性子,不太能拉下脸面去求别人。更何况这等事情,若是女眷出面的话,自然还能好说话。 不过萧氏如今已经摆出一副,对不起,这事我不想管的架势,更是对谢树元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谢树元也不怕强让她去,生怕最后会彻底惹怒萧氏。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他自然知道谁是对自己最好,也明白了自己之前究竟做了怎样的错事。 可是有些事情做错了,并不是一带而过的。 这会正是用晚膳的时间,谢清溪很是自觉地带着朱砂往萧氏院子去。最近她娘的脾气有些暴躁,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撞枪口上,所以行事很是稳妥。 “小姐,你最近听话了很多,”朱砂很是可爱地赞赏道。 谢清溪斜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怎么和你家小姐说话呢。” “小姐,你看,”朱砂突然指着对面喊了一声,谢清溪嗤笑一声,就是不转头,这丫头想骗她也未免太嫩了些吧。 “好像真是老爷唉,不过他在这边干嘛?”朱砂有些不解地说道。 谢清溪转头就看见谢树元站在拐角处,原本他还想离开的,结果看见谢清溪却是尴尬一笑,待她走到跟前才问:“清溪儿,这会是要去你娘院子用晚膳吗?” “回爹爹,是的,”谢清溪客气又疏离地说道。 谢树元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谢清溪会这般同他说话。他有些怅然地看着谢清溪,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问她:“清溪儿,是不是也在生爹爹的气?” 谢清溪因为扇了谢明岚一个巴掌,给萧氏很是训斥了一番,禁足了三日才放出来,这会还在抄书呢。 谢清溪低头,语气依旧是平缓客气地,“没有,我怎么敢生爹爹的气。” 不过这句话说完,谢树元就更心塞了。他看着谢清溪,好久才说:“如果连清溪儿都生爹爹的气,那这个家里就没人愿和爹爹说话了。” 谢清溪这会泪眼蒙蒙的,不带这么犯规的,明明说好要讨厌爹爹的。可是他用这么可怜地语气和自己说话,她都快要狠不下心来了。 “家里面还是有很多人和您说话的,”谢清溪依旧垂头不看他。 谢树元见女儿这会连抬头看他都不愿意了,只得说道:“你先去你娘亲那里用膳吧,爹爹回去了。” 谢清溪点了下头,却是没说话,就在她捏了一下手指,抬头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喊道:“清溪儿。” 谢清湛风风火火地从后面吃饭,这会又瞧见了谢树元了,客气地喊了一声:“爹。” 结果喊完之后,谢清湛就转头看谢清溪问道:“娘那边晚膳该上了吧,你还傻站这干嘛呢?” 谢树元额头青筋都险些暴起来了,他人还好好地站在这呢,什么叫你傻站这干嘛。 谢清溪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使了下眼色,谁知谢清湛拉着谢清溪的手,就朝着谢树元说:“爹,我饿了,先带着清溪去娘院子里吃饭了,您就先逛着吧。” 说完之后,他拉着谢清溪就一溜烟的小跑出去了。 朱砂被扔在后头挺尴尬的,她朝谢树元一福身,道:“老爷,奴婢告退了。” “去吧,好生伺候小姐,”谢树元挥挥手,无力地说道。 朱砂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也赶紧一溜烟地走了。 那边谢清湛拉着谢清溪直奔着萧氏院子,不过谢清溪走的时候,还往后面看了两眼。她有些心疼地说道:“爹爹真可怜,我刚才撞见他就站在那个路口,也不敢来娘的院子里头,还假装在逛花园,这么大晚上的谁逛花园的,也不知道他晚膳用了没?” 谢清湛嗤笑一声,便道:“你们女人就是心软,你没看出来啊,爹这是在用苦肉计呢。” 谢清溪朝他看了一眼。 他又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在娘跟前提这个事情,要不然我们也不理你了。” “你们?”谢清溪好奇了,难不成孤立爹爹还有联盟不成。 谢清湛很是傲然地抬头,得瑟道:“那当然,这会可不是我一个人,你没瞧见大哥和二哥这几日都不太回家来了,咱们大家都避着爹爹呢。所以你得跟我们站一头。” 谢清溪一脸惊诧,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和谢清湛的脑洞开到一块去了。这几日她因为在关禁闭,都不知他们成立了一个孤立爹爹阵线联盟。 不过谢清溪捂嘴笑了一下,好奇地问:“大哥哥居然也参加了?” “那是当然,娘可是咱们的亲娘,大哥哥自然也不能看着娘亲被欺负,”谢清湛很是愤然地说道。 那日谢明岚对娘亲那么无礼,结果他爹最后居然一点没惩罚她,还要给她去提亲,真真是太欺负人了。 不过这话要是让谢树元听见,估计又得气得厥过去。 合着娘是亲娘,爹就不是亲爹了。 ******** 皇宫之中,成贤妃原本正在接见内务府管着胭脂水粉这块的管事太监,今年这采买的事情又得开始了,不过交给哪家皇商做却很有说头。 正巧她娘家嫂子今个也进宫来给她请安,所以在这也听了一头。待那太监走后,安阳侯世子夫人这才说道:“哎哟,这胭脂水粉别看都是小头的,可是给阖宫的妃子买,那也得不少银子呢。” “天家就是这般,处处都要体面,要彰显出贵气来,可是这样的体面还不都是银子堆出来的,”成贤妃微叹了一口气。 世子夫人立即又道:“左右天家多得是银子,还差这点钱。” 成贤妃摇了摇头,并不欲同她仔细说。如今天下是太平了,不过这国库却一直不充盈,毕竟每年各地这处闹一下旱灾,那边闹一下雪灾,年年都要国库拨款。北方那边又一直不安分,兵部年年都要投大笔的银两用作巩御北方。 至于皇上的私库,贤妃又是一叹息,自从皇上爱上了求仙问道之后,这国库里头的钱就更加不够用了,有几回皇上还惦记上了用国库的银子去修道观,可是被大臣好一通地劝诫。 成贤妃这会总算是想起,叫世子夫人进来的原因了。她瞧了世子夫人一眼,便问道:“最近我倒是听说一件事,就叫你进来问问。” 世子夫人脸上讪讪一笑,问道:“不知娘娘是想问什么呢?” “洙儿的婚事如今究竟是怎么个说法?”成贤妃朝她看了一眼。 世子夫人一听她是问这个事情,便立即有些委屈地说道:“娘娘,实在不是我不愿,只是洙儿也不过是骑马的时候撞了那姑娘一下,情急之下才抱着她去找大夫的。谁承想就被传的满城风雨的,如今我也是头疼地很呢。” 成贤妃见她拿乔,便是冷笑一声道:“怎么,你是没瞧上那姑娘?” “其实家世倒是般配,只是她这身份实在是不配啊,洙儿日后虽说不能承袭咱们安阳侯府的爵位,可是到底也是个侯府的嫡出公子,怎么能娶一个庶出的呢,”世子夫人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一直觉得那个谢家庶女哪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成贤妃嗤笑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是嫌她是个庶女罢了。可谢家到如今就嫁出去一个女儿,还是嫁给了一个无权无势的探花。先前二皇子要纳了谢家女做侧妃,最后还不是未成功。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让咱们搭上谢家,你倒是一味地推让了。” 世子夫人被成贤妃这么一瞧,立即便低下头。她就说这个素来瞧不上她的小姑子,怎么这会如此好心地让自己进宫来,原来是等着骂他呢。 其实这会,安阳侯世子爷倒是动心的,毕竟谢家如今确实是炙手可热。他家两个儿子都定了婚事,大儿子娶的是晋阳许家的女儿,二儿子娶的是永安侯府的嫡女。若是成洙真的娶了他家的嫡女,那安阳侯府和这几家那都是姻亲关系。 成贤妃心中所谋甚大,如今自然是百般乐意这桩婚事。 待世子夫人走后,一直躲在屏风后的人,这才出来。 陆允珩瞧了门口一眼,成贤妃忙招手叫他过去,拉着他的手便道:“这次也幸亏你碰见了,要不然你那个怕老婆的舅舅,还指不定怎么瞒着我呢。一个庶女又怎么了,只要家世好,日后也能是一大助力。” 陆允珩轻笑着点头,心中却是一片得意。要是下回见着谢清溪,可得好好跟她邀功,要不是他开口和母后说,她姐姐可嫁不进安阳侯府。 很多事情,就是在阴差阳错之间形成的。 而此时京城近郊,一个女子正扶着丫鬟的手往上面爬,丫鬟有些心疼地说:“夫人,咱们该坐马车上来的。” 此女子头上带着寻常的帷帽,只声音略有些喘息。她瞧着上头的寺庙,咬着牙道:“既然是求神拜佛,自是要心诚的。” 丫鬟见劝说不动她,便再不说话,只扶着她往上走。 待进了寺庙之中,女子便直奔着求签之处,待摇下一根签子后,对面的大师问:“施主,所求为何?” “信女林雪柔,只一求前程。”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远方的人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春暖花开, 冬去春来。 每个冬天的离开, 都代表着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万物复苏, 草长莺飞, 天空是浅浅的蓝, 偶尔有几块浮云飘过。 谢清溪十五岁了。 古代的姑娘十五岁, 就意味着她将举行及笄礼,即将成为一个女子,是旁人眼中的成年人。而这更意味着, 她要到了嫁人的年纪。 谢清溪的生日是六月十六日,还有三个月她就将举行及笄礼。 只是远方的人,依旧没有归音。 陆庭舟自从两年前离开京城, 前往边境马市, 就一直在辽关未归。不过谢清溪一直和他都有书信往来,只是从腊月到如今, 都快四个月了, 就再也没有信了。 朱砂掀了帘子, 朝里面瞧了一眼, 看见谢清溪正靠在榻上看书, 便笑道:“姑娘怎么还在这呢, 大姑娘的马车都已经到门口了。” 谢清溪一抬头,便轻笑一声:“那你赶紧过来伺候我更衣,我要去看我的小外甥。” 谢明贞两年前生下长子蒋家贤, 谢家所有人都升了一辈儿, 以至于让十三岁就当了小姨母的谢清溪很是伤感。 不过后来看见白白胖胖地小孩子时,她却是一点都不觉得伤感了。 月白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朱砂正在给谢清溪换衣裳,她便问道:“姑娘,今个要带什么首饰?” 因为她年纪也渐大了,房里的人也添了好些,如今光是在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就有四个。月白和雪青是从萧氏房中拨过来的,原先在萧氏院子里当二等丫鬟,是培养了准备顶替秋水这些大丫鬟的。 不过萧氏疼闺女,就将四个丫鬟里头挑了两个给了谢清溪做大丫鬟。 “可别给我带耳坠了,上回那小家伙瞧着我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好看,一下就上手抓了,差点没把我耳朵拉豁了,”谢清溪想到上次的事情都心有余悸,萧氏也被吓得不轻。 这小东西如今正是对外物好奇的阶段,瞧见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都想要伸手去抓。就连谢明贞几次抱他的时候,就被他抓住了头上的步摇。 所以这会但凡是拖下来的珠子、链子,朱砂都不敢给谢清溪带上了。最后也只是带了枝碧玉簪,乌黑光滑的头发上带着一枝水头十足的碧玉簪子,倒是清新秀丽。 待这边收拾好之后,朱砂和月白就陪着她去萧氏的院子。这会谢明贞正巧也到了门口,远远地就看见抱在奶娘手里的小家伙,这会他穿的比谁都厚实,不过一张小脸上的肉那叫一个肥嘟嘟。 “大姐姐,他是不是又长胖了,”谢清溪一走到跟前,就捏了下他的小脸蛋。 谁知小孩子一瞧见她,就眉开眼笑起来,伸出双手就要让她抱住,嘴里还清楚地喊出:“溪溪。” 一开始谁都没在意他叫什么,只以为是小孩子呀呀之语呢,谁知他又叫了好几声溪溪。 “哟,这是谁教他的啊,都会叫小姨母的名字啦,”谢清溪一听就是乐呵了,再见他这样子,就象是那皮薄肉厚的大肉包子,恨不能咬上几口。 谢明贞也觉得奇怪呢,这会瞧着蒋家贤便问:“小豆子,跟娘说谁教你这么叫小姨母的。” 谁知小孩子圆滚滚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就是不说话了。 “你要是这样,待会娘不给你吃糕糕了,”这孩子嘴馋,谁喂他都吃,而且真是什么都爱吃,谢明贞轻易都不敢让他离了自己的视线。 谢清溪倒是开心地笑了,握了一下他的小手说:“小豆子连爹娘的名字都不会叫,都开始会叫小姨母的名字啦。” “你别这么哄着他,到时候弄得没规矩,看他爹不揍他的,”谢明贞见谢清溪这高兴的模样,知道她是一点不生气。 谢清溪立即笑了,拉着他的手就说:“啊哟哟,惨了,惨了,小豆子要被爹爹打屁股了。” 结果小孩子瞬间就皱起了脸,哇地就开始嚎啕大哭。谢清溪真真是看呆了,转头就问谢明贞:“他可真聪明啊,我们说什么他都听得懂。” “小孩子都是这样,你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其实聪明着呢。知道谁会哄着自己,谁对自己严格,你别看他这会哭的厉害,到了他爹跟前,连眼睛都不敢眨的,”谢明贞只瞧着儿子,奶娘这会正在哄她呢。 谢清溪想了想蒋苏杭那个温和的脸,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姐夫居然这么厉害,小孩到他跟前连话都不敢说?”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反正小豆子一到他爹跟前就特别老实,”谢明贞一边说一边拉着谢清溪进了萧氏的院子。 院子里的那棵槐花树如今正枝繁叶茂的,葱绿的叶子长满了枝桠,在地上头上一大片绿荫。若不是怕不合规矩,她都想在树下搭一个秋千了。 院子里头放着的水缸上,养着的是睡莲,底下隐隐可见红色的小鱼在游动。小豆子每回来都喜欢这个水缸,非要人抱着趴在上面看好久才行。 此时正厅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谢清溪一进去,正说话的几人就转头朝这边看。 萧氏一眼就瞧见在后头抹眼泪的孩子,轻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到外祖母家就抹眼泪的?” “大姐姐在外头吓唬小豆子,说让他爹来揍他,结果就说了一句,他就哭了,”谢清溪看着就觉得好笑。 萧氏一听也笑了,立即说道:“真是跟你六哥小时候一模一样,我一说要让他……” 说到这的时候,萧氏原本兴高采烈的神情,冷淡了几分,不过略一停顿之后,还是笑着继续说:“我一说让他爹来教训他,他也能哭成这样。” “可见外甥象娘舅真是一点都没说错,”坐在下首右边第一位的萧熙立即笑着说道,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笑问:“大嫂,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这性子却是象清湛多些,”对面的许绎心瞧了眼胖乎乎的孩子说道。 “可是模样不象六哥哥,六哥哥小时候可没这么胖,”谢清溪立即说道。 萧氏瞥了她一眼,只笑着说道:“你又知道了?你和你六哥一块生的,你怎么就记得他小时候长什么模样。” 谢清溪只笑不说话,她还就是记得呢。 萧氏伸手将孩子抱着放在腿上,笑着点了下他的鼻子说道:“好了,不要哭了,外祖母让人给你拿糕糕好不好。” 结果小孩子一听糕糕两个字,突然就不哭了,大眼睛噙着眼泪泪汪汪地朝萧氏看呢。 “哎哟,不行,我这肚子就要笑岔气了,这孩子也太爱吃了,”旁边的萧熙一瞧他这样子就立即笑开来了。 萧氏也是笑,就让丫鬟拿了云片糕上来,她伸手捏了一块就塞在小豆子手里。旁边的奶娘立即道:“夫人,还是让奴婢来喂小少爷吧。” “喂什么,让他自个吃,虽说咱们这样的家里里外外都有人伺候,不过该自个吃饭的时候,你得让他自个吃,”萧氏转头看着谢明贞说道。 “还有也别老让人抱着他,这个年纪正是会走路的时候,小孩子都爱四处走,只让丫鬟看紧了就是。”萧氏又说。 谢明贞立即说道:“母亲说的正是呢,我前两日去参加宴会,就看见一个和我们家小豆子一般大的孩子,结果走路磕磕绊绊地不说,就连说话都不利索。” 女人凑在一起,就爱聊孩子经。 谢清溪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很是尴尬地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不过说着说着,谢明贞就小心地觑了萧氏一眼,笑着说:“我昨个刚收到四妹家里送来的帖子,说是得了个女儿,洗三准备请我过去呢。我想着她定是给家里也发了帖子,便来问问送些什么好?” 萧氏一听是谢明岚的事情,便是意兴阑珊,只指着许绎心说:“近来我身子一直不大好,就由你嫂子代我走一趟。” 许绎心听了轻轻笑了下,道:“我也不过刚学着理家两个月罢了,这走礼的章程还得向母亲请教呢。” “送礼倒也简单,上回她家不是生了个儿子,如今生的虽是女儿,但也照着上回送礼的单子送便是了,金锁这些东西便要换成姑娘用的就是,”萧氏压根就没把这当成一回事,简单说道。 许绎心点头,便不再开口。 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这个家里头的人际关系并不熟悉,也顶多知道谢家有几口人罢了。好在谢清骏并非是那种,完全撒手不理后宅之人,有些该提点的他从不吝啬。对于萧氏,他只说母亲是个宽厚大方的人,断不会为难你。 至于家中的四姑娘,她只当这人不存在便是,到时候就算把她嫁出去,那也是父亲的事情。 新婚头一晚,就被告知这等秘辛,许绎心很有一种我也是自己人的感觉。 等她真的在这个家族生活,才发现,长房的事情其实最简单。首先没有一个庶出的儿子,下头两个弟弟都是嫡出的,许绎心也不用担心对小叔子好,会引起婆婆的不满。 至于小姑子就更简单了,大姑娘早已经出嫁了,二姑娘听说在老家也订了婚事,至于四姑娘婚事也定了下来,如今在院子里头绣嫁妆,她唯一需要相处的就是最小的六姑娘了。 谢清溪这人是真的挺好相处的,原先许绎心还担心她不能接受自己呢。结果小姑娘一开始就送了个荷包给她,听说这家里头收到她荷包的人,不超过五个,她是第六个。 谢清溪坐在旁边笑了,还挺欢快地说道:“四姐,可幸福,这么快就凑成一个好字了。” 对面的萧熙也是呵呵一笑,挺开心地说:“这话等你去她家的时候,亲自跟她说,这才叫祝贺呢。你光和咱们说了,人家不是领不了你这份情谊嘛。” 谢明贞垂头笑了一下。 而萧氏坐在上首依旧抱着孩子,这会他都把手里的糕糕吃完了,正张着小手要第二块呢。 “清溪就不要去了,她如今年纪也大了,不好再出门的,”萧氏淡淡说道。 谢清溪冲着萧熙眨了下眼睛,还真是可惜,看不了明岚那故作大方的模样了。 谢明岚成亲不到两年吧,都有一儿一女了,听着倒是挺幸福的。当然这孩子要都是她自个生的,那是真幸福。可先头的儿子是成洙身边的通房生的,虽然对外说是早产儿,其实谁都知道这孩子是在谢明岚进门之前就有的。 至于现在这个女儿,就更可笑了,是安阳侯世子夫人的娘家侄女生的。虽说这侄女只是个远房的,可还是让谢清溪很有一种,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听说这个侄女很是有些手段,一进府之后,就将原先的宠妾给挤到了一旁,迅速地占据了新宠的位置,就算谢明岚后头给自己的丫鬟开脸拉拢成洙,都没能抵过这位表妹的魅丽。 谢清溪有时候都在怀疑,这个成洙是不是故意恶心谢明岚的。不过两人每次回谢家的时候,都表现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不过如今连谢树元都对她绝望透顶,每次回家也只是见下女婿而已,对谢明岚是避而不见。至于萧氏则对她就更没话说了,每回上了一杯茶在这,就相顾无的。 就算谢明岚主动搭话,也只能得到嗯,还不错,好的,这种敷衍的回答。 其实谢明贞说这事,也就是想和萧氏通个气,表个态,生怕让萧氏误会,自个是偷偷去的。如今这事说完了,大家就自然地转了话题。 结果,第二天许绎心回来之后,脸色却还是很不好看。萧氏瞧着她这模样,便知定是成家那边又出了事情。 倒是萧熙还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她还劝许绎心:“大嫂,你也别生气了。你这样的身份要是跟那帮小人生气,那就是自跌身份,倒是让她们得意了。” “这是怎么了?”萧氏问她。 萧熙开始说了,其实原本她们也就是去露个脸而已,连饭都不准备用就回来的。毕竟生孩子的就是个妾而已,这孩子也就是个庶出的姑娘。 结果她们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有人在屋子里头坐着的。萧熙一开始也不知道,待聊天之后,才知道这竟是那个妾室的娘家,也就是世子夫人的表姐一家子。 当即许绎心就发作了,这拿她们当什么了?萧熙虽说是侯府嫡女,不过到底身上没诰命什么的,可许绎心那可是朝廷亲封的郡主,让她和妾室的娘家在一起坐着,安阳侯府也还真敢。 最后连安阳侯夫人都惊动了,连连给许绎心和萧熙道歉。 “也亏得大嫂用郡主的身份压了那老太婆,要不然还不得多嚣张呢,”萧熙一撇嘴,又说:“要我说世子夫人要拿捏明岚,那我管不着,毕竟那是她自家的儿媳妇。不过得罪到咱们头上,还有她好果子吃的。” “倒是让你受委屈了,”萧氏闻一叹息,对许绎心说道。 许绎心扶了下鬓角的发丝,脸色却比方才好了许多,她莞尔一笑,道:“娘放心,我和弟妹都委屈不了。明个正巧我要进宫拜见太后娘娘呢。” 萧熙闻也是立即笑了:“大嫂,这主意不错。” ******** 结果,第二日许绎心从宫里头回来,给萧氏请安之后,就匆匆回了自个的院子。她派小丫鬟去二门上等着,只要大少爷回来了,就立即请回来。 谢清骏回来的时候,天色都蒙蒙黑了。 他一进来,就瞧见许绎心正站在屋子中间,显得很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一见谢清骏,就放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她道:“恪王爷在辽关失踪了。” 谢清骏怔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我要找他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谢清骏霍地转头看她, 问:“这消息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可确切吗?” “今日我进宫给太后请安, 见太后神色不好, 便多问了几句。结果太后就和我说了此事, 大概她也是心中太过惊惧, 想找个人说说吧, ”许绎心有些迟疑的说道。 若是旁人说的,谢清骏倒是要怀疑。可如今是太后亲自说的,她如何都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吧。 谢清骏沉思了半晌, 咬牙说道:“千万不要让清溪知道。” 许绎心点头,对于谢清溪和陆庭舟之事,如今他们之间几乎处于一种心照不宣地态度。 再加上陆庭舟这两年又不在京城, 谢清骏有一种眼不见为净的鸵鸟精神。 结果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简直不能想象谢清溪知道这件事的后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可有问太后,恪王爷究竟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太后和我说, 王爷已经失踪了半月, 只是辽关总兵不敢上报, 后来还是他实在是害怕, 才派人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入京告诉皇上。如今皇上已派人启程去辽关了, ”许绎心说道。 谢清骏点头, 却是踱了几步,显得心烦意乱极了。 许绎心和谢清骏成亲也有两年了,可是看到的都是他沉稳冷静的一面, 不管是朝堂的事情还是家中之事, 他处理起来都信手拈来。 可是如今他脸色却透着明显的烦躁,他朝着窗口走了几步,此时窗子被打开,圆月早已经被挂在夜空之中。月圆人团圆,可是如今人却在何方? “你也别这么担心,如今皇上已经派人前往辽关去寻人了,恪王爷吉人自有天佑,“许绎心也走到他跟前,按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谢清骏苦笑一声,他说:“你不懂的。” 许绎心朝他看了一眼,谢清骏转头看她说:“清溪心思太敏感了,若是让她知道此事,我怕她会受不住。” 不管陆庭舟最后有没有事,光是失踪这两个字,谢清骏都怕她会听见。若是陆庭舟平安归来,无非是虚惊一场,可如果他出事了呢? “绎心,你要帮我看着清溪,”清骏伸手按住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轻声说道。 不过这件事尚属于机密,就连宫中都没有几个人知道。若非太后实在是担心,也不会轻易告诉许绎心的。 许绎心两年前入京的时候,就住在太后宫中。太后没生过女儿,却独独和她有些投缘,一直待她如同亲女。 所以谢清溪自然不会得知,可是她却有四个月没有收到陆庭舟的信了。如今她十五岁了,萧氏看她看得更严了,寻常根本不许她出门的。 要不是她上回死缠硬磨,让谢清湛带她出门,要不然连浮仙楼都去不了。可是她拿了玉佩过去,却没有找到那个店小二,她叫了掌柜进来,那掌柜只说店小二家中有急事,他已经回去了。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谢清溪才怀疑或许陆庭舟在辽关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信函来往并不规律,有时候一个月有一封,有时候十几日便有信。可是这会足足有四个月了,谢清溪心中的担忧越来越盛。 可是她却不知该找说,她也谁都不能问。 不行,她一定要再找机会出去,浮仙楼如今就是她手中的救命稻草一般。这一次她干脆将玉佩亮给浮仙楼掌柜的看。 打定主意的谢清溪反而是心中安定了下来,更何况,陆庭舟本就身手了得,身边又有那样的高手护卫,肯定会没有事情的。 或许他只是公务太过繁忙了,所以才没办法给自己写信的。 谢清溪自我安慰了好久,才唤了月白进来给自己换衣裳上床歇息。 ******** 还没等谢清溪找机会出去,萧氏就领着家中女眷去山中上香了。今年又是科举年,上一科谢清懋没有参加,这一科他该下场考试了。所以萧氏很是虔诚地带着全家去上香了。 这会去的还是重元寺,谢清骏中状元那一年,萧氏就是带着全家来重元寺上香。所以这一回,萧氏依旧是选了重元寺。 富贵人家女眷上香本就是日常活动,这也是难得出门的机会,所以不管是去求什么,大家都还挺喜欢上香的。 谢清溪一大清早就被丫鬟们伺候着起床,因为是去寺庙之中,所以穿得并不算眼里,粉色缠枝莲花被子,月白裙子,连头上的钗环都是素淡为主。马车停在门口,她是带着帷幔出去的。 萧氏如今对于她带帷幔之事,简直是要求到极致了,就算是出门做客,也一定要到轿子上才能将帷幔摘下。 不过萧熙却说,萧氏这是为了保护她。 谢清溪依旧是跟着萧氏坐的,而许绎心和萧熙则是一人一辆马车,各自带了自己的丫鬟就上了马车。 谢清溪因心里装着事情,所以上车也是安静地很,倒是让萧氏多看了她好几眼。 重元寺是在京城郊外,乘坐马车过去的话,要一个时辰才能到。以前谢清溪她们来拜的时候,寺庙的香火还并不旺盛,毕竟京城有很多寺庙,就连皇家寺庙都有一座在,这个重元寺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两年前,有一位叫济慈的高僧大德,从外云游至京城。不仅受到京城人民的追捧,还被皇上召进宫中,如今时常出入宫廷给皇上和太后讲经论法。 谢家是大户人家,一早就派了管事的来寺庙中,所以这会十一二岁的小沙弥已经侯在门口了。因着如今重元寺香火日盛,便也学其他的大寺庙,训练年幼或者年老的和尚作为知客僧。 这会来接到谢家女眷的,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 他见着萧氏等女眷,就是双手合十,问了一声好。 许绎心和萧熙都没有带帷帽,此时便有不少人往这边看了过来,而随后谢清溪则是带着白色帷帽在朱砂和月白两人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下了马车。 一阵轻风吹佛而过,眼见着就要将那薄如烟雾的纱幔一角吹起,此时悬在帷幔底部的银质镂空铃铛微微晃荡了一下,便是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 此时旁边的人朝这边张望,只看见帷幔缝隙之处,那姑娘隐隐露出的侧脸,线条优雅秀美,待要再看的时候,旁边的丫鬟却是一左一右地挡住了。 萧氏领着她们将大殿的佛像一个个地拜了过去,这会萧熙拜的特别认真,跪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谢清溪有心偷听,在她又跪下去拜佛的时候,就瞧瞧地站在她身后,听她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佛祖保佑,让相公金榜题名,若是能中,信女愿捐献一千两香油钱给寺庙。” 噗,谢清溪真是服气了她表姐,手头居然比她还散漫。 这会萧熙正起身,一转头就看见谢清溪在身后,幽幽地看着自己。她立即道:“清溪儿,你站在我背后干嘛?” “没事,就是听听你许了什么心愿而已,”谢清溪淡淡说道。 萧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又立即摆出嫂子的姿态,教训她:“没大没小的。” 不过她说的声音极小,生怕被萧氏听见。反倒谢清溪朝她瞧了一眼,笑着问:“二嫂,你说什么?没大没小?” 她的声音也不大,只是恰好能让萧氏听见而已。 这会萧氏朝她们看了一眼,萧熙赶紧住嘴。萧氏瞧了谢清溪一眼,立即斥责:“佛祖面前,你也敢大声喧闹?” “娘,我错了,”谢清溪立即噤声。 待一行人拜完了佛,小沙弥就领着他们去院子中休息。重元寺的斋菜倒是不错,吃完之后,谢清溪就要出去逛逛,顺便消消食。 萧氏不愿让她四处乱跑,倒是许绎心开口:“娘,我陪六妹妹去逛逛,我倒是没来过重元寺呢。” “那边有好大一片桃花林呢,”谢清溪立即说道。 待两人领着丫鬟出去后,走到桃花林处。许绎心有心和谢清溪聊天,便两个丫鬟都打发了过去,领着她往林子中间走,结果走到小溪处的时候,谢清溪指着说:“这就是大姐姐和大姐夫相遇的地方。” “小溪边,”许绎心看着这条浅可见底的小溪,溪水清澈干净,溪水在穿透桃花林的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 谢清溪摇头轻笑:“准确点,应该是小溪中。” 许绎心露出迷惑之色,谢清溪指着小溪又说:“当时大姐姐不慎落入溪水之中,大姐夫就从对面冲了出来,结果就把她扶住了。” “所以你大姐夫就是这么抱得佳人归的?”许绎心也是摇头。 “也不是的,”谢清溪摇头,又想起当初大哥哥和二哥哥假装坏人,威胁大姐夫的事情。如今想想,他们兄妹之间真的经历了好多,所以他们才会远比一般兄妹要亲密吧。 谢清溪低头莞尔一笑,结果再抬头的时候,就指着溪水的石头说道:“我以前来的时候,还没这石头,想来是寺中僧侣铺在这里,让人穿过溪水去对面的。” “咱们去看看吧,”许绎心见她望着对面,突然伸出一只手。 谢清溪看着伸到自己面前这只白皙柔嫩地双手,想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只是这双手的手背那样光滑,手心却微微有些粗。 许绎心回头看见她有些震惊地表情,轻笑着解释:“我爹跟我说,当大夫的辨别草药是基本的,所以我从小就跟着我爹上山采草药。” 许绎心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拉着谢清溪,她走的很稳,还不忘回头看谢清溪叮嘱她小心些。 “我以前也来过这里,”谢清溪看着这片宽阔的草地,轻笑着说道。 那时候还有陆庭舟在,他骑在马上,耀眼犹如战神。 “走,咱们去前面看看,”许绎心拉着她的手,倒是谢清溪有些担心地朝着后面看。 许绎心轻笑:“放心吧,我让半夏拉着朱砂去找风筝了,我说想要放风筝。” 谢清溪一听就再也不担心,好在这地方本就偏僻,寻常人只在对面的桃花林看看,并不会过来这里。 谢清溪到了凉亭,看着旁边的假山,又笑道:“看来重元寺的香火真的旺盛了,以前可没有这样的假山。” “里面居然还有树洞,”谢清溪拉着许绎心进去后,惊奇地说道。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轻笑了一声,说:“倒是幽会地好地方。” 许绎心朝她看了一眼,此时假山之中没有光线,幽深地石洞之内,还真是幽会地好地方。 “大嫂,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大哥啊,”谢清溪也知道自己这话实在是没规矩,又是笑了一声。 许绎心摇头:“那可不行,这可是把柄,我得好好拿着。” “大嫂,”谢清溪拖着调子长长地喊道。 结果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之声,谢清溪和许绎心对视了一眼,便立即不再说话。 外面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许绎心握着谢清溪的手,将她又往石洞里拉了拉。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娇媚的女声,“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启郎了。” 女子的声音又软又媚,不过谢清溪却一下子听出她的口音是苏州口音。 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了,他似是调笑之声:“怎么,想我了?” “才不呢,”女子似是轻推了他一把。 男子又哼笑一声,“不想,那方才还缠我缠的那么紧,水汪汪的……” 许绎心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这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的。偏偏站在她面前的谢清溪还抬头看了她一眼,许绎心立即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谢清溪耳朵被她捂得紧紧的,外面男女的声音又是隔着石头,可是却还是飘了进来,她都不好意思告诉许绎心,她还是能听见。 偏偏这两人越说越来劲,这会已经是下流不堪了,还传来啧啧地粘腻声音。 “唉,你别这样嘛,别呀,”女子似乎又羞又恼火。 男子又是一阵轻笑,伏在女子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听见咯咯的娇笑声。 两人之前已经颠鸾倒凤过了,所以这会也就只是手上动作罢了。 待过了许久之后,男子才又说道:“我最近家中出了些事情,近日就不能出来了。” “又是怎么了嘛,”女子大概也知道男子的身份,并不敢过分问。 谁知男子却哼了一声,说:“还不是我那个弟弟,在辽关失踪了。这会母后天天哭着闹着让我赔她的好儿子呢。” 男子也不在意自己说漏嘴了。 母后…… 谢清溪霍地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石洞口。 许绎心也是大惊,生怕她失控跑出去,可是一直到外面的人整理好了衣衫,她都没有说话。 待周围再次陷入安静之后,许绎心无力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原本是见谢清溪神情有些低沉,才领着她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却撞上这一幕。 所以一切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她看着谢清溪,低声叫道:“清溪儿。” “大嫂,你早就知道了?”谢清溪抬头问她。 许绎心并不擅长说谎,这会她沉默地看着谢清溪。 “他没事的,”谢清溪突然开口。 许绎心只觉得一颗心稍稍安定了,正要夸赞她,你能这么想就好。 结果下一刻,又听见她坚定地声音响起。:“我要辽关找他。” “他说等我十五岁就娶我的,现在我十五岁了,他该回来实现他的承诺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人有悲欢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许绎心听完便是震惊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待过了半晌, 她才道:“皇上已经派人去找恪王爷了。就算你去也无济于事。” 许绎心有些着急地说道, 此时谢清溪目光灼灼, 可是待许久之后, 她眼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她看着许绎心, 突然用双手捂住脸,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他。明明他是为朝廷才前往辽关的,可是如今呢, 你听听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对他的。” 若是陆庭舟在的话,他听到这番话只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也不会吧,谢清溪突然想起那个密室之内, 发现的惊天秘密, 这个皇帝跟着就是谋朝篡位之人,所以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吧。 “清溪, ”许绎心立即叫住她。虽许家从没有出仕, 但是她也明白朝堂凶险, 更何况她如今嫁到谢家, 家中成年男子几乎都在朝中为官, 所以她更明白谨慎行的重要性。 “对不起, 大嫂,是我一时失,”谢清溪恍然说道。 她现在的心境是真的乱了, 陆庭舟失踪了, 而她有四个月没有收到陆庭舟的信。如果真的这般的话,那么他失踪最起码也有三个月。不过谢清溪又是一摇头,不会的。 “大嫂,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谢清溪拼命地忍住眼泪,这会哭才是最没用的事情呢。 许绎心见她慢慢平静下来,这才说道:“半月之前,我也是前几日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同我说的。太后担心恪王爷,也一早就让皇上派人去找了。这天地虽大,但是王爷是皇家之人,定会被找到的。” 谢清溪摇头,许绎心根本就不知道陆庭舟身边有多少保护他的力量。如果连这些力量都没办法将他找到,谢清溪根本就不相信皇帝派去的人。 “好了,咱们该回去了,要不然母亲那边就不好交代了,”许绎心轻声说道。 谢清溪点了点头,许绎心便领着她一同出去了。其实也幸亏刚才那两人行为不轨,若不然定不会逃脱方才那男子身边侍卫的侦查。好在她们又在石洞之内,停留了好久,这会人早已经远去了。 母后…… 如今正宫无后,所以天底下能叫母后两个字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陆庭舟在边关失踪,就只有成王和那御座之上的人。以成王那风流成性的样子,倒是能做出在寺庙之中同女子幽会之事,不过那男子说的话却让谢清溪又否认了那人是成王。 陆庭舟是受了皇帝的任命,这才前往辽关重开马市的。如今他失踪,太后自然只会找皇帝算账了。 就算谢清溪是闺阁女子,都听说过这位皇上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如今他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她都一点不觉得奇怪。只是那女子的声音,她却是有些耳熟。 待两人又顺着溪水的石头路回去后,半夏远远地就看见了,叫了朱砂一声,两人就急急地过来。只听半夏问道:“少夫人这是去哪儿了,我们险些将这桃花林都找了一边。” “我们见这里有石头可以到对岸,就过去瞧瞧,结果过去看了,就只是一块空地而已,”许绎心不在意地说道。 半夏立即道:“少夫人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奴婢不见你在这边,找的多着急啊。” 旁边的朱砂本来也想说话的,结果被半夏全说完了,她倒是什么都不想说了。倒是谢清溪笑了下:“大嫂这丫鬟好生厉害,快赶上我身边的朱砂了。” 朱砂无辜躺枪,立即眼巴巴地瞧着她。 主仆四人见出来也挺久的,便开始往回走。待回去之后,萧氏还在午歇,倒是萧熙正带着丫鬟出来,一瞧见她们就问,“我见后殿好像还有些佛像没拜过,要不咱们再去逛逛吧。” 谢清溪本来是歇息的,不过见萧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知道她是为二哥哥考试担心。所以她也就点了点头,许绎心就更加无所谓了,她以前上山采草药的时候,动不动就要走好几公里路,所以拜佛这点小运动压根拦不到她。 三人又一块去了后殿,结果谢清溪走着走着,就到了她与陆庭舟相遇的那个小佛殿。这处佛殿依旧人迹罕至,又因为佛殿狭长,显得有些阴深,即便开着大门都只能照到门口不远处。 谢清溪让朱砂守在外头,自己跪在佛像之前,又是跪拜了许久。等走的时候,又将荷包里头所有的银锞子金锞子都倒了进去。 她只为求,一人平安。 待她出了佛殿,就去旁边的正殿找萧熙的时候,正巧看着对面一个富贵打扮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出来。两人相错的时候,就听那女子叫了一声:“六姑娘?” 因此时谢清溪要拜佛,所以并未带着帷幔,因此这女子才会认出她来。 谢清溪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会才注意到这女子长得实在是漂亮,她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吧,身上有一种柔媚娇艳的风韵,眉若远山、眼如秋水。 谢清溪自个本身就是长得极其出众的,可是和这女子一比较,两人又不是同样的味道。谢清溪如今只有十五岁,身上自带着属于少女的独特清新甜美,又因打扮显得格外的文雅。 而对面的女子明显是少妇打扮,原本娇媚的面容因身上成熟的风韵,越发地娇美。 “原来真是六姑娘啊,”那女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很是熟络地笑道,又说:“以前你只有一点点大的时候,我便觉得这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就跟观音娘娘座下的小仙女儿一般。如今你长大,这容貌……” 女子啧啧了两声,便说:“便是说一声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啊。” 谢清溪仔细看了这女子,还真觉得她脸熟,可就是没想起来在何处见过她。按理说,这样的美人儿,她若是真见过,也定不会忘记的。 倒是朱砂很是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和她的丫鬟,挡在谢清溪的面前。 女子见谢清溪还是没认出来自己,便有些意兴阑珊,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也没功夫讨好这小丫头了。况且一想起当年的事情,她就觉得憋屈。 “想来六姑娘大概是不记得我了,当年我在府上做客的时候,你才三四岁呢,”女子伸手抚摸了一下头上带着的缠丝点翠金步摇,那步摇垂着的是滚圆的东珠,一颗颗珠子都一般大小,还都是圆滚滚的,瞧着都是顶顶好的珠子,手上带着的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府上做客?谢清溪又看了她一眼,好像要抓住记忆闪过的一角,结果最后还是失败了。 只能说这人估计对她来说,太不重要了。 结果女子一转脸就道:“六姑娘,我是你表姑姑啊,我姓林。” 姓林,谢清溪上下又打量了她一番,这才真正想起来她是谁。这会正巧许绎心看见谢清溪站在门口,正和一个陌生女子说话,便走了过来。 林雪柔。 谢清溪这会是真的想起来她是谁了,不过也不怪她这么久都没认出来,只因这位林表姑确实是变的太多了。当初她去谢家投奔的时候,头上就一根玉簪子,身上穿的衣裳更别提了,那叫一个寒酸落魄。如今再看看,哟,还是鸟枪换炮了。 “原来是林表姑啊,呵呵,”谢清溪客气了一下。 林雪柔秀眉一挑,便想问她这呵呵是个什么意思。 旁边的许绎心见谢清溪叫表姑,便赶紧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林表姑,表姑的外祖和曾祖父是亲兄弟,先前我们在苏州的时候,表姑还在咱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呢,”谢清溪轻笑地给许绎心介绍。 许绎心打量了这位表姑一眼,便说道:“原来是表姑啊,倒是失礼了。” 林雪柔瞧着许绎心一眼,便问:“这位是谁,我倒是从没见过呢?” “这位是我大嫂,长宁郡主,”谢清溪轻笑着说道。 林雪柔倒是惊讶了一番,她也并非那等无知妇人,如今在京城之中也算是见过市面了,自然知道郡主那可是仅次于公主的存在。她原本想着待自个飞黄腾达之后,便宣了谢家人见面,到时候可得出一口恶气。 所以她这会听见长宁郡主这名讳,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没想到谢家竟是如此煊赫,居然连儿媳妇都是郡主之尊。 “按理说表姑也应给大嫂行礼的,不过我大嫂不是这等多礼之人,是吧,嫂子,”谢清溪朝许绎心眨了下眼睛。 许绎心岂会不明白,她摆出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样,微微垂头轻笑一声,原本精致绝丽的面容就如盛开在的牡丹,她道:“表姑倒也不必行礼,都是自家亲戚。” 林雪柔原本就没想着行礼,结果被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不上不下的。 谁知她却是转个话题,道:”我初来京城不久,一直未敢上门拜访表哥和表嫂,不知表哥和表嫂如今身子可好?” “我爹娘身子一向挺好的,今个是我嫂子带我来进香,要不然就可带表姑你见见我娘了,”谢清溪疏离道。 林雪柔本就急着离开,这会一听萧氏不在,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临走之前,她却是很意味深长地说道:“帮我向你爹娘问号,还有你四姐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念着想着她呢。” 待林雪柔走开之后,许绎心瞧了谢清溪一眼,说:“你听出她的声音了吗?” 谢清溪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开始她还没听出来,不过后来却是又听出了。所以她才会说萧氏不在寺庙中的,如今看林雪柔不仅是翻身了,还极有可能是攀上大树了。虽说谢家压根不会怕这么个小角色,可是如今林雪柔却是明显不怀好意。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这个林表姑当年身无长物的来我家投靠,如今倒是养出了仇人,人心真真是是丑陋,”谢清溪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淡淡说道。 “她作何提四姑娘?”许绎心对她一句很是不解,便开口问道。 谢清溪轻笑一声:“当年四姐把她推下水,坏了她的名声,我爹娘只得将她送回安庆去。” “这……”许绎心听了连话都说不出来,片刻才摇头,“还真是陈年旧怨。” “显然她如今是觉得自己攀上大树了,打心底要让咱们好看呢,要不然她来京城这么久,按理说也该进府拜候祖父和祖母,还有我爹娘啊,”谢清溪对于林雪柔的心思倒是看到一清二楚。 这等人最是可怕,以前落魄的只比路边的乞儿好些,如今发达了,便想着要让以前看见自己穷酸模样的人瞧瞧。 “这事需得告诉母亲,”许绎心点头。 谢清溪轻吐了一口气,说道:“好在谢明岚如今嫁到安阳侯府去了,林表姑有什么怨气只管朝安阳侯府撒便是了。” 结果她们回府之后,萧氏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诉谢树元,就听庄子上来人禀告。 江姨娘没了。 自从两年前,谢明岚买通了庄子上的人,里应外合的演了这么一场好戏之后,谢树元就对她们母女厌恶至极。谢明岚隔年就嫁去了安阳侯府,只是江姨娘却一直在庄子上。自从那是之后,谢树元就将整个庄子上的人都换了,对江姨娘更是严加看管。 先前庄子上便来回禀,说江姨娘身子不好,要请大夫。萧氏自然不会在这上面苛责她,原想不过是她无病呻吟,没想到这会却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萧氏听了庄子上人的回禀,只沉默了片刻,便让人去回禀了老太太,毕竟江姨娘是她的亲侄女,又派人去安阳侯府送了消息。 谢明岚得了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了。自从她嫁到安阳侯府之后,就很少有空去庄子上。先前她派人回去看姨娘,却不知为何被婆婆知道了,不仅勃然大怒,当着家中妯娌的面就是将她教训了一顿。就连那几个庶子媳妇,瞧着她的眼神都隐隐带着不屑,她是如何嫁进来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所以她不敢再去看姨娘,上回听说还是姨娘病的实在是厉害,偷偷地派人过来找她。结果那会家中的花姨娘怀孕又生了病,成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不敢乱走只能在家中看顾着。 谁曾想这一念之差间,竟是天人永隔。 谢明岚这会眼泪朦胧,恨不能痛苦一场。而成洙刚好回家来,一见房中就瞧见她独坐在桌子旁,暗自垂泪,便立即过来:“岚儿这是怎么了?” 那心疼的表情真真是情真意切,谢明岚眼泪模糊,只抬头看着他,过了好久才道:“我姨娘、我姨娘没了。” 成洙一听原来是为着这事,不过这个江姨娘听说在谢家是个不安分的,早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他连人都没见过,不过就算见过了,他这会也生不出什么旁的心情,左右只是个姨娘罢了,难不成还让他堂堂侯府嫡子去披麻戴孝不成。 不过成洙虽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一点都没显露出来。他轻声安慰道:“想来姨娘年纪也大了,如今去了,也是享福去了,你若是一味地哭,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 我姨娘年纪不大,才刚过四十而已,谢明岚看着成洙脸上假装悲痛,可眼底却满是不在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此时,就见外头有人通报,说是花姨娘身边的丫鬟来了。谢明岚一向爱在成洙面前表现地端庄大方,往常定是让她进来的,结果今日她实在是心中难过,只捂着帕子唉唉地哭,并不唤人进来。 成洙瞧了她一眼,轻笑了声,就让人进来了。 结果那丫鬟一进来,就急急地说道:“二少爷,小小姐今个也不知怎么的,都哭了一个下午没停歇,还吐了两回奶,姨娘急得都哭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没叫大夫过来看看,”成洙一听立即心疼地问道。 谢明岚霍地转头,眼泪虽还蒙在眼眶中,却将他脸上那心疼的表情看得是清清楚楚,就连眼底都不似方才那般假,是真的担心。 丫鬟小心地看了眼谢明岚,又道:“是姨娘说,自从小小姐出生之后,给少奶奶添了不少麻烦,不敢再烦扰少奶奶了。” “糊涂啊,少奶奶是小小姐的嫡母,什么劳烦啊,”成洙一听便着急了。 谢明岚这会再顾不上哭自己那死去的姨娘了,她知道自己这会若是什么都不说,只怕在成洙心中落下一个苛责庶女的名声。她只低头道:“我今早还派人去看过大姑娘的,花姨娘只说一切都好,我还特地嘱咐她一有什么事就来告诉我的。既是哭了一下午就早该来回了我的,这不是平白让孩子受苦了嘛。” 成洙一听便是点头,心中对花姨娘也有些不满。 这丫鬟见少奶奶发话了,便再不敢抬头,最后才嗫嗫道:“姨娘说寻常只要少爷一抱小小姐,她就不哭了,所以想请少爷过去一趟。” 成洙到底是心疼女儿,朝谢明岚看了眼,便道:“我去瞧瞧玫儿便回来。” 谢明岚很是大方地点头,还问要不要请大夫。倒是成洙看了一眼外头,又说:“小孩子哭闹是正常的,动不动就请大夫也不好。” 结果,这一夜,成洙再也没回来。 谢明岚坐在窗口,看了好久天上残缺了一半的月亮,这世上最后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走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船溪重逢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姨娘在庄子上停了三天就被安葬了, 谢明岚一回都没去过, 听说是她那个庶出的这几日生病了, 没空回去。 虽说谢家人对于谢明岚的本性十分了解, 不过就连谢树元都没想到她姨娘没了, 她都能连最后一面都不见。谢树元也没说旁的, 对于谢清骏提议的要不要送信给谢明芳, 他也摆了摆手。 明芳在两年前也出嫁了,是谢树元写信请安庆谢家的堂叔长眼的,嫁得是当地一个耕读世家的嫡子, 听说那嫡子读书也还算不错,去年乡试考中了,如今也有了个举人的名声。不过他写信过来说, 觉得自个学识还不到, 今年就不下场了,打算再等三年。 谢树元不仅回了信, 还让人专门送了京城最新的讲义给他看。 去年冬天的时候, 明芳丈夫派人送年礼到京城, 说明芳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对于这个女儿, 谢树元也有愧疚, 如今见她也算是夫妻和睦, 生活幸福,这才渐渐消了心头的歉疚。 所以考虑到她还怀有身孕,江姨娘去世的事情, 谢树元便不想让她知道, 左右也不过是添了一个伤心人罢了。 一个姨娘去了,搁这种富贵人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江姨娘在谢家的存在感实在是有些强,再加上一个至今都还在折腾的谢明岚,她走了,要是说不在意还真的是不可能。更何况,这几日老太太身子也不适,听说是心口疼,整日喊着身子难受,请了大夫过来,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谢清溪却是挺安静的,许绎心一开始还怕她冲动呢。后来又想想,这些京城的大家闺女,各个都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别说是出远门了,就算是出躺家门左右都是丫鬟小厮地环绕着。也就许家这等人家,养女儿跟养儿子一样散养。 象她这样能独自出门游历的,估计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家了。 所以对于谢清溪那日说,要去辽关找恪王爷,她也只是当是小姑娘一时冲动之语。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可是谢清溪却一直老老实实的待着。 也就今日,她派人去请了冯桃花入府。冯桃花如今都已经十八岁了,不过却一直没定下婚事来。之前谢清溪还以为是因为她在京城没有相熟之人,替她介绍婚事呢,还很热心地让萧氏替冯桃花相看呢。 不过后来冯小乐就私底下和她说,他姐心里头有人,让她就别管这事了。 一听这话,谢清溪就歇了。 “冯小乐回来了吗?”冯小乐去年又出海去了,不过她听说上个月他写信回来,说这个月就该回京城了。 所以今个谢清溪把冯桃花招进府中,就是为了问冯小乐的事情。她如果前往辽城的话,路途遥远,她一个人肯定是不能上路的。而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谢清溪唯一能想到帮自己的就是冯小乐。 谢清溪这会又有些后悔,当年学骑射的时候,也该一并学了防身术。 “小乐信上说这个月就该回来了,我前日还去铺子上问过了,听说商队的人半月前就从苏州出发了,估摸着这两日就该到了,”冯桃花虽不知谢清溪为何询问,不过却还是将详细地情况说了一遍。 谢清溪点头,道:“那就好,一旦他回来了,就立刻派人到府上跟我说一声。” “姑娘放心好了,”冯桃花见她神色有些焦虑,便又问道:“可是姑娘有什么事情吩咐小乐做,若是姑娘不嫌弃只管吩咐了我也行。” “桃花姐姐,谢谢你,不过这事一定得冯小乐帮我才行,”谢清溪轻笑了一下,神色依旧不轻松。 冯桃花点了点头,表示自个一定记着呢。上回冯小安在书院里读书,也不知怎得竟是惹到了一个富家公子哥,他伙同了几个同窗一天到晚欺负冯小安。虽说小桃花也察觉弟弟的不对劲,不过书院里的事情冯小安也不和她说。后来还是谢清湛出手教训了那帮人,冯桃花才知道呢。 自从自家到了京城,就受了谢府不少恩惠。冯桃花知道,这是谢家老爷夫人长情,记着小乐小时候对六姑娘的救命之恩,所以才会这般帮着自家的。 所以谢清溪嘱托她的事情,她自然是记在心上。 又过了三四日,侧门上就有人来回话了,说是常来家里的那个冯家小姑娘又来了。谢清溪不好到门口去,就让月白去了,月白回来后就带了冯桃花的口信,说冯小安昨个到了家里。 谢清溪一听他回来了,便立即去了谢清湛的院子,这事如今她还就得求着六哥哥。 谢清湛一听这姑娘又要让自己带她溜出门,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赶紧说:“娘早就给我下通牒了,要是我再敢带你出门,就打断我的腿。” “蹴鞠要典,”谢清溪看着他缓缓说道。 谢清湛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傻愣地看着她,于是她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本书在我这里,而是绝版的。” “居然被你买去了,”谢清湛这会才反应过来,指着她便颤抖地说道。 谢家六公子吧,别的爱好没有,就是爱踢蹴鞠。所以对于这些关于蹴鞠的书,他是有一本收集一本,而且是绝对不会嫌多的。前些日子他得知有一本叫蹴鞠要典的书,听闻是前朝蹴鞠大师所写,这位大师就是靠着踢蹴鞠得到了前朝皇上的宠爱,从而一飞冲天成为权倾一时的佞臣。 谢清湛没有当佞臣的想法,不过他却很想得到这本书。毕竟这位蹴鞠大师当年可是号称天下无敌的,要不然也不会凭借踢蹴鞠得到皇帝的恩宠吧。 “清溪儿,你也知道六哥哥一直很想要这本书的,”谢清湛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谢清溪笑着点头,很是赞同地说:“你还说是哪个王八蛋把书卖出去了,要是被你知道了,一定打死他。” 谢清湛尴尬一笑,好像这话还真的是他说的呢。 谢清溪很是安慰地看了他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六哥,你也别害怕,书我肯定会给你的。” 谢清湛一喜,不过随后又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可不信会平白无故地掉在他身上。 果不其然,谢清溪很是顺畅地将下面的要求提出来了,“你要带我去冯家。” 冯小安正在家里数银票呢,这会从南洋带回来的货物特别受欢迎。在江南的时候就卖掉了一大半,纪大哥说只带小一半到京城,这样才能奇货可居。 冯小安也念过几天的学堂,不过那会只是略认识些字罢了。后来出海,在船上一待就是一两个月,所以纪仲麟就会大家识字。 商船的人无不佩服纪大哥,都说他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这会识字的那都是读书人,村里面但凡出了个认字的,那都是了不得的。 而跟着商船出海的,那都是最穷苦人家的,但凡有点别的出路,谁愿意走这九死一生的海船啊。毕竟大海无情,一个巨浪掀过来,就能让船毁人亡。 这会商船赚的银子比先前的都要多,除了上下打点之外,剩下的钱也很是可观。纪仲麟就做主给船队的人,都加了些钱,算是奖励。 冯小安就喜欢银票,他一直觉得银票那是有钱人才用的东西。如今他手里拿着银票,那就相当于有钱人。 谢清溪到门口就看见冯桃花正在洗菜,就笑着问:“桃花姐姐,这么快就午饭了?” “六姑娘来了,”冯桃花赶紧朝屋里叫了一声,喊道:“小乐,赶紧出来,六姑娘和六少爷都来了。” 冯小乐一听,将银票朝怀里一揣,趿拉着鞋就出来了。 “哟,六姑娘来了,”冯小乐一看,结果就是呆住了。 他打小就和谢清溪认识,知道这姑娘是长得真好看,他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了,可就没见过比六姑娘长得更好看的人了。 他这回出海有一年多的时间,所以结果一回来就看见她,乍然一瞧,还真是看呆了。 身后的谢清湛将他惊艳的表情看在眼中,便是有些不高兴。如今谢清溪越长越好看,十五岁的姑娘就跟抽条一样张开了,眉眼虽还是原来的眉眼,可就是说不出哪儿变得不一样了,反正就是变好看了。 冯桃花见弟弟看呆了,赶紧斥道:“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请六姑娘进去坐坐。” “我这好久不见六姑娘,乍然看见,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冯小乐摸了摸后脑勺显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谢清溪一笑,“我就是喜欢小安这实诚劲儿。” 得,仙女一张嘴就破功了,谢清湛跟在后头很是丢人地捂着额头。 待进屋里坐下之后,谢清溪就指着冯小安的胸口道:“土豪,你的银票露出来。” 冯小安低头一看,嘿嘿笑了一下。 “看来你们商船这次收入颇丰啊,”谢清溪笑道。 “六姑娘,我们这会又带了好些好东西回来,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你要是想要,可以让掌柜的送到府里头,让你挑选,”冯小安说道。 谢清溪知道,他说的铺子是纪仲麟开的南来北往,铺子里头卖的都是舶来品,很受京城富贵人家的喜欢。听说就连内务府都光顾过呢,如今一来了新货,只怕家家争抢,冯小安能这么说,已是极给面子了。 这会冯桃花端了茶点上来,谢清溪瞧着盘子里头装着的蜜枣,立即笑着说道:“桃花姐姐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呢。” “我姐姐可细心呢,”冯小乐立即得瑟地说道。 谢清溪轻笑一声,就端起茶盏喝茶,不过放下茶盏的时候,却不小心打翻了盘子,里头粘腻的蜜枣滚落了下来,有几颗正好顺着桌边滚到了谢清湛的腿上。 他赶紧站起来,谢清溪立即起身,苦着脸说道:“六哥哥,对不起,我一时不小心。我给你擦擦。” 冯桃花是苏绣好手,知道谢清湛的袍子都值钱地很,立即说道:“别擦,这样一擦肯定到处粘腻地很。六少爷还是跟我过来,我帮你清理一下。” 这边冯桃花刚领着谢清湛离开,就见谢清溪立即急急开口。 “冯小乐,我有正事要和你说,你这次能歇多久?”谢清溪急急地问道。 “暂时商船不会出海的。” “那好,你送我去一趟辽关。”谢清溪说。 “什么,”冯小乐又是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听说京城有很多去辽关的商队,你最好联系可靠的商队,我们跟着商队走,这样安全,”谢清溪早就在家中想好,若是单单靠她和冯小乐也没用,最好是跟着这种时常出入辽关的商队,这才安全可靠。 毕竟这种商队的大本营在京城,到时候谢清溪编一个唬得住人的名头,跟着商队走就是。这已是最稳妥的法子了,而冯小乐是走商船的人,虽说和辽关商队不是一路人,不过大家都在京城,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姑娘,去辽关可是件大事,况且你们家能让你去吗?”冯小乐自个南来北往地跑,自然是不碍事,可这位可是堂堂正正地大家闺秀。 谢清溪看着他,坚定地说:“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在辽关失踪了,我必须去找他。” “那还是我帮你跑一趟,要不然你一个姑娘实在是太危险了,”冯小乐也不敢随便答应。 “不行,除非是我自己亲眼看他没事,冯小乐,你就帮我这一次,”谢清溪这会说话都带上了几分哀求。 冯小乐一听立即道:“别说什么帮不帮,你的事情你只要吩咐一声,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只是你是千金小姐,我怕路途太遥远,你受不住。” “你放心,只要路上我叫一声苦,不用你说,我就打道回府。”谢清溪说道。 冯小乐最后也只得点头,不过他又说:“其实不用找别的商队,这会纪大哥打算亲自带货去一趟辽关,看看如今的马市怎么样,他打算做马匹生意,这可有大赚头。” “他倒是真的厉害,”谢清溪轻笑一声。 冯小乐点头:“那是自然,纪大哥说商船太危险了,都是靠天吃饭。倒不如想些别的出路,以后出门了,家里的爹娘老婆也没那么担心。” “那我的身份,还是不要说,到时候只说我是来投靠你的远房表弟,”谢清溪说道。 冯小乐又点头。 ********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谢清溪刚开始的时候,倒是一鼓作气地想着去辽关。可是等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反倒是越发地不安了。她若是贸贸然走了,爹娘那边如何交代?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她以后该如何自处? 就算在这里已经十五年,早已经将谢树元和萧氏看作自己的亲生爹娘。可是每次遇到急事,她便惯性地用现代思维考虑问题。或许她总是站在现代的人角度去看,觉得这样的行为并非大不了。 毕竟她在十五岁的时候,早已经离开父母独自前往外地求学,那会别的孩子都有家长接送,只有她一个人扛着大包小包,下了大巴车,坐上公交车,一直到学校门口才有人帮忙搭手。 她是整个班级唯一独自来报道的学生,后来上大学也是,横跨整个省会前往另一个省会城市,需要坐一天的大巴车,下了车之后还要转车前往学校。 这样的旅途对于谢清溪来说,并非大事,以至于她听到陆庭舟受伤之后,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我要去找他。 可当冷静下来之后,反而是心神不定。就象她之前一直恼火谢明岚胡作非为,连累自家姐妹的时候,那么她现在的行为又比谢明岚好到哪里去呢。 谢清溪此时在庄子上面,萧熙身子一直不舒服,萧氏就让她到庄子休养几天。她自然也跟着一块过来了,这会她正在翻匣子,陆庭舟之前有给过她□□,这次她特地亲自收拾好带了过来。 可是找了半晌,都不见那个被铜锁锁着的紫檀木匣子,她一时着急就叫了几声朱砂,结果一直没人搭话,她随后又叫了月白,还是没人回应。 她拉开柜子,正准备自己翻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温厚地男声:“找什么呢?” 声音过耳,比起意识来,更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表情。她转过头,脸上已是一片笑意。对面的人正掀起帘子,正一脸笑意地瞧着她,面容虽平淡无奇,不过那一双如星辰般要莹亮地眸子,却是熠熠生辉。 林君玄。 或者是陆庭舟。 谢清溪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半晌都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话。过了好久,还是对面的人突然快步走到她的跟前,微垂着头看她,原本就挺拔的人站在面前,犹如一个松柏般。 “你回来了,”谢清溪过了半天,才只问出这四个字。 也许是想要问的太多了,最后辗转到嘴边的,就只有这四个字。 “嗯,我回来了,”陆庭舟看着面前低头的小姑娘,又想起这几日属下来回报的事情,心中是又感动又担忧,他低头看她,问道:“担心坏了?” 谢清溪霍地退后一步,又抬头朝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好久。 陆庭舟被她这样仔细打量的举动逗笑了,便立即说道:“要不你摸摸看?” 谢清溪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接着陆庭舟便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将她的手抚在他的脸颊,他笑如春风般:“摸摸看我是不是真的?” 谢清溪被他这么幼稚地举动逗笑了,就好像压在心底的阴霾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谢清溪问道。 陆庭舟脸上笑意未散,但是话语却严肃很多,他道:“我此番是秘密回京,待明日我还要启程回辽关,不过你放心半月之后,我将从辽关回来。” “我一定会在你及笄礼之前回来的,”陆庭舟摸着她的头发,郑重说道。 谢清溪看他,突然问:“所以你这次失踪是做给别人看的?” “让你担心了,”陆庭舟有些歉疚地说道。 “所以我也是别人,”这会谢清溪反倒越发地清明,原先该想的却没有想过的,这会一并都开始想了。 陆庭舟似乎震惊她说出这样的话,可是片刻之后,他的震惊转成惊骇,他按着谢清溪的肩膀,可是半晌都没开口解释。 她知道他最深的秘密,他和她自小就相识,他很久之前就打定主意要娶这个姑娘。可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把她摒除在外了。 “因为事关大局,所以你不能告诉别人。因为涉及重大,所以你必须得这般藏着掖着,可是你有想过我吗?陆庭舟,”谢清溪抬头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呼他的名讳。 她开始翻箱倒柜,一直到将那个紫檀木匣子找出来,掏出钥匙将铜锁打开,霍地一下将整个箱子底朝上的翻过来,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银票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几乎是铺满了地上。里头的碎银子砸在地砖上,叮叮当当地响着,还有易容的工具这会也全砸在了地方。 “这些银票是我准备带在身上的,这个□□是你给我的,也是我准备在路上用的。这些都是我准备的,不过现在都用不着了。” “若不是巧合,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失踪了。一听到你失踪,我就想去找你,辽关之外,有多少异族在虎视眈眈。我有四个月没有收到你的信,我甚至不知道你失踪有多久了,我怕自己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如果你真的出事,我甚至连正大光明为你哭的机会都没有,你知道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想要去找你吗?”谢清溪问他。 谢清溪很早之前就说过,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期待长大了。 因为长大了,她就可以名正顺地站在他的身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他也会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爹娘跟前,然后谢树元嘀嘀咕咕地说,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这么容易地娶了我的女儿。 可是突然横插的这个枝节,却让谢清溪突然迷惘了。她甚至都自私地打算瞒着父母离开前去找他,可是突然却发现,自己做的这一切都好像笑话一般,她也成了笑话。 “如果你真的要娶我,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谢家喜讯 > 第一百五十章 “如果你真的要娶我, 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谢清溪问的话, 也将陆庭舟一下子问住了。 在辽关的时候, 他要和三十六部外族谈判, 商定辽关马市重开的地址。马市是大齐安抚边外之民的手段, 用大齐朝的布匹换取少数民族所养的马匹。 而此番开马市并不是重点, 之后的茶市才是真正同少数民族互通有无。关外之民对于大齐朝的布匹、茶叶、药材、盐巴都趋之若鹜, 因此茶市一旦开通,便可带来极大的经济效益。 因此马市、茶市都是如今边关之地重要的手段,一可以安抚化外之民, 二可增加收益,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原先因马市在朝中争议很大,很多朝臣认为开马市是在向那些边外之民示弱, 实在是有损□□上国的威严。 所以一开始马市就是一个烂摊子, 根本没有人愿意接手。后来还是皇帝见实在无人,便让陆庭舟出面前往辽关, 与外族谈判, 确定马市重设的地方、时间。 如今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了, 有些人就看不下去了。陆庭舟就是在去巡视茶市开设地点的路上被袭击的, 虽然那帮人用的是蒙古人武器, 不过陆庭舟却不相信蒙古人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掉链子。毕竟茶市、马市相对于少数民族来说, 要重要的多。 “清溪,这次我并非故意失踪,而是我确实是在路上被人伏击了, ”陆庭舟握着她的肩膀, 轻声说道。 谢清溪一听眉头紧皱,想要问他究竟怎么样,可是方才那般质问他。她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袭击我的人事先都服用了□□,我的侍卫抓住两个活口,结果都被他们咬破口中毒囊而死。所以我干脆失踪,只有我失踪了,茶市主事务必会换人,幕后之人为了争夺此主事务必会露出马脚,”陆庭舟低头看她说道。 过了许久,他才轻吐一口气道:“都是我不好,我该让人来送信给你的。” 谢清溪抬头看他问:“其实你做的并没错,因为你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就象一个小孩子,所以你害怕我会胆怯,会因为这样的事情不知所措。而我也正象你所预料的那般,,一遇到事情就慌乱了手脚。” 陆庭舟惊讶地睁着眼睛,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谢清溪却知道自己并非一时气话,这么多年来,她就象是一个被保护在温室之中的娇花。爹娘的保护、哥哥们的爱惜,让她就象一个天真的小孩。 可是陆庭舟需要的妻子,并不是温室之中养着的娇花,他需要的是能和他并肩站在一处的女子。 她轻轻用双手捂住脸,虽然拼命压制,可眼泪还是从指缝中流淌:“可是怎么办,明明知道我会给你拖后腿,可是我还是想喜欢你。” 她并非那种有壮志胸怀的人,前世她是个普通的女孩,上学的时候学习优越,毕业之后就找一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的那种。可是偏偏因缘际会,她成为如今的大家闺秀,还偏偏喜欢上一个日后注定不会有平静生活的男人。 陆庭舟终究是忍不住,将她抱在怀中,他的心因为她的眼泪在灼伤。他理解她的话,她明明可以做一世温室的花朵,却因为他,如今要被迫成长。 “清溪,对不起,”陆庭舟仰天长叹一声,却再不说出别的话。 放手的话,是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一片安定,让她用不受风雨飘零之苦。 待许久之后,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你。” 陆庭舟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眸子,“清溪,这天地之间,我唯一愿意将后背露给的人,就是你。” 如果你信任一个人,你就将后背露给她。 ******** 陆庭舟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离开之后,谢清溪坐在靠窗的榻上,看着窗外云卷云舒。 就象陆庭舟说的那样,在情字面前,他也是新手。他并非天生就知道怎么去爱人,所以他也要去学习,去摸索,慢慢懂得如何让她安心。 可是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给予的。谢清溪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究竟为陆庭舟做过什么,可是最后竟发现,这一路走来,都是他在护着她。 可见他比自己辛苦地多吧。 朱砂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月白则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两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清溪正坐在榻上,勾着头往外面看。 还是朱砂讪讪地问道:“姑娘,要摆膳吗?” 这会来庄子上,谢清溪没带太多丫鬟,大丫鬟就带了朱砂和月白,而二等丫鬟因为平日不许进屋伺候,所以谢清溪对她们秉性并不熟悉,只让朱砂挑了人过来。 结果她们两这会却是睡着了,也不知小姐中途唤了她们没有。 倒是谢清溪没什么责怪的,只道:“别摆膳了,我去二嫂院子里头同她一块吃饭,” 她过去的时候,萧熙正要派丫鬟请她。 “庄子上头宰了新鲜的鸡鸭,我让人用整鸡煲了一盅汤,正想派人去叫你呢。谁知你自个闻着味就来了,”萧熙看着她轻笑地说道。 谢清溪笑了下:“表姐果真是对我好,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 “一只鸡算什么好东西啊,”萧熙不在意地说道,她又瞧了谢清溪一眼,狐疑地说道:“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谢清溪翻了翻眼睛,半晌才道:“难道我就不能懂事一点。” “呵呵,主要我是不太习惯你懂事的样子,”萧熙看着她说道。 “吃饭吧,”谢清溪心情不愉,并不想多说。 待住了几日之后,萧熙便带着她回去了。 谢家如今比以前热闹了许多,三房的堂兄也娶了媳妇,只不过除了明贞生的一个男孩之外,谢家这辈儿竟还没别的孩子出生呢。 因着萧熙回来了,所以晚膳就留在萧氏的正院用的。谢清溪她们一回来,自然就是给萧氏请安。倒是萧氏一瞧见她,竟是摸着她的手,看了好久才说:“如今也不知怎的,大概是年纪大了,竟是安静不得。你一走了,我只觉得身边就安静了好多。” “娘,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的,”谢清溪看着她,险些也落下泪来。 要不是陆庭舟及时回来,只怕如今她已经犯下大错了吧。她如果真的前往辽关,那真的是太肆意妄为了,定是会伤透了萧氏的心。 她的娘亲一辈子都这样规矩骄傲,怎么能忍受有这样一个女儿呢。 如今再回想,她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是太过混账,不仅没有一点章法,说不定还要连累全家的人。 “怎么了,不过就是在庄子上住了几天,怎么就要哭了?”萧氏一瞧见她眼眶红了,又赶紧哄她。 萧熙立即说道:“娘,清溪在庄子上的时候,还一直念叨着您呢,就算摘朵花下来,都说你带了肯定好看呢。” “胡说八道,我这都一把年纪的了,还带什么花,”萧氏立即斥责她,倒是对面的许绎心微微一笑。 其实这会萧熙去庄子上,也是萧氏见她在家实在是憋闷的慌,怕她没经过事,就让谢清溪陪着她去散心。谢清懋明日就要考试了,这会可是会试,全天下都瞩目。 这些日子,谢清骏从衙门回来之后,就进书房辅导谢清懋。虽说谢清懋的学识一定不差,不过这到底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比不得谢清骏这个状元。 “娘,要不现在去请相公和二叔过来吃饭吧,这都看了一整日的书了,”许绎心开口道。 她倒是从未经历过科举之事,毕竟在许家,子侄辈只要读书便好,至于学的好还是不好,都不能参加科举。她这一派嫡系的还好,未来还有个晋阳公的爵位可以继承,那些旁系的只能在家做个安分的田舍翁。 萧氏点了点头。 结果回来的却是父子四人,就连谢树元都跟着一块来了。萧氏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话,只淡淡地让人去摆膳。因着都是一家人,也就没什么男席、女席,花厅正中间摆了个八仙桌,一家人按着次序坐下。 最后谢清溪和谢清湛坐在一块。 她看着他袖口沾着的脏东西,立即指了指,不过谢清湛赶紧冲她使了个眼色。 “刚才爹还骂我来着,说我一天到晚就知道踢蹴鞠,将来没出息呢,”待过了一会,谢清湛才压低声音对她说。 谢清溪立即安慰他:“爹,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呢,你玩归玩,别耽误了功课就行。” 谢清湛斜视了她一眼,啧啧了两声,又道:“我怎么觉得你去了一趟庄子,整个人都变了。” 要是以前他说自个被爹爹骂了,谢清溪只会火上浇油的说,肯定是你做了坏事。结果今个转了性一样的,让谢清湛想好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这会谢树元用筷子夹了鱼放在萧氏的碗中,萧氏看了一眼,淡淡道:“谢谢老爷。” 坐在谢树元旁边的是谢清骏,坐在萧氏旁边的是谢清懋,两人都听见了这话,却是一不发地低头吃饭。 倒是谢树元有些讪讪地,瞧了她一眼,又说:“要喝汤吗?我让丫鬟给你盛些。” “老爷只管吃自己的吧,我这边秋水会伺候的,”萧氏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声音。 这种事情如今的谢家,简直是隔三差五地就要上演一番。别说谢家兄妹了,就连两个儿媳妇也从先前的尴尬,变成了后来的见怪不怪。 结果外头天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没多久就是接二连三的闷响,再接着一条又急又长的闪电划破云层,将暮色的天空瞬间照亮了一般。 萧熙被这突如其来的闷雷吓了一跳,只觉得肚子就是一阵疼,她赶紧捂着只咬牙不敢出声。结果这会她脸色越来越白,谢清懋一转头就看见她一头虚汗。 他赶紧伸手摸她的额头,轻声问道:“熙儿,你怎么了?” 对面的许绎心这会也注意到萧熙的状况,立即站起身,过来给她诊脉。 萧氏虽刚给完谢树元冷眼,可这会见萧熙真的是脸色一下子白了,也忍不住担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脸都白成这样了?” 许绎心这会站在她跟前,一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一手伸出摸在她的肚子上,耐心地问她是哪里疼。 待过了许久后,她瞧着谢清懋突然露出笑意,道:“恭喜二弟了,弟妹这是怀孕了。” 这话一出,整个正厅都安静了,就连这会还在想着溪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懂事的谢清湛,都突然朝这边看了一眼,嘴巴张开。 待过了许久之后,还是萧氏先反应过来,连声道:“这是好事,好事。” “弟妹这几日一直说身子不适,就是早孕的反应,方才估计是被惊雷所吓着了,稍微缓和一会再看看。毕竟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的就尽量不要吃,”许绎心是大夫,对于萧熙的情况还是挺了解的。 萧氏点头,道:“你懂医术,我也觉得能不吃就别吃。我怀清骏和清懋的时候,从来没喝过保胎药。” 谢清溪这会是最傻眼的了,她对于萧熙的印象还停留在,和我一块逛园子、偷偷溜出去逛街的印象上。结果这会,人家都要带当娘了,她表姐也才十七岁吧。 “清懋,你赶紧带着萧熙回去歇息去,她如今是双身子了,你要好生照顾她。也别走回去了,让人用轿子抬回去,”萧氏说道。 萧氏都发话了,丫鬟便是急急地去叫轿子了。 谢清溪抬头朝萧熙看了好几眼,坐在萧熙旁边的谢清懋,这会嘴都笑咧开了。 好吧,她居然要当小姑姑了,她还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呢。 待谢清懋护送着萧熙回去时,许绎心站起来对他道:“弟妹若是肚子一直这么疼,就派人去我院子里喊一声。千万别忍着,孕妇为大。” “大嫂,放心,这点事我不会和你客气的,”谢清懋笑了笑,又赶紧带着媳妇走了。 等大家重新坐下后,这饭显然也是吃不下去了。还是谢树元道:“派人给老太爷和老太太报个喜信,这可是咱们谢家的第一个嫡子嫡孙。还有岳丈家中,也该报个喜信。” 谢清骏点了点头,却瞧见谢清溪朝自己看,他轻笑问道:“清溪儿,朝哥哥看什么?” “大哥哥,加油,”谢清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不过片刻之后,谢清湛就哈哈地大笑起来,就连萧氏和谢树元这会反应过来,都忍不住摇头轻笑。 许绎心这样疏朗大方的,都忍不住红了脸蛋。 倒是谢清骏很是坦然,冲着她微微一笑:“借你吉,大哥哥会加油的。”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直言拒绝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年一度的会试又开始了。 一早京城的客栈酒楼, 都被进京赶考的考生挤满了。但凡在京城之中, 有个亲戚可投靠的, 谁都不愿在客栈里头挤着。不过这考生全国各地都有, 也不是谁家在京城都有亲戚的。 谢家不仅谢清懋要下场, 就连三房的谢清霄也准备下场考试。不过他去年乡试的时候, 考的名次是五十六名。乡试的时候排名是各省份的, 这会是全国统考,所以谢家对于谢清霄能不能中进士倒是不抱什么希望。 不过谢清懋是上一科的解元,属于种子选手级别的。 这会萧氏依旧是每日三炷香, 很是虔诚,就连许绎心这等唯物主义者,都被她带着抄了几卷经书。 谢清溪也抄了几卷, 以前她最不耐烦做这些事情, 觉得那些经书上的字太小太繁杂,如今慢慢学会静下心来, 倒也很快就能抄完一页。 萧熙这几日身子好多了, 不过她也不敢四处闲逛, 只来谢清溪的院子和她一块说说话。因着如今是三月, 这会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 谢清溪抄完佛经, 就张罗地让丫鬟去花园里头采花瓣。 “你要这样多的鲜花干嘛啊,”萧熙有些奇怪地说道。 谢清溪如数家珍般地说道:“做鲜花饼、桃花酿、杏花酒,这些都得要花瓣。” 萧熙一听都是吃的, 也很是意动。不过这会她过来却是有正经事情要做的, 她拉着谢清溪就往里屋去,还特地让自个的丫鬟在门口看着。 “你鬼鬼祟祟地干嘛?”谢清溪见她又拉着自己进了里间,又让丫鬟在门口守着的,便笑着问她。 萧熙这会可是顶着风险的,她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知不知道娘最近在给你相看亲事。” 谢清溪一听是这件事,便有些意兴阑珊的。其实世家贵女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相看亲事的。只是萧氏在儿子的婚事都那般挑剔,在女儿的婚事上自然就更没有不挑剔的道理了。 “不是早就开始相看了吗?”谢清溪有些不在意地说道。 萧熙推了她一把,只觉得她这态度也未免太敷衍了,立即说道:“你如今怎么这么不上心啊,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情。” “不是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的,我要是处处关心,别人该说我不矜持了,”谢清溪理所当然地回道。 萧熙被她这话一堵,也觉得她说的是有些几分道理。可是她还是觉得奇怪啊,这话就算在谁口中说出来,也不该是谢清溪啊。这姑娘以前多跳脱的性子啊,如今这都要给她说亲了,她还能这么坐得住。 “四姐不就是处处为自己的婚事上心,若真让我娘给她安排,以我娘那样的性子也不会亏待了她的,只可惜她心气太高,又有被迫妄想症,”谢清溪不清不淡地说道。 萧熙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被迫妄想症,不过对于谢清溪说的话,她却是十分地赞同。她有些八卦地说道:“昨个我娘不是来看我,说前几日安阳侯府的世子夫人生辰宴,她也受邀去做客了。不过一瞧见明岚的脸色可难看了,看见我娘都快要哭了的样子。不过我娘只略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没搭理过她了。” “她不是刚得了个女儿,挺高兴的,”虽说谢清溪本就对谢明岚感官不好,可是自从江姨娘的事情之后,她才发现,谢明岚这个简直是自私到了极点。江姨娘也算是给她谋划了一辈子,结果临了,她连送她一程都做不到。 不过谢清溪这会也不太好意思骂谢明岚了,她自个就差点做了气死萧氏的事情。虽说这事最后未能成行,不过到底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人应该吃一堑长一智的,要是在同一条河里头摔下去两次,她就是真的不长记性了。 “你不知道,反正如今京城对她们家可是议论纷纷呢,都说他们家是嫡庶不分,所以听说明岚的婆婆快要气死了,只说这事都是她惹出来的,”萧熙这会很是唏嘘啊,不过她纯粹是看看热闹罢了。 她撇撇嘴不在意地说:“要我说,他们家嫡庶不分,还不是这婆婆搞出来的鬼。明岚没嫁进去的时候,这通房的肚子里头都揣着一个了。等过了半年,瞧着明岚没怀孕,就急吼吼地又给小妾停了避子汤。庶子庶女一个个往外头蹦,好看来着。” “表姐,我发现你现在真的长舌妇的潜质了,”谢清溪笑她。 萧熙一转头就是冲她瞪了一眼,怒道:“我这是让你知道谢明岚如今的悲惨下场呢。” “她如今还不叫悲催呢,你等着吧,后头还有得她受的呢,”谢清溪轻叹了一口气。 她将林雪柔的事情告诉了萧氏,后来萧氏又派人在城中四处打探,结果都没有消息。好在她们是在重元寺相遇的,萧氏又通过重元寺的知客僧,这才知道她如今的夫家是袁,只是个普通的商户。 她一年前跟着夫君到京城来的,如今在柳叶胡同置办了一座两进的宅子住着。最近这两个月,她确实频繁出入重元寺的,听说是为了求子,她成亲也有十来年了,不过却一直膝下无子。 再多的事情,萧氏就不敢打听了,毕竟许绎心曾经同她暗示过,这位夫人如今已经通天了。 萧氏从未见过圣上,不过对于这位的作为却是很了解。虽说她是后宅妇人,可是这内宅和朝堂之间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就像她们出门交际,出了姻亲之外,结交的都是平日同自己丈夫关系颇好的同僚夫人,那些彼此间是政敌关系的,夫人之间见面了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而她对于林雪柔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身上,话略说得重了些就哭,旁人说错了话她也哭,就象个哭包一样,永远有掉不完的眼泪。 这会她正同许绎心在聊天,自然也说到此事,只不过这会一点都不提那人的名讳。 许绎心倒是说道:“我觉得此事还需告知公公和清骏,倒不是咱们家怕了谁,只是小人难防罢了。” “谁说不指着她报恩,可如今却只记得咱们家的仇,可见升米恩,斗米仇这样的话确实是没错,”萧氏对林雪柔自是没一处不妥帖的,只是谢明岚平白害了人家。谢明岚是谢家的女儿,如今她自然是嫉恨着谢家了。 “都说天气难测,我瞧着这位袁夫人未必就能翻得了身,毕竟这世上新人总是比旧人好,”许绎心淡淡一笑,安慰萧氏。 萧氏点头,她倒是不怕林雪柔,只是这么个能吹枕头风的人在那位跟前,难免会对谢家不利。她的儿子如今又有一个要入朝堂了,自然是不能让她翻天了。 只是她没想清楚,那位之前不是还宣征了童女入宫,怎么如今竟是喜欢上这等成熟的妇人了。 “还有一事,我正思索着要和娘说呢,”许绎心看了萧氏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 萧氏轻笑:“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有什么话,你只管回禀给我就是了。” “宫里头只怕又要选秀了,如今连十皇子都有十六岁了,所以我前两日进宫,太后同我说的,”因着恪亲王失踪,许绎心便又入宫一趟,一是想着安慰安慰太后,二也是打探一下消息,好让谢清溪安心。 结果太后不但神清气爽,就连用膳都比往常多了些,她一瞧这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恪王爷没事了,要不然太后也不会这么开怀。 果不其然,太后拉着她在散步的时候,就对她絮叨道,等恪王爷回来了,就再不让他出去了,一定要给他娶门媳妇,好拴住他的心。 许绎心瞧着太后打探着自家小姑子的事情,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不过这会又没过了明路,她总不能直接告诉萧氏说,太后看上你闺女。 以她嫁到这个家里两年的经验来看,公公和婆婆估计是一万个不愿意让闺女嫁到皇室的。谢家本就煊赫,谢清溪这样的身份,这京城之中就没她配不上的。 所以嫁谁都好过嫁进皇家,特别是这两年,万岁爷的身子渐渐不好,下面的几个皇子纷纷开始异动,以前还就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今连三皇子和五皇子都坐不住了。 可是朝中但凡有人敢上书说立太子的,无一不被皇帝臭骂一顿,甚至有一回皇上还直接问让他立太子的人,是不是盼着自己死呢。 这等话谁能受得住,所以如今也甚少有人敢提了。 可是没人提这事情,不代表这事就不存在。这么大好河山,如今却连个继承人都没有,若是皇上哪天突然走了,这些皇子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虽说这是朝堂之上的事情,可对于萧氏这样的后宅夫人来说也是极其重要的。毕竟谢树元等人的决策一旦出现错误,或许会累及整个谢家。 “那可有说什么年岁的贵女要入选吗?”萧氏一问完也失笑了,先前一次选秀是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如今这会只怕也是如此。 谢清溪现在十五岁,正是刚好的年纪,若是还不定下婚事,只怕就得进宫参选了。 自家姑娘长得这模样,又是这样的家世,只怕是不会落选的。可是如今的这些皇子,萧氏瞧着哪个都不安分,若是日后真到了那一步,谁知道究竟是鹿死谁手。 “听说恪王爷这会也有选妃,”许绎心见萧氏有些出神,便又开口道。 萧氏有些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在她看来恪亲王年纪实在太大了,同自家闺女也不般配,所以这个倒是不担心。 许绎心没想到的是,自己原本想给婆婆提个醒,告诉她一声,你闺女被恪亲王和太后看上了。谁曾想,她这么一提醒,反倒让萧氏更加不快速地给谢清溪相看亲事呢。 待会试结束之后,谢清懋是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的,一回来就倒头睡觉。第二日,又起来将写的文章又默写出来,交给谢树元和谢清骏看。 谢清懋的文章写的不象谢清骏那般花团锦簇,他是朴实无华的那种,但细细推敲起来,却让他惊叹他的造诣和底蕴。 萧熙倒是挺不在意的,她是出身侯府的,上头两个哥哥,谁都不是走科举一途的。到了年纪,家里头谋个出身,到时候靠着家中的扶持和自个的努力,也能有个锦绣前程。 不过隔了一日,萧氏就领着全家去永安侯府了。今年是永安侯府夫人游氏的是四十整寿,又正赶上会试刚结束,谁家都有空来做客。所以干脆在家中摆了寿宴,又请了城中最有名的寿喜班在府上唱戏。 萧氏是游氏正经的大姑子兼亲家母,所以自然是要到场的。所以这会谢家长房是一个不落的都去了。 游氏因着女儿怀孕了,早早地就在门口守着,待婆子领了她们过来之后,就赶紧将人领进屋子里头。 许绎心虽然辈分低,不过她有个郡主的封号,理应坐在上首。不过她却是很乖巧地坐在萧氏的旁边,惹得旁边的贵妇们一通称赞。 都是夸她乖巧懂事的。 倒是谢清溪这会安静地坐在这里,有提到她的就大大方方地笑。这会萧氏见众人不住地朝这边看,便笑着对她说:“你二嫂如今有身子了,你就陪着她去院子里歇着。” “谢夫人这样的性子真是顶顶好的,对媳妇那叫一个宽厚,”萧氏这话一说完,立即有人跳出来称赞。 旁边一个贵妇也笑道:“可不就是嘛,谁家姑娘若是摊上谢夫人这样的媳妇,那才叫一辈子享福呢。” 谢清溪赶紧扶着萧熙出去了,直到走了好远,她才长出一口气。 萧熙瞧着她这模样,立即轻笑一声:“如今这才算什么,我跟你说吧。要是日后你嫁了这日,这样的宴会简直是每个月都要来个七八回。咱们家还算好的呢,大嫂娘家不在京城,再加上我和姑姑是一个娘家,别提少了多少事情呢。” 萧熙等出嫁了才知道,做姑娘和做媳妇是真不能比。萧氏是个宽厚的性子,寻常也让她们去正院请安,不过却不用立规矩,毕竟她们是新媳妇,要是新婚就不给婆婆请安,传出去名声实在是不好。 如今她们也是早起陪婆婆吃吃早膳,说说话而已,一点事都没有。只不过出门却不能这样了,婆婆坐着,她们就得站着。偏偏大嫂还是个郡主,最后只她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她们去的是萧熙的院子,她虽然出嫁了,不过这处院子却依旧还给她留着。这会丫鬟伺候着她们坐下,萧熙这才舒适地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自己院子里头清静舒服。” 谢清溪笑了一下,两人在一块说着话。 没一会的功夫,就见一个丫鬟从外头进来,一瞧见两姑娘便说道:“表小姐,前头太太正找您过去有事呢。” 谢清溪打量了她一番,还是萧熙不在意地说道:“这是我二哥房里头的丫鬟,碧珠,既然叫你呢,你赶紧去把。” 谢清溪一听是萧文桓身边的丫鬟,便也不在意,只随口问了句:“不是刚打发咱们过来,怎么又叫我过去呢。” 碧珠只垂头不说话,谢清溪只得带了朱砂又跟她走了。谁知走到一半的时候,谢清溪就发现不对劲了,这根本不是去花厅的地方,这处是永安侯府花园的角落了。她以前常在萧家住,如今也是因为年纪大了,萧熙又嫁到她家去了,这才没怎么住。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不至于连永安侯府的路都记不得。 她朝朱砂使了个眼色,结果这姑娘是个傻的,立即开口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谢清溪恨不能扶着头,可见她还是宅斗经验太少了,连带着身边的丫鬟都是个傻不愣登的。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谢清溪站住,便是怒斥道。 碧珠没想到谢清溪这样简单地就识破了,她立即吱吱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会朱砂才反应过来,谢清溪方才冲她使眼色的意思。 她立即护在谢清溪跟着,看着这丫鬟就怒道:“你是谁派来的,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呢?” “算了,咱们先回表姐的院子,待会让表姐将这事禀告给舅母就是,”谢清溪不欲在此处同她纠缠,她这般鬼祟,瞧着也没什么好事,还是早早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结果她刚转头要离开,就就旁边窜出来一人,拦着她便嬉笑道:“六妹妹,是我让她带你来的。” “二表哥,你是嫌皮又痒了是吧,”谢清溪一见是他出的鬼主意,便立即怒道。 萧文桓赶紧安抚他,道:“好表妹,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呗。” 他朝着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碧珠说道:“这没你的事情了,你赶紧下去吧。”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她,”待碧珠走后,谢清溪才说道。 萧文桓有些迷糊地瞧着她,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 谢清溪又看着他冷笑,“你让她去表姐的院子里请我,到时候我要是告诉舅母,到时候这丫鬟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六妹妹,你别说的这么严重,我也是受人所托而已,”萧文桓看了眼碍眼朱砂,伸手就拽着她说,“你跟我过来。” 谢清溪冷眼看着他将朱砂抓到不远处,此时就见一个宝蓝底紫金团花直裰的少年从萧文桓方才走出的太湖石后面走出来。 “谢姑娘,好久不见了,”陆允珩一瞧见谢清溪就满心欢喜的。 自从知道永安侯府夫人要过寿辰,他就知道她肯定是要来的,所以这将让萧文桓带自己过来。如今能见着她,竟是忍不住地满心欢喜。 谢清溪看着陆允珩,只问道:“不知九皇子让我表哥,将我骗到此处有何用意?” 其实谢清溪心底已经隐隐有种直觉,可这却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若是陆允珩但凡在旁人跟前漏了一点口风,她和陆庭舟就危矣。 “我就是许久未见,”陆允珩惯常是个骄横飞扬的,如今在喜欢的姑娘跟前,也忍不住低下头。 谢清溪打断他问道:“敢问九皇子,我以前见你行事可有不妥之处?” 陆允珩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没有,还请九皇子以后也不要做出这种不妥的事情来,若是今日之事让旁人瞧见了,我只怕就得一根绳子吊死了,毕竟男女大防这样的话,您也该明白,”谢清溪生怕他听不懂,说的很直白。 陆允珩一听,就知道,这姑娘是在婉,哦,是直拒绝自己。 “如果九皇子没有其他的吩咐,民女告状了,”谢清溪不欲在此处久留,说完自己想说的,转头就走。 她走到萧文桓和朱砂的跟前,这会萧文桓还拽着朱砂的手呢。 她瞧了萧文桓一眼,无语道:“日防夜防,真是家贼难防。”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第二个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事她没帮萧文桓兜着, 从前总觉得大家相互之间包庇, 那是兄妹情深。可如今看来却正是害了对方呢。 永安侯府和谢家一般, 从来不参与这些皇子之间的事情, 特别是这一辈儿的皇子还尤其地不安分。只怕大齐朝头一遭夺嫡之事, 就要在这一代发生了。 虽说九皇子如今年岁还小, 可是他上头有个亲哥哥三皇子, 早已经和大皇子还有二皇子斗上了。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只怕九皇子日后出入朝堂之后, 势必要帮着三皇子的。萧文桓如今和九皇子走的这么近,那就是给整个永安侯府招灾呢。 不过今个是舅母的好日子,她不愿打扰, 也不敢告诉萧熙这个大肚婆, 要是她一激动,她可就是老谢家的大罪人了。 所以一直等到回家之后, 她才将此事告诉了萧氏。萧氏一听便是大惊, 又慌忙问她, 可有旁人瞧见了, 谢清溪只说当时除了萧文桓、朱砂之外, 还有一个就是萧文桓的侍女碧珠。 萧氏立即怒道:“我早便同大哥说过, 恒哥儿的事情太跳脱了,要好生看管才是。大嫂却一意地庇护他,如今倒是好了, 竟是生出这样的事端。要是被旁人瞧见了, 你的名声……” 萧氏说到这处,又赶紧停住了,不再往下头说了,生怕吓着谢清溪。毕竟姑娘家的名声最是重要,如果就这么平白地受损了,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谢清溪的婚事如今就是萧氏头等看重的大事,却没想到被自家侄子这么横生破坏了。要是这会没出差错倒也还好,一旦出了差错,她真是打死萧文桓的心都有了。 “你表哥虽是个不着调的性子,不过我估摸着他既是做了,定不会让旁人发现的,只不过你婚事定下来之前,就不要再去你外祖家中了,”萧氏自个都觉得很是丢脸,她平日看谢清溪也看得挺严实的,结果就是这会因是在她自个娘家,就放松了警惕,一时竟被钻了空子。 “还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萧氏也人忍不住气道。 “这事你同舅母说便是了,其实我也不是想同您告表哥的状,只是这会他坑害了自家人,您大度也顶多是骂他一顿。要是下回他再没个轻重地,去坑了旁人家的姑娘,到时候估计都察院的御史们都参舅舅一本治家不严了,”谢清溪认真地说道。 她如今想事情也不再只考虑自个了,而是多想想家人,多想想整个家族。现在这个年代,讲究的就是一人犯事,全家连坐。 这回是萧文桓瞒着他爹娘做下的事情,可是最后外人还是会说永安侯爷和夫人教子无方。自个翻了错误,连累着父母都蒙羞了。 萧氏有些惊喜地朝她看了一眼,夸赞道:“没想到你如今虑事倒是比先前周到了。” 谢清溪幽幽地看着她娘亲:“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嘛。” 萧氏笑她人小口气大,便问道:“那你同我说说,你吃了什么亏。” 谢清溪当然不能说了,要是她真敢和她娘说这事,估计她自个的下场比萧文桓还惨,估计她娘非得让她去跪祠堂不可。 反正在这事由萧氏全权处理,她索性撒手不管就是。 不过几日之后,谢清湛回来后,一脸惋惜地冲她说:“我今个去看了二表哥,他那屁股都险些被打烂了。哎哟,如今连睡觉都得趴着,我光是看着他那中衣上的血迹,都替他疼呢。” “什么中衣啊?”谢清溪有些好奇地问。 谢清湛一说到这个又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还不就是他被打那天穿的中衣,听说舅舅不让人把它扔了,就挂在二表哥的房子,让他每日瞧着那带血的中衣反省呢。” 谢清溪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她印象里头,萧川一直是那种不苟笑的人。她知道这事要是被舅舅知道,萧文桓一顿打是定然逃脱不了的。只是她没想到,萧川居然还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恶心萧文桓。 她瞬间就觉得,她娘这般厉害,还真不是没道理的。 不过谢清溪又逗他问道:“那你看了表哥的中衣,有没有什么感触啊。” “什么感触?”谢清湛反问她。 要说萧家有个不省心的萧文桓,那谢清湛的也是谢家管不住的小子。特别是这会他也十五岁了,自觉是胆子比以前大,想法比以前多了,谢树元有时候对他都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上回把人家钱家的小儿子整成那样子,爹不是也差点上家法啊,”谢清溪见他装傻,就索性给他提提醒。 谁知谢清湛听了反而是不在乎的冷笑,“虽说是我整治的他,不过谁都没有证据。大理寺断案还要讲究个证据,他钱家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惹小爷的头上,活腻歪了是吧。” 谢清溪闻一愣,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其实谢家这兄弟三人当中,若旁的都不论,只单单论这智商,只怕谁都比不上谢清湛。他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三岁就开始识文。就如今他在书院里头读书,玩蹴鞠的时间只怕都要占了一半,可他照旧是里头最聪慧的学生。 不过孩子大了,不好教了。 这事是萧文桓做的不对,所以萧氏也没好意思瞒着谢树元。只是谢树元听了之后,没什么别的说法,就是让谢清溪以后少去永安侯府。 虽说这话萧氏自个也对谢清溪说过,不过这会从谢树元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脸上无光,只是她性子素来就是这般,倒也没说别的。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萧氏就说自个累了。 谢树元知道,她这是委婉地让他离开呢。 自从明岚的事情之后,他们夫妻两日就真的成了相敬如宾。后来几个孩子都对自个有意见,被萧氏知道之后,通通叫过去骂了一顿。当然骂完之后,谢清骏带头给他赔不是。 谢树元刚开始还以为这是萧氏释放出来的善意,是准备和自己和好了。谁知这么两年下来,她还是这般不冷不淡的模样。 谢树元回了书房没多久,就被老太爷叫了过去。 如今谢舫也六十好几的人了,身子骨倒还是硬朗。这会见儿子过来了,就叫他坐下了。 “九皇子的事情,你可有打算?”谢舫一开口就直奔出题。 这么重大的事情,谢树元自然不敢隐瞒谢舫。不过告诉老太爷之后,他也是轻叹了一口气。正所谓一家女百家求,这也算是姑娘家的荣耀。 可坏就坏在,这来求之人的身份。 若是别的公府侯府的少爷,只管偷偷知会一声对方长辈便是。可这是皇上的儿子,就连谢舫这等老资历的,都不敢去跟皇上说,让你儿子别来骚扰我孙女了。 不仅不能让皇上知道,还得瞒着。 如今万岁爷是愈发地痴迷这些神佛道教的,对于这些什么高僧大德、道长一流简直是宠信有家。前几年刚死了一个冲虚道长,如今又来了一个济慈大师。其实和尚倒是还好,打着出家人的名号,也不好妖惑众。 偏偏僧录寺的左善世又给皇上,推荐了一个叫李怀钦的道士,听说道法十分高僧,有洒豆点兵之能。谢舫等人都是受了正统儒学,岂会听信这种小人之。 可他们不信不要紧,只要皇上愿意相信,那就是一千个一万个好办了。 于是这个李怀钦被引荐给了皇上,听说这几日皇上又时常招他入宫讲经论道呢。再加上,恪王爷在辽关失踪,皇太后斥责皇上,还要要去先皇陵前哭诉,宫里头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 谢舫是阁臣,处理的是全国要务,如今却要疲于奔命在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家事之中。如今又有一个九皇子看上自家孙女的事情。 谢舫比谁都了解现在皇室就是个烂摊子,除非宗室之中站出来一个人。要不然这下头还有的乱呢,可是皇上这一辈的,成王是个不成器的,后宅都搅和不清,让他去管朝中之事,只怕是要断送大齐的江山。 至于恪王爷,他先前虽淡泊名利,但后来在处理辽关马市之上,不仅能分毫不退,还逼得那些外族退步,可见手段心计都是不差的,也着实让朝中大臣刮目相看。 可如今他生死不明的。 “我知道你们是疼女儿,可是你看看这京城之中,哪家十五岁的姑娘连个亲事都未定的。你们若是再这般拖延下去,到时候九皇子一句话求到皇上跟前,赐婚圣旨下来了,你们也只得接着,”谢舫对于谢树元对后宅之事无力管束很是不悦。 再加上先前明岚之事,真是让他丢尽了脸面。 他忍不住气骂道:“我先前便说过,明岚以那种手段进了安阳侯府定,对咱们谢家那是百害而无一利,你倒是好,说什么成全最后的父女情谊。你倒是成全了,如今却是闹得满城风风雨雨的。” 内阁首辅许寅比他年纪大了七岁,如今已是年过七十了,眼看着就精神不济准备致仕了。谢舫在这次辅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些年,自然也想更进一步,接了首辅的位置。 可盯着首辅位置的也不仅仅是他,还有三辅傅守恒,这人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家里头子弟也是极出息,傅守恒的儿子在福建当巡抚,论能力是一点都不比谢树元弱。 如今谢树元是都察院的右督察御史,若是许寅致仕的话,内阁必定将大洗牌。到时候必要补充新鲜的血液进入内阁,而都察院左都御史宋濂就是候补人选之一,此人是傅守恒的门生,要是让他入阁势必加大了傅守恒在内阁的势力。 可若是不让他入阁,这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又没办法空出来,到时候谢树元还是只能待在右都御史的位置上。 虽说一左一右,大家都是正二品的官职,可是这其中的区别可不单单是左右之别。 “是儿子思虑不周,让父亲担忧了,”谢树元低头认错。 谢舫见他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马上连孙子都有了,也不好过分骂他。最后也只得说道:“我只管同你说,谢明岚的事情日后你是再不能过问的。都说出嫁从夫,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她在家中就犯了这样大的错事,如今只管让安阳侯府去管教她便是了。” “安阳侯那老不修,仗着贤妃娘娘的势力,就想在我跟前耀武扬威,说什么如今安阳侯这些麻烦都是拜我家所赐,”谢舫一提到这些,就胸口一阵憋闷。 一想到今日在宫中偶遇安阳侯,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谢舫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看他家最大的混乱就是嫡庶不分,”谢舫冷笑一声,如今三皇子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不小,内阁之中只怕也有个暗中和三皇子交往。不过这个安阳侯要是以为这般,他们谢家就忌惮安阳侯府,那就是再小看谢家了。 其实萧家和安阳侯这样的情况,就是典型的结亲结仇,当初大家都你不情我不愿的。如今出了一点事,就开始相互指摘,到最后什么姻亲的情谊都没了。 一想到九皇子就是安阳侯嫡亲的外孙,谢舫就不愿让他娶自家的孙女了。 所以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谢树元赶紧给谢清溪定下婚事。 可是这订亲事岂是张口就来的,萧氏在谢清溪十三岁的时候,还和别人推脱说自家女儿年纪。如今等她相看起来,谢清溪都十五岁了。 不过联想到,谢家上头两个哥哥几个姐姐,成亲都不算早,旁人倒也不奇怪。 又过了几日,突然传来好消息说,恪王爷被找到了。 许绎心听到这消息之后,就有意无意地露给了谢清溪,结果人家倒是坦然地很。 待过了几日之后,谢家人就坦然了。 这次会试放榜了,谢家一早就派小厮去看了。 结果小厮回来的时候,激动的险些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过最后,大家还是很快就知道,谢清懋中了会元。 全京城都以最快的速度知道这个消息了。 谢家这是要在科举上逆天了。 前头已经有个开国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难不成这会还要再出一个?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恪王归来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要是说出了两位解元, 京城的人也觉得这家是不错, 可如今这是出了两位会元, 要是殿试上头谢清懋再夺头名, 只怕状元也是犹如囊中取物一般了。 其实本朝开国百年, 传承百年的大家族也是比比皆是的。就如江南那些世族, 这百年来家中出过十几个进士的, 也有不少家。 谢家本家在安庆,是隶属于安徽地界上头,也算是江南地区吧。谢家在安庆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家族, 再加上家中有族亲在京城当阁老,就连安庆府布政使上任,都要去谢家拜访拜访。 可偏偏这几十年来, 安庆谢家举人倒是出了好些个, 就是没出过进士。结果这边京城谢家倒是好了,从老太爷开始到谢树元再到如今这辈儿小的, 进士就跟不要钱一样。 特别是这会二公子又中了会元, 有些人背后里头就开始嘀咕了, 莫非谢家这是要承包了科举不成。 不过说是这么说, 谢家的人总归是开心的。而作为谢清懋正经的老丈人, 永安侯和夫人自然也是开心无比的。 不过一想起来自家的败家子就比人家小了两岁, 结果谢清懋如今都是个会元,马上奔着状元去了,萧文桓还跟个孩子一样。 萧川一想到这个真是头都疼了, 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 也就是好在长子萧文翰颇为老成持重是个可以可靠的。 这会游氏正在想着送些什么礼物好,这会她是在自个院子里,因萧川在,也不好叫了大儿媳妇过来。 萧文翰是一年多前成亲的,娶得是敬国公郑家的嫡长女,这桩婚事很是门当户对,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是热闹地很。 好在大儿媳妇在家中是嫡长女,有亲母在身边带着,对于理家很是一把好手。如今游氏也开始慢慢将一些事情交给她去做了。 “好了,你就别再骂文恒了,他打也被你打了,“游氏也觉得小儿子这会是做的太过分了,不过后来瞧着满身血也是心疼不已。 萧川冷笑一声,到:“你就庆幸吧,幸亏萧熙是嫁到亲姑母家。要不然出了这等事情,婆婆要磋磨起儿媳妇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游氏面色一白,立即正色道:“妾身知道,这会是大姑奶奶心善,这才没追究到底的。所以文恒我以后也会严加看管,再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 萧川还是尤比消气,只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亲自看管萧文桓,让他早些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断了来往,要不然还不知道日后捅出什么篓子来呢。” 游氏点了点头,又问这会应该送什么礼物过去。 萧川却想了一下道:“现在不过是会试,待殿试之后再说吧。我今个也派人去问,妹夫只说会试就不请客了,只自家人吃一顿热闹热闹。待到了殿试,再行定夺吧。” 游氏抿了抿嘴,有些不悦道:“就算还没殿试,可是中了会元也是顶顶荣耀的事情,便是请客不会落下什么话舌。” 萧川看了她一眼,无知妇人这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如今许寅许首辅身子骨越发地不好了,我听着消息说,只怕六月之前他就会上书致仕,这首辅的位置一空出来,底下的次辅和三辅都等着呢。越是在这种时候,谢家就不能乱了手脚,让别人拿了话柄。” 游氏惊诧了一下,虽说她们妇道人家不问朝堂之事,可是这也算是关系到自家了吧。毕竟如今萧熙是谢家的儿媳妇,要是谢家老太爷能更进一步,对萧熙自然也是有利无害的。 游氏点了点头,夫妻两又说了一会话,便安睡了下去。 倒是这边谢家,这几日是热闹地很。虽说谢家说了还有殿试这一关呢,但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谢清懋这是准准地三甲之内。 谢树元亲自领着谢清懋去谢了这一科的主考官,礼部尚书曾元吉。谢清懋为人稳重,说话也是一板一眼,这样的人最得曾元吉这样的学究喜欢了。 三人在曾元吉的书房里头谈话,待说完之后,曾元吉亲自送他们出了书房,还让谢清懋日后常来。 因科举的惯例,只要参加这一科科举的学子,只要考中了进士,那么当年主持会试的主考官就是他们的座师。而学子之间相互之间不论年龄,就算是同年。 谢清懋如今二十一,在会试之中年纪不算大,如今中了会元也是青年才俊。谢树元一向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谢清骏自小在老太爷身边长大,只要谢清懋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 如今谢清懋取得和清骏一样的成绩,他比谁都要高兴。 “待过些时日殿试的时候,你沉稳应答便是,为父对你很是放心,”待父子两人上了马车之后,谢树元说道。 谢清懋点了点头。 结果两人回去的时候,正碰上谢清湛一身汗的回来,他身上还穿着蹴鞠服呢,大概又是刚踢完蹴鞠回来。 谢树元今个心情好,也不愿骂他,只教训道:“如今你二哥也在科举上出了成绩,你年纪也不小了,待下一年乡试的时候,你也给下场。” 今年是会试年,那下一回的乡试两年之后就到了,那时候谢清湛也才十七岁而已。 不过谢清湛一听就不高兴了,他瞧了谢树元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爹,咱们家都出了两个解元了,我要是下场再拿回个解元回来,那咱们家在全天下都得出名了。你不是一直教训我们要低调做人,所以我觉得咱们就算出个纨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清懋当即就被谢清湛的歪理邪说给逗笑了。 谢树元看着谢清湛,那眼神就刀子一样,要不是顾忌到这会是在府外,他是不介意揍谢清湛一顿的。 谢清湛一看他爹这样,赶紧溜之大吉。 谢树元没见他溜还好,一见他跑,就更上火。 还幸亏旁边有谢清懋,拉着他爹便道:“爹爹,您也别和清湛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小孩脾气。” “什么小孩脾气,你大哥和他一般大年纪的时候,别提多稳重了,”谢树元恨恨说道。 谢清懋莞尔,他大哥那是家中的长子嫡孙,就算不稳重也能生生地逼稳重了。可谢清湛这是家中的小儿子啊,性子跳脱那是难免的。 其实谢清懋觉得六弟也还算可以,最起码读书上是一点没落下。 ******* 宫里头这些日子没了先前的愁云惨淡了,就连皇上都能翻牌子睡小老婆了。陆庭舟被找回的消息一传回来,太后就逼着皇上将他召回京城来。 皇帝也生怕这个弟弟在外头真出事,所以赶紧把人招了回来。况且今年又要选秀,所以到六月的时候,太后打算给陆庭舟指一门闺秀做王妃。 其实皇帝对于这事倒是看淡了,以前陆庭舟二十岁的时候,他还和太后一样着急呢。结果这会都二十五岁了,他觉得这事成不成就得看天了。 他还特别让李怀钦给恪王爷算了一卦呢,谁知这道士却说恪王爷的红鸾星在今年就会动的。 皇帝嗤笑了一声。 这会九皇子正在成贤妃宫中,安阳侯夫人正好带着世子夫人一起来请安,成贤妃招了九皇子过来,老夫人便笑着问了他好些话。 陆允珩因着和舅家几个表兄玩的不错,所以对老太太也算是和颜悦色,问了什么都一一回了。 待过了一会,成贤妃便让九皇子出去了。 等九皇子走后,老夫人才看了成贤妃一眼,问道:“听说今年六月又要选秀?” “可不就是,如今连十皇子都十七岁了,这几个皇子正到了适中的年龄,所以皇上就想着选秀,”成贤妃轻笑道。 三皇子已经大婚过了,如今再将九皇子的婚事定下来,她自然也是了了心愿。 “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了,”老夫人一听贤妃这话,便知道选秀定是要的了。 成贤妃摇了摇头,只道:“我成日在宫里头,也不知道京城里头有哪家姑娘是个好的。所以今个才叫母亲进宫商议一番,左右最后也要请母亲帮我相看相看。” 安阳侯府夫人一听了这话,这叫一个惬意呀。虽说女儿如今是正二品的宫妃,可对自己这个母亲还是恭恭敬敬的。 倒是旁边的世子夫人一听了这话,立即说道:“都说娶妻娶贤,可不能看走眼了。要不然象我们家洙哥儿一样,岂不是可怜。” 说着她顺势抹了下眼泪。 成贤妃一瞧便不太高兴了,原本这欢欢喜喜的一件事,她这个大嫂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要说安阳侯府家也算是倒了霉,这位世子夫人也是的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还是原配嫡女。当初相看的时候什么都好,可娶回来才知道这叫一个不通庶物情理的。后来才知道,她那个继母对她是予取予求,可就是不教导她高门大户里头的门门道道。 安阳侯府吃了这样的亏,也只得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在经过侯夫人这些年的□□,总算是长进了,但是有时候还是掉链子。 侯夫人朝她瞪了一眼,结果人家正在抹眼泪,压根没瞧见。 好在这会成贤妃开口道:“反正请母亲帮我相看相看,到时候选秀的时候,估摸着还是贵妃主持,我还有德妃协理,到时候您给我递个名单,我仔细瞧瞧。” 侯夫人赶紧应了声。 等两人走后,陆允珩又悄摸着回来了。 成贤妃见了他就乐了,问道:“怎么今个没去找十皇子,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 “没兴趣,”陆允珩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成贤妃也发现儿子这几日有些意志消沉的模样,便摸了下他的头,问道:“这是怎么了,要是有事只管同母妃说便是。” 其实陆允珩这算是失恋的一种表现吧,对人家姑娘有着暗搓搓地心思。结果一个没忍住,将人叫出来了,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那叫一个凉心的。 他长这么大,才叫予求予取呢,想要什么的得不到。偏偏在初尝情字的时候,就摔了个跟头。后来他也恨恨地想着,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脸比别人好看些,性格比别人大方爽快些,家世比别人好一些。 可是想完之后,还是想着人家,越想越觉得不爽快。 他可是堂堂九皇子,日后就是大齐朝的亲王,怎么就配不上她了,让她这么瞧不上自个。 陆允珩此时突然眼前一亮,问道:“母妃,这会选秀是不是您主持啊?” 成贤妃睨视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允珩立即讨好道:“儿臣这不是关心一下嘛,毕竟这会也要给儿臣选皇子妃了,可不得让儿臣瞧对眼了才好。” 成贤妃也是从少女时候走过来的,一听他这话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立即问道:“你可是和哪家姑娘有私了?我告诉你,如果真是这样,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母妃,瞧你这么说的,儿臣岂是那等轻狂之人,”陆允珩立即说道。 只不过一会他又略有些害羞的说道,“只是我遇到一个姑娘,觉得她性子也好,相貌也好。” 成贤妃瞧了他一眼。 陆允珩立即又道:“你放心吧,家世绝对配得上儿臣的。” 成贤妃见他兴匆匆的模样,也不逗弄他,只问道:“你不是和人家姑娘没有私情的?” “那是自然,只是我瞧着好而已,左右您也要给我挑皇子妃,你就帮我这一回吧,”陆允珩开始摇着她的手臂。 最后成贤妃被他摇的实在是没法子。 陆允珩将名字说出来之后,成贤妃倒是大吃了一惊。她轻笑道:“竟是她?” “可不就是,儿臣的眼光不差吧,”陆允珩得意地说道。 成贤妃朝他看了一眼,笑道:“若是论这京城的贵女,她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是数一数二的。” 陆允珩便更加得意了,哄着成贤妃把她给自己定下来。 陆庭舟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殿试考完之后,考生正等着金殿传胪大典呢。 太后一瞧见他,眼泪都下了。 过了好半晌才说:“你以后可要好好的,别再乱跑了。” 陆庭舟轻笑:“您给我娶个媳妇,管管我不就行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叔侄相争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后瞧着他, 愣是有些呆住了。 从前都是她强押着他娶媳妇, 结果他还这个不愿意那个不同意的。如今听见儿子突然说, 你给我娶个媳妇这样的话, 太后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要说惊喜吧, 肯定是有的。可是惊喜之后, 就是有些小小的失落了。对于长子, 太后早就是不强求了,他这么折腾下来,太后早已是失望透顶。 而对于这个优秀的小儿子, 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在自己身边安安稳稳的,再不要出一点事情了。 “母后, 这是怎么了?”陆庭舟笑看着太后, 有些神色失落地说道:“莫非母后觉得儿臣不易娶王妃?” 他微微垂下眸子,脸色竟是一种可怜的神色。 是的, 自打他五岁之后, 就再没他脸上露出的那种让人怜惜的表情。太后一瞧见, 心都险些融化了。 想当初, 她是个不受宠的皇后, 若是后来老蚌怀珠, 生了陆庭舟。这孩子居然得了先皇的眼,一跃超过先皇宠妃生的那个皇子,成为皇帝最喜爱的儿子。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 就连亲父子之间都是这样。明明皇帝和陆庭舟都是先皇的儿子, 而且皇帝还是名正顺的嫡长子,可偏偏先皇对他就是不甚喜欢。 在没陆庭舟之前,先皇喜欢的是宠妃生的儿子。陆庭舟出生之后,先皇最喜欢的就是他。 太后有时候也自嘲地想着,大抵先皇看人就是毒辣,一眼便看出皇帝并不是为君之人。可惜她…… “那儿臣不娶就是了,儿臣一辈子都只陪着母后,”陆庭舟看着太后,语带笑意地说道。 太后立即道:“胡说,,母后这辈子就盼着你和你皇兄能好好的。如今你皇兄是儿女双全,倒是你还孑身一人,母后如何能不心疼。” “母后知道你的心意,好在今年就有选秀,她无论是年龄还是家世,都是够的,到时候我做主将她许给你便是了,”太后何尝不知道陆庭舟这招是以退为进。 可如今儿子都说喜欢了,她这个做亲娘的,又能说什么呢。 待出了寿康宫之后,汤圆欢快地在陆庭舟跟前跑来跑去。这次他假意失踪,却不能将汤圆带在身边,只得将它放在辽关城内的行宫之中。 他一走就是一个月,听照顾它的齐力说,这小家伙这些日子可是连饭都用的不香,就连它最喜欢的肉都吃的少了。 陆庭舟回去一看,确实是消瘦了不少。 这会他亲自带在身边养着,倒是这浑身又开始圆滚滚了,就连白色皮毛都一扫前些日子的黯淡,变得鲜亮起来。 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汤圆就挡在他眼前,抬起头朝东边望去。陆庭舟一抬头朝那边看了眼,便语气淡淡问道:“你是想去御景园?” 汤圆极是聪明,这会都已经听懂了他的话,欢快地轻笑了一声。 陆庭舟也冲着它笑,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道:“你都把人家从恪王府赶出来了,不会连御景园都不让它们待着吧。” 原来汤圆一回来,就惦记上了御景园的那帮鸟,也算是它们倒霉,在汤圆大人心里头挂了号,每回来宫里头都要去看上两眼。 谁知这家伙如今已经学会了卖可怜,咕噜咕噜圆的大眼睛,就那么盯着他看。 陆庭舟被它看的没法子,只得冷着脸教训它:“去看可以,不过你不许吓唬它们。” 汤圆又是欢快地一声轻叫,算是答应了下来。 陆庭舟只得带着它中途转了方向去御景园,跟在后头的齐心那叫一个叫苦连天的。谁不知道,每回汤圆去看那些鸟,最后的结果都是一地鸟毛。 结果王爷倒是好了,回回都宠着它,回回都带它去看。 这还只是只狐狸呢,要是日后有了小主子。齐心都不敢去想,主子得把小主子宠成什么样。 果不其然,汤圆到门口的时候还老实呢,结果一进去看见回廊里头挂着一排鸟笼子,兴奋地险些不能自以,跳起来就要去够。 结果这些鸟叽叽喳喳地叫的那叫一个凄惨。 ******** 谢清溪真的在想,要是谢树元和萧氏两人在现代的话,那得多少电视台和报纸来采访他们,邀请他们讲一讲如何培养状元郎,而且还是两个。 是的,当金殿之上,鸿胪寺官将金榜拿在手上,盯着上面的第一个名字瞧了一眼,这才朗声道。 “第一甲第一名,谢清懋。” “第一甲第一名,谢清懋。” “第一甲第一名,谢清懋。” 这鸿胪寺官还是上一科发金榜时候的鸿胪寺官,只是瞧着金榜上的名字,那叫一个激动啊。 要说一家出两状元的,也不是没有,有些有底蕴的百年耕读大族,能出几十个进士,其中状元甚至是最后入阁的阁臣都有好些个。 可是象谢家这样,连着出了两个状元的,就是这上下几千年都难找第二个吧。要是他家再有几个儿子,是不是以后这状元位置他们家就包揽了。 此时在太和殿站着的文武百官,听着这熟悉的名字,莫不是心绪各异。 站在顶前头的谢舫,这会叫一个春风满面啊,朝旁边的许寅瞧了一眼。身后的傅守恒则是抬头看着他略弯的脊背,心底微微叹气。 谢家一个谢清骏便已是惊才绝艳之人,这几年在翰林院,时常都能在皇上跟前露脸。如今又冒出一个谢清懋,这可让谢舫在士林学子之中的名望再次飙升啊。 象他们这样的阁臣,能入阁就表明自个能力是得到锤炼的。如今大家拼的就是各自的名望,谢舫是两榜进士出身,儿子也是两榜进士出身,现在两个孙子直接都是状元。那就是说明这家是底蕴之深厚,让人不可小视。 更何况,谢清骏本人在士林之中极有威信,很多学子慕名而来,无论是制艺还是时文上的问题,他都知无不无不尽。 这一科虽有他亲弟弟参加考试,可是他对于上门求问的学子也从不推脱,丝毫不怕给自己亲弟弟造成竞争。 不过现在看来,人家能这般指点,那是对自家弟弟有绝对的把握和信心。 这种自信,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待金殿传胪散了之后,到了宫门口,大家纷纷都向谢舫和谢树元道贺。看看人家养的儿子,再想想自家那只知道走马斗狗的败家子,心中那叫一个酸爽。 等谢清懋回来之后,家里头又是炸开了锅一般。 萧氏让人将早准备好的铜钱和银子抬了进来,铜钱足足有两大筐子那么多。最末等的小丫鬟每人两百个大子,三等的丫鬟每人三百个大子,二等的丫鬟每人五百个大子,等到了一等大丫鬟的时候,就是发银子,一两的银子。 至于管事的婆子,则是每人二两银子。 反正人人都有份,谁都不落下。 谢清溪瞧着萧熙,开心地问道:“状元夫人,如今是个什么感觉?” “有种做梦的感觉,觉得走路都是飘着的,”萧熙很是愉快地说道。 她一说完,旁边的人都笑开了。 许绎心倒是有些遗憾,谢清骏得状元郎的时候,她倒是瞧见了,不过却是挤在很多百姓之中,看着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游街。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愉快的笑意,每个人都将手中的鲜花朝他身上扔,可他就是骑在马上笑,很谦和温雅的笑。 既然得了状元郎的位置,自然是要广发帖子,邀请亲朋好友到家中庆祝一番了。 谢家的热闹还没过,宫里头却又是一阵热闹。 陆允珩一见谢清懋竟得了状元,只觉得他说服母妃的借口又多了一个。当然他也不是因为谢清溪哥哥是状元才会喜欢她的,只不过这成了让成贤妃同意的理由,他自然乐得高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谢家本就是官宦家庭中顶顶有实权的,不过他家的闺女如今可是香饽饽,你既是瞧上了,也难免没有旁人也喜欢,”成贤妃皱着眉头说道。 陆允珩立即说:“那您去和父皇提一提,让他提前给我赐婚。” “你又胡说,若是单单给你一个人赐婚,那你八哥和十弟呢,到时候还不是闹翻了,”成贤妃见他又说孩子话,便有些不开心。 待过了一会,成贤妃才说道:“要不这般吧,我想想主意。你就别操心这事了,这也不是你能操心的。” 其实成贤妃想的就是走太后这条路,毕竟她和文贵妃不对付,若是以后她露出想讨谢清溪做儿媳妇的想法,文贵妃再给她从中作梗,到时候只怕徒生波折呢。 所以这天成贤妃过来给太后请安,一开始只是聊聊天,到了后头就将话题扯到了选秀上头。她也知道太后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恪王爷的婚事,所以很是妥帖地问道:“不知母后可有中意哪家姑娘不成。” 太后倒是没特别中意的,不过她儿子倒是有。 太后只轻笑:“这选儿媳妇最紧要的是贤惠,咱们这样的,已经不需要考虑儿媳妇的家世,只要孩子喜欢便是。” 成贤妃抿嘴一笑,乖巧地说道:“可不就是这样呢。这会皇上要给小九他们选皇子妃,我这心里可是担忧呢,小九才多大点,所以可得找个贤惠的媳妇帮衬着她点。” 太后在很久之后,就后悔自个当时怎么就多嘴问了一句。 她道:“你心里头可有合适的人选?” 成贤妃一听太后主动提这话题,立即打蛇上棍,“其实儿媳妇心中还真是有这么个人选呢。”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陆允珩算是孙子辈中挺讨太后喜欢的,所以这会说到他的婚事,太后也同样上心。 成贤妃抿嘴一笑,道:“想来你也是听过的,就是谢阁老家的长房嫡孙女。” 太后心底一沉,尤自不死心,问道:“是哪个嫡孙女?” “谢家长房统共就一个嫡孙女,排行第六的姑娘,连闺名都好听,叫清溪,”成贤妃柔柔地笑道。 这会轮到太后笑不出来了。 嫡亲的叔侄看上一个姑娘了,这岂不是乱了套。 “不行,这姑娘不行,”太后立即出驳斥道。 成贤妃有些诧异,还想开口,就听太后面色冷凝,只道:“你只管死了这条心吧。” 待陆庭舟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将整片天空染成一片赤红色。 他听着面前的禀告,抬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过了许久之后,就是狠狠一挥手,将摆在书桌上的青花瓷笔洗扫落在地。 半晌他才咬着牙道:“找死。”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还愿遇险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陆庭舟进宫的时候, 天正蒙蒙亮, 他站在宫门口和其他朝臣一起等着上早朝。可谁知等了半晌, 最后等来的却是二总管富海。 “各位大人, 皇上今早起身的时候, 身子不适, 这会已经宣了太医院医正, 今个早朝是开不了了,”富海有些歉疚看着等在宫门口的众多朝臣。 此时站在最前头是内阁的几位阁臣和皇子还有几位王爷,当即大皇子便道:“父皇身子可有大碍, 不行,我要立即进宫看看。” 旁边的二皇子也不甘示弱,当即便道:“我也前去给父皇侍疾, 这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怎么等皇上早起的时候,才发现身子不适。” 富海被两位皇子你一我一语地, 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好在内阁首辅许寅这会站出来了, 他问:“富公公, 不知皇上这会可是苏醒的, 咱们内阁的臣子总该随身侍奉吧。” 旁边的傅守恒附和道:“当时如此, 若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咱们也要第一时间听差。” 如今皇上身子越来越差,还不禁女色,这些皇子、臣子嘴上不敢说, 可心里头生怕皇帝突然就去了。 到时候这天下留给谁, 底下这些成年的未成年的皇子,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富海赶紧道:“各位王爷和阁老们不要担心,皇上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并不需要人随身侍奉。如今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三位主子,已经赶到乾清宫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听自个靠山去了,便不再担心。 阁老则是借坡下驴,不再提侍疾的这件事。 待众人依次散去的时候,就见大皇子和二皇子几人都还在迟迟不愿离开,富海也不敢随便走。 不过他却悄声地叫住陆庭舟,道:“王爷,太后娘娘身边的阎主管方才瞧见我过来,说是我要见着你的话,务必请您去寿康宫走一趟,她老人家想您想的紧。” 大皇子等人本来竖着耳朵听的,不过听见是太后娘娘召唤陆庭舟,也并不在意。这京城里头,谁不知道太后偏心小儿子。 这回他们这个小六叔在外头险些把命丢了,太后瞧着儿子回来之后,自然是紧张地很。 阎良是陪着太后到皇帝的乾清宫的,这会皇帝已经昏迷不醒了。太医院不仅是医生,但凡在值的没在值的,都被叫进宫来了。 太后进了内殿里头,可文贵妃等人却被揽在了外头。文贵妃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本宫是执掌后宫的贵妃娘娘,如今皇上病了,本宫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德妃虽和贵妃一直不和,不过这会却是赞同,她附和道:“就是,我们乃是执掌后宫的妃嫔,能和那些闲杂人等等同吗?你若是再不让本宫进去,到时候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 倒是成贤妃一直盯着这个小内监看,并不开口。 这内侍是被怀济派出来挡着的,是怀济的干儿子汪远。平日里,这些娘娘瞧着他那也是客客气气的,见面就是打赏。 可今个一个两个都要给他治罪,他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干爹吩咐了,怎么的都得把人拦在门外,免得闯进来扰了皇上。 太后此时正一脸苍白地坐在旁边,太医正跪在榻上给皇上诊脉。她看着皇帝蜡黄虚浮的脸色,再看着这些太医担忧地表情。 突然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先皇。 那次她和先皇又因宸妃而争吵,不仅为何便提起了当时大皇子的皇帝和宸妃所生的三皇子。 先皇讥讽她,若她真的会教儿子,哪怕大皇子比得上三皇子一半,他就心满意足了。所以他要将小六从自己身边带走,他怕自己会误了小六。 也正是那一次,太后才发现,先皇是真的厌恶大皇子,并不是她一贯认为的爱之深责之切。或者他从来没打算将江山传给自己的儿子,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打冷颤。 若她贵为中宫皇后都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那么一旦三皇子传位,无论是她还是大皇子,甚至是她的小六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们会连命都保不住的。 可当皇帝登基之后,行事越来越荒诞,她才发现先皇说的竟是对的。 她的长子真不是为君之人。 太后木然地看着对面床上躺着的人,想着这些年来他宠信道士皇帝,想着他宣召那些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进宫。她忍不住就作呕,她的儿子为何会变成如何这般模样。 此时外间不断传来斥责之声,怀济守在皇上床边,目不斜视。而阎良则是站在太后的身后,小心觑了眼太后。 整个宫殿,明明站着那样多的人,却是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太后抬头朝殿门口望了一眼,淡淡道:“阎良,你让她们闭嘴。” 阎良低声应道,便急急地走了过去。 文贵妃这会还拿汪远撒气呢,就见阎良从里面走出来,她面色一喜忙道:“可是皇上醒了,宣召我们进去。” 德妃和贤妃也拿眼睛瞧着他,阎良压低声音道:“太医正在给皇上诊治呢,还请几位娘娘稍等片刻,可不能大声喧哗。要是再吵着里头,可就不是奴才出来了劝诸位娘娘们了。” 阎良是谁的内侍,大家都清楚地很。一时间连文贵妃都老实了。 三人见自己今个是进不去的,又不敢随便离去,只得在外间找了位置坐下。可心中却是忐忑不安,要是皇上真出了什么事情,这大齐的江山得交到谁手上去? 不止是皇宫之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皇宫之外就更加混乱了。大皇子的宁王府和二皇子的康王府,全部的幕僚都聚集在一起。 而这边谢舫刚坐着马车回家,结果下了马车,上台阶的时候,一头就载了下去。要不是后头的管事及时扶住,只怕就要摔的头破血流了。 当时管事就唤了守门的小厮,一起将人抬进了府里头。谢家又急急忙忙地去京城最大的医馆福善堂请大夫,没一会的功夫,全京城几乎都知道,谢阁老在自家门口差点摔死。 结果正被家中丫鬟伺候着换衣裳的许寅听到后,差点跳起来骂这个谢不倒奸诈。因着谢舫自从中了两榜进士之后,无论是在翰林熬资历,还是在外放,到吏部当尚书,都是一步一个坑,走得极其扎实。 而就像许寅如今贵为首辅,都曾经有失意的时候。所以与谢舫政见不和的人,背地里讥讽他就是个不倒翁,左右逢源,后头就有人干脆给他取了个诨名,谢不倒。 当初谢树元听见的时候,险些都要气死。 可偏偏谢舫很是淡然,还颇为自得地说:这等夸奖之话,还轮不到一般人身上呢。 谢舫倒下去了,谢家上下一片混乱,都忙着给老太爷侍疾呢。 就算是有人上门拜访的,这会都被挡了回去。 谢家的孝子贤孙,这会都等在老太爷院子里头呢。老太太一见自家老头子,是被抬进来的,当即吓得差点昏过去。 所以这边福善堂的大夫给老太爷治病,许绎心给老太太治病。 自从许绎心嫁进来之后,老太太一想到太后那威严的模样,别说是给她下马威了,就连重话都不敢说一句。况且许绎心是朝廷钦封的长宁郡主,你就算想教训她,也得掂量掂量自个的身份。 不过这会,许绎心很是贴心地给老太太诊脉,待过了会才对萧氏和闵氏道:“两位太太不用担心,祖母不过是受了惊吓而已,卧床休息几日就行了。” 这边的谢树元脸上还有焦急之色呢,谢清骏就是一片淡定了,他瞧着他爹关心则乱的模样,安慰道:“父亲,祖父吉人自有天相,您也不必过于担心。” 谢树元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你祖父若是为着咱们,也不必这么大年纪还在阁臣的位置上苦熬着,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争气。” 其实谢树元这话说的也没错,在寻常人家,六十岁的老人那都已经颐养天年,儿孙满堂了。谢舫也儿孙满堂,可是他不仅得在阁臣这个位置上站着,还得继续往前进。 毕竟一个阁臣的家族,和一个右都御史的家族,实在相差太大。只要谢舫不倒,谢家在帝都就是顶级的官宦家庭。 可要是谢舫倒下,以谢树元如今的官位,谢家只能退到了二流的位置。 谢舫本意是想培养谢树元入阁的,可是他观察了这些年,才发现这个儿子手段能力都不差,可有时候却妇人之仁。特别是在处理后宅之事上,他拿不出当断则断的果决。 而且一旦谢树元入阁,谢清骏再入阁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总不能你家三代都入阁吧。 相较于儿子,谢舫反而是对这个孙子,抱有更高的期望。他觉得谢清骏完全可以将谢家带到一个从所未有的高度,就好比东晋之时的,王谢之家。 “父亲何必这般自责,许寅许首辅比祖父还年长七岁呢,照旧还替皇上分担解忧。咱们儒学门生,之所以读书,不就是为了治国平天下。祖父这等才能,若是只在家含饴弄孙,反倒是朝廷的损失呢,”谢清骏道。 谢树元听了长子的话,也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便是点了点头,再不说别的。 此时在老太太那边的小丫鬟过来禀报,“大少奶奶说老太太只是受了些惊吓,卧床几日便好了,还请老爷和各位少爷不要担心。” 此时大夫也给谢舫诊断完了,不过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无非就是,操劳过度,要好生休养。 等开完药之后,大夫又问:“贵府的太夫人也不舒服吗?要再下去瞧瞧吗?” 谢树元叹了一口气,道:“我母亲年纪大了,又见父亲是被小厮抬进来的,一时受了惊吓,这才卧床的。好在我家大儿媳妇略通医术。” 谢清骏突然道:“那就请大夫再为我祖母诊治一番吧。” 待老太太这边诊治过了,发现确实是受惊了。 大夫心里摇了摇头,家里头一时间倒了两个老人,这家只怕是不好过了。 对谢府关心的人,这会就真知道,他家老太爷是病了。 萧氏这几日一直在老太太跟前侍疾,她和闵氏两人沦落着来,倒也不是很累。只是她心里头存着事情,总是有些担忧。 这日,她见老太太气色略好些,就将许绎心叫了过来。 “先前清骏中状元的时候,我就立刻去重元寺还愿了。可这回清懋也中了状元,我早在菩萨跟前许了愿,要是清懋真中了,就立即还愿还捐两千两的香油钱。可是你知道,老太太这边一直病着,我也没空去。萧熙又怀着身孕,要不然这事让她去也成。所以我左思右想,想让你帮我跑一趟,”萧氏轻声说道。 谢清骏中状元的时候,她是请完客之后,立即就去还愿了。可清懋这回却拖了这么久,她怕再不去,万一菩萨要是怪罪,日后影响了清懋的仕途。 古代贵妇对于上香的事情特别的迷信,特别是萧氏,连着两回都是去重元寺上香的,结果两个儿子都中了状元。虽说他们本就有实力,可是科举这种事情,实力是一部分,运气也同样重要。 所以萧氏很相信是重元寺里的菩萨,护佑了她的儿子,对于还愿的事情格外的重视。 许绎心一听是这等小事,便立即点头,轻声道:“娘放心吧,我定是将这事办的妥妥当当。” “你带着清溪一块去,我怕只有你一个人去,菩萨会觉得咱们家不心诚,”萧氏又嘱咐。 许绎心轻笑:“娘只管放心吧。” “你们去就说是给老太爷和老太太祈福的,所以到时候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再各捐六百两的香油钱,”萧氏又想起来,赶紧说道。 就算许绎心陪嫁比一般女子都丰厚,但是她从前走惯了江湖了,不比那些闺阁之中不知物价的女子。她见婆婆这么随口一说,三千二百两银子就洒出去了,也微微吃了一惊。 谢清溪也是前一晚才知道,自己要和大嫂去上香。不过她倒是知道萧氏的目的,上回还愿的时候,也是她陪着娘亲去的,过程如今还记得呢。既是为了二哥,她自然义不容辞。 倒是萧熙去谢过许绎心之后,又过来谢她,说要不是自个身子问题,就自己去了。 谢清溪斜了她一眼,轻笑道:“就咱们两这关系,你还和我客气。” 结果萧熙偷偷地给她塞了银票,谢清溪只不要,她道:“这会香油钱,娘都已经交给大嫂了。” 萧熙吱吱唔唔半天,才道:“可上回我也在菩萨跟前许愿了,大嫂是替婆婆去还愿,你就当替我去的呗。” 谢清溪这才接过银子。 第二日她早早地就梳妆打扮好了,就跟着许绎心去上香了。 重元寺接待他们的,照旧是谢家相熟的知客僧。谢清溪这会随着许绎心进去还愿,略吃了午膳之后,就去帮萧熙换了愿,这才将事情都了解了。 不过到了她们要下山的时候,天气就变了。许绎心瞧着外头不太好,又想着待会还要下山,便催促丫鬟赶紧收拾东西。谁知她们刚上了马车,外头就轰隆隆地雷鸣声,天际早已经是一片暮色,闪电划过半空,才整个天空都染亮了大半。 谢清溪还奇怪地说:“京城一向气候干燥,如今临近夏日了,也同南方一般开始频繁下雨了。” “这雨势来的太快,只怕是雷阵雨,我吩咐马车夫慢点赶车,最紧要的是安全,”许绎心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结果还没走出去多久呢,就见有人骑马下山,车夫原本将车赶在正中央的,结果这些纵马的人一挤,他反倒是走在靠悬崖边的一处。 马车夫早就得了命令,不敢将车赶得快。可就在此时,旁边一个人经过时,也不知道怎的,马就突然嘶叫起来,疯了一样的开始往前冲。 许绎心刚想问怎么了,整个人就被带着往前冲,谢清溪忙去抓她,结果自个也被带着摔倒了。旁边的朱砂和许绎心的丫鬟,赶紧过来扶她两人。结果这会马一路往前冲,马车根本就拉不住。 而方才惊马的时候,见这么突然的情况,也吓了一跳。 后头跟上来的人,看着车厢被带着都要撞上悬崖边了,立即骂道:“蠢货,蠢货。” 正巧,对面有一辆马车正上山,只见马车四周镶了一圈飞燕,四个角也都挂着银质镂空铃铛,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下,只剩下模糊的声音。 “王爷,前头是谢家的马车惊了,”坐在外头的齐心一见,便赶紧对着里头说道。 眼看着谢家的马车要冲过来了,恪王府的车夫赶紧勒住缰绳,好在王府的马都是聋的,只要不伤害它,它是听不见这些声音的。 陆庭舟掀开帘子,就看见对面那车夫试图控制马,可是他拉缰绳的时候,却将马往旁边的大树上撞。结果整个马车往一边翻倒了,那匹马双蹄还在不停地挥舞,眼看着马车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了。 许绎心最先被撞出来,半夏伸手想拉她,谁知却被她带着往下掉,朱砂赶紧拉住半夏,谢清溪又抱住朱砂的腰。 可马车车厢已是到了悬崖边上,许绎心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这会陆庭舟带着人上来了,先是齐心将手伸给许绎心,将她拉了上来。结果她一上来,马车反而又歪了歪。 陆庭舟这会只带了一个幕僚和几个护卫上来,此时几人抓住车厢,但是这马车还连着一匹马,实在是太重了。 陆庭舟当机立断道:“斩开马和马车之间的连接,将马推到山崖下去。” 一个侍卫当即斩断,那马还活着呢,就被两人齐齐地推了下去。这会没了马的阻碍,几人又合力拉住车轮子,努力控制马车不想山崖下倾倒。 接着又是半夏被接上去了。 轮到朱砂的时候,她转头对身后的谢清溪说:“小姐你先上去吧。” “你比我在外头,你先出去,他们已经控制住了马车,不碍事的,”谢清溪冷静说道。 朱砂带着哭腔小声道:“小姐。” “走,”谢清溪冷冷道。 朱砂不敢再说话,就往外头爬,这时还是齐心拉着她。这里头,就齐心一个是内监,所以他拉着姑娘的手最合适。 等朱砂爬出去的时候,谢清溪就开始往外头爬走。结果这会车厢突然又歪了歪,已经有大半是斜在悬崖边上的。 谢清溪不敢动弹了,陆庭舟站在崖边上,冲着车厢道:“清溪,你慢慢来,别害怕,我肯定能抓住你的。” 此时正好后头的人也赶到了,方才被骂之人,有心想要表现,便大喝一声:“我们来帮忙。” 谢清溪已经快爬到车厢门口了,已经抓住陆庭舟的指尖。 结果一个巨力冲过来,整个车厢再也承受不住,往山崖下落。 陆庭舟往前一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可是他此时已经站在崖边,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两人在众人的惊呼之下,就这样落了下去。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生死相依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陆庭舟紧紧握着谢清溪的手, 两人急速往下掉, 她不敢惊叫, 只看着陆庭舟。就算如今这般危急的情况, 陆庭舟依旧沉着, 他手上划过一道金光, 瞬间两人被挂在了石壁旁。 此时大雨还在下, 谢清溪朝着下面看了一眼,只觉得深不见底,不敢再看。 陆庭舟还拉着她的手, 在上面喊道:“清溪,你没事吧?” “没事,”谢清溪喊道。 此时陆庭舟问她:“你能攀着石壁上来, 抱着我的腰吗?” 如今两人是利用陆庭舟右手臂上的护腕上发出的金刀, 挂在了悬崖边上的树上。陆庭舟一手拉着金线,一手拉着谢清溪, 整个人犹如被扯裂开一般。 此时谢清溪自然也知道这般僵持下去, 陆庭舟肯定是受不住。可是她悬在半空之中, 她先是伸手去够崖壁, 结果摸了两次, 都因石壁太滑而松开手。 此时, 陆庭舟往下望了一眼,安慰她:“没关系,慢慢来。” 谢清溪哪里敢慢慢来,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一点点地从陆庭舟的手中滑开, 可是他却拽的自己越来越紧。她心一横,又一次伸出了手抓石壁。这一次,她连脚也一起攀附了上去,两只脚同时蹬着石壁,整个人往上面窜。 她因身子太贴紧峭壁了,窜的时候几乎是贴着峭壁动的,整个前胸到腿都火辣辣地疼。 陆庭舟自然也看到这一幕,他心疼道:“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来。” 谢清溪抬头想冲他笑,可是雨水直直地打在眼睛上,根本睁不开眼睛。她歇了一口气,又用同样的法子,往上去窜,终于借着陆庭舟和自己的力道攀附到了他腰身处。 “爬到我的背上,我背着你下山,”陆庭舟沉声道。 谢清溪吃惊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大声喊道:“不行,我太重了,你背着我根本就攀不到山下的。”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陆庭舟冲她轻笑,随后又大喊道:“你也未必太不相信我了,上来。” 谢清溪看着陆庭舟豪气万丈的模样,突然眼睛红了。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她不再犹豫,迅速地趴在陆庭舟的背上,也顾不得羞耻,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如今他两只手都要用在攀着岩壁上,所以根本腾不出手抱着她。 而谢清溪也不想一味地拖累他,自己便如树蛙般,紧紧地攀在他身上。 此时陆庭舟解开了手腕上的护具,将金线连着护具一起留在了树上,开始往山下爬。他还有力气说话:“我在辽关的时候,曾一个人跑去牧民聚集的地方,跟着他们一块上山采药,比这种小山要高得多呢。所以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谢清溪想摇头,可又怕自己的动作给他增加负担。所以一动都不敢动。 “君玄,你在辽关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那样寂寥的地方,触目所及之处就能看见大片的荒原,你是怎么过来的。 陆庭舟刚要说话,又听她说:“你别说话,算了,我不该问你的事情。等咱们两都闲下来了,再说你的事情吧。” 陆庭舟往下面伸脚,待踩到一处的时候,就慢慢挪过去踩下。 谢清溪觉得奇怪,按理说他们这会该往上面爬啊,怎么往下走啊,不是更费力。 陆庭舟犹如猜到她心中想什么一般,开口道:“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是下山的距离是上山的一半,我估计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山脚下了,坚持一会。” 谢清溪一听居然要半个时辰,吓得再不敢说话了。 此时雨势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就在陆庭舟又往下挪了一小会,就见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落了下来,谢清溪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这好像是恪王府的马车。 此时陆允珩看着崖边,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旁边几个同样也是这般。 “王爷,王爷,”齐心趴在崖边就是哭喊道。 此时许绎心已经扑到崖边,就被半夏和朱砂拉了回来。朱砂已经哭成泪人了,哭着喊着叫谢清溪的名字。 陆允珩半晌回过神,对着旁边的人就是狠狠地一个嘴巴子抽上去,他压低声音怒道:“要是这会谢姑娘和我六叔出了什么事情,就是拿你们全家的命填补,都不够。” 这人早已经被吓唬傻了,原本他也只是想帮助九皇子而已。 陆允珩原以为不会出差错的婚事,成贤妃竟是反对到底,而且连什么原因都不说。他出宫找这些勋贵子弟陪自己喝酒,席间喝多了,就有人问他为何喝闷酒。也不知怎么的,就将事情说了出来。 谁知一个人却笑道,说这等小事不就是手到擒来。 如今全乱了,全乱了。 要是被查出来,谢家的马车是被人故意惊吓的,到时候这件事肯定裹不住了。这些勋贵子弟,平日在京城各个都是大爷,可如今牵扯到恪王爷,一个个都怂包了。有些甚至恨不能立即回家禀告长辈,好商量对策。 陆允珩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走,全给我留在这里,找我六叔,要不然一个个都等着抄家灭族吧。” 他这话说的虽然重,可这会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陆庭舟唯一带着的幕僚走过对齐心道:“齐总管,如今可不是哭的时候,还是找人要紧。” “对,对,找人,严先生您说的对,找人,得赶紧找人,”这会齐心说话已经是语无伦次的。 还是这姓严的幕僚,冷静喊道:“魏泽,你迅速去王府点三百亲兵,沿着山崖下去,在山脚方圆五公里的地方开始找。还有你帮人拿着齐总管的名帖,去顺天府一趟,告诉顺天府的人,王爷不落崖,让他赶紧派人过来。” 严先生一连串的吩咐,让许绎心也清醒了过来。她对这严先生行礼,便道:“严先生,我乃长宁郡主,此次和王爷一起落崖的乃是我婆家小姑,也是谢舫谢阁老的嫡亲孙女。如今我们马车已毁,还请先生派人到我家去通报一声,请家中人迅速派人过来。” “原来是郡主娘娘,严某不过是个举人罢了,哪敢受娘娘这般大的礼,”严先生立即客气道。 “如今这般大的雨,还请郡主娘娘到我的马车上休息一下,我立即派人送娘娘下山。此时天色已晚,又是这样大的雨,再迟便不好下山了,“严先生又说道。 许绎心原本还想推脱,可她早已经被雨淋湿了,要不是身上披着披风,只怕连名节都毁了。这两丫鬟就更惨了,身上的衣裳没那么厚,若是再淋雨,只怕要病了。 她索性也不客气,带着两人就上了马车,只是上车前又再次和严先生道谢。 此时严先生已经披着蓑衣,沿着山路往下走。他如今唯一能庆幸的便是,重元寺并非建在高山之上,这石壁看着也并不陡峭,估计以王爷的身手不至于伤及生命。 此时陆庭舟朝下面望了望,喊道:“清溪下面是一片树林,如今下雨树林底下的泥地,肯定是柔软的。现在我抱着你跳下去,我们要是幸运就挂在树枝上,要是不幸运就是摔在泥地上。” 谢清溪看着陆庭舟此时颤抖不停的双臂,决绝道:“我跟你一起跳下去。” “好,你先从我背上下来,攀在旁边的石壁上,待会我抱着你下去,”陆庭舟说道。 谢清溪没吭声,只默默地爬到旁边的石壁上,她也有如壁虎般攀住石壁。 陆庭舟转头看她,伸手就要抱着她,却见她摇头。谢清溪道:“你要是想给我当垫背,那就算了。咱们就这样握着手跳下去。” “原本就是我牵累了你,要是你再给我垫背,我日后只怕连正视你都做不到了,”谢清溪认真说道。 “那咱们闭着眼睛,一块跳下去,”陆庭舟温柔说道,满天雨声中,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犹如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她的心,让她不再害怕,不再迷惘。 谢清溪郑重点头。 他又说:“我喊一二三,咱们就一块跳。” 谢清溪又点头。 “一,二,”结果还没听到三的声音,谢清溪就被拉扯了下去,接着整个人就落在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之中。 “陆庭舟,”谢清溪恼羞成怒地喊道。 陆庭舟轻声一笑,便低头吻了她的唇,“乖,别说话。” 就在两人的身体接触到树干的时候,陆庭舟伸手去抓树枝,但是因为冲劲太大,怀中又抱着一个人,他光凭一只手根本抓不住。接着他们两人便穿过枝干,落在地上,结果刚一落地,陆庭舟就闷哼一声。 “小船哥哥,你怎么样,”谢清溪听他痛呼的声音太重,便赶紧问道。 陆庭舟先前和谢清溪说,他们幸运的话就是落在树枝上,不幸的话就是落在泥地上。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明明是泥地,他脚踝处却有一块石头,他整个人摔下来,脚正是摔在石块上,这剧痛便是没骨折,只怕也裂了。 谢清溪赶紧爬起来,问了他好几声,陆庭舟才轻喊道:“脚、脚、脚。” 谢清溪赶紧去看他的脚,就见脚踝正好磕在石头上,只怕是骨裂了。她立即道:“小船哥哥,你别怕,我现在就救你。” 她说着就要趁着陆庭舟的脚,谁知陆庭舟却说道:“我如今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你根本就弄不动。这里已是山脚下,估计不远处就有人家,你去找人来救我。” 谢清溪看了看他,又抬头望着这幽深的林子,可是没一会就立即点头。如今哭哭啼啼已是没用,她得救陆庭舟,得找人救他。 “小船哥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立刻找人来救你,”谢清溪说着就将他搬着坐起了,可是她不敢让陆庭舟坐在树下,生怕待会打雷劈到这里。 她往前面跑了两步,到了山壁旁边,看着正好山脚下,有个凹陷的地方,虽不至于挡住整个人,但是最起码能保证他少淋些雨。 “小船哥哥,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别坐在树下,我扶你去前面的山壁坐着,”谢清溪回来对他说道。 陆庭舟微微点着头,可就是这么短短的几步,他感觉自个走了许久。方才在崖壁上,背着谢清溪,顾虑着她的安全,不敢有丝毫松懈,如今没了顾虑,整个身子犹如灌了铅般,动一下就千斤重。 谢清溪将他安顿好,便道:“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在这里等我。” “嗯,我等你,”陆庭舟轻笑。 谢清溪便开始朝林子的另一边跑,林子的这头是山脚,那另一边的话应该是农田,只要有农田就有庄户,他们就能得救。 结果她跑到树林尽头的时候,就看见面前一大片空地。因如今天色太暗,她根本看不出这些空地是什么,可是当天际又划过一道闪电时,她就看见满片被雨水打的几乎要趴在地上的青苗。 “庄家,是庄家,”谢清溪激动地无以复疑,就开始奔着田垄往前面跑,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踩到这些青苗,可是她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此时陆庭舟坐在石洞之内,因两条腿是平直放着的,所以一直在淋雨。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闪电和闷雷交织而已,打得让人心颤。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果真是人算不如天意。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算无遗策,可怎么逗算不到他落地的地方,会有石块,让他的脚不能动弹。 不过陆庭舟也不是怨天尤人之人,只安静地等着。 谢清溪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在她不知第几次摔倒时,就听见前面的狗叫声。因此时周围一片漆黑,她根本看不见哪里,她只能跟着那隐隐的狗叫声开始奔跑。 直到越来越清晰的狗叫声,她的心都在欢呼,都在雀跃。 他们得救了,得救了。 当一个农家小院的黑影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就听见里面的狗叫声。她扑过去,拼命地开始敲门,大喊道:“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命啊,救命。” 此时庄户的人还没歇下,农妇正在给丈夫打洗脚水,就听见外头的狗越叫越大声,便抱怨道:“这死狗不会要叫一个晚上吧。” “这打雷下雨的,它也害怕,待会我出去把它牵到柴房拴着,免得它也害怕,”老汉说道。 农妇一听便说:“我瞧你还是现在就把它牵进来吧,省的待会洗完脚又是一脚泥的。” 老汉听了便要穿鞋,农妇又骂他:“这鞋子可是儿媳妇刚给你做的,外头那么大的雨,到处都是泥,你穿着干啥,就赤脚出去牵狗而已。” 老汉被这么一骂,只得赤脚出去牵狗,谁知刚到拴狗的地方时,就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门,还有女人的声音。 他走了几步,到门口朝外头喊道:“谁呀?” 谢清溪都要绝望了,她根本看不见里头有没有亮光,所以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她敲了这么久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应答。 突然有了苍老的声音回答,她几乎连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立即喊道“求你开开门,救命,救命。” 老汉就听见救命两字,还以为是村上谁家出事了呢,赶紧就开了门。结果一打开门,却是个年轻的姑娘,只见她连件蓑衣都没披,身上好像裹着个什么,整个人被雨淋的,那叫一个湿答答。 “老先生,请您救救我们,”谢清溪一见有人开门,便立即哀求道。 老汉一听她叫老先生,便急急道:“姑娘,我就是个庄稼汉,不是什么老先生,你遇着什么难处了?” 此时里头的农妇正出门,就看见老头子开了门,正同人说话呢,便大喊了一声:“老头子,谁啊?” 老汉还没说话呢,谢清溪又急急说道:“我是在重元寺上香的,我家马车在山道上遇险了,我和……哥哥从山上摔了下来。我哥哥摔断了腿,我只能过来找人救他。老人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他。” 谢清溪太着急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人,他们如果不救他怎么办? 霍地她就是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门口的石板上,尖锐不平的石面刺得她腿都麻木了,她只直直道:“求求你,救救他,求求您了。” “哟,姑娘,这可使不得啊,”老汉是个木讷地人,这会还没反应过来,姑娘就已经跪下了。 这会农妇也走过来,一瞧见跪着的人,赶紧道:“这,这是怎么了?” “大娘,我哥哥摔断了腿,求你们去救救他吧,”谢清溪又说,这会她又想起来了,赶紧从头上拔下金钗,递到农妇手中,便又说:“这支金钗是我给你们的酬金,求求你们去救救我哥哥吧。” “哟,姑娘,你赶紧站起来说话,这外头这么大雨的,”农妇赶紧把她拉了起来,又拽到屋子里头。 此时整个屋子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又黄又暗。农妇和老汉,这会总算是看清这姑娘的模样,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农妇活了这样大的年纪,都没瞧过长得这样出息的姑娘,这眼睛这鼻子,就算此时她浑身湿透了,头发淋的乱糟糟的,可是这脸蛋还是好看。 农妇看她浑身都在抖,便道:“我给你找件衣裳换了吧。” “不用,大娘,我求求你们去救救我哥哥,”谢清溪赶紧摇头,只求这两人去救陆庭舟。 农妇这会推了一把,显然是看呆了的老头子,道:“你赶紧去大郎、二郎,还有三郎家中,把他们还有他们家的几个小的都叫过来帮手。” 谢清溪一听他们愿意帮忙,便立即松了一口气。 老汉拿了门口的蓑衣,就出门去。 此时农妇手里头拽着谢清溪的金钗,这时候放在桌上,及时在煤油灯下,这金子依旧光灿灿地,上头还镶着个鸽子那般大小的珠子,那滚圆光滑的。 农妇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的珠子,还有这金钗,她方才摸在手里头,就觉得沉,估摸着得是实心的吧。 她略一笑,便将金钗又推到谢清溪跟前,道:“不过是点小事,可用不着姑娘这样贵重的金子。” 虽谢清溪看见农妇眼中的不舍,却还是对她心生好感,可见这世上心底淳厚之人还是良多。 “大娘,这既是给你们的,我自然不会要回来的,只求你们能救救我哥哥,”谢清溪又将金钗推到她跟前。 这会外头又响起脚步声,只见原先的老汉又领着五六个庄家户回来,谢清溪环视了他们一眼,便道:“各位,我姓谢乃是京城官宦子弟,此次是因为去重元寺进香才会遇此大难。我家的家丁肯定已经开始找我和我哥哥了,诸位放心,只要你们能顺利救了我哥哥,到时候我定请家父重重酬谢诸位。” 谢清溪这么说,也只是为了震慑这些人。她希望这些男丁和这个农妇一般,都有一颗朴实,善良的心。 “姑娘,客气了,乡里乡间帮助本是应该的,”谁知别人没说话,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话了。 谢清溪看了他一眼,那老汉忙说:“这是我大儿家的孙子,在学堂里读了两年书,算是咱们家识字的人。” “很好,你既识字,那想必朝堂之事也略有耳闻,我爷爷是当今阁臣谢舫,只要你们救了我,到时候我可以让我爷爷亲自给你们每户五十亩水田,”谢清溪一听这家居然有读书人,登时高兴了,只要有读书的,那就是明事理的人,就可以用身份压制。 都说财不露白,如今谢清溪已经漏了财,她就务必用权势压人。这还是她这辈子头一回拿出自家爷爷的名号。 那少年突然激动道:“那今科状元便是你的亲哥哥了?” 谢清溪没想到这少年居然知道的这般多,便点了点头。 那少年兴奋地对自己的祖父和父亲,还有叔父们说道:“我们书院里的先生,这会也去京城参加考试了,不过他名落孙山了。他回来后和我们说,这会取得状元的就是这位谢阁老的孙子,同上一科取得状元的人是亲兄弟呢。” 谁知他说的兴奋,其他人却是听的懵懵懂懂的,不过他们都知道,状元是顶顶厉害的人物。 这少年立即道:“你哥哥在何处,咱们现在就去救他。” 大概这少年郎,还以为自己这次要救的是状元吧。 谢清溪都不忍心打破他的美好心愿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小农女呀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谢清溪穿着蓑衣, 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他们往前走, 好在她的方向感还不错, 很快就找到了她来的那个田埂。只要沿着这个田埂一直往前面走, 她就能找到陆庭舟。 “姑娘, 这田里可都是庄稼, ”老汉见谢清溪要领着他们从稻田走, 立即心疼地说道。 谢清溪转头对他说:“大叔,你放心,这庄稼地里的损失, 我也会赔偿的。” 老汉忙道:“这不是赔不赔的事儿,只是庄稼是我们的命根子,舍不得糟蹋。” 好在方才那少年立即说道:“爷, 这会不是心疼庄稼的事情, 谢姑娘说她哥哥摔断了腿,如今这样大的雨, 要是再不赶紧找到他, 只怕人都要冻坏了。还是人命重要。” “谢姑娘, 我在前头带路, ”少年郎便走到谢清溪的身前。 谢清溪连忙说道:“谢谢, 谢谢。”“没事, ”少年郎在前头带路,谢清溪跟在后面。老汉和几个儿子则是尾随着他们,还有两人正一前一后地抬着一块门板。 陆庭舟腿摔伤了, 只怕不好走路, 所以谢清溪特别请他们带一块木板过去抬着。结果最后家里头实在找不到,只好把门板给拆了。 “谢姑娘,就是这片林子吧?”少年指了指前面的树林,问道。 此时大雨依旧滂沱,雨幕交织,将整个天地都裹在里面。雨声淹没了一切声音,让万物都寂静下来,少年郎高亢的声音穿透谢清溪的耳朵。 她喘着粗气,顾不得歇息,便喊道:“是的,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到山脚下面就可以找到我哥哥了。” 她来回跑了这么远,又是在这样的雨夜,火把根本点不着,他们只能抹黑往前面走。谢清溪努力不让自己摔倒,她不想再成为别人的拖累。 “好,咱们沿着这里直走就行了,”少爷也高兴地点头。 他如今虽还在县里的书院读书,可是束修费和笔墨纸砚花的钱太多了,要不是他爹是庄子里的一把好手,又学了门木匠手艺,根本不可能送他去读书的。 家里头的哥哥要成亲了,只怕等到夏天结束的时候,他就再不能上学堂里去了。不过他没想到,自个居然能有缘见到状元,先生说这可是顶顶厉害的人物。他如今就才是个童生而已,考秀才对他来说都是极难的。 更别说举人和进士了,那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少年越想心里头就越加地火热,脚底生风一般地往前走。 待走到山脚处时,因天色太暗,这里还有树木遮蔽,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麻烦各位叫一叫,想来我哥哥便能听见了,”谢清溪求道。 这会连着老汉和他三个儿子,都开始大喊,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这少爷的名讳,只是恭敬地喊,“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谢清溪倒是想让他们叫王爷,可是又怕吓着这帮老实人。 “小船哥哥,小船哥哥,”谢清溪声音小,这会又浑身没力气,但她怕陆庭舟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会应答,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沿着山脚喊。 结果,就在片刻之后,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的前方传来:“清溪,我在这里。” “小船哥哥,”谢清溪跑过去,结果就被山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住,整个人朝前扑倒,半晌都没起来。 陆庭舟自然也注意到她的影子在黑暗之中,霍地一下摔倒,许久都没能起来。他知道谢清溪肯定是摔得太重了,他挣扎地要起身,喊她:“清溪,你还好吧?别着急,我过去扶你。” 谢清溪这会是真的被摔得重了,只觉得整个人都没了意识一般。她实在是太累了,从摔下山崖开始,一直到她来回地奔跑。这里实在是太泥泞了,她每走一步都好艰难,她拔不起自己的脚,绣鞋实在是太碍事了。 可是小船哥哥,还在呢。 “没事,我没事,”谢清溪先是跪了起来,又慢慢地站起身。 她过去扶着陆庭舟,在他耳边小声叮嘱道:“我找了一家庄户来救你,不过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哥哥。” 陆庭舟知道她这是怕暴漏了他的身份,徒惹出事端。 “这边,我找到人了,这边,”谢清溪开始扯着嗓子喊,没一会几个人都被招到了跟前。 老汉和他三个儿子,齐力将陆庭舟抬到门板上,谢清溪就要脱下自己的蓑衣给他披上。结果旁边的少年比她动作还快,嘴里念叨着:“可不能冻坏了谢少爷。” 谢清溪更不好意思了。不过心中也暗暗决定,要是这会脱险了,一定让这少年见见他二哥,不行,大哥也一块见了。 这些人都是侍奉了一辈子庄稼的,身上是一把子力气。他们抬着陆庭舟就往前跑,谢清溪不敢喊累,又是浅一脚深一脚的跟了上去。她的绣鞋刚刚就跑丢了一只,结果这会走到一般的时候,又掉了一只。 她只得穿着袜子跟上去,好在她以前嫌弃袜子太松,她的每双袜子都是用带子绑在小腿上的。 等这边人抬着陆庭舟回去之后,大夫也被请了回来,而农妇也烧好了热水。这次连农妇的几个儿媳妇都一块过来帮忙。待人进屋之后,她们就瞧见刚才婆婆说的,跟仙女一眼的小姑娘。 这姑娘穿着一件蓑衣,脚上连鞋都丢了,就穿着袜子,这会袜子上全是泥土。可就是这样狼狈,那脸蛋还是漂亮。 “哟,这可是冻坏了吧,得赶紧进屋在洗洗,幸亏我在家里头带了衣裳过来,”农妇的大儿媳妇一瞧见她便关心地问道。 谢清溪指了指躺在门板上的陆庭舟,对少年道:“还麻烦你给他洗一洗,再换件干净的衣裳。” “让我家志远来伺候少年便是了,姑娘你也赶紧进去洗洗,瞧瞧这嘴巴都乌了,”说话的是这家的大儿媳妇。 谢清溪进到屋子的时候,里头就有个木桶,这位大嫂又出去提了热水进来。待兑好了水之后,谢清溪就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还不知这家里头贵姓呢,”谢清溪这会脱了脚上的袜子,只见原本细腻白皙的脚上都沾满了污泥,她只觉得两只脚都疼得难受。 “什么贵姓不贵姓的,咱们家里头就是庄稼人。我婆家姓赵,这房子是我公公婆婆住着的,我是她家的大儿媳妇,咱们家就住在后头不远,姑娘你叫我赵大媳妇便是,”这赵大家的倒是个口齿伶俐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被赵大娘派来伺候谢清溪的原因。 “娘,你这是要杀鸡啊?”此时赵二媳妇还在厨房里头烧热水呢,因为外面下雨,柴火都受潮了,不太好烧火。 赵大娘将浑身湿透的芦花鸡抓住,一脸喜色地在找刀呢。 农家养鸡那都是为了下蛋换钱的,不到过年或者家里头红白事这样的大日子,是根本不舍得杀鸡的。 “老三媳妇,你弄些水来,帮我一起把这鸡给宰了,”赵大娘又叫三儿媳妇。 三儿媳妇出去找盆,在锅灶后头的二儿媳妇一见真要杀鸡,便着急地说道:“娘,这鸡是来下蛋的,您这杀了,可不是每个月少了一百大钱。” “呗,一百大钱算个什么,你没瞧见方才那姑娘和公子的模样,长得那样俊,一瞧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咱们只要好生伺候着,还怕没了这一百个大钱。” 二儿媳妇平日也是爱背后说人是非的,这会她见屋里头就赵大娘和自己,便悄悄问道:“娘,我怎么瞧着这事不对啊。这要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姑娘,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从山崖上掉下来,不会是私奔的吧?” 赵大娘一听这话,就道:“呸,呸,呸,你说这些话做什么。那姑娘都说了,这是她哥哥,而且她还说了自个是姓谢的,老大家的志远一听就明白了,那可是状元的妹妹。状元你知道是什么吗?” “哎哟,状元可是大官,娘,你知道我娘家村上的张举人吗?他是个举人,见着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那家里是使奴唤婢的,还有好几百亩水田呢。他没考上举人老爷那会,就是个穷秀才,他媳妇一天到晚给人去洗衣裳,就连过年都没扯过一件好衣裳穿。这会穿金戴银的,可是风光了,”赵二媳妇羡慕地说道。 都说穷秀才,富举人,秀才和举人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一旦成了举人,朝廷不仅免了你的各种税赋,就连见着县太爷都不用行跪拜之礼物。 赵大娘还是没弄懂状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官,她就问:“状元比咱们县令还风光吗?” 赵二媳妇虽然也不懂,不过也很是肯定的点头,“那是自然的了。” 这会赵三媳妇端了盆进来,掀开锅盖,就舀热水到盆里。 赵大娘见两个媳妇都在,又突然想起来,谢清溪之前应承她的事情。她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对这两位贵人可是要小心些,我和你们说,那姑娘可是说了,要是她家里的人找着他们,她就让她爹赏给咱们家每户五十亩水田。” 赵大娘竖起了五个手指头,又郑重地说了声:“五十亩水田呐。” 这会别说赵二媳妇一下子从后头灶堂站起来,就连沉默寡的赵三媳妇,都缠着声音问道:“娘,可是真的?” 水田是最好的田了,就连赵家这等在庄子上还算不错的家族,整个家族加起来就只有十亩水田而已,其他的都只是旱田。 “那肯定是真的,这姑娘这模样打扮,也不是个骗人的呀,”赵大娘存了个心眼,没将谢清溪给她的金钗拿出来。那金钗光是金子就好几两呢,更别说上头那样大的珠子,要是真卖的,没个五十两谁都别想买。 这会连赵二媳妇都激动了,恨不能立刻去伺候谢清溪。这会她就怪道:“娘,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只让大嫂伺候人家姑娘。” “你大嫂知道从家里带衣裳过来,你就空着个手,我不让你大嫂去,难道还让你去,”赵大娘呲哒了她一句,又让老三媳妇过来和她一块杀鸡。 这会谢清溪不知道这事,她不好意思让外人看见自己脱了衣服的样子,就请赵大媳妇到门口等一会。她将木桶搬到门后面,这样就算有人从窗户偷看也肯定看不出什么。 她先是用白布擦了擦自己的身上,将雨水和汗迹都擦干净,结果她一低头就看见全身上下,不是磨破了皮,就是在流血,膝盖上更是又青又肿的。 方才一心想救陆庭舟,不觉得疼,这会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一般,各处伤口都开始疼。要是萧氏或者是谢清骏在跟前,她能抱着他们哭两个小时不停歇的。可这会,一想到还有一个断了腿的小船哥哥,在等着自己呢,她连眼泪都不敢流。 她也知道条件不允许,只得迅速地擦干自己,又穿上衣裳。待她打开门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赵大媳妇,能不能给自己端点热水来,她想洗个头。 淋雨的话最好是洗个热水澡,可这会没有洗热水澡的条件,她就得将头发洗干净了。要不然生病了,岂不是拖累陆庭舟。 赵大媳妇将水端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谢清溪想了想自己那一头长可及腰的乌发,还是点了点头。 等谢清溪拾到好自己,就赶紧去看陆庭舟。 这会镇上的医生已经被请来了,谢清溪走之前,给了一个八钱的金子给赵大娘,请她务必请了大夫过来。如今大夫已经到了,只是陆庭舟还在洗漱。 没一会叫赵志远的少年出来了,他见谢清溪等待外面,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应该是他娘的衣裳,蓝布衫和粉白裙子,人是又干净又漂亮,看的少年一下子便羞红了脸颊。 他指了指里头,便说:“少爷不让我给他洗头。” 谢清溪进去,看见陆庭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他身材高大,那裤子太短了,只到脚踝处。 他们都相互看过对方锦衣华服的模样,如今这样素淡朴实的装扮,还是头一回见。可越是素淡的衣裳,原本耀眼的面容就越发地夺目。 她刚坐在场边,陆庭舟就捉住她的手,轻笑问道:“这位小农女是哪家的闺女,怎生的这样好看?” 小农女? 谢清溪霍地笑开,原本的惨淡心情也变得豁然开朗。 他和她都还活着不是。 “你是不是不想让他给你洗头,”谢清溪请问。 陆庭舟点了点头,这少年帮他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已是极限,他不愿再让他帮自己的洗头。 “那我帮你洗好不好,”谢清溪哄他,“要不然你淋了这么久的雨,肯定会生病的,你看,我不是也洗头发了。” 此时谢清溪的头发已经用干布擦过,只用一根红绳系着。 陆庭舟突然唇角飞扬,轻快地说:“好呀。” 待她出去端热水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陆庭舟依旧保持着清浅的笑容。 其实如果她真的帮我洗头,整个计划中这样的小意外,倒也值得原谅。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风风光光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陆庭舟安静地躺在床上, 面容虚荣而苍白。谢清溪端着水盆进来, 就看见他还睁着眼睛, 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只白蜡烛, 这是赵家唯一的蜡烛, 平日都舍不得用。 摇曳的烛火散发着莹莹光亮, 外面的雨声似乎没有了方才的凌厉之势, 看来下了这般久,雨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农家的床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几块木板担着的。谢清溪将枕头从他的头下拿出来, 又让他往后移了下。她解开他的发簪,可是男子的发簪她头一回解,最后还是陆庭舟开口教导她。 好在接下来一切顺利, 她将陆庭舟的长发散开, 才发现这一头乌黑的头发竟是不输与自己的头发。古人讲究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越是尊贵的人家对自己的头发保养就越是完美。 陆庭舟平日都是束发, 谢清溪自然没瞧见他披着的样子。 “这样可以吗?”她用双手给他抓头发, 轻声问道。“不错, 你平日是给谁给你洗头发的, ”陆庭舟闲聊问道。 谢清溪显然也没想到, 他这样的人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抿嘴想了想,便说道:“有时候是朱砂,有时候是丹墨。” “我都是齐心给我洗的, ”陆庭舟说, 他随后又抱怨:“不过齐心太唠叨了。我小的时候,洗完头发还没干,便坐不住想出去玩,齐心就会一直念叨。后来我跟父皇告状,让他把齐心换掉,可是父皇把他叫了过去骂了一通,却一回都没提过换他的事情。” 谢清溪知道,齐心是从陆庭舟幼年时,便跟在他身边的宫人。 “可见皇上也知道,齐心是真心待你的,”谢清溪说道。 待她给陆庭舟洗完头发后,才请了大夫进来。此时陆庭舟已经移了个方向,坐在了另一边靠墙的位置。 “老夫估摸着这位公子的腿没有骨折,”这大夫摸着他的腿,半晌才说道。 谢清溪险些被气死,什么叫估摸着,一听了这话,她就更不敢将陆庭舟交给这老头医治了。她压着性子,轻声问道:“大夫,那依你看来,该如何医治呢?” 结果这老头便说出一通卧床好生休养的话,谢清溪还是耐着性子才将这些话听完的。她很客气地听着这老头说完之后,又在他开了方子,很客气地让赵家人送他出门。 谢清溪等捏着纸看着上面的药方时,才发现这些年来,她倒是涵养长进了不少。若是搁在从前,这样治病误人的庸医,早被她一通骂了,何等会这般客气地对待他。 “你能看懂药方吗?我估摸着这老头就是给你开了健骨的方子,”谢清溪将药方递给陆庭舟看。 他看完,便沉吟的微笑,果真是健骨的方子。 “吃了也没问题吗?”谢清溪又追问了一句,她不想耽误陆庭舟的伤势,可又对这大夫的医术实在是不能相信。 此时她在想,如果许绎心在就好了。 可是一想完之后,她就开始摇头。其实她以前就算不是个干练的人,但也是个独立自主的人,可大概是来到这里之后,有太多人可以让她依靠,所以她一点点地失去了原先的独立,变得懦弱不堪。 好在,好在这会她并非一无是处,你看她不就是已经找人救了陆庭舟。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自以为是,既然我自己救不了你,我就找人来救你,是跪也好,是威胁也好,是利诱也好,只要能救你,我都不在意。 “没问题,就是药苦了些,”陆庭舟将药方递回给她。 谢清溪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请赵家人去抓药,要是今晚你的侍卫能找到我们的话,我们就可以回城召唤太医了。” 陆庭舟身子微微往后靠,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微笑。他不太想告诉谢清溪,今晚不会有任何侍卫找到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谢家的人找到他们,他不太想打破她心里美好的希冀。 “如果没人能找到我们呢?”陆庭舟问她。 谢清溪略想了想,便道:“那咱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呗,明日让赵家的人去我家中送信。” 不过她又叹息了一声,“只是苦了你,只能让这么一个大夫给你看病。” 陆庭舟这样的天潢贵胄,但凡有个咳嗽发烧,都是太医院的一干太医在旁边守着。就算在辽关时,没有这样的条件,又何曾落魄到需要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栖息。 “我发现自从咱们两相遇之后,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谢清溪自嘲地说道。 陆庭舟没想到她会这般想,可是她却不知的是,有些困难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你害怕吗?”陆庭舟伸手冲她招了招,让她坐的更近些。 谢清溪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是应该自己问这句话吗?可她还是习惯性地回答陆庭舟的问题,她摇头:“不怕。” “我也不害怕,”陆庭舟微微一笑,俊雅的面容变得无害而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谢清溪笑得更开心。 她说:“真希望哥哥能找到我们。” 虽说如今她和陆庭舟都无事了,可是到底他们在外人眼中,那可是孤男寡女,要是这么独自在农家住上一晚…… “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的。” 陆庭舟专注地凝视着她,那眼眸中带着一种让人沉醉其中的魔力。谢清溪哑然,许久都说不出话。 直到最后她才再想,为何陆庭舟知道自己想什么呢。 赵大娘端了鸡汤来,谢清溪喂陆庭舟喝了半碗,便让他躺下休息。她自己则搬了个小杌,坐在外头的廊檐下头。这会雨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大了,不过依旧没有间断地下着。 赵家的几个儿子都离开了,只有叫赵志远的少年被她叫住,请他在陆庭舟屋内住上一晚,以防止他半夜有需求。 “姑娘,你怎么还没睡啊,”赵大娘一出来,就见她坐在廊檐下头。 谢清溪淡淡道:“我在等赵大叔抓药回来。” “你是想要自个煎药吗?”赵大娘猜道。 谢清溪摇头,道:“还是我来吧,太麻烦你们了。” 一直到很晚,赵大叔才将药抓了回来。 谢清溪亲自熬了药,又请赵志远喂陆庭舟喝下。待她回屋子里躺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一直到第二天,谢家人和恪王府的人同时找到他们的时候,才发现两人都是高烧不退的。 ******** 不过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传遍,恪王爷的马车在西郊山上惊马,连累着谢家的六姑娘一块落马。结果两人被附近的庄户所救,此时都高烧不退。 当然议论纷纷的都有,说谢清溪同恪王爷同住一室,这闺誉算毁了。 结果正在唠嗑的婆子立即呸了一声,轻声道:“你们懂些什么,我娘家嫂子的姐姐的女儿,就在谢家当差呢。她男人家是谢家的家生子,这会去找六姑娘的时候,他也一块去了。听说恪王爷的腿都摔断了,要不是六姑娘拼了命去找人救他,只怕王爷早在雨地里头冻坏了。” 她想说冻死了,结果一想到那可是王爷,就换了个稍微好听点的说法。 这些丫鬟婆子没事凑在一起,就爱讨论东家长西家短的,特别是这些人,也是盘根错杂的。 其他人一听她这消息好像更准确些,便七嘴八舌地就开始问这个婆子。这婆子赶紧将她听了十八手的消息说出来。 不过没多久,太医全集中到了恪王府上,王爷腿真的摔断的消息就得到证实了。 谢家的人这会正忙着救自家的姑娘呢,自然没工夫搭理这些谣。 至于当初还在场的那些个少年,如今听到这样的传闻,都是沉默了下来。他们都知道谣同事实不相符合,可是谁都不敢跳出来反驳。 要不然谢家马车为何惊马就会被查出来,到时候他们这些有一个算一个的。九皇子定是不会有事,可是谢家肯定会找他们这些勋贵子弟的麻烦,所以他们不敢说,甚至连自己昨日去西郊的事情都不敢说出来。 好在当时一片混乱,谢家的人和恪王府的人都忙着救人,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于是这些人都不由而同地沉默了下,只口不提自己去过西山的事情。 而陆允珩则是忧虑不已,他又害怕谢清溪和陆庭舟的安危,可又怕别人将此事和他联系起来。所以他们这伙人都沉寂不语的时候,他反而是庆幸。 皇上已经苏醒了,并且身子恢复地不错。一听说陆庭舟居然坠崖了,赶紧让富海过去看看他。 而太后则是更激动,在她看来儿子才刚死里逃生,结果又发生这等事情。 于是她便执意要出宫看儿子,这皇太后圣驾其实随便能出宫的。好在身边的嬷嬷劝住了她,说恪王爷刚回去,王府肯定都要顾着王爷,您要是再去的话,岂不是让王爷都不能养伤。 她倒是不正大光明出宫了,到晚上的时候,私访出宫去了。 说来这还是她头一回来陆庭舟的宅邸,本朝规定,只要儿子在外开府了,老太妃就可以跟着儿子在外头过。 可她是太后,大儿子是皇帝,她就是再偏心,也不能跟着小儿子过啊。 她去看陆庭舟的时候,他正好刚睡醒,昨个发了一整天的烧,听说人都烧的没了意识,太医在这守了一天一夜,这会烧稍微退了点。 太医也开始排班了,已经有几人回去更衣了。 “怎么样,还烧得难受吗?”太后坐在他床边,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容,可脸颊却带着不正常的绯红。 陆庭舟勉强扯起唇,想冲太后笑一笑,只说:“倒是没事了,只是浑身没劲而已。” “病来如山倒,你好生将养着便是,”太后心疼地说道,眼眶里头早已经泛起水花了。 待太后让人扶着他躺下时,陆庭舟突然抓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欲又止,他道:“母后,儿臣这会能死里逃生,只托一人之福。” 太后自从陆庭舟回来开始,就让人出去打探消息,自然知道他所说何人。 陆庭舟不再说话,只安静地躺着,看着太后。 待许久之后,太后才轻声说:“你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和我求些什么……” 可是她想到成贤妃和自己说的话,分明就是说小九想要求娶谢清溪。当时她就异常的气愤,只觉得她周旋在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的周围。 待太后出去之后,就叫齐心过来说话。 “奴才该死,没护住王爷,这才让主子受如此重的伤,”齐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的太后就是想骂他,都觉得无从下口。 好在太后这会仔细地问了齐心,才知道原来陆庭舟这回是被一庄户收留了一晚。 太后一想到儿子的眼神,又想到这些年来他孤身一人,让他死心的话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一日后,太后在寿康宫中接见了赵大娘。 昨日,谢家已经上门拜谢,听她孙子赵志远说,那人可是正二品的大官。最让全家惊喜的便是,这位大人真的让家中管事给了他们家四百亩水田。大人说了,他们家救了自家姑娘的命,那就是救命恩人。 一夕之间,赵家就成了富户,让全村的人都钦羡不已。 可是谁都没想到,今个一大早,就有马车到他家,一个声音尖细的男子,说太后要召见她们。 赵家人这才知道,他们救的女子确实是谢家姑娘,可救得男子却是王爷。 王爷,那可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赵家人只觉得跟做梦一般。 直到赵大娘和三个儿媳跪在太后跟前请安的时候,看着地上铺着的毯子,还有露出的那能照出人影的金砖。她们浑身颤抖,有一种犹如在梦中的感觉。 太后给她们赐座了,虽说这些人只是普通的农妇,可也算是儿子的救命恩人。 太后开始询问那晚上的事情。 “那姑娘一身湿透地跑到我家门口,敲了好久门,幸亏我家老头子去牵狗,这才开门的呢,”赵大娘一开始还颤抖不已,可看见太后虽衣着华贵,两鬓斑白,面目慈和,那恐惧之心就慢慢减少了。 再加上,太后还让人给她们上点心,这点心可真真好吃,她一辈子都没吃过。 赵二媳妇见她娘说了半天都没说着重点,恨不能自己代替她。 “姑娘见我家老头子傻站着,扑通就跪下了,说是求求我们救救她哥哥,”赵大娘说的飞快。 可太后听到这句话却还是眉眼一跳,她知谢清溪也是大家闺秀出身,那也是父母娇滴滴养出来的女儿,居然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去给这样贫贱的人下跪。 太后此时心头百般复杂。 “然后我一瞧便赶紧将人拉起来,我家那老头子就是憨。接着我就让他去叫我家老大、老二、老三了,然后姑娘又领着他们去救人了,回来的时候连脚上的鞋都没了,就穿着一双袜子,”赵大娘说的时候,也语带心疼。 “那晚上呢?”其实太后是想问两人有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 结果赵大娘就说:“这姑娘性子是真的好,我家老头子去跟大夫抓药,我说我会煎药的,她跑了一晚上也累了,让她去歇息。结果她就搬个小凳子,坐在外头廊下,一直等到我家老头子将药拿回来,她自个亲自熬的药,是我家小孙子端进去给少爷喝的。” 阎良几次想提醒这农妇,在太后娘娘跟前别我我我的,结果太后却是听的津津有味,他也就不敢打断。 “你家小孙子?”太后略问了一句。 赵大娘一见太后居然问道自己孙子了,便赶紧说道:“少爷在屋里头睡了一夜,我家小孙子就在旁边熬了一晚上陪着的,连眼睛都没敢合上。” “你孙子在里面陪着的?”太后又问。 “可不就是,”赵大娘这会见太后一点都不可怕,是越说越起劲,便道:“我家孙子熬了一夜,也是他发现少爷发烧的,不过那会就有人找过来了。倒是我这个老婆子做的不好,那姑娘半夜发烧,我都没发现。” 太后这才不再问话。 陆庭舟腿断了,再加上有人守着,他们之间肯定是清清白白的。 太后便赏赐了赵家人金一百两,银六百两,结果皇帝那边也来了赏赐。 待人走后,太后就召了皇帝过来。皇帝一听,只夸了谢清溪一句,果真是忠义之后。 宫中的赏赐到谢家的时候,全京城勋贵圈都沸腾了。大家都在不断打听,待后来赵家就被人挖出来了。 谢家六姑娘救了恪王爷的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待半月之后,谢清溪病愈之后,宫中的赐婚圣旨便下来了。 谢家女赐婚与恪亲王。 谢清溪跪下接旨时,心中颤抖,他果真是说到做到了。 他要风风光光地娶她。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恭喜六叔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阁老嫡孙女, 先皇嫡次子, 一个娇娇贵女, 一个天潢贵胄。 就算当有人掰着手指开始算算两人差几岁的时候, 就会被人嗤笑, 左右恪王爷这样的人, 别说是头婚, 就算是二婚、三婚、四婚,都有的是人嫁得。 何况这位王爷还有玉面王爷的称号,何为玉面, 那就是长得顶顶好看的人才能有的称呼。 虽说谢树元在皇上和太后接连给了赏赐的时候,就隐隐有了预感,可是当真的接着圣旨的, 他没有一种皇恩浩荡的恩宠感, 而是一种失落,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所以他站起来的时候, 腿一麻, 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谢舫此时正双手恭敬地捧着圣旨, 和来宣旨的怀济公公说话。怀济可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 一般宣旨那都是内务府的事情, 可是这会皇上让怀济亲自过来宣旨, 也是彰显对谢家的恩宠。 谢舫看了一眼挺没用的儿子,可是谢树元却垂着头,那表情真是说不上高兴。此时怀济过来, 对他恭敬道:“谢大人, 恭喜恭喜了。” “多谢怀公公,”谢树元回礼。 旁边是一众谢家的少爷们,大少爷此时脸上没了寻常挂着的笑意,二少爷则是略皱着眉头,旁边的六少爷则是苦着一张脸。 而后头的女眷,萧氏一张脸平静地有些可怕。 待怀济放下太后和皇上给的赏赐之后,领着人走了。 结果大家还没表示呢,都等着老太爷发话呢,就听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哀嚎声:“我的小六啊。” 谢树元一转头就看见小儿子捶胸顿足的模样,他气得指着他就怒道:“清懋,你把他的嘴给我堵上,这大喜的日子……” 结果谢树元自个都说不下去了。 谢舫这会是真看不了了,赶紧让人都散了,这长房就每一个人脸上是笑着的,一个两个的,他们是要哭也好也干什么也好,回自己房里丢人去吧。 谢清湛被拖回来的时候,嘴刚被放开,就听见他嚎道:“我的小六怎么就嫁人了。她不是说好,要在家里当老姑娘,让我养一辈子的。” 其实就连谢清骏这样知情人士,听到这赐婚圣旨的时候,都从心底升出一丝愤怒,那就是自家田里好不容易长大的嫩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 可关键问题是,陆庭舟还不是猪,别人一听都说你家姑娘和他多般配,那种滋味哦,真是说不上来。 可这复杂的情绪刚酝酿出来,就被不着调的谢清湛给弄得措手不及。 就连萧氏都一脸无语地看着小儿子,谢树元更是气的就要冲过来,指着他鼻子就骂道:“说什么混账话呢,你妹妹在家一辈子老姑娘,你怎么不说你自个一辈子不娶媳妇。” “要是没配得上我的,那我就不娶,”谢清湛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谢树元要冲过来,萧熙赶紧给谢清懋使眼色,谢清懋把他爹给拦住,让他消消气。 谢清湛一见他爹被拦住了,立即得意起来,不过他跑到门口,冲着里头就说:“我可怜的小六,我得去看看她。” 谢清湛一溜烟的跑了,谢清懋这才放开她。 谢清溪接完圣旨之后,就被扶着回院子了。虽然她竭力表示,自己目前已经完全休养好了,可是萧氏如今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说什么都要让她回院子里歇着。 月白正站在门口吩咐二等丫鬟去提壶热水过来,就见六少爷风一样地闯进来,她刚想说自己进去通报一声,他就闯了进去。 谢清溪这会正坐在榻上,朱砂正在同她说话,就见门口的珠帘被霍地一下掀起,便是一阵珠玉脆响。 “小六,”谢清湛一下坐在谢清溪跟前的时候,险些把她吓了一跳。 她还没说话呢,旁边的朱砂就跳了起来,她有些抱怨地说道:“六少爷,你吓死我们家小姐了。夫人说了,小姐需要静养,您总是这么吓唬她,她哪里能静养嘛。” “这……”谢清湛眨巴眨巴眼睛。他如今也算是半大的少年了,可是这么眨眼睛,直把朱砂的一颗心都融化了。 唉,真讨厌,六少爷干嘛拿这种眼神看自己。不过朱砂一想到,谢家这几位少爷当中,六少爷那是当之无愧的,最受丫鬟婆子拥护的,就连大少爷那样温文尔雅又稳重地都赶不上呢。 谢清湛是真的嘴甜,而且是那种不轻浮的嘴甜,他说话是真让你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过谢清溪却是没享受过谢清湛这种如沐春风的待遇,她六哥哥好像把一辈子的毒舌都用在了她身上。 只见这会谢清湛有些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谢清溪看着他眼角闪烁的水光,瞬间从心里头升起一股,我们两果真是龙凤胎的感动。 结果谢清湛一张口就是:“小六,你不是说在家当老姑娘的,怎么又要嫁人了呢。” 谢清溪:“……” 合着他就是惋惜我没办法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陪他玩啊。谢清溪轻轻扬起一抹微笑,道:“你也可以陪着我一块嫁到恪王府去啊。” “还可以这样的?”谢清湛有些不相信地反问。 “那自然可以,恪王爷贴身伺候的不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她温柔地说道。 谢清湛冲她看了好几眼,半晌才回过神谢清溪指的是从宫里出来的内侍,他的亲妹妹居然要把他变成…… 谢清湛肯定往后跳十米远,离她能有多远就有多远,他指着谢清溪就悲愤地说:“清溪儿,你,你……” 赐婚圣旨一出,陆庭舟自然也得了消息。齐心悄无声息地进来,看王爷手上正拿着一本书呢,不过好久都没翻页。 “王爷,这赐婚可是大喜事,府上的奴才都想过来给你磕个头,你瞧瞧这……”齐心轻声问道。 陆庭舟霍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是说不出的舒展,那笑容仿若带着一种是骄阳拨开雾霾后洒向大地的暖意,:“不用,磕头便不用了,你按着过年的份例给他们赏赐。准备车马,我现在就要入宫向皇兄和母后谢恩。” 齐心知道自家主子是真心开心,毕竟这么大年纪了。 没一会,齐力就领着一个人进来。陆庭舟一见他,便轻笑地指着对面椅子道:“你来了,坐吧。” 那人也没说话,朝齐心和齐力看了一眼,两人赶紧退下。 “我方从定州回来,便听说王爷跌下山崖之事,王爷如今身子可大好了,”裴方面无表情地问道,他是长庚卫的首领,长相普通,在人群中是那种让人看了一眼不会注视第二眼的人。 “倒是无碍了,”陆庭舟依旧不甚在意地表情。 饶是裴方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如今这会脸色都变了。他看着陆庭舟有些语重心长道:“王爷乃是万金之躯,岂可随意涉险。” “看来卫戌还是将此事告诉你了,”陆庭舟面色一冷,方才脸色如春风般温暖和煦的笑容瞬间不见。 “擅自将本王的事情外泄,裴统领,你觉得他该得到什么惩罚,”陆庭舟问他。 裴方冷静回道:“在我来之前,已责令人打了卫戌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什么时候长庚卫的赏罚这般轻松了,”陆庭舟反问。 “若是王爷觉得属下对卫戌的责罚太轻,请王爷下令,”裴方又说道。 陆庭舟久久未说话。 “王爷,卫戌此番虽有错,可到底也是担心王爷的安危而已,”裴方还是忍不住说道。 此番他不在京中,没想到就遇上这样的事情。陆庭舟在朝中一向不显山露水,所以外人对他并不算了解,若不是这次将辽关马市一事办的如此漂亮,只怕根本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在辽关的时候,与鞑靼、瓦刺等部谈判的时候,陆庭舟不仅能轻易猜透他们的心理,更能利用对方部落之中的分歧,让他们退步。 陆庭舟算无遗策的本事,算是让裴方大开眼界。 此番,陆庭舟一回京城都搅起这样的风浪,裴方忍不住心惊。 “西山不过数百丈之高而已,裴统领莫非以为这寥寥丈高的小山头,便能困住本王不成,”陆庭舟面色一冷。 自从他知成贤妃向太后提出,想将谢清溪赐婚给陆允珩的时候,他就知道母后定然不会再将清溪赐婚与自己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期待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怕了一个陆允珩不成。 萧氏身边的沈嬷嬷年纪大了,萧氏心疼她便让她回去荣养了,她也只是偶尔进府请安而已。她的小孙子,最喜欢吃稻花香的糕点,每隔五日她就亲自带着孙子去买一回。 结果就在那一回,她站在那里买糕点,就听旁边一个妇人在和另一个妇人说,她家邻居的儿子考上了秀才,可是这邻居因事未能及时给菩萨还愿,结果这儿子考了六年都没考上举人。后来听了大师指点,这次知道是得罪了神佛,赶紧备了猪头和各种祭品同菩萨谢罪。结果去年乡试的时候,还真的考上举人了。 沈嬷嬷素来对神佛之事就信得真切,她便想到萧氏先前去重元寺为二少爷请愿,如今正赶上老太爷生病,应该还没赶上还愿。结果她回去问了在萧氏身边当差的儿媳妇,还真是没去。 当即她便进了谢府,同萧氏说了此事。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萧氏宁愿让许绎心帮自己去还愿,都非要赶着去的原因。 至于陆允珩这边就更简单了,陆庭舟对他的性子甚是了解,这样半大的少年一旦不能达成心愿,便要自暴自弃,再经人一挑唆就能做出自己承担不了的事情。 一切都在他的筹谋之中,惊马的地点,惊马后会发生的事情,甚至就连他们跌落山崖之后去求救的路线,他都缜密计算过,毕竟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命交给一个陌生人。赵家的人品他早派人打探过,在他们村上赵老汉是个憨厚老实的庄稼人,因家中出了个读书的孙子,在村上的名声很是不错。 只是他计算到了一切,甚至连他们跌落山崖后何时会遇到那棵长在崖边的歪脖子树都能计算到,就是没能算出他从山下跳下去后,穿过树林之时,会有一颗石头等在那里。 陆庭舟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哑然失笑。可偏偏就因为他脚断了,反倒让谢清溪救他的事情更板上钉钉,就连母后都心甘情愿地为他们赐婚。 他这样缜密从容地谋算着一切,掌控着全局,就只为了娶自己喜欢的人。 陆庭舟想到这时,忍不住想起父皇。 父皇的音容越来越模糊了,每每当他要忘记父皇的时候,他就前往奉先殿,看着父皇的画像,想着那短短的快乐时光。 如果父皇在的话,他就不必为了自己的婚事,而这般百般算计,这般处处谋划。 “我要前往宫中给皇上和太后谢恩了,”陆庭舟眸中划过片刻的温和,就徒然变得冰冷。 待进宫之后,他自然是先前往皇上的乾清宫中。汤圆依旧在他脚边趾高气扬地走着,他刚才在马车上,将他抱在腿上,轻声问他清溪马上就要嫁进王府了,他高不高兴。 结果,他这会连走路都趾高气扬地了。 皇上之前身子略有不适,如今已是大安,一见他来便是让他坐下。皇帝倒是感慨颇深,一瞧见他便说:“咱们小六也要大婚了,这一晃可真是快啊。” 待从乾清宫出来之后,他便前往太后的寿康宫。谁知半路之上,居然遇见了陆允珩。 此时陆允珩很是失魂落魄地,他贴身的内侍正跟在身后,轻声地喊道:“九爷,你走慢些,你要是再不去上书房上课,只怕皇上就要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左不过是一顿板子罢了,”陆允珩一想到那道赐婚圣旨,便只觉得心头跟挖空了一般。 明明是他先让母后去提的,明明喜欢她的是自己,为什么偏偏赐婚的人是六叔呢。 为什么是六叔? 陆允珩只觉得不甘心,却是一种不知无力的不甘心。 结果一抬头,陆庭舟就在对面缓步走来。 “允珩,此时不是应该在上书房上课时间,你怎么又出来闲逛了?”陆庭舟一副春风和煦的表情,赧然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一想到以后自己日后便是她的子侄辈,这一声六叔就怎么都叫不出口。 偏偏陆庭舟还犹不自知般,温和地看着他规劝道:“即便你喜欢夫子们所讲的,也该好生学习,要不然你父皇又该责骂你了。” 陆允珩越发低着头。 就在他以为六叔要走的时候,却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父皇今个给六叔赐婚了,怎么,你不恭喜恭喜六叔?” 陆允珩只觉得一口血到了喉头。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见丈母娘 > 第一百六十章 陆允珩抬头盯着他看, 终究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而已, 眼神中的不甘, 一点点地泄漏出来。 陆庭舟将他的神情都看在了眼中, 不过却一点都不在意, 无非是失败者最后的不甘而已。不得不说, 皇兄实在是不太会教儿子。 陆庭舟无意享受胜利者的愉悦, 他轻笑着嘱咐道:“赶紧回去上书房去,要是被你父皇发现了,少不得又是一阵教训。” 陆允珩此时才霍地低头, 不敢再说话。 片刻之后,陆允珩越过他,渐渐离去。 “九爷, 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要不然真被发现,就完……”结果旁边的小内侍还没说完呢, 就被陆允珩一脚揣在膝盖上, 整个人都跪了下来。 “狗东西, 就凭你也敢教训小爷, ”陆允珩愤恨地骂出声。 身后传来的动静, 陆庭舟自然听见了, 只是他脚步未缓地往前走。倒是汤圆转头往后看了一眼,陆庭舟轻声唤它:“汤圆,跟上。” 待到了太后宫中时, 阎良正站在回话。他一进来, 太后便挥挥手,让他下去。 “突然这会进宫来了,”太后没想到他这时候会过来,有些高兴地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不是说你要卧床两个月的吗?如今才一个月,怎么你就出来走动了?” 其实陆庭舟的脚伤并未大碍,只是太医素来喜欢把这些主子的病往夸张里说,要是治不好那是伤病太重,要是治好了,那就是他们医术精湛了。 再加上那会实在是传的满城风雨的,连恪王爷腿断了,只怕要瘸了的话,都传了出来。太后听闻此事,异常生气,要求皇帝彻查散播谣的人。听说大理寺和京兆尹还真的抓了不少人,如今谣才慢慢散了。 这会陆庭舟自个出门走动了,谣自然能不攻自破。 “那帮太医为求无过,自然是希望我躺的越久才好,不过我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如今无大碍了,便想着进宫来给母后请安。”陆庭舟轻声说道。 此时他对太后的感情真的很复杂,她是自己的母后,可她也很可能是加害父皇的凶手。每每看到她对自己的关爱,他就忍不住想起父皇。 明明母后陪着自己的时间更久,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起父皇,想起那个经天纬地的男人。 太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啊,是因为你皇兄给你下了赐婚的圣旨,才进宫来的吧。” 说到这里,太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轻声说:“好在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要不然你一直不成婚,母后如何都不安心。” 陆庭舟只垂头听着她的话。 “最紧要地赶紧大婚,大皇子比你还小两岁呢,却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呢,咱们皇家开枝散叶才是紧要的,”太后又说。 陆庭舟这会才缓缓抬起头,他唇色是浅浅的绯红,极是潋滟丰泽,与他整个人寡淡的形象略有些出入。此时他慢慢开口道:“母后若是喜欢孩子,便让宣了宁王和康王的孩子进宫陪陪您便是了,我想他二人定是与荣有焉。” 这些成婚的王子早已经封王,大皇子是宁王,二皇子是康王,两人如今都有孩子。只是大皇子只有庶出的儿子,而二皇子则有了嫡长子。 太后若是真的露出这样的口风,只怕谁都想将自己的孩子送来和太后做伴吧。 “我无非是说说罢了,这些孩子都太闹腾了,我年岁也大了,经不住他们闹,”太后推拒。 “哦,可我时常听宁王和康王说,自家的孩子如何地守规矩,知礼仪,想来皇室的孩子终究与别家不同,”陆庭舟又是轻笑。 太后略沉默了下,片刻才说:“还是算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大概太后也是感觉到陆庭舟对她开枝散叶说法的抗拒,索性将话题岔开。 待过了会,陆庭舟便起身。太后见他要走,便挽留道:“你便在吃了午膳再走也不迟。” “儿臣想去奉先殿给父皇上香,告诉他,儿臣要大婚了,”陆庭舟说此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太后的面上表情。 果然,太后脸上的惋惜变成了一丝尴尬,她过了会才说:“应该的,你父皇知道了,想必也会开心的。” 陆庭舟沉默不语。 待到了奉先殿时,守在殿门口的太监一见恪王爷来了,赶紧迎上前去,讨好地说了声,恭喜王爷大婚了。 齐心在身后,掏出银子打赏两人。小太监赶紧开了门请他进去,而齐心则是留在外面。奉先殿除了姓陆的人能进去之外,谁都不能进的。 结果汤圆却跳过门槛,尾随他进去了。小太监一见,哎呀了一声,指着汤圆便着急地对齐心说:“齐总管,这……” “宫里的规定,是除了宗亲之外的人都不能进,可没说过连狐狸都不让进的,你们好生伺候着便是了,别管那么多,”齐心板着脸教训他。 两个小太监都安静了,好在奉先殿寻常也不会有人来,所以就算进去一只狐狸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父皇,儿臣要大婚了,待儿臣下次再来,就将儿媳妇给您带来,”陆庭舟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 旁边的汤圆站在他的旁边,也抬头朝墙壁上望。 ******** 宗室被赐婚之后,女方家族都是要入宫谢恩的。本朝无皇后在,变得进宫给太后娘娘谢恩,况且陆庭舟是太后亲子,谢家女眷给她谢恩反倒是正头事呢。 毕竟这可是谢清溪以后嫡亲的婆婆啊。 萧氏一想到明个要去给太后请安,这心里头总是有些不安。一想到当时接到圣旨时,她心中那叫一个复杂的。 原先她还信誓旦旦地想着,便是恪王爷要大婚,那王妃也不会是自家闺女,毕竟这中间可差着岁数呢。如今萧氏都不想知道陆庭舟究竟多大了,反正比她家清骏年岁还大呢。 萧氏又叫了许绎心过来,婆媳两人屏退了别人,只两人在屋里头说话。 “你在太后公中住过一段时日,可见过这位恪王爷,”说实话,萧氏就还只是在陆庭舟年少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那一回,谢清溪失踪,他便救了自家闺女,后背还被砍了一刀。 萧氏立即捏住手心,难不成这就是老天爷一早就定下的缘分? 其实萧氏还挺信命的,要不然这会也不可能沈嬷嬷一说这还愿之事,她就着急上火,生怕对菩萨一个不敬,就会拖累到儿子。 如今一想到这事,她又觉得吧,陆庭舟那会就能那般救自家闺女,想来真的成亲之后,肯定会对谢清溪好的吧。 可是这位王爷在京中实在是太低调了,寻常人家的宴会根本请不着他,萧氏也从没机会再见他。所以只得将许绎心找来,想问问这位王爷的性子如何。 “见倒只是见过一两岁,王爷隔些时日就会入宫向太后请安,”许绎心抬眼瞧了萧氏一眼,见一向沉稳冷静的婆婆,此时脸上都有隐隐地焦虑。 许绎心嫁到谢家来,见惯了谢清骏的冷静自持,萧氏的优雅从容,结果这赐婚圣旨一下来,谁都变得不太象自个了。 不过她倒也能理解,她娘亲来京城送她出嫁的时候,虽不认识人,可还是让家中的下人四处打探。后来见着新姑爷的时候,那满脸笑意的。 “恪王爷性子如何,可还好相处?”萧氏虽知道这般打探王爷,是不合规矩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打探。 这嫁闺女可不比娶媳妇,媳妇若是娶得不好,左右儿子也不会受罪,就是婆婆受累些,好生□□就是了。可是这嫁闺女,那是把闺女送到别人家里头,就算是受了磋磨,遭了罪,你除了哭两场什么都做不了。 况且这可是皇家,要是别的家里头,说句不好听的,谢清溪真受罪了,萧氏拼着让她和离也无所谓。可谁听说过皇家有和离的事情,最后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就送你上路。 许绎心看她脸色越来越白,立即安慰道:“娘,你别担心,王爷虽说性子稍冷一些,不过人却是极温雅的。况且王爷比咱们清溪大这样多的年数,肯定会对清溪宠爱有加的。” 萧氏听了她说的话,心中稍稍安定。 其实恪王爷确实是不错,这般大年纪别说没大婚,就连个通房都没有。结果这优点一转念,萧氏就想着不会是陆庭舟有什么问题吧? 毕竟这皇室可不比一般人家,就算是一般人家,谁能看着儿子到二十五岁还不成婚。 反正她这心里就是忐忑不安。 倒是正主还挺自在的,她正吩咐丫鬟将自个的首饰盒子打开,明个就要入宫给太后请安了。这回和以往哪回见太后可都不一样,这会她可是有明确身份的,陆庭舟的未婚妻。 谢清溪这会可得瑟了,她如今可是正大光明的了。 所以她指挥丫鬟给自个找衣裳。 朱砂拿了件正红色遍地金百蝶穿花纹长褙子,谢清溪摇头,不好,不好。她穿正红色进宫,别人还觉得她多恨嫁呢,不够矜持。 丹墨拿了件玫瑰紫织金缠枝纹褙子,谢清溪摇头,不好,不好。这紫色太老气了,和她这样青春年少的姑娘不搭。 月白拿了件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谢清溪还是摇头,不好,不好。这件淡黄色好像不够庄重,毕竟她也是要嫁人的人了,穿这样的颜色,太后只怕不喜。 雪青手里拿的衣裳,她也摇头,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好。 最后还是朱砂有些哀求地说道:“小姐,咱们把柜子里头的衣裳都拿了出来,你就挑一件吧。” 谢清溪苦着脸看她们,好久下不了决心。 这次因老太太身子还不好,就只有萧氏带着谢清溪还有许绎心进宫。 待到了寿康宫后,谢清溪随着萧氏等人恭敬地给太后请安。这会太后待她的态度,倒是比前两回都要和蔼多了。 况且有许绎心在一旁,太后与她们倒也说的颇为愉悦。 待她们走时,太后又让人赏赐了她们好些东西。因萧氏身边没带丫鬟,太后又让阎良派了宫人拿着东西,送她们离开。 谁知在回去的路上,居然遇见陆庭舟了。他怀中抱着一个又白又圆滚滚的东西,谢清溪离得远没瞧清楚,结果走近才发现是汤圆。 萧氏还是经身边的许绎心提醒,这才知道对面迎面走来的青年便是恪王爷。 只见这青年一张如清风朗月般的面容,面带恰到好处的微微笑意,一身天潢贵胄的气度,让人看了便过目难忘。即便他此时怀中都抱着不知名的东西,可丝毫无损他的仪态风华。 “见过恪王爷,”既然迎面撞见了,自然得请安的,萧氏打着给他行礼。 陆庭舟立即含笑道:“谢夫人实在是多礼了,赶紧请起吧。” “夫人这是要出宫?”陆庭舟开口询问,只是那语气中却带着敬重,让对面萧氏身后的那些寿康宫宫人都不由心中一凛。 萧氏没想到他态度会如何和蔼,虽说这是自个的未来女婿,可到底是皇室宗亲,比不得寻常人家。 “回王爷,正是如此,”萧氏恭敬道。 倒是谢清溪突然开口问道:“汤圆怎么了?” “它脚崴伤了,只得抱着它,”陆庭舟柔和说道。 萧氏冲她瞪了一眼,好在陆庭舟及时说道:“那本王便打扰夫人了,夫人慢走。” 萧氏又客气了一番,这才跟着寿康宫的宫人往宫门口走。等上了马车之后,萧氏看着谢清溪便道:“方才你为何要开口问话,实在是没规矩。” 谢清溪知道,她娘这是气坏了。所以她立即开口道:“娘,你不是一直担心恪王爷性子嘛,你看他连自己的宠物受伤了,都亲自抱着,可见是个心底良善的人,那性子肯定是极好的。” 方才萧氏一见陆庭舟,就觉得他气质高华,是个光风霁月之人,心中早已经变得滚烫。如今听谢清溪这么一说,心下对陆庭舟的满意度更是蹭蹭、蹭蹭地飙升。 可这边,萧氏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的时候。 陆庭舟就将汤圆放在地上,略嫌恶地说道:“你如今也长得太胖了。” 汤圆含泪地看着他的背影,难道我就只是个道具吗?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登堂入室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钦天监将恪王爷成婚的大日子算出了, 明年五月八日,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萧氏稍微松了一口气, 虽说这几年她也一直给谢清溪准备嫁妆, 可若是真在今年成婚, 她总觉得太过迅速了, 显得有些匆忙。 待今年及笄之后, 她便可好生为她准备起来了。 谢清溪和谢清湛的生辰是在六月六号,极喜庆的日子。况且今年还是谢清溪的及笄礼,谢家自然也要办的体面又风光。 谢清湛倒是一点没在意, 生辰嘛,就是大家给他包红包给赏赐的日子,那叫一个接的手软。因男子是二十加冠, 而女子是十五岁及笄礼。因此同样的年岁, 谢清湛还是个孩子,谢清溪却成年了。 谢家素来低调, 即便帮谢清溪办及笄礼, 那都是想着如何办的低调又风光。可如今谢清溪是板上钉钉的王妃人选, 多少人家上杆子巴结都来不及呢。所以她办及笄礼, 这正宾和赞者的人选却是难了。 正宾自然是要德才兼备的女子, 而赞者则是及笄女子的至亲好友。很遗憾的是, 谢清溪混了这么久,除了她表姐还有宣平侯家的王淑慧之外,基本其他都是淡淡之交。 萧熙早就嫁给她二哥当媳妇了, 根本不能给她当赞者。至于王淑慧也早早嫁人了, 如今都跟着丈夫去了扬州。 此时谢清溪才发现,她的人脉是多少的淡薄。至于她舅家的表姐,庶出的自然不能请,嫡出的就萧熙还有二房的萧媛。至于萧媛她比萧熙还早半个月出嫁,嫁得是伯府的次子,嫁进去两年光是哭着回娘家的次数都够束两个手指头的。她没有兄弟,每回都是大房的萧文翰替她出头的。 萧熙每次回娘家,都能见着她二婶在她娘跟前哭,说什么遇人不淑。呵呵,当初还不是萧媛自个要死要活地要嫁过去的,如今婚后不幸,只能怪自己当初脑子进了水。 说到这点,萧熙和谢清溪两人还是挺佩服谢明岚的,比起萧媛来,谁都觉得她的生活才叫千疮百孔,一团乱麻。可偏偏每次谢明岚回来的时候,脸上一片幸福甜蜜,真真是让人佩服地紧。 “这个萧媛啊,从前在家的时候对我是一点不落下风,结果如今在婆家都要被欺负死了,我二婶那样性子的人都天天在家以泪洗面呢,”萧熙很是无奈地说道。 昨个舅母来看望她,语间露了些话。萧熙这才知道,萧媛又回娘家了。不过这回事情有些严重,她嫁人都两年多了,结果一直没怀孕。如今婆婆要将自个身边的丫鬟赏给儿子当通房,萧媛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忍受。 她可是看多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诗,一心要和丈夫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怎么可能忍受一个女子插在他们中间。 所以她哭着闹着要回家,老太太自然也心疼孙女,觉得这不过才两年而已。况且他家的大儿子早就生了孙子,你家又不是着急传宗接代的,你如今就做出塞丫鬟的事情,这不是打永安侯府的脸嘛。听说就连她大舅舅萧川都惊动了。 “媛表姐过几日会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吗?”谢清溪问道。 萧熙想了想,不确定道:“这样重要的事情,她总该会来吧。” 女子及笄礼是女孩一生之中最重要的礼仪之一,家里头早已经准备起来。当初萧熙及笄的时候,无论是簪、笄、冠都是名贵无比的。 因这几样是萧氏准备的,谢清溪到现在都还没看到呢,心里头早已经按捺不已。 就在萧熙和谢清溪说话的时候,突然秋晴过来了,她一见着两人就行礼道:“二少奶奶、六小姐,家里头来了客人,夫人请您过去呢。” 谢清溪一听,就扶着萧熙过去。结果到了萧氏的院子,到了门口就瞧见正厅里面影影绰绰地坐了好几个人呢。 待她们进去之后,萧氏便笑着说道:“清溪你是早就见过的,旁边的便是我的二儿媳妇。” 萧氏是在和坐在她左下手的贵妇说的,只见这会那贵妇抿嘴轻笑便夸道:“清溪小时候那会就长得玉雪可爱,如今成了大姑娘,更是姿容妍妍。” 萧氏赶紧说道:“清溪,熙儿,这位是如今工部左侍郎顾夫人,旁边是她的女儿,闺名蕊儿。清溪,你先前在苏州的时候,不是和你蕊姐姐关系最要好。” 谢清溪一转头就见一个穿着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的姑娘,结果她刚看过去,就见那姑娘冲她眨了眨眼睛。谢清溪一见,登时便笑开了。 顾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她们两,谢清溪拿着的是一个绣着缠枝百合荷包,绣工精致用色极其出彩,一瞧便是江南那边的刺绣。 “你们来京中都一个月了,早该送信给我的,”萧氏此时有些责怪地说道,可是相对于萧氏那样客气疏淡的性子,这样的口吻已是极亲昵了。 顾夫人赶紧道:“我刚来这里,便忙着收拾院子,这一妥当了就上门打扰姐姐来了。” 和萧氏家中在京城不一样,顾家无论是顾夫人还是顾大人的家都不是在京城。所以这会顾大人升迁至京城,还是让家中管事提前到京中置办宅子。所以顾夫人来了京城后,得自个收拾院子,又要采买下人,很是整治了一阵子。 “好歹我也是京城本地人,你该早些找我,这样有些事情我也可以帮你搭把手,”萧氏又是摇头,只说顾夫人太客气了。 在苏州的时候,萧氏便和顾夫人关系甚好,又加上谢清溪和顾蕊玩得好,而顾轲则和谢清湛是同窗。 “那倒是,所以我这会便来烦恼姐姐了,”顾夫人听完后,便立即笑道。 “我家那小子你也是知道的,在苏州的时候就跟六少爷是书院的同窗,这回来了京城,非闹着要和六少爷一块读书。”顾夫人有些无奈地说道。 萧氏一听便笑了,立马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清湛如今在东川书院读书。你来京城这般久也该知道,京城四大书院的名头,这四家书院倒是各有千秋,所以进哪家都是不差的。” 顾夫人立即笑道:“你既是这般说,我自然是信的。你可不知,在江南的时候,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名头那可是震天响,江南士林里头如今一提起谢家来,那都是竖起大拇指的。所以我也想着,让我家顾轲跟着六少爷好生学习学习。” 谢清溪一听,简直是一把辛酸泪啊。 果然从古来到现代,中国家长对于子女的教育那都是呕心沥血,使出浑身解数。 不过谢清溪知道顾轲,比谢清湛小一岁,两人在一块就是一对活宝。如今活宝二人组再次重现江湖,她怎么就觉得有点…… 不过萧氏倒是对此没想法,反正谢清湛如今也成日和书院里的同窗玩蹴鞠,就算多个顾轲,也无非就是蹴鞠队又多了个轮换的人。 没一会,萧氏就让谢清溪带着顾蕊去她院子里头玩。刚出了院子门,顾蕊就挽着她的手臂,感慨道:“清溪儿,你现在漂亮的都让我不敢认了。你刚一进门的时候,我看一眼就傻,还以为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呢。” “蕊姐姐,我觉得你如今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实诚了,”谢清溪叹了一口气。 顾蕊想要笑,又想起来这还在外头,便忍住了,不过挽着她的手臂却是越发地紧了,这才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娘说了,如今这里是京城,要庄重,而且你是要当王妃的人了,让我和你说话别没大没小的。” “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咱们两什么交情,”谢清溪立即否认道。 等两人进了院子,顾蕊才很是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赞道:“果真还是我的小清溪,一点儿都没变。” 谢清溪看着顾蕊,怎么觉得这姐越来越爷们了呢。 “听说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及笄礼了,”顾蕊问她。 谢清溪点头。 顾蕊很淡然地说:“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在此便先祝贺你一声。” 谢清溪险些被噎住,要不是知道这位姐姐的性子,只怕她要以为顾蕊是专门过来捣乱的。其实她有时候也觉得挺好玩,萧氏和顾夫人都是那种典型的贵夫人,里外一把好手,能拿捏得住老公,也能管得住儿子。 而且在养女儿这件事上,谢清溪觉得,萧氏真的该和顾夫人好生谈论一番,看看她们两这样精致精细的女子,怎么就能养出她和顾蕊这样糙的女儿。 “到时候你别忘了给我下帖子啊,我及笄的时候,你在京城我在扬州,不好让你千里迢迢的跑,你及笄的时候可得请我,”顾蕊很是大方地说道。 要是一般姑娘那都是等着别人给自己下帖子,谁会这么主动开口,显得多不矜持啊。可是人家顾姑娘就这样豪迈。 结果一出门的时候,顾蕊就变成了端庄窈窕淑女,那莲步轻移的,走的真是仙仙袅袅。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谎。 谢清湛回来的时候,一听到顾家居然来京城了,兴奋地恨不能立即去找顾轲。要不是谢树元的淫威压制,只怕他真的半夜去爬人家顾家的院子了。 不过谢清溪很快就找到了赞者的合适人选,萧氏一听她要请顾蕊当赞者,先是想了想,没想到很快就答应了。 其实这些日子,来谢家旁侧敲击或者是直接开口,想让自家女儿给谢清溪当赞者的不在少数。萧氏自然知道这些人的用意,无非是看着谢清溪如今被赐婚恪王爷,身价水涨船高的,想让自家女儿当了她及笄礼上的赞者,到时候说亲也是一份资历。 不过萧氏不喜欢这样急功近利之人,所以她反而愿意让顾蕊来担任。毕竟顾家初来京城,这次及笄也算是引进他们入京城的交际圈吧。 顾大人是工部左侍郎,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尚书之位也无非是熬资历罢了。况且顾家本就和谢家交好,萧氏不介意替顾夫人引荐几位贵夫人。 直到及笄的前几个晚上,谢清溪正在屋子里头,便顺口叫了一声朱砂,结果没人应答,她又叫了第二声,结果只听见一片珠帘被掀起的叮咚悦声。 “朱砂,你去帮我拿……”她略顿了一下,只觉得很奇怪,为何朱砂一直不说话。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陆庭舟站在门口笑晏晏地看着自己。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及笄之吻 >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 你怎么来了?”谢清溪问这句话的时候, 朝外头看了一眼。 她赶紧问道:“你是不是翻墙进来的?要是让我爹爹和我哥哥看见的话, 就不好了。” “我方才已去拜访过岳父大人了, ”陆庭舟很是怡然自得, 显然岳父对于他所送的怀素真迹很是喜欢。 岳父…… 谢清溪被他这么坦然地话弄得瞬间羞红了脸, 唉, 陆庭舟,你这样真的好吗? “你怎么这会来了,”谢清溪努力想让自个说话正常点。 可是这里是她的闺房, 面前的人是她未来的丈夫。以前她和陆庭舟在一起的时候,并不会这般害羞。可是自从定下名分之后,再看见他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羞涩, 她只觉得脸颊红通通的, 忍不住想用手去摸。 “你脸红什么,”陆庭舟没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问了这句话。 谢清溪原本紧张的情绪, 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 犹如吹来一阵凉飕飕地风, 把脸颊的滚烫和内心的羞涩不安, 全都吹散了。 他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你要喝什么, 我让丫鬟给你倒,”既然他是刚从谢树元那边过来,只怕来自己院子也是经过同意的, 我只能说她爹转变地太快了些。 此时谢树元却是在书房里头一阵懊悔, 方才突然门房上的人来回报,说是有人上门拜访。结果他接过请帖一看,居然是恪王爷,他大惊失色,连忙亲自去门口迎接。 可是去的路上吧,他自个又觉得别扭。此时在门口这人吧,是自己未来女婿,可偏偏又身份这般尊贵,让他不得不去迎接。所以谢树元压根在陆庭舟面前,没办法摆老丈人的谱。 这要是清溪日后受了欺负,找谁说理去啊。 谢树元还是把人好好地领到书房里头,好在陆庭舟很是上道,丝毫不摆亲王的谱,于是谢树元就不好意思摆老丈人的谱。 结果呢,两人闲聊的时候,陆庭舟提起书法时,谢树元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接着他就收到了一副唐朝草书大家怀素的一帖真迹,而且是从未在市面上流通过的。 于是陆庭舟很贴心的提出,清溪就要及笄了,我想自己准备的及笄礼亲手交给她的时候。谢树元简直都要觉得陆庭舟是好女婿的绝佳代表了。 直到谢清骏进来时,看着他对着字帖捶胸顿足。 朱砂端茶进来的时候,小心地朝陆庭舟看了一眼,这可就是自家小姐未来的夫婿啊。 “你怎么来了,”谢清溪还是接着之前的话问。 陆庭舟轻笑道:“过几日便是你的及笄礼了,我自然想要给你送些东西。” 谢清溪看了他一眼,陆庭舟又问她:“你的簪、笄、冠都准备妥当了吗?” “都是娘在替我准备,到时候我到还没看到过呢,”谢清溪如实回答。 陆庭舟看着她这有些迷糊地样子,寻常谁家贵女及笄不是巴巴地看着这三样东西,生怕自个的东西不够精贵,不够华丽,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头。她倒是好了,都快及笄了,还没瞧见东西呢。 “衣裳呢,也是夫人帮你准备的,”陆庭舟突然觉得自己未来挺有意思的,估摸着就是跟在她身后帮她收拾这个收拾那个。 谢清溪大概也觉得这点繁琐的小事,让陆庭舟不太好,她立即说道:“你放心吧,我娘肯定会给我准备妥当的。我这几日在练习当时的行礼过程。”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过了半晌才问:“小船哥哥,你那天会来观礼吗?” “你想让我来吗?”陆庭舟反问她。 谢清溪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可是她的人生大事,她自然希望陆庭舟能来观礼。不过那日基本都是女眷在,他来的话,估计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现。 谢清溪只觉得这心都操碎了。 结果这会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说了声等我一下,就把撂在这里干坐着,她自个往里头去了,好像是在找个什么东西。 陆庭舟也不催她,喝着据说是她亲自制的花茶,说实话确实挺香的。他心里刚想着,让谢清溪多做些,日后带到恪王府去喝也是一样的。结果他跟这坐着的时候,就见外头闯进来一人,珠帘被他霍地掀开,张嘴就喊:“清溪儿,我跟你说……” “哟,有客人在啊,我待会再过来,”谢清湛一瞧榻上坐着的人,就往外头退。 等等…… 他怎么瞧着这客人是个男的呀,谢清湛又回头掀帘子,就见对方一脸笑意地正看着他,那面孔犹如最上等的白釉,眼若星辰,鼻如悬胆。 其实谢清湛一直觉得自个长得挺好看的,反正最起码在谢家长房这样颜值如此高的家里头,他绝对是排前头的,除了输给清溪儿和大嫂之外,他还真觉得自己是第三。 谢清溪要是知道谢清湛心里居然和自己比美,居然活活嘲笑死他的心都有了。 “清湛来了,进来坐吧,清溪去屋里头找东西呢,”陆庭舟说话的口气特别温和,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柔和。 可是这说话的语气和说的话,谢清湛听的那叫一个别扭的。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哟,王爷,您也忒把自己当自家人了吧。 这院子是谢清溪的,可偏偏这会陆庭舟反倒是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让谢清湛成了客人。再怎么说,这也是他自己家呀。 谢清湛内心这叫一个感慨呀。 结果最后,他还真坐过去了。他一坐下,转了转眼珠便问:“清溪,去哪了,怎么能把客人一个人留在这里呢?真是太不懂事了。” 陆庭舟喝了一口花茶,又看了他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和她之间不需要这般客气。” 谢清湛被他这么坦然的话,气得都不知要回什么了。现在清溪还是我家的人好吧,你、你、你别太嚣张啊…… 可是他瞧着陆庭舟那如温玉般的面容,这话就不敢说出口了。 “要喝茶吗?这花茶不错,我叫人进来给你倒一杯?”陆庭舟又问他。 谢清湛这会真的是服了,除了他大哥之外,他还真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实的人,这简直就是不拿自个当外人啊。谢家六少爷素来就是个霸道的性子,如今这会频频受挫,登时生出一种不是小爷压倒你,就是你折服了小爷的豪气来。 他呵呵笑了一声,便说:“那倒不用了,这花茶清溪刚做好,就送了我两罐。我天天都喝呢,倒是不比王爷,头一回尝鲜。” 陆庭舟看了眼手中的杯子,突然笑了一下,原以为这最小的小舅子是顶好对付的,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任重而道远了。 在里头也不知找什么的谢清溪,这会总算是抱着东西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见谢清湛正坐在榻上,和陆庭舟说话呢。 陆庭舟来她院子是一回事,这被人撞破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瞬间有些不好意思,结果就被谢清湛看见,对她招手便道:“清溪儿,赶紧到六哥哥这里来。” 谢清湛还特别把六哥哥这三个字咬的很重,陆庭舟知道这小舅子是在提醒他呢。 谢清溪一看他的神情,还以为陆庭舟怎么招惹他了呢,便抬眼看他。 陆庭舟很是无辜地表示,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帮你招呼他而已。 谢清溪无奈地看他,我六哥很小气的,你就不能哄哄他。 陆庭舟突然轻笑一声,惹得谢清溪又瞪他。 谢清湛瞧着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便立即关切地问道:“六妹妹,你这是拿得什么呢?让六哥哥看看?” 谢清溪恨不能扶着额头,让谢清湛把舌头捋直了说话,什么六哥哥、六妹妹的。谢清湛很少叫她六妹妹,要么就是妹妹,要么就是清溪儿,结果这会当着陆庭舟的面,他真是可劲地得瑟了一番。 谢清溪也不好直说,结果她被谢清湛拉着在旁边坐下了,接了她手里的东西看。看了半晌,谢清湛都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倒是陆庭舟眼尖,略瞧了几眼就认出这是什么了。 还是谢清湛开口问道:“清溪儿,你弄的这是什么呀?” 谢清溪无奈,最后才说:“这是我给汤圆做的小衣裳。” “汤圆是谁啊,你干嘛给他做衣裳,你怎么不给我做,”谢清湛瞥了她一眼,略有些不满地说道。 其实谢清湛和谢清溪是真的好玩,只要谢清溪给谢清骏或者谢清懋两人做了任何一样东西,他都要,不管是荷包也好,书袋也好,就连一双袜子他都不放过。 所以这会他见谢清溪居然给别人做衣裳,要知道她给他们做的也就是荷包、书袋这些小件,何曾做过大件了。 眼看着陆庭舟又要笑了,谢清溪赶紧解释,“汤圆是只狐狸,你看这衣裳这样小,哪里是人穿的。” 谢清湛哀怨地看着她:“你居然宁愿给一只狐狸做衣裳,都不愿意给你的亲哥哥做?” 谢清溪:“……” ******** 萧氏看着面前的人,轻声道:“王爷既然来府上了,倒是我招待不周。” 陆庭舟赶紧客气道:“是我突然到访,打扰了夫人。” 对于谢树元,陆庭舟还能使点小计谋,可是对上萧氏的时候,他完全就是一副,我虚心受教的模样。 “不知王爷突然来访,有何指教?”此时虽已是晚上了,可萧氏依旧是一身华丽端庄的打扮,从发鬓到妆容,没有一丝的错乱。 陆庭舟道:“因着过两日便是清溪的及笄礼,我与她既已赐婚了,她的及笄礼我也该出一份力。” 萧氏瞧了他一眼。 陆庭舟立即让齐心将锦盒拿了过来,萧氏让身边的丫鬟接了一下,结果一打开她就大吃了一惊。 这是一定赤金钗冠,也不知这金子是如何打磨的,在这灯光之下熠熠生辉。这是一顶赤金莲花花冠,每片花瓣都是薄薄的金片磨成的,上头镶嵌着鸽子血红宝石,每个都有小拇指那么大,中间的花蕊是黄晶镶嵌的。在灯光之下,整顶花冠流光溢彩,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萧氏也知道这顶钗冠实在是太贵重了。若是一般人送的,她自然不能替谢清溪收下来,可陆庭舟不是一般人,他是清溪未来的丈夫,是清溪要执手一人的心。 看着他这般精心准备的东西,萧氏反而说不出推脱的话。 “王爷有心了,”萧氏良久,才轻声说道。 ****** 六月六日,谢家门口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马车,有受邀来观礼的,也有的是送礼的。萧家人一大清早便到了,这会的正宾是永安侯府夫人游氏,也是萧熙的舅母。 而赞者则是顾蕊,只是顾家人这会刚到门口。 因前头的马车没挪开位置,顾家的马车只得停在这里。结果这会外头又是一阵喧哗,顾蕊就听车外有人喊道:“是宫里的来人,是太后娘娘赏赐东西给谢家小姐了。” “哎哟,这可真是太体面了,”旁边的大概也是来送礼的,只不过这会因堵在门口的车马比较多,便下了车,瞧见这一幕直咋舌道。 结果这边刚说完,就听那头又有人喊道:“恪王府的马车,让一让,赶紧让一下。” 这会谢家门房的人也赶紧出来,这恪王爷谁不知道,那可是自家小姐未来的夫婿家啊。如今来送东西了,旁边的人此时议论纷纷,只道:“居然有好几大车的东西,看来恪王爷对这位谢小姐很是重视啊。” “那是自然,又是阁老的嫡孙女,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能不重视嘛,”众人小声地议论。 不过这会里头出来一个管事,就瞧见从车上下来一个人。那管事一看立即便诧异,这居然是王爷身边贴身伺候的齐心齐总管。他赶紧迎了上去,两人寒暄了几句,管事就让人将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那些大大小小的锦盒,就连盒子都看起来格外的精贵呢。 顾蕊进来的时候,就跟她好一阵地感慨,最后总结道:“你及笄礼是真风光。” 待到了吉时,谢清溪被人扶着出去,她张望了一眼,不过没瞧见陆庭舟却是意料之中的。 谢家循的乃是古礼,三加,可当一加之后,谢清溪冲正首的父母叩拜之时,谢树元突然眼睛一红。 当初在苏州的时候,得知生了龙凤胎时,自己是那样的欢喜。当他抱着谢清溪的时候,只觉得这孩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婴儿。 当今天她跪拜在自己的面前时,她早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 一直到三加的时候,当钗冠被捧出来的时候,在场之人莫不盯着那钗冠看,这可实在是太精致了。 三加之后,谢清溪又被扶进了内室里,而外面的宾客则被领到了酒席上坐下。 顾蕊被萧氏派人叫去了,朱砂等人守在外头,谢清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是不觉看呆了,直到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陆庭舟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坐在镜子前的姑娘,那样的雍容华贵,光彩照人,美的让人夺目,好在她终于是他的了。 谢清溪犹如知道是谁来了一般。她问:“你有看吗?” “从头看到尾,”陆庭舟答道。 “那还好,我还在找你呢,”谢清溪慢慢转头,唇上早已忍不住地扬起微笑,语带撒娇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在……” 结果,她话没说话,陆庭舟突然跨步过来,单膝跪在地上,一下吻住了她的唇,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的亲,不再是含糊不清的吻。 这一次,如狂风骤雨般地吻,让她迷失。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大婚而至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当第一场雪降临整个京城的时候, 谢清溪接到了来自宫中的圣旨, 她尊贵的婆婆大人, 觉得有必要在婚前给她来一场, 皇家儿媳妇培训课程。 于是谢清溪要收拾收拾包袱, 滚进宫去住。虽然来年才是大婚, 可是如今让宫中嬷嬷教导她礼仪, 倒也不算是晚。 萧氏虽然觉得这是太后娘娘看重她,却还是担心不已。这会还不知要入宫多久呢,她从没离开萧氏身边, 就算偶尔去永安侯府小住,那也是自己的亲外祖家,谁敢给她气受啊。 于是她进宫之前, 萧氏可很是一番叮嘱, 让她在宫里头多做多看,少说少听, 更不要牵扯到宫里头的是非之中。 结果被萧氏这么叮嘱, 反倒是让谢清溪紧张起来了。她可是看过甄嬛传的, 那电视剧里头把后宫演得就跟吃人的地方一样, 她能不害怕嘛。 谢清溪觉得, 要真是玩心机耍手段的话, 她这种级别的都不够别人一个回合的,就是去充当炮灰的。 可未来婆婆有令,她不敢不从啊。 她收拾行李的前一晚, 陆庭舟一身便服地进门了。如今朱砂等人, 再见这位王爷已是很坦然了。更何况明个小姐就要进宫了,她们反倒觉得,要是王爷不来的话,那才叫一个奇怪呢。 “你会经常进宫看我,”谢清溪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实话,她是真的怵了。 皇宫那是个什么地方啊,吃人不吐骨头的啊,那红墙黄瓦之下埋葬了多少白骨啊。 陆庭舟看出了她的害怕,微微摇头,伸手就是弹了下她的脸蛋,说道:“你这次进宫只是为了学礼仪罢了,况且你又是在母后宫中,不会有人敢伤害你的。” 谢清溪倒不是怕人伤害她,她主要是觉得,那地方实在是有点诡异。要是就谁看自个不爽,就要对付她呢。 其实谢清溪直觉还真是挺准的。 陆庭舟见她还是害怕,立即就保证:“我会进宫看你的,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谢清溪又看他,眼巴巴地问:“能每天都来吗?” 陆庭舟实在是被她这可怜的小表情弄得没法子,点头同意。 ******* 第二日,宫里头就派马车来接她了,外头瞧着低调,里头却很是奢华,里面是隔成两个空间,后头是主子休息的地方,而前面是丫鬟坐着的地方。 这会她没待朱砂进去,反而是带了月白。虽说月白跟着她的时间没朱砂长,不过她性子稳重,又有些急智,所以谢清溪这才带着月白去的。 赶车的也是个小内侍,她在榻上坐下之后,没多久马车就缓缓起动了。因此时是冬天,马车里不仅生着火盆,还将窗户也封得密实,一丝冷风都没从窗户外头灌进来,就连车轱辘那吱吱地声音传到车里头都挺小的。 谢清溪生怕自己的发髻会乱了,不敢睡觉。结果马车里面不通风,又生了火盆,实在是太暖和,她进去没多久,双眼皮就开始打架。 昨晚因为今天要进宫,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以现在就开始犯困。 她是真的困了呀。 等月白叫了里面两声没动静,又赶紧隔着车门问赶车的太监,离宫里头还有多久后,就赶紧推门进了谢清溪在的里间。 “小姐,小姐,别睡了,”月白轻轻地推了她两下,轻声叫唤道。 谢清溪一个激灵地睁开眼睛,便问道:“可是到了宫里头?” 月白见她慌张的表情,赶紧安慰道,“还没到呢,没到呢。” 谢清溪嘘了一口气,这提心吊胆的。 结果,她到太后跟前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地提醒吊胆呢。太后将她打量了好久,这才让她坐下。 这还是谢清溪头一次单独跟太后相处,只得安坐在位置上,眼睛不敢乱飘,生怕给太后留下一个不庄重的印象。 “你年纪虽小,但是日后嫁人了,就要好生伺候王爷才是,”太后一张口就教导她。 谢清溪立即垂头,轻声说道:“太后娘娘,吩咐的是,臣女铭记在心。” “好了,容嬷嬷,你带着她去安置一下吧,”太后又说道。 这会谢清溪盯着旁边的嬷嬷,脸上那叫一个错愕的。 容嬷嬷?她没听错吧。 显然她的失态太后也注意到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温和的容嬷嬷,宫里的嬷嬷都是宫女一辈子没出宫熬成的老嬷嬷。所以性格多有些古怪,有些长年压抑的,还以为虐待手里头的小宫女。 此时容嬷嬷走过,朝她一福身,便道:“还请姑娘随老奴一处来吧。” 谢清溪赶紧收敛起表情,跟着容嬷嬷就出去。皇上怕人朝着太后,这寿康宫里只住着太后一个人,所以左右的配殿都没人住,这会倒是便宜了谢清溪。 容嬷嬷领着谢清溪到了东配殿,又将随身带来的两个宫女指着道:“姑娘,因着你这会进宫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所以这两人便是太后娘娘赏赐给姑娘的,寻常若有什么事,姑娘只管吩咐便是了。” “谢嬷嬷,月白,”谢清溪轻声叫了句月白,她赶紧从拿了一个荷包出来恭敬地递给容嬷嬷。 容嬷嬷道了声谢,就接了下来。 待容嬷嬷走后,谢清溪长吐了一口气。幸亏此容嬷嬷不是彼容嬷嬷,结果她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对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宫女,恭敬地说道:“二位姑姑,敢问明日教我规矩礼仪的,是宫里的哪位嬷嬷?” 两人对视了一眼,片刻有个子稍高的宫女便说:“回姑娘,容嬷嬷以前专门管教化的,礼仪规矩就连太后娘娘都夸赞过。” 谢清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结果,谢清溪在其后的几天才知道,什么叫地狱一般的人生。其实容嬷嬷本人并不坏,只是她教导自己的方式颇象电视里头管教小燕子的那位容嬷嬷,客客气气地指出她蹲下的姿势哪不对了,喝茶的手怎么端的不对了,然后让你再来一遍。 可最让谢清溪崩溃的就是,她饿。 她并不同太后一块吃饭,但是宫里头讲究太多,她只能细嚼慢咽。一碟菜伸了两筷子,旁边的嬷嬷就开始咳嗽了。就那么一小碗饭,她还得留下一半。 陆庭舟倒是每天都来,可是太后不叫她过来见安,陆庭舟来了也没用。 直到月白有一天在门口遇见齐心,陆庭舟这才知道,谢清溪这几天没少挨饿。 谢清溪摸着瘪瘪的肚子,正等着晚膳呢,结果就见门口进来一人,高个窄肩,腰束玉带,头戴高冠,穿着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纻丝直裰,更显得他的清隽风姿。 “怎么,几日不见我,竟是不认得了?”陆庭舟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就径直坐下,伸手捏住她的小脸,突然轻笑道:“确实是消减了,更添了弱柳扶风之韵味。” 谢清溪见他这会还有心情调笑自己在,这几天又饿又委屈地,挥手就去拍他的手,委屈道:“你高兴了吧。”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原本白白胖胖的媳妇,如今饿成这样,我心疼还来不及呢,”陆庭舟笑道。 谢清溪听他叫自己媳妇,又嗔怪道:“你说话小心些,可别让人听见了,要不然我是真没脸见人了。” “这是什么,”陆庭舟从袖口掏出一包东西。 谢清溪一瞧这油纸包地模样,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一把接过,就打开油纸包,就瞧见里头的杏脯。她感动地瞧着陆庭舟,立即说道:“小船哥哥,你真是对我太好了,以后咱们成亲了,我会好好对你的。” 谢清溪说完这话,就开始吃她的杏脯去了。 可陆庭舟却一下子呆住了,他刚才听到什么来着的,她说以后成亲会对自己好?这话素来是男子用来安哄女子的,没想到今个他却能听到别人对自己说。 他早就知道谢清溪的性子素来就有趣,可没想到竟会有趣成这般模样。他瞧着她低头吃杏脯,这时候她正用葱白修长的指尖捏着粘腻地杏脯往嘴里送,他轻喊了一声:“清溪。” 谢清溪正用牙齿咬住杏脯,听他叫自己,便将头抬了起来,半边的杏脯还留在嘴里呢。突然陆庭舟倾身过去,一手搭在她的脖颈,微微一用力,就带着她整个人也往自己倾。 他一下含住还留在外头的半颗杏脯,两人唇瓣轻触,谢清溪眼睛还睁着呢。结果陆庭舟咬住半颗杏脯还不满足,一下便用舌撬开她的唇瓣。他的嘴里是甜甜的味道,带着杏子的清香,舌头长驱直入,直到他灵敏地缠住她的舌尖时,谢清溪脸微微涨红,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是那样强势又靠近,让她无处可躲,她双手无助地放在旁边的一桌上,直到碰到冰冷的瓷器。 可这样独属于他的气息,犹如弥漫在空气的每一处,让她无处躲藏,也无法抗拒。 待过了一会,陆庭舟才将她放开。等清溪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时,就见他在嚼那颗杏脯。 片刻后,他眼神清亮地说道:“这杏脯真甜。” 谢清溪的一颗心早被他撩拨地乱,一直等他走了,她都没法平静下来。她和陆庭舟之间一直都是甜甜纯纯的,可是赐婚圣旨下来之后,一切都变得那么地不同。 陆庭舟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小船哥哥,而是成为一个更强势更有男子气息的存在。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告示着谢清溪,他真的和自己的哥哥不一样。 因为他将是她的丈夫。 ******** 谢清溪是在腊月中旬的时候被放回家的,太后也不好总留她在宫里头过年吧。结果,到了家萧氏瞧着她的脸色很是放心了一番。 其实中途的时候,许绎心也进宫去给太后请安,顺便瞧过她。那会谢清溪已经能得到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她不仅自己吃,还给月白吃,后来又分给两个宫女吃。大家都成了同伙,她也不怕这两个小宫女去告状。 所以她不仅没瘦下来,反而是气色越发地红润,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这年自然过的是极顺畅的,除了谢清湛在院子里头放烟花,差点烧了府里头一个上百年的香樟树,气的谢树元大过年的就要加家法伺候她。 萧熙越来越显怀了,就连过年跪拜父母的时候,萧氏都特准她免了。 到了正月的时候,一年一度最热闹的节日又来临了。因着前几年发生了踩踏事件,当时皇上极为震怒,一开始还要关闭元宵节夜市,后来又是这是一年一度难得热闹的节日。 因为这几年元宵节,不仅京兆尹衙门的人要值班,就连五城兵马司,和城外西郊大营的人都要一块值班,维持秩序的人多了,人流也不会再象从前那般拥挤了。 前一天的时候,陆庭舟就让齐心过来一趟,给她送了个狐狸面具,还叮嘱说明个等他。 谢清溪原本都约好了谢清溪还有许绎心一块逛街的,萧熙不能去看花灯,谢清懋干脆也不去了,留在家里头陪她。 至于谢清湛,因为他差点烧了香樟树的事情,谢树元让他也别出去祸害人间了。 不过谢清溪估计着,他爹的话对谢清湛根本就不起任何震慑作用。 结果谢清溪到了正月十五的时候,刚上了马车,许绎心就觉得肚子不舒服,谢清骏赶紧让人回头。恪王府的马车在前头,谢清溪不好意思和他坐一辆马车,干脆还是和许绎心坐。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待一干人等又回家,又请了大夫之后,可是折腾了好久。 结果大夫一来,诊脉之后,摸着胡须半晌才说:“贵府少奶奶,这是滑脉。” 许绎心自个就是大夫,自然知道滑脉是什么。谢清骏博览群书,也知道这滑脉是什么。可是这滑脉却不一定又是…… 谢清骏着急问道:“可能确诊?” “大少奶奶日子尚浅,所以老夫尚不能确定,”大夫缓缓道。 谢清骏又问:“那大概再过几日才能确诊?” “老夫估摸着再过十来日就可,”大夫又说道。 谢清溪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可谢清骏这会已经是喜形于色,连声向大夫道谢。一直到谢清骏送大夫出门,谢清溪才奇怪地问萧氏:“娘,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傻姑娘,你大嫂这是怀孕了,”萧氏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她这样内敛矜持的人能笑得这般开怀,可见是真的高兴。 “娘,如今尚不能确定呢,”许绎心赶紧说道,虽说她自己也有替自己摸脉,心中有些许把握,可到底不敢将话说死。 萧氏立即点头,道:“倒是娘欢喜过了,确实是,等再确认了,再和大家说这个好消息也不迟。” 结果没到十日后,在第七日的时候,大夫再次过来给许绎心诊脉的时候,就确凿地说,许绎心是真的怀孕。 这消息别说在谢家掀起一阵浪,就连宫里头都立即赏赐了好些东西。 就在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中,谢清溪的婚期终于要来了。 陆庭舟是亲王衔,他成亲可不是自个的事情,内务府和礼部都得伺候着。这过程那叫一个繁琐又复杂,再加上太后事必躬亲处处过问,内务府的人是一点都不敢怠慢。 恪王府的聘礼送到谢家的时候,真的迎了那句话,前头的都看不见了,后头的还没动呢。这路上围观的人那是里三层外三层,谁都知道,这是恪王府下聘要娶谢阁老的孙女呢。 恪王爷是个什么人物啊,皇室里头最体面的人,光是这玉面王爷的名号就传遍上京城,更别提他可是一直拖到二十六才成婚。 所以外头如今都是议论纷纷的,都说这谢家六小姐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居然能嫁给恪王爷。 很快,五月六日就到了。前一日,谢家已经派人去恪王府布置新房。而谢清溪身边的大丫鬟自然得去了,朱砂和丹墨去的。 结果两人回来之后,那叫一个感慨,都说王府的景致那叫一个别致好看,而且那院子又大又敞亮。 谢清溪的拔步床已经被安置在新房里头了,还有她平日惯用的东西都被拿了过去。如今她这闺房里头,反而空落落的。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一大清早她就被叫了起来。 待她穿上大红的嫁衣后,一身绯红越发衬地她美艳无双。全福太太被领了进来,是要给她开脸的。 此时萧氏并不在喜房里,等谢清溪梳妆打扮妥当之后,是要去辞别父母的。 结果她打扮妥当,被人领着去见父母的时候,大家还没说话呢,谢清溪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萧氏也忍不住哭了,就连谢树元的眼眶都红了。 这女子嫁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日后再不能向以前那般,日日陪伴着父母了。 前头已经在催妆了,听说是谢清懋领头的,有蒋苏杭还有一干人等,反正各个都是博学广知的。 至于男方的人听说也不简单,光是皇子就来了一大半,不过大概陆庭舟也怕这些大舅子小舅子太厉害,毕竟谢家光是状元就两,还有个探花女婿。所以他干脆又在翰林找了好几个人一块上门,听说为首的就是和谢清懋同科的探花,也是个年少有为之人。 外头正热闹着,这边谢清溪哭的连脸上的粉都掉了,因粉擦的特别白,还留了好几道泪痕。 此时谢清湛从外头一路小跑进来,看见她这脸,被唬了一跳,喊道:“清溪儿,谁把你画成这妖怪样了。” 众人的伤感被他这一打岔,就再也哭不下去了。 要不是看在这是大好的日子,谢树元恨不能立即请了家法出来。 最后是谢清骏背着谢清溪上花轿的。 “我们清溪儿也嫁人了,”谢清骏没说别的,只说了这句话就蹲在她前面,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谢清溪本来都止住眼泪,结果听了他这句话,就立即又想哭了。 待谢清骏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往正门走时,此时谢家的正门大开,门口催妆的热闹场景就近在尺咫了。 谢清骏突然脚步一顿。 旁边的送亲太太立即问道:“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谢清溪紧紧地搂着谢清骏的肩膀,听着他突然加重的呼吸声。 半晌他才说:“日后要是受了欺负,只管告诉哥哥。”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洞房花烛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谢清骏的话还历历在目, 谢清溪却已经被人扶上了轿子, 她觉得这会自己上轿子的腿都是软的, 脚就象是踩在棉花团上头, 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实感。 大概是这样的日子幻想的太久, 可真的来临的时候, 却有一种上头的感觉, 就象是喝了一整壶白酒。 等到了恪王府,落轿之后,很久外头都没传来有人掀帘子的动静。直到一声凌厉地箭夹带着劲风, 直插在轿门之上,箭尾的羽翎颤了几颤,周围便立即响起一阵叫好声。 谢清溪是两边人搀扶着进去的, 不过好在她自己也低头看脚。待到了吉时, 新人行了三拜之礼后,她就被送入了洞房。 原本冷清淡雅的恪王府, 早就是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的了。就在昨个的时候, 王爷特命人抬了两筐铜钱来, 都是串好的一吊, 听说这是王爷特别赏赐给府里下人的, 为的就是讨个吉祥如意。 就连洒扫的丫鬟都能得一吊钱,更别说那些管事的总管、婆子,还有象齐心这等级别的总管, 反正府里的人悄悄说, 这会王爷大婚,光是撒的喜钱都得好几千两。 此时作为喜房的便是王府正东面的一水堂,是按着王府规制建的,就连覆盖的瓦片都是严格按照要求而来的。喜房里头更是早已经被大红覆盖,谢清溪被人扶着到了床边坐下。 此时陆庭舟便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房里头虽没人大声喧哗,可是却让谢清溪感觉有很多在一般。 恪王爷是上京城里头的传奇,长得那叫一个谪仙模样,结果还能守身如玉到现在。要是别人象他这样做,只怕众人肯定要议论这人定是有什么隐疾。可偏偏到了恪王爷这里,那就是他宁缺毋滥。 虽说双标太过明显,可是不管什么时候,颜值就是一切,更何况人家不仅有颜值还有身份呢。 一般人到了这洞房里头,就是来看新娘子的,可这会大部分人的眼睛却是盯着新郎直勾勾地看着。 陆庭舟本就身高腿长,如今穿着这大红绣蟠龙的喜服,头戴赤金珠冠,将一张清冷俊俏的脸都染上了一抹红尘喜气。他气质本就偏于清冷温和,平日里看人都是淡淡的,可今日就连眼角都染上了一抹喜色,虽面上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可是就是让人觉得,他整个人都是欢喜愉悦的。 他上前两步,结果众人的眼睛都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这里头有喜娘也有全福太太,还有陆庭舟的子侄辈的媳妇,左右都是自家人。可是这位恪王爷,寻常上京贵族家请客,他一般是不会露面的,礼倒是会备上,人却免了去。 所以就算他的这些子侄媳妇,都是极少能瞧见这位六叔。 以前都只听说过玉面王爷的美名,今日再见,这才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取错了。人家哪里是冷面,这一脸含笑地模样,让一众又想看看这新娘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待这撒帐结束之后,才是众人最为期待的掀盖头。 旁边的全福太太递给他一柄包着金箔的喜称,让他去挑起新娘的盖头。 陆庭舟挑开那绣金龙凤盖头的时候,整个屋子出现了霎那地安静。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在心中想着一件事,果然,果然就应该是这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玉面王爷。 虽说谢清溪在家上妆的时候,脸涂的白白,可是那会她哭了之后,只来得及将脸抹匀,所以□□几乎被擦没了。如今露出她本来的面目,却是将一众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 谢清溪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穿着大红锦袍的陆庭舟,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头一回见他穿这样色彩艳丽浓重的衣裳,登时低头抿嘴一笑。 可是她这一个细微的动作,犹如一个开关按钮一般,让原本有些失神的众人又拉了回来。旁边那些自诩容貌绝佳的王妃、世子妃们,这会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新娘子就连低头羞赧一笑的动作,都那样的迷人,也怪不得这位王爷会同意赐婚的。她们都是皇室宗亲,知道对于恪王爷的婚事,别说太后做不了主,就连皇上都管不住。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没大婚的原因,如今看来人家真的是眼界太高了。 下面便是喝交杯酒,成了这合卺之礼,陆庭舟就要去前头敬酒了。 林二太太带着人将谢家的送亲太太领到前头喝酒去了,而皇室的女眷则也被领到外头吃喜宴去了。就连丫鬟、婆子都退到门外头去了。 待过了一会,谢清溪就听见推门的时候,望过去是朱砂进来。她赶紧问道:“你怎么进来了?现在可以进来吗?” 朱砂立即笑了,便道:“是齐总管让奴婢进来伺候小姐更衣的。” 她又看了一眼谢清溪头上盯着的凤冠,立即有些心疼地说道:“我瞧着这东西得几斤重吧,小姐,你累吗?” 谢清溪横了她一眼,立即道:“知道我累还不赶紧地替我扶着点,我觉得我的头皮跟针扎的一样疼。” 朱砂立即过来就要将她的凤冠摘了,谢清溪警惕地看了一眼屋外,问道:“我现在可以摘凤冠吗?” 陆庭舟方才在成礼的时候,已是让人侧目了,她要是这会就贸贸然地摘了凤冠,只怕明个进宫给太后见礼的时候,太后都能让管事嬷嬷骂她。 朱砂立即道:“小姐放心吧,我已经问过齐总管了,他说可以给您换轻便的衣裳。月白守在门口呢,丹墨姐姐跟着人去拿吃食了。” 谢清溪这才松了一口气,半晌道:“我还真饿了。” 朱砂抿嘴笑道:“姑娘这一天统共就吃了一点点的东西,自然该饿了。” 此时雪青正好拿了一套全新的衣裳和中衣过来,两人伺候着谢清溪换了衣裳。谢清溪就问道:“你们可问了洗澡的地方在何处?” 谢清溪一想到自己脸上的这粉脂,就忍不住想要洗澡。 雪青赶紧说道:“净室从喜房就可以过去的,奴婢猜想姑娘便想着要洗澡,早就和齐公公打探妥了。” 谢清溪听她们一口一个齐公公的,便问道:“齐总管没跟着王爷到前头去服侍吗?” 雪青又说:“小姐,这位齐公公不是齐总管。” 谢清溪这会才想起来,陆庭舟身边还有个齐力的内侍,她便点头。 待盥洗一番后,谢清溪顺便将头发都洗了一通。待她出来的时候,靠窗炕上的几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一色碟子。她瞧了一眼,居然有自个最喜欢的虾仁,立即便欢喜地吃了起来。 不过她也没吃多少,只喝了半碗莲子羹便放下了筷子。惹得旁边的朱砂都忍不住问道:“小姐,你真的吃饱了?” 谢清溪点头,她晚上本就不敢多吃,更别说还是今天这种日子。方才饿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浑身暖洋洋的,胃里有了东西填补,她再转头看着这周围一片赤红,只觉得脸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这会喜房里头已经上灯了,罗帐上带有双荫鸳鸯彩绘的宫灯,谢家陪送过来的蜜里调油长命灯,以及喜字围屏前雕刻着龙凤彩饰的通臂粗的大红蜡烛,这会都已经被点了起来。 朱砂和月白将这些膳食扯了下去,谢清溪则端坐在床头,看着房内喜神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门口有响动之声,她抬头看过去,就见门外有喧哗之声。 “六叔,今个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就能中途退场呢,”说话的是宁王,也就是大皇子。 旁边的三皇子也立即接口说道:“就是,就是,好不容易咱们等到六叔大喜之日,怎么也得喝个痛快嘛。” “各位王爷,我们家王爷如今是真醉,这要再喝下去,洞房花烛夜可就……”旁边的齐心赶紧朝众人持礼道。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陆允珩,在听见这话的时候,突然红了眼睛,说了一声:“既然六叔不愿喝,咱们便自个喝个痛快就是了。” 说着他转头就走,虽说前头那大红的喜字,那些说不完的恭维话,陆允珩都听见都看见了,可是他一瞥见那窗前摇曳的烛火时,突然再也承受不住,转头便离开。 其他人见他走了,也不好再闹下去,赶紧跟着一块走了。 齐心则让人扶着陆庭舟进了喜房,谢清溪还坐在床边呢,她不知道自个是该坐在这里等着人将他扶过来,还是自己过去接她。 就在她正准备起身去外间的时候,陆庭舟已是满眼的清明,吩咐道:“你们回去吧,我自个走便行。” 齐心一见立即挥手领着两人出去了。 此时谢清溪也走到了珠帘边上,她隔着珠帘看着一身绯衣的陆庭舟。她见惯了他清冷的模样,见惯了他温和儒雅的模样,却是头一次见他这样风流的模样。 一身绯衣,两颊飞红,隔着珠帘,他的眼睛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可谁知下一秒,他就一下子掀起了帘子,犹如扑过来般抱住她,将她的唇瓣含在口中肆意地亲吻,从今往后,她就真的是他的人了。 他们两人本就有极大的身高差,谢清溪被迫抬头承接他的亲吻,没一会就累的脖子疼,结果她刚一动,却整个人都被陆庭舟抱了起来。 谢清溪横躺在他的怀中,他的俊颜就近在尺咫,完美的脸颊线条犹如雕刻般。在这铺天盖地的绯红下,她的心犹如打翻了蜜罐一般,就连呼吸间都带着甜丝丝的感觉。 待两人到了床边,陆庭舟将她放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榻上,整个人都轻压了上去。此时他宽阔的肩膀,完全将她笼在自己的怀中。 “清溪,”陆庭舟叫她。 谢清溪抬眼看他。 他说:“亲我一下。” 谢清溪抬头亲他一下。 陆庭舟轻轻一笑,又说:“再亲我一下。” 谢清溪又抬头,这会是亲在他的脸颊上。 结果就这样亲来亲去的幼稚游戏,两人却玩的乐其不疲。 没多久,陆庭舟突然起身,冲着外面的齐心喊道:“齐心,拿壶酒进来。” 谢清溪躺在床上望着头上的喜帐,一直到被陆庭舟再次拉起来的时候,他说:“咱们来喝点酒吧。”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不说前世网络有多么地发达,光是那些情小说里头描写的船戏,她都看了好多回。更别说,这一世出嫁之前,萧氏还特地拿了书进来。 所以这是喝酒助兴? 红烛摇曳,龙凤和鸣,满天的绯红之下,侧卧在床榻上的两人早已经有了微醺的醉意。谢清溪又是捏着手中的金杯,两根指尖葱白尖细,陆庭舟又给她倒了一杯酒,大红鸳鸯帐映得酒杯中的清酒上犹如染上一层红光。 陆庭舟随手掂量了酒壶,见壶中再无酒,便随手就扔出去,那鎏金酒壶在猩红地毯上滚了两滚,便没了动静。 陆庭舟目露深色地看着她杯中,轻问道:“这酒你还喝吗?” 谢清溪这会早已经喝的迷迷瞪瞪地,略眯着眼睛看对面的人。她生的本就太美,只是平日里素来端庄大方,又因年纪太小,丝毫没有一点旖旎媚态。如今这样的红烛之下,铺天盖地的大红,让她也染上了一层风流□□。 谢清溪点头,便是举杯要将余下的酒饮尽。她本就少饮酒,如今这一壶酒她虽只饮了小半杯,不过却还是有些醉了。 这一日可真够累的,那样的红这辈子就只有这一回了吧。 陆庭舟此时也在看她,虽说他在前院已喝了不少酒,如今回了喜房又喝了大半壶,可是他却越来越清醒,就连一双眸子都越发地清明。他看着谢清溪水润红唇,在烛光之下越发地饱满红润,那娇嫩的唇透着殷殷的红,放佛只要轻轻咬一口就能咬出汁水般。 而比起思绪来,显然身体更加诚实,他一口咬住她的唇,当然只是用齿尖轻磨。谢清溪被他弄的痒极了,忍不住地往后躲,偏偏陆庭舟这会按住她的肩膀就是不让她躲。 结果陆庭舟扣住她两瓣臀,轻柔慢捏的,她岂经过这样的事情,此时不由又羞又恼,急急地问道:“你怎得这般熟练的?” 陆庭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很是当然地说道:“男人天生就会这个。” 闷骚又腹黑的恪王爷殿下,可是不会承认,自个当初为了洞房花烛夜不露怯,特让齐心去找了那等书籍过来。 不过一想到书上画着的人,那叫一个丑陋怪诞,而他身下的他光是看看,都能心猿意马。此时男人的本性,再加上他特意地学习,摆弄谢清溪却是手到擒来。 谢清溪看着他这滚烫的眼神,岂是不知,今晚自己压根就躲不过。不过她那点小心思想想也就算了,她这样喜欢他,又怎舍得让他再受苦。 “小船……”谢清溪刚想叫小船哥哥。 谁知陆庭舟又霸道又直接道:“叫我庭舟。” 谢清溪这会疼得难受,只求着他能怜惜,又乖又软地喊了好几声庭舟。可是这名字从她嘴里头喊出来,就跟裹着迷药一样,让他简直不能控制自己。 谢清溪攀着他的肩头,要不然整个人都被撞得往床头去。 他迷乱地叫着她的名字,双手掐着她的腰侧,又重又沉地力道。到了后头,也不知是疼过了,还是真的有了感觉,她开始咿咿呀呀地轻哼起来,再后头连眼泪都落了下来,嗓子好像都哑了些。 所谓蚀骨销魂也莫过去于此吧,不知弄了多久,在最后那处的用力一绞,他也坚持不住了。 两人依旧紧紧地抱在一起,浑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谢清溪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散了一般,见他再不动了,刚想说几声娇滴滴的话抱怨。 可是最后却沉沉地睡了过去。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皇家见礼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在窗棂上的时候, 外头吱吱地鸟声响起, 谢清溪是被这一阵清隽地鸟鸣唤醒的。 她微微偏过头, 睁着眼睛, 盯着放着的帘帐看。当身后一只宽厚的手掌, 隔着薄被搭在她的腰身上时, 谢清溪身子一颤。她再转过身的时候, 就看见陆庭舟一脸慵懒地睡在她的旁边,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搭在大红枕头上。 她眨了眨眼睛,陆庭舟便倾身过来, 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要起床吗?”陆庭舟问她。 谢清溪这会才想起来,今日是要进宫给太后和皇上请安的。按照大婚的正常礼仪,今个应该是双朝, 要见姑舅的。可是陆庭舟是皇室宗亲, 自然不能按照一般的俗礼而来。 谢清溪赶紧起身,结果刚坐起来, 就觉得疼得很。陆庭舟也跟着起来, 就是扶着她, 此时两人的衣裳都是完好的。可谢清溪却不记得自己去洗澡的过程。 她转头问陆庭舟:“昨个谁给我洗澡的?” 结果一张口, 她就觉得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她吓了一跳, 陆庭舟也是的。当时她昏睡过去, 陆庭舟心疼她,干脆亲力亲为地抱着她去洗澡。 此时他一听谢清溪嗓子都暗哑了,立即起身便趿着鞋就去倒了杯水递给她, 谢清溪接过水喝了下去, 一开始还不觉得,可后头一口气喝完却觉得更加渴了。 她又将杯子递了过去,陆庭舟只笑着摇了摇头,喂着她又喝了一点水。 外头日头起来了,不过因初夏天亮的本就早,这会离进宫也还早着呢。 谢清溪正准备唤人进来的时候,就见一个雪白雪白的小东西,仰着个头踢踢踏踏地进来。谢清溪一见立即欢快地喊了声:“汤圆。” 此时帘帐已被拉开,谢清溪伸手就召唤它,汤圆一溜小跑地过来,上了脚踏,就跟着要上床。还幸亏陆庭舟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它,这才没让它真的上了床榻上头去。 “庭舟,你让我抱抱它嘛,”谢清溪冲着他撒娇说道。 陆庭舟抬眸看了她一眼,满眼的不赞同,谢清溪还想撒娇,就听陆庭舟轻拍了一下汤圆的身子,怒道:“谁让你进内室来的?” 此时的齐心和朱砂等人都守在门口了,齐心一个没注意就让这祖宗闯了进去,他竖着耳朵好像听见了有动静。可是王爷没叫人,他们是不能进去的,所以一个个只敢站在门口候着。 此时汤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谢清溪,直看的谢清溪整颗心都化了,就想去抱着它。 她撒娇道:“王爷,你就让我抱抱嘛。” 陆庭舟极少听她叫王爷,不过他还是道:“还是先唤了丫鬟进来替你洗漱吧,我把汤圆抱下去安置。以后你瞧它的机会多着呢。” 陆庭舟见她这幅眼巴巴地模样,心里头轻笑,只怕过不了几日,你再见着汤圆就该害怕了。不过如今他可不想给谢清溪提醒,他觉得看着她美好的印象破灭,好像也挺有趣的。 谢清溪这会还不知道陆庭舟的恶劣心思呢,换了朱砂、丹墨她们进来伺候自己更衣。新娘子大婚三日内都是要穿红的,不过今日她是进宫请安,所以穿的是王妃礼服,这耀眼的正红,眩目地颜色,华丽地刺绣,无不体现着皇家的尊贵和体面。 陆庭舟将齐心唤了进来,将汤圆交给他抱走,一回头就看见谢清溪正在穿衣裳。 待穿好衣裳后,雪青端了水让她洗漱。此时齐心也领着进来,只问王爷,他去何处换衣裳。陆庭舟身边伺候的多是太监,不过这会就算是太监,也不好进王妃的闺房伺候。 结果谢清溪耳朵尖,一听这话,便立即说:“我给王爷更衣吧。” 齐心一听便说了声是就退了出去,陆庭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你连自个的衣裳都是丫鬟穿的,你确定可以帮我更衣?” 谢清溪很是不屑,不就是换衣裳而已。她走过去,笑着拉陆庭舟地手,讨好地说道:“妾身如今是王爷的正妃,伺候王爷是我的本分。” 陆庭舟听着她这个妾身的自称,眼皮抖了两抖,最后忍不住教训:“好好说话。” 这会不仅谢清溪自个笑了,就连旁边几个丫鬟都低头吃吃地笑了。她眼风一扫,立即道:“翻天了,敢笑话主子?” 可是大概她平日里就没个正经主子的模样,这会再做出色厉内荏地模样,实在是有些纸糊的感觉。 不过好在这帮丫鬟还算上道,知道在陆庭舟跟前给她一点颜面,立刻各个笑了,就连脸上都敛去了笑意。 此时齐心亲自捧着亲王礼服进来,谢清溪立即走到陆庭舟跟前。结果她拿了衣裳,这才发现自个压根不知道怎么穿,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朝齐心看了一眼。 齐心这会正好微微抬头,正巧就跟谢清溪的眼神撞上了,她问道:这衣裳怎么穿。 就是这样穿,再这样穿,再那样穿,齐心虽然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了,可是眼睛也不能指导她穿衣服啊。 谢清溪不想让陆庭舟看扁了,只得好生地打开衣裳,先让他把衣裳穿上去,等要系扣子的时候,她看着这些复杂又精致的扣子,心中吐槽,为什么要弄得这般繁琐。 陆庭舟却好整以暇地低头看她,他略一低头,下颚就差点碰到她的头顶,他有些笑意地体贴问道:“穿衣服挺简单的吧?” 谢清溪眼中含泪,都是骗子,穿衣服哪里简单了。、 可她这性子又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转头就问齐心道:“齐总管,我头一回伺候王爷更新,还不慎熟练,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你只管指点便是了。” 齐心赶紧低头,答了句:“奴才不敢。” 谢清溪便大胆地给陆庭舟扣扣子,谁知第一个扣子就不对劲,齐心赶紧指点她。反正只要她不会的就回头看齐心,齐心盯着自家王爷那灼灼地眼神,硬着头皮指点到了最后。 待谢清溪替他理了理衣袍,又翻了翻衣领,这才很满意地退后一步打量。 陆庭舟倒是没想到,她是这么个不拘一格的性子。不过她这样的反倒是更让她喜欢,有些人不服输,却没有不服输的本钱,也没有不服输的勇气。谢清溪不仅敢下问,还敢不停地问。 待陆庭舟穿戴好了,丹墨便赶紧给谢清溪梳妆。这回是要进宫给太后请安,这无论是妆容首饰还是衣裳都不能错了一分一毫地。 等两人都收拾妥当了,谢清溪便问道:“我们现在要进宫去吗?” 倒是陆庭舟很是淡然道:“吃完早膳再去便是了。” 谢清溪不敢耽搁,生怕让人等了,皇家也是有认亲这一项的,只是大家都聚集在皇宫中而已。为了这认亲要给的礼物,谢清溪可是绞尽脑汁了。 等出去的时候,谢清溪见外头有两个陌生的嬷嬷,便有些奇怪。等他们去花厅吃饭的时候,就见这两个嬷嬷见了内室,谢清溪放佛明白过来什么一般,哄地一下整张脸都红了。 陆庭舟见她没跟上来,回头看她,结果她就站在那处,轻轻咬着唇瓣,脸上似是懊悔,似是羞赧,还有几分恼火。 “怎么了,”陆庭舟伸手拉住她的手,两人双手相扣。 谢清溪云本还想着白缎子的事情,结果被陆庭舟这么一牵手,她反倒又开始不好意思这个。以前吧,和他见面都是偷偷摸摸地,她多是穿着男子的装束,两人自然不能牵手,要不然被有心人看去了,还不得穿的满京城都是。 结果如今能正大光明牵手,她自个倒是害羞了起来。 “这在外头呢,”谢清溪低低地说了一声。 陆庭舟眉眼不变,反问:“在外头怎么了?” 谢清溪有时候对于他这种理所当然地口吻,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好歹也是王爷嘛,难道在外头不需要维持一下王爷的尊严。 “别想些乱七八糟地事情,我们略吃些便进宫给母后请安,”陆庭舟教训她。 谢清溪乖巧地点点头。 结果点完头之后,她又觉得不对劲了,如今陆庭舟教训她真是越来越顺手了。不行,她得振奋妻纲,可不能随随便便地让他教训自己。 结果到门口的时候,他一伸手她就乖乖地交了过去,任由他扶着自己上马车。 待到了宫里头,最先自然是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此时不管是成年的还是未成年的皇子都在其中,还有成王父子,如今皇帝这一辈的兄弟,就剩下皇帝、成王还有陆庭舟三人。 谁都没想到陆庭舟能拖到现在大婚,所以他领着王妃头一次入宫,谁都不敢怠慢,早早地到乾清宫候着了。 皇上好久没见这些儿子了,看见他们也顺便聊聊天。结果看见九皇子那脸色,立即便有些不好看了,他问道:“小九,你这脸色怎么回事?” 陆允珩昨晚是在三皇子府上歇着的,实在是他喝了太多酒,根本不能回宫,最后三皇子干脆把他留在府上住下。 这会他眼下有黑印,很是一副萎靡的模样。皇帝如今虽然自个上梁不正,可是看着儿子这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也还是忍不住生气,陆允珩如今才十七岁,就弄成这个样子,日后可如何了得。 他正要骂人的时候,就听有内侍进来通禀,恪王爷夫妇在殿外候着呢。 皇帝一听也顾不得骂儿子了,立马将人宣了进来。 结果两人到了殿门口,众人看过去的时候,就连这些素来号称见多识广的皇子们都忍不住在心底倒吸了一口气。京城这姑娘家以美貌出名的也有,不过那些都是常在外交际的,大家瞧多了,就弄出个第一美人的称号来。 可是如今再看这位新晋恪王府,那才真让人明白什么叫做国色天姿,正红的王妃礼服,衬得她越发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由此是那一双眸子,含光带水,自带一股风流,偏偏她鼻子秀气英挺,又将这眼波里的媚态化解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散发着一股端庄不可欺犯之美。 都说男人需得看鼻子,如今看来这女子也得有好看英挺的鼻子,要不然还真的说不过去。 至于陆庭舟,诸位皇子也是见惯的,虽然这些各个都自诩俊朗风流,可是真到他们这个六叔跟前,大家都还是摸摸鼻子走开。 两人一进来就给皇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待行礼结束之后,皇上就让人赏了东西给他们,都是双双对对的东西,彩头也好。 接着便是旁边站着的人认亲了,这里头也就成亲王辈分比陆庭舟大,不过他也只是哥哥辈儿的,给了东西之后,谢清溪就赶紧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亲手奉上。 不过她抬头看成亲王的时候,就见他面容苍白,眼神浮肿,颇有些精力不济的模样。谢清溪知道成亲王的好色之名在上京那是家喻户晓的,甚至前两年他还闹出一回看上俏寡妇的风流韵事。 但因着成王妃早就不管事了,如今管着成王府的是世子妃杨善秀,所以公公的风流韵事她也不好出面,最后还是成王世子出面,后来这小寡妇好像回了老家去了。 待这边成王见完礼之后,便是和皇子们的见礼了,这些都是子侄辈的,所以谢清溪的东西撒出去,那叫一个肉疼呀。 待到了陆允珩来见礼的时候,就听见他低低地一声:“恭祝六叔大婚。” 谢清溪想到永安侯府,这个少年一脸清澈的看着自己,便有些尴尬。因太过尴尬了,所以她都没注意到陆允珩没像其他人那般,叫她六婶。 而陆庭舟则是深沉地看了他一下,特地结果身后内侍捧着的东西,温和道:“这是你六婶特地给你准备的东西。” 陆允珩霍地一下抬头,结果就撞见陆庭舟那幽深的眸子,他霍地一下子便明白,六叔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清楚。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三朝回门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陆允珩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地干净, 他一下又怕陆庭舟知道之后, 会对谢清溪产生误会, 可是他又骄傲地仰着头看他, 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 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 谁知陆庭舟压根就不屑应对他的挑衅, 径直便和站在他旁边的十皇子搭话了。两人又给接下去的几个皇子见礼, 不过因着大家都是头一回见这个新婶婶,很是乖巧懂事,而且后头几个皇子年纪都还小。 如今皇子们排序是排到十一, 可是真正却没有十一个皇子,其中四皇子和六皇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只是当时他们已经排序了, 所以这才延续了下来。 此时, 这边差不多行完礼了。陆庭舟便说想去奉先殿给先皇行礼,领着媳妇去见见亲爹。谢清溪刚好抬头, 就看见皇帝一脸笑意地说道:“这样也好, 父皇若是知道你娶亲了, 地下有灵也定会高兴的。” 谢清溪依旧保持完美的微笑, 只是心中却嘲讽地想道:若是先皇真的底下有灵的话, 头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你带走。 陆庭舟领着谢清溪告退。 在去奉先殿的路上, 汤圆都一路跟着他们。今天一向浑身雪白的汤圆,却是被穿上了一件薄薄的衣裳,谢清溪说这是为了保护它的小肚肚。当然陆庭舟自然是阻止无效了, 最后也只能看着汤圆穿着这大红的小衣裳, 那模样就象是后宫妃嫔养的狮子狗,蠢的够可以的。 汤圆倒是对自个的小衣裳挺喜欢的,这会一溜烟地往前小跑。 谢清溪特别得意地跟陆庭舟邀功说:“庭舟,你看我给汤圆做的衣裳合身吧?” 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大,好在当时丹墨就和她说过,这做衣裳宁愿做大,也不能做小。大了还可以改,可小了你总不能缝一块布接上吧。 待到了奉先殿,守殿门的太监换了,不过他们都知恪王爷昨个大婚。一瞧着他带了一个女子过来,便知道这肯定是恪王妃,远远的看就觉得这位王妃身条好,走路更是仪态大方,如今走近了,险些让他们眼珠子都惊下来。 这也未免太漂亮了些,恪王爷好看那是众所周知的。之前还有宫人私下笑说,长成恪王爷这样的,未来的王妃还不得自卑死了,相公长得比娘子还要好看。 如今恪王爷这棵铁树终于开花了,大家都等着看恪王妃的模样呢,结果如今这两个太监瞧见了,那叫一个震撼的。 这世上果然美人还是和美人相配的,这两人走在一块,旁人再和他们一起走,那就是自惭形秽啊。 陆庭舟领着谢清溪进来,汤圆也跟着溜了进来,如今奉先殿的这些太监,都已经养成了自动筛选功能,只要汤圆大人进去了,他不算在人类范围之类,可以无视。 谢清溪跟着陆庭舟跪在先皇牌位前,很是认真地三跪九叩。她知道在陆庭舟的心中,对于先皇一直有很深的眷念,所以她同样也敬重这位从未蒙面的公公。 “父皇,儿臣大婚了,领着媳妇来看你,”陆庭舟跪在蒲团之上,很认真地对着牌位说道。 谢清溪也跟着说:“父皇,臣媳叫谢清溪,今年十六岁了,和庭舟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她抿了抿嘴,又认真说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吧。” 陆庭舟险些哑然失笑,这话难道不应该是他说的。他转头看着谢清溪,或许这就是他能喜欢她这么多年的原因吧,喜欢就是喜欢,她从不扭捏也不从做作,他相信谢清溪就是那个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站在左右的女子。 陆庭舟又补充道:“父皇,你一定要保佑儿臣,下次来看你的时候,是带着您的孙子一起来的。” 谢清溪霍地转头看他,这人怎得这般厚脸皮,在先皇跟前说这些干嘛呀。她嗔怪地挖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谁知陆庭舟却继续说道:“父皇,清溪生我的气了,大概是我说错话了。求您保佑我,下次来看你的时候,是带着您的孙子和孙女一起来。” 谢清溪这会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她真的阻止不了陆庭舟了。 ******** 此时寿康宫是难得地热闹,皇上领着皇子和王爷在乾清宫见礼,而太后则是领着后宫女眷还有宗室贵女们,在这里等着。 见人一直没来,就连沉稳淡定的太后,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好几眼。文贵妃素来就会揣摩太后心思,这会她立即说道:“要不臣妾再让让人去瞧瞧,可是皇上那边还在见礼?” 太后没说话,文贵妃立即打发身边的宫女和外面的内侍说。结果这内侍刚走到门口,就见恪王爷带着一个窈窕妍丽的女子,朝这边来了,后头跟了好些伺候的人。 “太后娘娘,王爷过来了,”寿康宫的小太监一见恪王爷来了,就赶紧进来禀告。 此时等候多时的贵妇们,一听这话立即就是振奋起来,各个都端坐在椅子上,状似不在意,可是那眼睛都朝着门口瞧着呢。 一进来的时候,众人瞧着这两人,第一眼就是美,第二眼就是觉得配,就觉得这两人就跟那锅和盖一样,这样的锅何该就配着这样的盖子,要是配了别人,那就不相称了。 此时太后跟前已经摆下了蒲团,谢清溪微微提着裙摆下跪,两人又是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 太后对这个儿媳妇吧,也不能叫不满意,也不能叫满意,就那么凑合着吧。可是看着陆庭舟这样大年纪,头一回来给自己请安,是成双而来的,这心里头是又感动又心酸的。 众人一见太后许久都没叫起,还以为太后是对恪王妃不满呢,结果一抬眼就瞥见太后那湿润的眼角,合着是被感动的。不过在座诸人都是王室宗亲,不是公主就是王妃,每一个出身低的,所以对陆庭舟的事情比别人都知道。 当初陆庭舟因太后要给他指婚,直接跑到寺里头要出家,还是皇上亲自去劝的呢。这事虽然隐秘,但也不是全没漏了风声,不过也只是在皇室之中流传罢了。 况且昨日陆庭舟不愿压襟的事情,可是被不少人瞧见了,这会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些皇室的公主也好,王妃也好,都在暗暗想着,难不成陆庭舟这一辈出了两个风流种之后,居然转性了,要出一个痴情种了。 “以后你们要夫妻相互扶持,早日开枝散叶方是正道,”太后说了几句话,便让人赏赐了东西下去。 好在女眷这边有太后在,众人说的可是客气又吉利的话。况且陆庭舟辈分大,大皇子和二皇子家的孩子都得叫他六爷爷了,所以连带着谢清溪的辈分都大了。 谢清溪在谢家的时候,还是只是小姨母和小姑姑而已,结果嫁到他们老陆家,直接又升了辈分,成了奶奶辈的。 一个十六岁的奶奶。 ******** 三朝回门的时候,陆庭舟昨晚是亲自清点了要给祖父、祖母、爹娘、三位大舅子、两位小姨子,还有两位小嫂子及两位姐夫的礼物,另外二房和三房的礼物也不能忘了。 陆庭舟清点完礼物之后,很是自觉地上床跟谢清溪要奖励,只弄得谢清溪嗓子又哑了一半。到了第二天早上,说话的时候还是嘶哑地呢。 早上起来的时候,谢清溪非闹着他背自己起来,结果他不仅没背,反而是反身将她又压在床上胡乱揉捏了一通,两人玩的是不亦乐乎。 一直等上了马车,谢清溪还想着晚上回来要怎么反攻回去呢。 他们这次是三朝回门,新嫁娘回娘家的日子,最是要体面的。所以陆庭舟很是体面地让人摆出了全副亲王仪仗,弄得他们刚到门口,就看见谢家全家都站在门口等着了。 谢清溪下车前很哀怨地看了陆庭舟一眼,他倒是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这光想着在媳妇跟前表现,忘记了摆出全副亲王仪仗的话,这谢家连着老太爷在内都得出来接他们。 这会老太爷亲自领着陆庭舟去前院喝茶,谢家的一众老爷少爷还有姑爷,都在后头跟着。这边则是老太太领着女眷回自己的院子里,一进门谢清溪自然是给众人分发回门礼。 至于行礼的事情,谁都没提。如今谢清溪是正一品的亲王王妃衔,就连老太太这个二品诰命品级的,都得给她行礼。 这会连谢明岚都带着成洙一起回来了,此时成洙正在前头和谢家其他人陪着陆庭舟说话呢。 萧氏看着女儿这笑意吟吟的模样,便知道她过的定是极顺意的。可是这母女之间,到底还是想说些私房话的,如今老太太拉着人不放,她也不好带着人走。 这会就属谢明芳家的小豆子最是让人喜欢了,这会欢欢喜喜地抱着谢清溪写的红封,开心地捏出来,哇地一声,指着上面便说:“五……” 结果他看了半天都没认出后头地十,谢明芳赶紧笑着对清溪道:“他如今跟着我启蒙,连一到十都还认不全呢,也难为他今个能认识这五十两里头的一个。” 谢明岚一听,谢清溪一抬头赏赐侄儿的红封都有五十两,这心里头就跟滚了油锅一样的。如今她别说是五十两了,就连用个二十两都要掂量掂量着。 若不是谢家还顾忌谢清溪的脸面,如今只怕家中办喜事的帖子都不给自己发了。这会婆婆就埋怨她说,她也是京里头的全福人,怎么她就没把谢家请全福人的事情揽给婆婆,这样也好在恪王爷跟前卖个面子。 谢明岚被骂的不吱声,如今谢清溪回门她也是不来的。可是相公一早就提过这事,说是想过来。她心中也存着万一的想法,要是恪王爷并不喜欢谢清溪呢。毕竟恪王爷这些年来都不娶亲,这次要不是看在谢清溪救了他的份上,只怕也不会娶她。 对于这种挟恩图报的女子,恪王爷定是厌恶的吧。 可是当她站在门口,看着恪王爷亲自伸手扶着谢清溪下来,那样英俊的眉眼,那样温柔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又错了。 待萧氏好不容易领着谢清溪回去说私房话,开口就问她和王爷处的好不好。毕竟陆庭舟可不是一般的女婿,要是寻常女婿,只要犯了错,萧氏就敢上门去教训他。 可这位实在是有点棘手啊。 谢清溪满不在意地说道:“当然好了,小船哥哥都恨不能把我捧在手心里了。” 萧氏略皱了下眉头,小船哥哥是个什么? 待她询问之后,谢清溪就得意一笑:“王爷名字不是叫陆庭舟嘛,舟不就是小船啊。” 萧氏听完险些气昏过去,被这个傻闺女。恪王爷的名字,那是先皇亲取的,岂是她能这般随意起诨号的。 “娘,小船哥哥可喜欢我给他取的名字了,您又何必介意呢,况且我也只是在私底下叫叫而已,我又不傻,在大庭广众这么叫,”谢清溪说的理所当然。 她都叫了十几年的小船哥哥,一时哪里能改得了呀。 萧氏就是点她的额头,可是看着她这得瑟的小模样,也知道她是过的真好。 结果吃过午膳的时候,谢清溪正带着小豆子玩呢,就听前院来了人,听着有些着急的模样,最后萧氏竟是跟着一块去了。 待萧氏回来,谢清溪问她什么事情,她却是脸色格外不好,抿嘴不说,还让她也别问。 谢清溪知道前院肯定发生了大事,不过她倒是不担心陆庭舟。他那样的,只有别人坑他的份,哪有他坑别人的啊。 待两人回去之后,谢清溪就缠着他问,前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庭舟只睁着眼睛,淡淡说道:“待会回去再告诉你。” 结果回去之后,谢清溪就累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几日之后,这事在京城里头传开了,她才后知后觉。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又有热闹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就算王爷大婚, 都只放了五天的假, 这假一到了, 陆庭舟都得赶紧上班去。 谢清溪这些年也算是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了, 这会陆庭舟一起身, 她就赶紧跟着一块起来了。陆庭舟看她还有些困, 便拍了拍她的脸, 轻笑道:“左右你也不用上班,就不要跟着我一块起身了。” “那不行,我娘嘱咐我了, 一定要好生照顾你的,”谢清溪说的理所当然,手上给他穿衣裳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说实话, 他们两人都是有人伺候的, 谢清溪能给陆庭舟做的事情,也就是帮他穿穿衣裳。况且穿衣裳这事, 她都还不是个熟练工呢。 陆庭舟知道她这会还有热情呢, 一心求表现来着, 所以也不阻止她, 干脆舒舒服服地任由她伺候着。 不过也是, 谢清溪这会子还在初为人妻的兴头上头呢, 如今看陆庭舟哪里都觉得好呢,只觉得两人就这么腻歪在一块那才叫得意呢。 结果,老公要出门上班了, 她还不得赶紧地麻溜起来。 她看着陆庭舟出门的, 丹墨过来问她:“王妃,您是现在更衣,还是再睡一会?” 谢清溪想了一下,便道:“现在就更衣吧。” 虽说这王府里头,就她和陆庭舟两个主子,可是保不齐就有什么有心之人去告黑状了。于是她也不愿在新婚就这样睡觉,顶多到了下午再补了午觉便是了。 谢清溪便吩咐她们进来给自己更衣,她只带了四个陪嫁大丫鬟过来,还有两房管事的。朱砂她们的身契,谢清溪出嫁的时候,萧氏就塞给她了。 朱砂是沈嬷嬷的孙女,丹墨是萧氏陪嫁管事的女儿,至于月白和雪青,家里头都是谢家伺候了好几辈儿的老人了。所以这四个人,她用的是顶顶放心的。 至于小丫鬟,她想着反正恪王爷多得是,到时候看情况培养几个便是。 可是等她来了之后,才发现,陆庭舟不用丫鬟伺候,他身边的除了内侍就是小厮,反正都是男的。就算有女的,那也是几十岁的管事妈妈或者嬷嬷了,这也是陆庭舟这么多年来在京城里头,能一丝桃色绯闻都传不出来的原因。 这会连谢清溪瞧着都挺不好意思的,她老公还真是传说中的一朵奇葩呀。 待她更衣洗漱之后,外头已摆上了早膳,谢清溪一看居然有自个喜欢的小馄饨,立即便笑了,特别是她喝了一口汤,那叫鲜爽可口的。 但是谢清溪瞧了一眼上头放着的虾皮,立即便笑了,问道:“咱们府上的厨子是江南来的?” 混沌上头放虾皮,这是金陵那边的吃饭,听说能提鲜。 齐心跟着陆庭舟去了衙门里头,齐力便给派在谢清溪跟前伺候着。这几日,她忙着进宫给皇室宗亲见礼,昨个又忙着回门,好不容易才算是闲下来。 齐力立即恭敬道:“回王妃,咱们王府有两处厨房,一处是大厨房,还有一处便是王爷这边的小厨房。大厨房是管着主子一日三餐的,小厨房就是烧烧热水,弄些宵夜而已。” 谢清溪点头,大户人家多会这般。就连萧氏院子里头都有个小厨房,不过谢家到底没分家,为了防止二房和三房,其实也就主要是闵氏有意见,萧氏小厨房走账是不走公中的。 不过恪王府就陆庭舟一个人,他自然没关系的。 齐力瞧了王妃一眼,又轻声道:“咱们府上的大厨房呢,一共有四位大师傅,分别是做淮扬菜、川菜、湘菜还有京城菜肴的。做点心的厨子也有四位,其中一位以前是稻花香的大厨。” 谢清溪听到这,立即就放下碗,问道:“稻花香,是哪家做糕点做的特别好吃的?” 这家稻花香的糕点在全京城都是有名,不管谁要吃谁要买,不好意思,麻烦你去排队去,要不然就不卖。 当时谢清溪就想着,这家能在勋贵云集的京城这么横,那必是有所依靠的,要不然怎么能横成这模样呀。 谢清溪点了点头,齐力就再不说话了。 待她吃完后,便让人扯了早膳下去。外头廊庑下头的鸟笼子,也不知被搬到何处去了。大婚第二日,也就是给太后请安的那日,她一起床就是被鸟鸣声吵醒的。等出了门,就看见廊庑下头挂着的那一排排鸟笼,她这才知道陆庭舟把放在宫里的鸟都给接了回来。 “汤圆呢?它起来了吗?”谢清溪如今跟汤圆住在一个家里头,简直是一小会看不见它都想的很。 齐力立即便道:“汤圆大人,很早就起来的。今个它也在家里头呢。” 平日陆庭舟喜欢带着它出门,他去衙门里头,就让汤圆在马车上带着。有时候甚至还带着它去衙门,不过它也挺乖的,一旦进去衙门,就在陆庭舟办公的地方不出去。 谢清溪还没瞧过它睡觉的地方,便想着去看看。 不过她却是又问了句:“朱砂回来了吗?” 昨个她回娘家,晚上回来的时候,干脆让朱砂回了自己家一趟。她就知道,陆庭舟肯定不会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昨晚闹到那么晚,她也没从陆庭舟嘴里头挖出事情。 结果丹墨却说,朱砂还没回来呢。 谢清溪只得放下这事,赶紧去看汤圆大人。结果一过去,才知道,汤圆大人以前的窝就是在陆庭舟的院子里,也就是谢清溪现在住的这个院子。 可是因陆庭舟要大婚,整个恪王府都要翻修,所以汤圆大人的窝就被挪了出去。 谢清溪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事,如今知道了,就更觉得对不起汤圆大人。结果她进去看见一整个院子,院子里头有一棵瞧着几十年的梨花树,此时梨花已经快落尽了,偶尔有几片树叶落下。 梨花树下头有一个秋千,只是那秋千椅子却是一个圆桶样的,谢清溪还在纳闷,这秋千要怎么做的时候,就见汤圆一步步地从屋里头走出来。它三步两步地就跑到秋千跟前,一跃而起,就坐到了圆桶里头,两边的绳子晃荡了一下,它转头又朝门口看。 这会正好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出来,一瞧见它坐在圆桶里头,立马就咧嘴笑着讨好说:“汤圆大人,又想玩秋千了?让奴才来推你。” 小厮走了两步,结果就抬头看见门口的人,为首的是个穿着正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的女子,虽他离得远,可还是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 他立马便跪了下来,有些颤抖地说道:“奴才给王妃娘娘请安。” 这府里头统共就两个主子,如今这位还穿着大红衣裳,不是王妃又能是谁呢。于是他立即跪下请安。 谢清溪瞧着这孩子,也觉得是个机灵的。 此时汤圆还窝在那圆桶中,圆桶有些高,几乎将它整个身子都挡住了,只留下一颗头,那大大的眼睛瞧着小厮有些不满,大概你还过来给我推秋千。 谢清溪是真没瞧过谁家养宠物,惯成这样子的。她让小厮起身说话,问道:“你可是伺候汤圆的人?” “回王妃娘娘,奴才满福,是专门伺候汤圆大人的。” 谢清溪上前盯着汤圆看了几眼,以前还觉得汤圆大人这个名字是浑叫的而已,如今看来一只狐狸能混到这种地步,汤圆大人还真是厉害呢。 谢清溪让满福去给汤圆推秋千,就看见汤圆只露出一颗小脑袋,那秋千就晃呀晃的,它咧着个嘴,尖尖的牙齿都露在了外头。 此时虽太阳还不大,但是她站在梨花树下,看着满福替汤圆推着秋千,这样好的天气,这样美好的场景,让她竟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来。 谢清溪抬头看着枝繁叶茂的梨花树,突然问道:“为何要在这里种梨树啊?” 虽此时梨花早已经落尽,可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还能问到那若隐若无地清香,淡淡地围绕在她的鼻尖。 “回王妃,汤圆大人爱吃梨子,王爷便让人寻了这足有百年的梨花树种在院子里,说是等梨子熟了,汤圆大人就可以自己上树抓来吃了,”福满恭恭敬敬地说道。 谢清溪:“……” 亏得她还想的那般美,如今听听这理由,再看看那只此时还蹲在圆桶里头,眯着眼睛瞧着天空的小狐狸。 当狐狸都能当成这样的,真真的让人生出一种,人不如狐的感觉。 谢清溪让满福听了秋千,待圆桶不动了,她伸手就要去抱。福满打十来岁开始就伺候汤圆,知道它性子最是古怪,寻常人抱不得,就连他这样在跟前伺候了好几年的,都不敢碰他。 于是他立即轻声道:“娘娘,小心汤圆大人抓伤了你。” “没事,要是它敢抓我,就让王爷回来剪了它的爪子,”谢清溪还是伸手去抱它,汤圆也不挣扎,乖乖地进了她怀里头。 就连齐力都觉得稀罕起来,他可是跟在陆庭舟身边十几年了,这位老爷的脾气那叫一个厉害,就连皇子们这样的身份,到它跟前就照抓不误。 谢清溪抱了没一会,就累的不行,估摸着也得好几十斤呢,这圆滚滚的样子。 “你可真胖呀,”谢清溪低头看它,一脸的温柔笑意。 ******** 谢清溪一脸无奈地看着朱砂,问道:“这事你可确定?” “奴婢前两日在家里头的时候,我娘还瞒着我呢,结果这两日这事在京城都传开了,听说安阳侯世子夫人气的都要休了四姑娘,”朱砂一脸无奈地说道。 谢清溪冷笑,立即道:“成洙在媳妇的娘家同丫鬟有了首尾,安阳侯世子夫人还有脸休了四姐?我看他们是不想要这脸面了吧。” 原来那日朱砂回去,这事都还瞒着呢。谁知这也不知从哪露出了消息出去,竟是说恪王妃回门那日,作为四姐夫的成洙,居然在谢家诱、奸了谢家的一个婢女。 其实睡个丫鬟的事情,可大可小。关键是你也得分分场合和地方呀,你小姨子大婚,而且还是嫁给王爷。你跟着老婆回家庆贺,居然还有心思睡丫鬟,而且还是睡得谢府的丫鬟,你这不是诱、奸是什么。 大概也是诱、奸这两个字实在是难听,这才会引得安阳侯世子夫人大发雷霆。 “可不就是,如今京城都传遍了,咱们家也算是倒了霉。咱们谢家的少爷就没一个会惹出这等事情的,如今倒是一个姑爷出了事,还赖上我们了,”朱砂摇头,那叫一个无奈。 谢清溪也是生气,只觉得谢家的好名声,都被安阳侯府被带累了。她有心想说谢明岚是搅祸精,可这回她也是受害者,真是够可以的了。 此时安阳侯府中,世子夫人看着谢明岚便忍不住地生气,她指着她便骂道:“你是个蠢的吗?就算那丫鬟勾引了洙儿,你也该将人要了回来。到时候你回了我,我难不成还能给她体面不成?” 谢明岚站在下手,垂着头,一脸委屈地说道:“媳妇提过此事,可是,可是嫡母说,这丫鬟的身契是在谢家的,人不让我带回来。” 世子夫人气的呀,捂着胸口就是难受。她的大儿媳妇是威海侯管家的嫡长女。这会她赶紧安慰道:“娘,你可别气坏了身子,弟妹年纪还小,遇着事情难免会慌乱。” 谢明岚看着这个看似在安慰婆婆,实际却在煽风点火的大嫂,又是垂下头。 世子夫人听了此话,就更生气了,她怒道:“你也不过比她大了几岁而已,如今你帮着我管家,管的是井井有条的,你再看看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外头传的这样风风语的,你且看着,要不了两日,娘娘又该传我进宫回话了。” 还真被她猜对了,没过两日成贤妃就宣了安阳侯世子夫人进宫。 她一瞧见人,也不管在场那样多的宫人,劈头盖脸就骂道:“我早就跟你说,洙儿你要好生管教,可如今你看看这都叫什么事情?表兄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三爷和九爷脸上就好看了?” 一想到成洙极有可能连累到两个儿子,她便怒火中烧。 “娘娘,这事实在不怪洙儿,都是我那没用的儿媳妇,出了这事,就该把她丫鬟要回来。到时候人在咱们手上,只说是她勾引洙儿便是了,”世子夫人还在为此事生气呢。 她盯着安阳侯世子夫人看了好久,又怒道:“你还好意思提这话?成洙如今连个嫡子都没有,就有好几个庶子,我听说你还想休了儿媳妇。你把这个休了,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世子夫人低头不说话。 成贤妃就知道她觉得自家儿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呢,“安阳侯的爵位,早晚是要交给大哥儿的,成洙如今就领着侍卫的差事,他要是真有前途,他那个岳家就是不错的。你又何必给安阳侯树个大敌。” 不过骂完她之后,就连成贤妃自个都嘀咕了一声:“怎么又是谢家,阴魂不散的。” 待安阳侯世子夫人被骂了一通出宫之后,就回去和自家大儿媳妇抱怨,管氏素来是个有心计的,见她愤愤不平地样子,只抿嘴一笑问道:“娘,想不想看谢家丢脸?” “怎么个丢脸?”世子夫人一听这话,就急着问道。 管氏神秘一笑,便道:“娘只管瞧着便是,过几日便有热闹瞧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谢家有女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京城勋贵多, 官员也多, 六部、翰林、大理寺这些加起来, 正二品、正三品的官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填着。这人多的地方, 是非自然就多。 这不, 恪王爷好不容易大婚了, 大家都热议着呢。就出来了这么一桩, 恪王妃姐夫□□她家婢女的事情,虽说这事挨不着谢清溪,可谁这当事人一个是她姐夫, 一个是她家的丫鬟,再加上她最近正是京城人事谈论的重点呢。 所以成家这热闹是有的瞧了。 此时威海候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外头的闲碎语,正想着女儿和女婿会不会回来呢, 就听成家大奶奶回来了。 “我还想着让你回来住两日避避风头呢, 这外头风风语地,简直是说什么都有的, ”威海侯夫人心疼地说道。 成大奶奶颇有不忿, 怒道:“可不就是, 也不知道是谁散步的谣, 居然连这等话都说出来了。我婆婆也气的不轻。” “呵, ”一声轻笑传来, 却是坐在成大奶奶对面的人,只听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就是个婢子罢了,只管让谢家赏给成二爷便是了。” 说话之人, 便是如今威海候长子媳妇, 也就是成亲王的嫡女端敏郡主。端敏郡主嫁给威海侯长子也有两三年了,如今今年才怀有身孕,如今虽然只有五个多月,可是闹得威海侯家那叫一个天翻地覆的。 她但凡有点不高兴,就抱着肚子说疼,就要宣太医。这么两回下来,就连太后都过问了,说端敏郡主怀孕的时候,你家是不是让我孙女受罪了? 弄得威海侯夫人赶紧进宫告罪,说是自己没伺候好郡主,让郡主受罪了。如今端敏郡主在威海候府上,简直就比国宝还要紧要。 她这么一说,成大奶奶心里头虽觉得是废话,不过却还是笑道:“果真还是郡主有法子,只是这谢家如今不肯放人,真是越发地坐实了二爷奸污婢子的事情。要说二爷毕竟和我大家大爷是亲兄弟,若他声名有损,岂不是也连带着大爷了。” 端敏郡主微抬着眸子,轻笑一声“安阳侯府不是和谢家是姻亲,难不成他们连这点小事都不替成二爷兜笼着?” 成大奶奶尴尬一笑,其实成家也是娶了谢明岚才知道,她在谢家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可当初这桩婚事,可是谢家大老爷亲自和安阳侯世子谈的,当时还以为这庶女受宠呢,后来人娶进去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就是这点小事罢了,也值得大妹你跑回来同母亲抱怨,此事我替你办了,你可得好生谢我,”端敏郡主轻笑道。 成大奶奶见她真的肯担下来了,那叫一个千恩万谢的。 ******** 谢清溪最近真的很忙,她要忙着接受恪王府的事情。虽然陆庭舟安慰她说,这些事情本就有人在管着,她只需要每次看看账册,对对账目,出事了就找管事妈妈就行。 不过她还是将齐力叫了进来,问:“听王爷说,府里头的事情一直是你和齐心在管。:” “回王妃,是奴才和齐总管在管,不过这各处都有专门管事的,所以奴才管的也并不多,”齐力恭敬地说道。 谢清溪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她看了一下恪王府的花名册,居然有三百三十七人,这还是因为整个王府就陆庭舟一个人的缘故。陆庭舟居然还和她说,要是人手不够,只管同他说。 三百多人,就伺候她和陆庭舟两个人,谢清溪这会才真的有一种,我嫁给了个有权有势相公的感觉。 “王爷说了,日后府上的管事之权是我教到我手上,不过我到底年纪小,虽说在家的时候也帮着母亲理过家,可到底还是生手,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的,你需得提出来,”谢清溪温和道。 齐力一愣,显然是知道王妃和他说这话,这是把他当自己人掏心窝子呢。人家直接就告诉你,不好意思,我以前就只是帮手管过家而已,所以我现在要管家了,你得帮着我。 她没怕露怯,直接就把自己的短处也说了。 “你和齐心打小就伺候着王爷,我知道他最信任的就是你们两人。既然王爷信你们,那我也信,所以我想齐力你一定会帮我的吧?”谢清溪看着他轻声问道。 齐力哪里不知道王妃这是对他恩威并施呢,所以他赶紧表忠道:“王妃有什么只管吩咐小的便是,帮这个字,小的实在是不敢当。” 谢清溪点了点头,便让人把各处的管事叫了过来。 恪王府也分为前后院,谢清溪是王妃,管的自然就是后院的事情,而后院的事情大体就包括在四个字内,吃、穿、住、行。可因为恪王府比谁家都简单,就她和陆庭舟两个人,所以事情也并不难。 这会就是花园有些麻烦而已,以前花园都是按着陆庭舟的心意来的,陆庭舟这会让谢清溪去花园看看,夏天的天棚该搭起来了。 好在搭天棚的事情,王府里头都有旧例的,按着往常来就行了。 不过等谢清溪看见库房和账册的时候,她就不淡定了。她看着陆庭舟每年的亲王份例,这才发现,人虽今年才二十六岁,可不好意思,他光是亲王份例就拿了二十一年了。 按着规定大齐朝亲王份例是五万两白银,三万石粮食。这份例可比历朝历代的都高呀,那是因为太、祖开国那会,儿媳就一个,儿子也少,就想给小儿子多补贴点。 结果到了本朝的时候,皇帝有两个兄弟也不多,可他儿子有九个之多呀。前头几个都封王了,如今这下头小的也长大了,眼看着又要娶媳妇又要封王,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皇帝有没有银子,谢清溪管不着,如今陆庭舟这家底厚的,简直是让人咋舌。原本萧氏给她的压箱底银子,就是拿得全银票。她娘说了,庄子、铺子都陪了两个,可是这银票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身上揣着银子,走哪都有底气。 反正萧氏给她陪嫁银子二十万两,还有在苏州的那些铺子、庄子,萧氏也给了她好几间。这些铺子都是当时谢清溪套了沈宝珠的话,才弄来的,所以萧氏给她的时候不手软。 用她娘的话就是,你哥哥们都是男人,自个要是养不活老婆孩子,爹娘就算留再多的银子给他们也没用。可你不同,你是个女孩,你又是嫁给那样尊贵的人,所以你的嫁妆不仅得厚,还得比谁都厚。 所以明面上她有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要她说这些嫁妆统共也就一两万两,还比不上她在京城的一个铺子呢。萧氏没给她弄小铺子,就是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弄了个门面好,地方大的,统共两间。如今掌柜到小二都是萧氏安排妥当的,她只需要每个季度查一下账册就行。 所以晚上陆庭舟回来的时候,她高兴地搂着陆庭舟便说:“我头一回发现,咱们两居然都这么有钱。” 这话说的实在是好玩,陆庭舟知道她定是今日看了账册,知道他这些年来亲王的份例和每年得的这些赏赐了。不过她把自个也带上了,陆庭舟就忍不住问一句:“那你跟我说说看,你怎么个有钱法?” 谢清溪立即就笑,眼睛里头藏不住地得意,她说:“我娘可心疼我了,知道我是嫁给你,就给我准备我一大份嫁妆。” 陆庭舟知道这肯定是谢树元给的,虽说当年商船出海的时候,萧氏也在里头投了些干股,可这些都只是小钱而已。谢树元在苏州经营了十来年,可是没搂着银子,他都得怀疑自己岳父大人的能力。 况且他也知道,自己岳父岳母,那是疼闺女甚过疼儿子的。听说清溪出嫁那一日,就连老丈人都差点哭出来。 “所以你得好生攒着,等以后咱们生了闺女,你给她备一份跟你一样厚实的嫁妆,”陆庭舟见她说的开心,自个也跟着高兴。 以前只觉得成亲,就是两人在一起过日子。可如今才知道,真不是那么回事。虽说他回来也有伺候的人,可没和他这样贴心贴肺的说话,没人对他嘘寒问暖。就因为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里头等着你,就连回来的心都变得急切,一颗心暖烘烘。 谢清溪不是一般的姑娘,旁人要是听见新婚的丈夫说这样的话,那是低头娇羞一笑,她不是的,她是赶紧立即说道:“那不行,我闺女以后最起码也得是个郡主,我必须让她嫁妆比我多。” 陆庭舟搂着她就是笑,是真的开心的笑。 一会,谢清溪想起了什么,便立即说:“我娘今个派人给我送了帖子来,是二哥哥闺女的满月礼,我这个大侄女哦,刚生下来那个丑的。我娘跟我说,她满月肯定会变得好看。” 陆庭舟没瞧过新生儿,不知道她所说的丑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他瞧着谢家就没有不好看的人。况且清懋和萧熙夫妇,怎么看都不会生出丑闺女来吧。 “咱们送什么好呀,”谢清溪在这发愁呢。 其实是在她出嫁前一个月生的孩子,因着临近她大婚的时候,所以孩子的洗三就只请了自家亲戚。如今这回是满月礼请客,萧氏明是要大办的,毕竟这可是谢家头一个孩子。谢清溪作为嫡亲的小姑姑,自然得给新生儿送礼。 “孩子名字娶好了吗?”陆庭舟问她。 谢清溪摇头,说道:“听说这回我二哥非要自个给孩子起名字,我爹说取名字这事该由老太爷来。我二哥就驳他说,我和清湛的名字就是我爹取的,他怎么就不能给自家闺女取名字。” 闻,陆庭舟都忍不住想要问谢清溪了,你们谢家男人是不是都有重女轻男的思想啊。 不过这话他没好意思,当着他媳妇的面问。 不过他还是立即力挺老丈人:“我觉得岳父将你和清湛的名字取的都不错,让岳父来取倒也不错。” 谢清溪睨了他一眼,便笑道:“那是我爹瞎猫撞到死耗子了。” “敢这么说我老丈人,看来我得教训教训你,”陆庭舟一下子就把她压在榻上,谢清溪连饶命的话都喊出来,可是领子还是被扯开,露出那比白瓷还要白的皮肤,那滑溜的手感,蹭地一下心里头的火就烧了起来。 ******** 如今谢家一下帖子,那就没请不到的客人。虽然这会不象嫁女儿那般隆重热闹,可这满月礼,也是为了庆祝他们家这一辈头一个孩子的出生。 谢清溪自然早早就过来,陆庭舟要去衙门点了卯,待会才能来。不过她来了之后,就被人领着去了萧熙的院子里。此时里头已经热闹极了,萧氏和游氏两人都在,就连外祖母都来了。 “外祖母,”谢清溪看见萧老太太请安之后,便坐在她跟前。如今她的身份不仅仅是谢家的出嫁女,还是恪王妃,这可是受朝廷钦封的超一品王妃位。 所以在座的夫人见了她,还都得行礼。 “王爷可有陪你一块来?”萧老太太还没见过恪王爷呢,姑娘三朝回门,只有回自己娘家的,可没有回外祖家的。 所以她赶紧安慰老太太说:“外祖母,王爷身上有差事,要先去衙门里点个卯才能过来。待会咱们让他来给您请安。” “哪能劳烦王爷来给我请安,”老太太心里头高兴着呢,可嘴上却还是推脱道。 因着这里都是自家人,所以谢清溪才敢这么说的。此时宾客都还在前头花厅里呢,丫鬟伺候着萧熙更衣,就有人把孩子抱了出来。 谢清溪赶紧招手道:“抱过来,让我和外祖母瞧瞧。” 丫鬟赶紧抱到两人跟前,谢清溪伸手想抱,可是瞧着这小被子里头这么一点点的人儿,她还真不敢上手。可是一打眼看这孩子吧,她就惊了一跳,这白嫩嫩的皮肤,这乌溜溜的大眼睛,这又吐着奶泡泡的小嘴儿,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又萌的小奶娃,哪有一点她当初初见的丑了。 都说姑娘是女大十八变,这孩子从小就开始十八变了。 她看了一眼,立即便问萧氏:“娘,她怎么突然变这么好看了?” “小孩子都这样,刚开始皱巴巴地跟个小猴子一样,如今吃了一个月的奶,可不就变得白嫩了,”萧氏笑着说道。 此时萧老太太伸手抱住,哎哟,还别说,这孩子是长得真好看。 要不是知道萧氏是个严谨的人,谢清溪都要怀疑,这孩子被人换了。 结果众人抱着孩子出了院子,准备去前厅见客的时候。刚走到花园,就看见谢清湛走了过来,萧氏皱了下眉,问他:“你怎么这会不再前头陪着客人,到后院来了?” “前面有我爹还有大哥和二哥,差我一个没事,”谢清湛不在意地说道。 萧氏还教训他来着,又想着这样多的人,还是忍住了。 倒是谢清湛看着丫鬟手里的孩子,赶紧走开,掀开小被子的一角,就看见孩子白嫩嫩的脸蛋,他立即便呀了一声。 “这孩子被谁换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大长公主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孩子被谁换了? 虽然谢清溪想说, 她真的挺赞成她六哥的话, 但是这话听在萧氏耳中, 那就是大逆不道中的大逆不道, 萧氏恨不能打死这个孽子才好呢。 她指着谢清湛便道:“你也别和去前院了, 给我回你自己的院子, 等宴席散了, 我再找你算账。” 谢清湛大概也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实在是不太好,便笑着朝萧老太太和游氏讨好道:“外祖母、舅母, 我说这话也就是觉得,我这侄女如今实在是太玉雪可爱了,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孩, 实在是同她刚出生那会跟两个人一样。” 游氏倒也知道谢清湛没恶意, 大概只是觉得这孩子真的便好看了。所以她也出声解围道:“妹妹,你也别怪清湛, 他就是少年心性, 见着咱们宝儿实在可爱, 所以才这般说的。” 谢清溪真怕谢清湛被揍, 赶紧说:“娘, 要不我送六哥哥回院子去, 反正前头有你们在呢。我待会再过来。” 谢清溪拉着谢清湛就往前走,不过边走谢清湛还有些不死心地说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咱们这大侄女真的跟换个娃一样,她刚生出来的时候, 就这么一点, 皮肤又皱又红。你再看看她现在,怎么那么白的,而且她的脸肥嘟嘟的。” 谢清湛还念叨个不停呢,谢清溪赶紧说道:“你小时候比她还可爱呢。” “哄谁呢,你比我还小一刻钟呢,你哪里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谢清湛轻笑着说道。 谢清溪没好意思把真相告诉他,说实话谢清湛小时候便好看那会,谢清溪都惊呆了。就那么个小不点的孩子,一天天的皮肤变白,浑身皮肉都嫩嫩的,滑滑的,就连最好的丝绸都赶不上。 “你说这话不是纯粹找揍嘛,”谢清溪没好气地说道。 谢清湛突地站住,转头看着她,半晌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哟,王妃娘娘,这是教训草民呢。” “谢清湛,好好说话,”谢清溪板着脸。 谢清湛立即笑开,便道:“清溪儿,正巧你回来了,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包管你喜欢。” 谢清溪不记得谢家嫡长孙女满月礼上的盛况,只记得满院子的人差点趴在地上,就为了找谢清湛所说的那只,战无不胜地蟋蟀。 ******** 德惠大长公主,是先皇的亲姐姐,也是正宫嫡后所出,乃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姑母。也正是因为她这身份,如今她俨然是皇家宗室里的辈分最高之人,就连皇帝见着她,都不会让她行礼。 因为她要过八十大寿,那就是京城里头顶顶重要的事情。这个六月事情是真的挺多,皇上这边原本打算替皇子们选妃的,不过正好赶上德惠大长公主的生辰,却是让内务府先准备给长公主的寿礼,再办选妃之事。 好在选妃的事情从年前就开始备起来了,这会临了,反倒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谢清溪是陆家的新媳妇,虽说双朝的时候已经认过亲戚了,但到底也只是瞧个面熟,没有多说话。这会德惠长公主过寿,不仅有皇室宗亲,还有京城这样多的勋贵和官宦人家参加,听说英国公家早已是张灯结彩的,这几日开始搭棚了。 据说要开三天的流水席呢,反正不管怎么样,谢清溪肯定是要到场的。不过好在她也不算孤单单的,到时候永安侯府肯定是受邀要前去的,老太太去不去两说,但舅母和大表嫂肯定都是要去的。 至于谢家到时候肯定也会收到邀请的,许绎心是有郡主头衔的,所以她肯定会到场。 就在她在这想着的时候,陆庭舟就问她了:“德惠姑母生辰,你打算备什么礼物?” 备礼的事情,以前都是齐力在办。今个他略问了一下,没想到齐力竟说,王妃要亲自备礼。德惠长公主也是陆庭舟的亲姑母,这个姑母对谁都严厉,偏偏就是喜欢他。 所以陆庭舟不希望谢清溪有一丝差错,不然到时候德惠姑母若是生气教训人,他也不舍得媳妇被骂。 谢清溪说道:“我让齐力拿了这五年内恪王府的礼单过来,发现汝宁大长公主前几年过七十大寿时候,咱们王府送的礼物。所以我想着既然是德惠大长公主,又是过八十大寿,所以便在这上头再添上四层,你觉得如何?” 汝宁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妹妹,生母是不过是个嫔罢了,比起德惠大长公主来,无论是身份还是在宗室的名望都是不足的。不到先皇就剩下这两个姐妹在世了,在宗室之中也属她们两的辈分最高了。 陆庭舟点头,又说:“你的礼单看备好了?拿来我瞧瞧。” 谢清溪又让朱砂把今个下午,她亲自拟定的礼单拿过来。陆庭舟瞧了一眼上头地字,立即便赞道:“这手字写的好看。” 谢清溪并未学女子所常学的簪花小楷,反而是学的瘦金体。如今这两年她越发喜欢上练字,只觉得站在临窗的书桌前,一支毛笔,一方砚台,就是一个小小的天地,越发地让越人心平气静。 “我给你的写的信,你可有收好,”谢清溪盯着他看问道。 这种话最是要好生回答,所以恪王爷很是认真地点头,一边看礼单一边说道:“那是自然了,日后这可是咱们的传家之宝。” 谢清溪一听就羞地慌,哪有把情书当传家宝的。 陆庭舟看完之后,便立即放心,还道:“想来我方才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岳母倒是真的把你教好了,不过第一次拟礼单,便能这般面面俱到。” “你也不用一味地说好话哄我,这也是我第一次承办这样的事情,肯定有错漏的,你先帮我看看,毕竟德惠大长公主你最是熟悉了,她有什么忌讳的,你可得好生同我说说,”谢清溪知道陆庭舟这半是安慰自己,半是真心夸赞。 两人便头靠着头,一块商议着事情来了。 待到了大长公主寿辰的时候,谢清溪早早地便起床,又让人去清点了一边要送的礼。陆庭舟还笑话她太过谨慎了呢。 这也算是谢清溪头一回在宗室面前正式亮相,所以自然是紧要地很。待到了德惠大长公主府的时候,只见整条街道都被车马堵住了,那叫一个喧闹。 老英国公是尚主的,自然是要随着公主住在公主府中。不过老英国公是家中独子,上头有三个姐姐,就他一个儿子,因为当年太宗皇上顾念老英国公家劳苦功高,特将公主府选在了英国公对门,那叫一个近呀。 所以今次不仅德惠大长公主府中大摆宴席,就连英国公府都是张灯结彩的。现任英国公便是德惠大长公主的嫡子,不过听说大长公主的嫡子因生有腿疾,因此并不能继承英国公爵位,如今承爵的这位是嫡次子。 恪王府的马车一过来,这边就开始安排让他们下车。不过因前头实在是堵了不少马车,所以此时他们也只能坐在车内等待。 “外头可真热闹,”谢清溪感慨了一声,这喧闹之声,透着车窗就能进来。 “待会进去更热闹呢,”陆庭舟摸了一下她的下巴,做出轻佻的模样,可偏偏他气质清冷,便是这样轻佻的动作,都丝毫无损与他。 好在管事的知道这马车里头坐着要紧的人物,不敢让他们久候。所以赶紧安排了前头马车离开,又让恪王府的马车往侧门上走。 此时轿子已经等在门口了,谢清溪一下车就上了轿子,而陆庭舟则是被人引着去了前头。这样的大日子,男宾和女眷是要分开坐的。女眷都在公主正院里头贺寿,待人到齐了,女眷去花厅了,家里头的子侄辈再过来给大长公主拜寿。 谢清溪进去的时候,就听见里头郎朗地喊了一声,恪王妃到。 她一踏进门槛,只觉得所有目光都盯着自己看呢,这位恪王妃在京城算不得如何显山漏水的人物,当姑娘的时候甚少出门交际。要说谢家,还数那两位状元郎顶顶惹人注目的。可谁都没想到,就这么个小姑娘,居然就成了恪王妃。 要知道这些年来,恪王爷就算年纪渐渐大了,可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对恪王妃的位置虎视眈眈的。 “侄媳给姑母请安,祝姑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好孩子,赶紧起来吧,”德惠大长公主虽已八十了,可身子骨硬朗,耳聪目明的,如今一见她便喜笑颜开。 这会谢清溪才起身抬头。 大长公主穿着的是石青色鹤鹿同春的褙子,头上一副东珠头面,那东珠都各个滚圆如小拇指一般大小,手腕上带着的是紫檀木佛珠。她来之前就听陆庭舟说过,大长公主很是笃信佛理,手上有一串紫檀木佛珠,据说是她的父皇也就是太宗皇上,亲自请人替她开光过的,所以她很是宝贝。这串佛珠最起码有六十年的历史,谢清溪想着,这大概就是那串传说中的佛珠。 “你和王爷大婚,我身子骨不好就没能去,不过先前我进宫的时候,给太后请安,就听她止不住的夸你。如今看来,太后娘娘那还是没谦虚了呢,”大长公主上下打量了这小姑娘,好看,实在是好看。 皇室陆氏那也是净出美人的地方,光是一个陆庭舟,容貌便已是绝色无双,偏偏如今他娶的媳妇,竟是相貌不输与他分毫。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这容色绝艳的女子,如今她年岁还不算大,若他日在长成,只怕这风华定是绝世无双。 好在她是嫁入皇室,这样的美貌也只有皇室才能唬得住吧。 先前皇上给恪王爷赐婚的时候,英国公还私底下问过她,皇上不会有何深意吧?毕竟恪王爷刚从辽关回来,这马市也是他一手承办的,听说如今茶市还是由他负责,如今又指了这样的婚事给他。 大长公主对于自己儿子这种想法很是嗤之以鼻,如今开来也确实是可笑。 “姑母这样夸奖,我竟是不知说什么好呢,”谢清溪轻声细语地说道,左右大长公主是长辈,她便是略撒个娇,那也无可厚非。 大长公主亲自让人拿了红封过来,递给了她。 谢清溪立即笑着说道:“我拿了姑母的红包,也得沾沾姑母的喜气。” 她位置就在第一排,旁边坐着的就是成王妃,对面乃是永嘉长公主和福清长公主,这几日都是陆庭舟的嫂子和姐姐们,所以谢清溪和她们就是平辈。 她年纪也不过才十六岁,如今却要和这些四五十岁的贵妇人们平辈,说不定连她们的儿子女儿都比她年纪大呢。 没一会,汝宁大长公主便带着儿媳妇和孙媳妇一块来了,她和德惠大长公主是如今仅剩的两位皇姑,不管从前关系如何,反正现在的关系却是很好的。 德惠大长公主亲自站了起来,又拉着汝宁大长公主在她旁边坐下。汝宁大长公主嫁的是武宁侯,比不上英国公家这样的世代煊赫。不过如今有大长公主这样尊贵的人坐镇,这富贵荣华自是少不得的。 谢清溪又被叫到汝宁大长公主跟前见了一番面。 此时端敏郡主就坐在厅内,只是她是坐在威海候夫人旁边,并不是跟着自己的母亲成王妃一起坐的。这会这正厅里头,光是王妃就有好几位,还有这样多的宗室贵女,所以这些侯府夫人都得往后坐。 端敏郡主从前哪会不是坐在靠近显眼的位置上,这会反倒是落在了后头。要不是她怀着身孕,只怕连个座位都没有。 她看着前头正和汝宁大长公主说话的谢清溪,恨恨地瞪了一眼,只是她哼出了声音,威海候夫人转头看了她一眼,便暗道:“这里是外头,你便是有什么,也回家再说。” 威海候夫人实在是怕极了端敏郡主这折腾的劲,其实本朝的公主不象前朝那般跋扈,都还是挺好相处的。当初议亲的时候,瞧着也是委婉可人的模样,怎么这会就完全跟变了个人似得。 过了会,萧老太太就带着游氏和孙媳妇来了,谢清溪一瞧见她们,登时眉开眼笑的。紧跟着她们进来的,便是萧氏和许绎心了。 谢清溪有心想和她们说话,可这会离的却有些远。她打定注意,待会要是看戏或是吃酒,她一定要做到娘跟前去。 待女眷都来齐了,大长公主要去前头看看,便让人领着女眷是花园的里头看戏,这会席面也摆在花园里。 公主府规格本就高,大长公主又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听闻以前年轻的时候,十分喜欢宴请,诗会、茶会、赏菊宴,都形成了京城的一道风景了。所以大长公主府园子精致风景美,那是有目共睹的。 这会众人鱼贯而出,谢清溪则是扶着朱砂的手出去。待到了花园里头,谢清溪就坐到萧氏跟前去了,正说着话呢,朱砂却是突然低着头,轻声道:“王妃,我肚子不舒服。” 这会朱砂她们也开始改口叫王妃了,谢清溪听着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过她点了点头,问:“可是要去官房?” 朱砂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今个谢清溪过来,就带了她和月白两个人。结果她自个还不争气,关键时候掉链子。 倒是谢清溪也不在意,人有三急,便是丫鬟难不成还能克制住不成。她便让身边大长公主府的丫鬟领着朱砂去了,身边就剩下一个月白留着。 萧氏见朱砂离开,便问道:“朱砂这是去哪儿?” 谢清溪生怕萧氏对朱砂不满,便替她遮拦了下,说道:“我帕子丢在马车上了,让她去给我拿。” 萧氏点了点头,倒是许绎心夸赞大长公主府上糕点做的好,还让她吃一块。 待许久之后,谢清溪见朱砂还不回来,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去找她们的时候。就见一个小丫鬟出现了花厅门口,不过好在这会伺候的人多,她也是穿着大长公主统一的婢女衣裳,所以过来的时候,也没引人注意。 她看了一眼月白,冲着她招了招手。月白正好瞧见了,却想着不认识这丫鬟,站在原地没动。结果那丫鬟又是着急地招了招手,这会连鼻尖上头,都渗出点点汗珠呢。 月白走了几步,那丫鬟也过来,她轻声问:“你可是伺候恪王妃的月白姐姐?” 月白点了点头,又朝她看了一眼。 丫鬟赶紧说道:“月白姐姐,你赶紧求王妃去救救小桃姐姐和朱砂姐姐吧。”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长辈清溪 > 第一百七十章 月白一听这话, 就着急了, 赶紧问道:“怎么了?” “小桃姐姐领着朱砂姐姐从官房出来, 谁承想竟是和端敏郡主撞上了, 如今郡主说肚子疼, 要拿了她们两, ”这丫鬟大概是和那个叫小桃的丫鬟叫好, 这会过来搬救兵救人呢。 月白知道这事她是不行,肯定要和王妃说。此时谢清溪正在和许绎心说话呢,她赶紧走到身边, 轻声叫了一句,便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谢清溪面色未变,只轻声道:“嫂子, 你先在这里坐着, 待我去更衣,回来咱们再聊。” 说着,她便起身, 领着月白出去了。公主府的丫鬟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谢清溪看了她一眼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杏儿, 是公主府的二等丫鬟, 小桃姐姐是奴婢的表姐, 所以求王妃娘娘一定要救救小桃姐姐,”杏儿有些哀求地说道。 她们是公主府的丫鬟,因在府里伺候时间长了, 这些宗室贵女也会时常过来。所以端敏郡主的性子, 她们也是略有耳闻的。如今她再怀孕身孕,倒是她拿肚子说事,只怕小桃是真的活不了了。 丫鬟的命不值钱,主子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的生死。 谢清溪知道朱砂的性子有些急躁,生怕她是落进了别人的陷阱里头。这冲着她的丫鬟,可不就是冲着她来的。谢清溪倒是要看看,这个端敏郡主到底有个什么厉害的? 此时园子里头一片热闹,不过她们却是越走越有些偏僻。谢清溪是见惯了后招阴私的,立即便问道:“这里有官方?” “小桃带着朱砂姐姐去的是奴婢专用的官房,所以有些偏僻,”杏儿赶紧解释道。 不过没一会,谢清溪也再不疑惑了。因为她已经听见不远处的斥骂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音。 此处乃是花园的偏僻处,因此周围并没什么人,也只有几棵大树枝繁叶茂地,树冠都很大,树干粗壮无数条树杈分离出来,纠缠在一块形成一片巨大的阴影。 如今已是六月,天气有些炎热,方才在花厅中,又有那样多的人,只因大长公主在花厅放置了冰块,这才没感觉到热。如今她在外头走了一会,这样烈的日头,整个人都有些烦躁。 好在谢清溪转个弯,就看见一个穿着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褙子的女子,正扶着一个穿着浅碧色比甲丫鬟的手,站在树荫底下。而她面前跪着两个人,此时有个一直在磕头,嘴巴一张一合的,远远就看见那满脸的眼泪了。 谢清溪瞧了朱砂一眼,不错,这丫头还算机敏的,此时也不说话,只安静的跪在一旁。 待她走近了,就听见端敏身边另一个穿着浅碧比甲的丫鬟怒斥道:“走路跟赶着去投胎一样,如今倒是知道哭了,先前干嘛去了。如今我们郡主动了胎气,你们两的小命都不够填补的。别说是你哭没用,就算是你主子来求都不管事。” “是吗?”谢清溪实在是被这丫鬟的胆大妄为给惊呆了,这小桃是公主府的丫鬟,她的主子自然是德惠大长公主殿下,至于朱砂是她的丫鬟,主子自然就是她了。 此时端敏郡主一掉头,就看见谢清溪过来了。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可算是这个时候能出一口气了。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低低地唤疼,那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谢清溪知道,她这是仗着肚子在作祟呢。她就不明白了,一个要做母亲的人,如何能这般肆无忌惮,这般拿自己的孩子做筏子,要是万一有一天真的有人冲撞了她,万一有一天她自以为是的小计谋真的以血的代价终结呢。 那么这个无辜的孩子要怎么办? 其实很多时候,人总是自以为是的耍些手段,甚至还在心底为自己的这些小手段找借口。就譬如现在的端敏郡主,她一定会觉得这是件小事而已,所以她才肆无忌惮地拿着肚子里的孩子出来,把它当成害人的武器,当成耀武扬威的工具。 “郡主是肚子疼吗?要我现在替郡主宣太医吗?”谢清溪虽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却还是关切地问了她一句。 端敏郡主柔柔地说道:“今个是姑祖母的寿辰,若是宣太医的话,实在是忌讳。” 结果她还没说完,就是捂着肚子,低低地叫了一声。她旁边的丫鬟见状,扶着她便急急地问道:“郡主,您没事吧?你要不要紧,都怪这帮小蹄子,走路也不长眼睛,居然冲撞了你。要是世子爷知道的话,指不定多心疼呢。” 朱砂立即抬头,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头对谢清溪说道:“王妃娘娘,奴婢没有冲撞郡主殿下,奴婢只是冲撞了郡主的丫鬟,是她自个往后退了几步,撞到郡主的。” “你这个贱婢子,如今犯了这样的大错,还敢顶嘴,真是无法无天了,”这丫鬟是端敏郡主贴身的丫鬟,从小就跟着她,已经在成王府的时候就跋扈嚣张的。如今到了威海候府,仗着自己是郡主身边的丫鬟,寻常管事妈妈都能不放在眼中。 谢清溪有些想笑了,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如今这话听起来还真是一点都没错呢。想来端敏郡主在家便是一副目无尘下的模样,连带着身边这些丫鬟,都敢这么肆无忌惮。可是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月白,你去请威海候夫人过来说话,我倒要看看威海候夫人是怎么调教府里头的丫鬟,一个小小的婢子,也敢在本王妃面前肆意地辱骂我的婢女,”谢清溪冷笑一声,便厉声吩咐道。 因月白说是朱砂冲撞了人,所以她不想惊动旁人。若是真的朱砂的错,那她便好生道歉,毕竟是她没好好约束身边的人。如今看来,这是有人故意找碴了,所以她也不比再客气了。 如今谢清溪的身份可不再是谢家的六姑娘,而是恪王妃了。她是谢家六姑娘的时候,一没品级二没封衔,只因为家世尊贵,这才有了体面的。要是她还是六姑娘的时候,遇上这事,不管是朱砂错还是她没错,最后的结果都只有她向端敏郡主道歉。 单单就因为端敏郡主是郡主之尊,而她什么都不是。 可如今她是本朝超一品的王妃,况且又是端敏郡主的长辈,不仅有了身份还有了底气,遇上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和她废话,直接请她婆婆过来便是。 谢清溪进入了恪王妃的这个角色,可端敏郡主还没充分认识到,如今面前这个人已经是我六婶了。 “都说长辈跟前的阿猫阿狗都尚且要尊重,更何况是贴身伺候长辈的人。端敏,你是皇室贵女,本不该由我来教训你,不过我作为你的六婶,少不得要告诫你,有些依仗你最好好生珍惜,要不然最后失去了,你就追悔莫及了,”谢清溪端出长辈的架势,就开始教训她。 端敏郡主从听到她说让人去请威海候夫人,就有些愕然。如今再听她说了这样的话,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有些手段用在某些人身上那是管用的,因为他在意。可同样的手段,用在另一人身上那便是会弄巧成拙。 她仗着自己的肚子,将颇受威海候世子宠幸的通房赶出了府,远远地发卖了。可是如今她又依仗着肚子,想让谢清溪就范,跟自己低头。可是她一点都不吃自己这一套。 “月白,你去请威海候夫人的时候,顺便把成王妃也请了过来。虽说出嫁从夫,可端敏郡主到底是皇室贵女,总得让王妃娘娘也知道,”要不是顾忌着这会是德惠大长公主的生辰,不好闹得太过,谢清溪恨不能都请了宗人府过来。 端敏郡主显然是有些退缩了,却还是她身边的丫鬟,这才低声道:“郡主,这……这丫鬟明明是冲撞了您,凭什么她说没冲撞那就没冲撞。” 本来她还想骂这个贱婢,可是恪王妃就站在对面,她也只得换了个叫法。 谢清溪都快气笑了,这丫鬟不知天高地厚的本事,只怕也是跟主子学的吧。 谢清溪不屑和她们在这里打嘴仗,只等着月白去请了威海候夫人和成王妃过来。没一会,两位夫人就带着丫鬟浩浩荡荡的过来了。端敏郡主自然是不怕的,可她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却是面面相觑。 因她怀有身孕,所以这次来给德惠大长公主拜寿,光是丫鬟就带了四个。两个大丫鬟也就是方才蹦达的最欢的两人,两个小丫鬟倒是一直没说话。 此时谢清溪已经叫朱砂还有小桃站起来了,虽然端敏郡主在一旁看着,但是朱砂却是个不怕的。拉着小桃就站了起来。小桃这会还哭哭啼啼的,方才她被端敏的丫鬟大了一巴掌,此时左脸还红肿着呢。 威海候夫人一见这场景,便赶紧上前问道:“不知王妃派人请我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倒是不敢,只是想同夫人说道说道罢了,”谢清溪看了一眼朱砂,轻声说道:“朱砂,你将方才端敏郡主丫鬟说的话再说一遍给威海候夫人听听。” 此时端敏郡主也想张嘴说话,可是身边的成王妃却是冲她瞪了一眼。成王妃可不比端敏郡主这边天真,让人哄了就急冲冲地出头。谢清溪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来叫请威海候和她,那必是无所顾忌的。 朱砂原原本本地将那丫鬟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而且是一个字不差,一个字不错的。此时威海候夫人的脸色又白又红的,她尴尬地看着谢清溪,脸上还露个笑容出来。可是吧,却又觉得太尴尬了,这会简直比哭还难看。 她早就知道端敏郡主身边这几个丫鬟都不是个安分的,可是那是郡主陪嫁丫鬟,她管不着也犯不着去为她管教。谁曾想,就是她这样的放任自流,竟是让这丫鬟做出这等事情。 倒是谢清溪此时清清淡淡地说道:“按理说,今个是德惠姑母的生辰,我这个做侄媳的不应该在她老人家寿宴上惹出风波。可如今夫人你自己看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就敢欺上瞒下的,明明是她自个撞了主子,却因害怕担了罪责,推卸到别人的头上。而且还敢当着我的面就肆无忌惮地骂我的丫鬟,是她没把我放在眼里呢,还是威海候府没把我方才眼里呢?” 谢清溪这一连串地质问,逼得威海候夫人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凉了。此时日头越发地烈了,可是她没感受到这炎炎骄阳,只觉得整个人如同置身在冷窖一般,寒气直往心里头拱。 “王妃严重了,是臣妾治家不严,这才让这贱婢冒犯了您,待这宴会散了之后,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威海候夫人恭敬地说道。 “这是夫人您的家事,我倒是不便插手。只是这等丫鬟,冲撞主子,信口雌黄,我看郡主如今身子也重了,再任由这等婢子在她身边妖惑众,只怕对郡主身子有影响,”谢清溪瞧了端敏一方,微微抬起下巴,云淡风轻地说道。 可她越是这般云淡风轻,端敏郡主越是心中不忿,她正要开口,便听一直没说话的成王妃说道:“这只是小事而已,倒是劳烦恪王府费心了。” 成王妃暗指她多管闲事,谢清溪却突然一改方才的冷淡模样,认真道:“我方才一来,就见郡主抱着肚子说疼,想来是被她这婢女撞的。所以我才这般关心的,毕竟郡主肚子的孩子,未来也得叫我一声叔祖母呢。” 成王妃被她的话咽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心里气端敏郡主的不安分,既然怀孕了,就好生养胎,再不济你也看牢相公,女人怀孕的时候是相公最容易变心了的时候。她又狠狠地瞪了扶着端敏郡主的丫鬟,这几个臭丫头,在郡主身边不仅不知道规劝,还挑拨主子四处树敌,真真是该死。 “好了,既然这里的事情说清楚了,我便带着朱砂走了,不过这个小桃是德惠姑母家的婢女,这丫头随随便便就掌掴公主府的婢女,到时候要追究起来,那我也只得实话实说了,”谢清溪临走还不忘朝她们心窝插一刀。 待回去之后,萧氏便问她怎么出去这么久,又问是不是和成王妃有关系。方才威海候夫人和成王妃出去,好些人可都是看着的。 谢清溪不在意地说道:“大概是端敏郡主有事,所以她们才离席的吧。” 待谢清溪回去的时候,陆庭舟一上马车,脸色就很是难看。谢清溪朝他看了一眼,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以前瞧着端敏不过是略不懂事罢了,如今看来却是跋扈了。皇兄家里头的那几个公主都没她跋扈,仗着自己怀孕,把威海候府搅的是天翻地覆。如今居然敢到你头上动土,她是觉得我这个叔叔不好意思跟她计较是吧?”陆庭舟寻常根本不会这般生气。 便是遇着他自个的事情,他都是坦然处之地解决,不管是下绊子也好,永绝后患也好,他一向都挺有风度的。 可这会端敏这是打了谢清溪的脸面。 谢清溪知道他是替自己生气呢,赶紧就说道:“你别为她生气了,那是成王和成王妃没教好她。我不是已经教训回去了,她以后肯定不会再惹我了。” 她这么一说,陆庭舟面容上的盛怒突然一下消散,只见他又恢复往常那样温和的模样。 只听他温柔说道:“你说的对,她爹娘是没把她教好。”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明修栈道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其实这圈子就那么大点, 你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没过多久, 就传的沸沸扬扬了。特别是端敏郡主这回是接连得罪了两位长辈, 德惠大长公主是过了寿辰才知道这事的, 她活了八十岁的人了, 在这皇宫里头、国公府里都混成精了, 岂会不知端敏的这点小伎俩。 其实端敏和谢清溪的恩怨,她是一点都不关心,左右一个是她孙女辈的, 一个是侄媳妇。可是她没想到端敏竟是这等不懂事,居然在自己的寿宴上就动起手来了。 好在谢清溪是个性子宽厚的,这等情况下, 能顾全大局, 没有象那些不知礼数的人一般,大吵大闹起来。 要说这事, 她要是真发作起来, 端敏就算贵为郡主, 照样还得受申斥。毕竟谢清溪如今是恪王妃, 又是她的长辈, 她听信自己丫鬟的话, 就随随便便想要了别人家丫鬟的命。一想到此处,德惠大长公主,只觉得端敏郡主竟是比自己这个公主还要嚣张呢。 所以没过两日, 德惠大长公主便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年纪要比大长公主小上好几岁, 大长公主本就看着不象八十的,她呢,就看着更不能七十几岁的人了。其实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绝代风华的人。要不然陆庭舟也不至于长得这般妖孽逆天了。 这会太后瞧着大长公主的气色,便夸赞道:“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瞧瞧你这气色,竟是比我还好。” 大长公主和太后是姑嫂关系,想当年太后当皇后那会,并不十分受宠。反倒是宸妃因受宠,在宗室中很是有些体面。可大长公主自个就是嫡后生的,十分瞧不上这些得宠就狂妄的妃嫔,因此对皇后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最后宸妃所生的儿子没成功,而太后的儿子名正顺地当了皇帝。德惠大长公主的尊贵自然是水涨船高,就算是如今她已不问外事,可是宗室若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谁敢不先探探大长公主的意思。 “嫂子又拿我逗趣了,你年纪比我轻,气色也比我好。不过是这几日儿子媳妇们都孝顺,我心里头高兴,”大长公主依旧是轻声细语的说话,只是如今年纪略有些大了,声音都有些老态龙钟了。 大长公主过寿辰,皇上和太后都是赏赐了东西过去的,当时光是从宫里头去公主府的太监就有两拨人,那赏赐的东西流水一样地往府里头搬。这样的恩宠,就算在皇室之中也是罕有的。 可太后却知道大长公主今个来给自己请安,定是有事情要同自己说。过了一会,她便身边的人下去,只留下常嬷嬷在身边。 大长公主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这事如今已经漏了风声出来,就算她现在不说,待以后要是谁瞧着成王不顺眼想使点绊子,或者是和威海侯家有了龌蹉,这也是一个把柄。到时候要是有心人到太后跟前说,太后少不得要觉得把她也记上。 虽然大长公主如今还不知道太后对恪王妃,具体是个什么态度。可照着她对恪王那样宠爱的模样来,就算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也定不会愿意让人打了她的脸面。毕竟夫妻本一体,打了恪王妃的脸面,那就是打了恪王爷的脸面。 所以这会大长公主干脆自己先说,看看太后的态度吧,以后不论是自己,还是英国公府里的女眷,都知道怎么对待这位恪王妃。 而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太后面色登时有了几分沉色,过了半晌才道:“先前端敏怀孕频频召太医,我以为是她婆婆照顾地不经心呢。” 这话说的含蓄,可那深意却让人不能忽视。以前觉得她召太医,是觉得威海候夫人给她气受了,没照顾好。如今就觉得是她自个自作自受了。 虽说太后没把话说透,但同大长公主这样的人说话,只需露出半截意思即可,余下的她自个就能揣摩出来了。 大长公主一听,便明白了,太后还是对端敏郡主不满了。可见她原先想的就是对的,不管太后喜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太后都不愿意看见有人打了恪王妃的脸面。 “这些孩子如今规矩是越发地不严整了,”大长公主搭话道,可眼睛却是盯着太后看个不停。 太后点了点头。 待大长公主出宫回到公主府之后,就将如今的英国公夫人叫了过来,让她备一份礼物送到恪王府去。 “这哪有你给她送礼的,况且这事咱们也没错,”英国公只觉得此事并非公主府的错,要真论起来公主府也是受害者。 大长公主立即道:“可她到底是在咱们府上受了委屈,如今让你送份礼物过去,又没让你大张旗鼓的上门。东西送到了,她自然是知道咱们的心意,要不然我一直不表态,她还以为端敏做这事,是受了我的默许呢。” 英国公夫人一听这话,登时明白了过来,她点了点头,连生说:“儿媳,这边就去准备。” “东西你看着给吧,不过多送些人参之类的过去。”大长公主仔细吩咐了下。 如今她年纪也大了,活到她这个年纪,生死早就看淡。就是这后头的一大家子,她还是不放心。大长公主的长子相较于次子来更通透练达些,可就因为他身子上的毛病,绝了仕途的路。 如今就连爵位都继承不了,所以大长公主对于这个长子很是歉疚。这些孙子当中,就属于长子所生的儿子最受她的宠爱,他刚到了年纪,大长公主就进宫求了皇上,让他进了经卫指挥使当差。 英国公夫人走的时候,还忍不住抱怨:“这端敏郡主虽说尊贵,可恪王妃到底是她的婶子,她这般做真是……” 她没说完,长公主一个眼神就把她瞪走了。 没过几日,太后居然宣了诸位王妃进宫,有老一辈的成王妃和恪王妃,也有年轻一辈的康王妃和宁王妃。反正大家一块进宫给太后请安就是了,听说是太后叫她们过去看戏。 可谢清溪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陆庭舟反倒是挺淡定的,一边逗弄着汤圆一边念叨说:“你只管去便是了,不过要是太后要训斥成王妃或端敏郡主,你只管回来告诉我便是了。” 谢清溪点头,想来陆庭舟是想借机看清楚,这皇室里头谁家同成王是交好的。 果然她进了宫,一到寿康宫,太后就让她坐在跟前,对她说话那叫前所未有的亲热,看的叫那些后宫娘娘都一阵眼红。 如今众位皇子夺嫡的逐渐明朗化了,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她说的话对皇上很有影响力。谁若是得了太后的青眼,那日后在皇上跟前自然都不一样。所以这些皇子妃、娘娘们,可不就是拼命地讨太后欢心,就想着给自己的相公或儿子加加印象分。 谁知谢清溪这个最后来的,反倒是抢在众人前头去了。不过大家一想到人家毕竟是太后嫡亲的儿媳妇,这心里的不平也稍稍得到了些宽慰。 今个还真是太后请众人看戏,请的是外头的戏园子,只是这中间还夹杂着杂耍表现。这可不是常见的,特别这杂耍演得还特别好,只见那小姑娘一双手竟是能转动十个盘子,还保证其一个不落下。所以就连这群自持身份的贵妇,此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待结束之后,太后带走打赏,众人纷纷慷慨解囊。 就在大家正看的开心时,只见太后不紧不慢地看着旁边的成王妃问道:“端敏这几日身子可还好,哀家倒是没听说她这几日宣召太医?” “回母后,端敏因着是头一胎,所以才紧张了过头。我已经和她细细说过了,只要好生将养着,孩子定是没事的,”成王妃小心翼翼地觑了太后一眼,生怕她要申斥端敏。 这事发生之后,别说是成王听到风声雷霆大怒,就连自己的儿子都发火了,说端敏要是再这般,日后出了事谁都不许救她。 “我看她是该好生养胎,日后这什么宴会,也就别去,省得再磕着碰着,”太后淡淡说道。 成王妃大吃一惊,太后这是要让端敏禁足。虽说没有祖母管着出嫁孙女的事情,可太后到底不是一般人家的祖母,她说了这样的话。威海候夫人还真能把这话当成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到时候拘束着端敏不让她出门。 成王妃正想开口说话,就听康王妃,也就是大皇子的正妃,突然指着台上的丫头说道:“哎哟,她这腰身怎得生的这样软,竟是能折回来。” 众人被她这么一指,视线都往那边看了,太后有些不悦地瞧了她一眼。 不过就算她这么一打岔,太后过后还是狠狠地训斥了成王妃一顿,让她好生管教管教端敏,不要因为是郡主,就折腾地夫家不得安宁。结果太后居然拿了许绎心做例子,说人家同样是嫁了人,两年多才怀孕,可如今怀了孕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怎么就没象你这么多事情。 成王妃本就是不受太后待见,今天居然当着这些小辈的面就被训斥了,一张脸简直是没处搁了。 ******** 乾清宫中,皇上招了一干人议事,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三皇子都在,陆庭舟则是坐在皇上左手第一位上,成王世子陆允琅也在。 此时皇帝正在召他们议事,当然这主要议程就是关于茶市开设的问题。相比于马市,是为了安抚少数民族,缓和边境矛盾。那么茶市的作用更多的就是为了通商,为了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 如今皇帝也过的紧巴巴的,自然想要四处捞银子。所以他召了众人过来,想在其中选定一人负责此次茶市的开设。 按理说陆庭舟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他成功开设了马市,如今辽关马市进行的如火如荼,就连边民烧杀抢掠都少了许多。 但自从发生了陆庭舟失踪事件之后,皇帝被太后很是哭诉了一番,便也觉得不好再让他去冒险。可让自己儿子去吧,他一是舍不得,二是不放心。这茶市可有极大的利润,这些皇子心里头想着什么,皇帝其实是一清二楚。 如今他既不出手,也不约束,那是因为此时已经形成了一个平衡,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相互之间牵制着,皇帝反倒是越加的安心。 此时陆庭舟一手随意地搭在紫檀木椅上,一只手微微敲动着扶手。 皇帝正问谁有人选推荐,只听此时户部侍郎洛信立即起身,恭敬地说道:“回皇上,微臣以为成王世子殿下正是合适的人选,世子爷先前在浙江处理过茶叶滞销一事,对于茶叶的经手买卖十分了解。” 二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成王世子陆允琅一向同他交好,两人私底下早有往来。如今更是有了结盟的意愿,二皇子甚至还有意向答应陆允琅,只要他能成大事,成王这一脉以后可永居京城。 谁都知道成王之所以一直没有就藩,那是因为恪王爷年纪尚小,太后有意留他。如今恪王爷都要大婚了,只怕这王爷就藩的事情很快就被人提起,到时候成王若是想留在京城,必须得借助他们这些皇子的势力,而二皇子自认是皇子之中最有实力的。 所以他对于自己和成王府联手很是有把握。 如今一听陆允琅还有掌管茶市的可能,他自然是百般同意了。 不过洛信提了之后,自然有人不同意。首先就是诟病陆允琅年纪不大,阅历不够,手段也不足,只怕担不起茶市这样的大任,还是应该在朝臣中找一个成熟又稳重的才妥当。 皇上倒是没吱声,只一味地听着他们说话。 二皇子几次想要插嘴,就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一直到皇帝转头问陆庭舟说:“君玄,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你是经手马市的人,你最是有发权。” 陆庭舟微微一笑,看着皇帝便说:“臣弟觉得边境艰苦,允琅未必就能适应。更紧要的是边境并不安全,外民时常入境扰乱。三哥毕竟就只有允琅这一个儿子,我怕这要是有个意外,到时候只怕连皇兄都追悔莫及。” 皇帝点了点头,陆庭舟失踪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他不愿自己的儿子去受苦,自然也不好让自己兄弟的儿子去,所以一时有些筹措。 正当二皇子准备说话时,就见大皇子急急开口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事非允琅不可……” 接着他便长篇而论,说陆允琅如何如何地合适,徒留二皇子在一旁傻眼。不是说好的,你和大皇子之间并我私交的,不是说好咱们两连说的,怎么他帮你说话,比我还快呢。 大皇子这人有些无利不起早,对他没利益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说的,也绝对不会做。要是陆允珩接手茶市这事对他没利益,打死二皇子都不相信,他会开口。 而陆允琅看了一眼侃侃而谈地大皇子,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二皇子,不由心头一颤,看来这左右逢源的好戏就要演到头了。 待议事结束后,陆庭舟告退后便离开,二皇子紧随他离开。陆允琅原本还想上前和他说说话的,却又被大皇子拉住了。 二皇子走远了之后,却还是朝后面看了一眼,就见大皇子正拉着陆允琅说话呢。如今再说他俩之间没利益关系,二皇子觉得自己这颗头都可以剁下来当蹴鞠踢了。 谁知他回过头,就看见原本在他前院不远的陆庭舟停下了脚步。 二皇子走了几步上前请安,还没说话呢,就听陆庭舟悠悠道:“允琅这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的好呀。” 二皇子一听这话便知,方才自己的神色定是落在了陆庭舟眼中。此时他面露羞愤,道:“谢六叔提醒,侄子这回受教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叔侄谈心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受教, ”陆庭舟轻声念叨了这两个字, 眼睛却是瞧着他看。 此时二皇子心中正有些繁杂, 显然陆允琅突然调转墙头, 让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之前已对舅父之凿凿地说过, 成王一系必会全力支持自己的。可如今看来, 他还是太天真的。 他突然有些自嘲地说道:“让六叔你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陆庭舟回头看他, 眼中皆是清明,可偏偏口吻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可被他这么一问,二皇子先是一愣, 半晌之后,才哈哈大笑,有些释气般地说道:“六叔你说的对。” “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庭舟摇头, 显然是没有接下他的话。 这会两人倒是并肩而行,二皇子转头问他:“六叔, 现在这是要出宫吗?” “嗯,回府, ”陆庭舟在外人看来性子真的格外的寡淡, 极少甚至是不参加任何形式的宴会。就连皇上偶尔设宴, 让他来, 他都能三回来个一回,可谁拿他都没办法。 二皇子知道他就是这样寡的性子,并非刻意冷落自己。所以也不着急, 有一茬没一茬地开始说话, 不过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过几日的选妃上头去。 “我瞧着六弟和八弟这些日子都不安分,听说连上书房的课都不好好听了。虽说咱们也不指望考状元,可这书到底还是看,学问该学的也该学起来,”二皇子自觉如今是哥哥了,少不得指点江山一番。 可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要是真到六皇子和八皇子跟前,只怕他又是另外一种说辞了。 如今他也不过是想在陆庭舟跟前表现一番,好给自己这个六叔留个他是好哥哥的印象。 至于陆庭舟哪里不了解他的性格,只淡淡提了句:“少年心性,难免的。” 这话不冷不淡的,实在是让二皇子觉得,自己有些厚颜倒贴的感觉。可两人走在一处,他若是不说话,难不成让陆庭舟主动找话不成。 “六叔,我听父皇说这回不仅是选妃,还要给宗室赐婚,说不定连咱们这样的,都有艳福呢,”二皇子嘿嘿一笑,颇有些当年一起上课,咱们一起看小黄书的猥琐劲头。 可陆庭舟看都没看他,前头就是宫门口了,这会都能看见停在外头的马车了。就在二皇子以为自己这贴心的话又要被无视的时候,就听陆庭舟突然开口:“我可和你们不一样,我二十六岁才娶的媳妇,怎么也要好好疼吧。” 这话说的,太象是玩笑话,可是他这说话的口吻又太认真了。二皇子长这么大,都没和陆庭舟这么贴心贴肺的说过话。 其实他也没比陆庭舟小几岁,大家小时候那会还一起结伴去过上书房,玩蹴鞠的时候,也相互下过黑脚。不过那会,他跟和大皇子硬顶,就是不敢和陆庭舟硬来,一方面是因为陆庭舟是长辈。还有一方面就是太后实在是太宝贝他了,他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是太后派去的,他要是回去身上有一点青紫的地方,太后都要弄个明白。 有一回,二皇子还真不是故意弄的,就是两人抢球,他一脚踢到陆庭舟的小腿上了。当场陆庭舟连走路都走不好了。 太后不好找他这个亲孙子麻烦,那会还不是贵妃的母妃,硬生生就因为一件小事被禁足了三个月,佛经都抄了好几卷。 所以小时候那会,他们这些和陆庭舟年纪相仿的皇子,对陆庭舟那是又怕又嫉又恨的。至于嫉妒,那就是嫉妒他比他们谁都要得父皇的喜欢。他们那会开始练大字了,父皇偶尔心血来潮地让人拿了他们写的字过去,要是他觉得好的,就会在上头画一个红圈。 结果不管哪会,都是陆庭舟多,而且他的多还不是一般的多。就是别人一张纸上顶多有一个红圈,可他一张纸上的大字,估计顶多有一个是没花红圈的。 你说这些皇子能不恨他嘛。 小时候不懂事,什么都爱表现在脸上。待渐渐长大了,才知道这位六叔还真得罪不了。所以如今每回见着,那就是客气,特别地客气,反正我们对你那就是滔滔不绝的敬重。 其实他们兄弟之间,谁都没说过,可大家好像都有一个默契一般。那就是任你怎么拉拢朝廷里头的这些老臣,但谁都不能拉拢陆庭舟。 所以陆庭舟周围就好像被划了一道金钢圈,阎王小鬼都不能近身。 所以这两年陆庭舟经手马市之后,逐渐参与朝中大小事务,皇子对他那就是有事咱就谈事,没事我就好生供着你。 不过这会二皇子听了陆庭舟说了这样的话,他什么个感觉,那就是你觉得那人就跟天上的谪仙一样,虽然他在红尘之中,也和这些俗事沾边,可咱最好就不要去烦他了,还是让好好地当他的神仙去。 可是谁能想到,神仙有一日要开口跟你说,我好不容易娶了媳妇,我得好好对她。 哎哟,这话,说真的,二皇子觉得就算是他父皇那样的跟他说,他都不觉得奇怪。偏偏就是他六叔这么一跟他说,他就突然生出一种,你这是跟我掏心挖肺呀。 “六叔果真是会疼人的,侄子应该跟六叔好生学学的,”二皇子抱拳说道。 陆庭舟却是一点不客气地点了点头,还说了一声,:“这日子还久着呢。” 这会两人正到了宫门口,二皇子看着他上了宫门,这才想着他说这最后一句话是个什么意思。是说跟他学学日子还久着,还是说…… 二皇子突然想起先前自己说让他看了笑话的话,莫非他指的是这个。这聪明人说话都说一半,二皇子自觉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干脆自个在这琢磨起来了。 二皇子的正妃就是自己的亲表妹,唐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今连嫡子都生了出来。这也是二皇子得意之处,他和大皇子可不一样,他母妃出身高贵,如今又是权掌后宫的贵妃娘娘,比起大皇子那个如今只能依附着自己养母,他自觉不知强了多少辈。 可就恰恰因为他这样的看法,那才叫大错特错。天家、天家,为何皇室会被成为天家,陆这个姓是国姓,比起谁家来,陆家都是顶顶高贵的。古来讲究的就是从父之法,大皇子就算生母出身卑微又如何,他是姓陆的,一出生就是皇子,那就是龙子凤孙。不管他娘出身如何的不显赫,只要他是皇上的长子,谁都不能小瞧了他。 可恰恰二皇子的那些幕僚里头,没一个能看透的。 此时陆庭舟正坐在马车上,齐心朝他看了一眼,他还觉得奇怪呢,王爷平日从不和这些皇子们交往过密,怎么今个就和二皇子一块出来的。 “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陆庭舟问道。 齐心笑了一声,立马说道:“王爷你还真别说,成王爷最近还真在外头包了一个人,就养在樱桃大街胡同那块呢,那地界的房子可不便宜,估摸着的好几万两银子呢。” “成王府一大家子就靠我三哥的例银过日子,皇兄常年也没个赏赐给他,要不是允琅这两年有些出息了,只怕他连亲王的体面都维持不了了,”陆庭舟点了点头,便开口说道。 其实这些王爷的家底都在这里了,皇上手里头有银子可劲地花,这些年又是修园子又是建佛寺的。听说这些日子,皇上又嫌京里头太热,说夏天想去外头避避暑。可是皇帝出行,那可是大事,光是随驾的大臣和士兵都得不少人,更别提这些龙子皇孙了。 齐心这会正犹豫着呢,虽说是王爷让自个去查,最近成王外头的事情。可是他这回居然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可真是叫他不知如何开口说呢。 陆庭舟此时正睁开眼睛,抬眼瞧见她,便问道:“这是怎么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王爷,是成王爷,他这回,”齐心想了想还是顿了一下,他是从陆庭舟还年幼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着的,知道这位爷虽然年纪大,可是对这些事情的了解还真不多。 齐心觉得陆庭舟就跟一张白纸一样,到现在就谢清溪一人在上头写过字,而且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这回成王养的是个男人,”齐心轻声说道。 陆庭舟脸色突然僵硬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他有些木着脸地看着齐心。 虽说陆庭舟对于京中这包戏子养男宠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可到底成王是喜欢女人的,这些人成王府就因为他这些女人,搅地是鸡飞狗跳的。就连太后都三五不时地,要把成王妃拉到宫里头批斗一番。 所以陆庭舟一听到成王养男人了,他脸色就僵硬了。他如今对于情事自是了解的,每晚抱着谢清溪滚来滚去,翻来翻去的,那样软乎乎的小人儿,张开手臂就能将整个人都收拢在怀里头。 可他再一想要是个男人,陆庭舟阻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想。 他半晌才又问:“那威海候府那边呢?” 齐心这会倒是知无不无不尽的了,他说:“威海候世子也算是个有出息的,如今在京吾卫当差,平日里也没什么不良嗜好,青楼楚馆是从来不去的,就算在外头跟人喝酒,也去的寻常酒楼。” 陆庭舟一听倒是笑了,没想到他三哥那样不着调的人,招的女婿倒是个好的。不过这会要不是端敏做下这等事情,他这个做叔叔的也不会这么和她斤斤计较的。 待他到了府上的时候,连前院都没停,就直奔后头正院去了。不过路过汤圆院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王妃今个是不是又把汤圆接过去的?” 此时跟在旁边的是齐心的徒弟,是个叫苏通的,也是个太监。陆庭舟在皇城里头待了十几年才出来,所以他用惯了太监,身边伺候着的也多是太监。反正只要府里头缺人了,他就让内务府送人过来。 此时苏通立即道:“回王爷,娘娘一早送走了您,就过来领着汤圆大人回院子里去了。今个汤圆大人也是在正院用膳的。” 原本陆庭舟没成婚那会,他就拿汤圆当宝贝。这会他大婚了,把汤圆从正院挪了出去,府里头一干人等还想着,哟,这位祖宗如今可算是失宠了。 可谁承想王妃进门了,汤圆不仅没失宠,居然比以前还得宠呢。王妃养它就跟养儿子,不仅亲手给它喂食,还让人给它做小衣裳,它身上穿的那些料子哟,别说摸了,就算看都觉得贵重。 此时谢清溪正在教汤圆人数,她让人做了一到十的数字,是阿拉伯字母。她原本是怕纸会被它抓坏,所以特别让人用木板制作。可恪王府的这些奴才吧,大概做事风格都随主子一样的。她愿意就是弄个大小一样方方正正地木头板子,她再在上头用毛笔画上一到十的数字。 可结果呢,下头人送来的,是上等黄梨木弄成的牌子,大小厚度都一模一样,只有她手掌一半那么大点,周围雕了一圈的花边,这精致的,让谢清溪都有点不好意思在上头写字了。 不过这会她正教的起劲呢,狐狸是灵长类生物,千年狐妖可比人聪明多了。要不然话本里头,那些读着圣贤书的书生,怎么就能被狐狸吸干了精元呢。 谢清溪这会倒是有些可惜,只觉得汤圆是一只公狐狸,就算变身那也变不成狐妖美女了,怪可惜的。 “这是玩什么呢,”陆庭舟一进来,就看见谢清溪和汤圆两人都坐在榻上,只是中间隔着个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头摆着一排木牌子的东西。 谢清溪一见陆庭舟回来了,就跟献宝一样,赶紧对他招手,说道:“你快过来看,我们汤圆现在可聪明了,都会识数了。” 陆庭舟一走过去,就看见木板上都是用毛笔写着的阿拉伯数字,这些数字旁人或许不知道,不过他却是认得的。当年那医书之中的绝世秘密,就是用数字写成的。 陆庭舟就在她旁边坐下,一手搂着谢清溪的腰,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汤圆,似乎是等着它表演呢。作为一个有自尊又十分养尊处优的狐狸,说实话,汤圆长这么大,还真没为了几块肉折腰过。 “汤圆,咱们给王爷露一手好吧,”谢清溪摸了摸它的脑袋,鼓励地说道。 汤圆睁着一双大眼睛,待谢清溪问道,五是哪个呀。就见它慢悠悠地伸出一直小爪子,粉红的肉垫都露了出来。 陆庭舟好整以暇地看着,难怪这几日清溪神神秘秘的,一副我背着你在做坏事的表情。原来就是在合计这个事情,待汤圆的爪子准确地落在了画着5的木牌子上,谢清溪便是举手欢快地鼓掌,一边鼓掌还一边故作雀跃地说:“哇哦,汤圆好棒,我们的汤圆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陆庭舟倒是也有些意外,不过他随后又想了想,汤圆是他亲手养大的。都说近朱则赤,大概在他身边久了,也学到了这么一点皮毛。 谢清溪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略有些不满地抵了抵他的手肘,说道:“六爷,你该它鼓掌的呀。” 陆庭舟没说话,反而是转头盯着她看,突然问道:“为什么突然叫我六爷?” 谢清溪看着他黑如深渊的眸子,还以为这称号是个禁忌呢,赶紧解释道:“我觉得咱们两成亲了,我若是还叫你小船哥哥,好像有些不太合适。所以想来想去,叫六爷最好。” “怎么,你不喜欢吗?”她小心看了眼陆庭舟的表情,见他神色淡淡,依如平常。 谁知转眼间,她整个人就被他拉进了怀里头,下巴被扣住,铺天盖地般的亲吻就压了下来,在她唇舌间辗转不休。 谢清溪被他亲的晕头昏脑的,陆庭舟放开她之后,才问道:“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待谢清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摸着汤圆的脑袋夸道:“不错,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总算是学出点模样来了。” 谢清溪正要吐槽,明明是她教的好嘛。 谁知陆庭舟就又说:“待日后,你回了老家,你就是你们狐狸群里最聪明的那只。”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一步一步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谢清溪见他累了一天, 便让人端了热水进来, 亲自给他拧了条热帕子给他敷面。如今已经六月头了, 京城里头热得快, 晌午出门的时候, 头顶上那大太阳能把人的一层皮肉给你烘干了。 她自然不会大热天的出去, 可陆庭舟在这外头做事, 这会进进出出的指不定热成什么样子呢。可他这人太过严谨,在人前永远得保持一种云淡风轻的模样。以前谢清溪极少见他,自然不知道他夏日头里是个什么模样, 会不会是个汗流浃背的模样? 不过依照谢清溪对陆庭舟的认知,她觉得陆庭舟肯定是那种,就算夏天里头, 都穿着规规整整的衣裳, 以腰带到荷包都能一处都不搭配错误的,就算在家里头都是整整齐齐的, 不会叫你看见他一丝狼狈的模样。 “如今屋里头已经开始放冰了, ”陆庭舟看了一眼, 这内室两个角落中, 放着半人高的鎏金宝塔。 谢清溪一愣, 她还特意让人放地远远地, 生怕被他察觉。不过回头一想,定是有人同他告状去了,所以她有些愤恨地说道:“定是有人同你打小报?” “我这府里的人从不碎嘴, ”陆庭舟说的理所当然, 不过这份理所当然的背后就是自信了。 谢清溪瞧着他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庭舟觉得她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屋子里头放了冰块,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别人告诉他吗?况且那两个宝塔本就是用来装冰块的,里头是空心的,只是中间有个断层,上头放着的冰块化了就能顺着那断层流到下面空心的地方去。 到了换冰的时候,只管将宝塔抬出去,到时候拿掉底下的塞子,水就流了出来。 “你这几日要回去吗?”陆庭舟问她。 谢清溪早已经吩咐了月白去膳房里头叫饭,这个点陆庭舟也该饿了。这会正好小丫鬟们提了膳食出来。她虽说在京城里头生活了不少年,可到底还是不习惯在炕桌上吃饭。待外头丫鬟们摆好了膳食,就进来请他们出去用膳。 “回哪里?娘家吗?这几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况且我娘同我说,如今我刚嫁人,就不要老是回娘家,免得惹人说闲话,”其实萧氏的重点是她刚嫁人,那自然是想以后也可以经常回去了。 京城分成内城和外城,谢家和恪王府都在内城之中,其实算起来真正距离的也不过就是坐马车一刻钟罢了,要回家还真的挺方便的。 陆庭舟主要是想和她说点事情,这会却听见她这样的话。于是他淡淡反问:“谁说你闲话?” “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关外人何事?你日后若是想回去,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不必理会那等闲碎语,”陆庭舟倒不是宽慰她,而是他自个真的秉持了这一生活准则。 毕竟象他这样二十六岁既不成亲,也没个身边人伺候的,要是没一颗强大的心,早被这些闲碎语给压死了。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以后谁敢在我面前嚼舌头,我就拿这话噎死她,只管说这是我们家六爷说的,”谢清溪捂嘴轻笑。 这会两人坐在饭桌上头,统共就六个菜一个汤,她没嫁过来之前,陆庭舟就是这样的六菜一汤,可是她嫁过来之后,还是维持原本的规制没边。不过这每日吃什么,却是她自个亲自吩咐的。 现在天气也热了,锅子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吃不了了。她让人准备的都是清淡的菜,也就是这道正中间摆着的松鼠桂鱼味重,肚皮去骨,拖蛋黄,炸黄,再雕成松鼠模样,最后淋上独家秘制的酱料。 谢清溪前世就是江浙一带人,所以她的口吻是喜欢酸酸甜甜的,至于陆庭舟他反倒不象是北方人的口味,口味偏于清淡些。如今他们两一块吃饭,口味上却是一致的。 陆庭舟在家里从没见过有这道菜,他知道这是苏州地区的名菜,只是不知自家那个做淮扬菜的厨子,做出这道菜口味竟是这般地道。 谢清溪看见他脸上满意的神色,立即笑道:“咱们府上这个厨子手艺是真地道,我记得那时候刚回北京,管事的是我婶娘,我不喜欢吃这些京城的菜肴,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不过你猜最后是谁发现我一点都不喜欢吃北方菜的?” 陆庭舟想了一下:“清湛。” 谢清溪这会是真惊讶,连嘴巴都微微张开。陆庭舟对谢家人是了解的,可是他怎么就能猜到发现这件小事的是清湛呢。 “岳父岳母还有清骏本就是京城长大的,对于京城菜接受起来自然无碍,清懋是个严谨自持之人,他不喜欢的只会默默拒绝,却不会提出来。唯有同你一块在苏州出生的清湛,他性子跳脱,当时年纪尚小心思也浅,只觉得吃食这事不过是顺口的一句话罢了。” 谢清溪直接就服气了,还真象他说的那般。她六哥只觉得吃食就是件小事,既然她不喜欢吃北方菜,那就不要吃好了,所以他在去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随口问出在家里吃的还习惯时,说了句我和六妹妹都吃不惯。 别提当时老太太、闵氏还有她娘的脸色有多精彩了。 谢清溪夹了一颗虾仁给他,佩服地五体投地地说道:“六爷,请用。” “不客气,你也吃,”陆庭舟也给她夹了一颗虾仁。 待两人吃完饭,坐在榻上喝茶聊天的时候,汤圆就躺在谢清溪的身边,她一边伸手替它顺毛一边问道:“汤圆今年多大了呀?我听闻狐狸可以活上几十年的。” 谢清溪记得她三岁的时候,汤圆就跟在陆庭舟身边,如今她都十六岁了。估计汤圆最小都得十三岁往上了吧,不过谢清溪看着汤圆这活泼的样子,可一点没有那种老子年纪很大的感觉。 “你这两日还有给它做衣裳吗?”陆庭舟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谢清溪有些微怔,立即道:“如今天气不是热了嘛,我想着夏天就不要让它穿了,它这一身的长毛都够热的了。待等到冬天的时候,咱们再给它做棉袄穿吧。到时候可以护着它的小肚子不受凉。” 谢清溪以前没养过这样的宠物,如今对汤圆,她简直是尽心尽力。 不过这会她就想到一件事,她问陆庭舟:“汤圆会游泳吗?我想着,夏天它不是热嘛,就给它弄一个大木桶,里头盛满水,到时候它就可以玩水了。” 其实是谢清溪自个想游泳,以前在谢家的时候,是不敢想。可如今到了恪王府,她就觉得不管自个提什么要求,陆庭舟都能应承自个。 陆庭舟看着她说这个说那个的,就是一句没提关于端敏郡主和成王妃的事情。其实她这性子就是这样,从来不记仇,别人存了心思害她,她挡了回去,却从没想过报复回去。其实她这心思吧,好也不好,好自然就是她性子疏朗,心胸宽阔,寻常人根本不被她放在眼中。 至于不好,那就是她这种不反击的行为,落在别人眼中,或许就觉得她懦弱了。到时候有心人接二连三地就会在她背后给她捅刀子。 皇家之中,本就没有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说话,只要利益不对,昨个还和你联手的人,今个就能顺手捅你一刀了。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寻常了,陆庭舟不愿谢清溪瞧见这些龌蹉的事情,可又想她能更警觉些。 不过首要的却是当今这桩。 没过了几日,京城是真的热闹了起来,就在文武百官都准备着将自家今年参选的姑娘送进宫的时候,成王府闹腾起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成王竟是命人打了成王世子一顿,据说还不是教训,是真的要往死里头打的那种。后来要不是成王妃亲自上去给儿子挡板子,只怕成王世子就真的被打死了。 这事一出,都不用细细打探,消息就满天飞了。父子反目这种事,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为了权,二是为了女人。陆允琅已是成王世子,说句不好听的,他只需要坐等他爹升天就行了。 第一条没可能的话,那大家自然就想到女人上头了。就在众人想着,是不是成王世子动了成王爷的女人,这才让父子两人闹腾成这样。 结果没一会,就有消息露了出来,说原来是成王爷在外头养了个戏子,成王世子气不过,找到了人,结果那人是个烈性子,当着成王的面子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头。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会成王两公婆却是纷纷进宫,找皇上和太后说理来了。 先是成王在皇上跟前哭诉,说了大半辈子了,没成想临了找了个贴心贴肺的人,居然被亲儿子管到了头上。就算是找遍大齐朝,都没见过这样的。 皇帝自个就不着调,先前被老道士祸害的,招了九十九个童女子进宫伺候。如今身子骨越发地不硬朗了,又开始转性喜欢成熟的,觉得她们知情识趣,在床第之间也能放得开。可是后宫之中,年纪大了的他嫌人老珠黄,稍成熟的他又嫌在床第之间放不开。 结果这会居然来了个成王,也玩起了养男人的花招。 于是皇帝开始教训他:“你说说你年纪也这般了,怎么还做这样的事情。允琅是个有出息的,我先前还想让他去辽关重开茶市呢。如今你把他打成这样,这事还得另派了人。” 太医早就去看过了,确实是下了狠手打的,听说不在床上躺上个两三月,还真下不了床。皇帝原先未必就真想让陆允琅去,这会不过就是这么顺嘴一说罢了。 成王是个胆小的,一听皇上这话,还以为是责备他呢,赶紧跪在地上就是请罪。 皇帝让人把他扶了起来,拿出兄长的架势开始教训:“这孩子不知事,只管教训了就是。可是动上板子,还将人打成这样,这也太……” 他摇了摇头,成王爷又开始哭诉。 至于太后这边,成王妃是哭的真心实意的。她就陆允琅这一个人,生的出息不说,早早请封了世子爷。虽然后院还有帮不长眼的在蹦达,但也无伤大雅。 可这会成王那是下了死手在打,要不是最后成王妃和世子妃拼了命地冲出去护着,只怕陆允琅这会被打废了都是有可能的。 太后听她哭的不耐烦,不过这会陆允琅是真的伤得不轻。太医去乾清宫回完话,就又被招到寿康宫回话,反正说的都是一样,打得皮开肉绽的,没个两三月真下不了床。 “你也该管束着成王一些,若不是他在外头胡作非为,父子之间何止变成这样,”太后一开口就是在拉偏架,这父子两之间的事情,按着一般的伦理,那就是不管儿子有理没理,反正最后有理的都是老子,没理的都是儿子。 可太后如今不说陆允琅的不是,反而责备成王妃不该没管住成王。 成王妃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了,一边用帕子捂着眼睛,一边带着哭腔道:“太后您又不是不知,王爷素来主意大,岂是我能管得住。如今出了这等事情,王爷不仅要打死允琅,还说要废了他的世子之位。” “母后,他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呀,”成王妃真是人到伤心处了,哭的眼泪跟不要钱地一样。 太后看着她这模样,再苛责的话都不好说了。 她只得硬着说道:“哀家和皇上都还在呢,这世子之位岂能说废就废的。允琅是嫡出长子,他要是想废了允琅,立谁去?” 虽然太后同样不喜欢成王妃,可是在这问题上,她倒是和成王妃站在同一战线上,那就是维护正妻的地位,维护嫡出的地位。 成王妃进宫来,就是想探探太后的话风,如今听了太后的话,一颗心早已经落定。原本十分的伤心,就成了三分的作态。 待夫妻两出宫的时候,嘿,还正好就在宫门口碰上了,结果谁都没搭理谁,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结果当晚却又传来一个消息,说端敏郡主急着回家看望受伤的哥哥,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住,孩子没保住,落胎了。 这事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成王妃立即就去了威海候家,也不知怎么的竟是和威海候夫人吵了起来。 成王来看陆允琅的时候,屋子里头全是药味,小丫鬟们都在外头,里头就儿媳妇杨善秀一个人服侍着。 “父王,”杨善秀一见他进来,便起身请安。 成王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雪白的儿子,便对她说道:“你先出去吧。” 杨善秀先是看了陆允琅一眼,结果就气的成王立即哼了哼,怒笑道:“难不成你还怕我掐死这孽子不成?” 杨善秀没说话,不过陆允琅已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她立即道:“既父王想和夫君单独说话,儿媳便告退。不过父王要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叫一声便是,儿媳就在院子里候着。” 成王看了眼这儿媳妇,她这既是在警告自己,她就在院子里头让他别轻举妄动,又是给陆允琅提醒呢,要是有事喊一声她就能听见了。 成王以前和这个儿媳妇接触就不多,如今看来也是个不能小觑的人。 成王就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父子两人对望了一眼,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妹妹滑胎了。” 陆允琅面露惊诧,忍不住想起身,可是只微微一动,剧痛就席卷全身。 成王瞧着他这模样,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却又心寒和心酸。 他说:“这就是你结交皇子,莽撞行事带来的后果。” 这话一说,两人心底都俱是心头一酸。 陆允琅心想,原来我爹真不是个一天到晚就知道花天酒地的没用人。 成王想得却是,要是我有用点,也不必为了逃避皇子的拉拢,而这样下死手打儿子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神仙打架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此时成王世子院子里头, 外头站了一片的人, 世子夫人就站在最前头, 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门口。杨善秀嫁到成王府来, 没一日安闲的, 要笼络丈夫的心, 还要对付难缠的婆婆。 可当她看着门口的时候, 目光却格外地坚定。 而成王则依旧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儿子,好像方才提到女儿落胎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而陆允琅眼神渐渐地变了,从先前的平淡冷静, 渐渐地变得有点狂热。 可成王却抬头看着他的背,他说:“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有无限的可能, 斗志昂扬。不过你很快就可以发现, 你以为戳手可得的东西,你一伸手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头。你以为自己可以将别人玩弄在手掌之中, 其实自己也不过是别人狩猎的猎物。” 陆允琅看着成王, 眼底刚刚燃起的那点狂热, 在他的话中渐渐消散。 “允琅, 封王之人都是要就藩的, ”成王淡淡说道。 陆允琅这次眼神剧变, 他终究是第一次开口喊道:“父王。” “我知道若是到了封地上你或许心有不甘,或许会对我心怀怨怼,不过这事却不是你能决定的, 甚至不是我能决定的, ”从成王决定向皇帝投诚开始,他就彻底地放弃手中任何一点力量,成王府中甚至连像样的幕僚都不复存在。 “我为何能留在京中,你想必是知道的,如今你六叔已经大婚,就藩之事迟早会被提上日程的,”成王说道。 陆允琅就是因为知道这样,所以他才会不甘心就这么就藩。本朝为了防止王爷就藩之后,拥兵自重,对于藩地的王爷管制地十分严格。至于这些藩王能不能回京,只怕也就只有等到太后或皇上驾崩吧。 陆允琅自然不想从繁华的京城,如同扫地出门一般地前往藩地。他出生在京城,长大在京城,这里才是他的根,所以他不愿走,也不想走。他周旋与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如今皇上身体已是很不好,要是突然有一天就…… 到时候不管是哪位皇子登基,他都能保证自己能留在京城。 只可惜那日茶市一事的议事会上,大皇子表现的太焦虑,被二皇子发现了端倪。他只是没想到户部侍郎居然会提议自己,虽然陆允琅也有一瞬的高兴,可是转瞬间这刻的高兴,就被大皇子兴匆匆地话被打断。 他为何这样蠢? 成王父子二人深刻地谈了一番,虽说成王依旧感觉到陆允琅心中还是不服气。可如今他既然已经决定插手,就再不会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成王必须要保持中立。 要不然,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会介意换了一个世子的。 待成王回了书房之后,就叫人传了师爷过来。这个师爷并非幕僚,只是平日里待他写写书信而已,如今他叫人过来,自然也是要吩咐。 等他一见着这师爷,便吩咐:“你想办法替我跑一趟恪王府,尽量不要让人发现。要是见着恪王爷,你就对他说,这回我欠他的。要是没见着,你就让齐心给他带句话,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师爷平常没替成王办过什么大事,估摸着最大的事情,就是过年的时候帮王爷代写给皇上请安折子,还是他写好了,成王爷再誊抄一一遍。不过也就这事,让他明白,成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好在这师爷也不是什么雄心壮志之人,如今成王府的给他的供奉就连那些七八品的京官都比不上。 如今听到了这事,深以为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便赶紧去了。 ******** 翰林院虽说清贵,可到底只是做学问的地方,所以办公衙门并不算大,几十号人都在一处办公,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此时翰林院的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都集中在一处议事呢,原本象他们这样的人,也顶多就是偶尔碰碰面,何曾这么正儿八经地坐在一起讨论过事情。 可这会还真有事情给他们讨论,二皇子向皇上进说,应该编撰一部大齐会典,编辑经史百家之,以彰显皇上圣德。 其实编著巨著这种事情,翰林院的人都愿意搀和,谁不愿意将自己的名字名流千史。况且这会二皇子的提议,那就是修纂类书,要集合经史子集百家之书,其中包括的便是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等。 这可是一个极其大胆且极具让人振奋的提议,要是真的能参与到其中,那就是大大的功德一件。 所以翰林院的这些文官,一听到消失就坐不住了,就想着进宫向皇上进,赞同二皇子这建议。 原本二皇子就是想拍拍皇帝的马屁,结果却正巧拍到了这帮翰林的身上,一个个兴奋地简直不能自已了。 以至于谢清骏来找蒋侍读的时候,就见他一脸兴奋。谢清骏在翰林院已经待了四年之久了,按着惯例他要是再熬上两年就能外放选官了。 以谢家的权势,谢清骏真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算他想去的地方没官让他做,吏部那帮人都能生生地给他挖出个位置来。 蒋侍读自然知道他的身份,不过象谢清骏这样有家世有背景的,还能在翰林院里头静下心来做学问的,还真的不多。所以就算一开始看不惯他,只觉得他不过是靠着父辈的威名,才取得如今如此之成就的,在接触过程中,也无不被他的人品所折服。 “恒雅,你可得到消息了,”谢清骏是来给蒋侍读送手稿的,是他先前要求自己帮忙抄录的一份古籍,这本古籍因在宫中,而蒋侍读没有足够的身份频繁进宫,便拜托如今在给皇子们讲经略的谢清骏给自己抄录一份。 当初皇上任命谢清骏为上书房经略师傅的时候,朝中可是一片喧哗,这给皇子们将经略年岁最小的也得三十出头吧。可如今谢清骏不过才二十四岁,就能得了这样的差事,这些皇子要是以后谁有了大造化,那他可就是帝师了。 虽然这还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但总是存在着可能的,所以嫉妒谢清骏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人家向来就是人生赢家,大齐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虽然后面因谢清懋的出现,他成为了唯二而不是唯一,可谢清懋中状元的时候年纪比他当年中状元的时候大。 “不知是何事?”谢清骏笑得温文尔雅,一看就让你心生好感。 蒋侍读平日待谢清骏就不错,又想着如果真的要修书的话,凭着皇上对谢清骏的态度,他怎么都得修书小组中的一员。 这立朝历代都会有皇帝主持的修书,前朝倒是有过好几回,可大齐朝这却是头一遭。不过这修书的流程却还是知晓的,到时候肯定会组织一个修书小组,组内设监修、总裁、副总裁、都总裁等职,负责各方面工作。 不过总裁这等级别的,怎么都得是个大学士,或是尚书级别的。 “皇上要组织修纂了,到时候咱们翰林院肯定是打头阵的,不过这事如今还只是在商讨之中,”蒋侍读看了他一眼便笑说:“我知道以你的家世和如今的地位,在这翰林院里头苦熬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是这修纂可是个流芳千古的好事,我看你这两年就先在翰林院好生待着。” 谢清骏还以为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原来竟是修书的事情。前两日,他进宫给皇子们讲读,不过结束之后,便被人请到了乾清宫了,皇上就说了此事。 只是谢清骏知道自己的学问比起那些大儒来,自然还是未到家,可这修书确实是名传千古的好事,况且和这些大儒在一处,他就算是打个下手都是好的。 所以回去,谢清骏就先和谢舫说了此事。谢舫是内阁老臣,这朝中的大小事务再没比他得消息更快的了。他原本就能想到自家孙子肯定能占个位置,只是没想到这消息是皇上亲自告诉他的。 皇上这两年脾气越发地古怪,宠信的人不是和尚就是道士。说实话,皇上宠幸和尚还好些,就是这道士实在是太妖惑众了。 如今见着自己的孙子也颇受皇上的宠幸,谢舫这心里头吧,是五味杂陈呀。 此时谢清湛再听蒋侍读说起此事,就知道蒋侍读这是想卖他一个面子,趁机拉拢自己。蒋侍读如今都四十多岁,还只是个翰林院侍读学士,别的学士还有在别的地方兼任的,也就他一辈子就只会做学问。 不过如今就连老学究都开窍了。 谢清骏立即拱手道:“恒雅在此先谢过蒋大人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等修书大事实乃是国朝之幸,吾等之幸运,若是恒雅能有幸参与其中,也实在是恒雅三生之幸。” 蒋侍读立即打蛇上棍,很是满意地点头,还安慰道:“你放心,你虽年纪轻,在翰林院待得时间也短,不过我会竭力推荐你的。” “那恒雅谢过大人,”谢清骏轻笑着回道。 修书之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的,不过二皇子既然提出了这意见,皇上又感兴趣,朝中大臣就纷纷进了。 只是大皇子这边却有些狗急跳墙了,陆允琅突然被成王叔打的下不了床,茶市的事情还没捞到手里呢,二皇子这边就出尽了风头。 如今天下太平,久无战事,所以武官的地位自然是赶不上文官。德妃娘家以前就是掌兵的,所以大皇子的一部分势力就是在军中。但是二皇子的母家是唐国公,国公府在京城里头可是头一等的勋贵世家,结交起文臣来自然比大皇子这一系要容易些。 再加上二皇子想出这么个好招讨好朝中那些老臣,各个如今跟打了鸡血一样,就想要编书。这等名留千史的好事,谁不想参与其中。 所以这几日,大皇子觉得大朝会结束之后,和二皇子打招呼的人都明显多了起来。 于是他就派让一干幕僚赶紧想法子,要压住二皇子的势头。 不过当即便有个人提到:“王爷,这成大事并非一时的意气之争,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总是有的。若回回都是咱们这头获胜,只怕连皇上心里都有想法。咱们之前便有说过,如今你同二皇子之争,皇上之所以不问,那是因为圣上觉得你们是相互制衡的。” “哼,本王是长子,与他相互制衡,岂不是笑话,”大皇子性子有些急躁,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实力不如二皇子了。 不就是有个势大的舅舅而已,如今他在朝中浸淫了这么多年,他就不信了。 其实这个幕僚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有时候,实话总是没那么好听。 待过了一会,众人散了之后,就见一个人离开之后又默默地回去了。大皇子还在书房之中,听外头人禀告说此人要见他,便又让他进来了。 “陈先生,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大皇子看着这位平日里颇为沉默寡的陈先生,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陈先生坐在他下首,轻笑着说:“如今二皇子利用修书一事,在朝中占尽了风头。殿下可想过走另一条路,来夺得皇上的欢心呢。” 大皇子问:“不知先生所说的另外一条是哪条路呢?” “后宫,”陈先生沉声念了这两个字。 大皇子一听便失声笑了,他道:“如今只有先生与我两人同在,我也不怕同先生给个底,那位的性子可不象是被后宫人摆弄的。” 说实话,皇帝虽信奉这些神佛道教,那是因为他自身有所求,希望长生不老,希望能永享天年。可是对于后宫妃嫔,就以皇上的一直以来的态度,大家都看得清楚,要不然谁不会在后宫插上两手。 再说宫中有德妃娘娘在,他自然也不用操心。 结果陈先生就轻声说了一句话,大皇子一听却是格外的震惊,他盯着陈先生便问:“你说的可是真话?” “此等大事我岂能有所欺骗,说来也是凑巧了,那些人一瞧便身手不凡,最紧要的是我派了身边的婢女去看,那女子身上有皇上的物件,”陈先生瞧了一眼外头,才开口说道。 大皇子急急问:“此事确实当真。” “最紧要的是,我瞧着那夫人珠圆玉润,只怕是……”陈先生没说出口,但是大皇子却明白他的意思,只怕父皇在外头这女子是有孕了。 他有些犹豫地问道:“可要是把她接回宫,到时候万一她要是生下龙种的话。”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初入宫闱,这孩子保得住保不住还未可说呢。况且此女如今还是他人妇,到时候朝中必是议论纷纷,修书一事可以就此淡下来,王爷也可以就此做出安排,到时候修书之事再提起,王爷也可以安排自己的人进入其中,”陈先生说的头头是道。 大皇子一听只觉得这办法可行,这修书没个几年是看不出任何成效的,可这皇子在娘亲肚子里头可只能待十个月。到时候这事势必会在朝中引起非议。 只是大皇子没想到皇上如今还好这口。 其实皇上最近出宫的次数确实是频繁了些,后宫诸人的眼睛也都没有瞎。太后不管,那是因为她懒得过问,左右皇上再出幺蛾子,也就那样罢了。 可后宫女人心思多,特别是文贵妃、德妃还有成贤妃这样的妃嫔,儿子已经在外头开府,又有银子又有人手的,想要调查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结果一调查,居然发现皇上是在宫外和人有了事情,而且这女子还是个嫁了人的。 当时文贵妃一口血差点呕出来,这后宫有多少黄花大闺女,多少出身高贵的女子,结果呢,皇上偏偏去招惹一个嫁过人的二手货,如今还有了身孕。 这事情闹出了是真的不好看,原本谁都想先捂着,待找个机会就弄死了人。 谁承想这外头就开始传的风风语的了,皇家的热闹谁都愿意瞧,况且又传的这样子有鼻子有眼睛的。 谢清溪听到这阵风头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林表姑和皇上的事情兜不住了。 不过她至今就有一个疑惑的,如果谢明岚真是重生的,这事传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她不至于什么风声都听不到吧。 那谢明岚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对待林雪柔,难不成是因为她知道林雪柔当时没有进宫? 谢清溪不好问陆庭舟,毕竟林雪柔再怎么说也和他们谢家沾着亲呢,说出去丢人呐。 结果没过两日,陆庭舟回来就和她说:“只怕那位夫人要进宫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掌灯之人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那位夫人, 虽然京城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可是谁都在提到了林雪柔的时候, 还是习惯用这四个字替代着。 谢清溪还是回了一趟谢家, 虽说她已是低调出行, 不过恪王府华丽的翠盖珠缨八宝车, 行驶在街道上还是引起不少的路人视线。待到了谢家的时候, 门房上的人一见上头恪王府的标志,便知道是出嫁的六小姐回来了。 门房上的人立即去夫人院子里禀告,另外的人则是赶紧上前伺候。谢清溪下马车时候, 看了一眼面前熟悉的谢府,这是她的家,这里面住着她最重要的人。 待她扶着朱砂的手走到门口的时候, 却是没来由地一心酸。 待她进去后就直奔着萧氏的院子, 此时许绎心正巧在院子之中,此时她已经有了六个月多月的身孕, 肚子早已经鼓起来了, 她身材纤细, 挺着这样大的肚子, 倒是让人都替她累得慌。 她见谢清溪突然, 知道她肯定是有事要和萧氏说, 打了招呼之后,便让人扶着自己回了院子。 萧氏一瞧见她便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也该先派人来跟我说一声的。” 谢清溪知道萧氏这是怕她受人非议, 她是个受规矩的人, 一辈子做事从不越线,偏偏生了这几个孩子,除了谢清懋性子象她之外,其他三个孩子各个都是不省心的。 如今谢清溪就算嫁出去了,可是她依旧担心地很,总是担心她受委屈了。就算陆庭舟事事都为她考虑,可男人总有看不见的地方。 萧氏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小脸红润,瞧着确实个好的。 “我回来想和娘商议些事情的,”谢清溪挽着萧氏的手说道。 萧氏有些奇怪,什么事情值得她这样兴师动众地回来,不过随后她稍微一想,便问道:“你是不是担心你表姑的事情?” “看来您也听说了,那父亲和祖父呢,”谢清溪急于知道谢家对于这件事的态度,至于林雪柔的事情,她总觉得太奇怪了。 就算林雪柔确实是跟随丈夫上京,可是她究竟怎么和皇上认识,又为什么这件事会在这时候曝光出来。 “林雪柔是姓林的,和我们谢家有什么关系,”萧氏不在意地说道,再她看来,林雪柔此事不过是皇上的一件风流韵事罢了。皇上登基至今,这样风流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可是你忘记谢明岚的事情了吗?”谢清溪轻叹一声,并非她多想,实在是当初她初见林雪柔的时候,她无论是对谢家的态度还是提及谢家时说话的口吻,都格外的奇怪。 就象是一个久久不得志的人,一朝翻身,却突然遇见接济过她同样也看见过她穷酸模样的人。或许会心怀感激,可是很多人却是选择漠视,有时候甚至还仇视。 “你四姐如今都到安阳侯府去了,安阳侯府可是成贤妃的娘家。不过我想成贤妃执掌宫权这么多年,不会怕了连一个宫妃身份都还没定下的女子,”萧氏不在意地说道。 其实萧氏想的也没错,就好像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后院独大,不管妾室再如何得宠,可那不过就是争些吃食衣裳的事情而已,压根动弹不得她地位的分毫。 但是萧氏却忘记了,成贤妃能掌握宫权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这宫权是皇上给她的,所以皇上能给她,就能随时收回去。这和萧氏天然地掌握着谢家后宅指挥权是不一样的,所以她可以轻视林雪柔,而成贤妃却不能。 “王爷说她可能会进宫的,甚至位分还不低,”谢清溪缓缓道。 萧氏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这林氏可是二嫁之人,她怎么能……” 不过随后她就停住了,因为她很快就想到历史上那些有名的二嫁女人,汉朝武帝之母王娡,唐朝的武则天、杨贵妃,这些女子都是二嫁之人,而且各个都有翻天覆地之手段。 但萧氏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谢家也不是能随意被人拿捏的,她不过是后宫的妃嫔罢了。要想动你祖父这样的内阁大臣,那就是痴心妄想。” “那她身后之人呢,”谢清溪微微一叹息就说道。 如果林雪柔真的是在重元寺中偶遇皇帝,那倒还好说,可要是她背后还有人呢。那这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会不会就是冲着谢家来的呢。 萧氏知道她所担心的,不过好久之后,反倒是突然一轻笑:“你未出嫁的时候,日日就想着怎么和清湛两人如何玩耍。如今你嫁人了,开始懂得为家里头考虑,不过你哥哥却还是个小孩子。” “我这会回来也是王爷的意思,王爷还未找到林雪柔的背后之人,但是我总觉得林雪柔此番来势汹汹,对咱们谢家不怀好意,”谢清溪郑重地说道。 萧氏倒是同意她的说话,其实林雪柔对于谢家的态度,从她来京城这么久都没上过谢家的门就可知道一二了。顾家不过是同谢家是同僚关系,可顾夫人在京中安顿下来之后,就能带着女儿上门拜访。 好在萧氏如今阅历足够丰富,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情,她倒是也能看得开。最紧要的是,谢家并不是纸糊的,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轻易的倒下。 “你今个在家里头用膳吗?”萧氏问她。 谢清溪理所当然地点头,立即便说道:“那当然了,我还没瞧见大哥哥、二哥哥还有六哥哥呢。” 此时站在旁边的秋水,倒是欢快地说道:“有六姑娘在,太太总算不用一个人用膳了。” “难道现在连陪娘吃饭的人都没了,大哥哥他们呢,为什么不来同娘一起用膳,”谢清溪忍不住着急地说道。 她出嫁之前,家里头还都是在萧氏的院子里吃饭呢,每天她和两个嫂子陪着萧氏等着谢清骏他们回来,那样的欢声笑语,如今却只有娘一个人孤单单地用膳。 谢清溪看着萧氏,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萧氏赶紧劝她说:“你听秋水胡说,你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有了家世,况且两人都有了孩子,是我让他们回自己院子里头吃饭的。你可有瞧见你爹爹日日到老太太跟前吃饭呀。至于你六哥哥,天天一身臭汗的回来,又那样吵吵闹闹的,我实在是嫌他烦,就让他也回了自己院子里头吃饭。” “那爹爹呢,”谢清溪目光灼灼地看着,这样的眼神让萧氏都无法直视。 “我知道爹爹做错了好多事情,他不该给江姨娘那样的荣宠,也不该那般纵容四姐姐。我知道娘你恨爹爹对她们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可是人这一辈子不可能都不犯错的啊。从我记事开始爹爹不管每天多累多晚,他都会回来陪我们吃饭。在苏州的时候,娘亲生病昏迷,是爹爹不假他人之手,亲手照顾你。为什么娘你这么宽厚,就不能再原谅他一次,”谢清溪眼泪模糊地看着萧氏。 其实谢明岚的事情一发生,她也对于谢树元很失望,认为谢明岚都这般做了,他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为她补救,他根本就从没在乎娘。 可当谢清溪听到陆庭舟失踪的消息,想要去辽地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人在遇见自己难以掌控的问题,总是习惯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她想要亲眼见到陆庭舟,看见他彻底安全,才能放心呢。 而她的爹爹呢,他是习惯将所有的孩子都保护在羽翼之下,即便这个孩子是个不听话的,可是这还是他的孩子。所以他没办法狠下心来,一次又一次地心软,一次又一次地保护她。 谢清溪永远不会和谢明岚和解,可对于谢树元,这个一直她敬爱的、深爱的父亲,她只希望萧氏能原谅他 “清溪,你不懂的,”萧氏看着女儿闪烁的泪光,不由轻声笑了一下。 这孩子素来就多情敏感,明明不是她的事情,却还哭的跟个泪人一般,这会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了,可在自己跟前还是想哭就哭,象个孩子一样。 “傻孩子,你哭什么呢,”萧氏摸着她的脸,可是心里头却溢出了暖暖的情绪,挤得心窝子都是满满的,这辈子有这样贴心贴肺的闺女,也不枉她来人世间走一遭了吧。 谢清溪这会真是止不住地哭了,她想起从前那样的热热闹闹,在金陵的时候,她想去秦淮河畔玩,可萧氏死活不同意,说那不是好人家姑娘能同意的。结果她爹把她打扮成小公子模样,领着他们兄妹四人,一溜烟地就去逛秦淮河了。 河里的莲花灯一盏连着一盏,遍布了整个河道,那时候谢清溪也在河边放了一盏河灯。谢清湛性子最是大大咧咧的,放着莲花灯,许的心愿还大声念叨出来,全都被他们听见。 那会谢清湛问她,许的是什么心愿,谢清溪愣是没说。谢清湛还挤眉弄眼地亏她说,不会许的是以后许个好婆家吧。 那时候谢清溪才多大点,七八岁的孩子,谢树元气得差点提着他的后脖子,将他扔进秦淮河里头去。 后来回去的时候,谢树元背着她走,就偷偷地问她,许了什么心愿。 谢清溪一边搂着他的脖子,一边盯着夜幕中的点点繁星,轻声说,我希望咱们一家能永远快快乐乐地在一块。 谢树元咧着嘴笑着哄她说,只要我的小闺女想,那就能实现呢。 等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萧氏领着人在门口等着他们,一向在外头甚有官威的谢树元,一瞧见她就立即轻声求饶说,在孩子跟前给我点面子,偏偏他说的声音一点都不小,那时候谢清湛第一个大声笑出来,他们笑着笑着,萧氏也突然璀然一笑,原本的愠怒烟消云散。 直到如今,谢清溪依旧还记得当年的星空下,她娘笑得那样的好看。 谢清溪看着萧氏说:“我希望你能原谅爹爹,是因为我希望娘亲还能象在金陵时候,那样的高兴,活的开心,我不想看着娘亲以后孤单单地一个人。” “人这一辈子哪能就能开心呢,不过娘有你们在,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萧氏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哄道:“怎么还象个孩子一样哭呢,要是被王爷瞧见该笑话你。” “那你能原谅爹爹吗?”谢清溪从小就是转移话题的高手,所以这会她可一点没受到萧氏的影响,反而是继续问道。 萧氏有些迥然,显然是不太再谈这个问题,只说道:“如今娘都是要当祖母的人了,哪有这样多原谅不原谅的。” 就在谢清溪露出一点儿欣喜的表情时,就听她说:“娘这辈子和你爹爹就这样吧。” 只愿下辈子再不遇见了,这样就别再爱上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英俊男子。 那是萧婉婉一辈子做过最胆大最越轨的事情,就是在得知我的夫君要游街的时候,带着丫鬟偷偷地出门,站在大街上看着他远远骑在白马之上,英俊挺拔,周身浸润在一层金色的光圈中。 我的良人,他是这世界上最英俊,学识最渊博的人。 谢清溪还是留在家中吃饭了,谢清骏他们原本是要过来吃饭的,却被萧氏派人劝阻了回去,只说她想和谢清溪两人单独说说话。 待谢清溪起身离开的时候,外面已是黑幕降临,头顶星空早已经闪烁点点繁星,两个丫鬟听着八角宫纱灯走到前头。 不过在转角的时候,谢清溪就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人站在花园的路口处,他孤身一人,手中同样提着一盏宫纱灯。 “大哥哥,”谢清溪朝他看了一眼,便立即叫了出声。 谢清骏提着宫灯走了过来,前面两个丫鬟赶紧让开,直到他走到谢清溪的跟前,笑说:“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谢清溪咬着唇有些颤抖地问道。 “我送送你吧,”谢清骏的声音很平淡,可是谢清溪听的却暖到心底,他依旧还是最喜欢她,也是她最喜欢的大哥哥。 “前头有些黑,王妃娘娘一定要小心些,”谢清骏微微转头,看着她认真说道,他手中的宫灯闪烁着点点光亮。 谢清溪听着他叫着王妃娘娘,却是心中一颤,待许久之后,她才微微点头。 谢清骏走在她微微靠前的地方,宫灯照亮着前头的路,在穿过茂密树木遮挡的道路时,天上星光虽亮,但被树荫遮挡住,前头是一片漆黑无比的道路。 谢清骏提着的宫灯领着谢清溪一路走过,行走间只听见众人衣衫沙沙地声音。 直到走到出口时,瞧见前面回廊下点燃地灯光,将黑夜照成永昼一般的光亮。 “虽前路艰难,但你要相信,会时刻有人为你掌灯。” 所以你不要害怕,不要担忧,只管一路向前。 谢清骏回头看着她,英俊清朗的面容,在黑夜中竟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大闹乾清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谢清骏领着她一直往前走, 待终于走到门口时, 只见台阶之上, 穿着锦袍的男子正遥遥看着对面缓缓而来的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执灯的是个同样年轻英俊的男子, 落与他身后一步, 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 陆庭舟单身背与身后,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清溪缓缓而来。 此时谢清溪跟在谢清骏的身后, 笑颜淡淡,她抬头看着凝视着对面的人,明亮的眸子中早已染上温柔。她的面容恬淡又安静, 郎朗夜空之下,月光的清辉洒在屋檐墙壁之上,周围悬挂着的灯笼, 将这一片黑暗驱散, 照成犹如白昼般的光亮。 显然谢清骏此时也抬头看见了他,他脚步微顿, 身后跟着的丫鬟仆从, 都纷纷停住脚。只余下旁边穿着鹅黄色薄纱的女子, 踏上台阶,一步, 两步地走到他跟前。 “你怎么来了, ”谢清溪话语虽是惊讶,可却也有掩不住的惊喜。 陆庭舟看着她,轻声说:“来接你回家。” 谢清溪低头浅浅一笑, 这一世有个人能站在你跟前, 同你说我来你接你回家。直到现在她发现,她得到了这世间最好的男人。 “好,我们回家,”谢清溪伸出一只手掌,轻轻地牵起他垂落身侧的手掌。 她转身看着谢清骏,轻声喊了声:“大哥哥。” 谢清骏此时也走上了台阶,一阵晚风吹佛而过,他手中的宫灯转了一圈,上头的美人如同鲜活了起来一般。 “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娘亲呀,”谢清溪说了一声,还想说别的,可是此时到处都是人,她也不好再说的,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待两人要走时,谢清骏将手中的宫灯递给陆庭舟,轻声说:“外面天黑了,拿着吧。” 陆庭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宫灯,接过之后,抬头看着对面的谢清骏,轻声说道:“谢谢,我们走了。” 谢清溪跟着陆庭舟离开,在穿过大门走到停在外面的马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谢清骏,夜幕之下,他置身一片光海之中。 待两人上了马车之后,陆庭舟仔细端量了她的脸,半晌才问:“下午哭过?” 谢清溪如今对于陆庭舟种种的非常人之表现,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看着陆庭舟点了点头,说道:“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和我娘说着话,就突然哭出来了。还真丢脸,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 陆庭舟盯着她看,向来温和清冷的面容,此时带着难得地温暖。他看着谢清溪,声音有微微的诧异,他问:“想起以前的什么事情?” “就在金陵时候的事情,”谢清溪看着陆庭舟,可是在看见他清明的眸子时,突然开口说道:“其实今天我做了一件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事情。” 陆庭舟知道她肯定是心中有所疑问,才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却才发现在这暖暖夏夜之中,她的手掌带着一种彻骨的寒冷。 他心头一惊,转头看着谢清溪。而她也是转头看着陆庭舟,她说:“你知道吗?我近日来总是心绪不宁,昨日你同我说林雪柔可能即将入宫,这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就象是你明明能感觉到这周围巨大的阴影,正慢慢将你覆盖在其中,可如今这片阴影还没笼罩在你的头顶,所以你还能尚享一片安宁。此时传入耳畔的是循序而有节奏的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面前的是触手可及的陆庭舟,可她总有一种下一秒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的感觉。 陆庭舟感觉到她的双手都在颤抖,他抬头看着不安的谢清溪,知道这波谲诡异的时局,让她坐立不安起来。车内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可闻的就是那轻柔而又缓慢的呼吸声。 还是后面陆庭舟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不管这时局如何变幻,我都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谢清溪抬头,一双水眸摇曳生辉,她缓缓摇头说:“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人真的能感受到另外一个人的安危吗?” 陆庭舟紧紧地盯着她看,谢清溪却是垂着眸,她说:“我担心的是你。” 你要小心啊。 其实谢清溪也是在这两日,才感觉到心头不安的,这种不安并不是出于对现在生活的不满,而是出于对未知的不安,这种忐忑犹如梦魇般随时能袭来,这样的不安,她只感觉到一次。 那次就是陆庭舟惊马之时,而他在辽关失踪之时,谢清溪反而并没有这样忐忑难立地感觉。 所以她才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确的,她害怕那万一,所以不愿看见任何万一出现在陆庭舟身上。 陆庭舟轻笑一声,身后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这世上想让我死的人,或许真的有不少,不过我的命谁都拿不走。” 他说的声音并不大,可却让谢清溪莫名的安心。 ******** 太后看着面前的人,愠怒已染上脸颊两侧,最后她忍不住怒问道:“皇上如今行事,可曾经想过自己的声誉?皇上这些年来,宠幸妖僧逆道难道还不够吗?如今还要让那样的女人进入后宫之中?” 皇帝面色有些苍白,英俊的脸颊因为眼底浮现的青灰色,而露出一丝不健康的病态,而眼眸之中竟是阴沉,他似有些疲倦,声音还颇为和煦:“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如今又怀有朕的皇子,母后为何就容不得她呢?” 太后听到他这狡辩,原本在油锅之中倾倒了清水一般,盛怒的心情立即炸开,她伸出手指指着皇帝,半晌才道:“哀家不求皇上做盛世明君,可皇上如今难道连最后一点名声都不想保存了吗?这么多年来,皇上一桩桩一件件地坐下这等事情,就没考虑过身后名吗?” 大概太后的最后一句话,也刺激到了皇帝心中最隐秘的事情。这件事虽过去二十几年了,可是他却噩梦连连,他如今甚至根本就不住在乾清宫中,而是居于旁边更狭小的养心殿,只因乾清宫是先皇生前所居住的宫所,他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周围呼号的声音。 皇帝霍地站起身来,他没看向太后,而是朝着前头看着愤怒地说道:“什么身后名,朕是天子,这天下都是朕的,朕难道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保护不了吗?” 太后讶然地看着愤怒地有些异常地皇帝,半晌之后,才喃喃道:“你被那狐狸精勾了魂魄不成,皇上如今有十一位皇子,后宫之中还会有宫人怀孕,这些才是真正的龙子凤孙,而不是那个父不详地孩子。” 皇帝看了一眼太后,似乎不明白,她所说的父不详是何意。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皇帝的表情,冷哼了一声,便道:“若单单只是寡妇,哀家还不至于反对至此。可这林氏可是有丈夫的,甚至如今和丈夫都未和离,可皇上却偏偏和她有了私情,还有了孩子,”一想到这里,太后又是一阵冷笑,她冷然道:“还不知这孩子究竟是谁的种呢?” 林雪柔如今若只是寡妇,就算是进宫,也无非是名声难听罢了,百姓对皇帝也不过是一句风流的评价。 可如今林雪柔还是别人的妻子,若皇帝的身份不是九五之尊,与他人妻子通奸,便是被浸猪笼都是可能的。但现在他还要光明正大地接这女人进宫,这不是夺人之妻,这天下的之尊,庙堂之上的九五之尊,居然要生生夺人妻室,实在是太有违伦理。 所以不仅太后愤怒,就连朝中的大臣都纷纷反对。虽说后宫之事本是皇上的家事,皇上要纳谁,那也是皇上的家事,可如今关乎到圣上的名声,那就不再只是单纯的皇帝家事。 皇帝闻及此,脸上也阴沉了下来,若不是面前是的他的亲生母亲,只怕他眸中的寒光早已经让人将太后拖了下去。 皇帝咬着牙冷冷问道:“林氏至与朕情投意合以来,便一直住在朕所赐的宅子之中,周遭皆是朕派遣过去的人,太后会觉得儿子已经糊涂至此,还能自个混淆了皇室血脉不成? 太后冷眼看着他,只不退步,怒道:“不管她是不是怀了皇上的血脉,哀家都不准她入宫。若皇上实在舍不得这孩子,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之后,一杯酒送她上路便是了。” 皇帝冷冷地看着太后,又问:“母后,真要逼迫儿子至此?难不成连儿子这点小小的念想,母后都不愿成全。” 可皇帝这句本该温情的话,却被他深冷的语气染上了一抹决绝。皇帝久居与帝位,听惯了朝中大臣的俯首称臣,此事却在这事上一再地被人非议,那帮朝中的酸儒的折子,跟雪片一样地飞上他的案头,都是再劝他不可为了一个女子,污了帝王声誉。 若皇帝真的是这般就能被劝阻之人,这些年来就不会一意孤行至此了。 太后此时有些苦口婆心地劝道:“先前哀家宠幸那些奸佞小人,哀家总不过问,可如今这事关着皇上的声誉,皇帝你让哀家如何能看见你声名因那样的女人受诬。你不要再让母后失望了。” 皇帝只扔下一句话:“那看来,这次朕注定还是要让母后失望了。” 太后插手此事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来,就在朝中大臣认为皇帝此番定会听从太后的意见时,却闻皇帝已派怀济前往林氏所在的宅邸,皇上还召了钦天监的属官,似乎在询问近些时日里的吉日。 皇上又召了内务府的太监总管,让他将钟粹宫迅速地收拾出来,而一应的摆设用例都按着贵妃份例而来。 如果说怀济出宫还只是在湖中心扔下了一颗小石子,那么皇帝亲自吩咐以贵妃份例,重新摆设钟粹宫,那就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众人,这件事朕说了算,而且他不仅说了算,他还要给这个人人都觉得卑贱的女人后宫最高的位分,他要让那些对他指手画脚的朝臣都看着这个女人高高在上,那些自以为是的贵妇,以后都会跪拜与她的脚下。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皇帝就觉得打心底的痛快。你们不是不让朕做这样的事情,朕偏偏就要做,朕不仅做了,朕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见。 皇帝就象一个恶劣的孩童,和天下的人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文贵妃听闻这个消息时,险些昏倒在宫中。她出身一等国公府,生育二皇子,在宫中苦熬了十数年才终于成了贵妃。可那个是什么个东西,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东西,还是个嫁过人的破败身子,如今居然一入宫就是贵妃。 她此时已被人扶着躺在了床榻之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头顶的帐幔,那精致的刺绣犹如讽刺地般地刺痛着她的眼睛。 大皇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坐倒在樱桃木椅背上,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他一手在京中放出消息,扰乱了这一城,当初却只是为了可笑的不让二皇子出风头这样的理由。可如今事情却朝着他也无法掌控的方向而去,那女子居然一入宫就是贵妃娘娘。 此时陈先生就站在大皇子跟前,他以前在康王府的幕僚之中,只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可如今却深受康王的信任。这不康王殿下一回来,就将他宣了过来。 “如今父皇竟是要许她贵妃的位置,”大皇子坐在椅子上许久。却又突然蹦了起来,神色中又是狂喜又是惋惜,他忍不住看着旁边低眉垂眼的人:“你觉得咱们如今要做什么?” “皇上既能许林氏以贵妃之位,那不论后宫还是朝堂之中定然都是一片喧哗。而后宫之中,本以文贵妃位分最为尊贵,如今徒然又来了一位贵妃娘娘,那后宫权柄势必将重新洗牌,所以咱们这次的布局,不仅成功掩盖二皇子近日的风头,甚至还能进一步直逼二皇子的根基。”陈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道,语调平缓疏朗,让大皇子听的不住点头。 “根基,二弟的根基,”大皇子一听,脸上的狂热又更甚。 陈先生呵呵轻笑,说道:“殿下本是皇上长子,如今中宫无后,国本无嫡,那么既然便该立长子。但二皇子一派却以二皇子出身尊贵为由,可这理由岂不是可笑,殿下和二殿下是因皇子而尊贵,而不是因为母族而尊贵。如今有个这样出身的贵妃娘娘,二皇子一派所依仗不过就是笑话而已。” 大皇子听了这样的话,恨不能给他鼓掌叫好了。这个陈先生的每一句话简直都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中。 “如今殿下只需要让二皇子自乱阵脚便是,到时候他若是沉不住气去找皇上,殿下这次便是全胜了,”陈先生满意地笑道。 大皇子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次日,钦天监定下了日子,七月初五乃是近日大吉的日子。 偏偏此时,内务府又要承办选妃之事。文贵妃本是此次选妃的主事,可她却突然病倒。更让人奇怪的是,皇帝不仅没有去看望文贵妃,反而让德妃和成贤妃两人共领此次的选妃之事,而此次是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以及十皇子四位皇子需要选妃。 皇帝这边还让礼部拟定了亲王封号送上来,看来是要给几位皇子封亲王了。 此时正好陆庭舟因工部之事进宫来,今年工部要修建河道,只是皇上却要拿银子重修宫中的长明宫,而且还要以沉香为梁,金丝楠木为柱,长明宫乃是紫禁城中最大的宫殿之一,如今要在这样的宫殿上如此的豪奢,所花费之巨只怕是不能想象的。 更何况,按着皇帝的想法,还要以金漆和金片作修饰,到时候再加上珍珠、宝石等各种材料,只怕耗费得数百万之剧。 工部早在去年就派人去量查过了,黄河沿岸不少河道都要冲洗挖掘淤泥,要不然今夏若是再有大面积降雨,只怕黄河又得发大水,这可是关系到几十万百姓的生计问题。 “皇兄,长明宫久未有人居住,若是稍微修缮便可,以这等豪奢的材质重新修建,只怕耗费巨大,而工部尚书早前已经上书明黄河沿岸不少河道堵塞严重,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陆庭舟说道。 皇帝略皱,似是有些不满,半晌才道:“我先前瞧过户部的账面,就算是同时修缮长明宫和修建河道,只怕这钱粮都是足够的。朱典这个户部尚书究竟是如何当的,国库这样多的钱粮,难道朕修缮个长明宫还不成了?” 皇帝语气不善,实在是他有一种如今各个都来跟自己做对。就连坐在下首的陆庭舟,他瞧着都觉得他是故意来气自己的。 陆庭舟如今在工部领着差事,只是他的差事是在西山盖房子。这会是工部尚书赵行祖求到他跟前来的,实在是工部就这样多的人,皇上如今大费周章地修缮宫殿,那河道之事务必就得推迟。 可去年黄河就淹了不少农田,所以赵行祖才着急修河道的。赵行祖如今六十几岁,在六部尚书之中属于不显眼的,不过他为人正直,颇有些在其位谋其政的执拗。所以他就求到陆庭舟跟前,希望恪王爷能劝劝皇上,将修缮长明宫之事稍微往后推一推。 陆庭舟进入工部的时候,就看见过工部的案卷,知道赵行祖所不虚,所以他开口劝阻皇上。反正皇帝修缮长明宫也是为了享乐之用,就算推迟几月,也不至于让皇上没住的地方。 他刚想解释并非银钱不够,实在是人手有些捉襟见肘。 可此时二总管富海进来,恭敬地说道:“皇上,宁王殿下,晋王殿下,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一并求见。” 皇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没瞧见朕在和恪王议事呢。” 富海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正准备退出去,谁知皇上又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道:“他们今个怎么一块来见朕了,你让他们进来吧。” 待众人鱼贯而入时,就纷纷给皇帝请安。 皇帝看了他们一眼,便让他们起身,谁知吩咐完之后,却没有一个人站起身来。 皇帝瞧了他们一眼,有些嘲讽地笑了声,问道:“怎么,一个个就打算这么跪着。” 为首的宁王是此次的发起人,他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眼中是一片真挚,他道:“父皇,儿臣等今日来是为求一事。” “怎么,你们也要那些酸儒对你们的父皇指手画脚不成?”皇帝冷冽问道。 宁王慌乱低头,恭敬地跪在下首,口中称道:“儿臣不敢,只是如今外头议论非非,儿臣不愿黎明百姓误解父皇,也不愿父皇圣明受污。” 皇帝瞧了一眼,一副看穿他那点心思的模样,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我看你今个是为你母妃来打抱不平的吧。那你们几个呢,又为了什么?” 皇帝环视了前后跪着好几排的儿子,各个都龙章凤姿,面目英俊,周身都是勃勃生机,可真是看得让人羡慕呀。 此时九皇子陆允珩突然抬头,看着皇帝直直地说道:“儿臣来就是为了父皇,儿臣自幼仰慕父皇。在儿臣心中,父皇是这世间最好的父亲,可父皇如今为何要为了那样的女人玷污了自己的名声,让皇祖母失望呢。” 那看来,这次朕注定还是要让母后失望了。 皇帝突然想起,那日他说完这句话时,太后眼中的失望,那种不加遮掩的失望。原本还心平气和的皇帝,突然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指着下面跪着的皇子便怒骂道:“你们一个个地跪在这里想干嘛?逼宫吗?朕后宫之事也是你们能过问的,你们心中可还有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 陆庭舟见皇帝盛怒不已,赶紧起身劝阻道:“皇兄息怒,允珩不过是小孩子胡乱语罢了。皇兄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这不孝之子,来人,来人,”皇帝突然唤人。 因怀济不在宫中,进来的是富海,就听见皇帝指着陆允珩便道:“给我上板子,我如今就要亲自教导这个忤逆之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地君亲师。” 诸位皇子没想到,这话还没说几句呢,就要动板子了,纷纷跪下求情。谁知陆允珩却还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脊背挺直目光灼灼地看着皇上说道:“今日父皇就算打死儿臣,儿臣还是想说,那等女人进宫不过是玷污我陆氏皇族的声誉罢了。” 皇帝显然是被他气疯了,顺手就拿起案桌上的东西,就冲着陆允珩砸过去。 偏偏此时陆庭舟也跪了下来,那硬物一下子砸在他的额角,随后就顺着他的锦袍滚落在了地面上,在光亮地能印出人倒影的金砖上碎裂成无数瓣,那是一个玉质笔山,金砖上蜿蜒着血迹,让旁边的宁王一怔。 他转头就看见陆庭舟额角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流淌,紧接着他睫羽轻颤了颤,整个人就歪了过去。 皇帝显然也没想到,居然会砸到陆庭舟,一时脸上也出现震愕之情。 “来人啊,来人,宣太医。”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母子交锋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来人啊,来人, 宣太医。” 远在宫外恪王府中的谢清溪, 此时正在给汤圆洗澡, 她换了轻便的衣裳, 让人搬了个小札坐在圆木桶旁边。此时的水温不冷不热, 她将汤圆放在里头, 一点点地将它身上的毛发浇湿。 因长期精心地打理,汤圆的毛发蓬松又雪白,让它看起来滚圆圆的。可如今它浑身湿透了, 毛发贴在身上,倒是没往常那般肥硕了,而且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此时汤圆转头盯着她, 谢清溪又是用水瓢舀起一瓢水, 从它头顶上倾倒而下。大概是被水流刺激的,汤圆突然甩动自己的身子, 水滴站在它的毛发上, 因它的抖动而不停地四周飞去, 离它最近的谢清溪自然是离得最近的人。 站在谢清溪身后的朱砂也被溅上了不少水滴, 赶紧喊道:“要命, 你们快去拿干布来给王妃擦一擦。” “汤圆大人, 您老人家行行好吧,可别在抖了,要不然王妃身上就该湿透了, ”朱砂赶紧用诱哄的口吻说道。 不过说来也好笑, 原本朱砂等人随身伺候谢清溪的,在谢家这么多年,都没能见过哪个宠物比主子还嚣张的。结果到了恪王妃,她们还就见着这样的奇景。 这位汤圆大人简直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听府里伺候的老人说,以前王爷还未大婚的时候,走哪都要带着汤圆大人一块去的。所以宫里头,不管是乾清宫还是寿康宫,对它老人家来说,那就犹如无人之境,谁都拦不住。 此时汤圆抖了谢清溪一身水,朱砂也只敢好相劝。 谁知被抖了一身的人,反而一点不在意,又是舀起一勺水,细声哄道:“好汤圆,乖呀,我这是给你洗香香呢,要不然天气这么热,多不舒服呀。” 她顺手拿了放在旁边的香胰子,这是用树脂做成的,里面带了玫瑰花精油,透着丝丝独属于玫瑰的清香,听说这是汤圆最喜欢的香胰子了。 就在她要给汤圆抹在毛发上的时候,就见它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谢清溪刚想问怎么了,突然觉得心中一颤,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虽如今已是初夏,可是她犹如置身与冰窖之中般,打心底冷得让人心颤。 “小姐,你怎么了,”朱砂见她原本手上拿着的香胰掉进了圆桶中,而汤圆更是发出低低地吼声,似乎很不安的模样。 谢清溪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吩咐朱砂道:“你去将齐力给我找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朱砂见她面色一下变得难看,也不敢耽搁,立即出去找齐力。待谢清溪低头看了一眼在木桶上显得很不安的汤圆,她慢慢地坐在小札上,用手一点点地抚弄汤圆的脑袋,试图让它安定下来。 可没一会门外就又传来脚步声,谢清溪抬头看着门口,不明白朱砂为何这么快就回来,直到身后跟着她一块回来的齐力露出脸来时候,谢清溪突然开口问:“王爷出什么事了?” 齐力也是刚收到消息,是齐心派人送宫中传来,他看着面前依旧如少女般的王妃娘娘。虽她如今是这恪王府的女主人,可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 “王爷在宫里受伤,如今昏迷不醒。” 谢清溪只觉得这一瞬间脑袋都是空的,在皇宫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受伤,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这一刻,什么都是空的。 霍地,一片哗啦地水声响起,就见汤圆突然从水桶里一跃而起,就要往外面冲。 “汤圆,回来,”谢清溪暴呵一声,声音大得让对面的朱砂和齐力都吓了一跳。 而汤圆则被她叫住了,回头朝她望,一人一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谢清溪看着它湿漉漉的大眼睛,声音暗沉地说道:“不要乱跑,我要带你进宫的,王爷要是见着你也会高兴的。” 汤圆放佛真的听懂她的话语一般,不再往外面跑,浑身湿乎乎地站在红色绣金地毯上,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毯上,染成一团小小的水迹,没多久它站着的地毯形成一圈水迹。 “娘娘,可是宫中还未宣您入宫,”齐力半晌才说出一句劝阻的话,齐心只派人送出王爷受伤不醒的消息,旁的却并未细说。 谢清溪看着他,神色坚毅地说道:“我的丈夫在宫中受伤了,我自然要去接他回来。” “朱砂,伺候我更衣。” ******** “你的儿子谏,你便拿我的儿子撒气,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你……”苍老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殿内又是传来一阵喧闹之上,似乎又是在宣太医。 此时在殿内伺候的太监,恨不能戳聋自己的耳朵,可是太后骂皇上的话,还是声声入耳了。 太后原本红润的脸色,此时竟是沧桑,原本看着年轻的面容放佛一瞬间符合了她如今的年纪。此时跟着太后来的宫女,赶紧上前替太后抚背,让她顺下这口气。 另一个大宫女将炕桌上的茶盏端给了太后,小声道:“太后娘娘,您喝口水,缓缓气吧。” 太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气,方才一口气没倒过来的情况,总算是缓和了过来。而对面的皇帝,则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只坐在一旁看着这些宫女给太后拍背,替太后顺气。 太后此时再睁眼看着对面的皇帝,突然心中失望透顶了,她如何都不能明白,为何原本温和有礼的人,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会变得让她这个亲娘都觉得不再认识。 “母后,方才朕也说过,只是一时失手。如今你这般责怪与朕,待六弟苏醒之后,岂不是有损我与六弟的兄弟之情,”皇帝垂着眼眸说道,可他这样的话语气说是在劝说太后,倒不如说是在威胁。 是呀,做一个和皇帝相亲相爱的弟弟,与做一个被皇帝嫌恶的弟弟,显然是前者对陆庭舟更加有利。 太后没想到都到了如今的地步了,他还能说出这等话。太后此时反倒淡漠下来,犹如被人对准胸口狠狠地扎了一针般,原本胸腔的那些愤怒如同放空一般,一瞬间就退散干净。 原本太后对皇帝还是抱有希望的,觉得他是个善待陆庭舟的好哥哥,所以陆庭舟被砸伤至今未醒来,她才会愤怒才会生气。 可如今她突然发觉,皇帝远不是表面上,那般对陆庭舟关心有加,所以她反而没了失望。 待过了半晌,太后浑浊的双眼,突然溢出点点泪光,她喊道:“启基……” 启基,皇帝突然转头看着太后,眼中似是惊讶也似是怀念。自父皇去后,有多少年再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以至于皇帝都忘记,原来他也是有名讳之人。 太后那带着悲怆的叫声,似乎将皇帝心中那一丝丝温情勾起,他看着面前头发花白脸上早已皱纹满面的人,那一抹心酸也上了心头。 二十年过去了,父皇走了二十年,母后也老得让他放佛再也不认识一般。皇帝脑海中突然记不起太后年轻的风华来,他只记得母后出身高贵,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可是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美貌却没给她带来帝王的恩宠。 “母后,”皇帝也叫了太后一声,轻声道:“朕真不是有意要砸伤小六的。” 太后冲他伸了一下手,轻声道:“母后知道,母后就是太着急了。” 皇帝站了起来,走到太后的身边,终还是握住她的手,即便有着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保养,可这双手还是犹如上了年纪的树皮般,干瘦又布满皱纹。 太后此时浑浊的眼眸还是泪光闪烁,她说:“母后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和小六,如今小六突然这般,我太着急,我怕你们兄弟二人……” 太后的话没有说出口,可是眼泪在眼眶中转了转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年老之人泪腺不发达,并不容易哭出来,可见此时太后是真的伤心到了极致。 皇帝并非泯灭良知的人,此时见太后哭成这般,轻声道:“小六是朕的亲弟弟,我从小将他养大,又怎会和他生分了呢。” 太后听到他的话,犹如放心了一般,一边点头还一边念念不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你们兄弟可不能生分了呀。” 待过了许久之后,里面总算有了动静,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宣召而来。待里面有了动静,立即便有人出来,回禀道:“皇上,王爷的外伤微臣等已处置妥当。而王爷额头之伤乃为玉石所伤,头乃是身体中最重要的部分,一旦被外力撞击只怕会有后遗症状出现。” “后遗症状,什么后遗症状,”太后惊叫着问道,她抓着手中的帕子,那眼神险些将太医灼通。 太医不敢抬头,皇帝便紧跟着问道:“究竟会有什么后遗症状?” 皇帝虽然有种混不吝的执拗劲,可那都是在小节上,他宠信出家人也好,在男女之上有些风流也好,说到底那是皇帝的私德,只要皇帝坚持,最后大家就是看看笑话而已。 而陆庭舟是皇帝的亲弟弟,他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砸出个好歹来,这天下悠悠之口只怕是再也堵不住了。皇帝这会也怕背上苛责弟弟的名声,况且这还是亲弟弟呀。虽然太后此时退让了一步,要陆庭舟真的有个好歹,皇帝几乎都能肯定,太后定不会轻易罢了的。 “后遗症状还要等恪王府苏醒之后,臣下等才能仔细观察,”太医说道。 皇帝这次忍不住动怒,他咬着牙问道:“那恪王爷究竟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这会太医终究忍不住颤抖了,他仔细斟酌,可是感觉哪一个回答都会惹怒上首的任何一个人。 “按理王爷早该苏醒了,可是如今却迟迟不醒,臣下实在也不知王爷究竟什么时候能苏醒,”太医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将此话说出来。 此时谢清溪已经在宫门口等待了,没一会就见有人匆匆而来,只见一个身材清瘦的太监一路走到恪王府的马车旁边,站在车外恭敬地说道:“王妃娘娘,奴才富海来接娘娘去瞧王爷了。” 此时马车的车门被打开,慢慢地一双绣鞋出现顺着梯子下了马车。富海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人,肤若凝脂,眉若远山,眼如星辰般晶亮,此时脸上虽面无表情,可却丝毫无损佳人的倾国倾城貌。 可此时她怀中抱着一块白布,再仔细看了眼,好像里头裹了个东西。只是这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让她抱了个满怀。 “娘娘这抱的是什么,不如交给奴才吧,这可实在是怪累的,”富海讨好地说道,他是乾清宫的二总管,能让他主动讨好的人可不多,这位王妃就是一位了。 “谢公公,不过汤圆不喜别人碰它,我抱着它便好了,”谢清溪颔首说道,便又说:“还请公公前头带路吧。” 谢清溪离得远远的,就看见殿外跪着一排的人,有穿着亲王服饰的,也有穿着皇子服的。待她拾街而上时,众人就看见一双精美的绣鞋不紧不慢地从旁边穿过,那微微曳地地裙摆,在地上滑出迤逦的弧线。 太后看着谢清溪抱着汤圆进来的时候,眼睛几乎都是直的。 她立即震怒道:“都这般时候,你还把它带来做什么。” “汤圆陪在王爷身边二十载,我把它带来,王爷或许会好的快些。”谢清溪轻声说道。 太后看着她理所当然地模样,再想起她以前说过陆庭舟他太宠汤圆时,他不以为意的模样。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儿子非面前的女子不可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暴君不仁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夜幕降临, 廊庑上悬挂着的宫灯, 将整片院子照得通亮。在院子里头放着的两口水缸上, 养着的睡莲在黑夜中安静地蜷缩着。 守在门口的丫鬟, 垂手恭敬地站在, 并不敢出身。而此时正厅里的人, 略有些坐立不安地模样, 此时还不时地朝外头张望着,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地站起来,走了几步到了门口, 紧紧地盯着院子门口看。 许绎心起身时,身后的半夏赶紧上前将她扶住,如今她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 可是她肚子实在是有些大, 比一般八个月身子的女子看起来还要大一些。 半夏担忧地轻声道:“大少奶奶,你小心些。” 萧氏一转头就看见许绎心站了起来, 她赶紧转头说道:“你别站着, 赶紧坐下, 如今你都七个月身子了, 站着太累了。” “娘,你也别着急, 待公公和清骏回来,肯定就有消息的,”许绎心开口安慰萧氏。 可萧氏的脸上是满满的焦虑不安, 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 她的心就像浸泡在沸水中一般,一刻都不得安宁。 萧氏向来是从容优雅的,即便是再艰难的事情,她都能淡然处之地面对。而谢清骏性格的大部分就是遗传与母亲的这种从容优雅。 许绎心看着素来面不改色的婆婆,此时脸色变得这般难看,也忍不住垂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待过了不知多久,萧氏扶着门框一直望着院子门口时,就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前,她似乎等不及般地迎上前去。 谢树元看着面前焦急不安的妻子,似乎不知该不该打探出来的消息告知她。 可是萧氏盯着他的眼睛,满含期望地问道:“怎么样了?” 谢树元慢慢摇了摇头,声音几乎轻喃般道:“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在,王爷还是没有醒来。” 萧氏只觉得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就连双腿都在这一瞬间犹如被抽去了力气一般,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在原地晃了下,幸亏谢树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要不然她还真的会摔倒在地上。 谢清溪成婚连一个月都没大,恪王爷就突然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了,要是昏迷一天萧氏还不会如此紧张。可这都已经是第三日了,到现在都还没苏醒过来。 “清溪呢,她还在宫中吗?”萧氏看着谢树元问道。 谢树元点了点头,缓缓道:“清溪已经在宫中住下了,如今皇上已命人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都召进宫中,为恪王爷医治的。” “太医院里的太医都医治不好,外头的大夫就行了吗?”萧氏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袖问道。 谢树元看了她眼眸中的失望,忍不住想要安慰,可是到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娘,我扶你进去歇会吧,”谢清骏走过来,扶着萧氏将她带着往屋里走,待进去后,他朝许绎心看了一眼,许绎心赶紧上前。 萧氏看着身子笨重的许绎心,好像恢复了些许气力般,对旁边的谢清骏说道:“绎心陪我到现在,还没用晚膳呢,你带她回去吃点。她如今是两个人在吃饭,可不能饿着的。” “儿子知道了,我让人也给您上晚膳吧,您多少吃点。待明日,我再进宫去看看,”谢清骏安慰她说道。 萧氏知道谢清骏如今有进宫的权利,一下子抓住他的手,眼神有些灼热地看着他说道:“你去见见你妹妹,看见她让她别害怕,也别哭,王爷一定会醒过来的。” 萧氏似乎还有想叮嘱的,可是想来想去,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了。 谢清骏亲自扶着她进了东捎间,将她扶着坐在了榻上,正要在她身边坐下时。就见萧氏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去,“如今绎心也重要的很,她还怀着身孕,就要让她陪着我一块担惊受怕。你好生安慰安慰她。” 谢清骏点头,看着她认真地说:“您别太担忧,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谢清骏扶着许绎心走出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谢树元还在院子正中央,他穿着深褐色锦袍,即使人到中年,身材依旧高大瘦削,只是他背手望着东捎间的灯火,眼中却是说不清的情绪,似是挣扎,似是期盼。 “父亲,”谢清骏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轻声叫了句谢树元,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便轻声道:“早些歇息。” 谢树元轻轻点头,便转过身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许绎心看着谢树元离去的孤独背影,突然眼前一酸。谢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后宅和睦的大家族,可是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之中,也掩藏着不为人知的伤害和过往。 “我明日同你一起进宫,”许绎心坐在桌前看着谢清骏轻声道。 谢清骏看着她摇了摇头,道:“如今皇上已开始责怪太医院,听闻今日若不是清溪拦着,只怕当值的两个太医就要被拖下去了。” 许绎心在宫中住过,她自然知道这拖下去的意思,拖下去就意味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宫中忌讳说死字,所以就算要打死奴才也不直接开口。 “皇上在盛怒之中,清溪还这般阻拦,要是皇上怪罪到她,”许绎心还是忍不住担心谢清溪。 谢清骏摇了摇头,反倒是不担心,他轻声说道:“皇上将恪王爷砸成昏迷不醒,此时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清溪下手的,他只会对清溪有愧疚之情。况且还有太后娘娘在呢,倒是若真的打死太医的话,只怕皇上这残暴的名声就会留下。” 许绎心有些惊讶,她忍不住问道:“难道清溪这会还顾念着皇上的名声?” 一个亲手将自己的丈夫砸成重伤的人的名声? “虽说命令是皇上下的,可到底是为了恪王爷,清溪只是不愿皇上借以给恪王爷诊治的借口徒造杀孽罢了,”谢清骏摇着头说道。 许绎心这会轻吐了一口,她心疼地说道:“真是难为清溪了,如今都这个时候还有顾念着这么多。” 不过许绎心却还是在担心陆庭舟的伤势,她看着谢清骏轻声说道:“我在外出行医中,就曾遇到一个疑难杂症,伤者便是不小心后脑摔倒在了石块上,从此他就再没醒过来。可是他依旧还有呼吸还有生命体征。” 谢清骏转头看着她,许绎心点了点头,艰难地说道:“这样的病症并非个例,在医书之中就曾经记载过不少。” 所以这也就是许绎心一听陆庭舟是伤在脑子上,这般担忧地原因。 谢清骏何曾不知,所有人千宠万宠着长大的女孩,出嫁不过月余就要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忍不住想起她抱着自己哭的模样。 不知此时她是不是也在恪王爷的床头默默地抹眼泪呢? ********** 昭和殿中,往来的人就连脚步声都轻又轻,如同怕吵醒殿内的人一般。 此时在内殿中,穿着简单宫装的女子,正用帕子替躺在床上的人擦脸。待擦完脸后,她将帕子递给身后的宫人,便开始替他放松手臂肌肉。 虽说如今陆庭舟才昏迷三日,可是谢清溪却让太医教了她推拿之术,但她怀疑自己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估计对他应该没什么用途吧。 不过这会谢清溪摸着他的脸蛋,看着他依旧英俊异常的面孔,突然轻笑了一下,声音甜美又轻柔地说道:“今天汤圆又吃了好多肉,没你看着我,我觉得我好像有点管不住他。” 谢清溪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处就是被玉石笔山砸开的伤口,可就是的伤让他一直没有醒来。 其实她从心底觉得他是真的累了,每天和这些虚伪的人在一块,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虚以委蛇的事情,他一定很累吧。 她伸手握住陆庭舟的手掌,忍不住抬起他的手,让这只温暖宽厚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脸颊,可下一刻,她眼睛突然睁大,盯着面前的人。 待她正要说话时,就听一片脚步声朝里面正来。 太后在身边宫女的搀扶走了进来,她看着坐在陆庭舟床边的谢清溪,面带慈爱地问:“庭舟今日怎么样了?” “早上的时候喂了一次药,不过只喝下一小半,”谢清溪将那只手轻轻地放回床榻上,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好孩子,难为你了,”太后看着面前面容平和的谢清溪,先前几乎还不能相信她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会这般平淡,可这几日昭和殿的消息不断传回寿康宫,看着她进退有度的模样,太后反而是心酸的安心。 “母后千万别这么说,王爷不过是暂时昏睡而已,我相信过两日他就能醒来了。若是王爷醒来后,直到母后一直为他担忧,只怕心里也会愧疚的,”谢清溪站在太后面前,她穿着浅草色绣穿花蝴蝶宫装,面容温婉动人,微微弯着的脖颈柔软又白皙,可是那弯曲的弧度却透着一丝倔强。 若是先前太后还对这个儿媳妇有一丝不满,可是这会谢清溪不吵不闹地大气作风,倒是让她心里头颇为受用。虽说是皇帝将陆庭舟砸伤的,可太后终究还是希望这兄弟两人不好出现嫌隙才好。 “好了,你陪我出去坐坐吧,让宫人先照顾庭舟,”太后柔声说道。 谢清溪低头应了声是,就上前搀扶着太后的手臂,两人携手去了外间。 待两人都坐下之后,太后瞧着周围的人一眼,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恪王妃说说贴己话。” 等宫人鱼贯退出后,太后这才看着谢清溪的面容,轻声说道:“我听说你昨晚在这里守了好久才睡下。” “太医说王爷这两日便能醒来,所以我想让他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己,”谢清溪低头轻声回复,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还带着一份羞涩,似乎是因这样的小心思而不好意思。 太后点头,“你们小夫妻间还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当是如此。” 谢清溪只抬头冲她笑了下,倒是太后忍不住叹息说:“这会是皇上对不起庭舟,原本是皇上父子之间的事情,倒是累得他受伤。” 太后说到此处,似乎是说不下去了。 反倒是谢清溪摇了摇头,语气坦然地说道:“皇上是君,王爷是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爷能替皇子们挡住玉石,是对皇上敬忠。” 太后愕然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谢清溪,半晌才犹如恢复理智般,看着谢清溪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的想法?” “母后,这不是我的想法,这是王爷的想法,”谢清溪抬头看着太后。 待许久之后,太后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了然,她摇了摇头,半晌才犹如自语般地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可当阎良跪在门口请求觐见的时候,太后让他进来,就见他跪在地上,声音还有些颤抖地说道:“太后娘娘,方才皇上下旨了。” “什么旨意,”太后轻声问道。 “封林氏为贵妃,赐住永和宫,”阎良不敢抬头看太后。 谢清溪在这一刻几乎有一种冲动,是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她觉得自己的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愤怒了。 她的丈夫至今还昏睡不醒,可是作为亲哥哥的皇帝,居然可以转头就让人入宫,赐住永和宫,封贵妃位。 谢清溪转头对太后轻声道:“恭喜母后,又要喜得皇孙了。” ******** 永和宫中,林雪柔打量着这四周的摆设的,那样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内帐幔堆叠,窗棂被支开,轻风拂过就将门口的纱幔吹起一角,触目可及都是层层的锦绣,那样繁复迤逦的妆蟒。 所有的宫人都跪在自己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叫自己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林雪柔觉得这就象是做梦一样的。她如今快到三十了,她曾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就是个低贱的商人妇而已,可谁会想到,她有这样的大造化呢,谁又能知道她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是呀,尊贵,林雪柔细细地摸着身边的妆蟒,绣的可真是精致繁复,这样好的东西,她也就只有在苏州的时候,萧氏的院子里头看到过。 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爹娘都没了,天都塌了一般。奶娘带着她去投靠表哥家中,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奢望,她就想做个安静的客居小姐,若是表哥表嫂能怜惜她一番,给她找个殷实的婆家嫁过去便是了。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被送到安庆谢家,谢家的人可真多,一房又一房,可不管哪一房的人都不喜欢她,就连亲舅舅和亲外祖都不喜欢她。因为她娘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她娘险些坏了谢家的百年声誉,险些让谢家所有的小姐脸上都蒙羞。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没人能压在她头上了。 太后匆匆离去,谢清溪并不想知道她究竟去干嘛,她却只是为陆庭舟不值得。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谢清溪握着陆庭舟的手轻声呢喃,她说:“这世上谁都不能羞辱你,谁都不可以。” 在林雪柔入宫的第二日,京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以至于全城都沸腾了。有人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而在他死前,曾在城楼之上大声疾呼,暴君不仁,夺我妻儿。 他站在城墙上的时候,底下站满围观的人,当时所有人都看见这个男人绝望地扭曲的面容,听着他大声高呼,自己本是一介商贾,却因妻子美貌就被皇帝强占,如今已落得家破人亡之境地。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上了城墙的,当时城门守卫官一听他在污辱圣上,便派人去城墙之上捉他。可就在兵丁靠近的时候,他一跃站在城楼之上,就从上面跳了下来。 甚至有人说,他临死的时候还在大声呼喊,暴君不仁,夺我妻儿。 先前皇帝要纳林雪柔入宫还只是在官僚阶层流传,如今就连街上的三岁孩童都知道,皇上为了抢人家的老婆,把人家都逼死了。 因为就在皇帝在宫中震怒,要抄这张梁的家时候,京兆尹却率先得到举报说,有灭门案发生,结果一去调查才发现死的就是今天跳了城墙的人。 京兆尹知道这可牵扯到皇家,不敢再多查,迅速进宫面见皇帝。 不过一日间,皇帝就成了残暴不仁的昏君,而林雪柔成了褒姒、合德之流的奸妃。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心宽体胖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暴君不仁, 夺我妻儿。 这八个字犹如龙卷风一般, 从城门口一直刮向整个京城, 几乎全京城的老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皇家的热闹谁都愿意看, 特别是这样的桃色新闻, 简直是让百姓打了鸡血一般。 没多久张家惨遭灭门的事情, 就传了出来, 听说就连都一个没放过。虽说这事旁人不知道,可能在京城这么光明正大杀人的,岂是一般人敢干的事情。 所以百姓纷纷议论, 这只怕是那位的手笔。 “可不就是嘛,敢和天作对可不就是一个死字,要我说大丈夫能伸能屈的, 何必为一个留不住的女人这样, ”说话的人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 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 旁边立即有人反驳:“夺妻之恨犹如杀父之仇, 怎么就能这么算了。” 这人说完, 旁边两人也点了点头, 表示这话才在理呢。况且这可是明晃晃的一顶绿帽子, 谁带着头上不憋屈了。 先前那人冷哼了一声, 朝着外头看了一眼,说:“忍不了一时之气,那就象那人一眼, 从城楼上跳下来, 脑袋摔碎了,最后还拉上一大家子垫背。” “什么一大家子垫背,这又是个怎么回事?”旁边的人一听这话,便连声问道。 此时茶楼上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这几人说话呢,看这架势定是知晓不少内幕之人。只见那人得意一笑,便道:“我家有个亲戚就住在那张梁家附近,听说昨个京兆尹上门了,那一家子连着仆从一个都没剩下,惨,惨,实在是太惨了。” 这人摇头晃脑地,不过说话间可不觉得这个张梁有什么可惨的,顶多就是看看笑话而已。 “这事我也听说了,京城乃天子脚下,敢在天子脚下这么杀人的,”旁边一个人也是摇头,表示实在是不敢苟同,可见皇帝这等行事,让不少百姓都觉得心寒,只是惧怕帝王威严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罢了。 此时众人都沉默不语了,这处茶馆是京城最热闹的茶馆。本朝民风开放,朝廷对于百姓论的管制也并不严格,因此就算时常有人在茶馆中,高谈阔论政事都不会有碍,而且在这处茶馆因有不少对政事颇有些见解的文人会来,时常还会有辩论赛,因为对于茶馆生意一直很好。 只是楼上人的高谈阔论刚停止,就见穿着京兆尹衙役官服的人闯进了茶馆,直奔着二楼。领头的人朝着方才在讨论城门跳楼案和灭门案的人看去,挥了挥手,后面的衙役就扑了过去,将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四个人抓住。 其中一人立即高喊:“我们没有犯事,你们为何要抓我们?” “没有犯事?”领头衙役冷酷地扫视了这四人一眼,哼笑一声:“你是没犯事,你是犯了口业。” “带走,”领头人见四人都被制服了,一挥手就让身后的压抑跟着他们离开。 待走到楼下的时候,茶馆掌柜正躲在柜台后面,领头人朝着楼上看了一眼,大吼一声:“京兆尹怀疑这间茶馆有非法活动,有人在茶楼里头诬陷圣上,藐视朝廷,不想跟我去京兆尹都赶紧给我滚。” 虽然这人说的嚣张,可是楼上的人还是很快地就跑了下来,没一会楼上楼下都跑光了,就剩下掌柜和店小二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 领头人朝他们两看了一眼,鄙视地一挥手说道:“带走。” 而这样的场景,在京城很多茶楼都能看见,不少人都被压着往京兆尹去了。一路上的人指指点点,京兆尹的人也不在意,只大喇喇地压着人往前走。 今日是大朝会,朝臣早已等在门口,这会京兆尹府尹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说实话,这事虽是皇上吩咐的,可这要是让内阁的几位老臣知道,只怕他这顶乌纱帽也带不稳了。 如今皇上不爱问政事,等闲事情都是由内阁代为查看,再分门别类将折子分为紧急、重要的,这样皇上可以迅速地看了一些重要的折子,或者是替内阁选定他们拿不准的折子。 等大朝会一结束,整个朝廷都知道今天皇上干了什么事情。 谢舫等人都在内阁办公的地点文渊阁,谢舫看了一眼首辅许寅,轻声问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今皇上采用这般雷霆手段,只怕会收到适得其反的作用啊。” 许寅虽然和谢舫不对,可这会他也忍不住点头,皇上这一招确实是昏招,也不知是哪个废物给皇上出的主意。 虽然皇帝先前行事也颇为荒诞,可到底在民间的风评还算不错。皇帝宠幸道士和和尚,大肆修建佛庙和道观,反而是让百姓多了两个可以上香请愿的地方。 可这会事情实在是太恶劣,就算皇上的声名难免都不得不受损。更何况,在京城之中居然还有灭门惨案出现,实在是影响太恶劣了。 可是不管是许寅旁敲侧击,还是谢舫晓之以理,皇帝的态度就是,这等贱民朕还不屑和他计较呢,死了就死了。不过皇上自个心里头也憋屈,人明明不是他杀的,可如今不管是这些朝臣也好,太后也好,都把此事算在了地上。 所以皇帝才会命京兆尹在十五日内迅速破案,找到真凶,还京城一个太平。 ******** 前头乱的一塌糊涂,后宫也同样热闹地很。就算外头都骂成这样了,可皇帝该去林雪柔宫里头,还照常去。 就连文贵妃都怀疑皇帝是被人下了降头不成,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对一个女子这么长情。特别是外头传闻都已经把皇上比作周幽王,把林雪柔比作褒姒之流。 文贵妃忍不住在心头呸了一声,就林雪柔那等风姿的,也想当祸国殃民的妖妃。可不管文贵妃如何吃味,那如流水般的赏赐还是进了永和宫。 昭和殿靠近寿康宫,因恪王爷在此养伤,皇帝为了怕人打扰恪王爷的清静,特别派了一队大内侍卫来保卫。 谢清溪原本向太后请旨,想将陆庭舟接回去休养。可是如今都过去了七日了,他还是没醒来,太后早已经没了先前的安心,日日发难责问太医院的众位太医,自然更不会同意让谢清溪带着陆庭舟回去了。 此时谢清溪正在用早膳,却听外面的宫人说,林贵妃娘娘到了外头,想要进来看看王爷。 谢清溪不由一怔,她来干什么。不过如今林雪柔身份再不是那个寄居在谢家的表姑娘,而是圣上亲封的贵妃娘娘,就连谢清溪这个王妃娘娘见着她都要行礼。 其实说实话,谢清溪对林雪柔倒是没有厌恶之情。不管陆庭舟受伤也好,还是被斥责也好,都是因皇帝而起。虽然林雪柔是那个起因,可这几日外头的传闻,她也有所耳闻,她在后宫的日子,只怕不会象表面上这么风光的。 因为光是因为陆庭舟受伤的事情,太后就会把这笔帐算在她的头上。 不过她也不会圣母地去同情林雪柔,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的路,说不定她心中此时也因为自己飞上枝头而高兴着呢。 谢清溪又喝了一口碧粳米熬制的粥,吃了点炒青芹,这等简单的菜越是考验厨子的功底。听说给她做饭的这个厨子,是太后娘娘特别赏赐过来的,专门伺候她的。 毕竟这会陆庭舟昏迷不醒,平日除了喝药之外,就只能喝些流质的东西。谢清溪怕他营养不良,这几日天天让人给他熬制人参乌鸡汤。 “王妃,贵妃娘娘就在门口等着呢,”朱砂忍不住说道,林雪柔来谢家的时候,朱砂年纪也还小呢,根本不记得这位,所以这会她有些忐忑不安。 谢清溪倒是不管,又夹了一个生煎包,包子上头洒了一点葱花,下面被煎得又黄又脆,咬下一口皮特别的劲道,里头的肉馅调制的更是好,肉是最上等的精肉做的,剁得碎碎的调位料放得恰到好处。 生煎包子也是江南的特色小吃点心,一个大大的平底锅,包子从锅的边缘开始摆放,一圈又一圈地,待要熟的时候,再上面洒点葱花提味。 谢清溪吃的津津有味,朱砂朝她看了一眼,这会也反倒不着急了,只垂手站在一旁。 此时一个雪白的身影从外头过来,谢清溪一瞧见它,就忍不住笑了,指着旁边空着的玫瑰椅便道:“汤圆,上来。” 汤圆轻巧地往上面一跳,两只爪子搭在圆桌边缘,一双大眼睛盯着上面就咕噜咕噜地看着。哟,还别说,这香味直朝它鼻子里头拱呢。 “你也想吃?”谢清溪看了它一眼柔声问道。 这几日陆庭舟未醒来,就连汤圆都有些吃不好睡不着地模样,每日谢清溪坐在陆庭舟床边的时候,它就蜷缩在脚踏上头,乖巧地待着,那模样看的谢清溪都心疼不已。 “待会我让人准备你最喜欢的肉好不好,这个包子你可不能吃,”倒不是谢清溪舍不得,只是这样人吃的东西,她总是不敢给汤圆吃。 待谢清溪吃完这个生煎包子,又将碗里的粥喝完,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此时旁边的丫鬟赶紧地上帕子,让她擦嘴,后头端着漱口水的人也站到了朱砂的旁边,朱砂将金盏递给谢清溪,她喝了一口轻轻地吐在盆里。 她如今虽不和太后住在一个宫里,可是行事却是一点都不会踏错,这宫里头只怕都是她老人家的眼线,所以她在陆庭舟床榻边说了什么话,太后都会直到的一清二楚。 待她不紧不慢地收拾妥当之后,这才扶着朱砂的手臂,轻声道:“走,咱们这会去会会贵妃娘娘吧。” 此时宫门已大开,林雪柔带着丫鬟就站在丹陛上,旁边是汉白玉砌成的栏杆,阳光照射过昭和殿的屋脊,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更加璀璨辉煌。 “不知贵妃娘娘嫁到,有失远迎,”谢清溪走到林雪柔的跟前,微微一屈膝,没等林雪柔叫起,她自个就先站了起来。 林雪柔身边跟着的都是皇帝亲赐给她的宫女,而此时站在她身边的一个两鬓有些灰白的嬷嬷。待林雪柔开口笑道:“瞧你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贵妃娘娘,”林雪柔正要和她叙旧呢,旁边的嬷嬷突然打断道:“方才王妃娘娘给您行礼,按着宫里头的规矩,你也应该给她还礼的。” 林雪柔略有些慌张,不过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笑道:“本宫刚入宫不久,对宫里头的礼仪还不熟悉,多谢容嬷嬷教导。” 是的,站在林雪柔身边的嬷嬷就是从前教导过谢清溪的容嬷嬷。不过谢清溪瞧着容嬷嬷不苟笑的面孔,觉得只怕林表姑在她手底下,比自己可难多了。 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太后娘娘赏的。 “不知贵妃娘娘过来有什么事吗?”谢清溪问道,她显然是一点也没有邀请林雪柔进去坐坐的意思。 好在林雪柔这几日见着后宫的不少妃嫔,再尴尬的事情都遇到了。她自觉自己已吃了这样多的苦,如今就是再看些白眼又有何妨呢。所以她反倒是一点没将谢清溪的冷待放在眼中,反而是有些可怜楚楚地说道:“我听闻恪王府重伤,特备了礼物过来看看王爷。” 谢清溪盯着她看了半天,所以现在这位林表姑是太天真了,还是心机已经深到不可测了。难道她不知道陆庭舟为何而受伤吗? “娘娘是皇上后宫妃嫔,王妃是外男,如今王爷在皇宫中养伤本就皇上格外开恩,所以不敢劳烦贵妃娘娘,”谢清溪不冷不淡地拒绝。 就算在寻常宅门中,小叔子受伤了,难不成大哥的姨娘还能拿着礼物上门去看望不成。 陆庭舟受伤之后,文贵妃、德妃还有成贤妃都派人送了重礼过来,而几位皇子也纷纷过来看望他。但是象林雪柔这样,自个提着东西巴巴上门的,可还真是头一个。 “娘娘是千金之尊,如今又怀有皇嗣,实在不该过分劳累,所以娘娘请先回吧,”谢清溪口吻不清不淡,不过态度却是坚决地拒绝。 好在没多久,就见里面窜出一只白色的狐狸,扑过来就是咬着谢清溪的裙摆,想将她往殿内拉。 “王妃娘娘,王爷醒来了,”只见齐心一路小跑出来,脸上满是惊喜和振奋。 谢清溪顾不得林雪柔,一转身就进去,她提着裙摆到后面几乎是在小跑。待她到了床榻边,就看见陆庭舟睁开眼睛,他脸色苍白,可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却还是露出了笑意。 “庭舟,”谢清溪半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就是扣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地流下。 虽然知道他不会有事,虽然知道他会醒来,可是看着那样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的他,谢清溪在心底还是难受的要命。如今见他再次睁开眼睛,她只觉压在胸口那块大石,此时真的落下了。 “我饿了,“就在谢清溪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时,就见床上的人可怜兮兮的说道。 谢清溪板着脸:“活该。” “媳妇,”陆庭舟再次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道。 谢清溪这才破涕为笑,抽抽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 “对不起,”陆庭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就在谢清溪忍不住想扑进他怀中大哭一场的时候,就听陆庭舟淡淡地问:“媳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胖了?” 谢清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地问:“真的吗?” 陆庭舟点了点头,有些痛心地说道:“你不是说担心我的吗?” “就是担心,所以吃饭的时候,才多吃了两碗,”谢清溪脸一下涨红了,她这面色红润的小模样,好像真不象担心死了的样子。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夺妻案上 > 第一百八十章 直到后面谢清溪才发现, 陆庭舟转移话题的功力实乃是一等一的高, 方才她还想着要怎么和他算账呢, 昏睡这么多天害她如此的担心。 结果他淡淡的一句, 媳妇你好像胖了, 让谢清溪就顾着摸自个的脸了。 这尴尬的…… 没多久皇帝和太后都得着消息了, 原本林雪柔也想进来瞧瞧的, 可是在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住了。门口的两个太监是太后派来的,为的就是防止不长眼的过来打扰陆庭舟。 所以皇上来的时候,林雪柔还站在门口呢。 “臣妾给皇上请安, ”林雪柔一见着皇帝,就盈盈一拜,风姿犹如弱柳一般, 别带如水的风韵。 皇帝见她在此处, 先是一惊,接着便问道:“你怎么在此处?” “臣妾听闻恪王爷昏迷, 便想来看看恪王爷, 毕竟臣妾也算是王妃的娘家表姑, ”林雪柔说话柔和又细腻, 那嗓音犹如加了蜜一般, 丝毫不见那日在重元寺中她与谢清溪炫耀时的浮躁。 她同皇帝在一处, 也算是多少摸透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样柔弱如柳般的身姿才最让他迷恋吧。 皇帝点了点头,他知道林雪柔和谢家的关系, 不过如今太后对她太过厌恶, 皇帝也怕她在此处碰着太后,便道:“如今恪王爷刚刚醒来,只怕恪王妃也没有时间招待你。你先回去吧。” 林雪柔一听皇帝的话,便知道她再留在此处只会徒惹是非,便赶紧福身准备离去。 谁知刚走的时候,就碰见匆匆而来的太后。太后正下了撵驾,旁边的宫人扶着她一路过来,就看见林雪柔正准备离开。 林雪柔一见太后,便是一惊,立即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谁知太后竟是没瞧见她一般,扶着宫人的手,径直地走了过去,林雪柔面色一白,可却不敢起身。 待太后走到皇帝的身边,皇帝立即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母后。” “有人来给我回报说,小六已经醒来了,看来皇帝也得着消息了,”太后睨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说道。 皇帝自知理亏,讪笑着说道:“儿臣一听了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 太后朝他看了一眼,心中嘲讽一笑,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待进去时候,就看见谢清溪在吩咐宫人:“去膳房里头吩咐师傅,就弄些早上的碧粳米粥来,再来个清蒸肉末蛋,这个绵软正适合王爷吃。至于旁的,你让师傅看着办,只说王爷刚醒来,太硬太油腻的就不要上了,只管弄些清淡的东西。” “见过皇上,母后,”谢清溪见皇帝和太后进来了,立即便躬身请安。 太后见她正张罗着给陆庭舟弄吃些,她听了一下,也是点了点头。先前只当她是个小姑娘,总觉得不会照顾人,如今看来倒是她错怪了谢清溪。这些日子来,陆庭舟昏睡不醒,她在人前一句抱怨都没有,只管照顾着陆庭舟,晚上却躲起来偷偷的哭。 太后点了点头,立即说道:“你也别忙了,吩咐这些宫人就是了。如今庭舟刚醒来,你也进去多陪陪他。” 太后和皇帝进了内室,就看见陆庭舟正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面色虽有些苍白,可是人醒了过来,就一切都好了。 陆庭舟一见他们进来,便想起身,皇帝赶紧压着他的手臂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躺着便是了。” “礼不可废,不过臣弟躺了好些日子,如今只觉得浑身无力,便是想给皇兄请安,这腿也使不得劲,”陆庭舟苦笑了一下。 太后立即着急道:“你不过是躺的有些久了,待会弄些吃食,等身上有了劲自然就能起身走动了。” 皇帝一听也点头,立即转头问谢清溪:“太医呢?怎么还没过来?” “我已让宫人去请太医了,估摸着也该来了,”谢清溪低头说道。 太后一听,脸上的喜气立即冲淡了些许,露出怒色便冲着身边的阎良道:“你亲自再去太医院走一趟,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太医忙什么呢,恪王爷刚醒来,竟是来的比我和皇帝还慢。” 阎良得了令赶紧就去了。 皇帝又是一阵尴尬,心里暗骂这帮太医不省心。 “皇兄和母后也别担心,如今我既醒来了,自然不会有碍的,”陆庭舟又是安慰太后,可是太后看着他的两颊似乎都消瘦地凹陷了进去,心里头哪能不心疼。 倒是皇帝这会看着太后,轻声道:“母后,儿臣能和六弟说会话吗?” 太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对谢清溪道:“你陪哀家出去坐坐。” 谢清溪赶紧扶了太后出去坐着,两人是在昭和殿的正殿坐着,太后坐在上首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谢清溪则坐在下手。周围站着的宫女都默默垂首,一时大殿寂静无声,只怕此时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动。 最后还是太后开口问道:“那林氏今个来干什么?” “臣媳也不知,贵妃娘娘只说听闻王爷病了,就过来瞧瞧。不过因着王爷到底是外男,臣媳便没请贵妃娘娘进来坐,然后里头就说王爷醒了,”谢清溪一五一十地说道。 “不知规矩,”太后听完只冷冷地说出四个字。 倒是里头的皇帝看着陆庭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半晌才说:“小六,皇兄对不起你啊。” “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是意外罢了,”陆庭舟微微扯起唇,只是他实在是浑身没力气,就算是笑都不得劲般。 皇帝到底是一国之尊,即便是错了,这会就算是说对不起,那也是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说。 “你不怪皇兄便好,咱们是亲兄弟本就不该为这点小事生分了,母后这会也将朕好生说了一通,”皇帝有些苦恼地说道。 其实皇帝这几日确实也不太好过,以前他虽然不爱处理政务,可内阁在正常运作,整个国家都井井有条地运作着。可这几日,先是林雪柔的前夫在城门口跳楼自杀,又是他一家被灭门,京中都有谣传说是皇帝下令灭了他满门。 要这事真是皇帝做的,倒也罢了,可如今还真不是他做的。这黑锅居然能扣到一国至尊的头上,皇帝自然是恼火不已,可是他虽给了京兆尹十五日的时间,可一半天数都要过去了,京兆府尹那边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呢。 “皇兄只管放心,母后只一时担心罢了。臣弟定会和母后好生说,这不过是意外罢了,皇兄也并不想砸伤臣弟的,”陆庭舟微微一低头,如墨般的发丝披散在宝蓝的大迎枕上,白皙如玉的脸颊,此时因脸色苍白,越发地白如雪。 “那好,你好生休息,明日皇兄再来看你,”皇帝见陆庭舟没有任何异常,便放心下来。 待他走后,太后便进来了,谢清溪依旧在外头候着。她瞧着那抹明黄的影子,慢慢地消失在台阶下,嘴角扬起一抹冷意。 太后心疼地摸了一下陆庭舟的手,原本就修长的手指,此时越发地消瘦,就连手背都隐隐地露出骨骼的形状。 “你瘦了,”太后嗫着唇,颤颤巍巍地说着。 陆庭舟摇了摇头,轻笑说道:“儿臣只觉得象是做了一场梦般,如今也只是一梦醒来罢了。” 他乌黑的发柔顺地滑在肩头,原本疏离淡漠的眉目,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柔和。大概是这样的大梦一场方醒,他身上的冷淡都还未苏醒一般,眉宇只散发着醉人的柔和。 太后放佛又瞧见那坐在自己膝上的一点点小人儿,一直隐忍地眼泪,忍不住落下。 “母后不要再哭了,若是惹得母后哭了,倒是儿臣的罪过了,”陆庭舟温柔地说道,他的声音犹如汩汩流动的泉水,温柔悦耳地能抚平心头的悲伤。 只要他愿意,这世上就不会有厌恶陆庭舟的人,因为厌恶他,你就相当于厌恶这整个世间一般。 太后对他心疼都来不及,此时又听他这般,这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她轻声说:“你皇兄今次并不是故意的,你心里可不要有怨。” 虽对皇帝失望,可太后终究还是不愿自己的两个儿子生分了。 陆庭舟淡淡一笑,道:“母后重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且不说今日儿臣醒来。即便他人儿臣醒不过来,那也是皇上的恩典。” “不,”太后又听到这句话,心头忍不住冷颤了一下,她又想起那日谢清溪和自己说的话,她说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所以在庭舟的心中,皇上随时都会杀他是吗?太后忍不住问自己,皇帝会杀他吗?可是当心头出现那个答案时,太后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太后抬眼看着面前的儿子,即便此时他还依旧孱弱,可身上的气韵却还是掩藏不住般地,即便他只是淡淡地躺在这里,这清贵之气依旧不减分毫。 其实比起皇帝,小六才更具有帝王之气吧,从容、淡定,不为外人所影响的坚定,一往无前的执着。 在这些年来,每每看见越发出色的陆庭舟,太后都忍不住地再后悔,为何当年不再等一等,等小六长大了。或许以先皇对他的喜爱,帝王之位定也不会落在旁人的手中。 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 可是如今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陆庭舟见太后面容游移不定,便轻声安慰道:“母后不用替我担心,日后儿臣更小心些便是了,毕竟儿臣和皇兄是亲兄弟。” 更小心些,亲兄弟,太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待过了一会,膳食准备好了,谢清溪让人搬了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到这边,亲手喂他吃了一碗碧粳米粥。陆庭舟大概是真的饿了,一小碗粥一会就吃完了。 他抬眼朝谢清溪看了一眼,只见谢清溪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能再吃了,先前太医来也说过,如今只能喝些汤,可不能吃太多。” 好在这会太后已经回去了,要不然瞧着陆庭舟被她饿成这样,指不定得多心疼儿子呢。 “媳妇,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待陆庭舟吃完东西后,便握着她的手,期待地问道。 谢清溪看他这会跟个小孩一样,便摸了摸他的头,玩笑般地问:“该不会是那一下把脑子砸出个坑吧,你居然和撒娇。” “这算是撒娇吗?”陆庭舟立即板着连严肃地问。 谢清溪笑得灿若桃李,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算。” “那亲亲媳妇,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陆庭舟这会是真的笑开了,眉眼如染上一抹桃粉般,连声音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惑。 “我瞧着你在宫里住的挺开心的,咱们就在宫里再住几日吧,”谢清溪还恼他一昏迷就是这么多天呢。 陆庭舟突然扯了下她的手臂,将她带着压在自己的胸口处,谢清溪挣扎着想起身,她是怕他如今刚醒,自己万一把他压坏了可怎么办。 谁知她越是挣扎,陆庭舟抱着她的手臂箍得就越发地紧,那隆起的手臂肌肉,让他方才的羸弱感一下子就消散了,柔弱这几个字,可是恪王爷沾不上半点关系。 “你说的对,咱们现在还不能走,”陆庭舟轻轻一笑。 ******** 大皇子如今日日担惊受怕,明明陈先生说只要杀了姓张的,到时候在再京中传些谣。到时候他便可到父皇面前告状,说二皇子对皇上怀有怨怼,杀了张梁,还在京城中散步谣。 他是让自己埋在二皇子府里最深的那根钉子去做的,可是怎么如今张梁却跑到了城楼上跳楼,而且临死前居然还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 至于张梁满门被灭口,大皇子就更加害怕,他总觉得这事不是冲着皇上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陈先生这两日还没回来,待他回来之后,大皇子眼中闪出冷酷的光,只要陈先生永远都不能开口,就再不会有人知道张梁的事是他做的了,甚至他还能栽赃到康王身上。 一想到此,他朗声喊了站在外面的人,待宫人进来后,他急急地问道:“陈先生呢,还没回来吗?” “回主子,陈先生说是去拜访旧友了,要再过两日才能回来,”这人是自小伺候宁王的宫人。 大皇子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他暗自有些不安,难道陈先生已经察觉自己要杀他了? 陆庭舟在能下床走路后,便向皇帝明,想要回王府休养,长留宫中实在是不合规矩。 如今他身体康复了,皇帝只稍作挽留便让他回王府去了,不过却是赏赐了成对的滋补之物,还派了两名太医跟着他一块回府中。 不过随后,恪王又上折子身体不适,想前往近郊锦山休养,帝允。 正德二十二年,七月,康王向皇上告密,宁王利用张梁在城墙上散步谣,后杀张梁一家二十七口人,以损圣誉。 皇帝闻,立即派人前往宁王府搜查,在宁王府中搜出宁王与张梁的书信往来,信上宁王对张梁说,夺妻之恨不可消,吾愿助你消这心头之恨。 “逆子,逆子,”皇帝看着信上的内容,霍地就将信扔到了地上,而此时跪在地上的许寅和谢舫都默不作声,而康王则跪着爬了两步。 待他到了皇帝的脚边,伏在地上痛苦道:“儿臣知父皇心中难过,可还请父皇保重龙体,万不可伤心太过。大哥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 谢舫和许寅都没做声,只听到康王跪求皇上要保重龙体的声音。 “来人,叫曲和过来,”皇帝喊道。 谢舫心中一惊,曲和是执掌紫禁城上直侍卫军的统领,负责紫禁城的守备问题,乃是皇上的京城。此时皇上召他前来,只怕是为了对付大皇子。 此时康王府已经被皇上派人秘密监视了起来,王府之中不准出也不准入。 待曲和回来后,皇帝看着他好久都没说话,待过了许久之后,才命道:“允治连同外人怨怼皇父,实乃不孝,诛杀无辜满门,实乃不忠。今革除其宁亲王爵位,交宗人府审查。” 康王跪在地上,忍不住颤抖,显然也是没想到他不过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竟将这么多年来的对手打落了地狱之中。 此事便是记载在大齐史书上的“夺妻案”,也正是从此开始诸皇子之间的党争更加激烈。 外面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可在锦山的恪王别院中,却是一派的宁静祥和。 此处园子乃是皇帝赏赐给陆庭舟的,不过他甚少来住过,今日再来,谢清溪见园子居然连名字都没有,便立即叫着要给园子起个好听的名字。 不过名字还没想出来,谢清溪就想着去跑马。陆庭舟早在宫中的时候就好了,别说现在跑马了,就算让他去打猎都是一把子的力气。 以前谢清溪跑马那就是谢家庄园里头圈了一块地,在里头撒欢就行。可这会她问清楚之后,才叫咂舌呢,这庄子大不提,这外头连着好几个山头和山脚都是属于这园子的地界,也就是说这么大一块地,都是属于陆庭舟的。 而这片地连起的是成王的庄子,不过成王家的庄子远没有陆庭舟的大,估摸着也就他的三分之一而已。 不过最让谢清溪开心的是,连着她院子旁边的院子,三间屋子什么都没放,两间屋子全被打通成了一片水池。她看见都震惊了,所以这是最早的室内游泳池吗? 而且这池边还特别砌了台阶,你要是不想游泳就可以坐在台阶上头玩水。 谢清溪一高兴就要拉着陆庭舟玩水,结果却被陆庭舟借口要到前院有事。 要是平日谢清溪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会吧,她看着陆庭舟离去的背影,心里头那叫五味杂陈的。 之前太医便说陆庭舟只怕会有后遗症,一开始谢清溪还没在意。可是一直到回了王府,如今又到了庄子上,她才发现这几日两人睡在床上都是规规矩矩的。两人睡觉就象小学生一样,居然是拉着小手一块睡着的。 要知道陆庭舟没受伤之前,何曾忍过这么长时间不和自己胡来。 所以方才她特意问陆庭舟,想让他陪自己一起游泳,谁知他居然借口前头有事就离开。 谢清溪坐在台阶上,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池水,而水里倒映的人依旧是国色天香,美的不可方物。 她握了握拳头,忍不住心里想着,要她怀疑的是真的,那这种事情确实是尴尬,毕竟这也关系到陆庭舟的男性自尊,谢清溪也不能开口问,她总不好直接说,小船哥哥,为什么你最近都不好我玩摇啊摇,是不是你不行了。 要是她真问出口,日后只怕就不用做人了,估计连陆庭舟都得笑话她思春。可这事要是放在平时,她一点都不在意,但是这会正是陆庭舟受伤醒来,所以她就怀疑这是不是就是太医所说的后遗症。 谢清溪在现代的时候知道,有些人大脑受损严重的话,会影响到四肢的协调性。她一个同学因跟人打架被人用铁棍子砸在脑袋上,她去看望过他一次,吃饭的时候手都是哆哆嗦嗦的,说话的时候甚至还流着口水。 所以她这才害怕,陆庭舟是真的留下了什么隐疾。毕竟要真是那方面的问题,以他骄傲的性子,肯定不会和太医说的,更不和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所以谢清溪叫了齐心过来,可是问来问去就是没问到重点上,待过了半天,还是挥手让他离开了。 晚膳的时候,谢清溪特地让人煲了冬虫草炖乳鸽汤,她查了医书见冬虫草有滋补壮阳的效果,所以便让人做了。她也不好意思做什么牛鞭汤,这种也太明显了。 待晚上陆庭舟正在书房里头看信,一切进展都如他预期的那般顺利。齐心就进来了,后头还跟着朱砂,陆庭舟一抬头便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王妃有事?” “王妃见王爷近日颇为操劳,便让奴婢送些汤水过来,”朱砂低头说道。 陆庭舟有些诧异,看了齐心一眼,就见他垂着头没说话。他笑道:“你便放在这里吧。” 朱砂赶紧放在案桌边上,告退的时候又道:“王爷,这汤是娘娘亲自熬的,娘娘说趁热好喝。” 朱砂出去的时候,脸上还是红的,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可真是够蠢的,说什么不好居然说那汤是小姐亲手熬的。 不过她见这是谢清溪头一回给陆庭舟送宵夜,所以想替谢清溪在陆庭舟跟前搏一回贤妻的名声。 此时书房里头,就剩下陆庭舟和齐心两人,他低头看了眼面前青竹白瓷罐,忍不住轻笑一声。 齐心一抬头就看见王爷摸着那瓷罐,他赶紧上前,笑道:“王爷要是想喝汤,奴才给你盛。” 待青竹白瓷小碗放在陆庭舟时,他一眼便瞧见里面的冬虫草,他涉猎广泛,所以自然知道冬虫草的疗效。他抬头看了一眼的齐心,立即冷笑问道:“说。” 齐心心肝抖了抖,麻溜一下就跪了下去。他没敢看陆庭舟,只轻声说道:“王妃娘娘,今个下去叫了奴才过去问话,只问了这几日王爷用饭香不香,睡觉可还好。” 陆庭舟这几天都是跟谢清溪一块吃饭的,吃饭这事自然犯不着去问齐心。至于睡觉……,陆庭舟一下子就顿悟了,可又是忍不住摇头,也不知这丫头脑子里想得究竟是什么,竟会往这处想。 陆庭舟此时既已知道了,就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喝汤。他一边喝还一边问齐心:“那你怎么和王妃说的?” 齐心如今都快吓死了,心里头直打鼓,他虽不知王妃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会既然王妃怀疑了,那肯定也是有问题,所以朱砂来送汤的时候,齐心很爽快地将人领了进来。不过这会陆庭舟问他,他肯定是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的。 所以他斟酌道:“奴才只说王爷吃饭还好,至于这睡觉,奴才就真不知了。” “滚下去,”陆庭舟没好气地看着他,要不是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恨不能都让人拉着他下去打个二十大板,不过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庭舟又叫道:“回来。” 齐心又赶紧回来,陆庭舟看了一眼桌上还放着的青竹白瓷罐,道:“这汤就赐给你了。” 齐心恨不能给他跪下了,这壮阳的汤赏给他,岂不是浪费了。不过碍于面前人的目光,他还是乖乖地把汤端走了。 谢清溪此时已经洗漱好了,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她正拿着梳子梳头发,正准备敷面时,就听内室的门被推开,月白一回头正准备请安,就听见清冷的声音吩咐:“你们都下去。” 谢清溪一转头就看见陆庭舟平静的面容,可是他眸子乌黑发亮,就像是表面平静的海面,内里早已经波涛汹涌。 她站了起来,轻声叫了句,六爷,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时,就见陆庭舟跨步而来,一下子便抱住了她。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热气,整个胸膛如同滚烫的烙铁般。 只见他低头一下便咬着她的脖颈皮肤,是用牙齿细细地咬,有一点刺痛,就在下一秒湿润的舌尖滑过那齿痕,又软又热刺激的谢清溪整个人都抖了下。 “听说我的王妃在怀疑她的夫君不能人道了?”陆庭舟就伏在她的耳畔,声音犹如裹着毒药般,危险又迷人。 “没,小船哥哥,你听我说,”谢清溪以为他是恼羞成怒,忍不住喊出最亲密的名字的。 可就在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横腰抱起。 ……………… 谢清溪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大红丹凤朝阳纱帐,都是骗人的。 旁边的陆庭舟一手撑着头,一手覆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忍不住将头埋在她的脖窝,轻声问道:“现在还觉得本王不行吗?” 待她睡着后,陆庭舟才抱着她去梳洗了一番,不过全程她闭着眼睛无力地靠在自己的怀中,别提多乖顺可爱了。这几日正值事情关键时候,所以他难免有些冷落谢清溪,却不知她是如何想到那方面去的。 待他抱着谢清溪回来后,便将她放在锦被之中,在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便起身出去。 等他换了一身玄色衣裳出现在前院时,就看见裴方已经等在那里,而长庚卫中许多人也安静地站在院子中。 “走吧。” 此时在京城郊外,一行三四人正骑着马往北而去,看样子是要远离京城。 不过很快,他们就勒住了缰绳,停在了官道之上,对面火光闪耀,十数个火把将夜幕都染成一片红色。 这边停住了,可对面的人却策马过来,其中一人立即低声喊道:“您先走,我们来挡住他们。” “你们不过是三人,对面最起码有四十人,你确定你可以以一挡十吗?”领头的人看着对面已缓缓而来的人,沉声道。 待对面这些黑骑缓缓而来,就见马上骑士皆穿着玄色衣衫,脸上覆着黑色面罩,只将眼睛露了出来。更让他们警惕的是,这些骑士胯下所骑的骏马,也是通体为黑,高大雄峻,各个都是千里良驹。 在距离他们数丈远的时候,为首的骑士突然勒住马缰,骏马长嘶一声便听了下来。而紧随着他的几十名骑士都纷纷勒住缰绳,骏马纷纷停住脚步,就连行军的队伍都没有丝毫的紊乱。 别说他们只有三人,就算是对方也只有三人,只怕他们都未必走得了。这是一帮训练有素地骑兵,这等的威武,只怕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我等乃是大同人士,因家中有急事,还望诸位行个方便,让开一条路可好,”这边领头的人恭敬地朝着领头的骑士说道。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险些绝倒,如今人家摆明冲着自己来的,先生居然还能说这样的话。 为首的人并未开口,就听对面又传来马蹄声,那是一匹马不紧不慢地行进的声音,可偏偏就是这匹马的马蹄声,好像传进了对面四人的耳中。 当那人走近时,骑士们从中间分开,自从给身后的来人让出了一条道路,可就算是让开路,这些骑士依旧整齐排列着。 当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出现在最前方的时候,对面为首的人在看清马上人的面容时,终究是脸色大变。 反倒是骑在马上的陆庭舟,看着对面的人,突然轻轻一笑。 他问:“我如今是该称您陈先生,还是成先生呢?”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双面庭舟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还称您陈先生还是成先生呢? 成是非看着对面的陆庭舟, 便是哈哈大笑, 待笑完之后, 他目露深意地说道:“看来陆氏皇族终究还有了不得的人物。” “成先生才是真人不露相, 君玄和你一比实在差的多了, ”陆庭舟骑在马上, 含笑说道。 成是非看着陆庭舟, 苏州的林君玄,如今站在他对面的陆庭舟,一切就好像转了一圈之后, 重新回到了原点。 “看来仲麟他们在辽关见到的,便是成先生你了,”陆庭舟问道。 成是非此时便知自己早已被盯上, 至于他的计划为何能这么顺利, 只怕也是因为他的计划正好符合他的心意吧。一想到这里,成是非忍不住便想笑, 他成是非从来自认算无遗策, 如今看来却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既然王爷早知道我来了京城, 为何不同我一见呢, ”他看着对面一身玄色衣衫的陆庭舟, 若不是那张白玉般的脸颊, 只怕整个人都隐没在这黑夜之中。 陆庭舟但笑不语,倒是成是非下一刻,朗声笑道:“当年在苏州我也是恪王妃的师傅, 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 只怕连王爷都该叫我一声师傅吧。” 成是非素来放纵不羁,便是如今明知深陷重围,不过依旧面不改色,该谈笑风生的,依旧还谈笑风生。 就这份气度,陆庭舟都要佩服他是个男人。不过成是非此人太过危险,他的存在就是对陆氏皇族的威胁。今夜无论如何,陆庭舟都不会放他离开的。 “从你蛊惑宁王将林雪柔弄进宫中开始,你就该明白,进局容易出局难,”陆庭舟轻声看着他说道。 成先生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突然轻笑了一声,他问:“那你知道张家满门被灭口是谁干的吗?” 陆庭舟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他身为陆氏皇族,自然知道这帝王之位有多诱人,特别是当你觉得你只差一步之遥便可以登上帝位的时候,你就开始变得不折手段,哪怕是弑父杀兄,你都在所不惜。 也许皇兄当年就是这样的吧,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却因为父皇的不喜,让他无限远离那个位置。 “我不得不说,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可真得皇帝的真传,”成是非看着陆庭舟冷声笑道。 一个林雪柔,生生将京城的这池水给搅浑浊了。 大皇子不过是想借住林雪柔压制二皇子的势头罢了,结果二皇子没有忍耐住,竟是纠集余下几位皇子一同前往乾清宫向皇上谏,这等行为无疑与逼宫。 皇帝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发现,二皇子对于皇子的影响居然都这么大了,更别提他在朝堂之中的势力。皇帝这些为何能这般悠然自得地忙着炼丹求长生,那是因为底下的皇子都年幼,没有人能对他的皇位有威胁。 可是他一直以为还年幼的皇子,却可以纠集这些兄弟,到乾清宫来给他施加压力,企图让他改变主意,所以他才会失态,才会失控地砸出东西,谁知却阴差阳错地砸到了陆庭舟。 而这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一般,皇帝对康王越发地不满,这种不满让宁王以为自己可以一次性地扳倒康王。 此时先前进让林雪柔进宫的陈先生,就成了宁王信重的对象,而陈先生告诉他,若是想彻底扳倒宁王,就要走险棋,下得了狠心。 于是宁王将自己的人手给了陈先生,原本只是说好杀了张梁一人,到时候再在京城散布谣,说张梁被人杀死的,到时候将这谣往皇上身上扯,必将会满城风雨。 而宁王便趁机进宫,在皇帝面前密说是康王杀死了张梁,是他怨怼皇上宠幸林雪柔而冷落文贵妃,因为杀了张梁,在京中散步谣诬陷圣名。 最后张梁确实是死了,但是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的,这效果比起他默默无闻地死去要好上太多。但是宁王坏就坏在,他相信了这个陈先生 陈先生,成先生…… 还没等宁王进宫告状,康王就抢先一步告状了。而此时皇帝正因为京中谣之事,生气不已,又看见了在宁王府中搜出来的密信,便坐实了宁王与张梁勾结的事情。也许皇帝并不需要知道,此事究竟是谁做的,他只是想要收拾这些不安分的儿子,让他们安生一点。 成是非看着对面的陆庭舟,笑道:“明日康王府中的幕僚,便会将面见大理寺卿,状告他杀害张梁满门。” 陆庭舟勒着马缰的手掌,一下僵硬住,他明白了成是非的意思,他这次不是针对大皇子一个人,他是要一锅将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打尽了。 若是二皇子杀害张梁满门的事情,真的被坐实,那他的下场就会和大皇子一样。一个是夺妻案,一个是灭门案,两案都构陷了皇上。 既然皇帝会因为张梁在城门上的话,而废除了大皇子的爵位,那么二皇子杀了张梁满门,皇帝照旧不会轻饶了他们。 局中局,线中线,陆庭舟看着对面单薄的人,突然从心底生出一层寒意。成是非要设这样的谋局,那么在皇宫中,在宁王府、康王府,毕竟都会有他的人在。 这样庞大的一个局,这其中将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呢,宁王、康王两府中,将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线,他真的只是一个看不惯官场虚伪愤而辞官的人吗? “如今我所做的,不正是帮了王爷您的忙,这也是王爷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吧,”成是非毫不在意地说道。 成是非见陆庭舟脸色未变,只轻笑一下,半晌才笑道:“若不是你突然昏迷,说实话我还真不敢放开手脚,只可惜我太想成事,还以为是天助我也呢,如今看来是你故意设局因我出来罢了。” 成是非对于自己最后功亏一篑,倒也不在意。 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他成是非并非输不起的人。 陆庭舟抽出腰间佩剑,剑身亮光犹如劈开这黑幕一般,他身后几十的骑士齐刷刷地掏出佩剑,一道道寒光在黑夜中闪烁,竟是耀得对面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今夜我必要留下你性命,”陆庭舟长剑一挥,直指着成是非道。 ******** 郊外的清晨空气都格外的清新,谢清溪长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就碰到旁边一个伟岸厚实的身体,她伸手摸了过去,手臂横搁在他的胸膛。 “醒了?”头顶上响起了一个略有些慵懒的声音。 月白纱帐并不能完全阻挡外头的光线,谢清溪先睁开一只眼睛,又在他身上蹭了蹭,慵懒又可爱地模样,将头顶上的人轻笑一声。 陆庭舟将她拖着拉了起来,伸手摸着她长长的头发,她墨色秀发养的真好,即便一身缭乱,可此时依旧是乖顺地披散在肩头。 “咱们该起身了,”其实这会已是辰时了,陆庭舟需要上朝的时候都得寅时初就起身。 谢清溪抱着他的脖子,娇娇地问:“相公,咱们再睡一会吧。” 陆庭舟赶紧将她整个人抱着放在身上,两人交叠在一块,谢清溪迷瞪着眼睛看他,看了半天又摇头。 他见她摇头,便好笑地拍着她的肩膀问:“你摇头做什么?” “我在书上看过,人在清晨醒来的时候是最难看的,可美人儿就是美人,我们恪王爷即便是清晨醒来,依旧好看地让人心动,”谢清溪说着还伸手去摸他的下巴。 “哪本书上教你的,我看你如今看的书都稀奇古怪地,”陆庭舟从不约束谢清溪,不过如今听她时不时地话外之,他还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该起身了,”陆庭舟霍地一下挺起腰身,谢清溪还懒懒地趴在他怀中,整个人就被他带了起来,她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这腰力未免也太好了些吧。 陆庭舟唤了人进来,朱砂和月白领着几个小丫鬟都进来了。陆庭舟并不惯让丫鬟服侍,所以如今都是谢清溪先服侍他穿好衣裳,再让丫鬟伺候自己更衣。 好在陆庭舟的常服纽扣虽也华丽,可并不难扣,她很快就帮他换好了衣裳。这边他在漱口洗脸的时候,谢清溪正在换衣衫,此时正值夏日,她穿的是薄纱一般衣裳,六层轻纱层层叠叠的,可就算六层叠加在一块也并不繁重。 早膳还是由谢清溪定的,说陆庭舟不挑吧,反正两人在一块,他都是跟着谢清溪吃的,从来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不过有时候谢清溪光顾着点了自个喜欢的,他呢,也不说话就挑他能下嘴的吃。 不过两人在一块也算是吃了一个多月的饭了,谢清溪多少摸清楚他这吃饭的习惯,反正口味都是江南口味,只要别太酸太辣太甜就成了。 “咱们今个吃完早膳去干嘛?”谢清溪觉得她到了庄子上就有点闲不住,总觉得非得找点事情做,才对得起来这庄子上一回。 陆庭舟见她兴致勃勃地,便说:“如今这天气太热了,咱们去钓鱼吧。庄子上的花园有一个湖泊,引得是庄外头的活水,里面养了不少鱼。” “这个好,我在永安侯府住的时候,就喜欢和我表姐在湖里划船,永安侯府的湖里还有莲花呢,一到了夏天莲叶能占满了半边池子呢,”谢清溪一提到这个心情就特别地好,还指手画脚地比划着。 陆庭舟知道她是真心喜欢,便让她快些吃饭,吃完了他就带着她去划船。 谢清溪把碗里的粥喝完了,就再不吃了。陆庭舟见她连平素喜欢的小笼包都不吃了,便问道:“可真吃饱了?” “吃饱了,”谢清溪乖巧地点头,小模样别提多好玩了。 陆庭舟便起身,谢清溪赶紧跟上。结果到了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汤圆正从外头进来呢。 “它做过秋千了?”谢清溪问站在外面的满福,汤圆大概是真的被陆庭舟养出了祖宗的脾气,如今早上要是不带它坐一回秋千,它连饭都不愿意吃。 满福赶紧点头回道:“回王妃,汤圆大人已经做过秋千了,连早膳都用过了。” “汤圆,跟上,”陆庭舟刚踏出门口,就见身后已经盘身窝在地上的汤圆叫道,此时它正窝在地砖上面,大概是这天真的热了,这样凉飕飕地地砖,它反倒是喜欢地很。 汤圆懒懒地看了一眼陆庭舟,居然没搭理他的叫唤。 要是搁从前的话,就算陆庭舟不叫它,它都能颠颠地跟上去。谢清溪也瞧见汤圆的模样,自从陆庭舟醒来之后,她发觉汤圆对他就有些爱搭不理的模样,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谢清溪一直以为,这世上能和她一样喜欢陆庭舟的,也就只有汤圆了。虽然她这会对陆庭舟昏迷又没和她通气感到很生气,不过宫里头人多口杂,那会她身边又都是太后的人。只怕如今陆庭舟连太后都信不过了吧。 所以她多少也有些了解,可是汤圆为什么生气,谢清溪可就不知道了。 谁知她刚准备过去,就见陆庭舟跨步走了过来,一把就抱住了汤圆。谢清溪被他吓得赶紧跟在身后,他走的太快,谢清溪只得提着裙子跟在身后。 还好陆庭舟后来顾念她走的慢,步子总算跨的没那么大了。 谢清溪抓着他的手臂,着急地劝道:“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汤圆一般见识嘛。” 此时齐心也跟了上来,他不敢说话,只小跑跟在后面。 谢清溪给他使眼色,结果齐心无奈地摆了摆手,又是摇头,不敢开口呀。 谢清溪就这么小步跟着陆庭舟,却看见他怀中的汤圆,正以一种我很舒服的眼神看着她。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笼中汤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谢清溪瞬间有一种, 白担心的感觉。 不过陆庭舟此时突然停住, 他看着身后的齐心, 吩咐道:“你让人去厨房拎两笼鸡过来。” 齐心瞧了王爷一眼, 古怪地称了声到, 这就急匆匆地去了厨房。 谢清溪还奇怪呢, 她问:“你让齐心去拎鸡干嘛?” 苏通是齐心的徒弟, 这是他在内务府亲自挑选的小太监。说来苏通也可怜,象齐心这种是河北家里头被淹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爹娘没得法子这才让人卖了他。苏通却是正经的老北京人,娘死的早,爹又去了后娘, 家里头足足有六七个孩子。 苏通底下还有一个亲弟弟一个亲妹妹, 他爹基本不管他们兄妹三人的死活,后娘原先是想将他妹妹买了。后来苏通进了宫里, 每个月的例银除了孝敬上头的太监管事, 就是送出宫养活弟弟妹妹了。 再后来齐心去内务府挑人, 就选中了他。这会苏通跟在齐心身后, 小声问道:“师傅, 王爷这是要干嘛?” “主子的事, 也是你能问的?”齐心瞪了他一眼,苏通赶紧闭嘴。 不过苏通还是跟在他身后往膳房去了,待到了庄子膳房里头, 此时里面已经热火朝天的, 大概都在准备着午膳要用的食材。不过里面是的师傅,还是谢清溪喜欢的那个江南厨子,他做的菜实在是对了谢清溪的胃口,所以她就算是到庄子上来,都要把他带着。 恪王府里的奴才都是登记在册的,但凡进了王府当差,你八辈祖宗都得给你查清楚。而象厨子这等紧要地方的,别说自个了,就连全家都得在王府上。这个厨子叫汪德顺,是个苏州人,在苏州那边做菜是鼎鼎有名的,只是开的酒楼就不好。 所以这会进了王府当差,就连老婆孩子都一并在府里。他儿子就在王爷的前院里头当差,至于媳妇则是在王府花园里做事。 恪王府里头光是做菜的厨子就有四个,汪德顺原本并不显眼,只因为陆庭舟从不让人知道他的喜好,寻常吃食都是齐心在张罗的。 可自从王妃娘娘进府之后,这可就不同了。王妃吃过这四个人的拿手好菜,最后还是觉得汪德顺做的膳食最合她的心意。 所以如今府里头人都知道,汪德顺做的东西得了主子的眼,因此厨房管事的都要高看他几眼。此时厨房管事的赵明全,一见齐心过来了,赶紧上前,笑呵呵地便问:“齐总管今个怎么亲自到这来了,您要是有什么想要用,只管让人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以前还没王妃娘娘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这王府里头王爷排第一,齐心那就是排第二了,他是打王爷小的时候就跟在王爷身边,受王爷敬重。 这会齐心知道那边等得着急,就笑着说道:“让人给我搬两笼鸡过来。” 齐心又想了一下,补充道:“要活鸡啊。” 赵明全被这个要求给弄蒙了,你说齐心要是让他给上个全鸡宴的话,他还不至于这么吃惊呢。可是这要两笼活鸡,这是要干嘛去。 结果他刚想问,就见齐心瞪了他一眼,就是挥手,示意他赶紧去。赵明全虽是管着厨房的,可这厨房离主子太远了,他寻常也不能到主子跟前伺候,自然得和这些贴身伺候主子的人打好关系。而齐心就是他头一个得巴结的。 所以他应了一声,就让人去搬两笼活鸡,刚好今个别处刚送了两筐活鸡过来,要不然他现找还真不好弄呢。 齐心瞧着笼子里头活蹦乱跳的鸡,赶紧挥手让人抬走。 结果膳房里头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拦着要抬鸡的人说道:“唉唉唉,这是要往哪抬去啊,这鸡我还有用呢。” 赵明全一见是汪德顺,赶紧上前撕扯了他一下,瞧了齐心一眼便怒斥道:“这是齐总管给要的鸡,你哪那么多话呢。” 汪德顺显然是有些委屈,他赶紧道:“赵管事,我先前就和您说过今个要做鸡丝汤煲的,如今这鸡拿走了,我还怎么做啊?” 齐心是在陆庭舟跟前伺候惯了的,他知道陆庭舟拿这干嘛呢,所以立即说道:“你别着急,这鸡一会就给你送回来。” ******** 谢清溪就看着这鸡被放在院子里头,陆庭舟把汤圆扔了进去,接着他抱着谢清溪就坐在了院墙上头。 对于翻墙这种事,谢清溪一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谁知这会竟是被陆庭舟拦腰抱着就上来了。 此时院门已经被关上了,整个小院中间就是一群无辜的鸡,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白汤圆。 谢清溪看着这么惨烈的场面,都忍不住为这群鸡伤心。此时这群活泼的鸡因刚被放出笼子,各个还活蹦乱跳地叫个不停呢。 汤圆大概是许久没瞧见这么吵闹的生物了,它如今身边围绕的都是各种两腿直立行走的低等生物,不过那些低等生物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可和面前这些的不一样。 没一会,汤圆的本性就慢慢暴露了,它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群鸡走出去,待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做出一个前扑的动作,紧接着一跃而起,就是将其中一只鸡扑倒。 而其余的鸡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吓着了,叽叽喳喳地往院子的各个角落跑。 谢清溪看着汤圆用前爪拨弄了下那只被它压在身底下的可怜鸡,终是忍不住地问道:“汤圆会咬死这只鸡吗?” 陆庭舟目光幽深地看着汤圆说,缓缓说:“不会。” 谢清溪刚想笑说,狐狸吃鸡好像是天性,怎么可能不会嘛。可下一秒,汤圆又拨弄了一下那只显然已快被吓昏过去的鸡,却又是一跃往旁边跳去。 它真的没咬死那只鸡。 谢清溪说不上是震惊还是讶然,可在心底她又隐隐觉得这才是汤圆该做的。它并不是一只寻常的狐狸,它是一只被人伺候的狐狸,它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狐狸。 她霍地转头看着陆庭舟,眼睛中是深深地难以置信。 陆庭舟看着在院子活泼不已的汤圆,半晌才说:“我很小的时候汤圆就跟着我,那时候太监们怕它把我抓伤,剪短了它的指甲。那时候汤圆一直闷闷不乐的,我以为是自己对它不够好,便拼命地给它吃东西,还抱着它一块坐秋千。” 一只从来不会自己捕捉食物,还会坐秋千的狐狸,谢清溪这才发觉,与其说汤圆是只狐狸,倒不如说它只个孩子。 “可等我长大之后,才发觉这样养着汤圆只是害了它而已,如今它再也离不开别人的伺候。要是把它丢在野外,只怕连吃的东西它都抓不到,”陆庭舟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他转头看着谢清溪,“你觉得我和汤圆象不象?” 我们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人,锦衣玉食地养着,却什么事都不问,什么事都不管。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成王,”陆庭舟看着谢清溪目光灼灼地说道。 谢清溪抓着他的手臂,他们两人的腿都悬在半空中,抬头是一片湛蓝天空,院子下是一圈被追得无处可逃的鸡,汤圆似乎很喜欢这个追逐的过程,它不停地将这群鸡从院子这头到院子那头,却丝毫不想咬死它们任何一只。 可真是个善良的狐狸啊。 “所以我才要去辽关,马市是一个机会,是一个我可以正式进入朝堂的机会,”之前陆庭舟虽也有办过差事,可是不过是些零碎小事而已。 谢清溪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肩并肩地靠住在一起,远远看来真是一副恬静又安逸的画面。 “你只管按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谢清溪转头认真地看着陆庭舟。 是真的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黄泉碧落,我都陪你走一遭。 我不愿你做笼中鸟,我不愿你为了消除皇帝的怀疑,让自己变成一个声色犬马的人。所以你努力去做,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手中的权势足够煊赫,谁都不可以轻易动你,谁都不可以强迫你再去做你不愿的事情。 陆庭舟看着谢清溪,知道他是明白自己的。其实他并非迷恋权利之人,不过陆家人骨子里都有一种强势,试图去掌握一切的强势。 谢清溪突然扶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她转了个方向朝外头看去,不远处就是陆庭舟说的那个湖泊,此时一只小船正停靠在岸边,湖边长满了莲叶,荷包正值盛开的事情。 “小心,”陆庭舟怕他摔了下来,便赶紧站起身扶着她。 谢清溪指着远处说:“都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果然没错。我也觉得如果人生一抬头就是个四四方方地框子,那实在是太无趣了。所以我想和你一起看遍这山川万里,你的山川万里。” ******** 待汤圆玩累了,谢清溪就进去让人抱着它出来,不过原本雪白的皮毛这会在地上滚了不知几圈,早已经是灰扑扑的,而它再看见陆庭舟的眼神都是那种明显的讨好。 所以王爷方才只是在哄它开心吗? 倒是谢清溪颇为高兴地指着里头的鸡说:“让厨房今个弄个全鸡宴来吃吃,什么葱油鸡、麻辣鸡、叫化鸡都可以做。” 陆庭舟要拉着她回去换衣服,反倒是谢清溪则是一点不在意,拉着他便说:“你刚才不是哄汤圆开心了,现在轮到我哄你开心了。” 她拉着陆庭舟就往湖边去,此时船上的垂钓工具已经摆好了,就连鱼饵都是最新鲜的。谢清溪让人在湖边摘了两片荷叶给她,她自个拿了一片顶在头上,又想给陆庭舟举着,可她实在是太高了。 谢清溪忍不住问他多高,陆庭舟歪头想了一下:“五尺六寸吧。” 她都快被他突如其来的歪头给萌翻了,结果这会一听他说,又开始将尺换算成现在的标准的厘米单位,算了半天这才大概算出,他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六左右。 谢清溪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给自己量过身高,她大概是在一米六三左右,那他们两之间的身高差就是二十三厘米,这种就该是最萌身高差了吧。 据说这种身高差,最适合接吻,不过陆庭舟从来没站着亲过她,所以她打心底对于这个答案有些遗憾。 没多久,陆庭舟就亲自撑着船往里头湖中心滑去。苏通原本想派了小厮跟着的,不过王爷不让跟着,后来齐心又说让人在奴才乘另一条船跟着,这样主子有什么吩咐,也好立即办了。 不过陆庭舟说过的话,基本没人能劝服他。而唯一能说得动他的谢清溪,这会正拿着荷叶给他挡太阳呢,她才不想要这些电灯泡跟着呢。 待到了湖中心,陆庭舟就把鱼竿甩了出去,谢清溪盘腿坐在他旁边,旁边还有切好的水果。她顺手给陆庭舟喂了一块香瓜,这种小香瓜听说是贡品,今年内务府统共就十来筐,皇上自个留了两筐,给太后送了一筐,恪王府也得了一筐。 谢清溪知道这是好东西,问了陆庭舟的意思之后,就让人送了四五个去了谢家。余下的一半放在冰窖里头冰着,还有一半就这么切开来吃了。 朱砂也是头一回见着这种小香瓜,她都不知道怎么切,又怕底下小丫鬟把瓜切坏了。最后还是谢清溪教她的,把瓜皮削掉,对半切开,把瓜里头的籽切掉,再切成一小半的就成了。 这香瓜是用成窑五彩小盖盅放着的,把盖子一掀开,里面的瓜都还冒着冷气呢。看来这个是被冰镇过的,她给陆庭舟挑了一块,连他都道:“今年的香瓜倒是更甜一些。” 谢清溪知道他这人要求完美,嘴上不会挑剔,可让他说声好,比登天还难呢。所以这会她就笑道:“难得你喜欢吃,索性我让他们都放在冰窖里冰镇了。” “你不是放了一半的冰镇了,那一半没冰镇的,你留着自个吃,女子本就性属阴,吃太多冷的不好,”陆庭舟难得教训他。 谁知谢清溪一转头就看见那鱼线不停的动,她一着急整个人就跪了起来,扶着船舷就冲下头看,还着急问:“可是有鱼上钩了?” 陆庭舟抿着嘴没说话,可是眼睛里头却是流光溢彩,显然也是快乐极了。他一甩线,就见一条一尺来长的鱼被他拽了上来。 “快快快,放在船板上,”谢清溪着急地说道。 陆庭舟依旧抿着唇,就把鱼摔到了船板上,结果这鱼有一尺来长,又肥又大,鱼鳞在阳光底下金光粼粼的,它还不停地往上跳。陆庭舟正起身准备将它抓住呢,结果就见它一跃而起,眼看就要重新跳入水里了。 谢清溪说时迟却是快,一个猛扑过去,就死死地将鱼压在了怀中。 她整个人躺在船板上,抬头看陆庭舟的时候,他脸上先是惊愕,随后就是震天的笑声,他笑得实在是太畅快了,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谢清溪看了一眼怀里还垂死挣扎地鱼,扑面而来的鱼腥味。 就听头顶上的人,一边笑着一边说:“你怎么就和汤圆一模一样?” 这鱼是钓不了了,陆庭舟一边笑一边把船外回划,谢清溪已经把鱼放在木桶里面了,瞧着它欢快地游着。她忍不住趴在桶边开心地问:“咱们今晚是红烧吃,还是清蒸啊?” 结果她一说完,又默默追了句:“我还是喜欢喝鱼汤。” 陆庭舟一听又笑得不可自已了,他说:“我还以为你要放过这条可怜的鱼呢。” 谢清溪看了一眼湿淋淋的胸口,振振有词地说:“为了它我脸都丢光了,干嘛还不吃。” 待两人回了院子,谢清溪赶紧让朱砂她们准备热水给她洗澡,这胸前的鱼腥味真是快把她熏死了。 等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见陆庭舟已经不在了。月白赶紧道:“方才齐心总管过来说,宫里头来人了,所以王爷去了前院。” 待谢清溪头发都要擦干了,就见陆庭舟从前院回来了。他坐在对面,看着她正拿着一本话本再看,听说这是京城最近卖的最火的话本,讲的是一个长工不在家,地主勾搭了他老婆,最后长工不堪受辱,撞死在地主家门口,结果地主还不罢休,竟打死了长工全家。最后长工的事情惊动了天上的神仙,神仙不仅弄死了地主,还将长工老婆浸了猪笼。 谢清溪对于神仙浸凡人猪笼这件事持有保留意见,不过这个话本却是有意思多了。 陆庭舟一看便皱了下眉头,问道:“这话本你从哪来的?” “我让我六哥哥给我买的,”谢清溪看了一眼封面,笑着问道:“你也看过?” “这本书现在是禁书,”陆庭舟说道。 谢清溪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书虽说是用地主和长工的故事来代替,可看了书的人都知道,这是指代如今沸沸扬扬的夺妻案。 “这个地主可是很不得人心啊,”谢清溪意有所指地说道。 “今日康王府中幕僚状告他草菅人命,残害张氏一门,如今大理寺已经受了此案。不过皇兄的事情,却是将此案和先前宁王一案都交由我审理,”陆庭舟轻声说道。 谢清溪霍地抬头,眼中竟是不可相信。 “皇兄的意思是,这两案都涉及皇室,所以理应交由宗人府审理,而如今皇室中最适合的人选就是我了,”陆庭舟倒是一点都不吃惊。 可谢清溪则一下握住拳头,皇帝这是一下子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一边是皇帝一边是两个皇子,他如果按着皇帝的意思,宁王和康王最后夺爵圈禁是再少不了的。 可是如果这个屠刀是陆庭舟砍下的,到时候不管是宗室还是朝堂上,都会对他意见纷纷。 下午陆庭舟一直在前院,谢清溪看着夜幕渐渐降临,上午的欢快仿佛过去了好久一般。 此时庄子外,一人正策马疾行而来。待他到了庄子,便从马上一跃而下,敲了一会门,就见里面开了门。此时门廊里头挂着两只大红灯笼,门房人看着门外的人,一瞧便是个贵人,便客气问道:“请问你是哪位?可有名帖?” “谢清骏。”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回娘家去 > 第一百八十三章 门房上的一听这名字, 只觉得熟悉啊, 结果再一细想, 这不王妃娘娘的亲哥哥。 他赶紧开了门, 在这灯光之下仔细一看, 这位可长得真够俊俏的。都说府里的王妃娘娘美若天仙, 如今一看这位王爷的大舅哥, 长得是真好看。门房上的人赶紧将他请了进来,请他稍等一会,就立即急匆匆地往里头去通报。 陆庭舟正在书房同幕僚曾先生探讨他接手此案的后果, 就听人来回报,说谢清骏来了。 他赶紧让人去请谢清骏到书房里头,曾先生立即起身, 道:“王爷这边若是没什么事, 我便下告退了。” “先生不用着急离开,恒雅不是外人, ”陆庭舟示意他不要紧张, 坐下等着就好。 曾先生听到他这么一说, 便点了点头, 只是没再坐下。曾先生虽不在朝中做官, 却是对这位谢清骏的大名早有耳闻, 所以他自然也想见见这位天纵奇才。 谢清骏来的很快,一进书房就看见除了陆庭舟之外,竟是还有一人在。不过他也知道, 陆庭舟定不会留无关紧要的人在这里, 所以便淡淡一笑,抱拳便道:“这么晚到访,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恒雅说这话实在是太客气了,你我本是一家人,何须这般见怪,”陆庭舟上前虚扶了他一下。 陆庭舟这才向他引荐了曾先生,他道:“这是我府中的幕僚,曾先生。” “见过先生,”谢清骏客气地同曾先生打招呼。 曾先生赶紧回礼,抬头时才借机打量了面前之人,谢氏恒雅,人的名树的影。如今乍然初见,他便觉得京中关于他的诸多传闻竟是一点都没有夸张。他身上带着一种极动人的气韵,放佛这天地间的气韵和灵动都汇聚与他一人之身。 曾先生心中不停地点头,本以为恪王已经是这世间少有的高山流水之人物,可如今面前这位竟是同他乃是完全不同的气质,而两人却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光华,在彼此的映衬之下,却不但没有黯然失色,反而越加地耀眼夺目。 “恒雅这么晚过来可是有急事?”陆庭舟请两人坐下之后,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道。 谢清骏沉思了几声,这才问道:“想来皇上让王爷审理宁王、康王两案的事情,王爷已经得了旨意了吧?” “怎么,恒雅此次过来是为了此事?”陆庭舟倒是一点不着急,左右此事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他不能抗旨自然只得接下旨意便是了。 谢清骏一听便知陆庭舟只怕已接到旨意,他下午在宫中听闻此事,本想漏夜而来,能赶在皇上的面前将此事告知他。 倒是陆庭舟伸手将摆在案桌上的一本折子,递给了谢清骏,缓缓开口道:“大概是巳时初,怀济亲自过来传旨,皇上将此两案子着我办理。” “康王一案不过是早上才呈交大理寺,那……”谢清骏沉默了一下。 那就说明,皇上一开始就打算把宁王案交给陆庭舟办理,谁知中途居然又冒出一个程咬金,将康王也一块告了。所以皇上赶紧将两案都交给陆庭舟办理。 谢清骏此番前来,就是想让陆庭舟在皇上未下旨之前,找个借口将事情推脱了。可如今看来别说不能推脱,只怕皇上是打定了主意。 毕竟恪王是以休养为名才来西郊庄子的,可皇上此时下旨,那就说明称病这条路已是走不通了。 虽说此番谢家并未涉及其中,可是不管是宁王还是康王之事,都是因林雪柔而起。如今在后宫之中,听闻文贵妃已经开始三番两次地找林氏的麻烦,而皇上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都是我子侄,我自然不忍他们落得如此下场。可这次关键并不在我,而在皇上,”陆庭舟看着摆在案桌之上的五彩琉璃灯罩,摇曳的烛火在里面跳跃。 “那王爷有什么打算?”谢清骏到底还是担心陆庭舟,此事就像是烫手的山芋,现在落在了陆庭舟手上,整个朝堂的人都在看陆庭舟如何处理。 谁知没一会,齐心就站在外面,恭敬道:“王爷,王妃娘娘派人来问,今个晚膳摆在何处?” 原本书房中凝滞的气氛放佛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陆庭舟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就连谢清骏都忍不住轻轻摇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曾先生也先回去用膳吧,此事明日再议吧,”陆庭舟霍地站起身。 待他走到门口,便吩咐齐心道:“你让人将花园的灯点亮,今日我们晚膳摆在花园水榭中,你派人去请王妃过来。” 陆庭舟自然是同谢清骏一同而去,刚出了院子门,他便笑道:“若是待会清溪瞧见恒雅你,指不定有多欢喜呢。” “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王爷,不知王爷可否如实相告,”待走到花园边,整个花园已经点上了数百盏宫灯,烛火摇曳,璀璨流转,将漆黑的湖面都照着光亮无比。 此时湖里点着不少莲花灯,小小的火苗在水光中跳跃,犹如天山繁星投射在湖水中的倒影,明亮不灭。 “有什么话恒雅只管问便是,对你我知无不,”陆庭舟依旧是轻笑,只是眸光闪烁,似乎隐隐猜测到什么。 他和谢清骏往前走了两步,而身后提着宫灯的齐心则是略缓了几步,连带着后面伺候的小厮都只能看见两人的背影,而听不见他们交谈的话。 “不知王爷近日可见过成是非,成先生呢?”谢清骏知道拐弯抹角对陆庭舟没有丝毫的用途,干脆开门见山的问道。 谁知陆庭舟听完,先是摇头,随后就是豁然大笑,这笑声似是惊讶,却又放佛了然。旁边的谢清骏则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朗然笑声,待许久之后,陆庭舟才看着他说道:“若是我选这世间最深不可测的对手,我原以为是恒雅你,不过如此看来这位成先生才该摆在第一。” “看来他早就察觉到我的意图,甚至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所以他提前向清骏你求救。不过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能预测到,我并不会杀他,所以他才能活着等到你来救他,”陆庭舟悠然一笑,寥寥数语便将成是非的想法猜透。 至于成是非却早就猜透了他的想法。 谢清骏听完不由一凌,下一刻陆庭舟便转头看着他问道:“我如今只问清骏一句,忠君爱国,你可还记得这四个字?” 谢清骏身子一震,脸上一下白如纸,脸上俱是不敢置信。 陆庭舟声音依旧平淡,可语气中却透着几分忠告:“成是非此人太过神秘莫测,不论你和他的关系,还是清溪和他的师徒之谊,都不能为外人所知道。要不然宁康两王之事,我便是再脱不掉关系了。” 一个成是非,是自己的大舅哥的至亲密友,是自己妻子的授业恩师,他在宁王和康王之事中可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谓是只手翻天。 便是沉着冷静如陆庭舟,都忍不住后怕。若是成是非落在别人手中,那么宁王今日之下场,就是他明日之结局。 所以成是非,他不能放,也放不得。 谢清骏是个聪慧之人,话不用说多,他此时已全然明白。原来宁王康王之事,成先生竟会搅和其中,所以他才会给自己送上那份绝命书信。 谢清骏忍不住想起当初他们一起跟着商船,到海外游历的经历,那样的滔天巨浪,那样的生死相依,却如今竟要站在对立面了吗? ******** 谢清溪最近喜欢吃水果,特别是拼盘水果,谁知厨房里头有个师傅居然雕花雕的特别厉害,就算是寻常的梨子、苹果,他都能雕出各种花来。 所以她画了个南瓜灯的图纸,让这个师傅雕个南瓜灯出来。结果师傅不知道南瓜是什么,着急上火地来问朱砂,朱砂也为难了,好在朱砂素来和谢清溪熟惯了,干脆就问了。 谢清溪还以为这南瓜跟小龙虾一样都是国外后传过来的,不过她还是稍微描绘了一下。不过朱砂作为谢清溪身边的大丫鬟,她打小也从没下过厨房,就和师傅稍微描绘了一下。 那师傅一听拍了脑袋就哟了一声,这不就是倭瓜嘛。 这南瓜灯也不难做,就把南瓜上头先挖个盖子,然后把整个南瓜给掏空了。再在上头按着谢清溪画的模样雕出鼻子眼睛嘴巴的,所以今个刚搬过来的时候,朱砂在里头放了个白蜡烛,南瓜灯就发出亮黄的光。 院子里头的都是小丫鬟,各个都跑出来看,觉得这南瓜灯真是好玩,特别是那个嘴巴居然是锯齿形状的。 谢清溪想在陆庭舟跟前显摆,就让人搬到水榭里头去了。 汤圆瞧见了就又走不动了,在南瓜灯旁边转啊转的,还不时地拿着爪子抓着。 谢清骏一脸沉重地走到水榭边,就看见一只白狐狸围着一个会发亮的瓜在转悠,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女孩,她看着狐狸伸了一只爪子要从雕空的一块进去,赶紧蹲下来将它往后拉开,偏偏狐狸还非要往前去。 “清溪,”谢清骏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谢清溪一转头,就看见站在灯光之下长身玉立的男子,皎皎如白玉的脸庞,此时正满脸温柔地看着自己。 这月色太美,将一切都朦上了一层温柔,谢清溪忍不住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来,待到了他跟前,抬头便欢快地问道:“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随后她又傻笑了一下,似乎也在笑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仰着头轻笑说道:“肯定是来看我的吧,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想我的。” “是呀,我们想你了,你怎么不知道回家看我们呢?”谢清骏还是忍不住想摸她的头发,可是如今她的身份不仅仅是谢清骏的妹妹,她还是恪王妃。 谁知就在谢清骏若有所思时,谢清溪上前就挽住他的手臂,轻声说:“因为我要等着哥哥来接我回去啊。” 谢清骏突然眼睛一酸,转头看着她,笑起来却是无限宽慰。他拍了下她的脑袋,教训道:“说什么孩子话,王爷还在旁边。” 陆庭舟稍微笑了一下,不过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清溪,果然在谢清骏跟前,他的地位就会迅速下降。 陆庭舟虽然早预知了这点,可还是忍不住摇头,看来媳妇还得好好教啊。结果他一转头看汤圆,就见它已经把爪子要伸到南瓜灯里面了。 一声凄厉的叫声后,谢清溪惊魂未定的看着汤圆,就见陆庭舟眼疾手快地抱起它,一脚将南瓜灯踢的老远。 陆庭舟赶紧摸了下汤圆脚上已经撩着的皮毛,谢清溪听汤圆叫的实在是凄惨,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赶紧上前。 结果陆庭舟却冷冷地看着她说:“如果你不能好好照顾它,就别带它玩这些危险的东西。” 这是陆庭舟头一次这般严厉地对谢清溪说话,谢清溪眼里裹着眼泪,赶紧点头说道:“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它。我们给它包扎一下吧。” “算了,你别管它了,我怕你再管它,它连命都没了,”陆庭舟将汤圆抱在怀中,此时汤圆大概是真的疼的厉害,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谢清溪看着它黑了一圈的皮毛,心里更是难过,后悔自己刚才没让朱砂她们把南瓜灯放远一点。 此时一直听着的谢清骏,忍不住将谢清溪护在身前,他沉声道:“王爷,清溪并非有意的,你又何苦这般相逼。” “清骏,这是我们的家事,”陆庭舟对谢清骏说的还算克制。 谢清溪生怕谢清骏和陆庭舟对上,赶紧拉了他一把,立即便说:“大哥哥,是我不好,没有看住汤圆,你别怪庭舟生气。” 陆庭舟在听见她软软地叫庭舟两个字时,脸色徒然一软。 可谢清骏却突然捏着她的手腕,也是冷冷地盯着陆庭舟:“王爷是天潢贵胄,自然是精贵。不过如今难不成连王爷身边的一只狐狸,都比我妹妹精贵不成?” 陆庭舟眼神也变得冷漠无比,似乎是觉得谢清骏说话太过不客气。他一下一下摸着汤圆的皮毛,似是在安抚它,又似乎是在震慑谢清骏。 半晌他才冷冷又说道:“汤圆陪在我身边多年,也算是我的家人。” “王爷的意思我明白,既是如此,今日我便将清溪领回去,王爷只管陪这位家人便是,”说着谢清骏便怒气冲冲地拉着谢清溪离开。 谢清溪从头至尾都还没说什么话呢,就被谢清骏拉着离开了。 此时他们离开水榭,谢清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庭舟,谁知他竟只是低头看着汤圆,一下一下摸着它的背。 谢清溪这会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谢清骏拉着她一路往前走。待走到花园边的时候,谢清溪才挣扎着站住。 谢清骏回头看她,就见她低着头可怜兮兮地说:“大哥哥你快别生气了,小船哥哥他平时从来不这么对我的,是我不好,一天到晚就会带着汤圆瞎玩,这会还害得它受伤。” “那不过是只狐狸罢了,再精贵难不成还能比得上你吗?”谢清骏忍不住气恼道。 谁知谢清溪居然还认真点头,她认真解释道:“汤圆不仅仅是只狐狸,它陪着庭舟很久了,比我认识他还久,所以他见汤圆受伤,难免会着急。” 谢清骏忍不住抬头,他看着谢清溪,心疼地说:“可他那么对你?” “他不过也只是说了两句重话而已,”此时谢清溪脸上忍不住飞过两片红晕,她羞涩道:“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 谢清骏真要为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掬一把眼泪了,却还是拉着她的手臂,轻声道:“走吧,跟哥哥回家。” 谢清溪没想到谢清骏居然还这么坚持带自己回家,她不停地往后看,结果却一直不见陆庭舟追出去。 此时汤圆趴在陆庭舟怀中,朝着谢清溪走的方向一直看,陆庭舟低头看它,忍不住敲它的脑袋,轻斥道:“看什么看,人都被你气走了。” 汤圆禁不住抬头瞪着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如果它要是能说话,这会一定跳起来指着他喊,明明是被你气走的。 结果下一刻,汤圆就挣扎着从他怀中跳了下来,随后便咬住他锦袍的下摆,一直往外拽。 谢清溪一直到了门口,还在外后看,怎么就突然变成要回娘家了,她明明都还没吵架,怎么就直接跳到回娘家这个过程了。 谢清骏让人将自己的马牵回来,谁知齐心这时匆匆赶了过来,看着谢清溪惊喜的面容,突然觉得这话有点难以开口。 谢清溪满怀期望地看着他,谁知齐心只低着头,轻声道:“王爷说了,外面天黑,谢大爷骑马不安全,让奴才派马车送您回去。” 谢清溪等来等去居然等到的是这句话,一下子忍不住就哭出声来了。 谢清骏原本心里还不难受,这会听她哭成这样,还坐什么马车,马一牵过来,他让谢清溪先上了马,将带来的披风裹着她身上,就一骑绝尘而走。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险恶用意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谢清湛今个回来的还有点晚, 最近四大书院之间要开展蹴鞠联赛, 作为东川书院蹴鞠队队长的, 谢清湛自然是要带着众人努力练习。 结果这一练习就晚了, 他身边的小厮张小宝这会哭丧着脸念叨, 他说:“六少爷, 您以后可别这么晚了, 要不然奴才的狗腿就该被老爷打断了。” 谢清湛一听就梗着脖子了,他气冲冲地说道:“你是我的人,我爹要是敢揍你, 你就来告诉我。” 张小宝心里头这个感动的啊,可是他感动完了,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老爷在打完他之后, 也会继续收拾六少爷的。 长房里头的这些少爷小姐里头, 前头两位少爷加四位小姐,估计都没自家少爷一人被教训的多。 此时正好到了谢府, 谢清湛从车上跳了下来, 张小宝背着他的书包和抱着蹴鞠, 赶紧跟着跳了下来。谢清湛正准备进去呢, 就看见一匹马从远处奔驰而来。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哦,是大哥的马呀。 谢清湛站在台阶上等了一会,结果待马到了跟前,他才注意到马匹上竟有两个人。坐在谢清骏前面的人看着模样像是个姑娘, 只是她被裹在披风里头看不见脸。 谢清湛知道这肯定不是大嫂, 正要问他哥这谁呢,就看见谢清骏先从马上跳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来。 “大哥,这谁啊,”谢清湛勾着脖子在那看,正想着谁让谢清骏这么宝贝呢,就见披风帽兜落了下来,就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清溪儿,”谢清湛两大步跨了过去,看着她哭的厉害,一下子便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反了天了。你告诉六哥哥。” 谢清骏见他兴势冲冲地模样,立即轻斥道:“你就少添点乱吧。” 谢清湛一听立即就要跳起来了,他的小清溪被人欺负,这怎么能算了。 谁知谢清溪瞧了他一眼,狠狠地用袖子擦了擦脸蛋,把眼泪擦干净了,恶狠狠地问他:“你觉得我哭过吗?” 谢清湛有点傻眼了,这都怎么跟怎么了啊。 还是谢清骏轻声道:“你先去我院子里,让你大嫂给你换身衣裳,再擦擦脸,免得待会让娘瞧见了。” 谢清溪点点头,谢清骏领着他就往前头走。 谢清湛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赶紧跟在谢清溪身后,不停地问:“清溪儿,你到底怎么了嘛,是谁欺负你了,你得和我说呀。” 随后谢清湛想了一下,如今敢欺负谢清溪的,除了陆庭舟也就没别人了。他立即握着拳头,没好气地说道:“那么大年纪才娶了媳妇,居然还不好好宠着,他想干嘛啊。” 谢清溪霍地一下站住,定定地看着他,认真地看着他喊了声:“六哥哥。” 谢清湛也认真真挚地看着她,谁知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该去洗澡换身衣裳了,以后替蹴鞠少穿点衣服,要不汗味真的太重了。” 谢清湛石化在当场,谢清溪瞧着他傻乎乎的样,突然觉得心情也没那么难受了。 “赶紧去洗澡吧,待会去娘院子里一块吃饭,”谢清溪真怕他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地说道。 许绎心此时正在看坐在榻上看书,这会她身子重了,连翻身都难动。听着外头的动静,便知是谢清骏回来了,谁知帘子一掀开,谢清溪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嫂子。” 许绎心赶紧起身,谢清溪走过去扶了她一下,看着她的肚子,立即吃惊地说道:“你的肚子如今都这么大了,该不会是双胎吧?” 都说有双胞胎的家族,很容易会遗传,谢清溪和谢清湛就是龙凤双胎,所以她觉得要是大哥哥也能有双胞胎孩子就真的太好。 许绎心困惑地摸了下肚子说:“我对妇科医术也只是略通而已,听闻有专精产科的圣手,是可以通过把脉测出双胎的。” 谢清溪想了下,道:“也不知太医院里有没有这样的,要不然请回来给你瞧瞧也好。” “那倒不必了,我觉得若真是双胎,便是生产之时再知道,也算是一大惊喜,”随后而来的谢清骏轻笑说道。 不过他看了眼谢清溪,又略思考了一下说:“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双胎的好。” “为什么呀,你看龙凤胎多可爱,我和六哥哥两人小时候就连衣裳都是穿一样的,娘亲带我们两出去,谁不夸我们是金童玉女的,”谢清溪很是不客气地说道。 谢清骏有些佩服地看着她,而许绎心则是头一回见着谢清溪这样说话,立即便笑了起来,结果笑着笑着就捂着肚子坐回了榻上。 谢清溪很认真地看着许绎心,说:“大嫂,你还真别笑,我说的是真的。” 许绎心终于停住笑了,她瞧着谢清溪就摇头说:“我不是不相信,只是你说的太认真了。” “就冲着你和小六这两个不省心的,他如今是越发地不像话了,喜欢蹴鞠都快疯魔了,”谢清骏斜了她一眼,就漏了谢清湛的底。 许绎心赶紧让半夏进来,找了身自己的衣裳给谢清溪换上,好在她未怀孕的时候和谢清溪一般高。待半夏伺候她换了衣裳,相思又给她散了头发重新梳。 没一会弄好了,谢清骏这才派人去萧氏院子里,说是谢清溪让他接回来了,待会过去吃饭。 他们过去的时候,谢清懋一家已经在了。萧氏正抱着谢玮珂在逗她玩,而萧熙则坐在旁边一块说话,倒是谢清懋坐在下面的玫瑰椅上。 萧氏见谢清溪,先是一皱眉,便让她过去。谢清溪生怕被她娘看出什么不妥,过去就呵呵笑道:“我们珂珂现在都长这么好看了呀。” 萧熙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便没好气地说道:“是呀,现在象是谢家人,不是换来的吧。” “表姐,不过一句玩笑话,你还记在心上呢,”谢清溪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就立即哄她。 萧熙还哼了一声,念叨道:“等谢小六待会来了,就让他给我们珂珂当马骑。” 此时珂珂都一岁多了,开始会说简单的话了,谁知一听她娘说小六,就一下子抬起头,眼睛又大又亮,抓着她娘的手就欢欢喜喜地喊:“六,六。” 萧熙一听就苦着一张脸,开始跟谢清溪抱怨道:“也不知道谢清湛给我闺女下了什么迷魂药,喜欢他喜欢的就不行了,一天看不见六叔,简直连饭都吃不香了。” “主要还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呗,”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谢清湛这会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他一进来谢玮珂的眼睛是真亮了。 小孩子的眼睛本来就又黑又亮,这会再一高兴就跟小星星一样的,她张开手臂就要谢清湛抱。 谢清湛如今抱小孩都抱出经验来了,全家就他最小孩,而且身上小孩喜欢的玩意也多。别说谢玮珂喜欢他,就连大姐姐家的小豆子也喜欢他。 谢清湛将她抱在怀里头,就逗她说:“叫六叔。” 谁知如今连爹娘都叫不利索的谢玮珂,很是给面子的,清脆地叫了一声:“六六。” “好闺女,”谢清湛很是得瑟地看了一眼萧熙,气得萧熙直瞪她。 这会一直没说话的谢清懋一下子站了起来,结果谢清湛手里头的孩子,淡淡来了一句:“别带坏孩子。” 谢清湛这会正从怀里头掏出一个竹蜻蜓出来,这蜻蜓上面涂着五彩颜色,做的还挺精致的。还没等谢清湛拿到谢玮珂跟前献宝呢,谢清溪就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谢清湛着急地说道:“唉,清溪儿,你抢小孩子的东西不太好吧。” 谢清溪哪管他啊,只是把东西拿到谢玮珂面前,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呵呵地说道:“叫姑姑,姑姑就给你。” 坐在亲爹怀里的小丫头,笑呵呵轻脆脆地就叫了一声:“姑姑。” “乖孩子,”谢清溪摸了一下她嫩豆腐一样的小脸蛋。 谢清懋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轻笑:“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谢清溪一听便笑了,坐在她二哥跟前,笑呵呵地问道:“可我小时候,二哥哥都不抱我。” 谢清懋看了她一眼,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抱你。” 谢清溪撇嘴,轻声道:“我就是知道。” “那是因为我怕摔着你,”谢清懋轻笑着说道。 他这么一说,反倒是让谢清溪不好意思。以前她一直觉得谢清懋是个小学究性子,可如今看来,她二哥哥其实从小就是个心细的人。 萧氏见这满满一屋子的人,原本安静的院子也徒然热闹起来。 “她现在应该会走路了吧,”谢清溪指了指谢玮珂问道。 谢清懋没说话,倒是坐在不远处的萧熙回了她:“走的跌跌撞撞的,这几天手都磕破了。” 谢清溪赶紧握起她的小手,手掌处还真的有些磕破,她立即心疼地吹了吹,笑道:“姑姑给呼呼就不疼了。” “看不出来咱们清溪儿还挺会带孩子的,”萧熙开玩笑道。 旁边的萧氏立即瞧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别寻她开心了。” 正好外头晚膳摆好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出吃饭。出去的时候,谢清溪非要抱着孩子,谢清懋就把谢玮珂交在她手上,说实话,这孩子养的瓷实,看着胖嘟嘟的抱在怀里也显得重。 至于生孩子的事情,说实话谢清溪还真没觉得她想好了。 毕竟她这会才十六岁,搁现代十六岁就是孩子,结果呢,如今就要当娘了。不过谢家两个儿媳妇不管是萧熙还是许绎心都是二十左右才生孩子呢。 没想到出去之后,谢树元就从外面进来了。谢清溪和谢玮珂一看见他就高兴,两人同时朝他笑。 谢树元如今就这么一个孙女,寻常在外头还会专门带些小玩意给她,就像谢清溪小时候那会一样,身上挂着的葫芦串都是羊脂玉做的。 “珂姐儿,想不想爷爷,”谢树元走到谢玮珂跟前就问她,小孩子其实一点都不笨,他们一直都知道谁是那种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的人,谁又是那种会管着你的。 所以谢树元一说这话,她就伸手让他抱。谢清溪一见就摇头,立马没好气地说道:“这孩子太实诚了。” 等吃完晚膳了,萧氏让他们都回去了,就留下谢清溪。母女两人坐在榻上,你瞧着我,我低着头的,最后还是萧氏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谢清溪没好说是被陆庭舟凶了一顿,还遮掩道:“王爷说我好久没回娘家住,刚好大哥哥去庄子上有事,就顺便把我接回来了。” 萧氏点了点头,不过这会她却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谢清溪只听了大概就明白她娘想说什么了,萧氏的意思居然是让她先避孕,她如今年岁还小,十六岁可不少生孩子。 “娘,”谢清溪红着脸叫了她一声,这话题真是太有些尴尬了。 萧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你难做,毕竟恪王爷比你年纪大了十岁。” 谢清溪突然想起今天在门口的时候,谢清湛也说陆庭舟那么大年纪,她突然好心疼她的小船哥哥。 萧氏继续说道:“太后肯定着急你怀孕,可是你到底年纪还小。十六岁就怀孕的话,最后生产肯定是难的。所以娘的意思就是,先缓和两年,你看你大嫂和二嫂,不都是二十左右才生的。” 谢清溪点头,但还是没说话。她娘这想法倒是挺好的,她就是怕要是自个一直不怀孕,万一太后再给陆庭舟赏个什么小妾,她真是没地哭去了。 第二天的时候,朱砂她们就被送了回来。听说陆庭舟已经进宫面圣去了,至于丹墨和雪青两人则回王府收拾了。 谢清溪一瞧见她们两就问汤圆伤势怎么样了,朱砂立即说道:“王妃,放心吧,奴婢亲自给汤圆剪的毛,就是火撩了一圈毛而已。” 谢清溪这才真的放心,又想问陆庭舟怎么样了,可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月白去拿了东西回来,结果却是慌慌张张的。她一见着谢清溪便说:“王妃,我方才去厨房,结果就听他们在议论说,今个康王妃拦了咱们王爷的轿子,大街上就给王爷跪下了。” 谢清溪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朱砂还在旁边疑惑地说道:“康王爷犯了事,又不是咱们王爷说了算,她给王爷跪,还不如给皇上跪呢。” 谢清溪脸色都白了,这就是皇帝的用意吧,把陆庭舟拉出来,将这场皇家丑闻最后引到他身上。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冷面王爷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谢清溪虽然这么想着, 可转头又觉得不对。此事是因皇上和林雪柔而起, 要不是皇帝纳了林雪柔, 抢了人老婆, 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地步。 至于宁王和康王两人, 谁都知道他们之间就是想相互坑对面, 最后能弄死对方, 结果不仅两人都没落着好,反倒相互都被坑了。 如今皇帝已经夺了宁王的爵位,而宁王府都被围了起来, 谁都不许进也谁都不许出。 至于康王府倒是要好一些,康王如今也只是被软禁起来,并没有象宁王那般被关在宗人府。大概皇帝在盛怒之下也冷静下来, 所以待康王府的幕僚再举报康王的时候, 皇帝并没有象对宁王那般雷霆震怒,反而只是让人将康王关了起来。 所以这就让康王妃有了机会, 况且文贵妃是康王的亲生母亲, 如今儿子落难了, 她如何都会全力以赴的营救。 而作为皇帝钦命主审此案的恪王爷, 显然就是她们求情的第二对象。 只是陆庭舟都没想到, 康王妃居然会当众拦了自己的轿子, 这叫什么事,旁人还以为他这个做王叔的多不尽人情呢。 此时皇帝正在宫里头召唤几位内阁大臣见面,虽说这事他扔给了陆庭舟, 可到底还是自己家里头的事情, 也不可能就这么撩开手不管。 这会到底是两个儿子,真让皇帝狠下手段,他倒未必是真的。 此时谢舫便先开口劝道:“如今不过是几封来往信函和一个人证罢了,依着臣看,这些证据都尚且不能称为死证,若是就凭这两样东西,要定两位王爷的罪,还为时过早了些。” 谢舫早在家中同谢清骏商议过了,皇上如今将此事交给恪王处理,而恪王身为王叔,同两位王爷并没有冲突的利害关系,更可能是皇上想借着恪王的手,将此事的影响力压到最小。 谢舫这么说,自然是在替两位皇子求情。不过他从未参与过皇子之间的党争,并不存在为谁站队。 此时见他开口了,其他人也是纷纷开口,多半都是求情的多。不过这其中未必就是没有给自己求情的,如今皇上让恪王查宁王、康王两人,可他们自封王入朝参政以来,不知和这朝堂上多少人结交过来,要是真是论起来,只怕京城里一半的官员都能被打成两人的党羽了 皇帝的性子本就优柔寡断占据上风,也正是他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这两人如今才能留得一条性命的。 此时陆庭舟正在宗人府内,这里关着的是宁王,他是被康王告发了的。结果康王这会却被自己府上的幕僚告发了,真是不可谓不是讽刺啊。 如今皇上要让他查,不过意思却是要查宁王、康王身边的帮凶,如今皇上还是摆出一副慈父的架子呢。和他说起的时候,只说不信两人会这般丧心病狂的谋算皇父,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二人行事。 陆庭舟听了只在心中冷笑,他也是和两人一块长大的,却是了解这两人的心性,真让他们干出逼宫的事情,他们倒是不敢,不过要是别的事情,估计两人谁都不会手软。 这会两人同时在皇上名声上做文章,目的就是为了除去对方,他们要不是这么相互下绊子,何至于就让一个成是非钻了空子。 他到了宗人府的时候,直接就去了后堂。这几日宁王府早被围了起来,女眷都是相安无事,只是前院从小厮到师爷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了过来。不过这会没被关在宗人府,这块可是关着皇室宗亲的地儿,他们就算想来也得掂量掂量自个的身份。 陆庭舟让齐心打了一盆水进来,这会正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他从皇宫里头出来,就被康王妃拦了轿子,这会又赶到宗人府。就算在辽关管着马市那档子事情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累,不仅是人累,心也累,勾心斗角的。 齐心亲自端了水进来,伺候他将擦了脸,还让人拿了衣服过来,让他换上。 陆庭舟想了下还是摇头,这会正好要去看宁王,他那屋子算不得什么干净地方,换了也是白换。 等陆庭舟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宁王正吃着饭呢,见他进来的时候,还抬头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六叔来了。” 陆庭舟看了眼他出的东西,凉茶、馒头、一碟咸菜一碟炒青菜,青菜连个油星都不见。 他登时冷了脸,便让人叫了宗人府的府丞过来,开口就问他这饭菜是怎么回事。这府丞吱吱唔唔地说,谁进来宗人府都得吃这个。 陆庭舟这回听明白了,这就是宗人府的标准茶,他沉了半晌才说道:“以后给大皇子上热茶吧,就算这么热的天,喝凉的也容易拉肚子。” 大皇子听了这话,扑哧一声就笑开了。 他越笑越大声,最后连眼泪都笑得掉了下来,他看着陆庭舟说道:“还是六叔对我好哇。” “我对你,岂有皇上对你恩重如山,”陆庭舟听完这话,就是冷着脸斥责道。 大皇子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却又是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那馒头早就硬了,得在嘴里嚼上许久才能咽下去。刚开始的他还不知道,嚼了两口就往下咽,差点把喉咙都给割破了。 他喝完水,吃完馒头,还颇为语重心长地对陆庭舟说:“六叔不该淌这趟浑水啊。” “皇上既然有旨,做臣下的只管接旨便是了,”陆庭舟依旧是板着脸教训他。 宁王这时抬起头眯着眼看着面前的恪王爷,就这么间破屋子里头,他一身低调华丽的衣裳站着,不仅丝毫未损他的贵气,反倒有种让整间屋子都蓬荜生辉的感觉。以前倒是不觉得这位六叔有什么特别的,如今看来却是陆家里头少有的明白人。 要是他那会能做到陆庭舟的这份通透,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对吧。是呀,他一直当自己的皇子,是皇帝的儿子,可在是皇帝之后,他还是皇上的臣子。有时候他只记得了儿子的身份,却忘了作臣子的本分。 所以他觉得自己去争去抢是对的,却又明白,其实父皇有时候并不想让他们抢的那么厉害。 父皇老了,所以他怕了。 若宁王还是宁王的时候,说不定他会开始警惕陆庭舟,但如今他只是大皇子了,大位已离他远去了,以后谁当皇帝反正都和他没关系。 这也是他能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原因,他能被关着就知道自己是死不的。毕竟他这点小事,远没到逼宫的地步,还不至于让父皇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如今皇上的意思是,彻查此事,你只管将事情说出来,到时候我定如数向你父皇禀告,”陆庭舟看着大皇子身上的衣裳都是污糟,头发只是束起来,没有任何冠饰。 “没什么可说的,”宁王虽然前头和陆庭舟聊得挺开心的,不过这会该不说的,人家还是不说。 他出了宗人府就直奔着内务府去了,这会宁王府上的小厮都关在这呢。这些人里头有太监也有侍卫,当然还有幕僚,这些幕僚是最紧要的,要是真撬开这些人的嘴,只怕京城真是有不少官员都保不住了。 不过他这边忙的跟陀螺一样,太后却是让人宣康王妃进宫了。这几日康王妃连递了两回进宫请安,都没被允许,结果今个在大街上跪了一回恪王爷呢,倒是连太后都能见着。 她如今已是心急如焚,都顾不上泛酸了。虽知道太后见自己,肯定是为了今日之事,不过她如今也算豁出去了。要是康王真没了,她这个王妃还有什么体面可。 等被人领进了寿康宫,太后还没说话呢,她自个就先跪下了,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她哭道:“皇祖母,孙媳知道自己行事无端,可是如今王爷被囚,孙媳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啊。” 自打康王被关以来,文贵妃就去乾清宫向皇上长跪求情,后来却晕倒在乾清宫门口,皇上让太医去看了,说是中暑了,便让人好生照顾她,到如今都没出来呢。 文素馨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好在她父亲给她想了这么一招,拦着恪王爷的轿子,没想到还真能见着太后。 所以这会她只管哭,她不信太后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孙子出事。这会文素馨倒是挺庆幸自家王爷先把宁王扳倒了,要不然这会就他一个人的话,连法不责众这话都不好用了。 太后是气她坏了陆庭舟名声,她这么一跪,如今这谣满天飞的时候,指不定要传恪王怎么虐待自己的侄子呢。 可是如今看见她哭的这样,又想起还身陷囹圄的两个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忍不住叹道:“这会老大和老二都错的厉害,不怪皇上会这么生气。如今你还是皇上钦定的康王妃,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拦轿子下跪,那是愚妇才会做的事情。你只管在府上等着,这事如今归你六叔管,左右他会如实办的。” 文素馨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活了过来一般,又是给太后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回去了。 京里头的事情多,谣散的也快,先前皇上和林贵妃的事情可是沸沸扬扬的闹腾了一阵子。这会宁王府被抄家却是被人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所以说什么的都有。 谁知没过几天,京城里头的风声竟是慢慢变了,说这会两位皇子是被奸人所害的,如今皇上还顾念着父子之情,所以不愿惩处两位皇子。 一时皇上的形象就变成了慈和好父亲的模样了,谢清溪在家里头待着,听着外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又觉得自己那天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一会又觉得后面肯定还有后招没使出来呢,又担心陆庭舟。 就又这么过了两三天,就连萧氏都觉得不对劲了,她这怎么就在家坐下了。至于谢树元早就问过谢清骏了,问他那天去接谢清溪回来的时候,王爷是不是不高兴了,要不然媳妇这么几天不回去,他怎么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谢清骏是这么和谢树元说的,我和王爷都商量好了,觉得这几日康王妃和她娘家肯定会上门叨扰,所以索性就让她回来住。 至于中间这么点争吵,自然是略过不提了。 陆庭舟照旧把这几日审问出来的笔录送进宫给皇上看,不过皇帝不喜欢看奏折,他倒是喜欢炼丹多些。之前气得要杀儿子的心差不多都下去了,这会又想起大皇子和二皇子来,还拉着他说了不少他们两小时候的事情。 结果陆庭舟却发现,他说的居然一件都不对,一会皇帝将自个小时候闹得笑话按在了大皇子身上,一会又将三皇子生病的事情按在了二皇子头上。他倒是没反驳,只点头说是。 末了,皇帝拉着他说道:“朕如今只怕他们都好好的。” 好一颗慈父之心啊。 于是慢慢的风头就开始变了,来给陆庭舟求情的人不少,有女眷也想上恪王府的,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恪王妃这会正在娘家住着呢,好像是小两口拌了嘴。 所以谢清溪这边消停了,可陆庭舟那边却越发地艰难了,他是皇上让办差的,如今皇上虽然心软了,可是却迟迟不叫停,所以他就必须得往下查下去。大皇子府里的人得审,二皇子府里的人也得抓。 直到大皇子有个侧妃怀了三个月身孕,熬不住流产了,这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京城里头开始传陆庭舟审案子手段残酷,居然连孕妇都不放过。 这风声也不知是从哪儿开始传出来的,反正越传就越是有鼻子有眼睛的。老百姓就爱听皇家的这些事情,之前皇上的事情好不容易消停,这会又来了个硬心肠的王爷。 大皇子府上孕妇的事情,跟陆庭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府里的人是皇上让抓的,大皇子府是皇上让围着的,如今不管是受了惊吓落胎还是生了病落胎,那都和陆庭舟没一丁点关系,不过就是因为他如此是主审此案的,所以坏的烂的都朝他身上糊就是了。 不过这事情大概真的让皇上受了点震动,没一会京兆府就抓着一伙人,听说他们是见张梁跳了城墙,又听说张梁家财万贯,便想着趁机抢了他家。这伙人就是见财起意,想捞点银子,结果打劫的人里头有个在药材铺当帮佣的,偷了店里的蒙汗药给他们,谁知居然拿成了砒霜,所以才毒死了这一家子。 京兆尹去查了那间药店,几个月前还真丢了一包砒霜。 书上都不会有的情节,结果这会就出来了,京兆尹的人一审,各个都认罪画押了。再加上这伙人都说不认识二皇子,那二皇子杀张家人的罪名就不成立,更巧的是状告二皇子的那个幕僚在狱中自尽了,听说是奸计未能得逞,畏罪自杀的。 这会陆庭舟就又多了一个头衔,无能王爷,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能查出来,结果还是京兆尹的人先查出来的。 既然这事不管二皇子的事情,那人自然就得放了。二皇子一放出来就要进宫给皇上请安,结果皇上让他在家好生读书。 张家的事情算是了,那大皇子还关在内务府呢。结果没多久,就查出来了张梁和大皇子的信是伪造的,根本就不是大皇子写的。其实这些信是伪造的,根本就不难查,当初皇帝之所以信了康王的鬼话,那是因为他愿意相信,他需要有一个人出来给自己背黑锅。 你看张梁骂我的那些话,都是别人指使的,你看京城这些百姓背后议论我的事情,都是胡编乱造的,根本就不是真的。皇帝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等他发泄完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就没事了。 陆庭舟这会是彻底闲了,他躺在自家凉棚下头,看着头顶上的那片天空。也不知人是不是真的在天有灵,如果父皇真的能在天上看见,看见皇兄这么儿戏地处理国家大事,这么玩笑般地对待两个皇子,会不会显灵呢。 陆庭舟不知道先皇会不会显灵,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厌了,厌恶了皇上这种行事作风,厌恶他说一套做一套的方式,厌恶他每每总要找人背黑锅。 上回是大皇子,这回是他。是呀,他是面冷心更冷的辣手王爷,他是心慈的皇父,皇恩浩荡,万寿无疆。 真的是皇恩浩荡啊。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亲王就藩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京城风云变幻的太快, 不过短短一个月之间, 有些人便从天上地下走了一遭。原以为这回死定了的大皇子, 自从被囚在宗人府之后, 就连身在宫中的养母的德妃都没有帮他向皇上求情, 而是选择了保存自身。 这种情况对于大皇子来说虽是在预料之中, 不过到底也不能算是在情理之外吧。他和德妃之间也只是利益的相互纠结吧, 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便是辛苦养育他的养母。他成了阶下囚之时,她就避而不见。 皇帝派太监亲自来宗人府宣读了诏书, 寥寥数语,没有安抚也没有训诫,只让他回宁王府闭门读书。 哦, 如今那里不是宁王府了, 那个地方只能被成为大皇子府,大皇子跪在地上叩谢皇恩浩荡。 至于比他早几日放回府里的康王, 看起来比他要好许多, 最起码爵位还在, 最起码还有人愿意为他四处奔波, 最起码不会象他这样尝过从高处摔下来时候的那种粉身碎骨的感觉。 陆庭舟还是又进宫了一趟, 这一趟自然是为了交差, 自然事情都落下了,自己这个主审倒也没了用武之地。 陆庭舟在陷入一种怪圈之中,他看透了皇上, 知道他根本不能管理好这么一个帝国, 可是如果真的让他退位了,那么又由谁继承呢? 他自己吗? 陆庭舟以前从来没有认真透彻的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并非恋栈权利之人。可是如今他面临的是整个王朝,只要他迈出去一步,那么历史都将重新改变。陆庭舟并非在乎历史的人,他在乎的是这个王朝,在他父皇手中生生不息,蓬勃向上的皇朝。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得到了这个皇朝,他会比皇上做的更好吗? 在陆庭舟幼年的记忆之中,皇兄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性格,那时候他就象所有继承了皇位的人一般,想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想要改变这个皇朝,想要将人民带到富饶美好的生活当中。 可如今呢,他沉迷在永和宫的美色之中,沉迷在无尽的仙丹灵药之中,不可自拔。 陆庭舟从不知道权势可以将一个变得这么面目全非,那么他呢? “六弟,在想什么?”皇帝难得这般正式地称呼他。 陆庭舟轻笑一声,只道:“臣弟只是在自责,这样重要的线索居然一直没发现,险些误了大事。” “你年轻又是头一回办这样的案子,难免有些疏漏,也不碍事,”皇帝倒是十分大方疏朗地宽慰了他两句。 没过一会,他便起身告退。 如今身边没有汤圆在,就只有齐心一个人跟在他身后,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下,齐心站在身后刚想问怎么了,就听他说:“去寿康宫吧。” 太后正在礼佛,宫里头上了年纪的妃子都爱这么做,不知是年轻的时候手上杀孽太多,还只是闲来无事找个寄托。陆庭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太后,此时寿康宫的大宫女给他端了茶水,还偷偷地瞧了一眼。 等太后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一身亲王装束地坐在椅子上,自是一股巍然不动的风范。 太后扶着宫人的手缓缓地过来,待走到跟前的时候,陆庭舟才站了起来,他过去扶着太后,将她搀扶坐在榻上,这才又回了自个的位置去坐。 “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让人去叫我,”太后有些嗔怪地说道。 陆庭舟轻声一笑,低头道:“不过是等了片刻罢了,倒是忘了母后这会要礼佛,所以才过来向母后讨杯茶喝。” 太后知道他心里头存着事情,也不多问,只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自从陆庭舟从庄子上回来之后,除了头一天给她过来请安之外,就再没来过。太后知道他是接了差事,只是这差事却是办的不好。 太后看了他一眼,脸色还算好,并没有特别的差。她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口中却问道:“清溪这几日怎么不进宫的?” 陆庭舟抬头看太后,没说话,脸上却扬起一层笑意,太后见他笑了,还以为阎良打听出来的消息不属实呢,谁知就听他不紧不慢地说:“最近事多,我让她回娘家住两天。” “胡闹,”太后轻斥了一句,不过却还是顿住了。 好在没多久,她又缓缓说道:“你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再不能象从前那样了,好生过日子,早日有了子嗣这才是紧要的。” 陆庭舟突然说:“如今母后都是曾祖母了,有这样多的孙儿,何必再逼儿臣呢。” 太后一听便十分地不高兴,立即便道:“这能一样吗?那是你皇兄的儿子、孙子,母后如今就盼着你的孩子。” “那母后也着急了些,我如今大婚不过才两月而已,”陆庭舟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口吻。 太后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同你不紧不慢地的说话,可真要论起来,却是谁的话都不听,他自个该如何还是如何的样子。 太后实在是有点拿不住他,这会只得走苦情路线,她说:“母后如今都七十多岁了,七十古来稀,能活到这个年纪的不多。你皇兄儿子十几个,日后这些皇子们再成亲了,子子孙孙就更加繁茂了。可你呢,如今都二十六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母后都不知能不能看见你的孩子。” 陆庭舟突然低头,半晌才说:“母后要好生保重自己,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要不然日后儿臣不能在身边伺候,只怕心里头都难安。” 太后没注意他说的话,还念念叨叨说着孩子的事情。 陆庭舟上了马车的时候,便开始闭目养神。等到了家里头,齐心扶着他下车,他也没多想,抬腿就往王府后院里头走。谢清溪虽然不在,不过他依旧还住在正院里面。 他一到了正院,正在院子里头给睡莲换水的朱砂立即给他请安,这株睡莲是谢清溪养的,平日里换水都是朱砂或者月白亲自弄得。 朱砂? 陆庭舟看了朱砂一眼,她不是回谢家伺候清溪去了吗? 陆庭舟快步往屋里头,穿过正堂掀开通往东捎间的珠帘,就看见住在榻上的人,只见她怀里抱着汤圆,似乎在跟它说话。 谢清溪看陆庭舟还维持着掀起帘子的东西,便抿嘴轻笑一声,她问:“干嘛不进来?” 此时盘坐在她腿上的汤圆,也抬头冲着他看,张嘴就是露出尖锐的牙齿,显然是高兴极了。 陆庭舟想问她怎么回来了,可是话到嘴边又没问出口。还是谢清溪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榻,说道:“过来坐,傻站着干嘛。” 陆庭舟还真的听了她的话,坐在她旁边,谢清溪这会正在看汤圆的脚,其实根本就没怎么烫伤,早就好了,如今就是在脚上留了一圈光秃秃。 谢清溪叫了月白进来,让她将汤圆抱了下去。 此时房间里头就留下他们两人,谢清溪扭头看他,过了半晌等陆庭舟也终于转头看他的时候,她问道:“咱们会走吗?” “去哪儿?”陆庭舟反问她。 “叶城,”谢清溪脆声开口。 陆庭舟突然顿住了,因为在这一瞬间,叶城的湛蓝的天空,蓝的清透的海泡子,一望无际的草原都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一个辽阔壮美的地方,不过也是个贫乏的地方。 陆庭舟这次认真地在打量谢清溪,她精致的发髻,华丽的衣着,就像是所有富贵乡中娇养着长大的姑娘,是精致而华美的牡丹,却也脆弱无比。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谢清溪可不行,她从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爹娘哥哥的保护,就象是一枝好看又不中用的鲜花,搁在暖房里头还能养的活,要是放在外头打一晚上只怕就恹了,”谢清溪认真地看着陆庭舟说道。 陆庭舟没反驳,也没说话。 还是谢清溪忍不住笑了,她盘着腿坐在榻上,没有一点儿规矩,可是却看得陆庭舟有些恍惚。 她说:“这是最后一回。” 陆庭舟问她:“什么最后一回?” “把我放在什么安全的地方,你自个一个抗风挡雨的,这是最后一回,”谢清溪坚定的说道。 陆庭舟没再说话,手掌就被她抓住,她说:“我知道现在的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可是庭舟,我不要你护着我一世,我也不要大哥哥他们护着我一世。人生这么长,我总该学会担当,我是恪王妃,我是你的妻子。不管未来是好也罢,是坏也罢,我们总该在一起。” “叶城挺繁华的,朝廷原本就想将茶市设在叶城的,不过就是风大了点,”陆庭舟看着她轻笑说道。 谢清溪抿嘴笑,回他说道:“没关系,我可以带帽兜。” ******** 就像是一阵风般,朝堂上上书请求藩王就藩的折子,象是雪片一样地飞向了皇帝的案桌。如今藩王中,皇帝的兄弟还有两人没就藩,至于皇帝的儿子中,大皇子如今被夺了爵位,他反倒是不用烦恼就藩的问题。 至于三皇子和五皇子,他们两人都已大婚,按着本朝律法,是到了就藩的年纪。而底下这些皇子,因还没大婚,所以暂时也不用考虑。 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有可商量的余地,毕竟皇帝还活着,要是不愿让他们就藩,就留在京城之中,情理中也是说的过去的。 但成王和恪王两位王叔,却是再没理由继续留下去了。 自从大皇子和二皇子事发之后,成王便开始担惊受怕,生怕陆允琅之前同两位皇子之间的交往被人查出痕迹来。 谁知最后对两人的处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成王刚以为逃过一劫,谁知就又遇上这件事。以前他之所以没就藩,就是因为有陆庭舟在,太后为了留住他,让成王一家也留在京城里头,这样恪王也不至于这么显眼。 如今他大婚了,朝中突然有这么多的折子上书要求藩王就藩,成王可是一点都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皇上的手笔。 当年皇帝继位之时,成王可是亲自经历过事情的,那时候皇上表现出来的杀伐决断,直让他以为自己的性命都能保不住。好在皇上杀了闹得最凶的两个人,就对他手下留情了。 这些年成王也算是战战兢兢了,如今真让他就藩去,他反倒是庆幸不已,总算是能离开京城这个漩涡了。 太后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原以为皇帝怎么也会等到她死了之后,再让陆庭舟就藩,可是她没想到皇帝将陆庭舟利用了一遍之后,就让他提着包袱滚蛋了。 虽然就藩是祖制,可太后一想到只怕临死才能再见他一面,心里头就忍不住地难受。 以至于皇帝过来的时候,她屏退众人,便问他:“你答应过哀家什么,要好生对你弟弟,如今你这是要干嘛?” “母后,藩王就藩是祖制,这不是朕要逼六弟走,只是朝中大臣觉得六弟和成王都已大婚,特别是成王如今连孙子都有,在留在京城实在是不合适。所以这才让上书的,朕自然也舍不得六弟,”皇帝还在狡辩。 太后听的更加气氛,她指着皇帝便怒斥道:“你答应过哀家的话,如今是通通都不算数了是吧?庭舟到底是你的亲弟弟,你便留在他京城之中又能如何,宁王、康王的事情,他处理得还不够妥善吗?你就这么容不得他?” “母后,朕也是你的儿子,你这样一味地偏袒六弟,置朕与何地。”皇帝忍不住反驳道,不过说话间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太后突然顿住了,她看着皇帝,良久之后才有些失神地说道:“我实在是担心庭舟,你弟弟从小就生活在京城中,我怕去外头过不惯。” 皇帝看着她,这才温和地说道:“母后你实在是担忧过了,庭舟之前在辽关待了两年,朕瞧他开心着呢。只怕这会让他去叶城,他高兴还不及呢。” 你觉得他高兴,你为什么不替他去呢。 太后看着他浑浊的眼睛,以及纵欲过度而苍白虚浮的脸,在心中想着。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藩地叶城 >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陆庭舟亲自上折子, 向皇帝请求就藩, 随后成王爷上了折子。而让人没想到的是, 大皇子也跟着他们上了折子, 只是两位王叔的藩地是早就定了下来的, 他们这辈的皇子, 地方得皇帝自个定, 只是皇帝终年盘算着升仙长生的事情,鲜少问他们这些。 如今大皇子也跟着搀和上这热闹,一时间朝中是议论纷纷的。 虽说皇帝那边还没开始正式下诏令, 不过与其等到那天匆匆忙忙地,倒不如现在先收拾。不管以后会不会回来,反正连人带家当都一块搬走。 谢清溪又看了一遍府里头的花名册, 这里头的人身家都是清白的, 特别是陆庭舟从宫里头带出来的内侍,这些人是要一辈子在王府里头, 要不然他们也没别处可 至于谢清溪这边带过来的人, 都是萧氏和她亲自筛选过的人, 肯定是没有问题。萧氏给她挑陪嫁的时候, 找的都是这些谢家和萧家伺候了好几辈的人, 所以她用着也放心。 谢清溪想着她这些庄子铺子的事情, 反正这些都是不能买的,得留人在京城里打理。到时候这恪王爷虽说没了主人,不过这宅子却还在的, 所以陆庭舟肯定会留妥当的人在这边的。 她正想着这事的时候, 就听外头一阵吵闹,恍惚好像是朱砂在拦着什么人。这府里头敢直闯她院子的,统共也就陆庭舟一个人,不过要真是陆庭舟回来的话,朱砂也不敢拦着吧。 她这边想着,喧闹的声音就越往里面来了,没一会就进了正堂,谢清溪穿了鞋子正准备出去,就见珠帘被掀了起来。 谢清湛红着眼圈朝她看。 谢清溪一见竟是谢清湛,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看着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谢清湛眼圈还是红的,后面的朱砂也跟了过来,她看着谢清溪,叫了声王妃,又朝谢清湛看了一眼。 “你们去给六少爷端杯热茶来,他喜欢六安瓜片,就给他上这个,”谢清溪吩咐道。 这会谢清湛还气鼓鼓的模样,就是冲着她看,也不说话。谢清溪见他这幅受了大委屈的模样,赶紧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来之前怎么也不让人通知一声,我好亲自到门口去接你啊。” 谁知谢清溪这玩笑话也没让谢清湛松懈下来,下一刻谢清湛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外面走。谢清溪是真不知道他这疯劲是怎么了,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问道:“六哥哥,你这是干嘛?” 这会他正好将谢清溪拉到了正堂,这句话就跟点燃了他心头的炸弹一般,只见谢清湛转头就看见她,那神情别提多委屈了,他咬着牙问:“你是不是要跟他走了?” 这没头没脑的…… 谢清溪随后立即就明白过来了,只怕是谢清湛听了什么风声,这才跑来找自己。她这才想起来,这会他应该在书院的,怎么就突然跑自己这边来了。 她再打量他,只见袍子上都是灰扑扑的,脸上也红通通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谢清溪见他这模样心里头也不好受,只轻声哄道:“六哥哥,你先放开我的手,咱们好好说话好吗?” 谢清湛没有说话,也没放开他。 “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是祖制,是……”谢清溪说到这,自个都说不下去了。 自从就藩的事情出来之后,她一次都没去过谢家,萧氏也一次都没派人来看过她。她怕这时候去了,她就再也鼓不起勇气。 因为一别,谁都不知会多久,或许待太后去世的时候,他们才能有机会回来,或许是等皇帝没了的时候,或许是陆庭舟靠着自己的力量重返京城,又或许是永远都不能回来。 陆庭舟没有说,她就没有问过。 可是当谢清湛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就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她将失去的是什么。 “狗屁祖制,不过是防着藩王而已,”谢清湛眼圈更红了,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一般。 是啊,他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妹妹的出嫁时候,他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谢清溪就在那里,可以经常回家,他也可以去看她。可如今她要走了,他的血脉至亲,这世间和他别谁都亲密的人,要离开他了。 谢家的小小少年一下子就便承受不住了,或许他永远不会象谢清骏那样睿智惊艳,不会象谢清懋那样方正理智,可是他有一颗谁都比不了的赤子之心。 谢清溪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你若是想我了,给我写信就好了。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同窗的故事,也可以和我说蹴鞠的故事。” 说到蹴鞠,谢清溪突然想起来陆庭舟的话,她有些兴奋地说道:“王爷前两日在宫里藏书阁看见了一本前朝景阳皇帝亲自编撰的蹴鞠手册,听说世间只有一本。你不是一直说,这世上踢蹴鞠的人中,你是第二,景阳皇帝是第一嘛。我让王爷把那本书拿出来给你抄写一遍,到时候天下替蹴鞠的,你就可以是第一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谢清湛忍不住怒道。 谢清溪悠悠道:“你可不就是三岁嘛。” 此时外面又传来通报的声音,月白匆匆而来,一进来就着急道:“王妃、六少爷,大少爷来了。” 谢清骏是在翰林院里被惊动的,张小宝一见六少爷跟发了疯一样地往恪王府来,生怕自家少爷闯出什么祸,赶紧去了翰林院。 谢清骏一听就明白,只怕是谢清湛是在书院里听说了藩王要就藩的事情。如今书院在大齐朝盛行,京城四大书院更是名师荟萃,所以即便自家请了先生,但朝中的大臣也喜欢把孩子往四大书院读,毕竟这从同窗开始的友谊可不是等闲的,以后真进了官场,也算是一大人脉吧。 虽说谢家这边还瞒着谢清湛呢,不过书院那边同窗一时闲聊,只怕他也会知道的。 谢清骏一进门,就看见谢清湛正站在谢清溪旁边,脸色还是不好看,眼睛红通通的,他瞧了一眼,也不由软了心肠。 “怎么不在书院读书,跑这里来烦扰清溪儿了,”谢清骏温和地问道。 谢清湛对他大哥这种明知故问有点不想回答,他这会有些中二少年的思想,总觉得你们不是当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想告诉我嘛,那我也什么都不和你们说。 谢清溪生怕他和谢清骏闹僵了,长兄如父这话可不是说说的,如今谢树元不在,大哥哥还真的可以教训谢清湛。所以她赶紧拉谢清湛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唉,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谢清湛瞧了她一眼,我就不想说。 谢清骏看着他们两这你来我往的眉眼官司,气笑了之后,便说道:“好了,清湛,不要胡闹了,我送你回去。” “大哥,什么叫做胡闹,难道就象你们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清溪走,就是对她好吗?”谢清湛终还是忍不住质问。 谢清溪最怕的就是这个,可是谢小六性子一上来,颇有点愣头青的耿直,这会颇有点威武不屈的样子,感觉谢清骏就是逼迫谢清溪的坏人一样。 “好了,六哥哥,”谢清溪在旁边劝架。 结果谢清骏突然冷声道:“清溪,你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法子让清溪留下来?” 谢清骏这人太厉害了,知道他这软弱处在哪,还专挑谢清湛的弱点说,这会谢清湛都快要眼泪汪汪了。他就是没法子,才会在这急得跳脚的,他要是有法子,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了。 谢清溪都要忍不住心疼谢清湛了,大哥哥轻轻动了下小拇指就把他ko了。 谢清骏这会把人提溜走了,谢清溪本想将他们送至门口,谁知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谢清骏就让她留步了。 谢清溪想了想,便站在原地,看着谢清湛一脸不情愿的跟着谢清骏离开。 待他们走了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陆庭舟居然回来了。 “你今个不需要去工部吗?”如今陆庭舟的差事在工部,她随口便问了一句。 谁知陆庭舟却突然说道:“方才清骏和清湛来过?” 谢清溪一听便知肯定是有人告诉他,所以她轻笑一声,语气欢快地说道:“是啊,我跟六哥哥说了你可以帮他抄录一本景阳帝编纂的蹴鞠手册,他高兴地连书院都不待了,非要谢谢你。” 结果她欢快地说完,陆庭舟好久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苦笑着说道:“昨个大朝会散朝的时候,我看见岳父大人了。” 谢清溪抬头看他,陆庭舟脸上带着都是苦涩,他说:“我没敢上前和岳父大人打招呼,因为我一想到我就要将他最心爱的女儿带走,就有点不敢面对他。” 不敢,这是陆庭舟人生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这个词汇的深刻认识。此时他面前谢树元时,就又生出这样的情绪,也只有在谢清溪面前,他才流露出这样的懦弱。 他说:“清溪,皇兄已决定在近日颁布诏书下令让我们就藩。” 虽然心中早有了决断,可当这天真的要到来时,谢清溪也忍不住晃神。 三日之后,皇帝与乾清宫中颁布就藩诏书,成王就藩蜀地文川,恪王就藩叶城,二皇子就藩河南信阳。 大皇子因王爵被夺,失去了就藩的资格,皇上如今只命他留在京中读书。 如今就藩的诏书既然颁布了,便要进宫谢恩,连谢清溪都要跟着一块进去。谢清溪不用给皇上谢恩,只要给太后磕头就好,不过这会再见太后,原本看起来只有六十出头的人,这会真的象七十几岁的老太太了,打扮的依旧是低调贵气,可是脸上的灰败却是掩不住了。 她瞧着谢清溪也没多说,只吩咐到了叶城好生跟陆庭舟过日子,这会连早日开枝散叶的话都没说,就让谢清溪回去了。 这边跟宫里头告别了,就该回娘家拜别亲爹娘了。 陆庭舟特意选了个日子,礼物足足带了两大车的,去的时候还一直问她要不要多带点。其实谢清溪很想和他说,我把我爹娘的亲闺女都要拐跑了,你就算给他们金山银山,他两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不过如今陆庭舟的心理负担已经挺重的了,谢清溪玩笑话说重了,他当真了。 可等到了谢家,一进门就看见谢树元,瞧见他两鬓的霜白时,谢清溪自个就先哭出来了。原本是该到老太太院子里去看看的,可这情况,谢树元只得让人将她领着去了萧氏院子里。 萧氏原本还面带笑容呢,看见她泪眼朦胧的,还一个劲地安慰她。可安慰来安慰去,也只说到了叶城,好好生活,却决口不提他们回不回得来的事情。 谢清溪原先还以为自己可以帅气地和亲人们说再见,可当真看见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爱着自己这么多年的爹娘,她发现离别两个字太难,太难。 好不容易萧氏将她哄的不哭了,萧氏只问她府里收拾好了,庄子、铺子可安置了妥当的人。谢清溪一概点头,陆庭舟身边有个极厉害的人物,叫安兴的,恪王府的一半产业都是他在管理。 如今谢清溪在京中的陪嫁庄子和铺子,也一并交给他打理。不过陆庭舟也吩咐了,账册还是弄两本,一个季度就往叶城送一回。 萧氏听了也是满意,只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出嫁的时候,我该让人去叶城买些铺子的,如今你过去了,也别嫌麻烦,让人在外头看着,挑繁华地界的铺子买,铺面要大要好,至于做的买卖。我给你的余庆就是个好的,这会你走,把人也带上,免得到了那边两眼一抓瞎。” 萧氏这么吩咐着,谢清溪又想哭了。 不过好歹忍不住了,回回都哭就太没出息了。 等她见了谢树元的时候,还和他说要好生同她娘过来着,谢树元敲了下她的头,却是什么都没说。 九月初七,成王启程前往川蜀。 十月初三,恪王前往叶城。 恪王府走的时候,王府有一千王府侍卫,皇上又怕路上不太平,便又派了两千侍卫护送他们前往叶城。 谢家只有谢清骏去送谢清溪的,听说谢清湛这几日生病了,谢树元和谢清懋都照顾他。谢清溪知道,肯定是六哥哥想干什么事,被她爹发现了,所以和二哥哥一块看着他呢。 她眼睛一酸,就觉得六哥哥要是来送她也好的,说不定爹爹和二哥哥也能来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清骏,咱们便再次别过吧,”陆庭舟骑在马上看着谢清骏温和笑道。 谢清骏点了点头,问:“我能和王妃娘娘道别吗?” 陆庭舟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骑在马上,回头看着他打马朝着后面清溪的马车而去。 因外面都是侍卫,所以谢清溪连帘子都不能掀开,两人只隔着车子说话。 谢清骏说:“哥哥要回去了,”停顿了好久,声音沙哑地说道:“你好好的,到了给我们写信。” “我会的,”谢清溪没敢多说话,因为她怕一开口就又会哭出来。 此时刚好刮过一阵风,谢清骏觉得这风沙可真是太大了,吹的他眼睛都红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路上偶遇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叶城到京城, 若是快马加鞭, 半月便可直达。但是若是三千人前往, 那势必速度不会太快。这回前往叶城, 恪王府都快被搬空了, 一副爷一家走了再也不回来的架势。 谢清溪一直是坐在马车之中的, 只是她从未做过这么长途的马车。这么多年她唯一一次的长途旅行便是从金陵回京城, 不过那时候是从水路上走,她虽然也晕船,不过晕着晕着也就习惯了。 至于这会, 她突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马车的都晕了。他们走的是官道,但是离京城越远的地方,就连官道都颠簸不已。 三千的侍卫也算是一支不小的兵马了, 沿途的辎重也是要他们亲自运输。所以没过几天, 就连谢清溪都在怀疑,皇帝赏赐他们这两千的兵马, 究竟是保护他们到叶城, 还是为了拖累他们。 这样多的人沿途的驿站是肯定住不了了, 一开始陆庭舟还想让谢清溪住到驿站去, 自己则和兵士们住到外面去, 谢清溪没答应, 毕竟她和陆庭舟是夫妻一体的,哪有她丢下陆庭舟自个去享福了。 其实赶路谢清溪倒是都不怕,她怕的就是路上没有洗澡洗头的地方。以前在京城的时候, 别说是洗澡了, 就算是想游泳都行。如今在外头多少还是有些不便,好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多,也还算是适应。 晚上的时候,陆庭舟抱着她躺在行军床上,也就他们两这身份,如今还能睡在床上。听朱砂这两天说,她们睡的榻太矮了,身上都被各种虫子咬出了包。好在她这几个大丫鬟各个都算是顶用的,如今也每一个人叫苦的。 谢清溪忍不住笑道:“咱们这是去就藩呢,还是去逃难啊?” 陆庭舟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说道:“还是早日回叶城的好,近月来塞外的那些异族又有了异动,只怕会有变数。” 谢清溪知道,别看在新中国大家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的。可翻开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书,汉人和塞外民族的战争真是贯穿始终,长城这一伟大的历史遗迹,就是为了抵抗塞外异族而修建的。 陆庭舟手中有一支力量,在消息上,只怕他比皇帝的消息都要灵通。如今他既然说塞外有异动,只怕如今是真的有了变动。 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的,为何突然又生了变化。 “当年太、祖皇上率先将士,将塞外民族驱逐至雁门关外数千里,大破五胡,杀敌十万余人,让五胡在几十年内再无余力进犯中原。后我皇祖父、皇父都在边境压以重兵,这些年来边境一直相安无事,”陆庭舟在提到太祖、他的皇祖父、他的皇父时,语气中的自豪简直是挡不住。 谢清溪撑起手臂看着他,或许男人都是这样的吧,一提到保家卫国便有说不出的热血,就连冷淡如陆庭舟都不例外。 “不过我们在繁荣发展,这些异族也在休养生息,特别是近年来边关动静频频,塞外之人不时地南下掠夺我们的村庄,屠杀我们的百姓,”陆庭舟看着谢清溪。 谢清溪突然愣了一下,为什么皇帝可以那么轻易地给陆庭舟加那么的徒有的罪名,为什么皇帝可以那么轻易地让他背黑锅,不是他没明察,而是因为他想走了。 陆庭舟想留下的时候,谁也赶不走他。但是他想走的时候,谁也留不住他。 “皇兄在很多大事之上太过犹豫,做不到当断则断,你以为马市为何要重开,这就是我们大齐在向这些塞外人示弱,在告诉他们,我们怕了他们,”陆庭舟咬牙道。 谢清溪忍不住盯着他看,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热血,这样不冷静的陆庭舟,可是她不仅没觉得意外,反而觉得他这样的情绪外露反而很好。 人这一辈子,哪能事事都无动于衷呢,或许心里头藏了几件能影响他的事情,反而是好事。 “所以你才想回叶城的?”谢清溪知道叶城是边关重城,与大同、宣府、辽关一样是抵御塞外的重镇,这些地方都有重兵防守。 陆庭舟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心里头的事情告诉谢清溪,毕竟谢清溪这样义无反顾地跟着他离开,他自然不能再对她有所隐瞒了。 谢清溪点头,轻声笑道:“真好,这样真好。” “什么真好,”陆庭舟伸手抚过她的额头。 谢清溪只是笑,却不再说话。 保家卫国,这样真的很好。 ******** 虽说他们不是打仗行军,可是陆庭舟着急前往叶城,一路上行军很快。没过几日,雪青就病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不敢说,后来是丹墨看出来的。她求到谢清溪跟前来,谢清溪赶紧让随军的大夫过来替她看了。 好在只是风寒而已,并不碍事,只需要静养几天便好。谢清溪又派了个小丫鬟去伺候她,朱砂和月白坐在马车里的伺候谢清溪的时候,两人都不太敢抬头。 雪青也是大丫鬟,她生病了,其实她们三人都知道。但是雪青怕这会病了,会被扔在后面不能跟着她们一块走,所以哀求她们不要和王妃说。 谢清溪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冷笑了一声问道:“在你们心里面,我就是这样的人,一旦你们谁病了,就把你们扔了不管。” “小姐,”朱砂忍不住叫道。谢清溪原本是想让朱砂回谢家的,她的家人都在谢家,回去嫁人之后再回谢家当个管事妈妈,也算是谢清溪对她的安排。 不过朱砂自己不愿意,她说她跟在谢清溪身边十几年了,打小两人就是一块长大的。虽说是主仆,可谢清溪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对她和丹墨红过脸,朱砂自己愿意跟着她一块走。 丹墨也是的,她娘是萧氏的陪嫁,她跟在谢清溪身边。如今谢清溪还没给她们两找个贴面的婆家呢,她们倒是跟着她一块来边境受苦了。 最后还是朱砂忍不住说道:“是玉润前两日去打水的时候,被军士调笑了两句,后来她和雪青抱怨了几句。所以雪青病了就不敢说,生怕被落在后头,跟这些军士一块走,到时候她一个姑娘家。” 谢清溪一听脸都气的白了,连她的丫鬟都敢动,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她原本是想立即找了陆庭舟,可随后却又冷静了下来。这些兵丁都是皇上派来的,人家是领着圣旨来的,为首的裨将叫赵超,为人高傲地很。 她立即跟朱砂说道:“如今咱们不好和这些人正面起冲突,日后这些打水的活,你就交给小厮去看,但凡是丫鬟一律都不要再单独去打水,还有平日最好不好下车,尽量待在马车里。” 朱砂点了点头。 虽然谢清溪没说,可没过两日陆庭舟还是察觉到了这点细小的变化。待卫戌报告给他的时候,陆庭舟气得脸色铁青。 卫戌立即劝道:“王爷,如今这帮人不过是仗着皇命在身罢了。王妃娘娘想必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方令侍女们避让的,如今侍女们终日躲在马车之中,定会相安无事的。” 卫戌明面上是王府的侍卫统领,但是实际上他也是长庚卫中一员。如今王爷就藩叶城,长庚卫也一分为二,一是继续留守京城,另外则是跟着王爷前往叶城。 裴方如今不在此处,护卫王爷之事自然就留在了卫戌身上,他生怕这会王爷会动怒,而针对这些兵士。这些默默无名的小兵自然无关紧要,但万一要是哗变的话,他就罪该万死了。 陆庭舟握紧拳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叫赵超的,以为自己是皇上派来的,就敢把自己这个王爷不放在眼中。无非就是觉得他再也不是上京城内那个煊赫的恪王爷,只是个不受宠的藩王罢了。 此时已是十月了,越往北边走,天气就越发地冷。就连谢清溪坐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冷风从车门还有车窗的缝隙里头灌进来。 因为她们从京城的时候,京里头还是凉爽的天气。所以那会马车只是简单的加固,并没有象冬天马车那样将四面都严密地堵起来。 谢清溪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北风那个吹呀。 她穿了厚实的衣裳,也让这些丫鬟赶紧将自己的衣裳找出来。好在听外面的人说,要不了几天就能到叶城了。 这日,刚好行至一处村落,不过陆庭舟下令在村外扎营,不许打扰村中的百姓。谢清溪照旧坐在马车中,等着营帐扎好之后,再下车。 可她一直没等到有人请她去营帐,反而听到外面越来越喧闹的声音,她有些不安,朱砂想要出去看看,谢清溪都不准。 一直到外面齐力的声音响起,他恭敬地说道:“王妃,营帐已经扎好,王爷让奴才过来请王妃过去。” 谢清溪点头,这才让朱砂扶着她下车去。谁知一到了车外,就瞧见平时在车马四周的侍卫都少了许多,她没有问,只是垂头跟着齐力往营帐走了。 待齐力将她送至营帐时,谢清溪才忍不住问道:“齐公公,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会这般喧闹。” 齐力只说道:“奴才也不知,王爷只命奴才送王妃娘娘回来。” 谢清溪点头,便不再问。 此时不远处的村落之中,一个少年将一个穿着青布粉裙的姑娘护在身后,对面一群穿着盔甲的人正气势汹汹地看着他。 “一群当兵的,不去保家卫国,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事,”少年一身藏青色衣服,头上只用银簪子束起,看起来有些潦草狼狈,可偏偏他面容英俊,即便此时穿着粗糙,可一身贵气让人不敢小觑。 “你这小子,大爷我不过是同她问个路罢了,什么叫欺负,”此时最前头的兵丁手上血迹斑斑的,正是方才被这少年用剑刺伤的。 这个村落乃处于边境,本就民风彪悍,此时这边的动静显然是惊动了村庄上的人,一时间村中所有的男子都拿着平日上山打猎用的刀和箭匆匆赶来。 站在最前头的是村庄里最勇猛的男子,此时从后面冲出来一个有些瘦弱的人,一把拉住那女孩,哭喊道:“妹妹,你没事吧?” 姑娘瞧着她哥哥这么文弱的模样,便立即安慰道:“没事的,是公子救了我。” “你们是从哪来的?”庄子为首的男子问道,他面容黝黑,如今虽是寒风凌烈,不过他穿着依旧单薄,手臂上壮硕的肌肉将衣裳撑得鼓鼓的,浑身散发着威武强悍的气概。 这些军士乃是京城大营里调出来的,一向以天子近卫自居,如今来到这边陲小村落自然看不上这些村民,立即便有人回复道:“大爷从京城来,不过是过来问问这里哪儿有水,你们这些蛮子想要干嘛。” “我们不是蛮子,我们也是汉民,”大汉虽外表强悍凶猛,但并非不通事理之人,他知道这些人乃是朝廷的兵,他虽不怕这些人,但也不愿村子上的人得罪这些兵士。于是他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们村上用水都是从那边的河里取的,你们往北直走就能看见了。” 随后大汉就要领着村里的人离开,谁知那受伤的兵士却指着拿剑的少年,大声说:“这小崽子伤了大爷的手,今个他要是不留下一只胳膊,谁都别想走。” 这些兵士平日在京城受尽上官管束,如今到了边境,自认为是高人一等,根本不将这帮村民看在眼中。 这少年一看便知不是村中之人,可是一听到这人的话,村中的男子立即群起激愤。而先前少年护着的少女,立即哀求着看着大汉说道:“穆大叔,萧少爷是为了救我才伤了那人的,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少女说这句话的时候,面红耳赤,虽边境民风开放,可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当众说这样的话也是鼓足了勇气。 这个叫穆大叔的大汉,转头安慰她说:“小貂,你别担心,我们不会不管他的。” “军爷,这事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估计我手中这刀也不能答应呢,”穆大叔将自己的刀横在身前,刀锋瞬间闪过数道寒光,直逼得对面之人睁不开眼睛。 对面的军士没想到这些村民居然这么彪悍,一时也有些踟躇。谁知这边有个愣头青,这些日子行军憋得一肚子火,如今再看见这些村民,立时便骂道:“一群蛮子,也敢这么和我们说话,兄弟们,咱们给他点厉害瞧瞧。” 就在两边剑拔弩张之时,裨将赵超便领着人过来,一看见这边,便立即冷笑:“把人都给我带走。” 他带来的兵士一拥而上,就把这些惹事的兵士抓住,接着又去抓那些村民。此时执剑少年立即大喊道:“乡亲们,不要和他们正面起冲突,咱们跟他们走一趟便是了。” 赵超看了一眼这少年,只觉得他有些眼熟,却也没在意。 穆大叔年轻时也在外面闯荡过,知道少年说的才是上策,便让村民都将不要反抗,跟着他们走便是了。 赵超将人领回了大营,就瞧见正出来的陆庭舟。他立即行礼道:“末将给王爷请安。” “为何这般喧闹,”陆庭舟心中早已经对赵超不满,只是一直隐忍罢了。 赵超立即轻笑:“不过是几个村民闹事罢了,我让人抓了回来。” “咱们不过是路过此处而已,我早就说过不要打扰村中的村民,你为何还不好生约束手下?”陆庭舟看着他问道。 赵超立即低头,轻声说了句,末将知罪。 “待问清楚事情之后,就让村民回去,不要徒惹是非,”陆庭舟知道他心中不服,也没多说。 而站在他身后的卫戌,则抬头看了眼赵超,又迅速地低头。 陆庭舟执手站在一旁,就看见这些兵士押着村民往前走,直到一人出现的时候。只见他路过陆庭舟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身后的兵士还推了他一把,大声斥责,赶紧走。 陆庭舟头一次露出这般错愕的表情。 只见对面的人突然咧嘴一笑,说道:“妹夫,好久不见啊。”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少女小貂 > 第一百八十九章 谢清溪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人, 忍不住说道:“你慢些吃, 别噎着了。” 她又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 谢清湛将米饭吃完之后, 又喝了一口水, 那舒爽简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抹了嘴巴一下, 开始吐槽道:“你知道我几天没吃米饭了吗?我从来都没想过, 我居然有一天可以吃三大碗米饭。” 接着他又开始揉自己的肚子,忍不住□□道:“哎哟,我的肚子哟。” 谢清溪看他这会是又心疼又没好气地, 可她见谢清湛这幅狼狈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谢清湛一下子就顿住了。 话说另一边的大帐之中,陆庭舟让人送了好酒好菜给这些村民们, 而那名叫小貂的少女则是忍不住地望向帐子外面, 她哥哥在一旁正抓了一只鸡腿,放在她碗里, 扯了一下她的手臂便说道:“赶紧吃, 要不然待会可就没了。” 边境生活并不富裕, 这些村民虽说也有上山打猎, 可是那些猎物多是被拿到镇子上换成盐巴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寻常要想吃肉也得等到过年。原以为这会被这当官的抓住了, 肯定是一顿打,谁知居然还有这样的好酒好肉。 小貂担忧地说道:“也不知萧公子怎么样了?” 她哥哥看了她一眼,立即低声道:“你还担心他干嘛, 你方才没听见吗?萧公子叫那个人妹夫呢, 我听说那可是王爷。” 小貂哥哥穆青是村中少有的读书人,其实也就是他自封的,他父亲以前是个童生,后来教儿子认些字,只不过他比他爹还不如,如今连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所以他自觉是有些见识的,便拉着小貂说:“我方才问了那个士兵,他说那个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弟弟。” 皇帝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天子,上天的儿子,离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太过遥远了,以至于乍一见到这个皇帝的弟弟时,村民们跪下的时候都是颤抖的。 小貂有些迟疑,她说:“可是我看萧公子比那位王爷小上好多,怎么又会叫王爷妹夫呢?” 方才小貂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萧公子叫了一声妹夫,结果身后的兵士差点吓死,一双眼睛来回不定的看着萧公子和王爷。 其实别说这兵士吓死了,就连赵超都唬了一跳。妹夫,他在京中,自然知道这位恪王爷娶得是当朝阁老的嫡孙女,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少年,越看他越觉得有些眼熟。 待想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这不就跟那日他在御前碰见的谢翰林有些相似。赵超虽说心底觉得恪王爷不过是个失势的王爷,可他也表面上却一直是恭恭敬敬的,一点没让陆庭舟抓住把柄。 所以那会他立即跪下来向恪王爷请罪,谁知人家连眼神都不带给他的,就让身后的王府侍卫统领将人领了回去。 “富贵人家的姐妹多,既然叫妹夫,那肯定是萧公子的妹妹嫁给了王爷呗,”穆青立即说道。 他又指着碗中的鸡腿,立即说道:“你赶紧吃吧,我再给你夹块红烧肉。” 此时谢清湛被谢清溪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着脑袋便说:“我在京城待的太无趣了,便想着出来走走。大哥以前不也游历山川的,那时候爹爹还挺鼓励他的呢。” 谢清溪忍不住要扶额,她说:“可大哥是在中了解元之后啊,你如今这么出来了,学业怎么办,爹娘在京中不定怎么担心呢。” 谢清湛别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反正你不许赶我回京。” 谢清溪看着侧脸对着自己的少年,脸上还尤是稚气未脱的模样,先前一直在京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却连最喜欢的蹴鞠都不要了,追着自己到这里来。谢清溪不是不知道谢清湛的想法,可是她稍微想一想,眼泪就要往外流。 谢清溪看着他忍不住调皮说道:“我知道,你就是实在太舍不得我了。” “谁说的,”谢清湛忍不住转头,结果看着谢清溪眼眶早红了一圈,又别过头,嘴里道:“你说是就是吧。” “你不傲娇会怎么样啊,”谢清溪忍不住亏他。 没一会陆庭舟就过来了,他看着桌上的狼藉,就知道谢清湛这一路上没少吃苦。他进来后,齐心就端着一盏酒壶进来。 谢清湛忍不住警惕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想把我灌醉?” 谢清溪白了他一眼,都不忍心去打击他了,忒自恋了点。 陆庭舟横刀立马地坐下来,拿了酒壶给先他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便举起酒杯说道:“来,我敬小舅哥一杯。” 谢清湛听着这古怪的称呼,立即咧嘴笑道:“叫什么小舅哥啊,清溪儿都叫我六哥哥的,你叫我谢小六就行了。” 陆庭舟立即正经脸说道:“那怎么行,方才小舅哥叫了我一声妹夫,礼法可不废,按理我也该叫你一声舅哥的。” 谢清溪还不知道中间有这么一出呢,脸上登时都是吃惊的表情。谁知谢清湛还颇有点,我自巍然不动的厚脸皮精神,这会看着他笑呵呵地就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些干嘛。” 谢清溪忍不住想要抚额,谁都能听出来陆庭舟这口吻吧,偏偏就她六哥哥这性子。不过说来也奇怪,谢清湛活这么大,除了谢树元三五不时地要收拾他之外,谢清溪就从来没见过谁能真的对他说一句狠话。 小时候吧,谢清溪还说谢清湛是妇女之友,现在吧,她觉得她六哥哥简直是全民之友了。 陆庭舟端详了谢清湛一会,发觉他还真是认真说的,也禁不住笑了,立即举起酒杯便说道:“来,我再敬小舅哥一杯。” 谢清溪看着陆庭舟,禁不住在想,这小舅哥到底是个什么鬼啊,这称呼简直是要命啊。 可谁知这两人反而越喝越来劲,就连陆庭舟都有一种,咱们哥俩好的架势。 谢清溪也不去劝他们少喝点,古代酒水的度数都不是很好,这么一壶就连她都能喝一半呢。所以这会谢清湛拉着陆庭舟开始说起蹴鞠的时候,她真的是要摸头了。 结果说完蹴鞠,谢清湛突然转头问她:“清溪儿,咱们这会走,能再带上两个人吗?” 谢清湛这会都说上我们了,谢清溪都忍不住笑了。她这个六哥哥啊…… “你要带谁走啊,”谢清溪问道。 谢清湛立即笑了,他说:“就是小貂还有她哥哥,她哥哥身子不好,需要到叶城去治病。他们兄妹两没什么钱,这两年在攒钱和盘缠。” 谢清溪点头,原来是这样。 谢清湛这会又吩咐她说:“小貂一个姑娘家在那边肯定不方便,你让朱砂把她接到你的营帐里去。” “知道了,”谢清溪起身往外去。 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就听陆庭舟开始说他小时候踢蹴鞠的事情,谢清湛立即得意的说,他蹴鞠的排兵布阵在大齐朝无人能敌。 小貂被人叫了出来,就见一个长相十分秀美的女子站在门口等她,旁边是个穿着青衣的男子。 她原以为这就是萧公子的姐姐呢,谁知女子带着她往营帐中间走去,渐渐地便接近最中间的中营帐,小貂是在边境长大的,知道处于最中间的营帐都是大人物才能住的。 待她进去之后,一抬头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那女子在一片朦胧的灯光之下,整个人周着都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圈,小貂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一张白皙的脸颊放佛那玉一般的通透晶莹,脸上的五官更是精雕细琢过,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 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裳,越发衬托的皮肤白透,衣裳的料子光滑无比,在灯光下还隐隐闪着银丝。 小貂忍不住地看呆了。 谢清溪也在打量面前的姑娘,说实话这样的村子里能出一个这样清秀可人的姑娘,倒也是难得。她不象是北方的姑娘,反倒更像是南方的女子,身上透着温婉细致的味道,一低头便是一抹温柔。 “你便是小貂姑娘,”谢清溪开口问道。 小貂也是被美人儿的声音叫醒的,可是这声音又甜又柔,就象是嘴里喊着蜜枣在说话一般,一开口便是一股醉人的甜蜜。 她抬头盯着谢清溪看,朱砂在一旁忍不住想出口提醒,这样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好在小貂自个也这么觉得,立即垂下头,轻声回道:“我是小貂。” 她想问这个姑娘是谁,可是又见她周围站着这样多的人,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好看地很。 “听说是你救了我六哥,所以真的谢谢你,”谢清溪笑着说道。 小貂也低头笑了下,又想抬头看面前这个好看的姑娘,她可真漂亮啊,不知道京城的姑娘是不是都是这么好看呢。 “也谈不上什么救,萧公子给了我银两的,“小貂是个实诚的姑娘,这会也如实说道。 谢清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结果小貂一抬头又看呆了,美人居然连笑都这么好看。她原以为萧公子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没想到如今见到这个姐姐,她居然比萧公子还好看。 萧公子? 谢清溪没想到谢小六行走江湖,还学会用化名了。不过这事不归她管,她笑着说:“听我六哥说,你们要去叶城?” 小貂点了点头,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谢清溪说道:“那你们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去叶城吗?” “可以吗?”因为穆青的身子不好,所以他们一直想去叶城。况且村子里多是靠打猎为生,穆青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打猎,或许去了叶城他们还可以有别的出路,毕竟穆青也算是识字的。 小貂立即反应过来了,肯定是萧公子求情的,她立即点头,说道:“我愿意和你们一块去叶城。” 待送走小貂的时候,朱砂特别吩咐她今晚回去就要收拾东西,因为他们明个一早就要拔营上路了。 没多久,陆庭舟就回来了。谢清溪给他更衣的时候,就见他一身的酒气,他只得笑道:“清湛把酒洒在我身上了,我不知道他酒量这么差。” 谢清溪摇头,笑说:“去年过年的时候,六哥哥也拉着我们一块喝酒,结果大哥哥和二哥哥什么事都没有,他自个就先醉了,抱着我爹就大哭,说让爹爹以后少打他。” 陆庭舟忍不住笑了,谢清溪又说:“所以我一直怀疑他那会是装醉的。” “那这回呢,”陆庭舟问道。 谢清溪看他,咬唇轻笑,直看得陆庭舟一阵心猿意马,垂头就吻了下来。 待第二日重新上路的时候,谢清湛去穆家村接了穆青和小貂兄妹俩,又换了一身干净地衣裳就回来了。 陆庭舟昨晚已连夜让人送信回京城,说是在外面遇见了谢清湛,让岳父岳母不要担心云云。至于谢清湛什么时候回去,他干脆就没说。 本来他们就已是临近叶城了,此时翻过这座山,对面就是叶城了。待到了半山腰的时候,谢清溪忍不住拉开了车窗,叶城就在眼前,只是那城池太过辽阔竟是一眼看不到头,而蜿蜒曲折的长城更是一直延展到视线看不见的地方。 谢清溪虽看不见城中,可是她放佛能听见塞北人浑厚的吆喝声音。而巨大的海泡子犹如一块蓝宝石般,镶嵌在大地之中,美的夺目。 此时先锋早已经去了城中,镇守叶城的是昌海侯嫡次子聂锋,而叶城的太守姓黄,两人早已经在城门口严阵以待。黄太守站在这里,一直用帕子擦着汗,虽说这天气寒冷,可是他这汗怎么就擦不完。 好在没多久之后,就见对面扬起的灰尘,接着便是成队的军士整装而来。 谢清溪坐在车中,一直等到马车停了下来,待许久之后,又重新启动。 她终还是在进城之前,掀起窗帘,看着城门口那巨大的叶城二字,听说这是当年□□大破塞外异族之后,亲自题字的。 叶城,我终于见到你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是男是女 > 第一百九十章 叶城恪王府乃是从几年前就开始修建的藩王府邸, 一切规格都是依照藩王规制而来, 丝毫没有扩建和违建的情况。 这次陆庭舟来了叶城, 跟着他而来的还有恪王府长史。长史名义上是恪王爷的私人秘书, 王府里的请名奏疏都得由长史官奏请, 而一旦藩王有了过失, 也是要责问长史官的。 所以对于藩王而, 长史官就是朝廷派来监督自己的人。好在以前陆庭舟深受皇帝宠爱,就连王府长史官都是他自己挑选的人。如今恪王府的长史官叫戴中荣。 谢清溪被人扶着下马,到了二门上便有软轿等在门口, 待轿娘抬起轿子后,她便掀开帘子四处打量。说实话,这里日后就算是她的家了。 说实话, 如今这府邸并不是北方的园林风格, 反而是完全按照南方的园子建造的,甚至在几处谢清溪都觉得似曾相识, 再仔细一想, 可不就是谢家在苏州的时候住的园林。 待经过一处湖泊时, 旁边都摆满了太湖石, 这湖特别的大竟是比永安侯府的湖还要大上几分。 轿子是一直到了正院门口才停下来的, 月白掀开轿帘, 朱砂赶紧扶住她的手让她下轿子。谢清溪一抬头就看见正院上写着的是溪园二字,朱砂也抬头看,她也是识字的, 一眼就认出这两字, 立刻笑着说道:“肯定是王爷写的,要给王妃您惊喜呢。” “不错,如今都知道惊喜了,”谢清溪心里头甜的跟裹了蜜一样的,抿嘴便笑,扶着朱砂的手就往里头走。 溪园的院子里面的地砖方砖,从院门到正门是一条直线,在这条直线上还摆着两个巨大的水缸,谢清溪忍不住过去看,就看见里面两株睡莲恹恹地躺着,早已经不开花了,就连两株藤蔓。 谢清溪惊喜地问道:“这是我在京城的那两株睡莲吗?” 朱砂没说话,京城距离这里路途遥远的,这睡莲就算真的能运过来,只怕也活不了了。可是她见谢清溪这样兴高采烈的,实在是不忍心说。 倒是谢清溪自嘲地笑了一下,“睡莲这东西太娇贵了,怎么可能从京城带过来呢。” 她身边站着的几个丫鬟都没说话,还是谢清溪自个往前走,一直进了正院,突然就笑了。这屋里的摆设竟是和京城恪王府的一模一样,可明明临走的时候,这套桌椅她可没让人带着。待她往东捎间的门边走,就看见珠帘挂在门口,串串珠子光滑圆润实在是好看地很呢。 这珠帘从她在江南的时候就有了,如今一路跟着她回了京城,现在又和她一块来了叶城。 谢清溪又朝里面走,看见她那张据说光是打造就耗费了三年的拔步床,便是忍不住说道:“这床什么时候运过来的?不是说太重了,就算了嘛。” “王爷说这是您的嫁妆,怎么的都得往这里搬,所以就运了过来,”月白忍不住笑了。 这会快到了中午,朱砂便问谢清溪想要吃些什么,谢清溪只淡淡说道:“随意吧,今个咱们都刚到,也别折腾了。” “王妃放心吧,只管点了自个想吃的,膳房那帮人是个二管家比咱们先到,他们都在这待了三天了,什么都准备妥当了,”朱砂立即解释。 谢清溪这才点头,难怪她说一路上怎么没看见齐力的,合着他是比她们先走一步,看来这会王府上上下下被置办妥当,也都是他的功劳了。 谢清溪赶紧说道:“我这边倒是弄点清淡的就好,你待会让人去先头看看,六少爷是后头来的,我怕齐力还没把他的房间收拾出来。所以赶紧派人再给他收拾个院子出来。” 谢清溪生怕让谢清湛受了委屈,她知道谢清湛完全是为了自己才来叶城的,要不然他在京城当着他的谢家六少爷,可不比在这吹着风吃着沙的舒服。 这会谢清湛也正在前院呢,陆庭舟领着他一路进来。齐力不知道这位小爷是什么时候来的,可如今人到了,自然得准备院子让他住下。谁知王爷直接让他住进自己的院子,按理说在前院里头,王爷是有个单独院子的。 但陆庭舟自从大婚以来,就再不在前院住了,这会正好让谢清湛住。 不过谢清湛一听让他住在正院里,立即摆手道:“算了,你还是就给我安排个小院子吧。你这地方可精贵着呢,我怕万一打碎了东西,赔不起。” 陆庭舟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不让你赔。” 谢清湛还是摇头。 陆庭舟知道他自个心里也有想法,还是让齐力赶紧去收拾院子。好在这会人手都够,这几日又一直在收拾王府,如今各处打点的也妥当了,只要再将正房收拾出来就能住人了。 只是谢清湛这回来,张小宝和小豆子都没带来,就孤身一人。齐力请示了陆庭舟,问是不是给六公子拨两个贴身的丫鬟和小厮伺候着。 陆庭舟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也别他拨丫鬟了,派四个可靠的小厮过去伺候他就行。” 谢家少年身边没丫鬟伺候,这是从谢清骏开始传下来的规矩,那时候谢清骏是自个不喜欢用丫鬟。至于谢清懋他比谢清骏性子还要板正呢,打小就是一方正的人,所以对于丫鬟也是敬谢不敏的。 所以到了谢清湛这,萧氏和谢树元干脆就不给他派丫鬟,打小就是小厮伺候他的。 到用午膳的时候,陆庭舟又让人叫了谢清湛过来,两人在一处吃饭了。 待到了下午的时候,丫鬟们开始收拾箱笼,将谢清溪平日穿的衣裳都拿了出来。不过往来都还是一片安静,谢清溪突然想起小貂和穆青两兄妹,便又派人问了。 谁知她刚问了不久,就听外面的小丫鬟跟月白说,那位跟着咱们王府一块到叶城的姑娘,想要见王妃娘娘。 小丫鬟随口一撇嘴便道:“一个乡野村姑,带了她一路也就罢了,还张口就要见王妃。” 这一路上谢清溪对小貂颇为照顾,连带着朱砂四个贴身的丫鬟,都对她颇为客气。于是下面这些小丫鬟便是不服气,只觉得这个村姑不过是仗着给六公子做了一顿饭而已,就这样蹬鼻子上脸的。 陆庭舟平日里在王府,除了对谢清溪能有个笑脸,平日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以前王府也不是没有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丫鬟,可陆庭舟的雷霆手段实在是可怕。久而久之,府里的丫鬟不说见着他就躲,但也绝对不敢生出什么不轨的心思。 这几日谢清湛不时过来同谢清溪说话,他长相俊雅,说话又风趣幽默的,虽然对这些丫鬟没心思,可见谁都是带着三分笑,这种性格的人实在是太招姑娘喜欢了。 所以这些丫鬟对于小貂就更加的不屑了。 月白立即瞪了她一眼,教训道:“小貂姑娘是王妃亲自做主带上的,便是客人,你若是敢对她有丝毫不敬,我便让管事妈妈好生教教你规矩。” 小丫鬟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月白说变脸就变脸了,立即低头再不敢开口。正巧这会谢清溪又问小貂的事情,小丫鬟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月白只让她赶紧下去,自己亲自去请了小貂过来。 小貂是过来辞行的,谢清溪问她在叶城可有能投靠的亲人,小貂立即点头,她道:“我姑母便是嫁在叶城来了,如今我和哥哥就先去她府上暂住些时日,待哥哥找了差事,再做打算。” 谢清溪点了点头,也并不强留他们住下。原本谢清湛就只是要求带他们到叶城便好,不过谢清溪还是让朱砂拿了五十两银子过来给他们,当作是盘缠。 谢清溪来之前已经打听过叶城的物价了,叶城乃是边境通商的重要城市,平日有不少异族之人在,所以物价要比其他边境城市略贵些,但就是这样,这五十两银子也足够让他们兄妹二人安顿下来。 谢清溪这几日和小貂接触过,便知这姑娘是个心中有主意的,属于那种到哪都能过的好的。 之前谢清湛几次来她营帐中吃饭,就问关于小貂的事情。谢清溪生怕他生出什么慕少艾的心思,谁知再旁敲侧击,他是真的只是关心小貂而已。 她知道谢清湛心里头是没什么绮念,她是觉得谢清湛如今心里头压根就没生出那根弦来呢,在他的世界里头,唯有蹴鞠和亲人不可缺。 至于小貂,谢清溪只觉得这姑娘是个心中有主意的人,这样的人一般并不会被别人所影响。 小貂要给谢清溪磕头谢恩,谢清溪赶紧让人扶了她起身,又宽慰了几句,就让人送她离开。 待下午的时候,她午睡起身之后,朱砂便说六公子方才来找她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府的人都叫谢清湛六公子,也不叫六少爷,这么叫着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谢清溪换了一身衣裳,就去了前院。她去的时候,就见谢清湛正站在院子里头,这会有人正搬东西进他院子里,谢清溪一过去,下人纷纷给她请安。 “六哥哥,你忙什么呢?”谢清溪叫他。 谢清湛一回头便招手,让她过去,结果她就看见他正让人在窗子底下栽树呢。谢清溪看了几眼都没认不出这是什么树,就问他,谢清湛笑了笑,便说道:“听说这是叶城特产的一种树,在别的地方都找不到的。” 这会院子里头已经有了模样,齐力正好过来,身后的小厮跟着还托着一样东西。齐力见谢清溪也在,赶紧过来请安。 “这拿的是什么东西?”谢清溪问道。 齐力看了一眼谢清溪,轻笑说道:“这是王爷的棋盘,六公子见着说好看,王爷便让奴才送了过来。” 谢清溪去过陆庭舟的书房,知道他书房里头摆着一套期盼,听说黑白棋子都是用玉石做的,这棋盘更是价值不菲,是皇上赏赐给陆庭舟。 谢清溪立即转头看谢清湛,谁知他对齐力呵呵一笑,便客气说道:“我喜欢在靠窗的地方下棋,还请二总管将东西放进去吧。” 谢清溪真是服气了,要了人家这样名贵的东西,还能面不红心不跳的,也就只有他了。 谢清湛见她盯着自己看,立即便说道:“我也不知能在这里住上多久呢,这些东西不过暂且留在我这里罢了。” 谢清溪一听他这话便心里哽咽了,半晌两人都没说话。其实京城就是属于北方,可再到了叶城,这才发现这天越发地辽阔,北风呼啸而过,刮得人脸都疼。 谢清溪抬头看了一眼天,正巧一列鸿雁飞过。 她转头看着谢清湛说道:“六哥哥再陪我过个年,等明年开春的,我就请王爷送你回去。” 谢清湛没说话,他能陪得了谢清溪一时却陪不了她一世。 此时在京城中,谢家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低气压中,六少爷不在府里,大老爷绑了长房好些小厮,结果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把人打了一通就又放了。 陆庭舟的信是让人送到谢清骏手上的,谢清湛此举到底是不妥,父母这边定是担忧异常。所以就算是陆庭舟都摸不定谢树元这回是气得什么模样,干脆将皮球踢给了谢清骏。 许绎心这会已经十个多月的肚子了,这几日稳婆已经被接到府里头来住了,就连奶娘都找了两个,就等着她这边发动呢。 谢树元之前气得要让谢清骏告假去追谢清湛回来,要打断他的腿,谁知许绎心却刚好肚子疼。她这一胎怀的艰难,按理说早就到了十月,可迟迟不见孩子出生,大夫是天天请,说是一切都安好。 可孩子就在肚子里头不出来。 就连萧氏都着急上火了,谢清湛的事情如今反倒成了次要的。再加上他也安全地和陆庭舟他们汇合了,如今就在叶城,人也平安,萧氏反倒是不担心了。就是谢树元一天到晚,念叨着要去抓他回来。 可这会谢家还真没人可去,他和谢清骏、谢清懋都是有官职在身的,无事不得告假,更别说去叶城这么路途遥远的。如果单单让下人去接,只怕又没身份能震慑住谢清湛。 所以晚上谢清骏拿了陆庭舟的信出来,告诉谢树元说,他们已经快到叶城了,谢树元的火气又上来了。 “成日就知玩乐,先前还只是玩玩蹴鞠,如今居然敢跑到叶城去,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如今关外鞑靼部落死了那么多的牛羊,成日在边境烧杀抢掠的,他要有几条小命,”谢树元如今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了,消息自然灵通。 萧氏一听叶城,再听这话,便立即转头紧张道:“鞑靼又要起兵了吗?那清溪怎么办?” “清溪是在叶城的恪王府邸,鞑靼如今也只是烧掠村庄而已,叶城现在是昌海侯次子聂峰在镇守,此子不管是谋略还是兵法都甚为了得,所以你也不必担心,”谢树元安慰道。 但他转头又说:“所以还是得早日派人去接他回来。” 就在此时,有丫鬟从外面匆匆进来,一见着众人就朝着谢清骏跪下道:“大少爷,少奶奶要生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重生斗志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谢清溪是在七日之后收到京城的八百里加急, 谢清湛一听说京城来信了, 非要一起看。信是谢树元写得, 许绎心生了一个儿子, 谢家的长子嫡女终于出生了。 “咱们老谢家后继有人了, ”谢清湛刚看到一半的时候, 特别语重心长地说道。 谢清溪转头瞪了他一眼, 又接着往下看。当然谢清溪看信的时候,就觉得她爹这人真的是太精分了,信的上半篇都是对谢家这位长子嫡孙出生滔滔不绝的爱和期待, 下半篇就是威胁和恐吓,大体就是让谢清湛小心他的狗腿,老子早晚有一天收拾了他。 谢清湛看完这信之后, 就开始摇头, 他忍不住说道:“清溪儿,你说我是爹亲生的吗?” 按道理应该是的, 可是谢树元在这信上写的话, 就连他没在跟前, 谢清溪都能想到他咬牙切齿的劲头。所以谢清溪说这话的时候, 都有些不太相信。 谢清湛摇头, 看了半天才突然转头问:“爹怎么写了这么多废话, 也没把咱侄儿的名字告诉我们啊?” 谢清溪也奇怪了呢。 此时在京城之中,谢清骏脸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婆子,只见这婆子滔滔不绝地说道:“老太太说了, 小少爷出生不易, 所以这名字该由大师起。老太太还请了重元寺的僧侣,到家里头来做佛事。” 谢清骏一扬手,淡淡道:“我知道了。” 许绎心此时正抱着儿子在内室里,她还在坐院子中,这孩子养的实在是太好了,头发又黑又亮的,此时皮肤已经开始褪掉刚出生时候的潮红,慢慢地变得白嫩。 谢清骏也是今日在有空在家,康王虽然归了藩地,可他先前提出的编撰大齐要典,如今翰林院的一位侍读学士又提了出来。皇上也不知是觉得这事真的造福万民,还是别的原因,居然还真的答应了。 如今皇上已令礼部尚书组织编撰组,反正谢家的长房的男丁都入选了,谢树元是探花,谢清骏和谢清懋都是状元,他们就算不想参加也没办法。谢清懋如今不过还是翰林小小的编撰,倒也不算烦累。可谢清骏如今又要忙着翰林院的事情,又要入宫教几位皇子读书,还要被人拉着去讨论修书的事情。 所以今个回来的时候,才听说老太太这事。如今老太太年龄大了,也越发地迷信了,济慈大师因之前被皇上召进宫中讲佛理,所以深受京中贵妇人们的信任。如今重元寺的想法越发地旺盛,但是谢家却自从谢清溪去年跌落山崖之后,再没人去重元寺上香。 这会老太太也不知是听谁鼓动,居然要请重元寺的人来家里面做法事。 许绎心正在逗孩子,就见谢清骏进来了。她瞧着谢清骏脸色不太好,也大概知道他并不喜欢老太太的举动。 谢清骏坐在床边,伸手就抱住孩子,说实话如今他抱孩子的姿势还是有些僵硬,就象是捧着一只易碎的花瓶一样,压根不敢动弹。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说实话眼睛闭着,嘴巴一点点,鼻子也没别人说的那么挺,谢清骏觉得这孩子有点丑。 一想起萧氏当日抱着他的时候,止不住地夸赞说,可真是象他。谢清骏又仔细看了两眼,觉得他红通通的,真没瞧出半分象自己的模样,也不象许绎心。 谢清骏突然想起小侄女谢玮珂出生的时候,谢清湛看着孩子就直念丑。在这个家里头,也就清湛敢说别人不敢说的,所以他才会常常被责骂,不过谢清骏觉得他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家里头,已经有他和清懋时时准备着,就是为了振兴和荣耀谢家,让小六做个不用看人脸色的人也挺好的。 “大爷在看什么呢?”许绎心见他一直偏头看着儿子,便笑着问道。 谢清骏想了一下,还是率直地说道:“我觉得咱儿子有些丑。” 他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妥当,赶紧抬头,便瞧见许绎心古怪的脸色。他知道做母亲的都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孩子不好,所以立即便想解释。 谁知许绎心却突然轻笑,脸上有种豁然地笑容,她说:“你也这么觉得啊?” 谢清骏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笑,有些奇怪,却见许绎心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叹道:“我还以为就我一人这么觉得呢。” 当谢清骏听完这话后,不由一阵错愕,夫妻两人抬头一对视,登时笑开了。 长宁郡主生子宫中自然是有赏赐的,皇帝和太后都亲自赏赐了东西过来,后宫的妃嫔也跟着赏赐了东西,只是谁都没想到后宫中第一个赏赐东西的居然是林贵妃。 林雪柔居然就象是一根刺一样,搁在谢舫和谢树元的心中。谢树元早就将昔年林雪柔和谢明岚的事情说了一遍,谢舫没想到谢明岚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也没想到谢树元竟对这个女儿这般纵容。 按着他的想法,谢明岚当初就不该嫁人,就该去寺庙里头青灯古佛的一生。 谢舫这会唯一庆幸的就是,如今谢明岚已嫁了人,而且嫁得还是成贤妃的娘家。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折戟了,虽然大皇子没去就藩,可谁都看不出那是因为皇上压根就不愿意给他恢复王爵,他连就藩的资格都没了。 所以之前在宁王、康王争斗时,不那么显山漏水的三皇子景王此时就被推到了众多朝臣的面前。有些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旧部,在押错宝之后,急需要找到新的靠山,因此这会慢慢显山漏水的景王就成了这些的目标。 这几个月来,景王在朝中的声势竟是越发地煊赫。 此时安阳侯府之中,谢明岚正在罗汉床上歇息,就听见外面有响动。她摸了摸胸口,刚想叫丫鬟,就听见屋外匆匆进来的丫鬟,只听她一进来便跪着哭喊道:“二少奶奶,明少爷不好了。” 谢明岚心里隐隐作呕,便想斥责这丫鬟,谁知一张嘴哇地一下就吐了出来。 待她再醒来的时候,只见床头隐隐有人影晃动着。 成洙一到家就听说儿子发了高烧,还有夫人突然昏倒的消息。这些日子他颇为意气风发,景王突然出头,连带着成家在帝都的声势都有些高。 毕竟要是三皇子真的能登上大位,那么到时候安阳侯府就是皇帝的外家。皇子的外家和皇帝的外家,虽是一字之别,可这中间却是千差万别。就连林家那样的家族,家里头几乎没什么有出息的男丁,可是朝中谁敢小看他们一眼。 所以他这些日子为三皇子鞍前马后的,结果正在外头应酬呢,就被家丁叫了回来,家里头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成洙先去看了儿子,就听陈姨娘抱着孩子哭哭啼啼的,语间说的是自己没照顾好,可是却又意有所指。成洙年纪虽不大,可是光是姨娘就有两房,通房有三人。这些妻妾之事,他本不欲管的,可谢明岚看着是个强悍的,压根却管束不了这些妾室。 之前成洙因在谢家出了那丫鬟的事情,虽然他坚称是那丫鬟勾引了自己,却还是被安阳侯好生一通教训。至此他待谢明岚也比以前淡薄了许多,先前还给她正室的体面,如今却不太管这些后宅之事,没想到她居然连这两个妾室都管不好了。 成洙还真觉得谢明岚实在是有些外强中干的,可如今再看见她这幅模样,成洙又觉得她实在是有些可怜。 可不就是可怜,如今虽说娘家可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待谢明岚醒来,幽幽地睁开眼睛看着成洙时,成洙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对她的怜惜之情竟是又被勾了起来。 谢家长房子女都有一副好相貌,谢明岚的容貌并不差,甚至比起成洙的那些妾室来,还要好上几分。只是她后来自持正室的身份,行事作风都向萧氏学习,不屑行姨娘那等曲意迎人的小姿态,结果与成洙越行越远。 这会她看见丈夫就近在尺咫,用安慰的眼神看着她,谢明岚心头登时一委屈,眼泪便盈盈而下。 谢明岚犹如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紧紧地握着成洙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几个月来,她内心充满了煎熬,整个人就跟时时在火上烤着一般。 当听到皇上在宫外的那个女人姓林,后来又知道她就是林雪柔的时候,谢明岚就一阵又一阵地害怕。所以她知道林雪柔前夫跳城墙而死的时候,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她以为这个女人会被当成红颜祸水处置了,她以为她可以拜托这个噩梦的。 可是没想到皇帝跟疯了一样,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被抓了,可林雪柔还好好地待在宫里。林贵妃,呵呵,一个破落户也能是贵妃。 谢明岚心中充满了不屑和恐惧,她一面鄙视林雪柔这个下贱之人居然成了贵妃,一面又恐惧林雪柔会报复自己。 她思前想后了好久,却一直不明白。她明明知晓前世之事,怎么如今竟是落得这样的天地,明明林雪柔前世只是承恩侯的外室而已。若不是当时林雪柔为承恩公生了一个儿子,被承恩侯夫人发现,要打杀她,却被承恩公拦住。 前世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京师都轰动了,最后还是太后出面了。 所以谢明岚在再见林雪柔的时候,才会那么痛打落水狗,不过是个外室而已。可是为什么这一世,她却跟了皇帝。 呵呵,承恩公和皇帝是表兄弟,两人竟是连看女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这可真够讽刺的,林雪柔本以为顶多是再看一场承恩公府的热闹罢了,可这却成了皇室的热闹。 此时谢明岚又忍不住庆幸,自己是嫁到了安阳侯府来了。这里是成贤妃的娘家,是三皇子的外家,所以就算林雪柔是贵妃又如何,她肯定动弹不得他的。 成洙是她精挑细选的丈夫,前世的时候,三皇子就是帝位的最有力的争夺者,那时候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相继被皇帝厌弃。但她离世的时候,三皇子还没有登上帝位。 谢明岚此时靠在成洙肩头,低声地哭泣,那声音柔软又无助。 可真是可怜啊,她为什么没等到帝位大定之后再重生呢。当时她就是靠着这个才决定赌一把的。 如今三皇子再次成为储君的有力竞争者,历史总算是又回到了她熟悉的地方。 还有那个人,她总算是离开了。这些年来,她就像是个幽灵一样,明明前一世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可这一世就因为她的存在,让她一步步走错一步步落败,如今竟是落得被父亲厌恶的地步。 一想到她将永远在留在那个蛮荒之城,谢明岚就忍不住地痛快。 而对于谢清溪的仇恨,放佛是一注强心剂一般,让谢明岚一下拨开了迷雾。是啊,连心中最恨的都滚的远远的了,一个林雪柔何足挂齿。她孤身一身在宫中,靠的不过是帝王的宠爱才能存活至今的。 可这世间最不靠谱的,只怕就是男人的宠爱了。今日能爱你爱的不惜背弃天下,明日就能爱旁人爱的若痴若狂。 成洙见她渐渐没了哭声,便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难受地很?” 谢明岚摇摇头,轻声道:“并不碍事,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什么事情,让你竟是昏了过去?”成洙状似在意地说道。 谢明岚听着这个男人敷衍的声音,声音微微颤抖,忍不住说道:“也没别的事情,只是梦见在苏州的时候,还有林表姑的事情。” 成洙一点都不想知道林表姑什么事,他正在想着吏部侍郎的事情,吏部尚书向吉里是个老奸巨猾的,不管是先前康王、宁王,还是如今的三皇子,他都不曾明确表过态。可三皇子急需要用人,吏部便一定要有自己的人,这样安排起来才方便。 可如今向吉里他们是没办法,但是吏部的左右侍郎却还是可以争取的。成洙忍不住看了谢明岚一眼,向吉里是谢舫的门生,谢家在吏部一向有主事权。谢清骏如今还在翰林院,但再过两年,他们便要被分为六部之中,只怕谢清骏就会前往吏部。 若当时他娶的是谢家的嫡女,或者是受宠的庶女,那如今也不至于这么一筹莫展。 想到这里,成洙又开始有些怨恨谢明岚不懂事,竟连自己的父亲都侍奉不好。 谁知此时谢明岚却柔柔地说道:“其实林表姑二爷你也应该知道的,她便是如今的贵妃娘娘。” 成洙虽在想别的事情,却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抓着谢明岚的手便质问:“林贵妃是你的表姑,这亲戚又是从何处而来?” 因林雪柔与谢家这层关系并未在京城大肆渲染,因此谢明岚说出来的时候,成洙不由一紧张。他之前一直和三皇子都以为,林贵妃不过是有皇上的宠爱罢了。他们都是男人,也都理解男人的劣根性,喜新厌旧,更何况是皇上那样的人,本以为这个无根基的女子根本不足为惧。 但如今谢明岚居然说林雪柔是她的表姑,待成洙着急开口后,谢明岚便将林雪柔同谢家的关系说了出来,并说出了当年林雪柔在谢家住过的事情。 “当时爹爹是苏州知府,又是探花出身,苏州不少学子都仰慕父亲的博学,不少人都上门求教。我父亲对这些学子素来宽和,所以这才险些酿成大错。也怪我当时年纪太小了,看见林表姑同那外男私会,竟是同父亲说了。所以林表姑当时就对我愤恨不已,以为我是故意告发她的,可那时我才四岁而已,只是不慎说漏了嘴而已,”谢明岚委屈地又险些落泪。 成洙点了点头,林雪柔能以妇人的身份和皇上勾搭在一块,可见自小就不是个本分的。 所以他立即安慰谢明岚,而此时谢明岚把自己暗害林雪柔的事情,颠倒黑白,诬陷她当年是和男人私会。如今当年之事知情者甚少,她便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成洙知道林氏的事情还得再重新商议,便又安慰了谢明岚匆匆离去。 而谢明岚在他走后,却一扫之前的颓势,眼睛虽还是红通通的,可整个人却容光焕发地。可见这人一旦有了目标,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她可是谢明岚,是活了两世的人,怎么能被轻易打败呢。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温居小聚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对于这个满血复活的四姐, 谢清溪是一点都不知道。她这几日刚好清点了要送回京城的东西, 谢清湛拖着腮帮子看着她拟的礼单, 有些吃惊地问道:“要送这么多东西回去吗?” 谢清溪看着他一脸吃惊的模样, 才是一脸吃惊地回望他:“这可是咱们第一个亲侄子, 这可是大哥哥的儿子啊。” 谢清溪恨不能晃着谢清湛的肩膀, 让他重视重视再重视起来。 谢清湛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送的那个玉佩, 虽说这是他亲自买的,可好像确实还是有点简陋了些。 谢清溪知道他如今手里没东西,于是小手一挥, 就要让人开了库房让他去选。不过谢清湛却不要,没在院子里头多呆着,就往外面去了。 谢清湛刚走, 汤圆就溜了进来。说实话, 谢清湛也不知是有什么魔力,他稍微逗弄逗弄汤圆, 就能把它唬得不敢靠近谢清溪。 这会这位魔星走了, 汤圆才敢过来。 谢清溪这几日正在忙着收拾汤圆的院子, 走的时候叮嘱他们把汤圆的秋千带好, 结果呢, 一到了这里才发现秋千圆桶磕破了边。 陆庭舟这几日一直在王府之中, 哪里都没有去。对于叶城他并不陌生,几年前他主持边关马市的时候,就曾经途径叶城, 只是当时远远地看着城池, 而如今是要在这里生活。 现在边境虽还算安稳,但是胡人不时地烧杀抢掠大齐边境村庄的百姓,而驻扎在叶城的军队有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救援。 “听说你大婚了,也没办法回京跟你讨一杯酒喝,”聂峰看着面前的陆庭舟,原本京城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形象早已不复存在,此时他即便是一身常服,那笔挺的坐姿仍透着军人的威武。 “咱们兄弟之间,你若是要喝酒,只管随时来便是了,”陆庭舟看着聂峰沉声说道。 聂峰长相俊朗,只是面目有些黝黑,叶城处在边关,这里长时间的日照以及风吹,让聂峰这样俊俏的白面书生都活脱脱成了如今的模样。 陆庭舟还是有些看不惯他如今这幅样子,想当年在上京城中,他、聂峰还有邓时骁三个人,何等的鲜衣怒马,各个面如冠玉,好一个偏偏少年郎。 三人之前早就分隔几处,他和邓时骁在京城的时候见过,至于和聂峰则是在叶城见过。当初他失踪的消息传出,聂峰险些不顾守城的重任,要亲自去找他。 好在卫戌等人及时地稳住了他,又迅速地找回了陆庭舟。 其实陆庭舟在辽关的失踪,并非象他对谢清溪所说的那样轻松,若是一着不慎,只怕他也要马革裹尸还了。 聂峰摇了摇头,笑道:“说来我还没见过王妃呢。待过几日,我让拙荆上门来给王妃请安。” “我方才已说过咱们是兄弟,嫂夫人上门来,自当礼待,更何况我还有一事要请嫂夫人呢,”陆庭舟难得这般尽兴,说话间都带着平日里没有的随意。 聂峰咧嘴笑了一下,道:“你还说让我别客气呢,你如何又和我客气什么,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便是了。” 陆庭舟便点头,他也摇头轻笑说道:“倒是我不对。” “想来子政你也应该知道,我夫人年岁比咱们都要小,又是有一回离开家,如今跟着我来了叶城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所以我想请嫂夫人多来府上陪她说说话,”陆庭舟温道。 聂峰盯着陆庭舟看了半晌,直将他看的有些茫然。待片刻后,聂峰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没想到玉面王爷居然也有一天会关心这些琐碎之事,当初少白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聂峰乃是陆庭舟幼时伴读,陆庭舟辈分大,在宗室之中,象他这般年纪的都得管他叫叔叔或者舅舅。所以王室宗亲里头根本找不到适合给他当伴读的,后来皇帝干脆在宫外找,聂峰和邓时骁都是他的伴读。 这两人一个是伟岸一个是厚脸皮,聂峰出身将门,祖上有赫赫威名,所以当初初见陆庭舟的时候,一点都不怕这位少年王爷。 至于邓时骁性子就是跟牛皮糖一样,陆庭舟性子冷,别人同他说话他只是淡淡一回。待过了几回,便不敢再同这位恪王爷说话。可邓时骁偏偏就是那种,任你如何冷淡,小爷我都能春风化雨。 所以聂峰那时候看邓时骁格外的不顺眼,别人的伴读都是护着主子的,可他的伴读倒好,外人还没挑衅呢,他们两先打了起来。 可是少年人的感情不就是这样,一块踢蹴鞠的时候输了,下了场恨不能打得你死我活,可一转眼就凑在一块练球,死都不愿再输一回了。 后来聂峰进了军营历练,邓时骁入朝为官,而陆庭舟依旧是那个浅浅淡淡看似谁都不在意的王爷。 原本在外人看来就关系奇怪的伴读,如今天各一方就再没想到一处去了,谁又能想到其实他们的关系比你要想的融洽多了。 “少白这么多年还是这般的长舌,倒也难为他了,”陆庭舟清清淡淡地来了一句,可是却毒舌不已。 聂峰听到他的话,立即举起酒杯,朗声道:“来,咱们敬给长舌的少白敬一杯酒。” 陆庭舟端起酒杯便同他碰在一处。 “待过两日我同拙荆一起再拜访的时候,顺便再来见见王妃,听说王妃娘娘是京中贵女,长得是国色天香,”聂峰看了陆庭舟一眼。 陆庭舟不在意地问道:“又是少白说的?” “不是,这个是我自己打听的,”聂峰一本正经回答。 ******** “他是你的伴读,”谢清溪惊奇地看着陆庭舟,毕竟在陆庭舟对她说这件事之前,在她心中陆庭舟一直是个没朋友也没亲人的小可怜。 谁知这个小可怜居然还有两个生死相交的好友,这剧本反转的太厉害,以至于谢清溪都要缓缓才能接受。 结果她这边还没缓和过来呢,就突然想到,陆庭舟这两个朋友最起码是非亲非故的。可她的话,迄今为止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家人,知心好友的话,她开始在心底掰着手指头数了:嗯,冯小乐肯定是,宋仲麟嘛,也是,顾蕊肯定也是,还有小桃花姐姐。 谢清溪数来数去,发现自己身边的朋友其实也还挺多的,这会又开心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最替陆庭舟开心,由于开心开过了,就连陆庭舟都忍不住看着她问她这么高兴干嘛。 “那他夫人什么时候来咱们府上啊,”谢清溪突然想起现代的温居,她趴在陆庭舟的背上开心地说道:“在江南有风俗,要是搬了新房子,是要上梁的。咱们家不用上梁,但是可以请人来温居啊。” “温居?”陆庭舟转头看着她,有些迷惑,上梁的风俗他倒是听说过。 就是家里盖了新房子,要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吃饭,在房梁上吊着米糕和粽子,待客人来齐之后,便向客人撒米糕和粽子。 陆庭舟身为皇室自然是从未见过,只是在江南的时候,途径一个村庄见着这样热闹的场景,身边的侍卫多嘴说了一句。 “就是请客人到咱们家里面来吃饭,就表明从此这座宅子不仅仅只是建筑,它成了咱们两的家,充满人间烟火、一切齐全的家,”谢清溪说的时候嘴角都咧开了,光是想想这样都觉得快活。 况且这里是叶城,而不是那个规矩森严一步都不能踏错的京城,在这里她可以象一个女主人一般,招待自己丈夫的朋友以及他的夫人。 陆庭舟显然也被这个充满人间烟火的家打动了。 “不过要是只请他们两人,再加上咱们三人好像又太少了点,聂大哥家中有孩子们,可以让他把孩子也带来啊,”谢清溪想了想,总觉得聂峰比陆庭舟年纪还大呢,家里头肯定得有孩子吧。 谁知陆庭舟想了一下,便说道:“据我所知,他的孩子如今还不会走路。” 谢清溪略有些失望,她想象中大人在厅中吃饭,孩子们在院子里欢乐玩耍的场景,只怕是没办法实现了。要不让她六哥哥客串一下玩耍的孩子们? 第二天,谢清湛非要拉着谢清溪一块出门去。谢清溪经不住他的诱惑,换了一身男装,又带了侍卫跟着他一块出门了。 叶城是边境繁华之地,城里面有不少异族人,所以从马车就下来时,谢清溪就看见从店里出来的胡人,眼睛是蓝色的,五官比汉人要更立体些,只是皮肤经过塞外的风吹雨打很是粗糙,再配上那颇为不羁的头发和胡子,一眼就能瞧出不同来。 谢清湛已经先下车了,神神秘秘地对她说道:“待会你可千万别哭啊。” “切,”谢清溪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结果一进了铺子,谢清溪看见站在柜台后面的女子,再转头看着旁边正领着胡人在看货物的人,眼泪真的要不知觉地流出来了。 什么叫他乡遇故知,什么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谢清溪觉得自己这会是真的完全能体会了。 此时正给胡人介绍东西的男子,一转头就看见门口的两人,登时有些瞠目地看着他们。 谢清溪一抖开扇子,压住眼底的泪意,很是威风帅气地问道:“老板,这里有杏脯卖吗?最好是京城南北码头的货,我就爱吃那个。” 站在柜台后的冯桃花听见有人要买杏脯,刚想说没有的时候,结果一抬头也立即呆住了。 冯小乐傻乎乎地站在这里,半晌才回过神,他急急跑到后面柜台上,垫着脚从后面顶天立地柜里面拿出一包东西。 待他重新跑回来,拿到谢清溪跟前,咧嘴一笑:“客官,您要的杏脯。”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再遇故交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六小姐, 你可终于来了, 我那天瞧见你们车队进城了, 只是封锁了街道, 不能靠近, ”冯小乐高兴地说道。 谢清溪是真的惊喜, 她没想到冯小乐他们居然在叶城做起了生意, 她问道:“ 你们现在不出海了吗?你之前让人给我送的人参我都收到了,我娘说那样大的参真是少见呢。” “那是自然,那可是我们亲自去长白山挖的, ”冯小乐有些得意地说道。 此时冯桃花过来,给谢清溪和谢清湛兄妹两人端了茶水,便说道:“先前六少爷过来买东西, 我一瞧就呆了, 知道恪王爷和王妃要来,只是没想到连六少爷都一块来了。” 谢清溪笑着没说话。 谁知谢清湛自个倒是挺得瑟的, 笑呵呵地说道:“我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 别人家嫁姑娘顶多是陪个丫鬟, 我们家哥哥多, 就陪哥哥。” 谢清溪正在喝水, 听到他这话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好在冯小乐和冯桃花大概都适应了谢家六少爷这说话的方式,两人就低头笑。 “冯小乐,你们什么时候在叶城开店的啊, 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谢清溪觉得这几天的惊喜真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原以为到这边来是举目无亲的,结果六哥哥来了,冯家姐弟居然也在。 她真是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笑呢。 冯小乐立即回道:“三年前马市刚重开,纪大哥就带着我们商队一块去了辽关,后来才发现咱们汉人的东西很受那些外族人的喜欢,什么茶叶、丝绸、布料一到这里就能被抢空了。不过辽关那边多是以物换物,咱们的茶叶可以换他们的毛坯、人参这些东西。纪大哥又亲自去和外族人谈马匹的事情,如今京城里的马多是咱们商队运过去的。” 谢清溪没想到短短的三年之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又问:“所以你们商船不走了,现在就专门做辽关到中原的生意吗?” 谢清溪这是来叶城头一回出门,也没去街上逛过,所以不知道这边境之地的情况。塞外民族都号称自个是马背上的民族,打小就会骑马打猎,所以这兽皮兽肉是不缺的。 叶城每个月逢六的日子就是集市的日子,这时候从中原来的商人就会把从中原带过来的货物摆在街上买,什么茶叶、盐巴、布料、南方草药等等,当然这些东西并不都是好的,搁中原也是普通老百姓能买的东西。 可是这些平时在中原值几文钱的东西,到了这里说不定就能换一张狐皮,而这些皮料再被中原商人带到南方去,就是几两几十两的,这其中的差价只怕有百倍之多。 古代交通不便利,往来边境和中原的路途又遥远,所以这些商队就成了货物流通的主力军。 所以冯小乐他们如今干着的就是二道贩子的事情。 谢清溪点头,她并非纯正的古代人,所以对于商人从来不会觉得他们地位低贱。她反而觉得若是没有这样的商人出生入死的,京城那些小姐夫人们哪里来的貂皮披风,哪里又有什么西洋的舶来品。 “当然没有了,商船是个大买卖,咱们的茶叶丝绸到了外国那些地方,一上岸就被疯抢,所以这块的生意肯定不能放。毕竟咱们要是不跑船了,还是有人去,”冯小乐如今一提到这些生意说的是头头是道的。 他又说:“不过纪大哥说出海确实太危险了,他不让我跟着商船去了,就让我在边境这边,平日里收收皮货、药材,每个月都往京城和江南送。” 谢清溪点头,她明白了,如今冯小乐是负责边境贸易这块的。谢清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纪仲麟这会手上又掌着商船,又握着往来边境和中原的商队,这两条可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谢清溪还没说呢,倒是旁边的谢清湛立即说道:“冯小乐,你现在可算是富甲一方了。” 冯小乐立即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不过是养家糊口罢了。” “养家糊口?”谢清溪笑着问他,道:“你连媳妇都没娶,你养谁啊?” 冯小乐立即不说话了,他就比谢清溪打两岁,如今十八了,按着他这样的年纪是该成亲了。不过他如今忙着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反而是耽误了成婚。 谢清湛立即便哈哈大笑,他看着冯小乐揶揄道:“小乐,大丈夫应成家立业,你看看连古人都知要先成家再立业的。所以你可千万别耽误了。” “是啊,六小姐,您也帮我劝劝他,我是个姑娘家不好帮他相看亲事。可是叶城的媒婆都上门好多回了,结果他一次都不同意,也不知想找个什么样的,”冯桃花也苦闷的说道。 冯小乐一听连他姐姐都加入批判他的大军里来了,立即便不乐意了,他道:“姐,你还是先考虑你自己吧,咱娘都来了几封信催了。” 谢清溪看了一眼登时面红耳赤的冯桃花,而谢清湛不明就里,立即便问道:“桃花姐姐,怎么了?” “六哥哥,叶城的糕点和京城的还真不太一样,你吃吃这个,好像里头加了羊奶的,”谢清溪立即转移他的注意力,拿了一块糕点塞在他手心里头。 谢清湛看了看手里奶白的糕点,抱怨道:“我最讨厌羊奶了。” 谢清溪生怕冯桃花尴尬,立即提出想在这里买些东西,准备当作礼物送人。她自然是想好了,要是温居的话,她还要亲手准备回礼给客人们。 冯桃花领着谢清溪在前面看,店里面除了他们姐弟之外,还有两个店小二。这铺子是上下两层的,特别地宽敞不说,装修地也很考究,颇有些江南的味道。 “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吧,”谢清溪看了一眼架子上摆设的物件,没想到铺子还挺先进的,将这些东西都摆在架子上让人看。 冯桃花笑了一下,道:“确实是不便宜,不过我们这铺子也不仅仅是收银子,有时候也有直接以物换物。在这里卖舶来品的就咱们一家,所以在胡人的贵族里很有些名气。” “胡人的贵族?他们可以到叶城来买东西吗?”谢清溪好奇地问道。 冯桃花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会派家丁过来买东西,这样的客人多半是给银子和金子。” 谢清溪点头,此时正好有人过来买皮子,冯桃花一见是经常过来卖东西的人,便让店里伙计去招呼他。 谢清溪突然看见一排玻璃瓶,形状各异,颜色都是纯净透明的。这样的瓶子在现代自然是稀疏寻常,可是到了这会却是价值不菲的。 谢清溪把谢清湛拉了过来,死活让他看这套玻璃瓶好看吗?谢清湛一个中二少年,哪里能理解一个少女的美好心思,只瞧了一眼就淡淡说道:“就这样吧。” 谢清溪还是半强迫的让谢清湛给她买了这套玻璃瓶,本来冯小乐是死活不要钱的,不过谢清溪明要是不要钱,自个就不要了。 “回去等我给你们下帖子啊,到时候你们可都得来啊,”谢清溪笑着说道。 待两人出门时,冯小乐将他们送到车上。谁知刚走到马车边上,就从旁边窜出一个小孩子,谢清溪吓得连退了几步。 谁知那小孩子对着谢清湛就扑通跪下了,磕了两个响头之后,谢清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他拉了起来。 “你这是干嘛,”结果谢清湛一低头就认出这孩子来了,他问:“你爹身子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小孩也不说话,就点点头。 谢清溪看了一眼,这孩子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皮肤有点黑,是个十足的边境小孩子的模样。 她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前几天在街上就遇见他和他爹了,他爹被狼咬伤了,抬到城里医馆,结果没银子大夫不给治,”谢清湛说到这里就没往下说了。 他扔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就走了,谁知今天居然又遇见这孩子了。 “大夫给我看病,还帮他开了药,我今天就是来给他抓药的,”只听男孩低低的声音。 谢清湛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蹲了下来,平视着看他说道:“那你可要好生地照顾你爹,我听说他是你们村子里头最好的猎手。” “嗯,”男孩是个寡的性子,却还是在最后低低地说道:“谢谢你,少爷。” “别叫我少爷,我叫清湛,”谢清湛丝毫不把这个孩子当成是五岁的稚童,反而是将他当成一个平等的大人在对待。 小孩说他是那天跟着谢清湛,看他进了这间铺子,又见他跟掌柜很熟悉,所以今日进城来给他爹抓药,便想过来撞撞运气。 谢清湛又问他怎么回去,他只说村子里有人带他一起回去。 最后谢清溪又让人他一块上了马车,两人将这孩子送到他村子里长辈聚集的地方,这才算作罢。 待回去的路上,谢清溪一直看着谢清湛笑,只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最后才没好气地问:“你干嘛一直这么看我。” “哦,只是看看见义勇为的小英雄而已,”谢清溪逗他。 谁知他竟是一下子脸颊通红,甚至连耳朵都红的滴血。 这…… 等回去之后,谢清湛就让找了府里头请帖出来,恪王府的请帖是浅白色烫金,背面乃是画的乃是一只泛波江中的小船。 背面的这幅画乃是蕴含着谢清溪和陆庭舟各自的名字,所以谢清溪很是喜欢这个请帖。 她已经想好了,这次温居的话可以请聂峰夫妇,冯小乐姐弟。当然了,冯小乐姐弟乃是普通老百姓,也不知这个聂峰是不是那等很在意地位之人。 不过她自个先试着写了请帖,在落款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写上了陆庭舟、谢清溪夫妇。 她自个坐在书案后面,捧着请帖乐呵了半天。这样的帖子肯定是不和规矩的,不过她瞧着上面陆庭舟、谢清溪夫妇,就是一阵傻乐。顶多这帖子用不上,她自己自娱自乐呗,就算放在家里头看,她都觉得高兴。 所以陆庭舟过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拉着他的手,就去看请帖。 “当当当,”谢清溪将请帖放在他面前,笑着说道:“你看我连帖子都写好了。” 她小心地觑了陆庭舟一眼,有些试探着说道:“就是署名这里,我多费了点小心思。” 谢清溪指了指最后的署名,陆庭舟看见他们的名字并排出现,嘴角也不禁扬起了笑意。谢清溪一见他笑了,便更加开心了:“我想了,咱们这会请的都是至亲好友,所以这样写的话,是不是显得我们做主人家的更亲近。” “你都这般写了,自然要送的,”陆庭舟听出了谢清溪的那点小期待,偏偏还压着性子故意逗她。 谢清溪一听,还以为他不太高兴呢,立即有些失望地说:“我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好,算了吧,还是你重新写请帖吧。” “哪里不好了,”陆庭舟转头看着她问道。 谢清溪一听,登时明白,自己这是被耍了。 结果下一刻陆庭舟看着虎视眈眈的人,不紧不慢地轻声道:“你今个去冯家姐弟的店里了?” “是啊,他们居然在叶城开了铺子,”谢清溪回味了一下他说的话,立即便又反问:“你早知道他们在叶城?” “那是自然,要不然你以为他们在叶城就能开起这样的铺子?”陆庭舟骄矜地说道。 叶城这样的边境之地,最是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想利用通商捞一笔。所以外来人想要在叶城站稳脚跟,背后肯定有靠山。而冯小乐的铺子则是在叶城最繁华的地段,又是那样精致的装修,要是没靠山,光是当地的流氓都够他吃苦头的。 “所以这铺子是你帮他们开的?”谢清溪惊讶地问道。 “铺子还是他们的,我不过是让聂峰给了他们一些方便而已,毕竟商队里头我也占了股份,”陆庭舟道。 谢清溪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事,她立即惊讶道:“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 “所以我现在和你说了啊,”陆庭舟看着她这幅吃惊的表情,便是伸手捏她脸颊的软肉。 谢清溪发现在打嘴仗上,她好像只能战胜谢清湛,在别人面前都是战五渣。 于是谢清溪又亲自写了一封帖子给冯小乐,请他到家中做客。 如今已经十一月份了,在外头吃饭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她只得将晚膳摆在花园的花厅里面。谢清溪让人在花园放了几百盏灯,等到天一黑就点亮,将整个园子照的跟仙境一样。 她和陆庭舟还有谢清湛就在这样的园子里吃了一顿饭,谢清湛很是赞赏,还特地问了声,以后都可以在这里吃饭吗? 谢清溪考虑这几百盏灯每个月所需要的油,就坚定地拒绝了他,如今成亲了,要会过日子啊。 待到了温居的这天,谢清溪早早就准备妥当,就等着客人们来呢。因着此次是晚宴,所以客人们待到下午才会过来。 聂峰因有事,大概是要到晚上下值才会过来。 “王妃娘娘,聂夫人来了,”此时有丫鬟禀告道。 虽说聂峰是出身京城昌海侯,这位聂夫人按理应该是聂家的二奶奶,可是如今聂峰独守叶城,身边就只有这位聂夫人,所以陆庭舟吩咐她,只管称呼这位为聂夫人便是。 没过一会,便有丫鬟将人领了进来。 聂夫人看着模样大概也就是二十左右吧,鹅蛋脸大眼睛,细长的身子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地舒展。 “给王妃娘娘请安,”聂夫人一到跟前,就立即蹲身恭敬说道。 谢清溪赶紧让朱砂将她扶了起来,笑道:“王爷和聂将军乃是至交好友,聂夫人不用这般客气。” 可这位聂夫人一抬头,谢清溪就有点呆住了。 怎么她觉得这位聂夫人有点眼熟呢。 此时聂夫人也看见她有些迷茫的表情,便立即轻笑:“我娘家姓温,单名一个锦字,八年前我曾经寄居在江南苏州舅舅家中,当时有幸得王妃搭救,保住了名声。” 温锦。 谢清溪想起来了,当年谢树元在苏州升任左布政使,而右布政使便是秦德明。他的夫人因为嫌弃温锦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便不想承认她和自己儿子的婚事,还想设计陷害她。 结果被谢清溪阴差阳错的撞见了。 都说西出阳关无故人,谢清溪怎么觉得,她如今是处处遇故人啊。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一刀斩绝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西出阳关, 处处故人。 此时正厅里一片安静, 而身为主人的谢清溪, 这会有些意外地看着对面的人, 想了半晌才道:“没想到温姐姐你居然也在。” 此话一说出口, 就连谢清溪自个都觉得别扭。待她沉默了一会后, 就听温锦轻笑着说道:“我看见二爷拿回来的请帖, 原以为只是和妹妹同名呢,后来又仔细问了二爷,这才知道真的是妹妹。” 温锦依旧是这样温和安然的模样, 倒是让谢清溪一下子也找回了曾经的模样。说实话,她一直对温锦有很大的好感,她虽父母双亡, 可从不怨天尤人, 就连当初秦夫人那样对待她,她都没有性情失常。 “我没想到聂将军的夫人居然就是温姐姐, ”谢清溪知道温锦一开始是有婚约的, 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自然就没办法嫁给表哥。 只是聂峰是京城昌海侯的嫡次子, 又在军中, 如今更是常年镇守边关, 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成为夫妻的。 不过谢清溪随后想到她和陆庭舟,明明相差十岁,外人怎么看都不可能的两个人, 可最后居然真的成为了夫妻。这世上的缘分太过奇妙了, 即便相隔千万里,有缘的人总能在一起。 “二爷告诉我,王妃便是谢家嫡女时,我也觉得这天地之间缘分才最是奇妙,不管相隔多远,有缘的人总是能再见面,”温锦看着谢清溪温说道。 谢清溪点头,温锦的话简直就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了。 待两人说了一会话,她便带着温锦逛了逛自家的院子。温锦看着这江南风格的花园,忍不住感慨道:“自从来了叶城之后,我再未见过这样的江南建筑。” “温姐姐,你离开苏州几年了?”谢清溪问道。 温锦垂眸看了眼旁边树叶早已凋敝的树木,轻声道:“舅舅后来调任山西,我便再没回去过苏州。后来就跟着二爷来了叶城,在这已经生活了三年。” 谢清溪知道温锦比她大三岁,那她便应该是一成婚便到了叶城的。 没过多久,冯小乐和冯桃花姐弟也来了,谢清溪让人领着冯小乐去了谢清湛的院子,这两人年龄相仿,平日也熟悉最是能玩到一块去。 冯桃花一听谢清溪介绍,这就是叶城守将聂峰聂将军的夫人时,就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待谢清溪再一说,大家再发现都是苏州老乡。 谢清溪是在苏州出身的,相对于京城,她更觉得苏州才是她的家乡。 所以三人在一处尽是怀念苏州了,怀念苏州的小吃,苏州的刺绣,就连苏州话都变得亲切起来。 等到晚上的时候,陆庭舟是和聂峰一块回来的。皇上让那两千兵士护送陆庭舟来叶城,可这些兵士并非给他的私兵,如今任务完成了,这些人应该回京了。 所以这几日,陆庭舟便是在处理让他们回京的时候。这两千人最起码走一个月才能到京城,路上吃饭的问题自然要解决。 皇上一开始就没说他们的军饷从哪里出,如今陆庭舟自然也不能让人白跑一趟,所以这笔银子自然得从恪王府出。 他们到了府里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待他们进了花园,就看见几百盏灯将整个花园照得透亮,犹如梦幻仙境一般。 聂峰忍不住叹道:“要说这叶城的宅子,恪王府论第二的话,没人敢称第一吧。” 陆庭舟摇头,只是笑了下:“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不过是清溪打理的好而已。” 聂峰见他毫不避讳地炫耀妻子,低头闷笑,有谁能想到恪王爷私底下会是这样的性子呢。 谢清溪早得了通禀,听说他们来了,此时花厅早已经摆了两张圆桌,中间隔了一道十二折屏风。 陆庭舟给聂峰引见了谢清溪,聂峰拱手请安时,只抬头看了眼,便已是惊为天人。曾经邓时骁还私底下和他说,王爷长得这般好看,要是日后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当媳妇,那王妃得多惨。 如今邓时骁担心的这个问题,再也不会存在了。 此时,谢清溪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还笑着将她和温锦是旧相识的事情告诉陆庭舟。一时就连陆庭舟和聂峰都觉得这实在是缘分,待众人落了座位,虽说男女分桌,但只隔着一扇屏风,倒也并不碍事。 陆庭舟并不非是说祝酒词的人,可今日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下,都忍不住站起来说了几句。好在有谢清湛和冯小乐这两个活宝在,就没有沉寂的气氛。 这世上不幸是各不相同,但幸福却总有相似。 ******** 陆庭舟知道谢清湛这两年就要参加乡试了,所以不敢让他玩得太狠,已写信回京让人安排请了先生过来。自然这事是要告知谢树元的,至于谢树元更是举双手赞同的。 谢清湛也不是那等不学无术之人,他虽玩蹴鞠比谁玩的都厉害,可是该读书的时候,他也比谁都用功。况且他天生记忆力超群,有过目不忘之能,再加上家中坐镇两位大神,指点起他来自然是不在话下。 所以陆庭舟也生怕耽误了这位小舅子读书的事情。 谢清湛对这事的态度就是,一切都听你们的,但暂时别赶我回京城就是。所以在先生还没来之前,他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时常会骑马出城。时间长了,就连城门的守卫都认识他了,知道这位是恪王爷的小舅子。 这日他刚到了冯小乐的铺子,就又看见那日的小孩子,谢清湛知道他的名字叫小栓子,听他村里的人说,是因为他生下来身子就很弱小,他爹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能把他的命拴住。 “小栓子,又进城来给你抓药?”谢清湛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小栓子的村庄离这里很远,便是快马也得半日的时间,要是赶驴车过来的话,天不亮就得赶路,待回去只怕连晚上都到不了。 谢清湛问他话,小栓子却低头不说话。而谢清湛如今也才知道其实小栓子已经有七岁了,只是平日吃的不好,所以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小很多。 “清湛,你能去看看我爹吗?”小栓子低头问道。 旁人都叫谢清湛少爷,可他偏偏就不,他叫他清湛,就象谢清湛第一次告诉他名字那样。 谢清湛有些奇怪,不过一想也是,上回小栓子给他爹抓了不少的药,这会肯定不是来抓药的。可是听他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去见他爹? “可以吗?”小栓子抬起头期待地问道。 谢清湛想了一下,若是快马来回的话,在城门关闭之前应该可以赶回来吧。于是他点了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你会骑马吗?” 小栓子狠狠地点头。 谢清湛进去朝冯小乐借了匹马,冯小乐瞧见他在门口跟人说话,便随口问了一句。谢清湛倒也没隐瞒,只说这孩子的爹想见自己。 “六少爷,救人一命是胜造七级浮屠,可他爹再让您去他们村子上见他,未免也有些,”冯小乐只觉得这事不太妥当。 谢清湛立即笑了下:“不过是来回骑马的问题。” 随后他又低声道:“其实我上次遇见他们村子上的人了,听说小栓子的爹虽被大夫医治了,可一直都不见好转,只怕……” 他没说白,但冯小乐已是明白,只怕这孩子的爹是不行了。不过冯小乐随后又一想,要是这孩子的爹真不行了,那他爹要见谢清湛,岂不就是想把这孩子交给谢清湛。 冯小乐又一想,人家爹虽然没了,但家里头估计也还有娘亲和哥哥什么的,估计也就是临终前想和谢清湛这个恩人说声谢谢吧。 谢清湛骑上马让孩子坐在前面,就直奔着城外而去。 而此时陆庭舟正在给将士壮行,这两千护卫他来叶城的将士将在今日启程回京。而一直拖到现在,也正是为了准备粮草,如今粮草都准备妥当了,自然是让他们赶紧回去,这样才能赶上在京城过年。 壮行酒喝完之后,裨将赵超就来向陆庭舟辞行。齐心送他出去的时候,只说给他准备了一些吃食留着在路上。 赵超看着那食盒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让人放在马车上了。 这两千兵士是从京城来的,很多人都未到过这么北的地方,不少人皮肤龟裂,声音嘶哑。此时要走,各个都是欢欣鼓舞的,恨不能立即回京城去。 不过这部队行军素来便有些慢,喝完壮行酒出发,一直到晚上也不过是才翻开叶城的那座山,到了另一边而已。 结果就在军队驻扎的时候,就有人眼尖,看见远处好像有火光,没一会上千人就被这火光吸引住了。而住在中帐的赵超也立即出来,就听见周围的兵士一直指着那处在议论。 赵超赶紧派人去查看,谁知半个时辰之后,探路之人便回来,而去的两人却只回来了一个。只听那人哭喊道:“不好了,胡人打过来了。” “什么胡人,你看见有多少人了?他们在哪?”赵超也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情,一时间着急不及,立即上前拽着这先锋兵问道。 那先锋兵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只听他哭丧道:“好多好多胡人,就在前面的村庄里面烧杀抢掠。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了,我们想回来报信,可是那些胡人发现了我们,另外一个兄弟被当场射杀。” 当场射杀这四个字犹如一道利剑般,一下子劈开了赵超心底绷紧的那根弦。 他也是京城勋贵出身,一早投身军中,如今当个小小的裨将。原以为这会领着兵护送恪王爷是个好差事,欢天喜地地过来。可谁能想到来的路上没事,回去的时候居然会遇上胡人,还是那么的胡人。 赵超早就听闻塞外胡族的强悍,而他们这些都是步兵,整个队伍中的马匹不超过五十匹,根本对付不了这么多的胡人。 赵超当即心中便蒙生了退意,对,他根本就不是来打仗的,他的职责只是护卫恪王爷到叶城。至于对付这些塞外胡人,那是叶城守备军的职责。 “将军,咱们这些兄弟如今连盔甲都未换上,若是真的有胡人的骑兵进犯,咱们不能力敌啊,”其实一个副将立即建议道。 赵超没说话,那副将以为赵超想去救那村子里的人呢,立即便又着急说道:“那些村民都被杀了,如今咱们就算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要不咱们先撤回叶城,向聂将军通报此事,这样也好让叶城早做防范。” 赵超这会才点了点头。 可就在此时,只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此时马蹄越来越近,周围不少士兵拿起自己的武器。接着就见一匹马从远处而来,只有一匹马而已。 待那马靠近后,就见马上之人勒住了缰绳,立即跳了下来,看着他们便惊喜道:“你们是大齐的军队是吧,前面有胡人烧杀我们的庄子,你们快去救他吧。” 此时谢清湛满脸黑灰,头上的银冠早已经不知掉落在何处,身上的袍子更是看不见原本的面目,丝毫不见平日里养尊处优公子哥的模样,只有一身狼狈。 虽周围火把缭绕,可是到底光线昏暗,再加上他行容太过狼狈,赵超根本没认出他来。 “我们正准备回去象聂将军禀告此事,你不要着急,”赵超安慰他说。 谢清湛原以为看见这些人,就是看见了救星。可是这个裨将居然和他说,他要回去搬救兵。他看着后面这接连在一处的帐篷,那些火把之下密集站着的人,这些人穿着的是大齐的军服,这些人是大齐的军队。 “你们这么多人在,难道还怕区区几个胡人吗?你们是大齐的军队,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大齐的官兵,你们算什么,”谢清湛忍不住怒吼道。 此时赵超身边的副将立即不愿意了,他伸手便推了谢清湛一把,怒道:“你小子说什么呢?咱们回去禀告聂将军,那也是为了救人。” 而没过多久,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而那马蹄之声在这些人听来犹如千军万马一般。这次连赵超脸色都变了,他立即喊道:“快,回去传令,立即启程回叶城。” “将军,那这些东西呢?”身边的副将问道。 “都留下,”赵超厉声呵斥道。 谢清湛看着面前忙碌着准备逃跑的人,看着这些连东西都不敢带走,只顾着奔命的人。小栓子从马上慢慢爬了下来,他看着面前这些人,颤抖地抬头看他问道:“清湛,这些人是要去救我爹他们吗?” 谢清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他浑身都在颤抖,双手握成拳头,一颗心放佛要爆炸了一样。他想要去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去救人,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连区区几个胡人都害怕。 可没人在意他,因为很快这些人都整装完毕,准备逃跑了。 谢清湛眼前一片模糊,他想起那些誓死护着老幼妇孺的村民,他想起誓死让他先走报信的人,想起那些被利箭射穿了后背的人。 他抓着小栓子便立即上了马,他要去叶城,他要去救人。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杀杀杀杀 > 第一百九十五章 黑幕之下, 青山环绕, 头顶的明月将世间大地倾洒着余辉, 将整个天地照成惨白之色, 方才那扑天的火光虽然已离谢清湛远去, 可是却从未在他脑海之中消失。 他本只是应小栓子父亲的请求去那个村庄, 那是个世代以狩猎为生的村庄, 虽村中也有田地,可并不肥沃的土地并不能养活一家人。所以这个村庄上的男丁几乎从十来岁开始,就跟着父辈们进山打猎。 而谢清湛待到了家中才知道, 原本小栓子家中居然只有他和他爹两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爹生病,就连抓药都得小栓子来的原因。谢清湛从未见过这样穷困的地方, 整个家里几乎是家徒四壁, 就连招待的凳子都找不出来了。 小栓子爹病的却是是厉害,没说几句话整个人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坚持要起身感谢谢清湛。 一想到那个西北汉子至死都不屈的样子, 谢清湛眼前就一片模糊。他一直听说胡人会不时到边境烧杀抢掠,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竟是丧心病狂地要屠村。 那些村民誓死保护着谢清湛, 让他突围出来, 就是为了让他搬救兵救人。 所以他一定要回去, 一定要救他们。 此时赵超已经整装待发,而这些兵士也知道前方有胡人兵马,各个都迅速地准备好了。而此时有个刚入营不久的小兵, 看着前方, 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道:“前面既然有胡人屠村,咱们干嘛不去救那些村民啊。” “你傻啊,咱们是京城的军队,这和胡人打仗可不管咱们的事情,”旁边一个年岁较大的兵士立即说道。 那小兵一听脖子一耿便道:“为何不关咱们的事,这些村民是大齐的百姓,而咱们是大齐的兵,理应该保护他们的。” 如今军中时不时都要给这些士兵上些课,讲的都是忠君爱国的道理。如今军中若是有人问,咱们为何来当兵,报效朝廷忠君爱国的说法比比皆是。所以这小兵此时很是耿直,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其实他的话被周围几个人听到了,而心中同他一般想法的并不是没有,只是这些人都是最下层的兵丁,如今领头的军官们都说要退回,他们自然也不愿徒惹是非。 “你给我少说两句吧,”同小兵说话的老兵,此时见他还一副我一点没错的模样,简直恨不能一巴掌掴在他脑门上,让你胡说八道的。 “这胡人的铁骑名扬天下,咱们是步兵,要真是对战的话,人家一骑能顶咱们百人,你说这仗还怎么打,如今就该会叶城去,左右聂将军麾下的铁骑也很是了得,”老兵因性格圆滑,在叶城的时候没少和当地的士兵打交道,所以自觉看得比这些小鬼都远。 而此时赵超已经骑马准备走了,方才出主意回去的副将,此时纵马走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将军,方才那少年也往叶城的方向去了。” 赵超嗯了一声,并不在意。 而这副将立即着急道:“将军,那少年肯定是去搬救兵,如今咱们这么回去,那小鬼肯定会在聂将军跟前胡说的,我倒是没什么,只怕将军脸上无光啊。” 是啊,明明这少年已经来报信了,可自己却还执意先回叶城,不敢直面胡人铁骑,若是传出去,他赵超只怕就是大齐军中的败类。 此时赵超想到这里,脸色突然就变了,再没了方才的淡然。 这副将跟在赵超身边颇久,如今接着月色看清了他神情的变幻,立马在心底轻笑了一下。他们不愿和胡人铁骑对上,回去后只管说是遇上胡人大军了,这才回来的。 可那少年要是先回去报信了,那他们可就是露馅了。 所以这副将也不愿意那少年先回去报信,如今赵超既是想到了这一层,肯定是不会放过那少年的。 赵超算是京城守备军的青年才俊,如今不过三十来岁,就已经是正四品,要知道如今天下太平少有战事,所以武将升迁的速度是要远远低与文官的。文官三十几岁的正三品都有不少,可武将三十多岁能到正四品的,那都是凤毛麟角。 “不能让他去报信,”赵超眼中闪过一道狠厉。 他转头看着副将便压低声音吩咐:“如今队伍还没出发,你先带上几个人假装回叶城报信,一直要赶在他回叶城之前,”他突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天幕,半晌才又转头,声音森冷道:“杀了他。” 副将点头,表示明白。 赵超见他转身离开,又叫住了他,叮嘱道:“一定要找可靠的人。” “将军只管放心,”副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谢清湛一路骑马狂奔,生怕耽误了时间,那些躲藏起来的妇孺就会被胡人发现。他要快一点,要再快一点。 此时在叶城之中,谢清溪站在正厅之中,来回找了好几趟。片刻之后,齐力便进来了。他一进来,谢清溪赶紧上前,急急问道:“怎么样,知道我哥哥去哪儿了吗?” “六公子出城去了,奴才方才去了玲珑坊打听,冯掌柜便说六少爷上午是去了他那里,不过借了一匹马就出城去了,”齐力赶紧道。 谢清溪一听,整张脸都白了,勉强还能站住。她又问道:“你可知王爷如今在何处?” 齐力点头,说:“老奴早就去问过了,王爷这会正与聂将军在一处。” 说到这里,齐力又抬头看了谢清溪一眼,这才又接了上面的话头继续:“听说又有胡人来抢掠边境百姓了。” 谢清溪没想到会发生这事,可如今谢清湛突然出城,她身子一抖,赶紧问道:“那些胡人在何处抢掠呢?我六哥会不会和他们碰上?” 这齐力哪里敢说啊,不过这会谢清溪也顾不得了,她立即喊道:“朱砂,给我更衣。” 待谢清溪换了一身男装,便让人备了马车,她直奔着叶城守备军府而去。 此时聂峰正听了汇报,而旁边的陆庭舟也是一脸沉重。如今刚进入冬天,连叶城周围的海泡子都开始上冻了,谁知却听说胡人那边的牛羊出了问题。 关外民族一向号称自己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多以游牧为主,牛羊就是他们奈以生存的主要东西,有了牛羊他们可以到和汉人换取盐巴等各种生活物品。一旦这些胡人的牛羊死了,那就是边境百姓受难的日子,因为这些胡人没有了吃食,他们就开始抢,就开始偷。 “妈的,这些胡人当咱们大齐的百姓是什么?羔羊吗?一旦他们没有了吃食,就开始抢夺我们的东西,老子这次要是不把他们打怕了,打废了,老子就头割下来给他,”聂峰看着手中的军报,气得便开始骂娘。 原本京城中的翩翩公子,如今到了这里,成为了一名铁血军人。大概是受了聂峰的影响,坐在下首的几个参将已是义愤填膺,各个都请求带兵出战。 而此时陆庭舟则是蹙着眉,看着手中的军报,这几日以来,胡人的军队和牧民都大举入侵,当然他们都是组成小规模的部队,以叶城周围的村庄为目标。只要抢夺了村民们的食物,就会迅速地撤退,不过有些残暴的胡人又会杀害村中的男丁。 而那些男丁被杀害的村庄,以后就成了抢夺的主要地方,很多村子就是这样渐渐消亡的。 “难道就没有办法制止这帮胡人吗?”陆庭舟抬头问聂峰。 而聂峰半是羞愧半是难受地说道:“很难,这些胡人都是骑兵,一进村子就抢东西。而他们选择的多是离叶城很远的村庄,就算有村民及时逃出来求救,待我们的部队到了的时候,胡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世世代代镇守边关的将领都会遇到的事情,而真正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和胡人开战,将他们驱赶的远远的,让他们再也不敢烧杀抢掠我们的百姓,让他们害怕。 不过如今大齐朝并不愿和这些胡人开战,甚至还要已经重开辽关马市,就是为了安抚这些胡人。 一时间厅内大家都沉默不已,还是聂峰最后道:“好了,咱们要打起精神来,根据探报,胡人的牛羊这次受损严重,所以他们近日才会跟疯狗一样地抢掠咱们的村庄。” “从明日开始,我会将兵丁以五十名为一个小队,只要一旦有胡人进犯,便立即前去阻击,”聂峰冷声道,周围坐着的这几名参将立即起身称是。 待这几名参将离开之后,齐心便匆匆进来,在陆庭舟耳畔低低地说了一声:“王妃过来了,现在就在门口。” 陆庭舟一听便赶紧起身,就往外面走,聂峰瞧了一眼,却是没有跟着出去。 谢清溪就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下去,但此时已是心急如焚。待陆庭舟上车时,一打开车门裹带一阵寒气进来。 “清湛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也别太着急,我即刻带人出城去找,”陆庭舟坐在他身边安慰道,方才齐心已经将事情告诉了他。 谢清溪摇头,声音微微颤抖:“我觉得六哥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否则他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的。他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就算谢清湛从京城跑出来,他也是事先找了一家商队跟着商队一起来的。只是他生怕谢树元察觉自己去了叶城,所以他是跟着去辽关的商队一起走的。待到了西关,他才与商队分别,商队虽然比谢清溪他们的队伍走晚了两天,可因为商队人数少,所以行路比他们要快,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谢清溪他们先到穆家村的原因。 所以谢清溪知道,她六哥并不是那种脑子一热就冲动的人。 “你别担心,”陆庭舟此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好在他已经吩咐了齐心回王府,点两百侍卫,即刻出城去找人。 谢清溪一听他要亲自前往,便道:“我跟着你们一块去。” 陆庭舟还没说出拒绝的话呢,谢清溪便乞求地看着他,说道:“带我去,不然我没有办法安心。” 陆庭舟早已注意到她此时穿着的是男装,他半晌才点了点头,不过却叮嘱道:“你一定要跟在我身边。” “我保证绝不乱跑,”谢清溪立即说道。 恪王府的侍卫来的很快,而聂峰也被惊动了,他看着整齐列队的侍卫,便立即问道:“怎么了?” “清湛今早出城,至今还没回来,我带人去找他,”陆庭舟说道,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个带着帽兜的人,因低着头并不能看见她的脸。 聂峰知道谢清湛是陆庭舟的小舅子,这会人没了,肯定是要找的。于是他点头,说道:“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陆庭舟没有反驳,聂峰在叶城多年,对于叶城周围自然比他们熟悉地多。 待到了城门时候,今晚值勤的城门官一瞧见这么一大队人马,立即过来,待看见骑在马上的聂峰时,立即行礼问道:“聂将军,这么晚了,你是要带兵出城?” 聂峰点了点头,道:“城外的村庄被胡人抢掠,我们要前去查看。” 城门官知道这些事情时常会发生,便点了点头,让人开了城门。 ******** 谢清湛带着小栓子一直骑马往前跑,可这马今天来回跑了这么远,此处已是有些撑不住了。谢清湛心中着急,只得不停地催促它快些跑。 谁知后面渐渐有马蹄声靠近,似乎是有人追赶了上来。他回头一看,就见那些人都穿着大齐的军服,他心中略安,便不再在意,只转头往前继续赶路。 谁知那几人追上他之后,便将他的马拦下,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几位军爷,我着急赶回叶城报信,不知几位拦着我有什么事?”谢清湛看着面前这几人,只觉得他们气势汹汹的,便暗觉这帮人没安什么好心思。 他从村子离开的时候,村长给了他一只弩,此时就放在马背上,只要他伸手就能够着。对面为首之人,脸上闪过一丝狞笑,狠声道:“要你命。” 说着,他便拔出佩刀,就朝着谢清湛砍了过来,而此时谢清湛一直扣着□□的手,突然抬了起来,一支箭离弦而去,直冲着那人的脖子而去。 而那人的刀还没到跟前,脖子就被近距离射出来的□□射了个对过穿,此时血迸溅而出,洒到他旁边几人的身上。 这突变来的太快,以至于旁边一人惨呼了一声刘将军,那人就摔下了马,而他的坐骑因突然的失衡,蹄子往旁边一踩,却是一下踩到了死去之人的脖子。□□的箭头刚好刺中马蹄,登时这马突然癫狂了起来,直接朝靠它最近的马撞了过去。 谢清湛一见这边的混乱,便立即催动马从旁边穿过,就往前跑。 而此时这几人因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就有人被撞下了马,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那个刘副将虽带人来追杀谢清湛,但生怕引起非议,并未告诉这些人他们过来的目的,所以跟着的这几人有人并不知他们此行只是为了杀两个孩子。 谢清湛生怕他们追了上来,不停地催动马匹往前跑。 而刘副将之前将计划只告诉了他最信任之人,此时他见谢清湛逃跑,立即狠下心吼道:“兄弟们,这小子杀了刘副将,咱们要给他报仇啊。是男人的就跟我一起去杀了他。” 于是他不再管受伤的兄弟,便催马去追谢清湛,而此时尚在马上的两人,听了这话也只得跟上前去。 而谢清溪此时将这村子的名字告诉了聂峰,聂峰知道这村庄,里面有不少打猎的好手,只是这村子离叶城较远。 所以原本预定前去的两百侍卫,因此时能调动的马匹就只有五十匹,所以只能去五十人。谁知刚跑到叶城外三十里地,就瞧见前面有单骑狂奔而来。 聂峰让众人停下来,待那骑马之人到了跟前时,谢清溪第一个认出来了:“六哥哥。” 此时谢清湛已是筋疲力尽了,就连身下的马都快支撑不住了。而身后追着他的人,他似乎能听见那马蹄之声越靠越近。 所以当他看见对面密密麻麻的人时候,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得救了。 谢清溪下马跑过去,陆庭舟立即跟上,谢清湛此时将小栓子抱了下来,看见谢清溪只说了句,去救村民,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谢清溪看着他左半边的衣袖此时在月光下,成了漆黑的墨色,都是血,都是血。 陆庭舟半扶着他,看了一眼他左手臂的伤口,安慰道:“还好,只是箭上,估计是失血过多再加上脱力才昏过去的。” 此时陆庭舟便要扶着谢清湛回去,就见旁边一直站着的小栓子,拉着他的衣袖:“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 谢清溪看着孩子那渴望的眼神,忍不住道:“我带六哥哥回去,你们去救救那些村民吧。” 虽然她不知那帮村民怎么了,但是谢清湛手臂受伤还如此奋力地赶回叶城,想必就是为了搬救兵救这些村民吧。 陆庭舟点了点头,唤了卫戌过来,让他带着谢清湛回去。 而此时聂峰早就注意到跟在谢清湛后面那几人,带着人追了上去,原以为是胡人,结果抓回来一看,他们居然自称是京城近卫军。 此时谢清溪正哄着小栓子和她一起回去,谁知小孩子一转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几个穿着军服的人,突然伸出手指着他们说:“他们想杀我们。” “什么,”谢清溪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即低头看他。 而孩子此时丝毫不怕,指着这几人口齿清晰地说道:“刚才他们一路追我,就是想杀我们。清湛杀了他们领头的。” 这几人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当场指认了他们,吓得立即便想求饶。此时陆庭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几人,便吩咐卫戌道:“带王妃和六少爷回去。” 谢清溪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此时谢清湛昏迷不醒,她更担心的是六哥哥。 于是谢清溪听了陆庭舟的话,拉着小栓子便道:“先跟我回去,王爷和聂将军一定会去救他们的。” 待谢清溪等人离开后,陆庭舟缓缓走到这几人跟前,他们已没了方才要杀人的气势汹汹。 聂峰低声问道:“王爷,这几人怎么办?” 这几人乃是隶属京城近卫军的,并不归他管,如今就想治他们的罪,也得送回京城。可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划过星空,犹如劈开夜幕一般,温热的血随后喷溅而起。 接着又是一刀,再接着又是一刀。 陆庭舟看也不敢这些躺在地上的尸体,回头便上马,寒声道:“走,我们去救村民。” 聂峰看了这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也是立即回身上马,跟着陆庭舟离开。 头顶上的月亮渐渐被黑幕所遮盖,原本还照耀着大地的清辉也渐渐消失不见了。只余下这马蹄之声在天地间回荡,久久不息。 聂峰都不知今晚究竟跑了多远,只知道他们一直往前跑,一直往前,直到看见绵延数十米的火光时,他们才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正在半山腰上,待看了一会,便觉得不对,他靠近陆庭舟说道:“王爷,我看这队人马是往回走的,这么多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庭舟冷笑一声,便纵马而去。 待靠近的时候,聂峰发现这队人马居然是今天刚喝了壮行酒的京城近卫军。这……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陆庭舟一眼,却见他面容依旧冷淡如常,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而此时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赵超也注意到这队在半山腰上的人马,他下令队伍停止前行。 待两队人马相遇,赵超心中一凌,立即上前给恪王爷请安。他心中忍不住害怕,如今恪王爷来了,是不是刘副将没有将那小子击杀。 “你们为何返程?”聂峰开口问道。 赵超立即道:“因前方出现大批胡人骑兵,所以我想返程向聂将军禀告此事,并且率部同将军一起抵御胡人。” 聂峰听了他这等大不惭的话,也险些要气笑了,明明就是不敢与胡人一战,居然还敢说的这么大不惭的。 而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陆庭舟开口道:“聂将军接到前方探子回报,说不远处的村庄出现胡人,既然赵将军想同聂将军并肩作战,便和咱们一同前去吧。” 赵超立即怔住,他看了眼陆庭舟身后的人马,最多不超过五十人,就这么几个人想和胡人打? “不如末将挑选士兵,随王爷一通前去吧,”赵超忍不住说道。 陆庭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淡漠,可却让赵超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他冷声道:“不过是区区几个胡人罢了。” 赵超无法,只得骑马跟上。 而待他们一行往前骑没多久,就看见很多帐篷和辎重还留在原地。赵超脸上是白一阵红一阵,他之所以敢把东西留在原地,是知道胡人根本没几个人,压根不可能带走这么多的帐篷和粮食。 可如今被恪王爷瞧见,就是他逃跑的证据。 赵超只得硬着头皮和他继续前往永志村,谁知还没到村子,就看见里面那冲天的火光。就连聂峰都惊讶不已,他忍不住道:“胡人一般只是抢东西,很少这么烧村的。” “那是因为村民反抗的太厉害,所以他们才想出这等卑劣的法子,”陆庭舟勒着缰绳的手掌青筋暴起,看着村庄那漫天的大火,眼神中放佛也燃起了大火般。 “这实在是太残暴了,”赵超也没想到这帮胡人居然这么凶残。 待他下马之后,走在前面的陆庭舟突然转头死死地看着他,赵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就听见恪王爷冷冷问道:“你觉得愧疚吗?” 赵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又问道:“阵前逃跑者,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吧?” 赵超的舌头放佛僵住了一般,他想解释,他想说自己返回只是为了报信,因为胡人大军来犯了。 “阵前逃跑,杀。” 陆庭舟双手紧握佩刀,一阵寒光划过。 赵超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只听陆庭舟冷冷道:“你这样的人,不配进入这样的村子。”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誓死护卫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对面火光嘹亮, 将半片天空都照成了火红色, 而躺在地上的赵超依旧睁着眼睛, 只是脖子上一直流血, 很快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聂峰安静地站在一旁并没说话, 陆庭舟依旧双手提刀, 他极少杀人, 可是今晚他却连杀了四个人,全都是一刀毙命,不留丝毫情面。 此时血迹从刀身一点点地凝聚到刀尖, 血滴以均匀的速度从刀身滴落下去。他所佩戴的刀是细细长长的刀身,略有些弧度,是从唐刀演化而来的。 当他单手提刀的时候, 整个人变得更加肃杀, 身上浅淡的衣裳都蒙上了一层厚重。陆庭舟抬头看着对面火光冲天的村庄,只是沉声道:“咱们进去。” 身后的侍卫随着两人一起进去, 谁都没有去多看赵超一眼。 村庄很多地方都着火了, 西北本就气候干燥, 一把火烧起来, 房子连着房子的, 只怕是没几家能保留下来。 跟来的这些侍卫中有些人眼睛都红了, 众人都纷纷拿着自己的佩刀,眼中充满了仇恨。那些胡人打不过汉人的军队,就会欺负汉人的老百姓。 “三人为一组, 四处搜查, 看看到底还有没有,”聂峰说到最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蹲了一下,半晌后他吐了一口郁气,才又继续说道:“活口。” 这个村子并不算小,可就如今除了大火噼里啪啦地烧着这些房屋的声音,竟是感觉不到一丝人气,没有哭天抢地地喊声,也没有胡人肆虐地马蹄之声,有的只是安静,是的,诡异的安静。 聂峰看了一眼,略有些沉重地对陆庭舟说道:“只怕这个村子凶多吉少了。” 胡人和汉人如今还算和平相处,但是民族之间的血债累累,谁都没有办法化解这永世的仇恨。胡人恨汉人占据了肥沃的土地,有着这样丰富的物产,而汉人则称胡人为野蛮人,不懂一点礼教文化,动不动就烧杀抢掠。 可归根到底就是穷,胡人太穷了,他们不仅和汉人争斗,就连内部的斗争都异常的残酷,父子相残兄弟阋墙,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上层统治者的不稳定,连带着这些胡人底层百姓的生活越发地苦顿。 于是越穷就越要抢夺,可越抢夺却又越穷,这就象是一个恶性循环一般,一代又一代,一世又一世。 聂峰一直跟在陆庭舟身边,旁边还有几个侍卫,各个都双手紧握佩刀,警惕地看着周围。待往村子里面慢慢走,就看见在村道上躺着的尸体,大多数人都是在猝不及防之中被杀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久久无法消散。 这些侍卫有些压根就没见过这样惨烈的场景,在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仰躺在路上的时候,就连聂峰都忍不住恨道:“畜生。” 孩子和母亲早就死去了,可就算是到死,母亲都没有放开孩子。 陆庭舟他们继续往前走,而其他侍卫已经开始在整个村庄都搜查了起来,但是没人看见活人,就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地上倒是躺着不少尸体,但是那些尸体中也不全是汉人,也有几个胡人被杀死,看那些胡人的尸体,都是中箭身亡的。 “永志村一向有不少好猎手,若不是这些胡人漏夜偷袭,他们肯定不会伤亡这么惨重的,”聂峰对叶城周围甚至了解,这个村子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这个仇我们不会忘掉的,”陆庭舟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一幕,他先前虽在辽关,但是到底都是在城中。况且大齐皇朝陈兵几万人在辽关,所以胡人轻易不敢到在辽关惹事。但是叶城这般,胡人和汉人的地方靠的太近,再加上胡人今年的牛羊损失太惨重了,所以他们没有了吃的,就开始抢别人的。 “王爷,前面发现一个活口,”就在此时,一个侍卫跑过来禀告,原来他们在搜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男人,只是他腹部中了一刀,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陆庭舟没有耽误,立即就过去,此时侍卫正在喂他喝水,而另外一个人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开,就是要给他包扎伤口。 可是这人眼看着就是进气少,出气多了,而他在看见陆庭舟的时候,明显眼前一亮,有些希冀地看着他问道:“是来……来救……我们的吗?” 他此时就连说话都不能连贯了,每说两个字都要停顿好久。陆庭舟蹲下身来,查看了他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已经伤到脾脏了。 “村民们在哪里?”陆庭舟不相信整个村庄的人都死了,他们肯定是躲了起来,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着他们去救。 这个村民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对面说:“女人、孩子在……地窖里,男人………”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陆庭舟立即问道:“男人怎么了?” “男人……去,去追胡人……”这个村民断断续续地说道。 陆庭舟立即震惊,他没想到这个村子的男人居然去追胡人了,他看了聂峰一眼,而聂峰又急急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木图河,“村民在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再没了力气。 聂峰看着陆庭舟便道:“看来这帮胡人是从木图河过来的,如今这河面上都结了冰,他们肯定是用布包着马蹄,从冰面上过来的。” “聂峰,你带几人去找村民,其余人跟我去追那帮胡人,”陆庭舟握着刀的手已翻了过来,早已是蓄势待发,他脸色虽一直淡漠,可自从进入村子以来,他的眼神就再也不是什么都在乎的眼神,他的眼中染上了这满头的火光,还有铺天的血色。 “王爷,不可,”聂峰一听这话,立即劝道:“还是由我带队去追这帮胡人,木图河我还比较熟悉,肯定能追上那帮胡人。” “好了,我意已决,你们将人集合起来,咱们立即去追那帮胡人,”陆庭舟吩咐下去后,侍卫立即四散开来去找同伴。 聂峰知道这会是真的劝不住陆庭舟,只得退一步说道:“此时胡人已经走了,要不派我身边的左副将去救村上的妇孺,让我跟你一起去。” 陆庭舟没说话,但是聂峰一下挡在他的面前,沉声道:“王爷,木图河的情况我比谁都了解,所以让我一块去吧。” “好,你跟上,”陆庭舟点头,就往回走。 待他上了马没多久,就见侍卫从各处回来。陆庭舟骑在马上,看着面前的这些侍卫,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可是说出的每个字都让这些士兵只觉得心中血气在燃烧,他说:“这些死去的人都不会白死,我们会用胡人的血去祭奠他们,犯我边境,死。” 陆庭舟留下十数人保护藏在地窖中的妇孺,而自己则是带着其他人去追逐那帮胡人。 而在木图河畔,一行人骑着马往前跑,可是他们都跑得并不快,再仔细看他们马背之上都驮着好些东西,这样多的东西影响了马的行进速度。 “那帮汉人还跟在咱们后面呢,”说话的人声音粗狂,而他说的正是鲜卑语。 而骑在他身边的人往回看了一眼,冷笑道:“只要咱们渡过木图河,这帮汉人就别想抓住咱们。更何况,你忘了木图河对岸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可是老大,咱们过来这么烧杀就抢了这么一点点东西,还死了好几个人,”这人怎么都觉得这场买卖做亏了,要抢也该去抢那些南边商队才是,那些人可都是带着好东西过来的。 一想到这里,说话的人就忍不住懊悔。而他问的男人显然是这个队伍的头目,此时他却是在心中冷笑一声,要是只是为了抢夺东西,那自然是商队更好些,可如今他可不是为了这一点点的东西。 而永志村一共只有十来匹的马,但因为之前杀了好几个胡人,抢了一些马过来,所以他们追过来的也有十几人。但是前面胡人的人数是他们两倍之多,这帮胡人自从撤退之后就一个劲地往回跑。 原本村民都是靠着一腔愤怒追上来的,此时河边湿气重,夜晚更是寒冷彻骨,让一颗愤怒的心都慢慢的冷却了下来。此时在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打马到了前面,他挡在最前面青年人的马前,喊道:“阿木,咱们别追了。” “三叔,”这个叫阿木的青年一听这话便着急了,他指着前面几乎可以看见身影的胡人怒吼道:“他们进了咱们的村子,杀了我们的亲人,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这帮畜生我今天要是不杀了他们,还算什么人。” 村子中其他的年轻人一听这话,纷纷附和道:“对,杀了他们,为咱们村民报仇。” “就是,这帮胡人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咱们不能放过,”方才这帮人冲进村子里就开始杀人放火,他们幸幸苦苦维持的家园在一场大火下就毁了,他们很多人的家人都失去了性命,所以他们要报仇,要让这帮胡人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长者知道这些追来的人都是家中有人被杀了,而他自己的家中也有人被杀害了。可如今胡人已经跑到了木图河畔,一旦过河那就是胡人的天下,况且他们的人数本就比自己这边要多出两倍,若不是这帮胡人就顾着离开,只怕他们这些人也不会活到现在。 “这帮胡人日日在马背上,骑射功夫比咱们都好,咱们打不过他们的,”长者心中虽也痛恨,可他不愿再看见村子上的人再死去,他不愿看见这些青壮年死去,他们都是村子的希望,只要有他们在,村子就能有一丝的和平安宁。 “三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想我们去送死,可是我娘就死在我面前,我要是不去帮她报仇,我还算是个儿子,算是个人吗?”阿木看着三叔说道,他眼中含着泪,可说出的话却坚定又勇敢。 而身后象他这样的人并不再少数,他们虽然活了下来,可他们的亲人却因为这帮人在一夕之间都没了,所以他们不能忍受也不愿再忍受,他们要反抗,他们要抓住这帮胡人。 “想要跟着三叔回去的,我不回强留,但是想要去追那帮胡人的,就跟我走。咱们要是能追得上那帮胡人,能杀一个是一个,若是杀了两个,那就是赚了,”阿木振臂吼道。 身后的年轻人显然是被他的话刺激道,各个视死如归的模样,当血染红了人们的双眼时,愤怒将代替理智。 这个被称为三叔的长辈,看着这些激愤的年轻人,他们一向以最好的猎人自居,可是最好的猎人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两队人马越来越靠近了,此时胡人正准备渡河。木图河已经上冻了,厚实的冰层可以让大队人马过河。 此时永志村的猎人们正渐渐靠近,而此时背着箭囊的阿木勒住马,从背后抽出一枝箭,双手稳稳地拉开弦,瞄准,射击。 只听凌厉的箭势夹裹着风直射而去,只见黑影之下,一个闷声传来。 前面有个人中箭了,此时月光被厚实地云层覆盖着,大地之间一片漆黑,他只凭借着感觉射箭而去,没想到居然真的会中。 好,好,好。 阿木握紧手中的刀,这是他们猎户世世代代吃饭的工具,从前只用来杀猎物,而今日这柄刀将饮劲胡人的鲜血。 黑夜并不是适合急行军,可不管是陆庭舟还是聂峰,都只是本能地勒住马缰,向前奔跑着。此时只有在他们左右两侧有两人举着火把,两个火把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指引着他们前行。 身后是纷杂的马蹄之声,西北的寒夜冷风刮在脸上,犹如锋利地刀子般,能将人的面皮都割下来。而此时没人在意这风,所有只目光朝前,坚定地驾着身下的马,一直往前跑。 当木图河的冰面反射着微弱的光亮,而河面上的厮杀早已经开始多时,此时他们根本看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陆庭舟看着冰面上嘶吼的声音,此时冰面上吹过的风越来越大了,再加上冰面太过湿滑,连站立都成了问题。 聂峰见陆庭舟一马当先地提着刀冲了过去,便冲着身后的侍卫喊道:“兄弟,咱们去给永志村的村民们报仇,将这群狗娘养的胡人有来无回。” 而此时永志村的猎人们,看见居然有人来支援他们了,只听在战团最中间的阿木大吼:“咱们大齐的军队来了,有人来帮我们了,杀啊。” “杀。”“杀。” 原本已经体力枯竭的猎人们,一下子又重新获得了勇气一般,就连手中握着的刀都不觉得沉重了。 此时陆庭舟已经冲到河畔来,胡人见他一人过来,便立即有三人围了过来。一刀横劈而过,接着一柄长刀在他手中疯狂地挥动起来,没有花俏的招式,却刀刀直逼要害。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放弃过学武。裴方曾经问过他,王爷学武是为了什么。那时候的陆庭舟并不知该如何回答裴方,因为他心中并没有答案。 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学武可以杀人,可以让他去保护想要护佑的人。他想让生活在这篇土地上的子民,永远安和宁静,不再受到外族的肆虐。 此时木图河洁白的冰面上,早已经血流成河,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放佛凝固一般,越来越重的气息,越来越重。 *** 谢清溪一路骑马带着小栓子,而身边的卫戌则是带着谢清湛。待到了王府里面,齐心立即请了王府良医所的良医正过来,这位良医姓王,原本在太医院当值,后来陆庭舟要来叶城,皇帝便将他赏赐给陆庭舟了。 如今王良医一过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再看了他的手臂,立即惊讶道:“这伤势可不轻啊。” “王良医,您务必要治好他,”谢清溪说完还不放心地又补充道:“而且一定不能有任何后遗症。” 如今在这灯火通明之处,谢清溪才看见谢清湛几乎整个左手臂袖子都染上的鲜血,此时血液已经成了褐红色,看得触目惊心。 “王妃娘娘请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王良医点头,而良医备和数名寿官此时都在,都盯着王良医看。 王良医瞧了一眼,这伤口伤的深不说,而且只怕在受伤之后还有剧烈活动过,所以这血迹才会这么触目惊心。 王良医知道这位不仅是王妃娘娘的亲哥哥,而且还是谢阁老的嫡孙,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地治好他。 “王妃,奴婢扶你出去坐回吧,”月白此时看着谢清溪颤抖的唇瓣,整个唇色都变成了淡淡的惨白。 谢清溪不想强撑着,她觉得自己的腿一直在打颤,感觉下一秒就能撑不住了。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吧 小栓子站在旁边看着谢清湛,而齐心扶着谢清溪出去之后,又回来看着这孩子,说实话这孩子真的够瘦弱的。 谢清溪端着茶杯,喝了几口热水这才缓和过来。她果真是养尊处优太过,不过是骑了两个时辰的马就这般全身没劲。 她看着朱砂吩咐道:“你把里面那孩子带出去,你问问他饿不饿,若是饿了,就让厨房赶紧弄些出的。” “对,还有吩咐厨房,把所有的灶头都点上,蒸几笼馒头,还有多做些菜,”谢清溪此时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但是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累的。 没一会朱砂便出来了,她苦着脸道:“王妃,那孩子根本不愿意和我出来,他非要陪着六少爷。” 谢清溪点头,待又歇了一会,这才有了力气重新站起来。待她重新进了内室时,谢清湛已经醒了过来,此时良医正在给谢清湛缝合伤口,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便又冷静了下来。 看来如今已经有了缝合之术了,谢清溪走了过去,就看见谢清湛正在和小栓子说话,他说道:“你别担心,这里的大夫医术都很好的。” 小栓子听到这话反而是垂着头,他低低地说道:“你一定要好起来。” 谢清溪看了这孩子一眼,又看着这会还咧嘴逗他笑的谢清湛。她忍不住怒道:“安分点,小心伤口。” 谢清湛瞪了她一眼,却再也没说话。 此时木图河上已没了方才的嘶杀声,除了河上还站着的人,周围都很安静。 陆庭舟看着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待过了许久才道:“把村民的尸身带回去,活着的胡人也一并压回去。” 此时不少猎人都受伤了,而冲杀在最前面的阿木和几个年轻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此时这些王府的侍卫却一点都不嫌弃,过来扶住他们便往回走。这些能在王府当差的人,素来便是眼高于顶,可今晚这些叶城普通猎户的行为,却让他们打心底里佩服。 “王爷,咱们该回去了,”聂峰走过来,看着依旧站着眺望远方的陆庭舟,只是前方漆黑一片,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陆庭舟看着远方的暮色,沉声道:“总有一天,我让胡人再也不敢侵犯我大齐一草一木。” 聂峰在叶城听过很多关于抗击外族的誓,可这一次,他却坚定的相信这句话。 此时已是丑时过后了,谢清湛早已经安睡了,就连小栓子都被人带下去睡觉了。只有谢清溪依旧站在院子的回廊之下,四周太过安静,静到谢清溪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朱砂几个丫鬟也陪着她,此时还是丹墨忍不住劝道:“王妃,还是先进去歇息吧,要不然王爷回来该多担心。” 谢清溪摇头,她并不担心陆庭舟的安危,她只是在等着他回来而已。 这会正是最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脚步声便会这四周的寂静无限的放大。谢清溪从走廊冲了出去,几步已经走到院子正中央。 此时遮住月亮的那团乌云竟不知何时散去,清辉洒在院子中间,谢清溪整个人沐浴在月色之下,带着满身的清泠。 迎面而来的是血腥气,浓烈的让人无法忽略地血腥之气,陆庭舟推门进来的时候,没想到院子正中间会站着人。他以为她已经睡下了,他突然想起身上的血腥,便转身就想离开。 “陆庭舟,你去哪儿,”谢清溪见他离开,忍不住开口叫他。 陆庭舟回头看她,就听谢清溪又说:“你回来。” 他有些奇怪,却见谢清溪快步走了过来,便是牵住他的手:“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 因为我身上有血腥气,我不想吓住你,可是陆庭舟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王爷准备洗澡水去,”谢清溪看着站在门廊下的几个丫鬟,立即吩咐道。 这时,朱砂等人才立即回过神。 “你抓住他们了吗?”谢清溪转头问他,此时月光照耀着大地,让他们能清楚地看见彼此地脸。 陆庭舟脸颊有一道血痕,她伸手去摸,就听他说:“抓住了。” 谢清溪扑过去一下子抱住了陆庭舟。 陆庭舟刚想将她推开,谁知她却抱的更紧,陆庭舟在她耳畔无奈地说道:“我身上都是血,你不怕吗?” “怕?”谢清溪轻笑一声,那笑声却皆是不在意,她说:“我的男人是个盖世英雄,我为什么要怕。”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暴风成长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叶城的冬日寒冷地让人觉得, 光是站在外面, 身上的皮肉都能被冻住。而比起寒冷来, 更让人不安的是对未知的恐惧。 谢清溪以前不管是住在江南还是京城, 都从未这样不安过。那日永志村被胡人血洗死了好多人的事情, 还是传到了叶城中, 一时间叶城的百姓都义愤填膺的, 纷纷责骂这帮胡人是畜生不如。 而因为这样的事情,叶城的城门口对于胡人的排查更加严厉了。而那些在城中做买卖的胡人日子也越发地艰难,甚至还发生了有人不愿将东西卖给胡人的情况。 反正叶城的气氛因这件事而变得紧张起来,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地是,很多城中的富户得知永志村不少村民的房子被烧毁了,还特地给他们捐赠了粮食, 帮助他们过冬。 谢清溪知道这样的天气下, 若是没有房子住,只怕会将人冻坏的。所以她特地找了冯小乐过来, 问他可不可以在叶城召集一批匠人, 例银由她来出, 只要能尽快帮助永志村的村民盖好房屋才是。 冯小乐向来就是热血善良, 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义不容辞, 他不仅找了一批匠人, 还买了盖房子的材料。 好在这批匠人得知是为永志村的百姓盖房子,并没有因为是冬天就趁机涨价,只收了同寻常一样的工钱。 虽然谢清溪并不在乎这点钱, 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感动,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善良的人多过恶人的,或许在很多时候这些善良的人们也会有些小算计,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们总是能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辉。 谢清湛最近真的很安静,安静地让谢清溪都有些不适应。谢树元给他请的先生从京城赶来了,是个四十几岁的人,身边只有一个侄儿,是谢树元的同年,当年也考上了进士但是却一直没有出仕。而谢树元能请到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听说要不是谢清湛在叶城,只怕这位先生还不愿来教他呢。 谢清溪只觉得这人有些古怪罢了,人依旧是住在恪王府,只是她亲自在前院收拾出一处安静的院落,留给他和他的侄子一起居住。 而这位先生一到了这里,谢清溪便出面见了他,他和父亲是同科进士,自然便该算是长辈。只是谢清溪没想到,真的有人中了进士却没有出仕的。 毕竟象成是非成先生那样潇洒的人并不多,好好的官说辞就辞了。谢清溪这会又忍不住想起成先生来,说实话,自打江南一别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成先生了。这次再见到冯小乐,她还特地问了他有没有成先生的消息,可冯小乐说成先生只是跟着他们商船出过一次海,出海回来了,他便告别了。 谢清溪是知道的,此时再听到也只是一声叹息,或许象成先生这样的人才是最自由的吧。 这会已经到了腊月,整个恪王府都开始忙碌起来,这也算是到了这边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别说是谢清溪,就算是王府的这些丫鬟婆子都想过个红红火火的大年。 谢清溪一大清早便看了送来的账册子,恪王府在叶城只有一处庄子,因之前只派了几个人打理,寻常不过是种了些庄稼而已,并没有养猪养羊,所以今年的年货只怕要从外头买。 她虽然知道这年头不会有什么食品添加剂,但是到底不放心外头的东西,正让人去打听哪家有合适的东西卖呢。 待处理好这些琐碎的事情,她便起身去前院了。 谢清湛如今恢复情况不错,这几日已经开始跟着先生读书了。不过这个先生还算是比较人性化的,每隔五日就会让他休息一日,今日正好是他的休息日。 待到了谢清湛的院子门口,她就听见里头乒乒乓乓地击打之声,等进了院子,就看见谢清湛穿着单薄的衣裳,正在和王府侍卫对打。 这个侍卫穿的并不比他多,两人此时都手握木刀,你来我往谁都没落在下方。而谢清溪站在门口,眉头微蹙,忍不住喊道:“六哥哥。” 此时站在院子中的人都纷纷朝这边看,几个侍卫立即单膝跪地朗声道:“奴才给王妃娘娘请安。” 谢清湛也停了下来,只是他伸手随意地摸了一下额头,轻笑着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同六公子说,”谢清溪对这几个侍卫说道,随后她又转头吩咐朱砂:“让厨房熬些暖身子的汤来,待会送给这几位。” 这几名侍卫一听便立即又抱拳谢恩。 待他们走后,谢清溪才慢慢走过去,她一靠近就感觉谢清湛整个人就象是个小火炉一样,浑身都在冒着白,额头上更是点点汗珠往下落。 谢清溪掏出帕子就给他擦汗,还嗔怪道:“你伤才好,怎么就开始耍刀弄枪的?” 据谢清溪了解,谢清湛对于习武并没有什么太浓厚的兴奋,他最喜欢的就是蹴鞠了。所以她忍不住又问:“是不是叶城这边没人陪你踢蹴鞠啊?我看王府这些侍卫肯定有会的,要不我让王爷在他们中间挑选些人,咱们也组个王府蹴鞠队。” 谢清湛听她说话的口吻,忍不住拿手指去敲她的额头,怒道:“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养我跟养儿子一样的?” 谢清溪忍不住在心底翻白眼,你总算知道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谢清湛,说实话这样调皮着笑,装作气势汹汹的模样说话的谢清湛,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知道人都会长大,可是谢家小六…… 她不希望谢清湛被仇恨蒙蔽住眼睛,她希望他依旧是鲜衣怒马的少年,而不是在心中负担上这样的沉重。 “六哥哥,小栓子……”谢清溪忍不住说道。 谁知刚提这三个字,谢清湛就忍不住沉下了脸色,他到底还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忍不住有些恼火:“我说了,他由我来养着,你不要管这件事。” “六哥哥,如今村子上的人一直找上门来,按理说这孩子就算他爹爹没了,可还有其他叔伯兄弟在,咱们……”谢清溪知道谢清湛想要留下小栓子,可是村子上已经不止一次有人来过王府了,而且人家说的明明白白,就算小栓子他爹死了,村民也不能看着这孩子流落在外头。 谢清溪初始还觉得奇怪,毕竟这孩子留在王府怎么看都比留在村庄上好吧,她还以小心之心地想着,是不是这些村民有什么企图。可谁知陆庭舟却回来告诉她,永志村因为是个猎人村,所以时不时会有伤亡,所以先任村长就定下规矩,只要村子上有男丁没了的,这家只剩下女人,那村民就有义务养着这些妇孺。 所以村长带着人来想领走小栓子,虽说陆庭舟有能力留下这孩子,但是他并不愿。 陆庭舟尊重这个村子,也尊重这个村子的传统。可是谢清湛却不愿意,他坚持小栓子的父亲在去世前已将小栓子交给了他,如果这个村子真想他们说的那么负责,那么小栓子的爹又何必来求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呢。 “他愿意跟我待在一起,这孩子愿意和我一起,”谢清湛忍不住烦躁地说道。 其实养这个孩子一点都不难,不管是谢清溪还是陆庭舟,王府里头有这么多的人,他们都不在乎多养一个孩子。 可小栓子并不是孤儿,他在村子里还有亲人在。 要不是小栓子如今才七岁,谢清溪都要忍不住想歪了。说实话,她一直以为谢家最好对付的就是谢清湛,可如今两人真的对上了,她才发现谢清湛身上有一种执拗,而且是百折不挠的精神。 所以陆庭舟并不好出面,这次来劝他的重任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会谢清溪忍不住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先把他送回村子里,算是走个过场。待过几日,你再去接他回来,然后就让他在王府里头长住。” “这样有区别吗?”谢清湛看着她问道。 谢清溪一瞧就知他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其实她自个也想过,永志村的人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想要接小栓子回去,是生怕村子里的其他村民会寒心吧。一旦把孩子接回去了,那村子的传统就被保住了,再等他们去接孩子,想来这帮村民也不会太过反对。 “有,六哥哥你听我一回劝,”谢清溪还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不回害你的。” “哪有害不害这么严重,”谢清湛嘴角一撇,显然是又回到了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 谢清溪知道他是听进了自己的劝说,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不过她随后又说道:“所以你还是别老是玩这些刀啊剑的,我看着都害怕。” 谢清湛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深沉。 末了,他才说:“我原本以为习武一点都不重要,可那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的厉害。” “清溪,我不能一辈子都指望别人来保护我吧。” 谢清溪听着他的话,眼泪一下子盈满眼眶。 “别哭,眼泪会被冻住的,”谢清湛见她这样,伸手给她抹眼泪。 因陆庭舟不在,谢清溪干脆便和谢清湛一起用了午膳,小栓子也跟他们一起吃的。谢清溪让人给他做了厚实的衣裳,料子用的都是皮子,再加上这几天吃的都极好,他又干又瘦的小脸似乎有些红润了。 “这个汤好喝吧?”谢清溪见他喝了一小碗鱼汤,便笑着问道。 这鱼是从城外的海泡子钓上来的,到了冬天这里的湖都会结冰,所以有人就会在湖面上钻一个小洞在里面钓鱼。所以鱼在叶城很是珍贵,不是富贵人家根本吃不到。 再加上王府的厨子手艺实在是好,鱼汤熬得又白又鲜,小孩子喝了一小碗后,眼睛一直往那边瞄。 “既然想喝,就让丫鬟给你盛,”谢清湛见他还有些害怕,便摸了摸他的脑袋。 此时月白赶紧拿起汤勺,笑道:“奴婢来舀吧。” 说着,她便盛了一碗汤给小栓子,而此时小栓子接过小碗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谢清溪在听到他说谢谢的时候,突然面色一愣,仔细地盯着这个孩子看了。因这孩子有些沉默寡,所以她极少听他说话。 可此时,她脸上露出惊疑的表情。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浮出水面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外头的风呼呼地挂着窗棂子, 不过北方的门窗缝都堵得严实, 再加上这会屋子里头烧着地龙, 谢清湛满头大汗的, 直嚷嚷着热, 要把外头衣裳脱了。 谢清溪笑眯眯地看着小栓子问道:“你热不热, 要不也把外头的皮子脱掉了?” 小栓子两只小手端着瓷碗, 正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呢。谢清湛一转头看着他这文气的模样,便突然笑了,问道:“我说你这碗汤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谁知这孩子听了他的话, 就咕噜咕噜地往下灌,结果喝的急了,就拼命地咳嗽。 “你喝这么急干嘛啊, ”谢清湛忍不住用手拍他的背, 好在没多久他便慢慢恢复了过来。 此时谢清溪轻笑了一声,对谢清湛怪道:“你别吓唬人家孩子了, 你看看人好好地喝汤呢, 就你催他。” 谢清湛瞧了他一眼, 却没说话。 待小栓子吃完饭之后, 谢清溪就让人带他下去了。谢清溪看了谢清湛一眼, 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这孩子这几日睡的还好吗?” “听守夜的小厮说夜里老是惊醒, ”谢清湛摇了摇头。 小栓子是跟着谢清湛一起住,他就住在旁边的厢房,谢清溪听了小厮这两个字, 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小栓子到底年纪还小, 我觉得小厮不够心细,不如我拨两个丫鬟过来照顾他。毕竟他突然遭受这些事情,丫鬟心细还能逗他开心。” 谢清湛点了点头,清溪儿说的确实是有道理,随后他轻轻笑了下,才说道:“果然是你们女子心细。” “所以你也该知道养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了吧,”谢清溪摇了摇头,却是盯着谢清湛的表情看。 而谢清湛则是轻吐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我知小栓子的事情是我一意孤行了,可我总不能放着这孩子不管。” “没人让你不管他,只是村子里的人想带他回去而已,”谢清溪安抚他说道。 谢清湛摇了摇头,他看着谢清溪沉沉说道:“我见过小栓子的爹,他虽没有明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想将小栓子交给我。” 永志村死了不少人,而小栓子的爹也是其中之一,不管最后他爹的心愿到底是什么,但如今却没人能知道了。 谢清溪知道谢清湛是真的心疼那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可是如今谢清溪却因自己的发现而有些迟疑。不过她又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她想多了呢。 “玉润、玉黛,你们两人这几日去六公子那边伺候,专门照顾小栓子的起居,”谢清溪让人唤了这两个二等丫鬟进来,两人性子都是沉稳的,所以这事让她们去做最是合适。 玉润和玉黛虽心中困惑但也不敢多问,只乖乖谢恩,便退了下去。待她们下去之后,谢清溪便将雪青叫了进来,雪青是谢清溪身边的大丫鬟,她和月白一样都是后到她身边的,比朱砂和丹墨两人的资历都要浅。 但是雪青为人本分,是谢家的家生子出身。她低声吩咐道:“待会玉润和玉黛两人收拾东西去六公子的院子里头,你帮我吩咐她们。” 谢清溪顿了一下,才坚定道:“看看小栓子究竟是男还是女?” 雪青脸上闪过诧异之色,但一瞬又压了下去,她立即便明白谢清溪给小栓子派丫鬟伺候的用意,只是王妃为何会怀疑到这处。 此时正好有门房上的人到了院子门口,叫了院子里头的一个丫鬟,直说道:“门口有个叫小貂的姑娘,说是想见王妃娘娘,麻烦姐姐进去通禀一声。” 小丫鬟一听想了下,便道:“什么小貂,难道你不知若是有客人上门,是要递了名帖过来的,要不然这阿猫阿狗都能见咱们王妃。” 门房上的立即赔笑,轻声道:“姐姐,这位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这不是跟前跟着咱们一块到叶城的姑娘,就是穆家村的那个。听说当时救了咱们六公子呢。” 小丫鬟这会总算想起来是谁了,不过却还是有些不屑地说道:“是她啊,她有什么事吗?” 门房上的人不敢得罪王妃娘娘院子里的丫鬟,只得低声道:“听她说是快要到年底了,想给王妃娘娘请安,顺便送点年货过来。” 这话一说,小丫鬟眼睛都差点瞪直了,她嗤笑了一声便说:“她能有什么年货来送。” 如今是快到了腊月了,谢清溪早就开始准备要送回京城的年货了。宫里的太后和皇上肯定是要送的,还有谢家这边也缺不得。 这送进宫里头的东西自然得好,所以谢清溪让冯小乐给她收辽关的皮子,什么虎皮、鹿皮应有尽有的,就是狐皮不要。还有这些野味,她还特地让人弄了些耗牛肉过来。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很是方便,就算你住在江南想吃耗牛肉,只要上网动动鼠标就行了,可这会却是得花大钱往南边运。 至于虎骨、鹿茸、人参这样的东西,那更是要成堆地买。不说皇宫的那两位,光是为谢家准备的就有好几大车。 这几日这些年货就堆在恪王府的库房里头,不过因库房实在是满了,有些就直接放在院子里头。这院子的丫鬟都是去瞧过的,各个看了都瞠目结舌的。 所以这会一听说小貂要给王妃送年货,难怪这小丫鬟露出不屑的笑意。不过王妃娘娘的院子里头管的严,只要是门房上有人过来通传的,就一定要立即回禀。见与不见那是王妃的事情,要是你没及时回禀的,那便是你的失职。 之前便个小丫鬟,因迟了半个时辰,让客人在门口等了这么久,直接就被调出了院子。虽说大丫鬟统共就四个,可是在王妃院子里头扫地,都比别处好。好歹这还是在主子跟前,要是哪天得了主子的青眼,说不定就一下子冲天了呢。 所以大丫鬟嘴上虽说着,却还是往里头去了,不过她这样的丫鬟是进不了屋里头的,这会正巧见朱砂出来,她立即上前讨好地说道:“朱砂姐姐,门房来禀,小貂姑娘这会正在府门口呢,说是想来给王妃娘娘请安,顺便送些年货。” 这几日来拜访谢清溪的人不少,叶城的这些官员的夫人都有来拜访,谢清溪自然是有接待。只是朱砂没想到,小貂居然也会过来。 不过她还算对这个女孩有些好感,来了叶城之后,加上这会也就来了王府两回而已,并不因为认识六少爷,就觉得自己靠上王府了。 不过在什么地方,自立自强的人总是受人尊重的。 朱砂立即进去回禀,待过了一会,她又出来吩咐小丫鬟道:“你让门房上的人将她领过来吧,正巧王妃这回有空。” 谢清溪坐在上首,看着底下恭敬坐着的小貂,便轻笑道:“你如今刺绣学的如何?” 因着小貂没有手艺,谢清溪便让齐心安排,将她介绍到城中的玲珑坊去,这家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连锁店。玲珑坊老板乃是江南人,他家丝绸铺子不仅遍及整个江南,就算在京城都有一家,如今连叶城都有了。 这家有专门的绣娘,里头的绣娘是要收徒弟的,所以小貂如今就在里头当学徒。虽说没多少银钱,可日后要真是学成了,到底是门手艺。 谢清溪就喜欢江南的刺绣,华丽灵动,所以安排小貂进的也是玲珑坊,以后她要是真的出师了,她倒是不介意当她的第一个主顾。 “师傅和其他姐妹都很好,只是我以前很少做绣活,所以基础比其他姐妹都要差一些。不过我回去也有悉心练习,希望能尽快赶上其他人,”小貂笑着说道。 她如今十三岁了,对着一个绣娘来说,这样的年纪确实是有些迟了。要不是齐心出门安排,只怕玲珑坊也不愿收这么大年纪的学徒。 谢清溪倒不是圣母,只是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所以她并不介意帮助他们。况且小貂这样的姑娘,并非得寸进尺的人。 “你基础虽别别人差,不过只有够勤奋,日后肯定能赶上来的,”谢清溪轻笑着安慰她道。 小貂点了点头,随后又抬头看着她,有些羞涩地说道:“如今到了腊月,我特地腌制了一些酸菜,是我们穆家村的特产,所以想拿过来给王妃尝尝鲜。” 谢清溪打小就喜欢吃,所以一听这话立马便笑了。她知道有些地方确实有自己的特色,弄出来的东西就是跟别地的不一样,所以她立马说道:“什么样的酸菜,让我瞧瞧的?” “我方才交给朱砂姐姐了,”小貂见她好像是真的喜欢,也轻轻笑了下。 朱砂立即便道:“既王妃想瞧,奴婢这就去拿过来。” 待朱砂将小坛子抱了过来,将密封的坛子小心地打开,放在炕上的小桌上,谢清溪勾着头瞧了一眼,立即便赞道:“这酸菜做的确实地道,没想到小貂你手艺这么好。” “我是跟村里的长辈学的,”小貂开心地说道。 谢清溪又同她聊了一会天,知道如今她已经和她哥哥在外头租了房子。因她哥哥识字,所以在叶城街上的铺子里找了个帐房先生的活计,每月一两银子的月例,这在叶城可算是个高薪职业。 所以如今小貂他们的生活倒也过得去,但她临走的时候,谢清溪还是让人准备了东西。小貂原本还坚决不要的,谢清溪只笑道:“你既是给我们家送了年礼过来,那我自然也该回礼的。” 小貂最后只得收下礼物。 谢清溪让月白亲自送她出去,还让门房上准备了马车将她送回去。月白领着她从花园穿过,待走到花园边上的时候,就瞧见那边也过来几人,待一看是六少爷和小栓子。 此时谢清湛正领着小栓子在花园里头闲逛,说实话这寒冬腊月的,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恪王府实在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就之前齐力派人送了一盆冰雕过来,雕的是月季,每一片花瓣都雕的栩栩如生的。 小栓子见了连摸都不敢摸,谢清湛突然想起在京城的时候,过年的时候谢清溪还让人雕了一棵树放在院子里头,只是京城的天地到底不够冷,没放几天就化了。 所以谢清湛这会出来,还顺便将人也叫了出来。他打算在这花园里头弄一个大的冰雕,至于弄什么,他转头问小栓子:“你觉得咱们雕什么好?” 小栓子认真想了想说道:“老虎吧,我爹爹亲手打过一只老虎。他是我们村子上唯一一个可以对付老虎的人。” 谢清湛一听他提起他爹,心里头就莫名酸了一下。 “给六少爷请安,”月白走到跟前,立即请安道。 谢清湛抬头就看见小貂,有些惊奇:“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的太过熟稔,让小栓子和月白同时都朝着小貂看去。 “来给王妃娘娘请安,顺便给送些年礼。” 谢清湛立即皱着眉头,有些不赞同地说道:“你们也不宽裕,何必做这些,心意到了便好。” “我哥哥说这是规矩,应该的,”小貂抬头看他,接着又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小孩子,是个男孩子打扮,穿着的衣裳很厚实,将整个人都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头上带着个毡帽,只露出一点小脸。 只是这脸色有些干巴巴的,一看便是穷人家的孩子,只是这孩子为何会跟在谢清湛身边。 “你这就要回去吗?”谢清湛问道。 小貂又点了点头,以为他会说点别的,谁知就听见他笑了一下,便客气地说:“那慢点走。” “清湛,咱们去那边吧,我想雕大老虎,”小栓子伸手去抓他,只是他一抬手,就露出左手手背出来,而他手腕上有个不少的胎记,只是那胎记的形状有些奇怪。 但是小貂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就变了,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小孩子看,可是不管如何看,他都只是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可他们要找的是个女孩啊。 “好,可以给你雕大老虎,不过大老虎需要很大的冰块,得去冰窖搬才行,”谢清湛倒不是如今对这个都只是淡淡的,只不过想逗这孩子开心罢了。 月白带着小貂又往前走,只是在走到岔路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披着一件苍蓝色披风,领口围着一圈白色皮毛,将他的脸衬托着越发如冠玉,乌黑柔亮的长发被银冠束起,旁边站着的孩子只是到了他的腰间,他同那孩子说话时,便会垂下头,嘴角扬起优雅的弧度,眉宇间皆是飞扬的神色。 小貂原以为汉人和胡人没什么区别,穆家村里的那些汉人也都各个粗犷,说话的声音能震聋人的耳朵,谈笑间丝毫没有她所想象中的文雅。 可是当她第一次见到谢清湛的时候,他坐在黑色骏马之上,微微俯身问她哥哥说,大哥,我能在这里借宿吗? 小貂就站在门口,端着要洗的衣裳,他英俊的眉眼比阳光还要耀眼,几乎让她恍了神,原来这就是书上说的君子人如玉。 ******** 谢清溪赶着这两日将送往京城的年货发完了,还特别给谢树元和萧氏,带去她和谢清湛最真挚的问候,当然这也是为了来年春天,谢清湛回去的时候,能别被谢树元打的太厉害。 至于给皇上和太后准备的年礼,自然也准备好了。她还特地给陆庭舟过目了一遍,陆庭舟看了,只是在太后的年礼上又添了一尊白玉佛像。 “母后喜欢礼佛,这次这尊佛像是我特别请了活佛开光的,”陆庭舟打开盒子,谢清溪就看见大约一尺来场的羊脂白玉,雕的似乎是观音像,而观音是一手持净瓶,一手持杨柳,就连小手指微微勾起的姿态都雕刻了出来,而观音像的脸她仔细一瞧竟是有几分象是太后的脸。 “我身边有母后年轻时候的画像,雕刻这尊观音像的时候,就是请大师依照着画像而来的,”陆庭舟明白她心中的困惑,解释道。 谢清溪点头,其实陆庭舟对太后自然是有感情的。毕竟在皇帝和陆庭舟之间,太后无一不是偏宠着陆庭舟的。可是先皇之死,就象个结一样摆在他的心头。若是先皇之死真的和太后有关,那么对于陆庭舟来说,这就是个死结。 不过依照着如今来看,谢清溪很是怀疑,这就是个死结。 等到腊月的时候,永志村又来人了。这会不仅是小栓子的堂叔等人,就连村长都来了。陆庭舟在军中并不在府里,而谢清溪只得亲自出面。 谢清溪将人请到了前院正厅里面,自个换了一身衣裳,又派人去请了谢清湛和小栓子。这会谢清湛正在和先生读书,而小栓子则是跟着他一块,只是先生的侄子正在教他识字。 此时屏风已经摆好了,谢清溪就坐在屏风之后,而永志村的这些人,一进来就跪下给她请安,谢清溪叫人起身,又让人上了茶之后,谢清湛才领着小栓子过来。 永志村的村长瞧了眼小栓子,身上穿着的那宝蓝色灰鼠皮袄,那皮子只怕得值十几两银子呢。再看看那小脸,皮光水滑的,比起以前那皮包骨头样不知好了多少。 村长知道其实要真论起来,小栓子要是能留在王府里头,自然是比回永志村强多了。可是小栓子的堂叔却不知怎么的,死活都要将孩子要回去,还拿了当初前任村长许下的承诺说话。 前任村长就是如今这位村长的爹,虽说前任村长已经去世了,可如今这位村长自然不好拂过自己亲爹的意思。所以这才硬着头皮上门来,但是他心底也生怕,王爷和王妃娘娘觉得永志村的人都不知好歹,王府这样的金窝都不愿住,非要把人领会村子。 此时他瞧了一眼小栓子堂叔,让他自己开口。 而这堂叔原本是个唯唯诺诺地人,可这会却不知为何,居然就自己先开口了:“王妃娘娘,我堂嫂去世的早,小栓子打小就没娘。如今我堂哥也去了,按理说这孩子本就该我们这些亲戚来养的,所以如今我便来跟您讨个话,想把这孩子领回去。” 谢清溪隔着屏风,只能看着外头影影绰绰的身影,一听这话便眉头微蹙。 她还没说话呢,谢清湛头一个便不高兴了:“如今小栓子的家已经一把火被烧了,他若是回去了,你让他住在哪儿?” 小栓子的堂叔看了谢清湛一眼,知道这位是贵人,并不敢得罪,只是低声说:“自是跟着我们一起住,有我一口吃的,自然也不会少了他一口的。” 谢清湛一听这话就皱眉了,他自然记得小栓子当初的模样,又瘦又小,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看着就是平日里没什么好东西吃。他爹当初连看病的银子都没有,那会怎么不见这帮堂兄弟和村长之流的站出来。 “他在王府里头别说是一口吃的,就算是山珍海味,我都供得起,我还能教他读书,你把他带回去,能让他干什么?”谢清湛看着对面这帮人,讥讽地说道。 对面那个叫阿木的青年,立即便有些不赞同了,因之前他去替村民们报仇,如今他在村子上的威望很是高。所以这会村长连他也一起带来了,他看着小栓子便说:“栓子从小就在我们村长大,如今他爹去了,我们自然不会不管他。少爷您只管放心,只要将栓子交给我们,以后我肯定能保证他吃饱饭。” “不行,”谢清湛不愿再和他们多说,开口便拒绝道。 此时谢清溪坐在屏风后面,听了他们这番争论,开口说道:“要不这样,咱们还是听听小栓子的意见,若是他愿意留在王府,那就让留下来。但若是他愿意跟你们回村里头,我们也不强留。” 此时众人纷纷看着小栓子,他堂叔忍不住开口道:“栓子啊,你跟着叔回去,叔让你婶子给你炖你爱吃的红烧肉。” 旁边的阿木则是看着他温和说道:“小栓子,二狗、还有大壮他们都等着你回去呢。” 小栓子抬头看着对面的人,他眨了眨眼睛,又转头看着旁边的谢清湛。此时谢清湛并没有说话,只是温和地看着他。 小栓子突然想起来的时候,清湛问他学会了几个字。他说三个字,他又问是哪三个字。小栓子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他学会的是谢清湛三个字。 “我想留下来。” ******** 待村庄等人坐着漏风的马车赶回村子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不过到了村长家里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吆喝了一声,院子里头立马跑出了人来。 “来来,赶紧过来搭把手,把这些东西拿下来,”村长招呼儿子。 他儿子过来一瞧,便呀地叫了出声:“爹,你们从哪儿弄这些多风羊啊,这可是好东西。” “这是王妃娘娘赏给咱们的,你先搬到院子里头,明个让村子里的过来领,”村长忍不住笑了。 此时小栓子的堂叔赶了自己的车就往家里头走,而那个叫阿木的年轻人则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离去的马车。村长一回头便瞧着他还站在这里,便招呼他说:“阿木,要不先去叔家喝两杯?” 阿木正好有话想问村长,便过去一块将东西搬下车。 小栓子堂叔到家的时候,院子门就吱呀打开了,里头出来一个妇人一瞧见是他,立即便跑了过来,小声问道:“人带回来了吗?” 堂叔摇了摇头,妇人脸上那欢喜一下就没了,立即变得气急败坏,要不是顾忌着还在外面,恨不能指着他的鼻尖骂。她怒道:“怎么就带不回来,那是咱们家的孩子,怎么就要不回来了?” “他得了贵人的眼,如今贵人不愿他回来,我有什么法子,”堂叔心中也窝着一肚子的火呢。 “那可是五十两金子,五十两啊,”堂婶只觉得没了五十两金子,心都快要抽搐了。 “好了,你别着急,我再想想法子。”堂叔见她气的不轻,便立即安慰。 “不行,要不我明天再带着人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好说话,”堂婶还是不死心。 堂叔立即着急道:“咱们这么着急去,还不得让人看出不妥来。” “什么不妥,他是你侄子,如今他爹死了,你养着他那是天经地义的,”堂婶不在意地说道。 “他还指不定是谁家的种呢,”堂叔突然一撇嘴。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突如其来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年关渐近了, 叶城已经开始张灯结彩, 街上更是热闹地不行。虽说之前有胡人到周围村庄抢掠, 可是叶城官员都没敢下令彻底驱逐胡人。所以街上来买年货的胡人依旧还有。 不过胡人和汉人的传统并不一样, 而汉人的新年胡人并不过, 不过胡人也有自己的新年, 而且和汉人的新年靠的极近。 谢清溪将小栓子留了下来, 陆庭舟也并没有再过问这件事。因为陆庭舟最近一直在和聂峰练兵,按着道理冬天并不适合练兵,可是胡人那边一直有异动。 况且胡人一向喜欢在寒冬之时, 发动对汉人的进攻,因为他们也发现汉人的军队一到了冬天,战斗力就开始下降, 而这样也有利于他们。 按理陆庭舟并不能参与叶城的军事, 可如今守将是聂峰,他自然不会反对。况且陆庭舟对于胡人有深刻的了解, 他的消息来源甚至深入到胡人的上层。 “看来真的是不可避免了, ”聂峰在接过陆庭舟手中的密报时, 忍不住说道。 陆庭舟站在窗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之上的布防图, 叶城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 早就成为了易守难攻的堡垒。 “我们要坚壁清野,赶在胡人大军出动之前,将周围的村庄都撤干净, 不留一点东西给那帮胡人, ”陆庭舟坚决说道。 聂峰看了他一眼,“可是如今胡人还未出兵,咱们贸贸然去撤走村民,只怕这些村民也不愿意,毕竟如今快要过年了。” 是啊,快要过年了,可就是快要过年了,胡人才会觉得这是他们布防最松懈的时候吧。 “五胡和鞑靼不是一向不和,这次能联手必定是鞑靼人许给了五胡好处,”聂峰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线报,不得不说王爷着实是厉害,竟是连这等机密的东西都能打探出来。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对于他们来说联手并不是难事,”陆庭舟倒是对于这点一点都不奇怪。 离过年就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谢清溪陆续收到了京城送来的年礼,其中太后赏赐的最多,从各种南方药材到用具无一不足,至于谢家也早就送了东西过来。 这会谢树元和谢清骏都写了信过来,谢树元的信依旧是想女儿和骂儿子为主,而谢清骏的信则是嘱咐谢清溪多加小心,虽说信中没有具体提起,但却多次提到让她要小心的话。 看来边境局势紧张,就连京城那边都收到风声了。 不过谢清溪倒是没太紧张,虽然叶城如今还是没有禁止胡人入城,但检查却是外松内紧,就算是胡人的探子能进来,也别想出得去。 至于她自己,只要不出城就好了。 正好这几日冯小乐的铺子里头又进了一批新货,她也正要去看看,便让人备了马车。她虽不喜欢兴师动众的,但是侍卫肯定是要跟着的。她就带了朱砂一个人,车里还点着暖炉,谢清溪手上还抱着一个汤婆子。 等去了店里,冯小乐早等在门口了。朱砂陪着她进了店里,这里头早就没人了。谢清溪转头便问冯小乐:“这会年关店里头生意应该好的呀,怎么就没人了?” “大概是大家用钱的地方多,我这店就是寻常消遣玩的,”冯小乐不在意地说道。 谢清溪想了一下便问道:“不会是你清店了吧?” 冯小乐没说话,谢清溪越看越觉得象,立马便说:“那下回,还是你把挑几样好的东西送到我府上去,免得我每回来都耽误你做生意。” “你如今统共也就能出来这么几回,要是连我这地你都来不了了,你还不得憋闷死,”冯小乐赶紧说道。 谢清溪摇了摇头,却没否认他的话。 虽说如今是再没人能看着她了,可她到底是个王妃,若是天天出门,只怕这叶城官员也有些说辞,谢清溪不愿让陆庭舟蒙羞,索性就不出门,每个月顶多就是来冯小乐的铺子转一圈。 等她挑完东西了,冯小乐送了她出门,结果在门口就看见小貂。谢清溪没想到小貂会在这里,她有些惊讶,随后便笑了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桃花姐姐送绣线,”小貂垂着头,手里头还挎着一个篮子。 谢清溪转头看着冯小乐,他立即拍了脑袋说道:“我姐前两天在玲珑坊订了丝线,不过掌柜的说有几种卖没了,要过两天,是不是这线到了?” “还有一种没有到,不过掌柜让我先给桃花姐姐送过来,怕她急着用,”小貂抬头看着他,还伸手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他,篮子上头还盖着一层蓝布。 冯小乐招呼她进去,说给她拿钱,谁知她摇了摇头:“还是等下回桃花姐姐去铺子里头,亲自给掌柜的吧。” “那你进来喝口茶吧,这外头也挺冷的,”冯小乐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便说道。 她还是摇了下头:“我得赶紧回去了,师傅说今天要绣三个荷包才能回去的。我才绣了一个。” 谢清溪见她转身要走,便叫住她:“小貂,你住我的马车,我送你一程。” 玲珑坊和王府并不在一处,不过她看小貂穿得并不厚实,这会浑身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小貂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谢清溪便伸手去拉她,她的手真的很冷。 小貂大概也没想到谢清溪会亲自来拉自己,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朱砂临上车前吩咐车夫去玲珑坊,接着就关了车门,此时小貂坐在侧边的椅子,而朱砂坐在她对面。 谢清溪将自己的汤婆子递给小貂,说道:“来,捂捂手吧,瞧你手凉的。” 小貂的手真的很冷,就跟那冰块一样,方才谢清溪摸的时候也冻得一激灵。谢清溪从前一世开始就是最瞧不得这些老人和孩子受苦了,小貂虽有十三岁了,在古代算是个待嫁的姑娘,可在现代不过就是个读初中的小丫鬟。 如今她同她哥哥相依为命,而且她哥哥身体还不好,每个月两个人赚的银子大部分都要拿去买药。 “女子身子本就属阴,所以就更加不能冻着,你要多穿些衣裳出门,要不然对身子不好,”谢清溪还没出阁的时候,每年到冬天萧氏看管她特别严格,而且每日都要让人煲暖身的汤给她喝。 小貂突然抬头,看着她说道:“对不起。” 谢清溪没明白她的意思,正要问怎么了,就见迎面一阵香味飘过。而对面的小貂早已经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朱砂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就昏了过去。 而谢清溪的最后一眼,是小貂眼中闪烁的泪花。 此时还在外头驾车的车夫,突然听见车门被敲击了两下,他立即高声问道:“朱砂姑娘,怎么了?” “王妃娘娘吩咐现在出城去,”此时‘朱砂’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车夫立即惊讶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突然出城?” “王妃娘娘吩咐了,你便照做就是,”‘朱砂’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 车夫不敢再问,直接便驾车往城门口去。而一直跟在后面的侍卫,此时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侍卫队长忍不住打马上前,问车夫:“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王妃娘娘吩咐说要出城,”车夫虽然回了话,可是手上驾车的动作还是没敢停。 但侍卫队长立即觉得不对劲,便喊道:“停车,停车。” 车夫没得了王妃的吩咐,自然不敢停车。而侍卫队长只得又让他放缓速度,待这边车夫放慢了速度,他便打马到车窗便,恭敬地对里头说道:“王妃娘娘,为何突然出城?” “王妃要送小貂姑娘出城,你们只管跟着便是,”此时‘朱砂’的声音再次想起。 侍卫队长听出这确实是朱砂的声音,心头微微一松,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如今城外并不安全,还请王妃娘娘三思。” “王妃行事还有你一个小小的侍卫说三道四不成,”‘朱砂’的斥责之声响起。 侍卫队长愣了一下,随后‘王妃’浅浅淡淡的声音响起,“好了,我要送小貂姑娘出城一趟,有你们在,自然是安全的。” 这侍卫队长听见谢清溪的声音,忍不住安心,他立即便道:“属下明白。” 陆庭舟是在大营里面被找到的,谢清湛亲自过来,他见着陆庭舟便急道:“清溪不见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唯一弟子 > 第两百章 陆庭舟看着面前的马车, 早已经空无一人, 而鎏金汤婆子此时滚落在马车地板上。没有血迹, 没有挣扎痕迹, 马车甚至看起来都完好无损。 他回头看了一眼左边, 那里躺着一排的人, 卫戌正在给他们检查。没一会, 卫戌站了起来,他走到陆庭舟身边,低声道:“王爷, 他们都是被曼陀花粉致昏。” “除了王妃娘娘之外,其他人都在,”卫戌眼中有些担忧地看着陆庭舟。 这队护卫之中, 有一个是长庚卫的暗卫, 可这次居然也中招了。如今王妃娘娘失踪了,而这些侍卫和丫鬟都还在, 卫戌害怕王爷一怒之下会要了这些侍卫的命。 谁知陆庭舟朝那边扫视了一眼, 便淡淡道:“将他们都带回去。” 卫戌刚放下心来, 就听陆庭舟森冷道:“我要一个一个审问。” 朱砂是最先被弄醒的, 她是陪着王妃娘娘待在马车之中的, 所以她的供词是最重要的。刚到了王府, 她就醒了。 陆庭舟并没让人将她关在牢房之中,此时朱砂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对面的谢清湛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而朱砂则是摇着头, 眼中满是泪水, 她捂着脸说:“是小貂,她上了我们的马车,然后在马车里头迷魂了我们。” “不是的,奴才是听了朱砂姐姐的吩咐,才往城外走的,”被绑起来的马车夫一脸惊惧地说道。 侍卫队长看着面前的卫戌和王爷,若不是他此时还被绑在椅子上,他恨不能立即跪下请罪:“是奴才失职,当时王妃和她身边的侍女都吩咐了要往城外去,说要送那个叫小貂的姑娘。奴才虽觉得不妥,并不敢违抗王妃的命令。” “小貂不见了,”谢清湛在审问了这三个最主要的人之后,便失神地说道。 朱砂是谢清溪的贴身婢女,她身家清白,而侍卫和马车夫的供词却又都说后面听到了朱砂和清溪儿的声音了。 谢清湛忍不住捂着脸:“是我害了清溪儿。” “那不关你的事情,”陆庭舟说道。 此时裴方从门外进来,他看着里面坐着的两人,轻声说道:“穆青被带回去来了。他今天还在铺子里当差。” “说,小貂把我妹妹带哪儿去了?”谢清湛红着眼睛看着穆青。 而穆青此时一脸茫然,他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谢清湛,颤抖着说道:“六,六少爷您说什么呢?小貂在玲珑坊呢。” “到现在你还嘴硬,我……”谢清湛霍地便要起身,却一下子被陆庭舟拉住了衣袖。 陆庭舟看着面前的穆青,显然他一脸迷茫,如果说他真的知道这事,那只能说他隐藏的太好,若是他不知此事,“小貂是你的亲妹妹吗?” “是,小貂是小的亲妹妹,”穆青迅速说道。 “撒谎,”陆庭舟瞧了他一眼,立即便斥责道,“如果你这时候还不想说实话,那我就只能给你上刑了。” “来人,”陆庭舟喊了一声,立即便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来人拱手便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人交给你们,务必要给我问出实话来,”陆庭舟看了穆青一眼,淡淡说道。 陆庭舟起身便往外走,而谢清湛则站在原地望着母亲,他走到门口时,便回头看着清湛说道:“清湛,你不会想看见的。” 谢清湛知道他的意思,他咬着牙不再过问,径直往外面走。穆青一见他走了,便立即凄厉喊道:“六少爷,您要救我啊,我真的不知道。” 陆庭舟出了房门便径直往外走,他穿过花园,来到王府的最西面,这里谢清湛极少过来,这是王府库房的所在地。他们一直穿过回廊,只有路的两旁有专门的灯座,半人高的亭子模样,此时灯亭是点着的,一路上每隔十米远便有两座灯亭,一左一右地守候着。 谢清湛并不知陆庭舟要将自己带到何处,又或者是他要前往何处。如今他只是跟在他身后,入夜后风吹的越发地厉害,他们身上都披着鹤氅,身上虽然裹得严严实实,可心里头却一个劲地开始漏风。 谢清湛觉得自己太蠢了,居然就这么相信了别人。 可这会他连自责的话都不敢说,他得先找回清溪儿。前面陆庭舟亲自提着宫纱灯,风一吹八角美人灯便提溜地转着。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前面绵延不绝地灯亭,指引着他们的方向。谢清湛只一路跟着陆庭舟,一直走到了一个小院之中。 院子门口守着两个人,见陆庭舟过来,只帮忙推开了院门。谢清湛跟着进了院子,因着天色太暗,只有院子屋舍回廊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谢清湛借着这两盏灯朝四周看了一眼,只不过是个极普通的小院子。 可是他看着院子的摆设,竟是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着,但是又因天色太暗,并不能确定。 待走到门口,陆庭舟在门前停住了,抬头看了眼里面,他突然抬手轻轻敲击了一下门框。谢清湛站在台阶下,听着这寂静之夜中回荡的敲门声。 里面没人回答,只是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陆庭舟进去之后,谢清湛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陆庭舟穿过客厅往左边走,那是一间书房,墙上挂着一副字,龙凤凤舞很是大气。 “成先生,”陆庭舟将手上的宫灯吹灭,随后便在一旁的桌子上,而对面书桌后面正坐着一个人,那人知道他们进来,却依旧还是坐在椅子上,一手持书一手翻页。 此时他似乎看到正兴起的时候,头也不抬,而先前给陆庭舟开门的人,见着他这模样,立即便有些不悦,怒道:“成先生,王爷来了。” 他虽语带怒气,可语间却还算是客气。 “终于捕猎的人,却被鹰啄了眼睛,”成是非此时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似乎早已料想到这样的结果。 陆庭舟脸色立即变了,他微眯眼看着成是非,最后才沉沉道:“看来成先生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看他,长庚卫的人一向嘴紧,只是今晚晚膳送晚了半个时辰,我想是因为女主人不在家吧?”成是非抬头看着陆庭舟。 从事发到现在一直还算沉着的陆庭舟,突然拱手深深朝着成是非鞠躬:“请先生救救清溪。” 成是非也回望着陆庭舟,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猜想他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半晌之后,他突然问道:“你们陆家是不是每代都要出个情种?” 陆庭舟并不知他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但依旧恭恭敬敬地拱手弯腰。 “一向算无遗策的恪王爷,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将王妃劫走了,我想你肯定很恼火吧,”成是非站了起来,此时他站起来,可是他起身的时候还是扶了下面前的案桌。 谢清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他是成先生。这个认知显然让他迷惑,就在不久之前,谢清湛还听到谢清溪在叹息,这世上只怕再找不到比成先生更潇洒自在的人了,可如今这个原本应该不知在哪座孤山中的人,却独居在恪王府的院落之中。 “这次是我一时大意,所以我恳请先生去救救清溪,”陆庭舟依旧没在意成是非的嘲讽,恭恭敬敬地说道。 前一刻成是非还是他的阶下囚,这一秒他就能恭恭敬敬地弯腰请他去救人,就连成是非都不得不佩服这位王爷的厚脸皮,以及不拘一格。 他说:“你手中有长庚卫,若是真的要想找出清溪,只怕三日之内必有消息。以你对清溪的感情,你肯定会亲自前去救她。可如今你却来求我救人,那只说明你有比这更重要、更无法撒手的事情要做。” 陆庭舟依旧垂着眉眼,身体弯曲,就连细长的脖颈此时折成一个弧度,一个恭敬又微妙的弧度。 “原来鞑靼真的又要进犯了,这次他们肯定和五胡之间达成了协议,”成是非依旧扶着案桌,可是眼睛却瞥到另一边,盯着护着厚实窗纸的窗棂看去,却是在自自语地说话。 谢清湛越听越心惊,他没想到陆庭舟居然要来求别人救清溪。他想开口,可是如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成先生是清溪的先生,可如今他明显是被陆庭舟拘禁在这个院子之中。 “先生虽陆氏皇族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如今鞑靼大军随时都会进犯我大齐边境,到时候受难的必是大齐的百姓。我恳请先生以天下为重,”陆庭舟再次开口求道。 他语气中竟是请求的意思,清溪必是被那些异族捉去了,至于是鞑靼人还是五胡人,他至今都还没有消息。但不管是哪种人,他们的目标必定是自己。 “可这天下又与我何干呢,”成是非此时转头盯着案桌,上面摆着的那本书正是这几日他在看的塞外异志,上面记载着详细地关于鞑靼人和五胡之人,讲述他们是缘起何处,以及一直的发展过程。 陆庭舟此时突然抬头,问:“那如何为了清溪呢?她是您的弟子,如今她有难,还请你施以援手。” 成是非转头看着陆庭舟,待看了许久之后,才淡淡道:“当初若不是因为清溪,只怕你也不会留我一命吧?” 陆庭舟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成是非,恳求道:“请先生看在清溪是您唯一弟子的份上……” “我去救清溪,让我去,”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清湛突然开口说道。 若不是他请清溪将小貂兄妹带回叶城,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从得知这件事开始,谢清湛心中的自责就一直没有停止。 成是非抬头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你说的对,清溪是我唯一的弟子,我自然不会看着她出事。” 待陆庭舟和谢清湛从院子中重新出来,谢清湛忍不住抬头对陆庭舟说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是我大意了,”陆庭舟依旧提着宫灯,他并非安慰谢清湛,而是这件事他确实有责任。虽说谢清湛希望带小貂兄妹一起走,但是若没经过调查,陆庭舟是不会同意带上这两个陌生人离开的。 可现在看来,当初的调查肯定是出了错,又或者是肯定哪里有纰漏,但他却因为这两人只是小村庄的村民,所以对他们疏于防范了。 陆庭舟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今日又是个月明风清的夜晚,这样的夜色下赶路,应该不会出事吧。 “王爷,他招了,”卫戌走到陆庭舟跟前,此时他们站在院子中央,对面房舍中反射的倒影,显示一个人正双手被吊起来,此时他慢悠悠地晃荡着,头垂了下来,似乎是痛苦极了。 谢清湛朝着窗上的剪影瞥了一眼,随后便面无表情地看着卫戌。 卫戌说:“那个穆青说他确实是有个妹妹,只是那个亲妹妹在他爹带他们离开穆家村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她爹又带回来一个姑娘,就是这个小貂。这个小貂就是顶着他亲生妹妹的户籍生活下去的,不过在他爹死后,穆青就和小貂一直又回了穆家村。” 穆青的爹是穆家村少有的读书人,他们虽离开穆家村很久了,可是村民依旧对他们的回归怀有很大的善意,所以即使有人觉得这个小貂和以前的小貂长得不一样,也没人提出来,毕竟女大十八变,又加上穆青他们离开穆家村快有七年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庭舟让人去查了穆青和小貂的户籍,一切都没有问题的原因。因为这世上本就有穆青和小貂,只是原先的小貂死了,而后来便有个人顶着她的名字活了下去。 陆庭舟开始回忆那个女孩的长相,是汉人的长相,并没有带着明显的胡人面相。而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个小貂很可能是汉人与胡人的混血,又加上长久地在汉人地区生活,就连生活习惯都和汉人一模一样。 此时他忍不住想到,如果小貂并非只有一个呢? 陆庭舟这才发现,一个严重又可怕的问题。 此时的谢清溪是在一阵摇晃之中醒来的,马车正在全力地奔跑,而她则躺在马车的榻上,这架马车足够的宽大,而此时坐在她对面的人则是安静地垂着头。 “你醒了,”似乎感觉到这边的动静,小貂抬起了头朝这边看。 “你想干什么?”谢清溪知道此时自己已经落在了小貂的手中。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小貂忍不住说道。 “不会伤害?”谢清溪看了她一眼,奋力地坐起身,此时她的手脚都被布条捆绑着,她只得撑着马车的车壁,一点点地撑着自己起来。 谢清溪看着她,突然轻笑一声:“你绑我为了什么?钱?或者是想要威胁王爷?” 如今在边境,确实有商队会被袭击,这些胡人会绑架汉人商人,再让商人的家人拿着银两来赎人。 “都不是,”小貂沉着地说道。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象我这样的女子,一旦被绑,就意味着名节彻底毁去,所以即使你最后放我回去,那么我面临的也只有一个下场,”谢清溪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小貂,见她脸色渐渐变了,便轻启唇瓣淡淡道:“自尽。” “不要,”小貂立即颤抖着开口,她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们完成一些事情,我肯定不会伤害你的。” 谢清溪看着她的表情,却是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撞柱寻死 > 第二百零一章 周围一片寂静, 只除了马车行驶过的吱呀声音, 谢清溪几乎听不到周围任何动静。待过了许久之后, 马车突然变得缓慢下来, 她依旧闭着眼睛, 可是心底却对这个情况极是敏感。 她以为是到了地方, 马车要停下来了。谁知马车却只是减慢了速度而已, 而且马车似乎行驶在什么光滑的地面,因为车轱辘放出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这感觉就象是…… 谢清溪一直侧着耳朵专心地听,这个过程一直延续了很久, 直到从车前传来一声长鞭挥舞的声音,马车又迅速地奔跑起来,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而刚才那一段应该是不同于平路的一段路?是过桥还是什么经过什么悬崖峭壁。 谢清溪突然想起, 之前陆庭舟说要带她河上滑冰, 只是后面一直没有成行。方才马车行驶过的应该是一段冰面吧,所以车夫才会减缓马车的行驶速度。 他们肯定是横跨过冰面, 而叶城离的最近的就是木图河, 他犹如一道天然的防御堡垒一般, 将大齐和五胡分割成两块, 谁要是想侵犯对面, 必要渡过木图河。 而这也是为什么胡人特别喜欢在冬天烧杀抢掠村庄的原因, 因为一旦到了冬季,木图河就会结冰,胡人可以骑马穿过冰面而来。 谢清溪知道自己落在小貂手中, 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她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不过是随手帮助的人,结果就是自己的敌人,是她人品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呢? 如今她要看看能不能在中途逃跑,如果她没办法中途逃跑的话,一旦到了对方的大本营,就只能等着陆庭舟来救自己了。不过谢清溪此时又想到,小貂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抓自己,必定是有所图谋。 可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可谢清溪觉得自己的防范之心挺强的,至于小貂她的身份是经过陆庭舟查验的,根本没有问题。谢清溪不知她又为何为胡人办事? 谢清溪想来想去,只觉得整个头都是木的,而她早就听到车窗外的马蹄之声,而且估计骑马的人应该不少。 经过一夜的赶路,谢清溪压根没睡,待马车停下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而旁边的小貂则是熬红了眼睛。她慢慢地转过头,继续盯着面前的车门。 此时,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一个男人的脸露了出来,他对小貂说道:“乌洛兰,咱们到家了。” 小貂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中迅速盈满泪水,她颤抖着双唇,半晌才道:“是啊,我终于到家了。” 谢清溪透过马车的车门,看着面前的一个帐篷,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来她真的到了胡人的地方,只是就不知小貂是属于哪一族的? 此时那男人伸出手掌,柔声道:“乌洛兰,下车来。” 小貂此时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模样,她恭敬地对谢清溪说道:“王妃娘娘,请您下车吧。” 谢清溪没兴趣在这种小事上跟她对着干,便起身往车下走。待走到车辕的时候,却没瞧见有凳子放在下面供人下车。她转头看着旁边准备接小貂下车的男子,只见他此时盯着自己看,脸上的惊艳一点都没掩饰住。 果真是胡人,估计脑子连熨斗烫过吧,连一点回路都没有。 她纵身跳了下去,而跟着出来的小貂立即呀了一声,谢清溪的脚早已经被解开,但是手上的绳子还捆着,所以跳下来后,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显得好不狼狈。好在她躺着的是一块草地,此时她顺势将脸在草地上蹭了一下,一时间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待她再起身的时候,发鬓上站着一根土黄色小草,脸上都是泥灰。 小貂立即下来,赶紧将她拉了起来,着急道:“王妃娘娘,您没事吧?”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谢清溪突然扭了下身子,就将她推开,冷冷地看着她。 小貂被她推开之后,有些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却又默默地低下头。而旁边那个男子立即跑过来,有些心疼地问道:“乌洛兰你怎么样?没事吧。” 谢清溪无语地看着这男人,她这么瘦弱个人,别说是用身体扭开她了,就算双手解开揍她一顿,那也无关痛痒吧。 “你不可以对乌洛兰这么无理,”男子看了她一眼,立即说道,可是他在看见谢清溪的脸后,整张脸又突然爆红起来。 谢清溪打量了他一番,说实话他的个子很高,身体也很壮硕,可是这会仔细看一眼脸,却又觉得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估计他也就十七八岁吧。 但胡人成婚比汉人还有早,说不定人家十七八岁,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谢清溪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不屑道:“我就是无理了,有本事你揍我啊。” 男子一张脸本就红的厉害,如今再看她这绝丽的面容,竟是再说不出话来了。昨晚他们去接乌洛兰的时候,当时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如今再看,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她一定是雪山上的仙女吧。 “阿斋,你不得对王妃娘娘无理,”乌洛兰立即阻止他,而此时对面过来一队人马,显然是为了迎接他们而来的。 为首之人在看见乌洛兰之后,便朝她请安,恭敬道:“尊敬的乌洛兰小姐,台吉大人正在听您,还有您带回来的人。” 这人看了乌洛兰一眼之后,便又转头看了眼站在乌洛兰身后的谢清溪,这个汉人女子听说身份十分尊贵,先前便有信使来禀告,说乌洛兰小姐在大齐有大收获,如今看来就是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脸上灰不溜秋的,可是她那柔弱的身姿估计连这草原上的风都抵抗不住,真不知有何重要之处。 “王妃娘娘,您请,”小貂至今还对谢清溪保持着客气恭敬地态度,或许这种态度源自于她的愧疚,但这种态度也可能是来自她对谢清溪有所图之上。 谢清溪冷笑着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前走。而很快身后的侍卫便跟了上来,在前面带路,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一个类似于部落的地方,因为周围都是帐篷,而越是往里面走。帐篷就越大且装修的越加华丽。 到走到一个最华丽的帐篷时,谢清溪就停了下来。而那个侍卫有些奇怪,她为何知道这就是台吉大人所住的地方,但小貂已在门口朗声喊道:“女儿乌洛兰觐见父亲大人。” 谢清溪朝小貂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想过小貂的身份或许不寻常,可是她没想到小貂居然是这个台吉的亲生女儿。 而台吉是对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称呼,当年历史便是在元朝发生了剧烈的改变,成吉思汗家族并没有象谢清溪在历史上学到的那般,打进汉人的地方成立元朝。而最终在号称战无不胜的黄金家族,到底是倒在了汉人的手中。 所以小貂竟是黄金家族的后代,她心底忍不住地轻笑了一声,不过估计她爹也混的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把亲生女儿派到大齐去当探子了,还假装成一个小村姑。 没一会,帐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小貂率先进去了,谢清溪跟在后面。待穿过第一道帐帘之后,再掀开第二道帐帘,才能进入整个大帐。而这个大帐显然是这个台吉平日里议事的地方,此时上首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而下首左右则坐着好几个青年。 小貂进入大帐之后,立即便跪了下来,颤抖地声音流露出她心中的激动。她道:“一别七年,女儿终于能再次见到父亲。” 而这句话显然也触动了上首的中年男人,他立即亲身,亲自将乌洛兰扶了起来,他打量着乌洛兰的脸,半晌才道:“你也是长大了。” 待他扫过谢清溪之后,又赞赏地加了一句:“也能替父亲分忧了。” “好了,既然回来了,你便先下去休息吧,”台吉看着乌洛兰又说道。 而此时乌洛兰则是抬头看了眼台吉,小声道:“是女儿将王妃请了回来,所以待父亲和王妃谈完之后,女儿想亲自带着王妃安置下来。” 谢清溪一听这话,简直就是绝了。小貂这话说的可真够客气的,合着她就是请自己过来做客的,若不是这会翻白眼实在是有损她威武不能屈的形象,她真他娘的想翻个白眼。 谢清溪一激动,就连脏话都在心里头骂出来了。 此时台吉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冲着乌洛兰和蔼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在旁边坐一会吧。” 谢清溪知道,这个台吉现在是要么是开始审问她,或者和她套近乎了。 果真待乌洛兰坐下后,台吉便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威严地看着谢清溪道:“恪王妃娘娘?” 谢清溪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显然这个台吉并未在意,可坐在他下首的几个青年中,却有人表露了不满,他看着谢清溪便道:“即便你是大齐的王妃,如今见着我们脱脱台吉也该行礼下跪。” 谢清溪用一种你脑子有病地眼神看了他一眼后,就冷笑着撇过头。 此时脱脱台吉显然也看见她脸上的不服气,他反倒是好声好气地说道:“王妃娘娘,我无意要你的性命,只是如今你被我们抓来了,如果你是聪明人,便该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 谢清溪没想到这个鞑靼人,居然还会汉族的谚语,看来他出身确实是高贵。要不是贵族出身,普通的鞑靼人根本不会接触到这样的汉族谚语。 不过这话却让谢清溪笑了一下,她总算是开口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在我面前,不过是条蛇而已。” 显然汉人这种说话藏一半的修辞方式,让坐着的这些人并不能立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谢清溪瞬间又觉得她的讽刺,颇有点对牛弹琴了。 而乌洛兰因长期生活在汉人的土地上,所以对她说的话立即便明白了,她有些担心地看着谢清溪,生怕她的一句话让父亲发怒。 “王妃殿下,我明白成为阶下囚对您来说,并不好受,但你要明白,如今你的性命在我的手中,所以你需要听我的话,而您的丈夫恪王殿下若是想要你活着回去,也该听我的话,”脱脱台吉看着她说道。 谢清溪轻笑了一下,眼中竟是蔑视的神色。 此时坐在脱脱台吉下手的第一个人,立即转头对他道:“父亲,这个女人如今不过是咱们的俘虏而已,你何必对她这般客气。依我看,应该让她的丈夫来赎她,最起码得一千匹马,还有一千头羊,要不然别想带她走。” 这人说完便哈哈大笑,而坐在他旁边的人都跟着他的笑声笑了起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只是蹙眉并不说话,另外一个则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台吉。 而就在他们还在笑的时候,谢清溪一下子便冲着竖在旁边的柱子撞了上去,而一直盯着她看的乌洛兰立即起身大喊,不要。 就在谢清溪要撞到柱子上时,突然冲出来的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但她的冲力太大,将那人撞得直冲着柱子而去,而这个柱子乃是撑在帐篷中的,他撞上去后,整个帐篷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谢清溪整个人虽是撞在了人肉垫子上,但还是觉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的。 而被她撞的阿斋因整个人后背撞在了柱子上,连脑袋都撞上了,此时贴着柱子就往下面倒。而乌洛兰惊慌地过来,拉着谢清溪便上下打量,惊慌道:“王妃娘娘,你为什么要这样?” 此时整个帐篷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谢清溪目光冷冽地看着脱脱台吉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我想脱脱台吉你必须要知道,我的命还在我手上。如果你们真的想从我丈夫手中得到一点的好处,那就客气点对我,要不然我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显然她这一举动彻底地震慑了脱脱台吉,以及他的这些儿子们。 此时乌洛兰在一旁,看着她不屈地脸,立即对脱脱台吉哀求道:“父亲,如今王妃坐了一夜的马车才来到我们的草原,不如我先带她下去休息。待迟些时日,您再和她详谈。” 脱脱台吉也没想到,这个王妃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子,竟是有这样刚烈的性子。他点了点头,便道:“乌洛兰,你好生照顾王妃娘娘。” 没一会,谢清溪他们就被带到另外的帐篷。而乌洛兰看了她身上污糟的衣裳,和裹着泥土的脸立即便说道:“我给娘娘去拿身衣裳和打些热水过来洗漱一下吧。” 谢清溪没有说话,待她走后,谢清溪立即转身到了帐篷里头的梳妆台前,这个梳妆台并不华丽,上头也不过放了一个铜镜,这实在是太模糊了,谢清溪只能看见自己模糊的脸。 可就是这样,谢清溪还是忍不住想哭了,这大概是她最丑的一次了,也不知道方才在草地上蹭的时候,脸上有没有破皮。 她看着自己的脸,又想起在帐篷里的一幕,她就知道这帮鞑靼人绑了她肯定是为了要好处,不管是牛羊也好,还是银子,只要他们提出来了,陆庭舟肯定可以答应。 而她在帐篷里头表演这么一幕,也就是为了震慑住这帮鞑靼人,没想到效果还挺好的。要是这个阿斋没在第一时间冲出来,她也只能用身子先抵住柱子,这样头就不会受伤的。 也幸亏今日她面前的是一帮鞑靼人,要是是一群汉人的话,肯定能看出来她压根就没有必死的决心,因为要真是想死的人,撞柱子肯定是头在前,身子在后,而她撞柱子则是侧着个身子,这样撞上去顶多就是肩膀青了,半边身子不能动几天。 没个金刚钻,还真别拦这瓷器活。 此时门口又有了动静,谢清溪立即转头,脸上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果真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演戏。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宅斗指导 > 第两百零二章 虽说人一直有两面性, 但是谢清溪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分裂的, 乌洛兰端着水盆进来, 满脸恭敬地看着谢清溪说道:“王妃娘娘, 您先洗个脸吧。” 谢清溪看了她一眼, 径直将手伸到盆里, 水是滚烫的, 她手伸进去,还被烫了一下。结果她因为乌洛兰站在旁边,生生忍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拧着帕子, 而滚烫的热水已将她一双手都烫红了。乌洛兰在旁边看着,有些想开口,可是却又不知说什么的感觉。 待过了一会, 谢清溪将整个帕子拧干, 敷在自己的脸上。她放在经过整个帐篷营帐就发现,他们的防卫并不是很严密, 最起码还比不上恪王府的防守。帕子真的很温热, 敷在脸上越发地让她清醒。 虽不知这个脱脱台吉的目的何在, 但她觉得肯定不是只要牛羊和银子这么简单。待她重新拿下帕子的时候, 将帕子扔在水盆中, 转头对乌洛兰说道:“我要一套干净的衣裳。” 谢清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之后, 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昨晚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晚上,她根本就不敢闭眼休息。如今到了地方, 反倒是有些安心了。 乌洛兰看着她背对着自己, 不由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此时脱脱台吉的大营之中,他的长子扎哈台看着他着急地说道:“父汗,这个大齐女人太烈性了,我觉得咱们还是尽快和大齐的恪王联系,让他给了银子和牛羊。要不然让占木尔可汗知道了,他肯定会让咱们把人送去。” 扎哈台虽然看似没脑子,但是也知道谢清溪的重要性,大齐的恪王是叶城的藩王,要他的夫人在,那对于攻占叶城可是有极大的帮助。 脱脱台吉的父亲和占木尔可汗乃是亲兄弟,只是因脱脱的父亲争汗位失败后,就被流放到这片草原,和五胡之中实力最弱小的羌族和氐族为伍,况且他们的草原靠的极近,时常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 脱脱身为黄金家族的后裔,最高贵的血脉,如今却沦落到这等地步。他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他一直想带领自己的家族重回大都,回到帝国的最中心。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儿子伯颜,他是乌洛兰的亲哥哥,也是脱脱和汉人女子所生的儿子。也不知是不是他身上的汉人血统,让他比他的几个哥哥都要足智多谋,但也遗憾的是,他在武力上也是他几个儿子中最弱小的。 但脱脱在大事上还是忍不住地问伯颜,此时他依照惯性,又开口问道:“伯颜,你觉得呢?咱们该如何利用这个王妃娘娘?” “据我所知,这位恪王殿下曾经在辽关主持过辽关马市,他也是如今大齐皇帝的亲弟弟,在众多藩王之中,他是最有权势的,”伯颜是个善于思考的人,而且他对于大齐这些边关将领的了解也是最深的。 至于这位恪王爷,他并不需要特别地收集线报,因为草原上的统领都知道他的名字。当年在辽关马市中,他力挫大都的达鲁花赤殿下,将辽关马市彻底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他更是将辽关马市的一部分收入作为西北军的军饷,所以他在西北军的影响力也是非常巨大的。 伯颜看了脱脱台吉一眼,却只是轻声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更慎重地利用她。” 伯颜的最后这句话等于没说,让扎哈台等人嗤笑不已。扎哈台兄弟三人的母亲,乃是脱脱台吉的正室,是个典型的鞑靼贵族,而伯颜的母亲是个汉族人,当年她是被鞑靼人从汉族村庄掳获而来的,后来被脱脱台吉所救,并成为了他的女奴。 所以伯颜和乌洛兰都是女奴的儿女,而且他们身上还背负着汉人的一半血统,在族人看来他们的身份远没有扎哈台等人高贵,即便扎哈台的脑子只有黄豆粒那么点大。 谢清溪睡的很不舒服,她一直在做梦,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来来回回地人在自己的脑海中转悠。直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刺进她的脑海之中,她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对面的帐篷壁。 待过了一会,她才慢慢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外面吵嚷地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个贱奴竟是这样大的胆子,敢挡着我的路,看我不打死你,”一个刁蛮任性的声音响起,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谢清溪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慢慢从混沌开始抽离,她打量了一下周围,大概是因为外头的天黑了,而帐篷里头又没点上油灯,所以整个帐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 外面显然是守着一个人,只听她有些嗫嗫地说道:“大小姐,请您不要为难奴婢,这里面是脱脱台吉的贵客。” “哼,什么贵客,不过是从南边俘虏来的一个女奴罢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长得如何好看,竟敢说自己是雪山上的仙子,”这姑娘性子刁蛮,但肠子也直,都没人问她过来干嘛,就直接说了出来。 原来之前有人来给谢清溪送衣裳,那会她刚洗完脸,重新将散乱的头发变成了一个辫子,虽说没有浓妆淡抹,可她一张惊为天人的素净脸蛋,还是让那个来送衣裳的女子大吃一惊。以至于她出去之后,便逢人便说,那个住在乌洛兰帐篷里的女子可真够好看的,简直就是雪山上的仙女。 这番话传到了脱脱的长女格根塔娜的耳中,便是将她惹怒了。因着她是脱脱的长女,也是脱脱正室夫人生的唯一女儿,作为唯一的嫡女,她自是备受宠爱。而不少人都称她为草原上第一美女。 原本乌洛兰的突然回归,就让她烦躁不已,结果居然又来了一个比她还美的人,她倒要看看这些汉族的女子,究竟怎么个美法。 此时挡在外面的便是乌洛兰的侍女,她惧怕格根塔娜,但又因乌洛兰的吩咐而不敢轻易放她入帐篷。此时这小侍女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眼就象是触动到了格根塔娜的敏感神经一般,她挥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下贱的奴隶,你是想等着你的主子来救你吗?”格根塔娜平素最厌恶的就是乌洛兰的母亲,那个汉人女子从来就会装柔弱,只会躲在父汗身后,让她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侮辱。 原以为乌洛兰再也回不来了,可没想到她居然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这个汉人女子。听母亲说,这个女子是个汉人的王妃,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乌洛兰在父亲跟前立了如此大的功劳,连带着她的哥哥伯颜都在父汗跟前有了脸面。 谢清溪听着外头的吵闹之声,只得抹黑走到桌子边上,她摸到了油灯,但是却找不到点燃油灯的工具,最后干脆坐在毛毡上。 此时格根塔娜带来的侍女,将门口的人拿住了,塔娜用鞭子挑开帐篷门帘,接着又走了一道门帘,进来之后瞧见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是吓了一跳。 “你是谁?”就在塔娜想叫身后的侍女拿来火石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悦耳的声音。 塔娜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撞在了门口的柱子上面,而此时她又听见一连串轻轻的笑声。 “你可以让人进来点个火吗?我不太会用油灯,”此时黑暗之中又传来那个好听的女声,软软甜甜的,好像比塔娜吃过最甜的糖还有甜蜜呢。 塔娜也不知怎么的,竟是听见了她的话,就冲身后叫了一声,让自己的侍女进来。 待帐篷内的油灯被点亮之后,塔娜便朝着桌子边坐着的女子看去,她就坐在那里,穿着色彩艳丽的衣裳,乌黑的头发只简单地梳着一个辫子,可是整个人,怎么说呢,塔娜觉得她的皮肤就像是最上等的白玉,在灯光之下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她可真够好看的,无论是精致高挺的鼻梁,还是小巧秀致地唇瓣,都完美地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塔娜是个典型的鞑靼姑娘,高挑的身材,即便如今才十五岁,可是饱满的胸部将衣裳撑得鼓鼓的,脸颊红润又光泽,但是皮肤并不象对面那个女子一样细腻光滑。就连她一直骄傲自豪的大眼睛,在她乌黑明亮的双眸之下,都有些自惭形秽。 “你就是那个乌洛兰带回去的汉人女子,”塔娜开口问道。 谢清溪轻笑一声,看着她温柔说道:“我是被她用诡计绑回来的。” 而她说的话,正好对在了塔娜的心中,此时她一听这话便立即说道:“我早就说过,乌洛兰和她那个汉人娘亲一样,是个诡计多端的人。” “你的汉语说的很好,”谢清溪立即夸赞她。 而塔娜则是有些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们蒙古贵族自小就学习汉语,我父汗的汉语是整个部落之中说的最好的。” 谢清溪自从来了叶城之后,对于这些塞北的民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所谓鞑靼人便是以蒙古族为主的游牧民族,如今大齐朝是习惯性地将这些人都统称为鞑靼,但是在其内部,蒙古族人依旧是瞧不起其他民族。 特别是这些自称是黄金血脉后裔的人,更是以自己的身份为骄傲。 “原来是这样,那你有去过汉人的地方吗?”谢清溪对于这个跋扈的蒙古小姑娘并无恶感,相较于乌洛兰,这个塔娜更象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塔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立即正襟道:“你别以为能从我口中套出秘密来,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谢清溪并没有再说话,她瞧着帐子外面一眼,这么久过去了,乌洛兰也该听到风声赶过来了吧。所以她又看了塔娜一眼,笑道:“你应该很讨厌乌洛兰吧,因为她和她的母亲总是用诡计来谋求你父汗的宠爱吧。” 塔娜没有说话,而谢清溪知道这个姑娘心底很是同意她的话,只是此时没有出声罢了。她用轻柔地声音魅惑地说道:“其实要对付她们母女两一点都不难,我们汉人最会的就是勾心斗角了。” 塔娜没有说话,而谢清溪则是又轻笑了一声,她说:“你想要我帮你吗?” 此时塔娜警惕地看着她,却是一不发。谢清溪看着她这闪烁的小眼神,忍不住在心底笑了。只是此时帐帘再一次被掀起,乌洛兰着急地冲了进来,看着塔娜便立即道:“塔娜姐姐。” 此时塔娜霍地一下转头,盯着她便怒道:“你这贱奴生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叫我姐姐?” 谢清溪一听就明白了,这姑娘实在是太直肠子,完全不懂一点女人之间的斗争。难怪乌洛兰一个女奴生的女儿,都能在脱脱台吉面前那么有面子的。 所谓男人,不管是多么尊贵,血统有多么高贵,只要那个女人投了你的心,即便她在旁人看来是再低贱的人,你都能对她爱如珠宝。 谢清溪突然想起林雪柔,据京城传来的消息,她如今在皇帝的后宫简直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文贵妃因为二皇子的事情早已被皇帝所嫌恶,而德妃没了大皇子之后,更是沉寂多时。如今也就只有一个成贤妃,不过据说就连成贤妃如今都要避其锋芒了。 而显眼乌洛兰的母亲,在这帮鞑靼人的眼中只是个低贱的汉人女奴,可就是因为得了这位脱脱台吉的喜欢,如今就连格根塔娜都对她们母女没有办法。 “姐姐,”乌洛兰看着她眼中瞬间便蓄满了泪水,而她的眼泪显然更让格根塔娜恼火。 她用马鞭指着乌洛兰便骂道:“哭哭哭,跟你那个低贱的娘一样,就知道哭,就会装柔弱,你是不是还想到父汗面前告我一状。” “姐姐,我并没有,”乌洛兰看了她一眼,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而塔娜的性格暴躁,此时瞧见她这幅模样,便更是怒上心头,立即便挥舞鞭子,结果此时门口又来了人。 脱脱台吉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塔娜正在拿鞭子要抽乌洛兰。他立即上前,抓住塔娜的手腕,很是不满地说道:“塔娜,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妹妹?” “她算是什么妹妹,不过是个低贱女奴生的罢了,”塔娜就算在父亲面前也照说不误。 此时站在脱脱台吉身边的女人,突然捂住了脸,低低地抽泣了一声。而脱脱台吉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又怒斥塔娜道:“乌洛兰也是我的女儿,她是你的亲妹妹。如今她好不容易从大齐回来,还给我们带回了这样的礼物,她是我们部落的英雄。” 谢清溪心底冷笑一声,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礼物了。 塔娜就知道这个乌洛兰回来就没有好事,她原本以为乌洛兰是在大齐走失了呢,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台吉大人,你千万不要为了乌洛兰而责怪塔娜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站在脱脱台吉身边的女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哀求道。 谢清溪听到这熟悉的汉语,便忍不住抬头看这个女人,显然她即使穿着华丽的蒙古长袍,可是长相却还是典型的汉家女子长相,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并没有那些草原女子的粗糙和晒红。 看来这个女子便是乌洛兰的母亲了吧,按理说她是被鞑靼人从大齐掳获而来的,谢清溪应该对她报以同情。不过人家单凭一个女奴的身份,就能让脱脱台吉的正室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可见不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是极高的。 塔娜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象对乌洛兰那样大骂,她只是霍地一下挣脱出自己的手掌。随后恶狠狠地看了那个女子一眼,便转身离开。 她身边的侍女不敢耽误,立即便追了出去。 此时乌洛兰立即对谢清溪道:“王妃娘娘,您千万不要生气,我姐姐并非有意冒犯您的。” “塔娜小姐只不过是和我说了两句话而已,何来冒犯之有,”谢清溪看着乌洛兰,轻笑着说道。 她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谢清溪却是笑得越发温和。而此时走到帐篷出口的塔娜,则是停下了脚步,待片刻后,又霍地掀开帐子。 脱脱台吉先行离开了,而那个汉族女子却是留了下来。她坐在谢清溪的对面,温和地说道:“不知乌洛兰有没有同王妃您提起过我?” “她谎话说的太多,我不知你指的是哪句?”谢清溪问道。 旁边的乌洛兰脸色更加难看了,她其实也只有十三岁,若不是种种机遇,她也不会象今日这般行事。可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既然选择了做这件事,就算是跪着,也得走完这段路。 谢清溪丝毫不想同情乌洛兰母女,在她看来,人家如今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而她这么个阶下囚犯得着同情吗? “我娘家姓穆,我本是个汉家女,只是造化弄人,”乌洛兰母亲开口说道。 谢清溪打断她:“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是希望我丈夫来赎回我的时候,顺便也让你回到大齐吗?如果你是这样的想法,我可以考虑一下。” 乌洛兰母亲脸色一下子苍白。 “王妃娘娘,在草原上象我这样被掳获的汉族女子并不在少数,如果大齐能够保护我们这些平民,那我们也就不需要受到这样的痛苦,”乌洛兰母亲一脸痛心地看着谢清溪,她继续道:“是,我是得到了脱脱台吉的保护,可是那些没有得到保护的汉族女子,所过的悲惨生活,是您这样的人所不能想象的。” 谢清溪木着一张脸,可是心中却没了方才的鄙夷。若不是大齐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这些平民,她们也确实不会流落至此。若不是乌洛兰绑了她,谢清溪也不可能如此对她们。 她转头看着乌洛兰和她的母亲,认真说道:“确实是大齐对不起你,让你深受外族的侵略之中,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你害人的理由。你们绑了我,不过也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好处,有什么话只管开门见山便是,如今再说这些悲苦的话,倒是显得假了。”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乌洛兰的母亲本也只是个目不识丁的汉家女,可自从跟了脱脱台吉之后,反而学会了识字。 这人啊,一旦学会识字,便自认同那些愚民再不相同,而野心就会随之膨胀,但能力却并不能随着野心一块膨胀。 谢清溪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这帮人可真是异想天开,这样的提议居然也敢说出来。 待过了一会,乌洛兰的母亲离开,而没一会便有人端了食物过来。谢清溪正觉得地肚子饿呢,便直接吃了起来,不过说实话这样难吃的饭,她也算是头一回吃。 但是她还是端着碗,一点一点地吃着,并没有因为它难吃,就索性不吃了。 此时乌洛兰端了一杯茶点到她旁边,冒着浓浓的奶味,而那味道让她作呕,说实在的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王妃娘娘,”乌洛兰正要开口。 谢清溪霍地转头瞥了她一眼,便轻声道:“可以让我安静地吃一顿饭吗?” 谢清溪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他们的生活多么地苦顿,如今这么做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可这世间有基本的道理和律法,如果谁的行为都可以用迫不得己这四个字来形容,那还要规矩干嘛。 待谢清溪停下筷子之后,乌洛兰又开口了,她说:“王妃娘娘,我们部落被大都流放至此,即便我们再勤劳,可是这篇贫瘠的土地都不能让我们吃饱饭。” “所以你就想着绑架我,以此换来我丈夫的妥协,帮脱脱台吉重回大都夺取可汗的位置?”谢清溪看了她一眼,可真是异想天开。 好,就算脱脱台吉真的能重回大都,真的上位成为可汗,可是脱脱台吉可不是只有伯颜一个儿子的,扎哈尔才是脱脱台吉的长子,才是真正纯正的蒙古血统。光是伯颜身上这一半的汉人血统,他就别想成为部落的首领,谁知他们还挺敢想,连汗位都能想到了。 “这是你哥哥的想法?”谢清溪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有个哥哥叫伯颜,据说这个部落之中少有的聪明人。 “嗯,是的,”乌洛兰垂头看着地面回道。 谢清溪看了她一眼,只说:“让他别痴心妄想了吧,即便他只是想做你们部落的台吉,都是难于登天,如今还想回大都争夺汗位,我看他真是想太多了。” 乌洛兰面色一僵,却忍不住说道:“以前别人也是这么说伯颜的,可是伯颜所做的事情却一件又一件地实现了,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包括让自己的妹妹小小年纪就去大齐当探子?”谢清溪讽刺地说道。 乌洛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谢清溪瞥了她一眼,便又说道:“如果你没有遇见我六哥的话,只怕很快你也还会去叶城,只不过到那时,你要是想接近最核心的秘密,就得要付出点别的东西吧。” 谢清溪没有说破,但是一个小丫头想要成为密探,最快的途径就是献出自己的身体。 “好了,你出去吧,我想歇着了,”谢清溪说道。 待到了后半夜,谢清溪还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篷,只不过帐篷内没有点着油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直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这声音虽然小,但是却让谢清溪的嘴角咧开。 待过了许久,谢清溪压着声音问道:“谁?” 而此时突然暗夜之中闪过一道光亮,夜明珠在黑暗之中散发这莹莹亮光,谢清溪透过那微弱的光亮,看见那人的面孔,一下子便笑开。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她一直是合衣而睡的,所以这会径直掀开被子。 “清溪儿,你没事吧,”谢清湛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抓着她的手掌便说道。 谢清溪摇了摇头,有些嗔怪道:“你们怎么那么迟才来啊?” “汤圆跑到半路就累了,咱们只能用马背着它,走到半路走岔了,”谢清湛立即解释。 谢清溪点头,大概这帮人死都没想到,恪王府的人能这么快找到她。要是没汤圆在的话,说实话要找到谢清溪还真的不容易。但是谢清溪身上携带着汤圆能追踪到的秘香,所以只要让汤圆来寻她,找到她便是手到擒来之事。 “我们现在暂时还不能带你走,你先在这里忍耐一下,”谢清湛说道。 谢清溪立即笑了一下,附耳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谢清湛便是立即点头。 待过了许久之后,谢清湛便又悄悄溜了出去。 说实话这里的把守并不严实,每两个时辰换一班岗,而轮岗之间会有一刻钟的中空时间,所以谢清湛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出来的。 待谢清湛回来之后,成是非等人依旧坐在马车之中,这会他们是扮作从叶城行商回来的鞑靼人,而下午的时候还专门去拜访了脱脱台吉,并且献上了珍贵的礼物,便是乞求能安全地走出这片草原。 成是非早年的时候曾深入过大都,并且认识了那里的鞑靼商人,而这一次他便从叶城找到了他们,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他只说自己的弟子被人抓走,索取高额的赎金。 对于这样的事情,在塞外说实话真的不少见,所以这个鞑靼商人很痛快地便答应了。 此时他们的帐篷便搭在这里,谢清湛进来之后,就看见成是非正坐在油灯之下。而卫戌则端坐在一旁,至于汤圆则趴在唯一的靠垫上面。 “我看见清溪了,”谢清湛一说此话,就连卫戌都忍不住开心。 这次密探大营卫戌本想去的,但是六公子说除了他之外,王妃娘娘不会相信任何别人,所以才不得不让谢清湛亲自跑一趟。 谢清湛将谢清溪的计划说了一遍,成是非想了片刻,他又立即将他们回去的路线仔细地说了一遍,他们只要能到木图河边,便有人来接应他们。 待到了第二日,乌洛兰派来伺候谢清溪的侍卫,因她的要求去打热水,谁知却又碰见塔娜的侍女,两人因一点小事争执起来。 而塔娜则趁机溜进了帐篷之类,待过了一会之后,她便快速离开。 乌洛兰到了下午又来了一趟,问道:“王妃娘娘,对于我们的建议,你有什么想法吗?” “痴心妄想,”谢清溪嗤笑。 乌洛兰也并不着急,说了一会话后,便告退离去。 而谢清溪突然又开口,她看着乌洛兰问道:“你上次不是问我,汉人和鞑靼人还有胡人为什么不能友好相处吗?” “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在。” 乌洛兰没有说话,片刻便离开了。 待到了晚上,谢清溪正在用晚膳,便听见帐篷外面传来喧哗之声。 台吉夫人中毒,而下毒的乌洛兰和她的母亲被当场抓住。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一触即发 > 第两百零三章 “父亲, 真的不管我娘亲的事情, 我们, ”乌洛兰的话还没有说完, 塔娜便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 啪地一声, 让帐篷内的人都忍不住朝这边看, 脱脱台吉更是立即怒道:“塔娜, 你怎的这么无理?” “哼,乌洛兰和她娘害我母亲,别说是打她, 就算是一刀杀了她,都不能消我心头之恨,”塔娜看着脱脱台吉横眉冷对怒道。 旁边的扎哈台看着塔娜, 呵斥道:“好了, 塔娜,你先不要激动。” “大哥, 我怎么能不激动呢, 她们居然敢这么对待母亲, ”塔娜脸上满是燃烧的怒火, 看向乌洛兰的眼神恨不能杀了她。 “好了, 大哥一定不会让母亲白白受伤害的, ”扎哈台安抚她,而此时大夫正在给夫人看病。 此时伯颜站在脱脱台吉的身后,看着跪在众人面前的母亲, 而乌洛兰此时则捂着半边脸, 眼眸微垂着只敢看着地下。 “好了,都安静,你们母亲此时还病着呢,”脱脱台吉此时也不好太过偏向乌洛兰母女,只得这般适当地拉着偏架。 而扎哈台等人都还沉默无,但是塔娜则是转身看着对面站着的乌洛兰和跪在地上的人,厉声道:“来人,给我将这两人都拖出去,我不想在大帐中看见她们。” “塔娜,”脱脱台吉又叫了一声,但是语气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严厉,塔娜是他的嫡女,也是台吉夫人生的唯一姑娘,比上头的几个哥哥都要小上好几岁,所以就连脱脱台吉都对她宠爱有加。 所以此时她即便发出这样的命令,脱脱台吉也只是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可塔娜自小就被娇惯着长大,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因为她见没人动手,竟是一下子跨过去,便拉住乌洛兰的手臂,将她拉扯着就出了帐篷。 此时脱脱台吉因夫人还躺在床榻上,并没有阻止女儿的动作。之前台吉夫人让乌洛兰的母亲穆氏过来伺候,谁知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夫人突然面色发青,随即便昏迷了过去。 部落中的大夫被唤来给夫人诊治,结果一瞧见这模样,便说是中毒了。 所以此时脱脱台吉也不敢有多说,鞑靼女子嫁人也是要带上嫁妆的,而脱脱的夫人忽都氏当年嫁给他的时候,来了三千头牛羊,而她的父亲更是大都的贵族,因为就算脱脱最喜欢的穆氏,但是他最倚重的儿子依旧是忽都氏所生的扎哈台。 此时谢清溪正在帐篷内用膳,而她叫了一声外面的侍女,侍女进来之后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谢清溪轻笑了一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热闹?” 这个侍女本是乌洛兰母亲的贴身侍女,被乌洛兰调拨过来给伺候谢清溪,此时她显然是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会脸上露出如此担忧之色的。 谁知这个侍女还安慰谢清溪:“不过是有些吵嚷而已,王妃娘娘并不用害怕,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休息。” 谢清溪轻笑地看了她一眼,只是用勺子搅动了一下碗中的奶茶,这味道可真够膻的。 “没事就好,”谢清溪点头。 她突然端起茶碗,问道:“你要喝吗?” 谢清溪来了这几日,就连对乌洛兰都没有好脸色,所以此时她这么问侍女的时候,侍女也是讶异了一下。 就在侍女想要开口拒绝的时候,突然谢清溪抬了一下手,是一方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帕子,颜色是…… 谢清溪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女,看了眼手中的帕子,这是谢清湛给她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好用。她立即便上前开始怕侍女的衣裳,三下两除二地便将这个侍女的衣服给扒了下来。 看着穿着单薄的侍女,她还很好心地将人拖上床了,只是这姑娘看着挺矮的,怎么这么敦实。 待谢清溪换好了衣裳之后,还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梳个个辫子。反正这帮人此时都聚集在夫人的大帐之中呢,待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再出去便是。 等帐子被掀开的时候,谢清溪抬头就看见谢清湛大大方方地进来。她有些吃惊地看着,而谢清湛也很是无语地摇头:“这帮鞑靼人压根就没防护。” 大概是觉得陆庭舟他们根本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而他们所居住的又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就算谢清溪逃跑了,只要不是骑马,就很快都能被抓住。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怎么看守谢清溪,就是以为汉人的女人都胆子很小,也不会骑马。 “没想到你居然还真能说动那个什么塔娜,给她母亲下毒?”谢清湛原以为谢清溪的计划或许不会这么轻易成功呢。 谁知这会人都聚集到大帐去了,所以他此时出入根本犹如无人之境。 谢清溪摊手无奈道:“她又不傻,我只是教她怎么做而已,显然鞑靼人的脑袋也并不是核桃那么点大。不过那个台吉夫人肯定不是中毒了。” 看出来这个伯颜和扎哈台之间的斗争还是很激烈的,要不然那位台吉夫人也不会剑走偏锋地,真的听她这个外人的话。 显然谢清溪的话,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原来女子之间的斗争还可以这般。 “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谢清溪看着外面,而谢清湛则是按住她的手臂。 此时有纷杂地脚步声从外面传过来,谢清溪立即噤声不再说话。 “现在大夫正在给那个台吉夫人治病,他们还派人去咱们的商队找药材了,所以我们只要跟着商队的人一起离开就好,”谢清湛对着她轻声说道。 此时外面已是乌黑一片,在草原上灯油是个昂贵的东西,寻常牧民根本舍不得点灯,因此这会连绵的帐篷之中,只有寥寥几盏星灯。、 谢清溪被带谢清湛一路带着走到了他们赶来的马车上,而谢清湛扶着她上车,待进了马车之后,便将马车地板上的地毯拉了起来。 “这里面的暗格刚好够一个人,所以你先躲在里面,”谢清湛立即说道。 这辆马车是他们从叶城带来的,就是为了这个时刻能用到。而此时成是非等人还在大营之中,因为他们是前往大都的药材商人,昨日的时候就给脱脱台吉送了不少礼物。而今日台吉夫人中毒,便立即想到他们,所以快马加鞭过来跟他们索要药材。 因为他们拉了一马车的药材过来,谢清溪这会还觉得整个车厢里头都是药材味道呢。 谢清湛是驾车的,所以这会已坐在马车上面。而方才换班的侍卫,这会也重新站了回来。而这些侍卫倒是站得笔直,往来的风吹的呼呼地响动。 待成是非等人出来的时候,一切都还顺利。成是非他们是被脱脱台吉的二儿子贾鲁给送出来的,他们正登上马车,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蒙古包中传来一声长哨声。 “怎么了,”贾鲁回头看了一眼,便立即问道。 而很快便有一队人马过来,贾鲁看着为首的伯颜,立即脸色难看起来。伯颜不许马车离开,而贾鲁则看着他怒道:“三弟,你为何也太过分了,他们是来救母亲的人,是咱们的贵客,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的贵客。” “二哥,恪王妃不见了,我怀疑是这几个商人将她藏了起来,所以请你让开,我要搜索马车,”伯颜此时绷着脸,显然脸色也并不好看。 自从乌洛兰将谢清溪带回来之后,就连父亲对他们和颜悦色了许多,伯颜知道以他的身份,根本不能同扎哈台他们相比较。可是母亲曾教过他一句汉人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本就是脱脱台吉的儿子,也是尊贵的黄金家族后裔,凭什么扎哈台这些人就可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所以在见到谢清溪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计划,一个足可以改变整个鞑靼部落的计划。这些鞑靼人相信天生武力,可这个世界上最终能胜利的人,是靠的谋略的人。 伯颜一直觉得他们部落的未来应该在他的身上,他看着贾鲁,愤恨地说道:“你最好让开,要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贾鲁虽只有身边两个护卫在,可是对于这个他一直瞧不上的伯颜,即便他带着一整队的人马,他都是蔑视地眼神。他打量了伯颜一眼,只轻蔑笑道:“我便是不让呢。” 此时马车中的人显然也听到外面的动静,而商队的领头人托克立即推开马车,下来之后便用蒙语拱手道:“两位殿下不要生气,不过是要检验马车而已,我们打开车门让殿下们检查便是。” 按理说贾鲁和伯颜都不够资格被成为殿下,但是此时托克也只是恭维两人。而成是非假扮的蒙古商人立即推开车门,马车内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摆设,就只有三面的座位,甚至连垫子都没有。 所以一眼就能看见马车里头的东西,伯颜尤是不死心,围着马车转悠了几圈,这才死心。 而贾鲁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抱手对托克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既然是丢了人,便是检查也是应该的,”托克很客气地说道,随后他又道:“明日我们就将前往大都了,希望以后能在大都和二殿下您相见。” 贾鲁豪爽一笑,便请托克上车。 马车慢慢开始行驶,正当谢清湛准备甩开鞭子的时候,就听成是非在马车中说道:“清湛,慢些赶车,不要着急。” 原本已经扬起手准备甩开鞭子的谢清湛,突然手腕一别,鞭子打开了旁边的车辕上。 谢清溪躲在这个暗格之中,两边是镂空的花纹,在马车急速前行中,疾风从两边灌进马车之中。她的脸正好顶在一边的暗格之中,实在是太冷了,太刺骨了。 待马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谢清溪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好在没多久,暗格门再次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谢清溪忍不住捂了一下眼睛。待她再放下手,朝上看的时候,就见一个人手持油灯。 “先生。” 谢清溪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这才笑着给旁边的成先生请安,“弟子谢清溪见过先生。”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磕头礼,如今她虽是大齐朝的超一品王妃娘娘,可是见着自己的先生,依旧是行弟子礼。况且若不是成先生这会千里救援,只怕她也不会这么轻易脱险。 “好了,这里依旧是鞑靼人的地盘,咱们还要谨慎行事。明日我们还是会随着鞑靼商队往大都的方向走,但是到了晚上,我们就骑马离开商队,从北方走一直到喀城的木图河岸,待过了河,对面便是来接咱们的人,”成是非将手中的小型地图拿了出来,将明日的行军路线和她们说了一遍。 谢清溪点头,而谢清湛则是眉头微锁,越往里面走就越靠近鞑靼人的都城大都,危险就越大。但是显然成先生所提的方案是最有用的。 “清溪对不起,”待众人离开之后,营帐之中只剩下谢清溪和谢清湛。 谢清溪看着她六哥愧疚的脸,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如果这个世界连善心都是错的话,那么我们这么多年所接受的仁义道德又有何用呢?错的不是你,错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谢清湛还是面露羞愧,他一路上甚至在想,要是他没来找清溪的话,她肯定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吧。 这种念头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谢清溪看了依旧自责的谢清湛,知道他心中并不好受,原本只是随手帮助的人,谁知居然就遇到这样别有用心的人。 谢清溪知道她六哥哥素来是古道热肠的人,就算在京城的时候,他看见路上有疾苦的百姓,都会忍不住伸出援手。谢清溪一直相信人性本善这样的话,所以对于谢清湛她没有丝毫的责怪,只有心疼。 “只能说爹娘来教育我们两人的时候,没让咱们明白什么叫世间险恶,”谢清溪忍不住笑着安慰谢清湛。 谁知她提起萧氏和谢树元,反而让房中的气氛更加沉默。 他们要安全地回到大齐,回到他们亲人的身边。 此时京城皇宫之中,文渊阁中依旧灯火辉煌。从叶城传回的军报早在几日在就到了文渊阁中,根据探报所说,鞑靼人此次很可能趁着冬季,大举进攻大齐边境。 “如今叶城有三万守军,只要叶城不破,大齐边境便无碍,”其中兵部尚书陈江率先开口说道。 而三辅傅守恒则是看了他一眼,温道:“可是此番探报回禀,五胡和鞑靼人显然是打成了协议。这帮胡人想仗着冬季,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打得倒是好算盘。”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没想到在年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内阁反而比平日里头更加忙碌。谢舫有些精神不济地样子,关于这次是否派兵前往叶城,早已经一团乱了。 叶城素来便有固若金汤地美名,多少次塞外那些游牧民族想要打叶城的主意,可多少次又是铩羽而归,所以内阁一部分人便认为以叶城的守军自然能对抗这些胡人。 但是如今军报上又说,鞑靼有五万军马,再加上五胡的兵马,只怕有十万人之多。如果这十万军队着力攻击一处叶城,聂峰的三万兵马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许寅立即说道:“我先前也问过陛下了,只是陛下身子欠安,只让咱们拿出法子来,再交给皇上定夺。” 虽说是定夺,可谁不知道皇帝压根就不会管这事。在他看来这些胡人和鞑靼无非是蝼蚁而已,边关将士肯定能抵挡地住的。可就这简单地抵挡得住四个字,又有多少忠骨将永别家园,永远地埋葬在边境之处。 “不管是鞑靼还是五胡之事,都不可轻视,叶城乃是西北抵挡外族的一大屏障,一旦叶城失守的话,胡人便可进入河北,那么长驱直入京师便迫在眉睫了,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唐友明立即说道。 他说完之后,众人突然静声了。 “就算这些塞外蛮族依旧象过往一般,只是入境抢掠,但是又有多少大齐的子民将丧生在胡人的铁骑之下。自太、祖开朝之后,咱们大齐就将胡人打得抬不起头,当年长驱直入,甚至快要打到了鞑靼的老巢大都,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快意,如今诸位难不成就要看着这些胡人在咱们面前耍威风吗?”说话的是今年刚入内阁的曹杰,他在朝中向来有清名。 待内阁会议散尽之后,各位阁臣都乘坐马车回家,因快到年关了,街上的店铺闭市都比以往迟些。 谢舫到家的时候,府里头各房早就用过晚膳了。这几日因边关军情,他几乎都是在书房歇息的。 谢树元和谢清骏早就等在这里了,谢清骏亲自伺候他用膳,而谢树元则是坐在一遍,面色似乎有些铁青。 待晚膳撤了下去之后,谢舫看着这父子两人,淡淡问道:“说吧,出了什么事情?” “祖父,我今日已向皇上请命,若是此次大军开拔,我愿意以监察御史的身份随军出征。”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谢家少年 > 第两百零四章 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中, 呼啸着吹着狂风。而此时商队驻扎的旷野中, 有几人正牵着马匹准备离开, 成是非看着面前的托克沉重地说道:“大齐和胡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一旦开战, 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所以我的朋友, 请你一定保重。” 托克虽是纯正的鞑靼人, 但是他是商人,往来与汉人和胡人之间,平日里也没少受到汉人的帮助, 所以对他来说,根本不希望两方开战。 但战争并非他们这些人所能左右的,托克往来与大齐和胡人的地方, 自然对胡人的情况比一般人要更加了解。胡人以放牧为生, 一旦草场收到影响,那么势必会影响到胡人的生计。 可今年更让人绝望的是, 胡人的牛羊不知为何, 竟然纷纷生病死去, 后来有些牧民不舍将这些病死的牛羊埋掉, 居然不顾大夫的阻止偷偷地吃掉。后来大都下令将这些生病的牛羊和人群都隔离出去, 死了不少的人, 而活下来的人却没有了牛羊,就是没有了生活的来源。 所以底层胡人的生活越发地困顿了,而此时大都联合五胡, 企图攻打大齐为的就是争夺更肥沃的土地和物资。这些失去了家人和牛羊的牧民, 在上层人的洗脑之下,也纷纷在愤恨,愤恨那些软弱的汉人居然可以占据最肥沃的土地。 而这种憎恨慢慢滋生之后,势必就会酿成如今的局面。 “我回大都之后,便再不会出外行商了,成先生,希望待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能再次相聚,”托克有些悲伤地说道。 战争,它并不是简单的两个字,它是由成堆的尸骨堆积而成,它是血流成河,是无数人的噩梦。 谢清溪等人的心情都格外的沉重,但是又非常地感激。托克是鞑靼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愿意帮助汉人救自己,可见他是一个心中有大是大非的人。 谢清溪对他深深弓腰,郑重道:“托克先生,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托克先生对我的乃是救命之恩。只要以后先生有事,只管吩咐一声,谢清溪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妃娘娘重了,”托克看了一眼谢清溪急忙回礼。 谢清湛与托克辞别之后,成是非便道:“好了,咱们该回去了。” 片刻之后,几人便翻身上马,纷纷驾马而去。谢清溪本就善于骑马,如今她带着风帽,骑在马上一点都不落于周围人后。 卫戌等人并不知她的实力,原还想请六公子带王妃娘娘一程,可谁知王妃的骑射丝毫不差。他们如今离木图河足足有一日的距离,就算是连夜赶路只怕也到不了河边。 所以他们干脆绕道,远离胡人的军事重地,从偏僻的草原走,这样可以避开胡人的兵马,就算是多行一日的路也并不可惜。 而此时伯颜看着漆黑地草原,几乎看不见五丈之外的地方,到处都是漆黑一片。旁边的骑在马上的人,比身后的侍卫都要矮上许多。 “三哥,你怀疑他们会从这里离开吗?”乌洛兰看着伯颜有些忧心地说道。 伯颜点了点头,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踪。昨晚恪王妃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从草原失踪,所以她肯定是被人救走了。而昨晚唯一离开草场的就是,那批要前往大都的商人。 可他派了侍卫盯着他们的帐篷却一夜都没有人,就算第二日跟了很远下去,都未见有人离开。 “他们若是想回大齐,必要经过这片草地,咱们只管守株待兔便是,”伯颜盯着远方看着。 可是一夜过去了,别说是一群人了,就连野生的动物都没瞧见几只。 就连一向对哥哥信奉不已的乌洛兰,都不由有些失望,而身后的侍卫因吹了一夜的风,又苦等在此处,早就心生怨了。 而此时谢清溪等人正好在一片密林边上歇息,谢清溪啃着手里头的饼,看着对面辽阔的草原,突然说道:“要是咱们此时不是在逃命,六哥哥,我倒是想和你比赛一场。” “比什么?”谢清湛靠在树干上,双手撑在脑后,显得休闲极了。 这一路走来,别说是人了,就连会走的都没瞧见一个。 现代人总喜欢到西藏到草原去净化心灵,谢清溪以前总觉得这矫情地要命,可是此时坐在这里,看着这无边无际的草原,真的有一种深深地震撼。 谢清溪看着远处,忍不住说道:“要是咱们在这里,不是逃命就好了。” “行啊,等王爷把这片地都打下来了,六哥哥就带你来骑马,”谢清湛颇有些恬不知耻地说道。 谢清溪回头看他,感慨道:“六哥哥,你能跟我说说,你哪儿的这些自信吗?” 卫戌和另外一个侍卫就坐在旁边,听见谢清溪的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谢清湛素来就是能和谁都打成一片的人,卫戌他们又是跟着他深入虎穴来救人的,这会早就当成兄弟看,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谢清湛这会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草挠一下她的鼻子,此时她的面容早已经被改过了,是个小个子蒙古人的模样,她鼻翼微微动了下。 “好了,咱们该继续赶路了,”成是非见众人都休息良好之后,便立即说道。 他们需要在傍晚的时候到达预定的地方,待晚上入夜之后,再偷偷地渡河,到达对岸。只要到了对岸,就有人来接应他们。 伯颜一脸阴沉,而此时跟在他身后的乌洛兰则显得心事重重。虽然他们兄妹都没有被知罪,但是穆氏因为意图伤害夫人,已被关在了自己的大帐之中。 待他们一回到大营,伯颜看了四周,刚要转身,就被横空出来的人扑倒。很快,他们兄妹就都被绑了起来,待将他们绑到大营之下后,塔娜看着他们便立即高声道:“父汗,我早就说过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恪王妃,不过是乌洛兰从大齐随便绑来的女人罢了,就想冒充大齐的王妃。如今她见父汗你这么重视,便又怕这个谎无法继续,便将这个女人放走。如今还假模假样地说出去抓人,这根本就是他们的计谋。” 塔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随后便得意地看着脱脱台吉。 而此时脱脱台吉面色难看,塔娜更是让人从帐外拖进来一个人,那便是伺候谢清溪的侍女。只见这个侍女一见到脱脱台吉,便立即跪下,哭喊着说道:“台吉大人,奴婢是冤枉的,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个假的,请大人明鉴。” 乌洛兰看着塔娜得意的脸色,再看着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扎哈台三兄弟,便知这件事他们都有份。如今王妃中毒,他们一定是想趁着母亲被关起来的时候,一举毁掉他们。 乌洛兰在汉人的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学到最多的便是,如何都要活过来。 就在脱脱台吉要说话的时候,乌洛兰突然大喊道:“我知道三公主在哪里。” 而此时,大帐内一片安静。 ****** 谢清溪蹲下身子,亲自给马匹绑上布料,这样渡河的时候就没有声音了。谢清湛这边刚弄好,打开水袋子,晃了晃,咽了一口吐沫,便走了过去将水袋递给她。 “赶紧喝了,等咱们渡过木图河的时候,就能回家了,”谢清湛对她轻笑着说道。 谢清溪听到他说的回家两个字,突然觉得好窝心。不管经历了多少苦难,只要想到家,想到那个温暖又安心的地方,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你自己喝吧,我不渴。” 卫戌的水袋在半路上破了,谢清溪将自己的水袋给了她。而谢清湛则和她喝一个水袋,只是从早上开始谢清湛每回喝水都不超过三口。草原的风实在是太厉害了,刮在人脸上象是刀子在割。 “好了,六哥哥让你喝,你就喝,”谢清湛拍了下她的脑袋,便将水袋塞进她的手中。 谢清溪捏着手中的水袋,久久都没说话。 等到了晚上,他们便骑着马开始通过木图河,木图河每年结冰的冰层都十分厚实,所以就算骑马在上面也并不碍事。 但走到最中间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毕竟这最中间的冰层一向是最薄弱的。谢清湛忍不住拉下挡在嘴上的布条,问成是非:“先生,咱们需要下马吗?” “不用,小心些就行,”成是非摇了摇头。 可就在他们又走出去几步之后,谢清湛的马突然跪了下去,他整个人都往前摔,他连忙松开缰绳,整个人往前滚。可在他滚向前的时候,众人听见咔嚓一声。 这咔嚓地声音犹如地狱传来的响声,传到众人的耳中,没有一个人脸色不变的。就在成是非大叫,快跑的时候,卫戌和旁边的侍卫骑着马就往前冲。 而谢清溪打马往前,她离谢清湛最近,她伸手想要抓他的时候,谢清湛居然没有伸出手臂。而此时谢清溪一个狠心,整个身子又更歪了下来,谁知方才他们所在的那块冰面已经破裂了,谢清湛的马掉了下去,而谢清溪抓住他的时候,他的腿已经泡在水中。 谢清溪松开了马缰,整个人趴在冰面之上,而她一直死死地抓住谢清湛的手。 此时成是非等人再往回看的时候,就见谢清溪怕在破碎的冰层旁边,而谢清湛则整个人泡在水中。他一手抓着谢清溪的手,一手抓着另外一块冰面。 “别动,”谢清湛刚要借着她的手臂爬上来的,就见她大喊一声。 而他也不敢动了,因为他听见冰面又发出了咔嚓地声音。谢清溪趴着的那块冰面也脆弱地快要破碎了,若是谢清湛再动一下,只怕两个人都得掉下去。 谢清溪抬头看他,此时月光照在冰面上,雪白的冰面将周围都照得有些发亮。 “你要是敢松手,我就陪你一块跳下去,”她看着他竟是还有笑的心情。 谢清湛的眼睛晶亮,就象谢清溪来到这个人世间,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一样亮。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平安归来 > 第两百零五章 明月清辉洒遍大地, 而这冰冷洁白的冰面上, 谢清溪就趴在上面, 一动也不敢动。而她的手依旧拽着谢清湛, 他的另一只手则是抓住断裂的冰面。 谢清湛的整个身体都泡在水中, 水流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将他整个人都带着往旁边冲, 几次谢清溪都觉得自己要抓不住他的手了。 “抓紧我,六哥哥,抓紧我, ”谢清溪不敢动,如今她只能一动不动地抓住他的手,谁都不知道她身下的冰层还能承受多久的重力, 或许下一秒, 她身下的冰层就会断裂,她就会和谢清湛一块跌落进这个巨大的河流之中。 或许他们真的会象他们的出生来, 不仅同年同月同日生, 还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成先生, 我们怎么办, ”卫戌想要过去, 但是方才谢清溪一声大喊让他们不敢乱动。 卫戌和郑忠都心急撩火地看着成先生, 都在等着他出主意。这一路上成是非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他们都格外的信服。 此时成是非看了一眼前面,他们骑着马冲了过来, 到了安全的地方。好在这会因在冰面上, 所以四周都亮堂堂的,谢清溪和谢清湛如今地状况,他也能看得见。 他瞧了一眼,便立即说道:“绳子,我们带绳子了吗? 卫戌立即到马背上找,但是这绳子并不够长,成是非又立即说道:“把衣裳脱了绑在上面。” 卫戌和郑忠两人又立即脱了衣裳,立即在绳子上绑了衣裳,卫戌等人不敢靠近那周围,生怕一个重力的变化,就能让那不堪重负的冰层再次破碎。 卫戌将马背上的箭抽出来,将上面的箭矢砍掉,绳子绑在箭头上,将弓拉到最满就朝那边射了过去,只听破空的声音,谢清溪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睛。 而此时谢清湛则放开一直抓住冰层的手,迅速抓住绳索,他朝着卫戌大喊一声:“拉。” 此时卫戌骑在马上,往前奋力骑马,谢清溪和谢清湛被拽着往前,而此时谢清溪身下的冰层,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量,哗啦啦地开始碎裂。 这就像是谢清溪在现代看过的灾难电影一样,当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就连地面都裂开缝隙,而主角在前面奋力地奔跑,只为活命。 这次是谢清湛死死地抓住谢清溪的手臂,他们两人拉住绳子,被马带着往前拖,而他们所过的这一带冰层脆弱不堪,迅速地下降。 一直到卫戌骑马跑出了十几米,才听见身后的人大喊停住的声音。 他下马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两人正趴在冰层上,而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冰洞,水流湍急地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谢清溪此时只觉得浑身都酸疼,冰块扎在身上的,此时躺在冰面上,整个人都抬不起头。而旁边的谢清湛此时抬起头,朝身后巨大漆黑的冰洞看着。 谢清湛看了眼还趴在地上的谢清溪,突然轻笑了起来:“清溪,咱们真的是同生共死了吧。” 此时成是非和郑忠都过来了,郑忠急忙将谢清湛拉了起来,而成是非则是站在一旁看着。待谢清湛站了起来之后,郑忠又瞧了眼谢清溪,不敢伸手去拉王妃娘娘。 好在没多久之后,谢清湛便满身滴水地走过来,将谢清溪拉了起来。此时两人都在冰水里面泡过了,浑身都冷透了。 谢清湛颤抖着嘴唇看着谢清溪,而卫戌这会已经回来了,他立即将手上的披风递了过去。谢清湛立即将披风裹在谢清溪的身上,两人都是冷的浑身发颤。 但谢清湛底子好,这会还能勉强扛得住。 成是非看了一眼两人,便立即说道:“清湛的马没了,如今得两人共骑一匹马了,清湛你和清溪骑我的马,好在离到对岸已经没多远了。” 如今他们已经过了一大半的,只要再有十几米就能到达河对岸了,木图河虽说也结冰了,可到底河流湍急,最中间的冰层是薄弱的地方,他们几人一行骑过,又加上谢清湛的马突然瘸了腿,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谢清溪坚持独自骑马,让谢清湛跟着卫戌骑一匹。她如今还有披风裹着身子,可谢清湛身上都是湿衣裳,倒不如让他坐在卫戌的身后,这样最起码还能挡挡风。 好在后面一切顺利,将马重新踏上土地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里头都松了一口气。 成是非从怀中拿出一枚信号箭,拉开之后,红色的火光直冲着天际而去。几人都在原地没有动弹,此时谢清溪勒着马缰的手已经不能冻得没有了直觉,连简单的弯曲动作都无法做出了。 没多久之后,众人便听见一阵有序的马蹄之声,当火光将半边天际照亮之时,谢清溪就看见一骑当前的人,他穿着玄黑衣裳,外头披着的玄色披风在烈风吹着往后飘动,他如玉般的脸颊在火光中越发地清晰。 谢清溪只觉得一股热气霍地从心头涌起,那种挥散不去的温暖和安心。一直到陆庭舟走到她马旁,将她整个人抱了下来。 “对不起,”他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谢清溪抱住他,他的肩膀可真够宽厚的,这样的温暖又让让人安心,她问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和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们都没有保护好你,”陆庭舟并不是个异动情绪的人,他从来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而此时的他却显得有些太过激动,连肩膀都在微微地震颤,他抱着她在她耳旁轻声说:“没能亲自去接你。” “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我不是安全回来了,”谢清溪立即抬头看他,周围依旧漆黑,只有远处火光所照射的光亮,让她能稍稍看清他的脸。 此时谢清湛等人早已经打马往前去了,这里只留下他们两人。谢清溪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陆庭舟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当这样的味道再次萦绕在鼻尖的时候,谢清溪在庆幸之余终于产生一丝后怕。 “清溪,谢谢你没事,”陆庭舟抱着她,将下巴请压在她的头上,放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怀中一般。 谢清溪抱着他又是笑又是哭,很是没出息。 ******** 谢清溪洗澡的时候,朱砂一直在身后哭,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背。说实话,谢清溪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适应让人伺候着洗澡这事。她打小就害羞,上辈子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 丹墨瞧了眼朱砂,便想推她一把,可是她也只是默默地流眼泪,什么话都没说,就连声音都没发出来,手上给谢清溪擦背的动作都没停下来。 说实话这几个大丫鬟里头,就属朱砂和谢清溪的关系最好,以前谢清溪年岁小的时候,朱砂和丹墨就到她跟前伺候了,那时候只勉强懂些伺候人的道理,可大多数都是陪着谢清溪玩。 丹墨年纪比她们两都大,而朱砂只比谢清溪大一岁,她是沈嬷嬷的亲孙女,就连夫人瞧见她了,都是笑眯眯地同她说话。所以与其说萧氏让朱砂伺候谢清溪,倒不如说这是她给闺女找的玩伴。 “给我擦擦背吧,这几天在那地方,就只能洗洗脸,”谢清溪说道。 朱砂嗓子哽咽,唉了一声。待她拿了擦背的东西回来之后,谢清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朱砂,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都是奴婢不好,没有护住王妃,”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朱砂霍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而谢清溪只得转个头,趴在浴桶壁上,看着地上的朱砂,伸出一只白得跟玉一样的手臂。她娘打小就给她好吃好喝地供着,养她跟养公主一样,后来年岁渐渐长了,就给她找了各种的方子,养头发的养皮肤的,说实话她这一身皮肤养的是真白细。 平时陆庭舟手稍微重点,她身上都能青一块紫一块的。而方才脱了衣裳进浴桶的时候,别说是朱砂哭了,就连丹墨眼泪都下来了,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都是在路上磕绊的,还有在冰层上撞的。 那会光顾着自个的小命了,一心不敢撒手,被马拉着在冰面上拖行,还觉得是保命。结果一瞧见陆庭舟,又看见朱砂她们,登时这心里头的委屈劲就上来了。 要是她自个作死,弄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她还不好意思。可她千算万算,就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会算计自己,她一想到小貂,就觉得那是一条毒蛇一样的人物,潜伏在自己的周围,待着机会就指着给她咬一口。 谢清溪不想让自个成为那种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的人,可是照着这会的架势看去,她还真的得小心翼翼的。 “好了,这事并不怪你,是我自己疏忽大意了,”到头来,这就跟吃了哑巴亏一样,她也只得安慰自己说,就当是长个教训吧。 “我这几日不再府中,你们是怎么掩饰的,”王妃被劫不是件小事,要是真传出去了,叶城非得闹得人心惶惶的,你想想啊,这众人保护着的王妃娘娘都被劫走了,这普通老百姓不是更没安全。 朱砂这会抹了眼泪,便说道:“王爷跟外头说娘娘感染了风寒,就我们四个大丫鬟在里头伺候着,还请了好些大夫过来看。” 既是陆庭舟安排的,那自是不用担心了。 朱砂看了她身上这肩背上头青紫的痕迹,有些害怕又愤怒地问:“小姐,他们是不是打你了?” “谁敢打我啊,”谢清溪一听便立即反驳,可是驳斥完了,她自个都觉得好笑,这小命差点落别人手里头,怎么就不敢打了。 好在谢清溪在丫鬟跟前还是威信的,她说道:“我这是逃命的时候撞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家小姐这身皮肉天生就嫩,稍微磕磕绊绊就都得这样青紫。” 谁知她这安慰人的话一说出来,连丹墨在内,两人都哭的停不下来了。谢清溪傻了眼,回头看着她们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小姐,要是老爷和太太知道这事,指不定得多心疼呢,”朱砂一开口就戳中了谢清溪这软肉。 她这心里也开始酸酸涩涩地,可不就是,谢树元和萧氏两人多疼她啊,这辈子她没让人动过一根手指头,可是这会差点连命都撂在草原里头。 还有谢清湛,他们两都算是萧氏的宝贝疙瘩,这会是他们命大,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一想到这,谢清溪这澡就洗不下去了,她让朱砂给自己抹干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地交领白色中衣,披上披风就往自个房里去。 此时净室就在屋子里头,她回自己的房间都不需要出门,可这会她也不敢大意,披风扣地严严实实地。 待回去之后,就见陆庭舟正坐在暖炕上头,上面小桌子上早摆好了饭菜。而旁边地上则放着一个盆,里头全是新鲜的肉,汤圆这会就低头在吃肉呢。 谢清溪还是先过去瞧了汤圆一眼,它如今年岁大了,却为了救自己还跑了一趟草原。回来的时候,得亏它是坐在成是非的马上,要是还象去的时候跟着谢清湛一样,那估计就得葬身木图河了。 “汤圆大人,谢谢,”谢清溪冲着它笑了一下。 汤圆甩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眼神,可是瞧见是她,眸子里头却发出类似于高兴的神色。 陆庭舟还坐在那里,笑着看着这一人一狐。 谢清溪是真的饿坏了,她在草原的时候,实在是吃不惯他们的羊肉,也吃不了他们的吃食,就连喝的东西都能让她吐出来。 这会回来了,就算这简单熬制的小米粥,她都连喝了两碗,还有这个咸鸭蛋。谢清溪都不知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可是一敲开蛋壳,挖开最外面的白肉,瞧见里头的蛋黄,就是那种泛着红光,筷子稍微一戳,就能冒出油水来。 她把蛋黄吃下了,就伸手将剩下的蛋白递给陆庭舟,笑着跟他说:“你尝尝这个鸭蛋,可好吃了。” 陆庭舟看着里头被挖的干干净净的蛋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顺手又拿了一个鸭蛋,在桌子磕了下,拨开顶端的壳,慢悠悠地说道:“不要挑食。” “谁挑食了,我是想让你尝尝而已,”谢清溪呵呵干笑了一下,便将手中的鸭蛋收了回去,她苦着脸瞧了眼里头蛋白。 结果,就在下一刻,那只修长如白玉般地手指捏住她的手,将两人手中的鸭蛋调了个儿,谢清溪看着自己手心里透拽着的鸭蛋,最顶上的蛋白已经被掀开了,里头蛋黄都冒出了。她突然文艺想着,有个男人愿意将鸭蛋黄让给你吃,是真的爱你吧。 可怜的陆庭舟大概怎么都没想到,平日他给谢清溪多少好东西,最后居然还比不上一个鸭蛋黄。 谢清溪埋头开始吃,等喝完第二碗米汤的时候,还想眼巴巴地看着陆庭舟。 谁知陆庭舟却是朝她看了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你胃口素来就小,方才吃的东西是平日的两倍了,要是再吃,该积食了。” 谢清溪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又瞧了眼此时正在地上舔盆的汤圆,它这会刚将盆子舔得干干净净,回头看她,两人那叫一个哀怨的眼睛,,真是一对难兄难弟的。 “好了,穿上衣服,我带你出去散散步,”陆庭舟将手伸出来,让她握着自己的手掌。 谢清溪低头看了眼,便赶紧握住他的手,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么晚去散步?” 说实话,这会真的叫三更半夜不为过了,厨房里头都没大弄,就让弄了些米粥还有糕点和小菜上来。谁知就这样还把谢清溪给吃撑着了,陆庭舟转头看她说道:“你不去看谢清湛了?” 一提到谢清湛,她就一下子泄气了。方才要是没生出这样的心思,她还能去看看他,可这会她都想着把人怎么弄走了,这心里头怎么都堆着疙瘩在呢。 “小船哥哥,你把我六哥送回去吧,”谢清溪拉着他的手,人还在炕上坐着。 陆庭舟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她垂着头的模样。 “清溪,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陆庭舟知道她这会心里头不好受,也只得好生哄着她。 谢清溪这会才抬起头,有些无助又有些难受,一张精巧的小脸皱巴巴的,她说:“我六哥哥在京城里头待着,遇上最大的难处就是被我爹揍。可自从来了叶城之后呢,不是被追杀就是逃命。我真的怕了。” 虽然希望他能陪在自己的身边,可做人从来不能这么自私。这世上嫁人的女人千千万万,离开父母远嫁就更有了,可凭什么别人就能忍受,她就不能呢。 溪溪,你可千万别告诉娘,顶多下回放风筝,我让着你就是了。 溪溪,你能借我点银子吗?那本蹴鞠书真的是绝版。 溪溪,以后要不你就别嫁人了,搁家里头待着,六哥哥养你。 溪溪,你不是说不嫁人的吗?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昨晚谢清溪趴在冰面上,看着他明亮的双眸,真的就跟她第一次看见他睁眼的时候一样,一样地亮,一样地黑。 这世上大概她比谁都要先看见谢清湛,比谁都要了解他,不管是他还是个只会吃奶的奶娃娃的时候,还是个风一样的少年的时候,她都比谁都要了解他。 所以她不愿谢清湛在叶城出一点事,他就是身上掉了二两的肉,都是谢清溪的罪过。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清湛下来吗?”陆庭舟坐在她的身边,转头盯着她看。 谢清溪不明所以,只管摇头。 “你以为我留清湛下来,只是因为他跟着咱们来了吗?清溪,咱们一生在世总是会遇见各种苦难,但翻过去了,你再回头看就一点都不可怕。你说得对,清湛留在京城确实是一世无忧,可是对他来说呢,去科举然后在官场一点点的磨练,打磨掉他的棱角。清湛和清骏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陆庭舟看着她说道。 他很少长篇大论,以他看来,语有时候并不管用,所以他素来行动多余语。而正因为他人前少话,所以众人一直相传恪王爷性子寡淡。 可谢清溪的到底不同于旁人,她若是有事决计不会瞒着陆庭舟,而陆庭舟对她也是知无不的。 是啊,六哥哥和大哥哥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大哥哥在官场里头那叫如鱼得水,二哥哥在翰林院待得别提多开心了。 至于谢清湛他学识不差,日后肯定能进翰林院,到时候呢,他是要跟翰林院的那帮人一块踢蹴鞠去? “人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的,”陆庭舟对她说。 ****** 因两旁的灯亭在,所以一路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陆庭舟和她靠的极近,两人都穿着大氅,身后跟着侍候的丫鬟,前头是两个掌灯的。 谢清溪的手臂碰到陆庭舟的手臂,她刚要稍微往旁边挪一挪,谁知手指就被勾住了。她偏头看了眼陆庭舟,谁知人家笔直地朝着前面看,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谢清溪有时候真的觉得陆庭舟这闷骚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关键是这种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还真的和他那光风霁月的模样相距甚远啊。 等两人到了谢清湛的院子里头,就见里面灯火通明的,再进去就看见他穿着长衫,什么多余装饰都没有,正神采飞扬地和对面的小孩说:“当时我手就拽着那绳子,然后卫戌就在前面打马,我和清溪儿两就被一路拖着,不过刚开始所过之处的冰块都碎裂了,我们两就搁水里头拖着。等终于有一处冰块不碎了,我知道这是得救了。” 他说的并不惊险,当初那冰块碎裂,但是撞上不碎裂的冰块时,他因胸口撞上去的,所以这会胸口还疼着呢。 对面的小孩脸上的高原红慢慢褪尽了,此时小脸蛋白嫩嫩粉嘟嘟的,红艳艳的小嘴巴笑得别提多开心。 清湛,回来了,真好。 倒是谢清湛看着小栓子笑得,突然停住了,左右仔细地瞧着,突然说道:“小栓子,你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 谢清溪掀开帘子正巧就听见这句话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陆庭舟,见他神色并没变。可见男人就算再聪明,有时候还是没女子细心。 谢清溪再看看坐在对面的小栓子,头发已经开始蓄起来了,谢清溪走之前让人将他的头发扎起来。这会也不知谁给他扎的头发,就一个小髻顶在脑袋上,要不是穿的衣裳精致,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小道童。 他刚过来的时候,人乌溜溜的,也不知是脏的还就是晒黑的,再加上脸上有两坨鸡蛋红,怎么看都是个干巴巴不那么可爱的小孩。 可如今吃的好了,养得精细了,脸上粉嘟嘟的,一捏还有点婴儿肥了。所以这人就象是蜕变了一样,竟瞧不出当初干瘦的模样来了。 谢清湛见小栓子视线往后看,就见谢清溪和陆庭舟过来了,他特别豪迈地拍了下屁股下面的垫子笑道:“哟,妹夫和溪溪来了,过来坐,别站着了啊。” 有时候,谢清溪真要怀疑,萧氏生谢清湛那会是不是忘了给他一样东西,以至于让他不管遭了多大的事儿,都能这么笑呵呵地过下来。 可谢清溪一想,又觉得这样挺好的,不是都说傻人有傻福的。 谢清溪和陆庭舟两人坐下了,谢清湛就指着小栓子对陆庭舟夸赞道:“还是我们溪溪会照顾人啊,你瞧瞧这孩子,当初接回来跟瘦猴子似得,这会越长越好看了,要不是我天天看着,还以为被谁掉包了呢。” 谢清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倒是陆庭舟笑了,他说:“确实是,我们溪溪就是能干。” 一听我们溪溪这四个字,谢清溪一下子就懵圈了,旁边的谢清湛呢,也是瞪眼瞧他,只觉得在他跟前这样叫我们溪溪,那简直就是挑衅。 谁知陆庭舟又接着说下去了:“日后等有了孩子,我们溪溪肯定也能看顾好的。” 谢清溪简直想求着陆庭舟别这么叫她,她耳朵根子都红了。谁知谢清湛听了这话,反倒是安静了下来,他瞧了瞧谢清溪,也不知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嘟囔道:“我们溪溪还小。” 其实这还真不怪谢清湛别扭,实在是他和谢清溪一块长大,打小睡一块,后来长大可依旧亲密无间的,最后谢清溪却先他一步成婚了。 若是说平日他单独见谢清溪,或者单独见陆庭舟,都还没有我妹妹早就嫁人的观感的话,那么现在她听到这话,简直就叫五雷轰顶啊。 这边谢清湛没事了,陆庭舟便带着谢清溪回去了。 等两人回去的时候,谢清溪走到一半,突然问道:“成先生呢?” 陆庭舟回道:“成先生这会该歇息了,如今他也年纪大了,跑了这么一趟,总是该好生休息才是。待明日我再领着你去见他。” 谢清溪这才点头。 等回去上床的时候,原先还觉得亢奋地很,可是一沾上床铺,整个人就觉得困的很。陆庭舟将她抱在怀里,一低头就看见她睫羽长得象是随时要飞起来般。 谢清溪这一夜睡得特别安稳,呼吸中带着那样的清香,那是独属于陆庭舟身上的味道。 等到了第二日,她一起身就见床榻另一边早已经空了。她唤了朱砂进来,便问道:“王爷人呢?” “聂将军一早就来了,王爷去见他了,”朱砂说道。 谢清溪坐了起来,突然又问:“朱砂,今个是腊月几了?” “腊月二十五了,叶城这边送灶神的日子,”朱砂又答道。 谢清溪这才慌了神,送灶神可是件大事,按着京城的礼节应该二十三那日的,不过那会她还在草原上头被困着呢。 这么一趟生死劫难走下来,谢清溪只觉得连年节的味道都忘记了,一点都感觉不到这会要过年了。 “你问问祭品准备的怎么样了,要是没有芽糖一定要准备好,”谢清溪一边掀被子,一边起身吩咐道,她想了一下,又转头说:“顺便把汤圆也煮了。” 此时,汤圆正一溜小跑地进来,正巧到了跟前。 朱砂有些诧异,她看了一眼地上那团雪白,今日身上穿了一件大红的皮袄,别提多可爱了,花容失色地问道:“把,把汤圆也煮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首战大捷 > 第两百零六章 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晚, 也就是俗称的除夕夜, 是汉人最重要的节日。谢清溪休养了一日, 就投入到了过年当中, 可是她观察着府中却觉得怎么都有些不对。 按着大齐律例, 亲王府可以养兵一千人。而因着皇帝对陆庭舟的赏赐, 恪王爷的兵士肯定不止一千人这么少。不过这么多的人, 反正有朝廷拨银子来养,谢清溪自然不用担心。 她有些忧心的是,恪王府表面看着没有变化, 可是内里却是早已经紧绷起来。光是朱砂就和她说过两回,如今在园子里头时常总会看见那些带着刀剑的侍卫,这后宅里头的都是姑娘家, 要么就是仆妇, 反正多是女子,弄了这些带着兵器的侍卫实在是有些吓人。 可如今这会是什么时候了, 两边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 听说鞑靼和胡人的兵马已在木图河对岸集结起来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渡河打起来了。 谢清溪一辈子都没经历过战争, 上辈子的时候顶多在电视上看过什么伊拉克战争、科索沃战争, 那断壁残垣之景真真是让人难忘。那些战争之下的人们, 满脸污糟,最让人心酸的是,有个外国记者想给战地中的孩子拍照片, 谁知他刚举起相机, 那个孩子就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 这个画面当年震撼了很多人,包括她在内。 如果可以,谢清溪是真的不愿打仗,或者说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愿打仗。可这些大多数都是没有权利的人,他们无法左右时局,只能默默承受。 或者在对岸的鞑靼和胡人的地方,那些游牧人民也是不愿打仗的,可是他们没有粮食,连牛羊都已病死了,他们的统治者便开始给他们洗脑,说什么他们是最强装最威武的民族,可偏偏却只能生活在贫瘠的草地之上,而那些汉人却可以世世代代地占据着最好的土地。 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洗脑,那些平民大概也会觉得不公平,觉得汉人都该去死。 “王妃,”朱砂轻声叫了一句,谢清溪这才抬头。 “这银锞子按着您的吩咐,做成了四钱一个的还有八分钱一个的,只是这赏赐要如何定呢,”朱砂又一股脑地问道。 谢清湛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上头是恪王府登记在册的人员,不包括这些侍卫在内,光是丫鬟、婆子、小厮还有宫人,就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人。 她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就觉得王妃里头三百多个人就为她和陆庭舟两人服务,简直是太奢侈了。当然现在又多了几个人,可就算上谢清溪、小栓子还有成先生,统共也就才五个人。 恪王府大部分的院落都是空着的,可要是真的消减人员的话,你打开册子一看,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所以每个月恪王府光是开销就得三千两银子,上回谢清湛在她这边的时候,她正好在看账本,一听她说每年恪王府的花销就得在三万两左右,都是咋舌了。 “你去找齐二总管问问,先前每年都是怎么发放这红封的,不过因着今年是王爷和我大婚,这红封自然是要加上两层的,不过至于加多少,这个等你问了之后我再看着定夺吧,”谢清溪吩咐道。 这边朱砂刚走,厨房的管事就过来,问的是今年除夕夜的菜式问题。 赵明全和齐心他们一样都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所以他进来的时候,谢清溪连屏风都没让人摆。不过这边他正问着,鱼要做成什么样式的时候,陆庭舟就进来了,他打量了赵明全一眼。 “连这点小事都要过来询问主子,要你这个后厨管事的干什么?”陆庭舟皱眉瞪了他一眼,就将他赶出去了。 谢清溪见他火气这般大,便赶紧让人上了茶水过来。 “这是怎么了?”谢清溪轻声问道。 陆庭舟喝了一口茶,脸上的郁色依旧没有停止。待半晌之后,他才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聂峰和我早就上书请求朝廷派兵,鞑靼人肯定会在有所动作。可朝廷那帮酒囊饭袋,到现在居然还没商议出主帅人选,连粮草都没准备呢。” 谢清溪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委婉地提醒道:“恪王爷,我必须郑重地提醒您,你的岳丈还有两位舅哥都是您所骂的酒囊饭袋。” 陆庭舟看了她一眼,半晌之后脸色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就连眼睛都亮堂了起来。 “那你可得在岳丈和两位舅哥面前遮掩一番,”陆庭舟随后便是做出作揖的姿态。 谢清溪很是安慰地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两这是什么关系,好说,好说。” “清溪,你在家里要好好的,”谁知陆庭舟却是话锋一转,就说到别的上头去了。 谢清溪顿了一下,随后抬头看着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的,说的这是什么话?” “胡人扰我边境,掳我汉人,妄图以铁骑践踏我们汉人的山河,不管我是不是大齐的恪王爷,我都有责任去阻止他们,让他们永远地在草原上。”这样的陆庭舟是谢清溪极少见过的,在她的印象之中,他总是温和的、清冷的、高贵的,可是当他说到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谢清溪在想是不是男人都有一颗马革裹尸还的慷概豪迈。 她伸手盖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背,轻声道:“一定要回来。” ****** “为什么我不能去,”谢清湛看着谢清溪忍不住问道。 谢清溪一下便站了起来,只是如今两人的身高差距已经被拉开,所以就算她满身气势,也不得不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她说道:“你以为打仗是替蹴鞠吗?别人死了,你上去替补?” “清湛,那是要命的事情,是真的刀刀见血的地方,你去不得,”如果说陆庭舟上战争,她阻止不得,也不会阻止,那么对于谢清湛她就是一百个不同意,就算是谢清湛恨她也好,骂她也好,反正就是不会同意。 原本还怒气冲冲地谢清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谢清溪,半晌才开口:“我当然知道战争是最残酷的事情,有多少父母将没有了儿子,有多少女子将失去自己的丈夫,又有多少孩子将再也见不到父亲。清溪,我不是和你闹着玩的,我是真的想去。来到叶城之后,我才知道这里的人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突然顿住,半晌才重新开口:“我想为他们做点事。” “叶城有三万守军,而叶城以西辽关以东这一带,大齐驻扎了十万以上的兵马,不时皇上就会派大军过来,到时候将有二十万兵马集结在辽西,这些将士将保佑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六哥,你没有学过兵法不懂打仗,也没有受过训练。你若是进了军营,人们都会知道你是恪王爷的小舅子,到时候将军在打仗的时候还要顾忌你的小命,你让那帮在前线为国家卖命的普通士兵怎么想,”谢清溪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和谢清湛一样都是理想主义者,谢清湛的出发点并不坏,他会功夫也有骑射,比起一般的士兵来说还要厉害些。但是他的身份真的不同于那些士兵,他是阁老的孙子,是王爷的小舅子,这样双重的身份,让他根本不可能象士兵一般被派到前线去打仗。 谢清湛也沉寂了下来。 显然谢清溪的话太重了,但是却也让谢清湛猛然醒悟了过来。 兄妹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明白,自己不再是京城中的少爷小姐了,经历过战争的人,都将变得不一样,不管是你谁也好。 谢清湛回去之后,就看见小栓子正站在自己的沙盘面前,这是他让人弄过来的,将整个书房都差点拆了,墙壁上还挂着大齐、鞑靼还有五胡的地图。 在这个年代,地图这种东西可是无价之宝,在地图上你可以知道哪些地方是平原,哪些地方是山峦,哪些地方又是河流,那些经验丰富的将领甚至还能通过地图,就能猜测出对方排兵布阵的手法。 这幅地图是陆庭舟给他的,以陆庭舟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图应该是最详细的。 “你看这些懂吗?”谢清湛见小栓子看得认真,走到他身边问道。 小栓子摇了摇头,却又咬着下唇,许久才低声问:“清湛,你说为什么要打仗?” “打仗啊,是为了更久远的和平和安宁,”谢清湛对他说道。 显然小栓子并不理解这样的话,或许是他年纪太小了,或许是这话太矛盾了。打仗就是打仗,是杀人是生灵涂炭,怎么就是和平和安宁呢。 谢清湛抬头看着对面的地图,大齐的疆域格外的辽阔,南到云南一带,北至辽关,东到江南地图,北到陕甘。而胡人和鞑靼则是占据着大片的草原,谢清湛在东川书院有位先生,年轻的时候便爱游历,他曾两次到过鞑靼人的大都,听说那里必说是比不上汉人的京城,就连辽关只怕都比不上。 鞑靼人和胡人种植粮草的人极少,他们是以游牧为生,牛羊便是他们的口粮。况且他们的放牧也只是将牛羊赶到草原上,任它们吃草而已。 汉人虽说以种地为生,可是每家每户都会养些鸡鸭猪,他们不仅要种地,还要上山割草或者找些东西给这些鸡鸭猪吃,将它们养的胖胖的,这就是一家人的指望。 汉人还会织布,衣裳可以自己做,有些人家还有会手艺的、木工也好,屠夫也好。当那些鞑靼人真的了解汉人的社会后才会发现,汉人的富足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占据了最好的土地,更多的是他们勤奋,愿意想尽一切法子让一家人吃饱。 可是胡人和鞑靼人呢,他们的牛羊死了,他们不会去想着别的法子生活,他们只会抱怨上天没有给他们肥沃的土地,然后他们就以这样的怨念开始抢夺别人。 谢清湛想了许久,待回过神就看见小栓子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大概是不懂他所说之话的意思。 “清湛,为什么打仗是为了更久远的和平和安宁啊,”小栓子又问道。 谢清湛嘴角一抽,显然是对于他的提问有些无奈。他自己是没养育过孩子,所以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大概他自个也忘记了,当初他象小栓子这么大的时候,简直让萧氏和谢树元烦的不知如何是好。就连谢树元这样总是教导儿子,要善于提问的人,见着他都恨不能拐着弯离开。 “因为只有将胡人打怕了,打的不敢再骚扰我们大齐的百姓,才会和平相处,”谢清湛说道。 小栓子抬头看他,又低头看着面前的沙盘,上面插着蓝色和红色的小旗子。 大年三十晚,就连成是非都一起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谢清溪特地和成先生多喝了两杯,笑着说道:“先生一走便是多年,学生便是想给先生写信都不知寄往何处。” 成是非看了她一眼,立即便道:“大丈夫四海为家,你找我做什么。” 谢清溪被噎得都不知说什么了,这会谢清湛又举着杯子,说道:“清溪长这么大,就入了成先生的门下,如今我爹不在,我这个做哥哥的便替她也敬先生一杯。” 成是非大概是真的喜欢谢清湛这性子,便和他喝了好几杯,喝着喝着便说道:“说实话,我当初同你大哥相交,他一提起说想请我教他家中的子弟,我以为最起码是个少爷,谁曾想竟是个姑娘。” “可是这姑娘吧,一上课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成是非摇头。 谢清溪实在是有些尴尬,成是非的酒量不差,可谢清湛今天颇有些舍命陪君子的架势。谢清溪只得跟旁边埋头吃饭的小栓子说话,谁知人家吃的一嘴油乎乎的,压根来不及和她说什么。 “王爷不喝两杯吗?”谢清溪看着陆庭舟只喝了几口汤,便问道。 谢清湛笑了笑,只是摇头。 这顿年夜饭虽说人没有以前那般多,可到底也算是热闹的,所以到了散席的时候,谢清湛和成是非都喝的醉醺醺。谢清溪让人架着他们回去,就和陆庭舟回去守夜。 谁知她还没守多久,就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待谢清溪醒来的时候,刚坐起身子,就听外面的朱砂过来拉着帘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快地笑容,确实,过年了,确实应该笑。 “小姐,昨晚咱们大捷了,咱们打胜仗了。” 什么,谢清溪霍地转头,什么时候打仗了? 谢清溪霍地起身,就要让人穿衣裳,可谁知突然间,整个内室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变得特别地安静,她看着面前的镜子,猛地转头。 就看见穿着一身盔甲,身上还血迹斑斑的陆庭舟。 “新年好,”谢清溪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说出这句话。 陆庭舟手上拿着精铁所制的头盔,也是咧嘴一笑:“新年好。”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许愿莲灯 > 第两百零七章 除夕夜, 本是万家团圆之际, 但大齐军队突然趁着夜色对对岸的胡人军队进行突袭。陆庭舟率部偷袭胡人大营, 在烧了胡人的帐篷之后, 假装不敌往木图河撤离。 而胡人此次带队大将军名唤穆图, 乃是鲜卑人出身, 此次胡人打算分为三路进攻, 这边的人刚集结到木图河,还没商定好哪天偷袭呢,就被人偷袭了一把。 结果等出去打了之后才知道, 区区几百人,就敢偷袭他两万人马地大营。所以在陆庭舟下令撤退的时候,穆图便下令追过去, 一定要将这些偷袭的汉人粉身碎骨。 后来居然有人大喊, 说那群偷袭的汉人里头,有大齐的王爷。 这么一听整个军营都震撼了, 原先还在那慢腾腾穿衣裳的, 都裹了衣裳就冲出去。但凡在军中当士兵的人都知道, 只要能击杀大齐的将军, 即便是个偏将, 都能立即改变命运。 如今这可是个王爷, 听说还是大齐人大可汗的亲弟弟。 这边大齐的军士护着陆庭舟往回逃,而身后的胡人则是不停地追逐。不过大齐的军队虽说人少,但各个悍勇, 特别是那个在黑夜中穿着银色铠甲的人。 后来也不知又是谁喊了, 说穿银色盔甲的便是大齐的王爷。可谁知没过一会,跑出好几个银色盔甲之人。胡人的骑兵便跟在身后追,一直追到木图河,大齐的军士开始渡河,而胡人也跟着过河。 但是河面却不知为何特别地湿滑,大齐人骑得战马好像并不受影响一般,飞快地往河对岸奔去。 “汉人的王爷就在前面,不要放他走,”在喊杀声中,便传来一声突兀地声音,似乎就跟着汉人的王爷附近。 卫戌一嗓子吼完之后,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旁边的人,而旁边穿着银色盔甲的陆庭舟,在冰面和月光的双重照射下,银色盔甲简直是熠熠生辉。 此时大批胡人骑兵追了上来,而所有的大齐士兵都已经渡河。一直到了河中央,这本就是冰层最弱的地方,大齐的士兵和胡人的骑兵之间几乎只有几丈远了。 谁知就在此时,突然一个红色信号箭从空中响起,几乎是同时,前方大齐的士兵往后面扔了个黑色的圆球,谁都没看见那圆球是什么,在冰面上滚了两圈之后,突然就炸裂开了。 此起彼伏的炸裂声响起,那些圆球若是论功效并不能炸死人,但是在滚落在冰面上,却足以将冰面炸裂,而胡人的起兵还没反应过来,连人带马就掉了进去。有些人纵马踏了过去,结果到了冰洞的另一端,那边的冰层也随之塌了。 而大齐的骑兵早就知道会如此,这会只管着往前面跑。 而后面的胡人起兵还没反应过来这边的情况,纵马过来后,便又掉进那无底的黑洞之中。当后面的骑兵想往会撤的时候,冰层终于不堪重负,说不清的胡人骑兵连带着马匹开始掉了下去。 此役灭胡骑两千余人,毁胡人战马两千多匹,而大齐这边则是死七人,伤九人。 陆庭舟几乎是兵不刃血地打赢了第一场仗,就连聂峰这个作战经验丰富的将军都对于这样的胜利目瞪口呆。 谢清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对谢清溪说道:“是因为我们两的经历,他才会想到这个法子的吧。” 当然谢清溪并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个可怜的小白鼠。 显然新年中的第一场胜仗,让叶城的百姓欢欣鼓舞。而谢清溪这个时候也才发现,人们对于战争并不悲哀,相反抱有极大的信心。 温锦坐在下首看着她笑道:“叶城有百年未被破城,如今有王爷和我家二爷在,肯定不会被这帮胡人占了便宜的。” “爹爹最厉害了,”温锦的长子聂霆立即拍着手鼓掌道。 谢清溪让人拿了糖果上来,作为一个穿越者,谢清溪觉得自己真的没做出什么改变人类历史。她唯一能拿出来苏的地方,居然就在吃食上面。 这会她想着家里头要是有小孩子来拜访的话,应该拿出糖果来给孩子吃。所以她特别让朱砂将她之前做的草莓酱、苹果酱还有桔子酱都拿了出来。 这些水果酱都是当季水果出来之后,她就让人做的,口味都保留了水果最原始的口味。 所以要做糖果的时候,她就让人做出各种口味的。因为今年是猴年,所以做了好多猴子形状的糖果,所以婢女端着托盘上来的时候,聂霆的眼睛都瞬间点亮了。 婢女端着描金樱桃红托盘,上头铺了一层糖纸,糖的颜色因为所加的果酱颜色不同而变得五颜六色的。而这些糖果都是比较大的,所以谢清溪让人弄了木棒在上面,所以与其说这是糖果,倒不如说这是谢清溪自制的棒棒糖。 大概不管男小孩还是女小孩,都对糖果没有抵抗力。温锦看着聂霆眼睛一眨不眨地,就知道他喜欢地很,此时谢清溪温柔说道:“你喜欢哪个,挑一个吧。” “只能挑一个吗?”聂霆纠结了半天,就在他伸出手的时候,突然又转头看着谢清溪,表情很是可怜兮兮。 谢清溪一听便知,便笑了起来,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我是想全部都给你的,不过我怕你娘不同意。” 温锦听了也是哑然失笑,此时聂霆又用哀求地眼神看着她,温锦只得说道:“其实娘也想你多拿几个,可是怕王妃娘娘不同意。” 这可怜孩子,差点被玩坏了。待他欢快地拿了最大的猴子,欢天喜地地跟着丫鬟去旁边屋玩之后,谢清溪瞧着离开的聂霆便笑着问:“聂霆可真可爱。” “你是没见他那个活泼劲呢,只要他爹在家,吵着闹着要玩什么骑马打仗的游戏,有时候他爹都得给他当马,”温锦因和谢清溪是旧识,如今两人同在叶城,颇有些惺惺相惜地感觉,所以说话也随意多了。 谢清溪回想了一下聂峰的样子,实在是想不出他趴在地上给聂霆当马的模样。 温锦又开始抱怨说:“我早和他说,疼孩子也没这个疼法的,要是以后他长大了,还怎么好管教。” 谢清溪没想到聂峰这样的将军,竟是这等慈父的形象,反倒是温锦颇有点严母的样子。这让谢清溪忍不住开始想象,要是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会是慈母还是严母呢?不过看陆庭舟的性子,估计也是严父的多。 待到了傍晚的时候,陆庭舟回来了。如今他住在军营之中,只偶尔回家一趟,就连元宵节都是在军中度过的。而成是非也时常前往谢清湛的院子,整个府中只有他那里,既有地图又有沙盘。 陆庭舟回来的时候,聂峰也跟着他一块过来了,将温锦和聂霆一起接了过去。显然聂霆很喜欢陆庭舟,站在他母亲身后,偷偷朝陆庭舟看了好几眼。 等他们回去之后,谢清溪便让人赶紧摆饭。若是说以前还没觉得陆庭舟有什么地方变了,这会吃饭才真瞧出来了,猛地就是吃了两口米饭,菜专挑肉吃。 以前陆庭舟吃饭那叫一个精细,但凡上桌的菜无不是色香味俱全的,而且都是以清淡为主。结果这会谢清溪再看他吃饭,专挑肉吃,亏得她让厨房上了一个红烧肉,这还是因为她昨日多吃了两块这个红烧肉,觉得不错,就让人今天也做了。 结果,一顿饭下来,以前他喜欢的白兰花炒虾仁、清炒茭白、肉丁豆腐羹一口没动,红烧肉吃了有半碗。 “有汤吗?”陆庭舟问她。 谢清溪看了一眼桌子对面放了冬虫夏草的乌鸡汤,便问他:“你想和什么汤?” “爽口一些的便好,”陆庭舟说道。 待过了一会,厨房便上了一锅鱼汤,那汤汁是煨地纯白纯白,连一点鱼腥味都没有。等上了之后,谢清溪给他盛了一口,人家都没用勺子,仰头就喝了下去。 谢清溪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有些无法接受他从骄矜尊贵的画风,一下子变成军营中的粗矿作风。 陆庭舟大概也觉得喝得猛了,待放下碗后,就看见她笑:“先前不觉得自己有多挑剔,等入了军营才知道,差得远呢。” 如今的军营可不象谢清溪熟悉的解放军部队那样,什么一日三餐,餐餐有肉。大齐的军营别说是肉了,就连油腥都极少见,要是哪天碗里头盖着两块肉了,那就说明明天要上战场了。 陆庭舟刚进去的时候,便同聂峰他们一块吃饭。说实话这些武将都有小灶,可说是小灶吧,也就是稍微小点的锅,给他们几个将军单独弄,能保证顿顿见肉。 陆庭舟头一回是和聂峰一块吃饭的,他没想到自个居然能吃吐了。 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卫戌都傻了眼,还是聂峰赶紧倒了热水让他喝一口压压惊呢。后来聂峰还安慰他说,当初他进军营的时候也吐过。 陆庭舟表面虽不说,可他这样自尊心强的人,岂容自己有一丝的行差踏错的,待下顿饭开始依旧同聂峰一同吃,这会就是再难吃,他都咽了下去。 “再过几日,朝廷的大军就能到了,只是木图河的冰面被毁之后,胡人的兵马便开始往东移,只怕他们是觉得叶城有木图河在,并不好攻克,”陆庭舟偶尔会和谢清溪说起战情,但说的也并不多。 不过谢清溪却是送了一口气,朝廷的大军到了,就意味着陆庭舟他们的压力便小了许多。 待朝廷兵马到了城外十里的时候,陆庭舟和聂峰亲自去迎接的。叶城首战大捷,大齐军队不仅以几百起兵烧了他们的一些粮草,还灭了胡人两千余人。就连皇帝都以八百里急报,嘉奖了陆庭舟和聂峰。 若说在首战之前,军中还有人怀疑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是否有带兵的能力,那么一战之后,再提起恪王爷,谁不是竖起大拇指。 虽说此战只是偷袭,但是两军在城门外摆出阵势,待双方守将相互喊了一通狠话,然后上万人厮杀的战法,那是三国时代的玩法好吧。 兵法讲究的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虽然这些普通的士兵并不知道这样的大道理,但是恪王爷能带着几百人闯进胡人的大营,最后灭敌两千余人,而自己这边战死和伤者也不过才十六人而已。 可以说是以最少的损伤,换得了最大的胜利,所以谁都服气他。 如今正冬季还好,但是一旦过了三月便是春耕的时候,所以朝廷也希望在三月之前能够结束这场战事。而这次不管是内阁还是兵部都给予了最大的方便,而听闻内阁首辅和次辅甚至在皇上面前都吵了起来。 因着打仗的事情,叶城元宵节就连灯会都没让开。谢清溪倒是让人做了不少花灯放在家里头的花园,让丫鬟和仆妇都去瞧瞧。 这会过了上元节了,花灯依旧放在院子里头呢。不过也不知是谁在池子里头放莲灯的,后来陆续有人在水池里头放莲花灯,一开始花园的管事还来禀告她,说是要抓这些在池子里放莲灯的人。 谢清溪倒是没同意,放莲灯也算是一个传统吧,不管是为了自己祈福也好,为了家人祈福也好。 园子里头统共有两处水池,有了早就上了冻,还有一个因着是引进外头的活水,所以一直没怎么上冻,就被人放了莲灯。这会谢清溪干脆让人将整个池子里头的冰块都敲掉了,谁爱放灯谁就去。 所以月白约朱砂一块放灯的时候,朱砂随口问了谢清溪一句,她也就答应了。 这会她身上裹着大红的披风,脖子上围着一圈的兔毛,旁边的丫鬟手上捧着好几盏莲花灯呢。待到了池边,朱砂便拿了火折子开始点灯,结果风一吹火就灭了,连着试了好几回,怎么都点不着莲灯。 谢清溪拉了旁边的丫鬟一把,说道:“来来,咱们围成一圈,让朱砂点灯。” 于是几个姑娘都围了过来,肩挨着肩的,朱砂拿了火折子出来点灯。待灯点好之后,朱砂又赶紧喊道:“快放灯,可别让这风把火吹灭了,要不然待会许愿就不灵了。” 有个丫鬟急吼吼地就要放灯,朱砂立即便说道:“怎得这般没规矩,王妃娘娘还没放灯呢。” “你们先放吧,我这披风挡风,”这会谢清溪已经把披风撩了起来,将莲花拿着靠近自己的怀中。 跳跃的烛火,两边摇曳闪烁着,你以为下一刻它就灭了,可它闪了闪依旧□□着。 丫鬟们依次放了灯,有人正许愿呢,就见灯灭了,懊悔地叫了一声。有人刚许完愿,就见莲灯被风吹歪了,蜡烛翻了身,整个莲灯沉了下去。 待谢清溪小心翼翼地将莲灯放下去后,便看着它一直往前飘。 “小姐,赶紧许愿啊,”朱砂见她还不许愿,便着急说道。 “我许的愿望,它未必能帮我实现,”谢清溪有些无奈地说道。 可她的莲灯却一直飘啊飘,不管风怎么吹,上面小小的烛火就是不灭。一直到整个池子里头,其他的莲灯或灭或沉入水底了,只剩下谢清溪的莲灯还在飘。 或许,它真的会实现我的愿望也说不准。 谢清溪双手交握,虔诚地闭上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莲灯上的烛火已经灭了。 就在众人有些扼腕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声:“溪溪。” 谢清溪站了起来,略整理了下身上的披风,这才调头看谢清湛。谁知她一转头,就瞧见站在谢清湛身边的男子。 谢清湛见着她呆滞的表情很是满意,连跑了几步,兴奋地大喊道:“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谢清骏站在湖边的灯亭旁,叶城的寒风都冻不住他嘴角暖如春风的微笑。 原来向莲灯许愿真的有用啊。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荣升父母 > 第两百零八章 月光之下, 美人如玉。 谢清溪脸上眉宇间都是欢喜, 她双手拢了拢披风, 便急急地走了过去, 抬头仰望着谢清骏, 简直是高兴地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大哥哥。” 是该问他怎么来的?还是问何时来的? “赶紧让厨房备些吃食上来吧, 大哥随着大军一块来的,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谢清湛在路上早就和谢清骏说过话了, 所以知道他这会还饿着呢。 谢清湛这么说,后面的丫鬟们立即就动了起来,先是朱砂道:“奴婢亲自去厨房看看, 王妃娘娘和六爷陪着大爷说说话。” 如今在水边站着的这几个丫鬟, 多是谢清溪从谢家带过来的丫鬟,如今一见谢清骏来也是各个满心欢喜的。 谢清溪一路上就光顾着问话了, 问他路上累不累, 问爹娘在京城可好, 问新出生的小侄子长得什么模样, 象谁的多一点。 待进了园子的花厅里头, 此时丫鬟们过来点了暖炉, 因谢清溪喜欢这处花厅,这里对着水边,空气都比旁出要新鲜一些, 所以就算她不来, 这里也会烧上地龙,以防着她哪日心血来潮地到这处。 所以此时他们进到房间中来,这屋子里头并不冷。谢清溪还在问关于小侄子的事情,很是惋惜自己没能亲眼瞧见他的出生,虽说许绎心的容貌也是绝丽无双的,不过谢清溪总希望自家小侄子能长得象大哥哥。 谁知谢清湛就从袖子中抽出一个极小的卷轴,统共只有巴掌长点。待谢清溪接过卷轴一打开之后,就轻呀了一声,这竟是一个婴儿的炭笔画像。如今大齐并不禁止通商,因此江南每年有船出海之外,也有不少外洋人会来中国。 谢清溪倒是在京城看过洋人作炭笔花,因此她便欢喜地问道:“这可是请了洋人画的?这画工可真好,当然还是我们家迟哥儿长得好。” 谢清骏微微一笑,说道:“是我自个的画的。” 虽说谢清溪知道谢清骏素来有才名,可是她没想到他竟连素描都会。中国的画作技艺和国外的有很大的差距,中国的水墨画讲究的是意境,而国外的画工多以写实为主。 谢清湛这会也围过来看这卷轴,瞧了半晌这才点头赞道:“不愧是我们谢家人,这模样长得。” 虽说只是素描画,可是谢清骏的画工确实是了得,将迟哥儿的大眼睛和笑意都画了下来,所以谢清湛和谢清溪两人挤在一块就盯着手上的素描画看呢。 朱砂亲自去的厨房,这会大师傅已经歇下了,朱砂亲自去请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是大爷来了,我也不好劳动您的。” 旁边大厨下头的小徒弟惯是个会讨好人的,立即便笑着问道:“大爷,是哪家的大爷啊?” 朱砂又笑了一下,便立即说道:“还有哪位大爷,可不就是王妃娘家的亲大哥。” “是那位谢家大爷吗?”小徒弟一闻便立即说道。 朱砂是谢家出来的,如今一家子都还在谢府里头,所以跟所有谢府人一样,只要一提起谢家大爷那叫一个满满的自豪感,她略仰起头瞧了这小徒弟一眼,便问道:“怎么你也知道我们王爷?” “我家便是京城人,这位大爷的名字岂能没听过,”小徒弟一说便是满脸讨好的笑意。 此时大师傅在那头叫了一声,小徒弟赶紧跟着过去打下手了。 没过一会,大师傅就弄好了三菜一汤,朱砂赶紧提着食盒送了过去。 谢清骏也是头一回出京办差事,就跟着军队一块走,这一路上奔波,虽说有专门的火头兵给他们这些军官做吃食,可比起在家里的总是不如。 那些武将寻常在军营待惯了,倒是没觉得怎么苦。谢清骏以前待得是翰林院,这会是皇上特别点了他作为随军御史,吃第一顿饭的时候,虽说没象陆庭舟那样吐了,可也没好到哪去。 谢清骏面容温和,表情更是春风化雨,结果那天脸色铁青地差点没绷住。不过同他一起用膳的蓝将军倒是没在意,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不错。 毕竟象他这样的文官,进了军营多有不适,因此要求多多。这些事情以前蓝将军也不是没遇见过的,结果谢清骏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偏偏就能忍了下来,可不就是不错。 谢清湛看了他哥吃饭的架势,很是同情地点头。 而谢清溪则是从谢清骏身上看见了陆庭舟的影子,所以说军营才是磨练人的地方,甭管你什么金尊玉贵的身份,从那走了一圈,回来保管你变了个人。 待谢清骏吃完之后,谢清湛这才问道:“大哥这会怎么当了随军御史,不是应该从都察院里头选了人的?” 都察院如今是谢树元的一亩三分地,结果亲儿子还生生地从他手中挖了墙角过去。 谢清骏瞧了他一眼,说道:“我精通蒙古语。” 谢清湛没明白这意思,难道如今做随军御史还要精通外语了? 不过待过了一会,他便立即便道:“难不成皇上还让你去议和?” 这话一出,别说谢清湛自个吃惊了,就连谢清溪就惊讶地很。这边叶城才打了一仗而已,听说另外的蓝关还有壶口都打了起来,只不过那边没象叶城这样是大胜,但听说也是胜多输少,按着道理大齐准备充分,怎么得轮不到他们议和啊? “要是这仗是从入冬就开始打了,到了今年三月之前肯定能结果。可偏偏这会才刚刚打起来,到开春的时候怎么都没法子结束,到时候这些士兵若是想着家里头,人心浮躁自然打不了仗,”谢清骏说道。 谢清湛立时便反驳道:“可胡人那边比咱们还紧迫吧,冬季本就水草不丰,这战事若拖延的越久,对他们来说就越不利。” “朝中也多是这个意思,所以内阁希望边境守将能主动出击,打几场胜仗,咱们便有和胡人谈判的资本,”谢清骏回道。 谢清湛是在叶城待惯了的,并不象朝中那帮居于庙堂之上的人,没见过边境战争的残酷,挥挥手就想着指点江山,还打几场胜仗,他们当胡人真是纸胡的吗? 谢清溪对于这种说话也觉得很是可笑,而谢清骏则是有些冷凝道:“不管战局如何,百姓总是无辜的。” 谢清溪点头,她有些担忧地看着谢清骏问道:“那大哥哥你会去议和吗?” 谢清骏抬眼看她,知道她的忧虑,轻笑安慰道:“我如今职位低微,即便进入议和使团也不过是个微末的位置罢了。况且若是打了胜仗,那胡人就得听凭咱们吩咐了。” 待又过了半个时辰,陆庭舟便回来了,他如今在军中,所以时常总是穿着军服回来。谢清溪都不记得有多少回,没瞧过他穿常服了。 以往打仗都是胡人进攻大齐的城池,从来没有大齐的军队能深入草原的。一来是草原到底是胡人的地方,他们比大齐的军队要熟悉的多,二来也是因为草原并没有能辨别方向的地方,若是没有经验的人领队,只怕把大军带的迷路也不无可能。 谢清溪自谢清骏来叶城之后,就只见了他一面,就连谢清湛都没没瞧见过几回。听说成是非被谢清骏请进了军营,如今谢清骏来了,谢清溪是真的拦不住他了。 后来没几天就听说大军开拔了,再后来就连听说都听不见了。 谢清溪开始整日整日地在家抄经书,虽说上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却都认不清了。可是抄着这些似是而非的经书,她却能得到心安,大概人有了寄托总是不一样的吧。 快临近三月的时候,陆庭舟的信再送来的时候,她一打开信,就觉得信函上面沾了一层腥味,待展开信纸还没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就闻见那墨水的味道,她只觉得整个胃里头就跟翻江倒海一样。 还没等她缓一口气呢,哇地就吐了出来,旁白的月白因站得近,被吐了一声。 谢清溪登时只觉得满空气里头都是让人反胃作呕的味道,她一把推开过来扶着她的朱砂,急速往外头去,一直到了外面的回廊下头,冷风一吹,她才觉得稍微有点好过些。 这会月白看着裙子上的污糟,有些委屈地对朱砂道:“不是我啊。” 朱砂在旁边看的真切,知道确实不怪月白。月白不过是递了信上去,是王妃一打开信就吐了。她立即道:“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我去瞧瞧娘娘。” 谢清溪还扶着门口的柱子,还不停地反胃呢,一张脸就煞白地,旁边的小丫鬟们干站着也不敢上前。 好在还是朱砂及时过来呢,一瞧见谢清溪便赶紧上前替她抚背,连忙说道:“王妃是不是不舒服,可是吃坏了东西?” 朱砂自个也是个大姑娘,一见谢清溪吐成这样,登时就觉得我们家王妃是吃坏东西了,所以连说辞都往上头靠。 她见谢清溪实在是吐得难受,一面让人去请了王府的良医过来,一面又让人端了茶水过来。谁知谢清溪手上刚拿上茶水,闻见茶水的味道就更加抑制不住地开始吐了。 整个溪园的丫鬟都吓住了,后来还是个管事妈妈正好过来回话,一瞧见谢清溪扶着栏杆呕吐地模样,便立即问道:“王妃娘娘这不会是有了吧?” 有了?朱砂转头看了眼谢清溪,又抬头看管事婆子。 “朱砂姑娘莫不也是欢喜坏了,还不赶紧把娘娘扶进去,这外头风大,可不能把娘娘吹病了,”这管事妈妈姓金,也是谢清溪当初在谢家带来的陪房,只是谢清溪用惯了朱砂等人,所以金嬷嬷主要在外头当差。 她是生育过好几个孩子的,对这女人怀孕后的孕吐最是了解,如今见谢清溪吐得这般模样,寻常吃坏东西可不是这么个吐法的。 所以便赶紧让人扶了她进去。 待朱砂等人替她脱了衣裳,又扶着她上了床躺下后,雪青就领着李良医进来了。这位李良医与妇科上很有一套,谢清溪的平安脉便是他诊治的,他还不时会调配着养生地方子献上来。 这会屏风已经架好了,李良医搭着谢清溪的手腕,仔细又仔细地把了好几次,这才喜笑颜开地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有孕了。” 谢清溪这会躺在床上,盯着头顶上百子千孙帐,这是过年那会她让人挂上的,上面绣着的小孩子是各式各样的笑脸,憨态可掬的。 她伸手搭着自己的小肚子,依旧是平平坦坦的,连一点起伏都没有。 半晌之后,她恍惚地问道:“你可确定?” 李良医的脸稍微僵了一下,片刻后便立即保证道:“王妃娘娘请放心,小人家里头好几代都是钻研妇科的,不说旁的,这怀孕的脉象肯定是不会错的。” 朱砂在旁边都呆住了,她和丹墨对视了一眼。 谢清溪还躺在床上,朱砂赶紧让众人出去,别打扰了她。不过她吐的太厉害,李良医也说了,这怀孕是各人体质的不同,有些是吃什么都吐,有人则是到生产了都不会吐的。 所以谢清溪就悲剧地属于吃什么都吐的那类人里面的。 没过多久,齐力就过来请安,隔着屏风就咣咣咣地给谢清溪磕了三个头,略有些激动地说道:“老奴恭喜王妃娘娘。” 齐力和齐心一样都是陆庭舟年幼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忠心自然是不用质疑的。谁都知道王爷如今都二十七了,这要是搁在别家,都不知是几个孩子的爹了。结果呢,一直耽误到现在,如今总算是有后了,连齐力都激动成这样。 谢清溪躺在床上让人扶了他起身。 齐力有些兴奋地说道:“老奴即刻让人去给王爷报喜信,王爷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如何欢喜呢。” 方才李良医也说了,谢清溪这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她的反应比别人来的迟,但是孕吐的情况却比别人严重。 谢清溪一听他的话,便立即道:“别,别。” “如今王爷正在前线打仗,若是你派人去说,少不定要分了他的心。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可不能告诉他,”谢清溪是怕陆庭舟真的太高兴了,这打仗可不比别的,得全神贯注,要不然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那真是追悔莫及。 齐力这会经她这么一说,也是想到这一层了,有些犹豫道:“可这到底是大喜的事情。” “若是可以,我自是想告诉王爷,可战场上那么威胁,”谢清溪一想到这里,便立即吩咐齐力说道:“你传了我的命令下去,谁都不许告诉王爷。” 原以为这场仗很快就能打完,可是一直拖到六月份,都还没结束。但是大齐这一次却是大胜,听说原本还想议和的,但是军中很多武将都不同意,后恪王爷力排众议,率军一直打进了草原,将五胡一直赶到了大都附近。 鞑靼主动派人来求和了。 求和与议和,虽是一字之差,可谁都知道这其中真的是天差地别之分。 谢清溪自然也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只是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感觉连眼眶都湿润了。自打她怀孕之后,就变得特别多愁善感的,可是吧,身边谁都没有,她连个多愁善感的对象都没有。 不说陆庭舟吧,如果谢清湛能在身边,她也有个撒娇的对象,结果满府里头就剩她和小栓子两人在,她总不能跟人家几岁的孩子哭诉吧。 这会到了快到夏天了,叶城的阳光可比京城烈多了,她都不敢随意地出门。因她怀有身孕,也不敢多吃冰镇的东西,每天就只能喝那么一小碗绿豆汤,那还是不怎么冰的。 她不知道别人怀孕是怎么回事,但是搁在她自己身上,那就是吐。 吃饭吐、喝汤吐、最后连喝水都吐,好在后来她能吃些水果。可是这一天能吃水果,总不能天天吃水果吧。这帮丫鬟光是求着她吃饭,求的嘴都酸了。 这会谢清溪正扶着丫鬟的手在走路,她这会都五个多月的肚子了,听李良医说她的肚子可比一般孕妇大。因为她吃什么吐什么,所以身上哪都没胖,就肥了肚子,手臂和大腿一伸出来还是细胳膊细腿,要真从后面看,都看不出来她怀孕了。 月白小心扶着她的手,陪着她说话。 就在此时,门口的帘子哗啦啦地被撩了起来,月白一抬头正要训斥呢,就傻眼了。 谢清溪也是听了动静抬头,就看见风尘仆仆的陆庭舟,说风尘仆仆是一点都没夸张,他身上那件袍子本是黑色的,这会因上头沾了灰,都成灰色的了。 他先是看着谢清溪,又看了她的肚子,半晌都没说话。 谢清溪还在想着,这久别重逢的,说些什么话打招呼好呢,谁知一抬手,对面的人就冲了过来。 两人坐在榻上的时候,陆庭舟都还没说话呢。丫鬟们早就退了下去,留下陆庭舟看了她犹如充气般的肚子。 “你对它做了什么,”陆庭舟指着她的肚子问道。 谢清溪见他没头没脑的话,立即笑了起来,半晌捶了他的肩膀,假装怒道:“我才要问你,你对他我做了什么?” 结果,人家一下子仰躺在榻上,盯着房梁上头,喃喃道:“我这是要当爹了?” “我要当爹了,”下一秒他就坐了起来,抱着谢清溪就不松手,只是她的肚子实在太碍事了。 “是啊,你要当爹了,恪王爷。”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思念爹娘 > 第两百零九章 谢清溪看着他就跟个小孩子般, 在榻上滚了两圈。谢清溪见过十几岁的他, 可那会他就沉稳内敛, 行事便象他所说的那般, 不愧对自己王爷的身份。 可现在呢, 因为这样的消息, 他在榻上滚了好几圈, 榻上已铺上玉色席子,那象牙一样的颜色,这会蒙上一层薄薄的灰, 都是从他身上掉落下来的。 陆庭舟突然站了起来,他站在榻边,伸手去拉她, 笑道:“来, 媳妇,让我抱抱你。” 谢清溪看着他的手指, 似乎比原先更粗点了, 也没那么白, 但是依旧修长好看。她极少见着这样的陆庭舟, 只托着脸笑道:“我现在变重了。” 下一刻, 谢清溪就被他拉了起来, 不过谢清溪如今已经开始显怀了,他根本不好抱。两人看着对方傻笑,还是谢清溪最后克制住, 笑着对他说:“赶紧去洗个澡, 换身衣裳,你回来肯定还没吃东西呢吧。” 谢清溪这会都要被自己的贤惠所感动,她打量了面前灰不溜秋的陆庭舟,心想这傻小子命可真好,能娶到自己这样的老婆。 陆庭舟见她眼神有些奇怪,便摸了一下她的脸蛋,轻笑道:“这么看我干嘛?” 谢清溪嘟嘴道:“我相公生的这般英俊,自然是要多看两眼了。” 这会陆庭舟是哈哈大笑,可是他一笑吧,真的是全身都在抖灰,当飞尘往她鼻孔里钻的时候,谢清溪忍不住撇过头打了个喷嚏。 她恍然朝陆庭舟看,生怕自己刚才喷嚏打的太过狰狞,谁知他只笑了笑便立即让人准备衣裳和热水,他要去洗漱了。 陆庭舟去洗漱的空档,谢清溪赶紧让人去厨房弄了些吃食,谁知朱砂又说大爷和六爷也跟着一块回来了。这会他们换防回来,聂峰依旧还在前线守着呢,不过也是为了防止鞑靼人不守信用。 而谢清骏和谢清湛等人就跟着陆庭舟一块回来的,他们两人在叶城都没有宅邸,所以肯定是要回恪王府。再说了,这两位可是王妃的亲哥哥,府里头除非是不要命的,要不然谁敢怠慢他们。 谢清溪知道军中的吃食不好,他们在军中一待便是好几个月的,肯定是难受坏了,便赶紧让人弄了吃食。她自个也重新换了一身衣裳,陆庭舟身上的尘土都弄到她身上来了,待她让丹墨重新梳了头发,就见外头又有响动。 待她出去就看见一身月白锦袍的谢清湛,正在东捎间里踱步,见身后有响动,他便转头正要问话呢,谁知就一眼瞧见了谢清溪的肚子。 他打量了半晌,最后才高深莫测地问道:“你这肚子是怎么了?” 怎么了?谢清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怎么谁都这么问,难道她怀孕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清溪,你不会是怀孕了吧,”谢清湛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拔高了嗓子问道。 在得到谢清溪肯定的点头之后,他调头就走了。 “唉,六哥哥,”谢清溪追在他身后叫了一句,可谁知人家压根就不回头看一眼。 谢清溪看他跟身后有鬼一样地追着,就是撇嘴,气呼呼地说道:“吃着我们家的饭,居然还给我甩脸色看。六哥哥最是讨厌了。” 丹墨知道她就是念叨一声而已,其实每回六爷过来,王妃不知有多开心呢。 谢清湛走了之后,谢清溪又开始在屋子里头走动,外头日头太晒了,她压根不敢出去,也就只能在屋子里头溜达几圈。谢清溪知道古代女人生孩子真的就是纯粹的生孩子,要是真难产了,就得靠你自个挺,挺得过去就是母子平安,挺不过去的就是阴阳相隔。 谢清溪深觉得自个好日子才开始,还没过够呢,所以对于保胎的事情特别的上心。不过她最放心的就是,叶城的恪王府是真的干净,最起码不会有心怀不轨地给她下药。 陆庭舟回来的时候,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呢。谢清溪赶紧让人拿烘头发的香炉过来,非要给他弄头发,可如今陆庭舟恨不能她时时躺着才好呢,哪里还会愿意让她伺候自己。 更何况,她没怀孕的矢耦,陆庭舟都不愿意让她伺候自己。 谢清溪被扶着坐下后,陆庭舟这才想起来,方才洗澡的时候可是咬牙切齿地要回来收拾她的。他登时板着脸教训道:“怀孕这等大事,岂是开玩笑的,你为何不写信告诉我?” “我有给你写信啊,”谢清溪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陆庭舟静了一下,想起他行军在外的时候,清溪确实是给自己写了几封信,可信上就只是说马上天热了,你胃口不好,要多吃些饭,压根就没提到她怀孕的事情好吧。 于是他这十分的假怒,加上了两分真意,他道:“这等大事你也能瞒着我?” “我怀孕了,自然是第一个便想告诉你,可是你在外打仗,要是分心出了事,我岂不是千古罪人了,”谢清溪撇嘴,只觉得自个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说实话,女子怀孕最是敏感的时候。谢清溪又不是没见过别人怀孕的样子,想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萧熙和许绎心先后怀孕,全家都跟着紧张起来,她们就算来请个安,萧氏都嘘寒问暖的。 可轮到她自个了,这么大个恪王府就她一个主子。她倒是想撒娇,可找得到人吗? 这会虽知道陆庭舟不是真生气,可是她心里头的这委屈,一见着他就跟停不下来一样。而对面的陆庭舟实在是没想到会搬了砖头砸了自个的脚,这会见谢清溪泪眼朦胧了,他就先心疼了。 陆庭舟搂着她便立即说道:“清溪,是我不好,不该这般质问你,你都是为了我好。” 妈蛋,谁说王爷不会哄女人的,谢清溪觉得陆庭舟肯定有上过如何哄媳妇补习班,要不然他怎么就知道怎么说话最容易让人心软呢。 就在陆庭舟低头哄自家媳妇的时候,就见外头传来脚步上,还有谢清湛之凿凿地声音:“大哥,我说真的,你别不相信。” “哦,不好意思,”谢清湛看着榻上你侬我侬地夫妻,不好意思地退了回去。 ******** 谢清骏盯着对面谢清溪的肚子看,其实他也是一个孩子的爹,可说实话,许绎心怀孕的时候,他是惊喜并没有惊讶。可轮到谢清溪怀孕的时候,他就只剩下惊讶以及惊吓了。 他从来不是感性的人,可这会都禁不住体验了一把谢清湛的悲春伤秋。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谢清湛连说了两句,就闭嘴了。 待过了许久,他又问道:“你吃的还好吗?睡得怎么样?挺着这么大个肚子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他又调头问谢清骏问道:“大哥,你不是有生过孩子嘛,咱们这里你经验最丰富了。” 谢清骏立马转头瞪他,什么叫做我生过孩子。 可谢清湛这话也没说错啊,在座的这四个人里头,对面两个完全是新手爹娘,真是什么都不会。至于谢清湛自个,你让他去干嘛都行,要说到生孩子这事上头,他是真的啥都不懂。 谢清溪看着对面的谢清湛都用一种我真的不懂的表情看着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世上也有大哥哥束手无策的事情。 至于陆庭舟,他到现在还蒙着呢。 没过一会,朱砂便过来问午膳摆在哪,谢清溪让人摆在花厅里头。等上了菜之后,谢清溪看着这满桌的佳肴,愣是没有一点想伸筷子的感觉。 待陆庭舟用筷子夹了一个虾仁放在她碗碟中,结果刚放下又急急问道:“你能吃虾仁吗?” 谢清骏也抬头了,而谢清湛这会已经吃了一口狮子头,等咽下去的时候也抬头看她。谢清溪赶紧说道:“你们别看我,自己吃吧。” “那你呢?”陆庭舟现在恨不能在她身上写上,这是宝物两个字,见她不吃东西自然是要问的。 而听了陆庭舟亲自过问,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感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其中朱砂立即被指派为丫鬟代表,为这几个月以来费劲心机求王妃吃一口饭的丫鬟们伸冤。她道:“王爷,我们王妃自打怀孕之后,这胃口一直都不好,平日里头只爱吃些水果。可如今娘娘是双身子,只吃水果哪能行啊。” 陆庭舟听的立即便转头盯着她看,谢清溪被他看的发毛,赶紧辩解道:“我吃什么吐什么,实在也是没法子。” “那你吃什么能不吐啊,”陆庭舟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耐心地问道。 谢清溪想了想,诚恳地答道:“水果。” 啪嗒一声,众人回头就看见一块糖醋小排在桌子上滚了两圈,而谢清湛无辜地看了众人一眼后,呵呵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 于是谢清骏和谢清湛吃到了他们这辈子永生难忘的一顿饭,但凡陆庭舟给谢清溪夹个东西,就要仔细地问一遍能吃吗?再得到可以吃的答案之后,便看着她吃下去,她要是不吃,就一直盯着看。 此时,六少爷还不知道,虐狗这两个字的深层次原因。 等到吃完饭之后,谢清湛就被谢清骏提溜着回去了。谢清湛问干嘛着急走,谢清骏答了他一句,写信。 “要是娘知道我们的溪溪居然怀孕了,指不定得多高兴呢,”谢清湛突然又有了主意,只听他说道:“大哥,要是溪溪能和咱们一块回去,爹会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打我打的稍微轻点?” “你说呢?”谢清骏亲自研墨,转头瞥了他一眼。 下午的时候,虽然陆庭舟还有事情要处理,可他让人拿到了溪园来,就守在谢清溪身前哪都不去。 其实谢清溪心里头高兴着呢,可是这会还是稍微贤良一下道:“王爷去书房处理公务吧,我这里有丫鬟伺候着,断是没事的。” 谁知陆庭舟听了更加心酸,娶媳妇那会信誓旦旦地和老丈人保证,说什么以后会对她好。可是如今清溪怀孕都五个月了,他这个做丈夫的却是最后知道的。 然后就更加不愿离开了。 一直到晚上睡觉,陆庭舟就恨不能时时盯着她看。待两人换了身中衣,陆庭舟这会才发现,穿着中衣的时候谢清溪的肚子显得更大了。他极少看见大肚女子,即便偶遇了,也不过是打眼瞧了一眼而已。 这会他伸手摸了一下,诧异地问道:“这真是五个月大?” “李良医也说它比一般孩子要大呢,想来是个结实的孩子,”谢清溪很是自豪地说道,说明她养得好啊。 结果陆庭舟却一下子摇头:“那生产的时候岂不是辛苦?” 谢清溪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头跟打翻了糖罐一样。她一直知道在古代很多男子心中,女子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要是真到了保大人或者保孩子的狗血剧情里头,无一例外地就是保大人。 所以陆庭舟能想到女子生产辛苦,对于他来说,已是极难得的。 陆庭舟这会又让她赶紧躺下,问她是如今哪种睡姿更舒服些。两人躺在一处说话,陆庭舟的手一直摸着她的肚子,待听见她轻微的鼾声后,才舒了一口气。 只是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部,那处早已经露出隐约的形状来。都说在军中三月,母猪赛貂蝉,更何况他旁边睡得这个还不输貂蝉,他能忍不住已是极难得的。 君玄,再忍一下,明个就让你舒解舒解,他自个在心中默默安慰道。 等他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后,一直到了后半夜,突然旁边的人踢了他一脚。他本就是浅眠,后来又经过军中历练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待他起身之后,旁边守夜的丫鬟也听见这边的动静。而陆庭舟一转头就听见谢清溪有些痛苦的□□,他立即着急喊道:“来人,叫李良医过来。” 这会谢清溪被他这么一叫也不忍着了,只拉着他的手道:“别叫李良医了,我只是小腿抽筋而已,你让月白过来给我捏捏就行。” 陆庭舟哪用别人捏,立即自个就上手了。可他从来没干过这活,也不知是轻了还是重了,一边捏她的小腿一边问道:“这力道可以吗?” “嗯,挺好的,”谢清溪有些害羞地看他,这会外头点起了烛火,她只能瞧见他的侧脸,可是却发现,越来他侧脸也是这样的好看,线条流畅极了,鼻翼越发高挺。 陆庭舟低头看着她的小腿,还是一只手就能握住,如今她都怀孕五个月了。可是这身形这模样哪能看得出来,特别是今天看着她穿上中衣之后,胳膊和腿都是空荡荡的,陆庭舟心里头便越发地难过。 自己是真没照顾好她。 “你怀孕之后,经常这般抽筋吗?”陆庭舟轻声问她。 谢清溪点了点头,想了会才说道:“也没关系的,月白她们一直有守夜的,我但凡有点动静,她们便会过来的。” “她们确实是忠心的,”陆庭舟说完便垂下头。 待重新抬起之后,他又问道:“清溪,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谢清溪似乎是没明白他突然问这话的意思,有些困惑地看着他,陆庭舟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谢清溪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傻话,登时低头笑开了。 而过了没多久之后,谢清湛才有些苦涩地说道:“我想我爹娘了。” 如果我娘在这,我怀孕了不吃东西,她肯定能知道怎么让我吃饭。 如果我爹在这,他这会肯定已经在帮我想孩子叫什么名字好了。 可是这世上最难的就是如果。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两手准备 > 第两百一十章 叶城的夏天十分地炎热, 头顶的太阳对着你烘烤, 几乎能将你烘干。陆庭舟这次能回来, 是因为鞑靼人求和了, 大齐人的军队不仅将他们赶回了草原, 甚至要打到鞑靼人的老巢了。这回不仅鞑靼人被打服气了, 一开始作为先锋部队的五胡也蒙受了惨重的损失。 当然这半年的用兵, 对于大齐的影响也是巨大的。若不是及时地从江南等地征调了粮食,只怕这场仗谁输谁赢还未可说呢。 朝廷如今正在商议议和使团的人员名单,而呼声最高的使团代表大齐接受鞑靼人投降的, 自然就是恪亲王陆庭舟。 按理说大齐的王爷并没有实权,可是这次战争是发生在叶城,也就是陆庭舟的藩地, 当初他请求出战是皇上亲准的。 可谁都没有想到, 他居然能赢得这么漂亮,而且整个西北军如今谁不服气恪王爷。再说了, 陆庭舟身为大齐的皇室宗亲, 最有资格代替皇上接受鞑靼人的投降。 只不过这事到了朝中却有不一样的说话, 自然以三皇子和五皇子为首的几位皇子反对的最凶。康王和齐王的党争看似过去没多久, 可下头这些皇子都跟冒了头一样, 就连八皇子和九皇子这样半大的皇子都被拉了出来。 三皇子如今拉着九皇子站队, 而九皇子素来和十皇子、八皇子关系好,这两位皇子的母妃都是小角色,大位与他们那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 而此番大齐大败胡人, 要成立使团前往边境受降胡人, 这是多光宗耀祖的事情。但凡能入选这回使团的人,日后那都是名垂千史的人物。所以争破了头众人都想参加。 此时成贤妃看着面前坐着的景王,问道:“你媳妇这都八个月的身孕了,你若是这会去边关,岂不是让她担心?” “我能不能去边关还未可知呢,这使团也不是谁都能去的,如今朝中让恪王在边关受降鞑靼人的呼声可比让我去的高,”景王有些烦恼地说道。 “要我说让他去,总比让旁人去好,他便是军功再大还不得在叶城待一辈子,”成贤妃撇嘴说道。 景王瞧了她一眼,边问道:“我听说十四皇子这几日又病了?” 如今成年的皇子都在宫外开府,去年还没打仗的时候,皇上就把那几个到了年纪的皇子给指婚了,为着这事京城里头可是热闹了一番。 不过再热闹,也没叶贵妃生的十四皇子的时候热闹。这十四皇子比上头顶小的十三皇子都要小了十来岁,算是皇帝的老来得子。 叶贵妃是个什么情况,别说宫里头人都知道,你问问这满城的百姓知不知道吧。可就算这样,皇帝就跟找着了真爱一样,可着劲地宠着爱着。 边关在用兵,将士们用血肉身躯抵挡外族的入侵。原本太后就劝说皇帝的,这边关在打仗,十四皇子的满月典礼就不要大操大办了,免得让边关将士寒了心。 皇帝一开始也听进去了,可不知去了重华宫之后,也不知叶贵妃和皇帝说了什么样的话,居然又要大办十四皇子的满月宴。 成贤妃自然和后宫一众妃子一般,对于此事是愤愤不平。她虽知道皇帝的宠爱对于林贵妃来说未必全都是好事,可女人不就是这样,看得清是一回事,看得开又是一回事。 后来还是太后发了怒,十四皇子的满月典礼只是邀请了后宫的诸多妃嫔,并没有让命妇入宫庆贺。 “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那样的恩宠,”成贤妃并非没有口德之人,如今她也是做祖母的人,所以对于一个小婴儿并不在意。 “说到底林贵妃到底是短见了,父皇那般宠爱她,她又何必争一时之气呢,听说皇祖母除了十四出生的时候,再没给过赏赐,”景王有些试探地问道。 成贤妃瞥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说道:“太后有多不喜欢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你六叔去就藩的这笔帐,太后可是记在她身上的。” “亲王就藩是理所当然之事,太后这般倒是有些迁怒了,”景王低头说道。 成贤妃听了这话边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便问道:“你今个一直在说那个女人和十四皇子?” 一见成贤妃这等狐疑的目光,景王立即便道:“其实儿子一直想有一事同母妃商议的?” 成贤妃倚在榻上的靠垫,悠闲地瞧了一眼,轻笑一声便说道:“你只管说就是了,咱们母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自从宁王和康王两人彻底地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之后,他作为皇上的第三子,便成为了继承皇位最可能的人选。可就算是这样,景王也不敢笃定,毕竟皇上可有十几个儿子,下面那些弟弟,各个瞧着都是老实人,可谁又能知道他们真正的想法呢。 景王府的幕僚便向他献计,如今后宫之中林贵妃是皇上最受宠爱的人,而她的十四皇子不过才是个婴儿而已,在前头有这么多哥哥的情况下,基本是没了继承大统的机会。 所以何不联合林贵妃,景王保证在继承大统之后,善待她和十四皇子。 对于这个提议,景王却是觉得可行。如今皇上就跟抽了疯般地宠爱林贵妃母子,要是林贵妃能给皇上吹吹枕边风,对他来说真是如虎添翼。 成贤妃静默了一会,方问道:“你有同你舅舅商议过吗?” 景王一时没说话,可成贤妃却是立即明白了,合着都已经商量好了。她露出一丝冷笑,只道:“既是都商量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随即她脸色又是一变,有些拔高声音说道:“莫非你是想让我去谄媚那个女人?” 成贤妃显然是被这个想法给气昏了,方才的悠然娴静一瞬间被戾气所替代。这女人就跟花朵一般,若是没有精心的呵护就算再富贵的生活都挡不住衰老的速度。先前景王看成贤妃还是各种美丽年轻,可是这一瞬间就瞧见她眼角突兀的细纹。 他立即垂下头安慰道:“母妃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儿子不过是想着若是真与林贵妃结盟,母妃在后宫之中少不得要帮衬几分。” “帮衬她?”成贤妃讥诮地说道,她看着景王说道:“如今只怕是我们得看着人家的眼色过日子吧。你父皇满眼都是她,我也便忍了,连你都要靠到她那头去了。” “母妃,儿臣不过是想同她结盟而已,何来投靠一说,若是母妃不愿,儿臣不做便是,”景王见成贤妃真是气的厉害,立即就哄道。 而此时,外面便有宫女传禀:“贤妃娘娘,九殿下来了。” 成贤妃一听小儿子来了,立即收敛脸上的怒容,欢喜地让人叫他进来。 陆允珩一进来就瞧见景王也在,从容给他行礼,景王起身将他扶起,朗声笑道:“如今咱们允珩也懂事了,不过自家兄弟何须这般见外。” “即便三哥同我是亲兄弟,可是这长幼有序,礼不可废,”陆允珩一本正经地说道。 景王又问道:“你可是去给父皇请安了?” 陆允珩身上有着淡淡龙涎香的味道,这是乾清宫才会点的香。而他也没否认,点了点头便说道:“我去求父皇让我跟着使团前往边境。” “你也要去边境?”景王没想到连陆允珩都要去,登时有些紧张。 陆允珩点了点头:“如今咱们大齐大败鞑靼人,这是数百年前才有盛况,我自然想去见识一番。况且我如今也领了差事,该为父皇分忧了。” 要说这几个皇子之中,景王最不担心的便是这个弟弟了,可是如今他都要在使团里头分一杯羹,这才他原本坚定的信念有些迟疑。 成贤妃并不想过问他们朝中的事情,只是有些担忧地问陆允珩:“你今年十月就要大婚,虽说这仗是咱们打赢了,可谁知道边境有没有什么胡人流寇,万一冲撞了你,你让我怎么安心?” “母妃,若是使团出访定会有大军保护的,您只管放心便是,”陆允珩并没有回答关于他大婚的问题,其实今年元宵节的时候,皇上一时高兴就将他们几个皇子的婚事都定了下来。 陆允珩的正妃乃是兵部尚书陈江的嫡幼女,他早就见过了,模样倒是的,只是那眉宇间的跋扈让他十分不喜,而一开口浓重地京片子腔调他更是不喜。 他喜欢什么呢,或许是记忆中那一抹温柔江南语调吧,说话间放佛含着蜜一般,声音轻轻柔柔的,犹如一抹春风拂过面容。 ******** 大齐和鞑靼的停战协议要在八月份签订,大齐派遣以恪亲王陆庭舟为首的分界大臣与鞑靼进行和谈。 谢清溪一开始听闻谢树元也极有可能前往,她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可后来才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的,理藩院侍郎柯觉才是使节团的最后一人。 好在在陆庭舟的全力周旋之下,最后两方商定签订条约的地方,就是在叶城周围。所以谢清溪很是松了一口气。 以前她怀孕的时候,陆庭舟不再她还能安慰自己,他去保家卫国了。可如今他回来了,谢清溪就觉得自个这依赖别人的娇娇毛病又附身了。 不过她觉得女子怀孕可是个遭罪的事情,还不许人稍微软弱一点。 陆庭舟一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侧着身子,手捂在肚子上头。这几日他特地问了李良医关于女子怀孕睡觉抽筋的问题,李良医也说了,一是食补,二是稍微走动走动,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 作为新手爹爹,陆庭舟觉得自己的世界又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虽然谈判在即,可是他看的不是军报也不是内阁发来的折子,而是医书,妇科医书。 他以前还觉得自己是略通医术呢,可这会才发现,浩瀚的知识海洋中,他要写的还很少很少。不过他看医书的同时,还不忘给太后写信。 当然大致信息就是,我在外打仗,我媳妇怀孕了都没能照顾她。这个叶城虽然挺好的,但是风沙太大,吃的东西也不是很多。清溪吃什么吐什么,身边也没个可靠妥帖的人,所以希望母后能给我两个懂女子怀孕养胎的嬷嬷。 一封信还在路上呢,另一封信又寄出去了,内容是,听说皇兄又得了第十四子,我心里面特别的开心,如今我也即将有后了,日后母后再不用替我担忧了。只是清溪怀孕太过艰难,昨日突然想吃荔枝,只叶城此地从未有过荔枝,儿子心中实在有些难受。 如今谢清溪的书房已经被他暂时的征用,所以他寻常看书或者处理公务都是在溪园,除非有人来拜访,当然他愿意见的才会去前院见一见,至于他不愿意见的,就直接回了。 谢清溪给他端茶的时候,就见他在写信,随口问了一句,竟是给太后写的。 谢清溪略有些吃惊,他和太后的关系素来是不冷不淡,当然这也是他这方面的。要知道自打他们来了叶城之后,太后从宫里头赏赐的东西真是如流水一般,而她怀孕的消息传回去之后,太后直接派人送了几大车的补品。 “母后是不是想你了,”谢清溪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闻陆庭舟上战场这事,太后是不愿意的,但皇帝不知为何就同意了。后来太后差点要去太庙哭先皇,听说都到太庙门口了,才被皇上请了回去。 陆庭舟将纸提了起来,吹了吹,抬头道:“母亲想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清溪没好意思打击他,但还是瞥了一眼。 “你不是说想岳父和岳母了?”陆庭舟瞧了她一眼,又低头将手中的信纸仔细地折叠起来。 谢清溪有点不明白她想爹娘,和他给太后写信有什么关系?随后她突然道:“难不成你是想求太后让咱们回京城?” “求?”陆庭舟脸上出现一抹好笑的神情,随后嗤笑了一声道:“何必要求,大齐能大败鞑靼,以我的军功是理应回京受赏的。” 那谢清溪就奇怪了,既然不用求,他又怎么突然这么频繁地给太后写信。 “你不是时常说要有两手准备,如今我便是听媳妇你的意见,两手准备,”陆庭舟做了个双拳握紧的动作,这让谢清溪整个脑袋都嗡了一下。 说实话,自从陆庭舟回来得知她怀孕之后,她总觉得他有些神经过敏。有一次她听月白偷偷地跟她说,自打她抽筋的那晚后,陆庭舟每晚要起夜好几回。 他以前虽然也浅眠,但是和她一起睡之后,几乎是一夜到天亮的。 “我媳妇好不容易跟我提了回要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陆庭舟站起来,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随即在她的额头上浅浅一吻。 这一吻自然是迷醉的,只是他说的话,让谢清溪这等脸皮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她好像记得自己昨个才提,想在砌个泳池的。 至于前个,好像是提出想吃荔枝。 至于前前日,嗯,…… 恪王爷,您宠媳妇也不能这么没原则吧,谢清溪捂着脸想到。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汤圆元宵 > 第两百二十一章 “王妃娘娘, ”帐帘掀开, 月白端着热水进来了, 这赶了快一天的路了, 别说是王妃累了, 就连她们都累的不行。 谢清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如今才五个月而已, 还能忍受些。不过为了回京城,她就算是难受也忍得了了。一想到她娘、谢树元还有京城里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谢清溪整个人就犹如打了鸡血一样。 原本是要在叶城签订协议的, 两方也确实商谈了一个多月,鞑靼虽有余力可不足以抵抗大齐,如今也只是砧板上的肉, 任由大齐宰割。 不过陆庭舟也怕打压鞑靼太过, 会埋下祸根,所以除了让鞑靼每年要向大齐进贡之外, 特别将木图河以西的地方划出一道界限, 双方不得超过这个地区, 一旦有一方超过, 另一方可直接对其用兵。 结果鞑靼人提出要汉人放回他们的三公主, 可天知道他们三公主在何方啊。结果还真有人知道, 直接便指出三公主就在恪王殿下的府上。 陆庭舟算是个好性子的人,可就算是再好性子的,再和对方扯皮了一个多月之后, 怎么可能还对他们和颜悦色。如今一听说什么三公主就在自己的府上, 恨不能立即就拿了桌上的砚台兜头就砸过去。 自个府上统共有几个人他还能不知道,如今就他和谢清溪两夫妻,还有两个大舅子住着,就算再算上成是非,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 等等,陆庭舟突然又想起一个人。 他又立即派人去问三公主年岁几何,样貌如何时,待前去询问的人回来之后,就说了这位三公主乃是大汉最小的女儿。原本她流落到了大齐的地方,就有秘密派人寻她,如今她的亲哥哥被立为鞑靼人的皇太子,她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所以这回鞑靼人的使节团, 便想着要寻她回去。 谢清溪被人伺候着喝了一口水,好在这回她回京不仅身边有王府的良医,宫里头还派了两名懂妇科的太医,就为着侍奉她一个人。 在出发之前,陆庭舟就特别让人弄了架比一般马车要宽敞一半的马车,里头就是一张床一般的,上头铺的是又厚又软,不过因着这会是夏天,最上面还是铺了一张象牙席。 朱砂他她们就只能在马车前头弄个小凳子坐着,而且时时刻刻地不敢分心就看顾着谢清溪。 好在他们本就是随着大军走的,大军里头大部分人都是靠两条腿走路的,所以谢清溪的马车走的也不快,一天下来她也不觉得累。 她喝完了水就让人扶着自己在帐篷里头转悠转悠,虽然这时候腰酸腿涨的,可谢清溪还是不敢让自己就这么躺着,孕妇也得运动啊。 若是搁从前的话,谢清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可现在为了肚子里的这位小祖宗,她怎么都不敢大意了。 没一会,陆庭舟就掀了帘子进来。谢清溪看了一眼他身上里里外外好几层,脖子上的纽扣还扣得很是严实,知道他这个人骨子里就是这么个严禁的人,处处都恪守着皇家礼仪。 谢清溪还真觉得他这个恪亲王的名号,真的是太衬他了。 陆庭舟见她在走路,知道这是她的习惯,便关切地问道:“今个还适应吗?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一定要派人同我说,万不能自己忍着。” 虽说太医说过五个月身孕的话,远行是能够忍受的,可到底这在外不比在家里面。要不是为了让谢清溪回京待产,陆庭舟是真舍不得她这么奔波劳累的。所以他就特别担心谢清溪,会因为想回京而忍受身体上的不适。 谢清溪立即伸出右手,举起三根手指,娇娇地说道:“我发誓要是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就告诉你。”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温柔地笑道:“我就算是为了这个小祖宗,也不敢隐瞒的。” 陆庭舟这才满意的点头,就扶着她在帐篷里面踱步,说实话她怀孕之后身子本就沉,这时候走路跨出去的步子是又小又慢,可陆庭舟偏偏有心情陪着她一圈一圈地走。 待他扶着自己坐下的时候,谢清溪从袖中掏出帕子给陆庭舟擦了擦额头,好在他不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 “我六哥哥怎么样?”谢清溪有些担忧地问道。 鞑靼人要求大齐放回鞑靼的三公主,而条件则是他们将放回那些被鞑靼人掳走的大齐百姓,这个条件自然是相当的诱人,没人会不答应。若是三王子的话说不定还有留下的价值,可是一个公主而已,不过是个女娃。 小栓子被带走那天,连谢清溪都被惊动了。鞑靼使团中也有他们王室成员,是鞑靼人的七王子,一瞧见小栓子就说她确实是三公主。 本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偏偏小栓子死活不愿和他们离开,哭的异常地凄凉,最后甚至抱住谢清湛的腿不撒手,问他不是保证过永远不丢下自己的吗? 谢清溪去的时候,就看见谁都不敢上前,正中间就只有谢清湛和小栓子,而小栓子抱着他的小腿坐在地上哭的特别凄凉。 人都是有感情的,谢清湛不仅救了小栓子,还养着她,就算不知道她是什么劳什子公主,对她都跟对亲人一样好。这会送走她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再见她真的不愿和这帮人离开,就质问他们压根没安好心。 可鞑靼人安的什么心,大齐的官员都不想了解,他们就想同将这个三公主交给鞑靼人带走,再将大齐的子民救回来。 谢清溪还清楚地记得谢清湛红着眼睛对她说,我们大齐要救自己的子民,不靠军队不靠朝廷,居然要靠一个只有七岁的小丫头。 谢清溪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是谁又能否定这样的事实呢。 所以回程的路上,谢清溪一直叮嘱陆庭舟要看住谢清湛。好在有谢清骏在,他真的就跟定海神针一般,只要有他在,谢清溪就觉得她六哥不敢耍花样。 “你放心吧,清湛只是一时未想开而已,小栓子,”陆庭舟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了下随后便又换了一种说法:“三公主是鞑靼人,她应该回到自己的部落,草原才是她的家。” 谢清溪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确实才是最妥当的处置方式。她回到草原,将是受到万千宠爱的公主殿下,若是留在他们身边,只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儿而已。 至于她为何流落,又为何到了大齐的村子成为小栓子,只怕那又是一段并不为人知道的故事。 陆庭舟不愿她总是想这些事情,所以就转了个话题,说道:“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不准激动。” 谢清溪见他颇为凝重的模样,便乖乖地点头。 陆庭舟得了她的保证,这才轻声笑了下:“元宵怀孕了。” “啊,”谢清溪听完立即惊讶地叫了一声,立即边拉着他的手撒娇道:“我要去看元宵。” 元宵是谢清湛随军时候捡的一只狐狸,原本军中并不许养宠物的,只是陆庭舟见它和汤圆一样雪白的皮毛,就连模样瞧着都有些相似,所以就留了下来。 后来一直是陆庭舟亲自喂养它的,整个大营里头,就他养过狐狸,就连军医都不知怎么医治它。等它养好伤之后,就时时跟着陆庭舟。 他回叶城的时候,也一并把它带了回去。齐心这回并没有跟着他一块出征,所以领着人在门口等着他的时候,看见一只白狐狸从马车上跳下来,险些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而一开始汤圆大人显然对于这个同类很是感兴趣,天天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追来追去。只是这位狐狸小姐显然是有些傲娇,并不太搭理汤圆。谢清溪早就听陆庭舟说过,其实他也不是没给汤圆找过母狐狸的,可人家愣是眼睛朝上瞧都不瞧那些狐狸一眼。 所以这会它屁颠屁颠地跟在元宵后面,谢清溪很是感动了一把,还生出一副我家的汤圆大人终于要告别单身狗的慈母心肠。 结果人家元宵压根就不爱搭理她,所以这会听到这个消息,谢清溪比听到母猪会上树了还要惊讶。 “汤圆不会对元宵用强了吧?”谢清溪立即联想到这个,不过又想到汤圆大人那小骄傲的模样,以及元宵傲娇的性格。 谁养个宠物跟养孩子一样劳累的。 陆庭舟习惯地捏了下她的脸颊,便斥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说这样的傻话。” 谢清溪想了一下自己的年纪,十七岁的姑娘,还花朵一样的年纪呢,怎么就成了他嘴里多大的人了。这女人耍起小性子来真的谁都挡不住,所以最后陆庭舟只能带着媳妇去看望怀孕中的元宵。 好在此时天色已暗,汤圆有自己的小帐篷,满福和满贵两人惯是会照顾汤圆大人的,先前加了一个元宵倒也还好。可谁知这会元宵怀孕了,要不是满福看它的肚子鼓起来了,只怕两人还不知道呢。 这谁都没伺候过怀孕的母狐狸,所以赶紧去回了王爷。先前军中的军医已经被叫过来看过了,可是军医都是医人的,什么时候医治过狐狸啊,只能模棱两口地说几句。 谢清溪一进来,满福正在给汤圆和元宵喂肉,只是如今元宵怀孕了,性子有些暴躁,正朝着满福龇牙咧嘴的。 结果陆庭舟一进来,汤圆就看见他了,一扭头就跑了过来。如今陆庭舟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当初他知道自己要当爹了,除了高兴就是兴奋。可是知道汤圆要当爹了,怎么说呢,他心里头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错杂地很。 “汤圆,你也要当爹了,”陆庭舟蹲下身子摸着它的小脑袋,半晌才说:“好,真好。”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我的亲人 > 第两百一十二章 大齐军队大败胡人, 凯旋回归。 旌旗连绵, 铠甲粼粼, 京城百姓莫不夹道欢迎, 而为首的几位将军更是得到了百姓们莫大的鼓舞。此时街道两旁的店铺前早已经挤满了人, 而二楼这样有利的位置更是早被人包下了。 浮仙楼是大军必过之处, 因此二楼的包间都被人包走了。此时景王听着外头喧闹的动静, 只闷头喝酒,而一旁的成洙则是拎起酒壶,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次咱们的人虽说没能入使节团, 不过老五那边的人不是也没捞着什么好处,”成洙安慰他说道。 景王没抬头,只是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此时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闹, 一会就听见楼下有人喊道:“大军进城了, 进城了。” 因着这会要大齐军队大获全胜,所以皇帝要在内城门上接见大军, 说是接见其实也就是站在城楼上面说几句话。 文武百官早就在城楼前等着了, 所以这其中少了谁也是不知道的。 而此时并没有参加这一盛况的谢家父子, 则是你看着我看着你的。最后还是谢清懋忍不住说道:“父亲, 我一个人去接便是了。” 谢树元想了想, 还是没忍不住, “你妹妹舟车劳顿的,我自然是要亲来迎迎她。” 其实按着孝道,哪有女儿回家来, 父亲要到城门外来迎接的。可谢树元是想闺女了, 虽说就只有大半年没见着,可他怎么就觉得像是半辈子一样。所以一听说谢清溪这回也要回来了,他是真的高兴,恨不能数着日历上的日子过。 至于顺带着的谢清湛,谢树元看了一眼手上的马鞭子,他肯定不会打死这小子的。 谢清溪他们的车队并没有随着大军一起入城,而是落在了后面。所以陆庭舟和谢清骏两人身上都是有差事的,少不得皇帝要接见他们,因为就让谢清湛护着谢清溪在后面走。陆庭舟将王府侍卫全部留了下来,就是为了保护谢清溪。 不过他们也就是在京城外分离的,所以谢树元他们刚到城外数十里的地方,就和他们的马车遇上了。 谢清湛一身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锦衣,腰间玉色嵌银丝腰带,腰带正中央是一颗豆大绿色宝石,而腰间的一枚玉佩,在阳光之下折射出更加温润的色彩。 不过这等气势不凡的贵公子,在看见对面的人之后,就差没调头就跑了。 谢树元一瞧见他这满面春风的模样,立即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谢清湛。” 谢清懋一见谢清湛吓的脸都白了,心中虽对于他不声不响地离开京城有些不满,可到底心疼弟弟,忍不住开口说道:“爹,你别叫这么大声,当心吓着清溪儿。” 谢树元一听可不就是嘛,于是立即该用眼神瞪着谢清湛,要是他眼神能发射箭的话,谢清湛这会都成箭猪了。 此时谢清湛挥手让身后的马车都停下,而自个则是赶紧下马去见谢树元和谢清懋。不过依着他对他爹这个好面子脾性的了解,估计他爹应该不会在外面动手打儿子吧。 谢清懋则是身子微侧就站在谢清湛和谢树元两人的中间,生怕他爹一个冲动就打了谢清湛。来之前萧氏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看着点清湛,要不然你爹还真的说不定脾气一上来就抽他了。 所以这边谢清湛刚给他们请安了,谢清懋就立即岔开话题道:“爹,清溪的马车就在后面,咱们都大半年没瞧见她了,要不这会过去看看。” 谢树元听了他的话,这会也没功夫和小儿子生气,赶紧往后头走。王府的侍卫知道这两位都是王妃的娘家人,都没拦着,而朱砂此时正掀开帘子往外面瞧,一见谢树元过来了,立即兴奋地喊道:“小姐,咱们老爷过来了。” 谢清溪让旁边的月白给她看看衣裳和头发,今个她穿了一身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在旅途之中,所以只梳着简单的发髻,而发鬓上则是簪着一支白玉雕花簪,只是簪尾镶嵌了一口豆大的东珠,而她一抬手就听见叮玲的响声,是她手上带着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她就要起身让月白扶着自己出去,而朱砂则是有些为难地说道:“王妃您上下马车那般难。” “你糊涂,我爹来了,难不成你还让我在马车里面接见他,像话吗?”虽然知道朱砂也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谢清溪一听到她这个话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朱砂见她有些生气,便立即过来扶着她,待她弯着要到了出了马车门,正要踩着脚踏下来的时候。谢树元等人也到了跟前,谢树元早已经看见她了,到了近前再瞧见她这肚子,吓得立即便道:“我不过是过来瞧瞧你,你又何必下车来这般折腾。” “爹爹来了,我自然要下来给爹爹见礼,”说话间,谢清溪就下了马车,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谢树元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步。 谢清溪恭恭敬敬地给谢树元行了礼,瞧着谢树元是眼窝一热,登时心里暖的跟什么似得,很有老怀安慰的感觉。结果谢清溪刚行完礼,就苦着脸看着谢树元说道:“瞧见爹爹,我总算是有种回家的感觉。” 虽说只走了半年,这可大半年里头,谁的心里头都不好受。 谢清湛是慢慢习惯了她挺着个大肚子的模样,可谢家另外两个男人是怎么瞧都觉得不对劲。特别是谢清懋,他是有闺女的人,萧熙大肚子的模样他是见惯的,也不觉得奇怪。可等到谢清溪怀孕了,他真是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娘早让人在家备了吃食,就等着你回去呢,”谢树元本不是爱唠叨的人,可这会见着了女儿了,就跟无数的亲爹一样,开始念叨着:“你娘一听说你吃什么吐什么,就恨不能立即去叶城照顾你。好在你这会回来了,爹爹和娘都会好生照顾你的。” 谁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谢清湛瞧着他爹这幅样子,实在是想把说这句话的人拉出来揍一顿。其实对他爹来说,他们这三个儿子都是草,只有闺女才是宝吧。就像他大哥那样的人物,都没能从他爹那里听到这样的话。 等车到了谢府门口的时候,早已经等在门口的人,远远就瞧见了,不由有些着急地催促停在门口的车夫道:“你赶紧把这车往前头赶赶,王妃娘娘的马车要到门口了。” 这马车夫是武宁侯府家的车夫,平日里头都是到哪家别人不是客客气气地请他让让地的,这会一听他这话,坐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瞧了催他的门房,:“方才我们七少奶奶身边的嬷嬷吩咐了,咱们少奶奶待会就要出来了,所以我得在这候着。” “唉,我说你这人,怎得这么不识好歹,你可知道后头马车上坐的是谁吗?”门房的小厮立即边梗着脖子说道。 此时后面的谢树元见家门口堵着两辆马车,立即派人上前来问问怎么回事。 前头的这个车夫这会正和门房上的人斗气呢,反正他就是不让,后头不管是谁来了,反正都罚不到他身上,左右他是武宁侯府的奴才。 门房的小厮见来人催自己,吓得腿都哆嗦了,这会也不一味地和他横说,只哀道:“大哥,你赶紧让个道吧,这后面可是恪王妃的车驾,要不然待会三姑奶奶出来都不好说。” 这车夫也不是没见识的人,一听恪王妃的名字,心里头一惊。不过这些日子京城的贵族圈子里头早就传遍了,这位王爷在外头打了胜仗,又听说王妃娘娘怀有身孕,所以两口子一块回来了。 这位王爷出京不过才半年,这会就回来了,合着就让成王去就藩了。武安侯在京城不过是稍微显贵些的侯府而已,只是不同就不同在,前任武安侯是尚了汝宁大长公主的,如今大长公主依旧还在世,而且还是皇室里头辈分最高的公主。 要不是前头还有位更尊贵的德惠大长公主,这位汝宁大长公主就是皇室里头公主辈的第一人了。 这车夫是赶车的,平常就是送主子到各处去,因此消息比别个都要灵通些。这时早拿起鞭子准备将马车往前头赶了,谁知他鞭子刚拿起来往前吆喝,就见门里头出来一行人,都是女子,为首的是个丫鬟,一见他将马车往前赶,立即呵斥道:“七少奶奶这才刚出门,你准备把车往哪边赶啊?” 门房这小厮一见居然赶巧了,心里头差点撩起火泡。好在这会二门上的秦管事过来了,他是谢树元以前的小厮,后来年纪大了,就管着这处。 秦管事自然瞧见了那后面的车马,立即便恭敬地对来人说道:“三姑奶奶,后头是咱们大老爷和王妃娘娘的座驾,还劳驾你先上车。” 谢明雪朝后头瞧了一眼,就见为首是两个骑马的男子,她一眼就忍不住那是谢清懋和谢清湛,早就听说她要回来了,没想到到时赶巧了,就凑在了前头。 谢明雪比谢清溪早出嫁一年,嫁的是武安侯府三房的嫡长子,在武安侯府行七。武安侯府中一共就三房,还都是公主的嫡子,长子承袭武安侯的爵位,次子是大长公主亲自进宫求的太后,后来皇上赏赐的一个爵位。 至于这三子,也就是谢明雪的公公自然就不好再受封了。因此汝宁大长公主和武安侯都觉得愧对这个儿子,所以他们三房是整个府里头最有钱的,那银钱和赏赐是流水一般地往三房送。 谢明雪又是嫁得三房嫡长子,所以很是有脸面。当初谢清溪还没出嫁的时候,她算是整个谢家姑娘里头嫁得最好的,不仅是她就算是闵氏都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结果谢清溪被赐婚恪亲王,谢明雪瞬间觉得回谢府那洋洋得意的劲,简直就是打脸,让整个谢家的人都看了笑话,那些爱嚼舌根的丫鬟婆子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呢。 所以那一年里头,她都不太愿意回谢家。 好在谢清溪成婚没多久之后,谢清溪就跟着恪王爷去了叶城。谢明雪突然觉得,你虽然嫁了个王爷,可是只能在叶城那种地方吃沙子,登时心里头又平衡了。 这会再见着谢清溪,她这个心头百般纠结的,只觉得自个得意的地方又消失了。 所以秦管事只是请她上马车,这样的话听在她耳中,便觉得是这个管事在催着自己赶紧上车,好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 所以她朝着秦管事瞧了一眼,只冷冷道:“既是大伯同六妹妹回来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该过去见一见才是。” 谢明雪正要过去的时候,就见里面有个丫鬟过来,走到她跟前便福身恭敬道:“三姑奶奶,二太太请你回去呢。” 谢明雪不知闵氏为何又叫自个回去,但瞧了一眼后面那些人,还有谢清懋兄弟,一想到谢树元也在,知道自个前天是在谢清溪跟前讨不了任何好,一甩袖子就回去了。 这边马车往前挪了,谢清溪的马车才动,先前朱砂从前面的车帘偷偷地往外瞧,只看见门口有一群人,并不知是谁。待她下车的时候,就看了眼前面刚驶出去的马车,在谢清溪耳畔低声说了句:“王妃,是武宁侯府的马车。” 谢清溪自然是知道谢明雪嫁的就是武宁侯府的七爷,只是稍稍笑了一下。 待他们进了府里头,老太太的院子是头一个要去的,毕竟孝道为先。不过老太太这几个月一直身子不好,她到了门口,就见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在门口等着呢,一瞧见她就感动地说道:“老太太早说过了,您最是孝顺的。只是如今王妃有了身子,老太太这会又病着,所以老太太说了,待下回她身子骨好了,您再来瞧她也不迟。要不然这过了病气的,就不好了。” 谢树元知道老太太只是上了年纪而已,不过这会她既然免了,他就替谢清溪谢了老太太的恩典,带着她就回了萧氏的院子。 此时萧氏院子里头,珂姐儿因为年纪小,一听姑姑要回来了,就是一直往外头冲。萧熙好不容易才安抚她。而旁边许绎心看了眼旁边奶娘怀中的儿子,睁着乌黑圆溜的大眼睛,嘴里还不时吐出一个泡泡。 而萧氏则是一直抬头往前看,待门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自个就站了起来。 谢清溪知道自己会哭,可她没想到自己看见萧氏一眼就哭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欢天喜地 > 第两百一十三章 京城的八月正值炎热的时候, 谢清溪抱着萧氏就哭, 等哭的身上都出了汗这才停了下来。萧氏看着闺女这张小脸蛋, 按理说怀孕的女人谁不发福, 养得珠圆玉润的那才叫怀象好。 再看谢清溪, 原本就是巴掌大点的小脸, 如今还是巴掌大点, 不仅一点肉没长,连下巴都越发地尖了。 萧氏立即让拧了热帕子过来,让她敷在脸上。此时她哭得泪眼汪汪, 眼睛都红通通地了,看着格外地楚楚可怜。萧氏又让人扶着她进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一路上风尘仆仆的。 待她进去之后, 萧熙立即便道:“不是说都五个月了, 我看着她除了长肚子之外,其他地方怎么一点都没变啊?” “有些人的体质便是天生不长肉的, 就算再大补也只是让孩子得了而已, ”许绎心是学医的, 自然比萧熙要懂些。 萧熙一惊, 立即便说:“可这种岂不是对清溪的身子不好?” 许绎心见萧氏皱了眉头, 立即便宽慰道:“也并不是, 这只是人与人天生的区别而已,比如有些人只是喝水都会长胖,而有些人每天吃三碗饭都未必会发胖。” 这么一说倒是让她们稍微放心了一点。 萧氏这会已经让人去通知厨房, 将膳食摆上来, 这会刚好到了吃午膳的时候。谢清溪出来的时候,不仅衣衫换了,就连发髻都重新梳过。 “娘,”她依偎在萧氏身边,可怜巴巴地模样让萧氏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萧氏这样的性子惯是冷静自持的,可这会瞧着她这小脸瘦的,可偏偏还大着肚子,立即便道:“我先前就担心过,你和王爷到底都是头一回当爹娘,定是什么都不懂。如今看看你瘦的这般模样。” 谢清溪嘟着嘴巴楚楚可怜地点头,还撒娇道:“娘,你不知道我在叶城的时候,真是吃什么吐什么,连饭都吃不下。” “你看看,我一听就知肯定是这样的,”萧氏有些痛心的说道。 谢清溪也不是想让她娘真的担心,这会撒娇了,赶紧转移话题,说道:“我们迟哥儿还有珂珂呢,快让我抱一抱。” 此时谢玮珂正依在她娘亲的腿旁,一点点的小人儿正是会走会跑的时候,一听姑姑叫自己,谁知竟是害羞了起来。萧熙见她娇滴滴地往后躲,便笑着说道:“先前不是吵着闹着要姑姑的,赶紧去给姑姑瞧瞧,然后看看她可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谢清溪走的时候,珂珂对她还没什么印象呢,不过每回她娘亲给她穿衣裳的时候,就念叨着,这个是姑姑给的,那个也是姑姑送的。以至于小孩子脑海里头,就有了一个深刻的影响,我的衣裳首饰都是姑姑给的,我是姑姑养大的孩子。 萧熙要是知道她闺女脑袋里头想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肯定得气死咯。 谢清溪对着珂珂招了招手,小姑娘一见颠颠地就过去了。谢清溪低头看了珂珂,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粉嘟嘟的小脸别提多可爱了,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谢清溪立即便赞了一声:“我们珂珂如今长得可越来也像姑姑了?” 这头萧熙听了,立刻就笑了,呲哒她道:“我幸幸苦苦养的闺女倒是象你了。” “侄女象姑母,这是老话说的,”谢清溪得意地说道。 好在萧熙也不是真和她较劲,谢清溪如今身子重,抱不得孩子。所以丫鬟便将珂珂抱着坐在她边上,谢清溪见了便指着她脚上的小绣鞋说道:“不如将她鞋子脱了,让她上来玩。” 萧熙虽说自个当姑娘的时候,最是不喜这些规矩啊礼仪的,可等当了娘之后,倒是时时要求珂珂,再加上有谢清懋这个一本正经的人在,小姑娘虽然娇滴滴的,可礼仪是一点不差。 “谢谢姑姑,”待丫鬟给她脱了绣鞋让她在榻上坐着的时候,小丫头朝谢清溪瞧了一眼便说道。 “这乖巧的,真是跟我二哥哥一模一样,”谢清溪对她简直是喜欢的不得了。 萧熙这会是直接冲她瞪了一眼便说道:“合着你就是回来膈应我的吧?” “哪敢哪敢,”谢清溪冲她一抱拳,这举动直接逗乐在场所有人,就连一旁伺候着的丫鬟就垂着头低低地闷笑呢。 谢清溪见着谢连迟的时候,是真想抱着的,虽说这么大点婴儿眉眼都没长大,压根瞧不出长得象谁,可谢清溪怎么看都觉得他跟大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当然她也没见过谢清骏小时候的模样。 “娘,迟哥儿和大哥哥小时候长得象吗?”谢清溪缠着萧氏问道。 萧氏立即点头,亲自伸手接过他抱在怀里,笑着说道:“这孩子一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产房里头,瞧着那眉眼跟你大哥出生那会是一模一样。” 这女人凑在一块就爱说孩子的事情,待花厅摆好了席面,这才有人请她们出去呢。此时谢树元领着两个儿子也过来了,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谢清湛脸上可怜的表情。 他走到萧氏跟前就行礼,情真意切地说道:“儿子给娘亲请安了。” “你少给我惹点祸,我比什么都安心,”萧氏瞥了他一眼就怒道。 谢清湛知道他娘这会心里也有火,不过这会他都已经得罪了谢树元,刚被削了一顿,这会肯定得抱紧他娘的大腿,立即便苦着嗓子说道:“儿子自打出去之后,才真正明白,在家里娘对儿子照顾的那叫一个无微不至。都是儿子不懂事,让娘亲担忧了。” 谢清湛长得是真好看,如今又长了个子,站在萧氏面前那就是个俊俏郎朗的少年,这会真心实意地说这些甜蜜语的,就算再狠心的人都心软了。更何况萧氏对他一直是有些放纵的,并不比上头两个儿子管教的那般严厉。 “好了,你看看你黑的,”萧氏看着明显比离京之前黑瘦的儿子,还是心疼地说了。 谢树元一听就知道了,这小子这会又轻易过关了。 虽说是一家人,不过萧氏还是让人摆了两个圆桌,中间隔了一道屏风。萧氏领着她们往里面那张八仙桌走的时候,谢清湛看着被奶娘抱在怀中的珂珂,立即伸手便道:“珂姐儿,还认识六叔不?让六叔叔抱抱。” 小姑娘抿嘴害羞一笑,谢清懋瞧着觉得自家姑娘这是害羞了,正要让谢清湛别逗他闺女呢,谁知小姑娘就伸出两只嫩生生的小手:“六叔叔,抱抱。” “哎哟,不愧是咱们老谢家的姑娘,”谢清湛立即接过她,将她抱着坐了下来。 “想不想六叔叔啊,”谢清湛低头问小姑娘。 这姑娘虚岁也快三岁了,反正他爹写信到叶城的时候,很是得意地说过,这姑娘是谢家仅此与清溪的聪明小姑娘。 此时珂珂说话很是利索,点了点头就道:“想。” 因着谢清湛在家的时候,从书院回来总是喜欢给她带各种小玩意,所以珂珂对于六叔叔的印象很是深刻。 “六叔这会在叶城可是得了好东西,待会我偷偷的拿给你,你可不许说给别人,”谢清湛看着怀中肉乎乎的小丫头,便逗弄道。 珂珂认真地点头,谢清湛又叮嘱:“连你爹你娘也不能说,知道吗?” 因着珂珂是背对着谢清懋坐的,所以压根都没注意她爹就坐在她身后呢,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看得谢清湛笑得哟。 “小六,你别教坏我闺女了,”坐在屏风另一边的萧熙算是忍不住了。 此时谢清懋则是直接动手,把闺女从他怀中抱走,谢清懋低头看了眼她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便皱着眉头看着奶娘道:“姑娘年纪还小,每天带这样多的东西,也不累得慌。” 奶娘立即福身:“二爷教训地是。” 小姑娘见爹爹一手挑起自己的金锁,还以为谢清懋喜欢呢,就是扯着金锁就要往她爹手里放,嘴里还念叨着:“给爹爹,给爹爹。” 谢清懋看了谢清湛一眼,便不紧不慢地说:“方才六叔跟你说了什么?” 小姑娘这会被谢清懋抱在怀里,正好是背对着谢清湛的,所以她只能看见另一边坐着的谢树元。她伸手摸了摸头,小声地说道:“六叔叔说有好东西。” “还有呢?“谢清懋替她理了理头发,她头发养得特别好,并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枯黄的,头发一边梳着一个小啾啾,上面都还用银链子缠了一圈。 “六叔说不告诉爹爹和娘亲,”这姑娘一瞧见她爹了,真是什么话都往外头倒,完全忘记了方才还信誓旦旦地答应六叔来着。 谢清懋抬头睨了谢清湛一样,也没多得意,只是淡淡地一瞥,不过意思却清楚地很,小样,还想让我闺女跟着你一块瞒我,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亲闺女。 谢清湛登时有一种,果真是亲叔不如亲爹。 这边萧氏早就让人煨了汤,谢清溪瞧着这满桌子的菜看,就连青菜的眼色都翠绿欲滴,她瞧了竟是没了以前一看见膳食的恶心感。 “来,先吃点菜,我听你大哥说过,叶城是在西北,寻常连蔬菜都是极珍贵的,”萧氏止不住地念叨。 如今这样的年代,很少有人会长途旅行,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叶城其实蔬菜并不说是紧张,而是没有谢清溪惯吃的而已。 “你尝尝这个酸笋,酸爽可口,这样的天里头吃起来才是好,”萧氏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 谢清溪用碟子接过,赶紧便道:“娘,您自个吃,我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了丫鬟夹便是了。” “娘,这里是清溪自个的家,你就不要同她这么客气了,”许绎心立即笑道。 萧氏听了她说的话,反倒是笑得越发开心了。 至于这会城楼边上刚散了场,不少人都中了暑。陆庭舟今日穿的是王爷的朝服而非铠甲,因此虽也热,可到底能忍受。 他正准备回头找谢清骏,大军这会要出城回营去,皇上在宫中设宴款待这些将军。结果正掉着头呢,就见怀济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了,瞧见他立即便道:“奴才给王爷请安了。” 陆庭舟一见着他就明白,这是皇上要宣自己。他淡淡地抬了手,客气道:“怀公公不比这般客气。” “皇上让老奴过来请王爷过去呢,”果真如他所料想的这般。 陆庭舟点了点头,就跟着他往前头走。皇上这会已经从城楼下来了,就坐在皇撵之中。陆庭舟到了跟前,便立即请安,谁知却久久没听见皇上的叫起的声音。 待过了许久之后,才听到一个有些中气不足地声音说了声:“起来吧。” 陆庭舟没抬头打量皇帝,但是他知道皇帝此时一直在打量自己。而此时坐在皇撵之中的皇帝,面色复杂地看着他,过了会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母后得知你今日回来,早已经在宫中等着了,你随朕一块回宫去给母后请安吧。” 陆庭舟立即道:“微臣遵命。” 一声微臣,将他和皇兄之间的界限划得分明。在这一次,他也没再听到皇帝说,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这般客气的话。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来者不善 > 第两百一十四章 寿康宫中栽着一个桃花树, 那是恪王爷亲自在外头相看之后, 移了今年的。往年恪王爷在的时候, 只要他一来, 他身边的那只雪白胖狐狸就会跟着一块过来。那只胖狐狸廋的时候还会爬树, 噌噌噌地就窜上去了。 在树枝上头摇晃, 漫天飞舞的花瓣缤纷落下, 好些宫女太监就站在桃花树下头,生怕它从树上摔下来,如今想想那才叫好玩。 今年恪王爷不在了, 那只胖狐狸也不来了,宫里头的太监和宫女有时路过桃花树的时候,还忍不住朝那边瞧一眼呢。 太后正数着手上的那串沉香佛珠, 这是恪王爷特请了西藏的活佛给开光的, 如今太后最爱重的就是这串佛珠了。容嬷嬷和金嬷嬷两人在旁边伺候着,金嬷嬷瞧着太后数一颗佛珠就抬头朝外头看一眼。 “太后娘娘, 要不再让阎良去外头瞧瞧?”金嬷嬷恭敬地说道。 太后没说话, 就见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 是寿康宫负责通禀的, 一进来就跪在跟前喜气洋洋地说道:“回太后娘娘, 皇上和恪王爷到宫门口了。” 太后面露喜色, 立即便道:“竟是这么快就来了?” “可见是咱们王爷也念着您呢,这前头的事一忙完,就赶紧过来给您请安呢, ”金嬷嬷欢天喜地地说道。 太后脸色的悦色更甚, 显然是听进了金嬷嬷的奉承,连佛珠也不摸了,只等着皇帝和陆庭舟进来。 没一会皇帝就率先进来了,因着太后并没有坐在正厅,而是在旁边的捎间,待两人进去后,就看见太后歪着身子坐在榻上。 皇帝立即拱手笑道:“母后瞧瞧,儿臣这是把谁给您带回来了?” 皇帝口吻很是温和,带着一种一家人的亲密,太后朝他身后瞧,眼眶子就是一热,还没等陆庭舟跪下呢,就冲着他招手:“快过来给母后瞧瞧。” 陆庭舟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正撞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可片刻之后他脸上便扬起温和地笑意:“小六,去,让母后仔细瞧瞧你,免得母后心疼。” 陆庭舟点头,便走近了几步。太后这会仔细看了他,有些黑了,人也更消瘦了,原本温润如玉的人,这会添上了几分肃杀的气质。这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果真是不一样。太后瞧了心里头那叫一个心疼,是个娘的都不愿自己儿子上那吃人的地方。 “如今回来就好,你这回可是替大齐立功了,回来了就好好给你皇兄当差,”太后虽不问事,但对于战情也是了解的,知道陆庭舟率部打了不少的胜仗。 陆庭舟立即点头:“儿臣定不辜负母后的期望。” 太后又笑了笑,这眉宇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显得心情很是愉悦:“母后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可如今你替你皇兄办好了差事,母后也替你开心。” “好了,母后,君玄刚回来,咱们还是先用膳吧,”皇帝打断了太后的念叨。 太后瞧了皇帝一眼,见他脸色如常,立即便轻笑起来:“母后特别让御膳房弄了几样你和皇上都爱吃的。” 虽说在皇室里头,这吃食上的喜好是最不能为外人知的,不过太后到底是他们的亲娘,自然了解地很。 ********* 谢清溪这会回来带了不少东西,这会就让丫鬟给二房和三房的人都送了。闵氏这边是萧氏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来的,秋水她们得了恩赐早成了婚,如今在萧氏身边做管事媳妇,如今这秋字辈的大丫鬟的领头叫秋韵。 闵氏瞧着这送来的东西,光是看这锦盒都是十足的好东西。所以她这脸上是止不住地笑,立即温和道:“按理说,咱们应该去给王妃娘娘请安的。不过我想着王妃这刚刚到家,肯定是舟车劳顿的,再和我大嫂说些贴心话,我们再给王妃娘娘请安便是。” “二太太可别这么说,王妃娘娘说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有这等虚礼,”秋韵落落大方地说道。 闵氏又很是夸赞了谢清溪一顿,接着让身边的丫鬟送秋韵出去的时候,那大丫鬟给秋韵塞了一个荷包,秋韵伸手一摸,就摸出是个镯子。 谢明雯等秋韵走了,便笑呵呵过来要开了锦盒看看六姐到底送了什么好东西。谢明雪最是看不惯谢清溪,这会将一肚子的邪火全冲着谢明雯去了。她挑眉便没好气地教训:“不过就是几个破烂锦盒罢了,往常我往家里头送了那些好东西,你眼皮子怎么就那么浅,旁人给一丁点东西就把你收买了去?” 谢明雯也是家中嫡女,平日里也是千娇万宠的,何曾被这般教训过。她立即红了眼睛,冲着闵氏便带着哭腔道:“娘,你听听三姐姐说的这话,哪有亲姐姐这般说妹妹的。” 说着她就坐在榻上,抽出帕子就捂在眼上,她的奶嬷嬷赶紧上前哄她。闵氏见不过是旁人送了东西过来,就让这亲姐妹吵上了,正不烦恼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秋香色锦袍的小少年进来了。 少年一进来就看见谢明雯在哭,便立即上前问道:“七姐姐,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揍他。” 闵氏一见儿子也过来添乱,刚要伸手拉他,就见谢明雪扭头瞪着他便怒道:“是我骂了你七姐姐,你是不是也要打我?” 谢清霖只比谢明雯小两岁,却比谢明雪小五岁,所以自然是和谢明雯更亲厚些。再加上谢明雪在家当姑娘的时候比较骄纵,等出嫁之后,便处处拿出长姐的架势来管教他,所以谢清霖并不是十分喜欢谢明雪。 这会见谢明雪这般说话,立即气恼地嘟嚷:“三姐姐明明是出嫁的人了,还一天到晚回娘家。” 这话一说,别说是谢明雪就连闵氏都惊了。谢明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便怒道:“你说这些话都是谁叫你了,”见谢清霖没反映,她还又推了他一把。 闵氏虽也惊诧谢清霖对谢明雪说的话,可这会见儿子被女儿推了一把,立即又开始心疼起儿子来了。她赶紧拉过谢清霖,哄着他:“怎么能和你三姐说这样的话,你瞧瞧你先前闹着要那个笔洗,还不是你三姐姐给你买的。” 谢清霖有些僵硬地朝谢明雪看了一眼,他如今都九岁了,也是知事的年纪。自然知道这话说的极是伤人,所以说完他也是后悔万分。 谢明雯见清霖为了护着自己,竟是和三姐犟嘴,也很是害怕。闵氏瞧了这姐弟三人,心中有些无奈也只得对奶娘道:“你赶紧带着七姑娘下去洗个面,清霖你也去。” 待两人走后,谢明雪眼眶子渐渐红了,闵氏见她方才还质问谢清霖,这会就只能在心里头生闷气,也不由心疼起来,立即就安慰:“你又何必和你弟弟一般见识呢,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他是不懂事,这些话要不是有人在他跟前说,他能懂吗?”谢明雪带着哭腔说道。 闵氏默然,她心中也很是生气,虽说平时明雪管清霖有些严厉,可到底是姐弟。如今这有人要挑拨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闵氏是头一个不同意。 她好生哄了谢明雪,而谢明雪用帕子拭了拭泪,才说道:“方才我便要回去,母亲又何苦叫我回来。” “那头今个刚回来,你正好又撞上,要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岂不是让人说你不知礼数,”闵氏如今也知道大房势头盛,自个儿子如今才九岁,可真等着他长大,日后少不得要大房帮衬着,所以如今也不再和萧氏别苗头。 谢明雪心里知这个礼,可心里却别不过这个弯来,这会便忍不住说道:“平时大房显得多亲如一家,如今她回来了,怎么也不知把外头两个姐姐叫回来。” “哎哟,这话你就少说两句吧,明贞如今也怀上了,在家里头养胎呢。至于那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伯如今是管都不愿管她的,”闵氏见她还在这添乱,便忍不住说道。 谢明雪哼了一声,便小声道:“您现在是不知,明岚如今在安阳侯府可是极有脸面了,听说宫里头贤妃娘娘召见她婆婆,她婆婆连她大嫂都不带着,就带她进宫,说是得了贤妃娘娘的眼。” 闵氏因下头两个儿女年纪都还小,如今在外头走动并不频繁,因此反而没谢明雪消息灵通。先前还只听说明岚日子不好过,房里头嫡子还没瞧见影子呢,庶子庶女就好几个。 “便是再得了贤妃娘娘的眼又如何,你以为大房那位就是吃素的菩萨?想当年老太太那般宠江姨娘,她还不是将江家赶出京城去了。再说了,明岚这丫头我瞧着也是个心术不正的,当年江姨娘因着她的事被大老爷厌弃了,结果她连江姨娘临终都没去瞧一眼,”闵氏虽然瞧不上江姨娘,可是提起这事也觉得寒心。 你说这人连自个的亲娘都不认,还指望她有别的良心? 谢明雪却是不以为意,她压低声音说道:“可是我听我相公说,如今三皇子可是极受皇上重视,只怕日后这……” 闵氏没想到就连谢明雪居然也关心这储君之争,她立即就斥道:“你爹早就说过了,咱们家谁都不许沾这浑水。你祖父那样的人,都从来没提过这事,你是有几个胆子也敢往这个上面靠?” 谢明雪有些不服气,虽然大家表面上都不说,可皇上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好。说句不好听的,这储君之争估计也就这一两年就能尘埃落定了。如今大家都想争个从龙有功,虽说表面各个都不表态,可私底下谁能保证就完全没接触过。 谢明雪笑闵氏有些天真,祖父便是有心思,自然也不会和她说的。 ******** 陆庭舟从宫里头出来,就直奔着谢府来了。虽说恪王爷早就打扫妥当了,可是他答应过谢清溪,这会回来就让她在娘家住上两天。 当然这要真论起来,是有点不大合规矩。不过方才陆庭舟在宫里头已和太后稍微提了提,主要就是说谢清溪怀像不是很好,吃什么都不香,他便想着请岳母照顾她两日。毕竟亲生母亲照料总是比旁人精心点。 太后因着未来大孙子的份上,很是赞同。他临走的时候,太后还拉着他的手念叨,说她早已经请了大师算过一卦了,谢清溪这胎肯定是一举得男。 这大师连谢清溪肚子什么样都没瞧见呢,就能算出她生男孩还是女孩?陆庭舟对此自然很是怀疑,不过因太后也是一片好心,就没有反驳。 待他回了谢府,先是见了老丈人,又去给岳母请安,最后才被人领着去见了谢清溪。她还是住在她出嫁前的院子,这院子不仅宽敞而且周围景致也好,闵氏提了好几回说这院子空在这也不好,萧氏直接就说这是留给清溪回来住的。 所以谢清溪这会依旧占着这院子。 陆庭舟进来的时候,她刚洗完头发,月白正用香薰炉子给她烘头发。一见陆庭舟进来,便笑着招手问道:“这是从哪回来的?用过膳了吗?” “从母后宫中回来,”陆庭舟在她身边坐下,顺手便摸上她的肚子,问道:“今个这个小家伙可有乖?” “我今个吃了一小碗米饭呢,”谢清溪立即跟献宝一样地跟他说道。 陆庭舟一听也高兴,立即就问她还吃了什么,谢清溪连中午喝了什么汤都仔细和他说了。其实就连她自己都奇怪,一回了京城,往常那吃什么吐什么的毛病,就好像扔在了叶城没带回来一般。 “可见回京还是有用的,”陆庭舟满意地说道。 谢清溪也一脸惊喜,不过一会陆庭舟打量了她一番,有些商量地说道:“清溪,母后明日想宣你进宫。” 谢清溪调头看他,陆庭舟还以为她不愿呢,立即便说:“你若是不愿去,我便派人回了。” 太后娘娘的宣召都能想回绝就回绝,估计这大齐朝也就陆庭舟这独一份。 谢清溪立即便道:“我是做媳妇的,这回来了本就该去看望婆婆的。人家就算□□个月的肚子都照样外出呢,我肯定没事的。” 陆庭舟见她这善解人意的模样,忍不住搂着她的肩膀,直接在她额头浅啄了一口,赞道:“我媳妇如今真是越发地乖了。” 等谢清溪进宫之后才发现,这世上最巧妙的真的就是缘分。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宫中风波 > 第两百一十五章 谢清溪醒来的时候, 陆庭舟早已经不在了, 她迷糊着眼睛看着旁边的位置。自打她怀孕之后, 就一直睡在里面。她朝外头瞧了一眼, 浅蓝色帘帐早就清晨的光线挡在了外面。 她伸手挑开一条缝隙, 阳光一下子照在眼睛上, 她伸手挡了一下。外面的朱砂大概瞧见这边的动静, 赶紧过来轻声问道:“王妃可是想要起身了?” 谢清溪在帐子里面嗯了一声,朱砂便唤了月白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帐子勾起。谢清溪起身的时候, 朱砂和月白两人赶紧伸手扶她,直接就将谢清溪逗乐了,她笑道:“我真是没想到, 自个有一日竟是连起身都要旁人扶了。” “娘娘这会是身子重, 精心些才好,待小主子出来了, 可不就好了, ”月白立即说道。 等她换了衣裳的时候, 雪青就进来问今个早膳用什么, 谢清溪想了一会, 还没说话呢, 外头就进来一小丫鬟,笑着说道:“王妃娘娘,秋韵姐姐来了。” 秋韵进来的时候, 先是朝谢清溪福身行礼, 等起了身才说道:“太太一早就吩咐了厨房给娘娘做了瘦肉粥,还有煎包。这会厨子里头刚弄好,太太便打发奴婢来看看王妃娘娘起身没?” 谢清溪一听煎包两个字,口水险些都要流下来。这会她正坐在镜子前的锦凳上,丹墨在身后替她梳妆,因着今个要进宫见太后,所以并不能象往常那般简单地打扮。 朱砂将首饰盒子打开,谢清溪瞧着这上下五层的首饰匣子,一路上朱砂她们就生怕把这盒子磕着碰着了。她瞧着里头的一支赤金缠丝凤簪,那凤嘴上衔着一串粉色明珠,这白色珍珠是最常见的,而这粉色的却是珍品,一颗已是极好的,更别提这一串明珠了。 她今天是穿着银红衣裳,脸颊上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登时面若桃花,一张巴掌脸依旧美得惊人。 谢清溪到时胃口不错,喝了大半碗的粥,又吃了两个煎包。 秋韵一直在旁边候着,待她用完膳之后,便笑着说道:“太太说了,娘娘今个要入宫去,就不必去她院子里头请安,直接进宫便是。” 谢清溪点了点头,又让人好生赏赐了秋韵。 等到了宫门口,在门口略等了一会,没一会就见寿康宫的阎良亲自过来迎接。阎良一见着谢清溪,立即便客气地笑道:“奴才给王妃娘娘请安。” 谢清溪笑着点头,让他起身,不过她脸上这笑有些挂不住了。虽说这会不过才辰时,可是阳光已是有些晒。她本就是不耐热的人,如今又穿着厚实的礼服挺着大肚子,这心里头别提多憋屈了。 阎良在前头带路,请谢清溪过去。谢清溪往常也从神武门步行至寿康宫,可这会她怀有身孕,要真走过去,估摸着半个时辰吧。 阎良落后她半步,前头是寿康宫的宫女在领头,这会他偷偷抬头瞧了一眼,就见这位王妃秀眉微蹙,可神色却还是依旧没变,显然是在心中隐忍着呢。 谢清溪知道宫里头有规矩,命妇是不得乘坐轿子的,除非是皇上特准或是年过六十之人。 可这会她真是走了才几步,感觉整个人都热的要昏过去了。阎良一路都瞧着她呢,见她这脸上慢慢染上一层红霞,额头上一层薄汗,身边的丫鬟扶着她的手臂,生怕她昏倒一般。 阎良赶紧将身边的小太监叫了过来,而他耳边吩咐了几步,小太监一听也不敢耽误,得了令就往回小路小跑。 阎良瞧着谢清溪这走路实在是难,刚好从神武门进来没多久就能走到御花园边上。阎良生怕这位主子有个意外,便立即上前笑着说道:“王妃娘娘只怕是走累了,要不咱们到前头的凉亭略歇一会,这日头可烈着呢。” 谢清溪对他这个提议自然是觉得不错,不过又想着太后这会正在宫里头等着她。她面色难色说道:“可母后如今还在宫里等着?” 阎良这会才说道:“方才是奴才想的不周全,来接王妃娘娘的时候,就该让人派定软轿过来。娘娘如今身子重,这般走过去,只怕是身子乏累吃不消。” 谢清溪一听居然有轿子坐,心里有立即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却依旧假装矜持地笑了下:“即是这样,便劳烦公公前头带路。” 阎良赶紧在前头带着路,这御花园里头的亭台楼阁最是多。阎良特选了一处靠水的亭子,这会坐在水边也凉快些。 谢清溪坐在亭子里头,身后的朱砂赶紧将随身带着的团扇拿出来,站在她背后替她扇风。一时间,凉风阵阵,她坐在亭子之中,看着旁边碧波荡漾,这池中种着不少莲花,而水里头好像养了不少锦鲤,红色的、金色的还有红白相间的,有些躲在莲叶底下,有些则是低头就能看见。 谢清溪这会歇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散了,方才心中的烦躁也被这清风一点点吹拂。 御花园的景致本就是天下绝有的,这会因着夏天燥热,所以来逛园子的人并不多。可这虽说是不多吧,但也有人,而且还让谢清溪碰上。 这边林雪柔让人抱着十四皇子一块出来逛逛花园,她住在重华宫,做的撵驾过来,自然是一点都不热。她在前头走着,身后的奶娘抱着十四皇子,只是这天气有些热,十四皇子只穿着一层薄薄的衣裳。 这会林贵妃身边的红绫便笑着指着前头,说道:“娘娘,穿过这个游廊前头就有一片池子,旁边有一处凉亭,不如去那边坐坐吧。先前朝鲜进贡了一对丹顶鹤,听说就养在这池子周围呢。” 林雪柔一听便是点头,骄矜地扶着红绫的手往那头去。 由俭入奢易,如今林雪柔算是彻底习惯了宫中的生活,身边光是伺候的宫女太监便有数十人,往来更是说不尽的奉承和好话,这样的日子让林雪柔迷恋也深深地迷醉着。 一行人走到亭子的时候,就见红绫一抬头瞧见那边,呀了一声才轻声说道:“那亭子里头好似有人?” 林雪柔定睛一瞧,果真是好几人在亭子里面,不过周围站着的都是宫女太监,坐在中间石桌旁的才是主子吧。 “就算是有人,也是后宫姐妹,咱们过去说说话也是好的,”林雪柔轻笑了一声,扶着红绫就往亭子里头去了。 这会阎良正朝着对面瞧,按说这轿子也该到了,怎么这会还不来。他站在亭子外头的台阶下,抬头小心觑了谢清溪一眼,见她神色没有丝毫不耐,这才稍稍放心。结果对面的小太监则是一直朝他使眼色,阎良瞪了他一眼,小太监才轻声说道:“公公,后面来人了。” 阎良回头一瞧,这会来人已离得极近,所以他一眼就瞧见对面是何人。只是待林雪柔到了跟前,阎良才不紧不慢地躬身说道:“给林贵妃请安,娘娘万福。” 林雪柔瞧了一眼阎良也并不叫起,又抬头朝凉亭看了眼,只是凉亭中的人此时正偏着头,朝后面的水池子瞧,所以她也没看见正脸。 她知道这个阎良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先前十四皇子出生的时候,就是他来赏赐了一回东西。可是听她宫中的总管说,这阎良连赏赐的红封都没要。 “阎公公这会不在太后跟前伺候,怎么有心思在来御花园闲逛,”林雪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掐着腔调不紧不慢地说道。 阎良在宫里头少说也有三十年了,跟在太后身边就有二十年了,那是心腹中的心腹。就连皇帝瞧见他都是笑眯眯地问话,可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阎良见着皇上都未必会头疼,可见着这位林贵妃却觉得很是麻烦。 阎良回道:“回娘娘话,奴才得了太后娘娘的吩咐,到宫门口接王妃娘娘去寿康宫。” 王妃娘娘,林雪柔没好意思问是哪位王妃,她进宫没多久,又不象成贤妃那般是在京城长大的,对这皇室宗亲都很是熟悉。她对陆氏这些大长公主、长公主还有王妃认识地不多,先前还差点闹出笑话来呢。 此时谢清溪正转过头,就瞧见亭子底下站着的人。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位是何方菩萨了。 而林雪柔恰好也抬头朝亭子里看,两人四目相对,得,又是熟人见面。 林雪柔抬脚上了台阶,阎良只得着急地看了一眼,毕竟这是御花园的凉亭,他一个做奴才的,哪敢拦着贵妃娘娘不让她上去。 谢清溪待林雪柔进了亭子,才起身向她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吧,”林雪柔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这才缓缓说道。 谢清溪也不想和她客气,又重新坐了下来。而林雪柔则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后头的小宫女赶紧上前将锦垫放在石凳上,她这才坐了上去。 谢清溪看了人家的做派,只觉得很是好笑,但也是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罢了,并没出声。 反倒是林雪柔瞧着她,又看了看她的肚子,轻声道:“先前便听说你怀孕了,我当时身子也重,便没精力另赏赐你些东西。好在如今你也回来了,咱们是亲戚,往后可要常来常往。” 谢清溪见这位林表姑如今说话很是有些条理,就抿嘴一笑,可见这皇宫确实是让人成长。只不过这位林表姑如今都三十几岁了,也不知道她这后天成长的战斗力能不能扛得住这些宫里头成精的女人。 这会正说话呢,就听后面传来浅浅的婴儿哭声,谢清溪这才抬头看见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孩子,哭的声音跟小猫儿似得,瞧着似乎是不大康健。 “今个我瞧着外头天气不错,便带着十四皇子出来逛逛,正巧就碰上你了,说来你们还是表姐弟呢,”林雪柔轻笑说道。 谢清溪立即正色道:“十四皇子是皇上亲子,那便是我家王爷的侄子,说来以后他也得交我一声六婶呢。” 林雪柔面色一僵,显是忘记爹那头的关系了。好在这会身边没别的人,要不然这传出去又是一桩笑话。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正慌乱地过去,显然是原本想朝这头来,结果一过来就瞧着这里全是人,又躲了回去。阎良朝那头瞧了一眼,还没说话呢,就听对面站着的重华宫太监总管孙方尖着嗓子嚷道:“这前方是哪儿的宫人,见着贵妃娘娘在此处,岂有躲回去的道理。” 他这么一说,就连谢清溪都抬头朝着对面瞧了一眼,只模糊瞧见两个青色身影。 此时林雪柔缓缓朝那边瞧了一眼,有些不悦道:“去,你瞧瞧,是哪宫的奴才,竟是这般不知规矩。” 谢清溪听她张口闭口便是规矩二字,心里头更觉得好笑,她若是真是守规矩的人,只怕早该抹脖子去了。 孙方就是靠着奉承林雪柔才能爬到如今这位置,所以林雪柔一发话,他就窜了出去,身后几个太监也跟着一块过去了。等把人提溜过来后,孙方便跟惊了魂一般,三步两步上了台阶,跪在凉亭外头面,惊错地说道:“贵妃娘娘,那两个宫女竟弄死了朝鲜进宫上来的丹顶鹤。” 此时两个宫女就被压着跪在台阶之下,而旁边则是一只早已僵硬的丹顶鹤。听了这话,林雪柔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扶着红绫的手就从台阶下去,她站在台阶最后一层,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宫女,那丹顶鹤也不知死了多久,这会都僵硬了。 “好大的狗胆,这丹顶鹤乃是朝鲜进贡的贡品,你们竟也干弄死了,如今你们两的小命都不够填补的,”林雪柔很是恼火地斥责她们。 “贵妃娘娘,丹顶鹤并非我们弄死的,我们只是瞧见它躺在那边,就过去瞧瞧,谁承想竟是死了,奴婢们冤枉啊,”这这两个宫女一听她的话,便立即喊冤, 毕竟这可不仅仅是一只丹顶鹤,人家还是贡品。 此时红绫突然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只见她整张脸都绽放出光芒。只听她立即就怒道:“原来你们是贤妃宫中的宫女,今个我便要问问贤妃娘娘,为何不好生约束宫中宫女,竟是让你们弄死了这样珍贵的丹顶鹤。” 如今这后宫是她和成贤妃掌管,不过她虽居于贵妃之位,但成贤妃在宫中浸淫多年,又理惯了这些宫务,再加上上头还有位太后娘娘,所以宫人惧怕成贤妃倒是甚于她。 这会她抓住了成贤妃的把柄,自然是一点都不松手。 谢清溪原以为只是小事,如今一听涉及到贡品之事,便知道这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她朝着对面又看了一遍,这轿子竟是还不来。 此时红绫上来了,她对着谢清溪客气说道:“王妃,贵妃娘娘请你下去呢。” 谢清溪不愿淌宫里的浑水,索性就下去,就算轿子不来她腿走都要去寿康宫。待她扶着朱砂的手臂,缓缓地下了台阶之后,就听贵妃指着两个宫女说道:“这宫里头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少不得要请你跟我去成贤妃宫中走一趟,以免这两个宫女死不承认。” 谢清溪瞧了她一眼,便淡淡道:“想来娘娘也是知道的,我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只怕是去不了贤妃娘娘宫中。” “你到底是个人证,”林雪柔不客气说道。 谢清溪也不怕得罪她,只又说:“那只怕不行,我还要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林雪柔也不好硬押着她去贤妃宫里,而此时就见几个太监正抬着一顶轿子过来,阎良一见立即便松了一口气。待那轿子到了跟前,阎良立即呵斥那跟着轿子的小太监说道:“怎得这么久?” “小的方才带着轿子回去结果没见着王妃,所以围着这园子找了好久,”小太监立即委屈地说道。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阎良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脑瓜蹦,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会的气氛。 谢清溪见轿子来了,就扶着朱砂的手就要过去,却被林雪柔叫住,她有些不悦地说道:“此事事关贡品,你还是同我去一趟贤妃宫中。” 她又看了一眼那轿子,如今她也是懂得宫里的这些规矩,不是说命妇要六十以上才能坐轿的? “我就在太后宫中,难不成娘娘还怕我跑了不成?”谢清溪说完就是一福身,告退而去。 林雪柔咬牙看着离去的谢清溪,冷冷地对身边的红绫道:“咱们先去贤妃宫中,待会直接将此事闹到太后跟前,我瞧瞧她们还想怎么开脱。”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致命赏赐 > 第两百一十六章 待谢清溪到了寿康宫, 金嬷嬷就在宫门口等着。两刻钟前就说人到了神武门口, 结果这会竟是还没回来。所以太后娘娘心里着急, 她就自请到门口来等着了。 如今远远地瞧着轿子过来, 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待轿子在宫门口处停下后, 金嬷嬷便立即上前几步, 而朱砂则在一旁扶着谢清溪下来。 金嬷嬷打眼一瞧这肚子, 确实是大了,不过三月份传来好消息说是怀了两月,如今这会都八月份了, 这可不就是七个多月的肚子了。金嬷嬷也是见过宫里那些娘娘怀胎的,可是象她这般大的肚子,倒是少见, 难怪这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 先前金嬷嬷还想着恪王妃是不是趁着怀孕, 故意在太后娘娘面前拿乔,如今想想可真是小人之心了。 金嬷嬷立即也上前扶着她另一只手, 小心翼翼道:“王妃娘娘可是小心了。” “谢谢金嬷嬷, ”谢清溪对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自然是客气的。 金嬷嬷立即讪笑道:“娘娘这般说, 岂不是折煞老奴了。娘娘如今身子重, 老奴扶着您也是应该的。” 太后虽说不至于等的不耐烦, 但还是不时地朝外面瞧。不过也难怪她这么着急, 想当年皇帝象陆庭舟这般大的时候,都有好些个孩子了。如今陆庭舟这般大年纪,这才得了头一个孩儿, 她能不着急嘛。 小宫女进来通报恪王妃到门口了, 太后这才露出些许笑意。太后是住在寿康宫的正殿,而皇上知太后素来宽敞,所以东西偏殿也没让太妃住进来。谢清溪倒是住过寿康宫的东配殿,那会她刚被赐婚给陆庭舟,太后觉得很有必要教导她这个媳妇礼仪和规矩,因此召她进宫待了一段时日。 那会她连饭都吃不饱,还靠着陆庭舟来看她,给她带着小零嘴。你说这婆婆,谢清溪能不怵吗? 此时谢清溪到了东次间,就看见太后坐在大叶紫檀七屏风式罗汉床上,她到了跟前就要给太后跪下请安。太后一瞧她这肚子,立即便道:“你身子都这般重了,就不要拘束这些俗礼。” 谢清溪不敢托大,还是深深地弯腰行礼,不过她这会感觉自己弯腰就能起不来了。幸亏旁边的金嬷嬷一直实托着她。 太后没干让她坐在罗汉床上,把她扭着个身子坐着不舒服,干脆让人搬了一把大叶紫檀的高脚椅子来,她坐在上头反倒是舒服些。 这会太后仔细打量了她的脸,见她脸色还算红润,只是这脸颊太痩,还是一把巴掌大的瓜子脸,漂亮是漂亮地惊人,可这会她看着也吓人啊。太后这辈子没见过百八十个怀孕的,也见过几十个了。 以前先皇后宫的那些女人,后来她儿子后宫的那些女人,然后又是孙子后院的女人,还有那些公主、命妇,这大肚婆不知见过多少。可也没瞧见一个象她这样,怀孕都快八个月了,一张小脸还跟没怀那会一样痩,就连孕妇常见的浮肿都没有。 于是太后就忧心了,立即问道:“平日里头用饭可用的香,你瞧瞧你瘦得这般模样,”太后又是叹了一口气:“这吃下去的东西都被肚子的孩子拿去了,反倒你自个是一点斤两没长,到了生产的时候对你不好。” 谢清溪愣了一下,有些晃不过神,太后娘娘这会是担心她呢? 她心里头还挺高兴的,毕竟太后这是头一回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虽说她知道太后和陆庭舟母子之间有心结,可陆庭舟不还照旧为了太后,特地派人去西藏求了活佛开光佛珠。 “说来也奇怪,在叶城的时候吃什么都吐,昨个回来就吃了一大碗的米饭,”谢清溪立即笑着说道。 太后一听也是觉得奇了,不过随后又想了一下又说道:“你到底是没去过叶城那样的地方,再加上怀孕,难免口味变了。身边再没个妥帖的人伺候膳食,难免会这样。” “儿媳不孝,倒是让母后一直担心了,”谢清溪很是乖巧地对太后说道。 太后见她说话甜甜柔柔,人也乖巧地很,遭了这样的大罪也没抱怨一句,自然对她也很是喜欢。再加上这未出世的孩子,太后恨不能将她当成个宝贝供着。 “这钱嬷嬷是有了庭舟那会就跟在我身边的,她最是会料理孕妇的膳食,你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同她吩咐就是,”太后指了指钱嬷嬷。 谢清溪见太后对自己这么关心吧,很是感动,可这会见她给自己指派一个嬷嬷,又很是难受,听说宫里的嬷嬷都很有一套。先前她在容嬷嬷手里头,虽说没被打被骂,可是那滋味她是真不愿再来一回。 “今个你就在哀家宫里用膳,待君玄前头没事了,让他也一块过来。等用完膳了,就让他带你回去,”太后和蔼可亲地说道。 要说这人吧,还真是抖s的,先前太后对她冷冷淡淡的,她很是习惯,这会对她嘘寒问暖了,她总觉得人家有阴谋在。 太后见她有些乏累了,就让她去后头休息会。谢清溪正要起身谢恩的时候,负责通传的宫女这会又进来了,“太后娘娘,林贵妃和成贤妃二位娘娘如今在殿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太后微蹙着眉头,脸上闪过几分不悦。不过最后却还是点头道:“让她们都进来吧。” 虽说林贵妃和成贤妃二人只带了各自贴身的宫女进来,不过此时整个梢间一下子热闹起来。 二人给太后请安之后,林贵妃抢先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妾今个不得已来打扰,只因咱们宫里出了件大事。” 成贤妃朝她看了一眼,虽说竭力克制,但那眼底的轻蔑还是流露了出来。先前老三还说要和这女人联盟,如今她可是踩到自个的头上来了。 太后从来都不喜欢这个林贵妃,她简直就是皇帝的污点,可偏偏皇帝如今还就爱宠着她,就跟疯魔了一般。所以太后也并不好太拂逆皇帝的意思,只是这林雪柔偏偏要到她跟前来。 “这后宫之中最是规矩仪态,你们都是后宫掌管宫权的人,遇事便毛毛躁躁大惊小怪地,成何体统,”太后有些不悦道。 虽然太后用了你们这两个字,不过成贤妃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太后娘娘在说谁,显然是一听便知的。 林雪柔本身皮子就白皙,这会被太后这么一说,一张脸都烧红了,偏偏她还不能反驳。 等两人都不说话了,太后才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会林雪柔反倒是不抢话了,倒是成贤妃瞥了她一眼,讥诮地说道:“贵妃娘娘,方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找太后娘娘做主的?如今在太后娘娘跟前,贵妃便有说就说什么吧。” 太后也听出成贤妃这讽刺的意思,可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瞧着林贵妃便问道:“说吧,你这大事是个什么大事?” “回太后,方才臣妾去御花园散步,竟是撞见有两个宫女弄死了一只丹顶鹤,结果臣妾训斥她们,她们还犟嘴反驳,”林贵妃逮着机会,便在太后面前给成贤妃上眼药,她只等着太后问这两个宫女是哪个宫中的。 谁知太后瞥了她一眼,隐隐有些怒道:“不过就是死了只丹顶鹤而已,也值得你们这般大张旗鼓地闹到哀家跟前来。若真是那两个宫女害的,只管将人送到慎刑司去,按着宫里的规矩办便是。” 林雪柔见太后一点不在意,眼底闪过一丝不甘,赶紧又说道:“回娘娘,这丹顶鹤可是朝鲜进贡的贡品,平日就养在御花园的池子里头。臣妾方才派人去问了,照顾它们的小太监今个早晨还瞧见它们在池边来着,结果过了一刻钟就不见人了。后来就是臣妾瞧见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宫女拿着这丹顶鹤的尸身呢。” 太后一听这竟是贡品,而且还是朝鲜送来的,这要是什么地方送来的倒也好办。可这是附属国进贡上来的东西,损坏贡品可是要判刑的,情节严重的就是死罪。所以太后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臣妾让太医来检查了,这只丹顶鹤是被毒死的,”林雪柔语中微微露出些得意,先前她还没想到这处,还幸亏红绫给出的主意,说是验验这丹顶鹤到底怎么死的。 要真是普通的弄死了,顶多就是这两个宫女没了性命,可要是其他的死法,例如毒死的,那她们可就真的抓住成贤妃的把柄了。 这会还真的被她们撞上了,太医信誓旦旦地说了,这只丹顶鹤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是什么□□?”太后一听这话便立即紧张了起来。 不过她瞥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的谢清溪,立即便道:“金嬷嬷,你先扶王妃到后殿去歇息会。” 谢清溪立即起身告退,等她出了殿门,这才轻吐了一口气,只是她吐气的动作大概大了些,惹得金嬷嬷立即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坐着太久,累着了?” 谢清溪有些无力地说道:“大概是吧。” 待进了后殿,朱砂扶着谢清溪在榻上歪着,金嬷嬷立即出去唤了宫女。谢清溪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方才她虽说是隔着衣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但还是疼出了一头冷汗,感觉先是身上一丁点动静都能连接到敏感的肚子上。 不过她也算是有了借口出来,要不然真的听到什么皇宫秘辛,那还了得。她对于这些能杀人的秘密,是一丁点都不感兴趣。 反正也不知前头怎么说,谢清溪歪着歪着,自个就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伟岸宽阔的背就堵在眼前,她叫了一声,陆庭舟立即回头,见她醒了,便过来扶着她起身。他一手放在她脖子后侧,一手放在腰腹后侧,双手用劲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了起来。 说实话,朱砂她们也时常将她从榻上扶起来,可她最喜欢还是陆庭舟扶自己,宽厚的胸膛,有力的双臂。 她在他身边坐好后,便拉着他笑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见你睡的香,就让你多歇息会,”陆庭舟顺手给她理了理鬓发吗,此时谢清溪朝旁边看了一眼,这后殿里头还摆了一个落地座钟,她瞧着上面钟表的指向,立即就吃惊地问道:“这会都三点了?” 陆庭舟也朝那座钟看了一眼,点头说道:“你今个走了那样远的路,又陪着母后说了那么多久的话,是真的累了。” 谢清溪真是欲哭无泪,她居然一觉睡过去了。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陆庭舟,生怕太后觉得她是个懒媳妇,还好陆庭舟居然看懂她的意思,立即捏了捏她的脸颊,开心告诉她:“我方才陪母后用膳的时候,她不知有多心疼你呢。说你孝顺,还有你这会辛苦了。” “真的?”谢清溪略表示狐疑。 谁知陆庭舟伸出右手,三只合并朝天一竖笑道:“我保证真的。” 他们说这话,钱嬷嬷就过来了,太后已派她来了两回。这会见她起身了,立即便让膳房准备的吃食端了上来。 谢清溪吃完饭,这才去前头跟太后请安。不过太后这会看着她是真的心疼,只说道:“待你生产前就不要再进宫了,这跑来跑去,没得累着你了。好生在家里头养着,给母后生个乖孙子。” 太后想了下,又补充道:“乖孙女也行。” 谢清溪登时惊讶了,要知道这个年代,虽说在大户人家姑娘也精贵,可哪家婆婆不是盼着媳妇第一胎生个儿子啊。所以谢清溪登时眉开眼笑,谢恩的时候更是嘴甜的跟吃了蜜般。 太后又赏赐了好些东西给他们,这才让他们出宫去。 待回了谢家的时候,外面已被晚霞染上一抹火烧色。下车的时候,谢家门房的小厮一见这样多的东西,管事立即便问搬到哪去? 谢清溪听了便吩咐他们搬到自个院子去,这可是太后赏赐的东西,就先放在她院子里。待回了王府之后,再收进库房里头好生藏着。 这些有大补的药材,还有首饰、赏玩的物件以及各色瓷器,反正都是应有尽有的东西。 陆庭舟陪着她一块回去,等回了院子在榻上坐下后,她总算是歇了一口气。外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显然是朱砂吩咐她们将太后赏赐的东西放好。 结果她正闭目的时候,就听见咣当好几声,象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朱砂有些气急败坏地声音:“你们将这些瓷器都摆好了,可别让汤圆碰着。” 陆庭舟见外面实在是吵闹,便亲自去逮汤圆这个捣蛋鬼。 可他刚出去,就见汤圆一跃而起,就是跳到椅子上,冲着桌子上摆着的一个锦盒龇牙咧嘴。朱砂见他出来了,立即便有些无奈地道:“还请王爷把汤圆大人抱进去,奴婢们正在收拾宫里赏赐的东西。” 汤圆见陆庭舟出来了,对着地上的瓷器碎片就是做出龇牙咧嘴状,接着又转头盯着桌子上还放着的锦盒。 陆庭舟立即问道:“这些是什么?” “太后娘娘赏赐的瓷器,是一整套膳食用具,是内造的,这质地和花色可是顶顶好的,”朱砂是谢清溪身边的大丫鬟,看多了这些好东西,自然也认得这套瓷器的精贵。 陆庭舟冷声道:“都别动,碎片也放着。” 经他这么一呵斥,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小丫鬟也不敢动弹了。陆庭舟将桌子上完好的锦盒打开,将其中一只小碗拿了出来,置于鼻下轻轻闻了一下。 他自然是闻不出什么,待他将小碗放在汤圆鼻下的时候,它挥爪就将小碗打落。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谁在害人 >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朱砂看着面前在桌子上滚了几圈, 终于还是滚到地上摔碎的小碗, 连眼泪差点都落下来了, :“王爷, 这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的。” 这可都是太后娘娘赏赐的, 而且还都是贡品。今个朱砂刚在宫里瞧见了一幕, 由贡品引起的血案, 如今她守护贡品不利,这,这…… 谁知陆庭舟竟是继续将锦盒之中的瓷盘拿出, 又是凑到了汤圆鼻子下让它闻,谁知汤圆又要抬爪子挥掉盘子。好在这会陆庭舟手快地将盘子拿开,这才没让它又摔了一个。 “这可是贡品, ”陆庭舟伸出一手按着它的脑袋, 嗤笑道:“可不能再摔了。” 汤圆平时还很听话,可今个却很是急躁, 见着那盘子就在不远处, 拼命地想往这边拱, 可脑袋却被陆庭舟的手一直压住。 朱砂看着这一幕, 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随后陆庭舟就将手中的瓷盘重新放回锦盒之中, 指着锦盒便道:“你叫齐心过来, 让他把这锦盒搬走,还有地上这些碎片也不要扔掉,一并让他搬走。” 朱砂立即点头, 她以为陆庭舟这是给汤圆善后呢。 陆庭舟双手抱着汤圆, 就将它带进了内室中,此时谢清溪已经歪在榻上,看着汤圆便止不住地笑,问道:“汤圆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要当爹了,所以特别地兴奋啊,”谢清溪立即猜测,狐狸的生产周期最长也就两个月而已。如今元宵只怕就要生了,所以谢清溪觉得汤圆这么闹腾,是不是也紧张了啊。 陆庭舟坐了下来,随手拿过一只锦垫过来,命令汤圆道:“趴在上面不许动了。” 汤圆这就趴上去乖乖不动了,说实话谢清溪知道陆庭舟养汤圆那叫一个精心,不过他训它的时候也一点也不手软,所以汤圆也很听话,让它趴着就绝对不会站着。 “它每个月都要这么闹腾两日,”陆庭舟避重就轻地说道。 这回答倒是让谢清溪一下子想到大姨夫的问题,难不成连狐狸每个月都要来两回?谢清溪隔着小炕桌,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好了,别这么大气性了,你乖点。” 汤圆此时趴在锦垫上,脑袋放在两只前腿上,眼神可是楚楚可怜。 “它摔了什么东西,竟是这么乖?”谢清溪一瞧它这个模样,立即便猜测它肯定是闯了祸,这才这般乖巧的。 “没什么,只是摔了几个碗,”陆庭舟不在意地说道。 谢清溪也没在意,刚准备替汤圆说说情,突然又想起便问道:“是不是太后娘娘赏赐我的那套瓷器?” 陆庭舟还是一脸没在意,但也点了点头。 谢清溪险些要昏倒过去,她朝着外面瞧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那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我还打算回去就用上的呢。” 陆庭舟瞳孔一收,瞬间整个脊背紧绷了起来,半晌才问道:“你怎么想起用这套瓷器的?你不是顶喜欢青花瓷的?” “可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嘛,如今她还让钱嬷嬷专门到王府中伺候我膳食,我当然是用这套瓷器最好,”谢清溪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是当然地说道,不过她又冲陆庭舟狡黠一笑:“我这不是想让钱嬷嬷回宫之后,在母后跟前能为我美几句的。” 陆庭舟听了她的话,右手猛地握住,整个身体一瞬都绷住,但脸上却依旧是柔和温意地笑:“你如今这般乖,母后哪有不喜欢你的道理。” 谢清溪却是有些担心,她道:“今日我入宫就撞见御花园的那只丹顶鹤不知道怎么死了,听说是朝鲜进贡上来的贡品,听说负责饲养它们的小太监都遭殃了。咱们汤圆也把贡品摔碎了,不会有事吧?” 陆庭舟低头看了汤圆一眼,悠悠地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待过了会,月白便进来问今个晚膳用些什么?谢清溪立即便道:“钱嬷嬷人呢,你们可有带她好生安置?” “已经安置好了,也按着您的吩咐同钱嬷嬷说了,今个王妃身边不用她伺候,待明日回了王府还请她多操劳些,”月白是个机灵的,她这么一说,谢清溪也放心了。 陆庭舟亲眼看着谢清溪喝了一小碗的乌鸡汤,这才点头允她可以放下碗筷了。 等用完晚膳之后,谢清溪想去萧氏院子坐坐,而陆庭舟则是要回王府一趟。谢清溪立即吃惊:“怎么这会要回去?可是王府里头有事?” “那倒也不是,只是回去瞧瞧而已,回来之后还没回去过,我瞧瞧齐心让人收拾地如何,还有元宵如今被安置在汤圆的院子里头。我看汤圆这两天闹腾,大概就是没瞧见它吧,”陆庭舟这般说道。 他说起汤圆,谢清溪这才醒悟,原来是担心汤圆啊。因着元宵快要生产了,所以陆庭舟直接让齐心将它送回王府中,今个他又让人去了内务府一趟,要了个在宫里养狗舍的太监,而且是那种会伺候狗生产的。 说实话这养狐狸当宠物的,实在是太少了。再加上汤圆是个公狐狸,陆庭舟以前不需要考虑它下崽的问题,这会它当爹了,陆庭舟还得负责善后。 人今个已经找好了,估计这会已经在汤圆院子里头伺候上了。 等他回去之后,就见齐心站在门口等着,脸色略有些沉重。陆庭舟将汤圆抱了下来,它自个就熟练地往里面跑去。而陆庭舟带着齐心就往前面去,此时裴方已经在门口书房候着了,而旁边桌子上则摆着锦盒,里头全是被摔碎的瓷器。 “属下见过王爷,”裴方见他进来,立即便起身问安。 陆庭舟让他免礼,就走过来拿起锦盒中的一片碎片,直接道:“我让你检查的如何?” “这瓷器本身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我怀疑它之前被有毒地气体熏染过,所以碗上沾上了致毒的物质,”裴方立即说道。 虽说陆庭舟早已经猜测到这碗肯定有问题,不过经裴方这般肯定地说出来,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苍凉,他一手扶着桌子边角,白皙的手臂抓住桌角,手上爆出隐隐的青筋,显然是用力极了。 “这瓷器可是内造的,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裴方又说了一句,随即他便停住了。 陆庭舟霍地转头盯着他,眼神没了往前的温和,带上了几分肃杀和狠厉,他道:“是太后赏赐给王妃的。” 裴方有些惊讶,这几日因刚回来,便忙着联络京中的长庚卫。如今王爷回京了,他们离目标便又近了一步,裴方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只不过今日齐心突然来找他,让他检验一套瓷器是否有毒。 一开始他检验了瓷器上的釉,都是没有问题的,后来还是长庚卫中有擅长制毒之人提醒他,有些人毒并不会立竿见影,而是会日积月累地在人家的身体之中。直到最后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别人都不知她何时中毒了。 “你立即联系宫中那人,看看最近有什么异变,”陆庭舟伸手将一个完好地瓷器拿了出来,:“可知这是什么毒物?” “应该是夹竹桃叶子所熬制出来的汁水,只是属下也不知道是如何熏染到这些瓷器上的,”裴方立即说道。 “这些后宫女人想出来的招数,必定是恶毒又隐秘的,你便是想不到不碍,”陆庭舟打量这套精美的瓷器,冷笑了一声,立即便道:“你联系内务府里的人,这些内造的瓷器都是要先送到内务府登记造册的,赏给谁,是谁送过去,经手的人都是有记录的,你立即给我查出这里头经手的所有人。” 待裴方走后,陆庭舟看着手中的瓷器,只听见一声巨响,整个瓷器便四分五裂地分散在房间各处。 ******** 陆庭舟去汤圆院子的时候,就见里头亮着灯,待走进屋子的时候,就看见元宵趴在汤圆以前惯常趴的垫子上,而汤圆则是很狗腿地趴在它旁边,竟是还不时伸出舌头舔她的背。 这还是陆庭舟头一回见这两只如此和谐地在一块呢,满福和满贵都在屋子里看着呢,陆庭舟看着地上空空的盘子,立即说道:“再去给汤圆弄些肉来。” “是,”满福不敢耽误,立即就去了。 等鲜肉被弄来之后,陆庭舟就坐在半蹲在汤圆跟前,将放着鲜肉的盘子朝他跟前推了推:“汤圆,你今天可是立了大功。我本来该和你说声谢谢的,”陆庭舟自嘲地笑了声,显然也是觉得自个说这话实在是太傻了,只摸了摸汤圆的小脑袋:“不过估计你也听不懂,来多吃点肉,你这几天好像瘦了点。” 也不知道汤圆有没有有听懂,反正它抬头朝着陆庭舟看的时候,那叫一个感动。 待第二日,陆庭舟便进了宫。太后瞧见他来了,还觉得奇怪,想着他连续三日都来寿康宫,可真是极少见的。 “儿臣有话想同母后说,让她们都下去吧,”陆庭舟看着太后轻笑道。 太后面色虽有些困惑,不过还是让身边的宫女太监都下去了。 谁知这门关上好一会,都不见陆庭舟开口说话,太后正要问是何事呢,就听陆庭舟突然说道:“母后,昨日您赐给清溪的一套斗彩莲纹瓷器被人使了手脚。” 这一次,陆庭舟盯着太后,可是他又突然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谋算太后 > 第两百一十八章 太后看着面前的人, 面色一怔, 什么话都没说。她抬头朝陆庭舟看了一眼, 便低头摸自己手臂上的佛珠, 待过了许久之后, 她才淡淡道:“你先回去, 这件事母后必给你一个交代。” 陆庭舟看着太后, 见她一直垂着头,在先前的惊讶之后,这会则恢复了平静。可她这样的表情, 反而让陆庭舟突然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是的,母后不会对他的。不管母后曾经对父皇做过什么,或者她曾经做过什么, 陆庭舟知道太后是真的疼爱他。可是这皇宫之中人心太过可怕了, 即便是嫡亲的母子之间,都纠缠着错综复杂的情绪。 陆庭舟不得不用怀疑的态度去对待太后, 可是他又不希望自己的怀疑真的成真。不过在他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后, 又低声道:“如果这套瓷器母后没有赏给清溪的话, 那……” 那这套瓷器就有可能被太后自己用起来, 而到时候中毒的人会是太后。陆庭舟一开始觉得此事是冲着清溪去的, 可是待后来他又想到一个更为可怕的可能。 太后正在转着手中的佛珠, 当陆庭舟的话停住时,她的转动佛珠的手指突然顿住。 整个内室突然变得安静,静的只能外面风吹拂着窗棂的沙沙声, 陆庭舟抬头看着面前的太后, 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太后看起来是真的老了,即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是早已经花白,脸上更是皱纹密布,再看看那双手掌,手背干瘦枯萎,犹如一截没了生气的老树皮一般。 如果这次下毒不是冲着谢清溪来的话,那就是冲着太后而来。毕竟东西是太后赏赐的,如果下毒之人不是太后,那真正的下毒人又怎么会猜测到太后,究竟会赏赐哪样东西给清溪呢。 陆庭舟是关心则乱,当他再次静下心来的时候,才突然想明白,这次下毒的目标极可能是太后。可太后身居宫中,地位尊崇,根本不可能有人和她结怨,就算是心中有所埋怨,也决计不敢这么大手笔的下毒。 太后看着陆庭舟,轻声开口:“回去吧,清溪肯定也受了惊吓,你好生陪着她。这怀孕的女子最怕受惊了,对孩子不好。” 陆庭舟开口:“母后,你跟我出宫住些时日吧。我也是你的儿子,宫里素来就有跟着开府的儿子一块住的惯例。你同我出宫去住吧。” 太后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底是真的担忧自己,她突然笑了起来,是那种满足的笑,似乎是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话。 “可那是太妃才有的尊容,母后是太后,活该一辈子都在皇宫之中,大概也只有等到死的时候,才能出去吧,”太后抬头环视了这间屋子,虽只是一间梢间,可光她所坐的这张大叶紫檀罗汉床便价值千金,再看看这房间中一层层锦绣,这世间最富丽堂皇也不过如此吧。 她出身名门,一出身便享受着富贵锦绣。一入宫便是皇后,乃是这天下的国母,这等的荣耀这等的尊崇,只怕是女人所能想象到最荣华富贵的活法了。 可是在这后宫之中,她即便是皇后,也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她生了皇长子,可偏偏不为自己的丈夫所喜欢,她的丈夫是这天地间最尊贵的男人,即便是她也要仰望着他。因为她的富贵,她的一切都是他所给予的。 “庭舟,如果再来一次,母后大概还是会这么活的,”太后原本是想说,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可是这句话,她到了嘴边还是换了一种说法,或许她不想让她的另一个儿子再失望吧。 她抬头看着陆庭舟,满目温柔,待伸出手掌的时候,陆庭舟便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心:“母后,你和我出宫去吧,我去求皇兄,就算是住几日也好。” “别,”太后听到皇兄这两个字,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几乎是用劲全身地力气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再让人知道你发现瓷器有毒,谁都不要告诉,母后自会有安排的。” “母后身处后宫,周围已是群狼环伺,难不成要儿臣眼睁睁地看着母后身落险境而不顾?那儿臣才真正是枉为人子。” 太后见他起了怒气,立即便轻笑出声,道:“你瞧瞧你,都这般大的人了,怎么这会还跟个孩子一般。母后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在这皇宫里头住了五十年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瞧见过,还怕这点小事。” 陆庭舟一双薄唇紧抿,显然是极生气的。太后轻拍了拍他的手掌:“出宫去吧,好生照顾清溪。” ******** 陆庭舟是直接出了寿康宫的时候,有个小太监就从寿康宫出去,直奔着御花园了。不过他在御花园转了一圈之后,这才往西边去了。 在宫里,跑腿的多是太监。宫女要是干闲溜达,那要是被抓住,必是一顿好教训。但要是这宫里一时半会少了个小太监,只怕谁都说不出这人去哪儿了。 林雪柔正拿着小壶对着面前的花,听说这可是从南边进贡上来的贡品,名唤美人娇,花瓣足足有十八层之多,开花之后这香气足可萦绕整个房间。内务府里头有登记的,统共就进贡了六盆,皇上给太后宫里送了一盆,赏了她一盆,又给两位大长公主各自赏了一盆,还有两盆如今还在御花园养着呢。 上回去成贤妃宫中的时候,林雪柔瞧了她屋子里头摆的花,顺口就提起了这盆花。她自然是感慨这花的珍贵,因为历来都是鲜花不香,香花不美,如今有了这么一盆既美又香的话,可不就是两全其美。 当然她也很满意地看着成贤妃变了的脸色。 之前景王居然提出要同她合作这样的话,打量着是骗三岁的小孩啊。本朝谁不知道,这成年的皇子是有各自的藩地,自要新皇登基了,这些皇子都得各自就藩。 当然有些不受宠的皇子,自己亲爹在的时候,就被对打发去了藩地。林雪柔虽然对后宫这些争斗还有些陌生,但是她绝对不蠢。景王说什么让自己同他联手,一旦他能得登大位,必会善待自己和十四。 林雪柔冷笑一声,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为了那个位置,恨不能致对方与死地。若真让景王得了那位置,成贤妃必就是太后娘娘,到时候以她对自己的愤恨,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 况且皇上这会春秋鼎盛,要是再活上十几年,她的儿子也就长大了。如今林雪柔很是笃定皇帝对自己的宠爱,毕竟当初姓张的跳城墙那会,他都依旧接了自己进宫,可见这是真真的爱啊。 红绫站在旁边,低声说道:“娘娘,方才恪王爷从太后娘娘宫里出来了,不过我听那人说,这回有些不对劲,听他说这么多年来,恪王爷还从来没这般频繁地出入寿康宫呢。” “这有什么,无非是觉得叶城那地方太艰苦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是要好生奉承太后娘娘,好日后能留在京城。” 红绫一听便是立即讨好道:“娘娘可真是厉害,竟是一眼就瞧出了这其中的关节来。” “好了,太后那处并不重要,反正她整日只会吃斋念佛的。若不是因着她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岂能这般在我头上耀武扬威的,”一想到那妖婆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瞧,林雪柔登时就觉得气闷。 不过她又不悦地问道:“倒是贤妃宫中难不成就是一块铁板不成?这都多久了,你们居然连一个有用的人都没收买住,成日都是那些洒扫的丫鬟,她们能打探到什么要紧的事情?” 红绫立即低头,略有些无奈道:“奴婢和孙总管已是想了办法,只是贤妃到底在宫中浸淫多年,她宫中那些贴身的宫女,又都是跟着她许多年的。” “蠢货才会一味地给自己找借口,”林雪柔撇头瞧了她一眼,又看着放在高脚架子上的花盆,她低头闻了闻,便拿起放在架子上的剪刀,只听咔嚓一声,一条枝蔓便被她减去:“本宫可不想被人说,咱们重华宫尽是些无用之人。” “奴婢知道,奴婢定不辜负娘娘的期望,”红绫急急地表态。 ******** 谢清溪正在恪王府正院里头,这次回来并没有将叶城恪王府的人全部带回,不过带了一百多人,再加上原本留守在王府中的人,倒也够用。 陆庭舟回来之后,谢清溪正在和钱嬷嬷商定晚膳,当然这多是钱嬷嬷在定,她也不过是点头附和而已。 “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方才让苏通公公过来,说是过来用晚膳,”月白进来说道。 谢清溪立即说道:“苏通人呢?让他进来回话吧。” 没一会苏通就进来了,这苏通是齐心的徒弟,齐心当年进宫是因为家里头遭了大水,逃难到京城,后来父母将他卖进宫里头做了太监。待后面他成了陆庭舟贴身的太监,也算是混出头,却再没回去找过家人。 这古人之所以要生儿子,就是为了死后有个摔盆的后人,可这太监是决计没儿子的。一般混出名堂的太监,都喜欢过继侄子当儿子养,也算是有后了吧。所以齐心绝了找家人的心思,但他到底也不想死了之后,逢年过节连个烧柱香的人都没有。因此就收了苏通当徒弟,这徒弟在古代就相当于就是半子了。 “王爷刚回府?今个可是你师傅伺候他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谢清溪免了苏通的礼之后,便问道。 苏通立即点头,说道:“王爷这会正在前头处理一些公务,所以便吩咐奴才过来说一声,今个晚上还过来陪娘娘用晚膳。” 谢清溪笑着点头,转头又对钱嬷嬷说道:“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人儿,想来知道我们王爷的口味,所以今个就劳烦嬷嬷了。” “伺候王爷和王妃娘娘,是老奴份内之事,娘娘这般说便是折煞老奴了,”钱嬷嬷立即轻笑着说道。 此时皇宫之中,贤妃跪在乾清宫外,而怀济匆匆从里面出来,瞧着她便立即惊讶地说道:“娘娘这千金之尊,如何能跪在这处,老奴扶您起身吧。” 成贤妃看着怀济,她本就养尊处优惯了,如今乍然这么跪在这里,一时也是头昏眼花地。不过她还是不愿起来,只道:“今个我若是不瞧见皇上,就不会起来的。这丹顶鹤被毒死一事,并不关我宫中之人的事情。” 今日下午的时候,林贵妃以朝鲜进贡的丹顶鹤在御花园被人毒死为由,下令搜查六宫。偏偏就在成贤妃宫中,在她贴身宫女碧翘房中竟然搜出了夹竹桃叶子碾磨而成的粉末。林贵妃便立即跟皇上请旨,而皇上则下令抓了碧翘审问。 显然在林贵妃和成贤妃的斗争之中,皇上又再一次地偏袒了林贵妃。 怀济时常会受三皇子和九皇子的礼遇,所以这会对成贤妃也是好意规劝,他道:“不过是个宫女犯事而已,如今这包藏祸心的奴才被抓了出来,也算是护了娘娘一个周全。所以娘娘听老奴一声劝,还是早日回宫去吧。” “还请怀公公帮我再次通传一声,”成贤妃坚定地说道。 她今日之所以跪在这里,并不只是为了碧翘。若是她真的对碧翘不管不问,只怕她身边的人都会寒心,况且她要让后宫的人都看好了,她并不会输给那个姓林的。 怀济见她是真的听不进劝,只得又回了殿内再次通传。 待他站在皇帝的案桌之前时,就见皇帝先是皱了皱眉,手中拿着的笔立即停了下来,他这几日打算抄一卷佛教让人裱起来。 “让她回去吧,朕今日乏了。” 怀济再次回来的时候,无奈地对成贤妃道:“娘娘还是先回吧,皇上今日真的乏了。” 成贤妃的宫女也跟着她跪在地上,这会成贤妃听了这话,竟是一时撑不住,整个人往旁边歪了歪,身后两名宫女赶紧往前爬了两步,一左一右地扶了她。 “哟,姐姐这是怎么了?”身后传来一个略带着几分轻笑的声音。 成贤妃霍地转身,就看见林雪柔带着宫女太监缓缓而来,她今日梳着牡丹髻,穿着银红绣百蝶穿花宫装,手臂上挽着一根长长的飘带,行走之间有种飘飘欲仙的美,再配上她这样的容貌,直让人觉得她就是那月宫中的仙子。 成贤妃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要不然陆允珩也不会那般貌美。可她如今到底上了年纪,都快是奔五的人了,虽说林雪柔也有三十了,可两人一对比显然是林雪柔更加年轻貌美。 成贤妃因回头太快,脸上的怨毒一时未能掩饰好,直接便暴露在林雪柔眼中。可她不仅不生气,还咯咯地娇笑了两声,柔声问道:“姐姐这会跪在这里做什么?可是惹皇上不高兴的,姐姐别怕,妹妹待会见了皇上必为您美几句。毕竟你在后宫之中也算是老人了嘛。” 之前成贤妃总是拿资历来压她,如今她就要让她明白,在后宫里面,可不是你年纪大就管用的。 “怀公公,还烦请您进去通传一声,皇上这两日嗓子有些不适,我特亲自炖了冰糖雪梨送过来呢,”林雪柔娇滴滴地说道。 怀济应了一声,便又回身进去了。 当怀济的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成贤妃大抵是不知她眼中的希冀是多么的热烈,皇上肯定也会让这个女人滚的,她见不了皇上,这个贱女人,皇上肯定也不会愿意…… “贵妃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皇上肯定也不会愿意……见的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当头棒喝 > 第两百一十九章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贤妃是跪在乾清宫的门口, 乾清宫本就是万众瞩目的地方, 不过才一个晚上, 几乎就传遍整个京城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 成贤妃在后宫浸淫这么多年, 又生育了两位皇子, 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入宫不过才一年的林贵妃。可见这真爱的力量委实是伟大。 成贤妃本就身娇肉贵,再加上在乾清宫门口被林雪柔那般羞辱,回来之后就有些不舒服。待到了后半夜的时候, 就发起了热,连夜请了太医。 待第二日的时候,三皇子景王和九皇子楚王就进宫来了。因着陆允珩还未成婚, 因此这会进宫请安侍疾的就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和景王妃。 虽说景王和楚王都是成贤妃嫡亲的儿子, 可到底年纪大了,所以他们进去给成贤妃请安的时候, 中间也是摆了一道屏风。而景王妃则是坐在床榻旁边, 此时正拧了热帕子给成贤妃敷在额头上。 “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 你们也不比这般大惊小怪地, ”成贤妃在屏风后头, 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 其实成贤妃为着什么生病, 只怕这在场的没人不知道。她这一方面是昨个确实不舒服,不过绝大部分还是被气出来的,同样是去求见皇帝, 可她都跪在那里有一刻钟了, 皇帝还是以乏累为由拒见她。 可林雪柔娇滴滴地碰着什么冰糖雪梨羹过去,皇帝便宣了她进去,这可不是打脸那般简单,这是将她的脸面踩在了脚下。 这太让成贤妃心寒了,她陪王伴驾了几十年,为皇帝生育了两位皇子,如今两人还都已经封王了。可皇帝一点都没顾虑她的脸面,也没顾虑她儿子们的脸面。 “母妃,我方才问过太医了,他说是小风寒而已,并不碍事的,”陆允珩立即开口说道。 他朝着旁边的三哥看了一眼,不过眼神中却多是责怪。先前他还要和那个林贵妃结盟,如今看来人家可瞧不上他的好意。 景王自然也恼火,不过他多是在恼火林雪柔的不识抬举罢了。她莫不是真以为这后宫之中,有了帝王的宠爱便可一手遮天不成?既然她这般不晓好歹,那他也不必和林雪柔客气了。 景王也出声安慰成贤妃:“母妃只管放心,有儿子在,必会为母妃讨回这口气的。” 成贤妃躺在床榻之间,无力地朝着头顶地帘帐看着,颇有些心灰意冷:“如今你父皇待她如珍如宝,就算是去你父皇面前,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母妃这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瞧过。如今也不过是听了几句奚落的话罢了。” 可她越是这般说,景王和陆允珩两人便越是难受,特别是陆允珩。他是老儿子,以前备受皇帝和成贤妃的宠爱,可自从那个林雪柔进宫之后,父皇便是极少召见他们这些皇子。平日里不是和那些臭道士炼丹问道,就是在后宫中陪伴林雪柔母子,那个十四皇子不过一出生而已,便已得了那般大的荣宠。 宫女将熬好的药汁又断了过来,景王妃立即起身亲自去扶着她起身。结果这边景王妃刚替成贤妃弄好靠垫让她枕着的时候,就见外面有些吵嚷之声。 景王皱眉朝外头瞧了一眼,而陆允珩则是一下便站了起来:“母妃如今病着,谁还在外头如此喧哗。” 没等旁人说话,他便是阔步往外头去,只是他身上戾气外放,站在内殿两侧的宫女都立即垂下头,无人敢正视他的锋芒。 “孙公公,咱们娘娘如今还病着呢,你就带人到咱们永和宫要拿人,未免也欺人太甚了,”成贤妃身边的贴身宫女香玲站在殿门外,她身后站着不少永和宫的太监和宫女,显然是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而此时孙方则是一脸得意地瞧着她,他年龄大概四十左右,面白无须,不过因有些虚胖,这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都挤成了一条缝隙了。他站在香玲对面,身后是一行太监,只听他尖着嗓子说道:“咱家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令前来的。这贡品被毒死可不是件小事,毕竟这后宫之中可是有人藏着□□呢。说句不好听的,今个敢毒死贡品,明个就未必不敢毒死人。” 他面色一冷,眼睛朝香玲身上那么一瞄,语带威胁地说道:“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让开,要不然可别怪咱家不客气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拨开香玲,然后一个身影便窜了出来,一脚当胸蹬了过去,就是踹得孙方整个人往后飞了起来,而他身后则站着一群的太监的,他飞起来之后顺带着后面的人都一块往后摔倒。 所有永和宫的太监和宫女,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倒下一片的人,因人压着人所以后面的人一直在惨叫。 而罪魁祸首此时正一个箭步,一脚就踩在了孙方的脖子上。陆允珩虽说平时不是那等宽厚之人,但也绝不是暴虐的性子,如今他一脚就是要踩断孙方的脖子。幸亏景王此时赶到,他立即叫了一声:“九弟,住手。” 陆允珩并没回头,只是脚掌又磨了磨孙方的脖子,此时孙方躺在地上,胸口一只鲜明的脚印,而脖子上还压着一只脚。若不是因为陆允珩踩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开口,只怕这会他已是开始求饶。 “好了,这等狗奴才,你若是杀了他也不过是脏了自个的脚而已,”景王走到他身边,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屑地低头看了眼孙方。不过是林贵妃的一条狗罢了,就算是杀了这个蠢材,林贵妃估计眼睛都不眨,立马又能找到另外一条狗来代替他。 可这会孙方如同听见佛音一般,眼神中满是乞求,他似乎也感觉到陆允珩脚上松了劲。不过他也不敢从地上起身,躺着便开始求饶道:“王爷饶命,奴才就是一条狗命,王爷犯不着和奴才一般见识。” “狗东西,居然也敢在我母妃宫前大声喧哗,爷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陆允珩狠厉说道,脚上又是在他脖子见碾了碾,直压着他的喉管,让他连呼吸都困难,想咳又拼命认着。 他又朝后面跟着孙方的太监看了一眼,便将自己的抬起放在了地上,而此时孙方也知道自己这是捡回一条命了。以前虽听到这位九爷的名声,可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横,就连他们贵妃娘娘的面都敢踩。 孙方跪在地上,眼中藏不住地怨毒,只是这会他聪明地朝地上看。可谁知他刚垂头,对面又是凌空一脚,踢在他的右肩上,让他像只翻了壳的乌龟一般,滑稽又狼狈。 “怎么,还觉得不服气是不是,还准备到你主子跟前告状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是弄死你了,你看看我能少根头发不?“陆允珩嚣张地说道。 不过他说这话,每一个人敢笑出声,因为谁都知道他说的这是实话。他乃是天潢贵胄,面前这些太监,即便今天他一剑将这些人都杀了,顶多也就是被皇帝训斥一顿罢了,要说填命,那都是笑话。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句话有时候其实就是句笑话而已。 景王在一旁看着,也并不阻止他。这太监不过是仗着林贵妃就敢在永和宫门口大吼大叫地,要是不教训教训这帮不长眼的狗奴才,还真敢在母妃头上动土不成。 陆允珩这会低头冷眼看着孙方,孙方这回是真被打怕了,肩膀抖得跟筛子般,哆哆嗦嗦地求饶道:“奴才不敢,王爷恕罪,奴才这狗眼不管用,一时蒙了心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你不是冲撞了我,你是冲撞了永和宫,冲撞了我母妃。你的这条贱命,本王也不想要,你就在这磕头,向我母妃谢罪,”陆允珩一副只要你磕头,我就饶了您的架势。 孙方不敢再求饶,只得拼命地磕头。陆允珩又朝后面跪着的人看了一眼,凉凉道:“怎么,你们还要本王请?” 于是后面的太监也开始磕头,这里头也不全是重华宫的太监,还有是慎刑司的。自从碧翘被抓进慎刑司之后,一开始管事太监知道她是永和宫的大宫女,对她也还客客气气地,并不动刑。 可成贤妃亲自跪到乾清宫门口,皇上都没见她的消息一传出来,这慎刑司的人对碧翘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碧翘是成贤妃的大宫女,本里头根本就没吃过苦,连个重活都没做过。所以这会被一上刑,问什么说什么,就连以前成贤妃做的一切阴私之事都被她供了出来。 慎刑司的管事太监消息也是灵通的,知道昨个晚上,皇上不单单是没见贤妃,关键是贤妃跪在外头,皇上还召唤了贵妃娘娘进宫。所以这就说明,如今贵妃娘娘在皇上心中,可比贤妃重要多了。 又或者是,这宫里的常青树成贤妃,只怕这下也青不下去了。 所以慎刑司的管事太监将碧翘的供词都给了林贵妃,这可是给了林雪柔把柄,她便派人过来,打算按着供词再抓两个成贤妃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先断了她的爪牙,最后再对付她。 结果这想法很美好,但显然现实很是残酷。孙方带着一帮人吆五喝六地过来了,被陆允珩几脚就治地服服帖帖。 十几号人一块跪地地上磕头,脑袋触碰在石板上的声音,那声音听得实在是渗人地慌。 陆允珩听了好久,才叫他们停下。若不是母妃这会病着,需要静养,他定让这帮奴才在这磕一天的头。 “你们都回去吧,”陆允珩刚说完,连孙方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这位魔星可算是让他们走了。 “不过……” 这一日,整个后宫就看见一个奇特的景色,重华宫的太监总管孙方带着一帮小太监,以狗爬的方式一路从永和宫爬回了重华宫,而且一路上还不时地汪汪直叫。 孙方仗着林贵妃在宫里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平日里那些贵人小主,他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更别提那些宫女太监了。所以不少以前被他整过的宫女太监都出来看这热闹呢,但众人都知道这个孙方不仅心眼小,还爱记仇,所以大家也就是偷偷地看。 但有些主子可不管这些,端嫔就在御花园偶遇了这行人,瞧见着的时候,还冲着身边的宫女直笑道:“本宫虽说也在宫里不少年头了,可这样的西洋景还是头一回见呢。” 至于五皇子的生母容妃娘娘,因之前和林贵妃起了些龌蹉,也被这太监阴阳怪气地损了几句,这会正巧就和端嫔撞上了,端嫔一边瞧着旁边在爬的人,一边乐不可支地对容妃请安:“娘娘,莫非也是来看这西洋景的?” “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有什么好瞧的,”不过容妃还是同端嫔站在一处说话,朝孙方等人瞧了一眼,便带着宫女施施然地离开。 林雪柔得到消息的时候,孙方他们都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了,她气的险些连昏过去。林雪柔看着红绫便道:“你去给我将孙方这个没用的东西叫回来,真是让我丢尽脸面了。” 结果红绫到了那边之后,刚要过去叫孙方就被见两个太监过来拦着,只见其中一个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位姑姑,我劝您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你们算什么,让开,”红绫开口便呵斥,都说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林雪柔因皇帝的宠爱在后宫之中素来不知道收敛,连带着她下面的这些宫女太监都各个眼高于顶。 这个太监也不多说,就是让开让红绫过去,谁知她怎么让孙方和后面这些人起身,却没一个敢起来的。 太后刚礼佛完毕,就听身边的金嬷嬷来禀告,容妃来请安了。 虽说太后出身的林家未曾再有女孩进宫为妃,但这个容妃出身的容家跟着林家有着拐角亲,所以她也要尊称太后一声姨母。 不过金嬷嬷大抵知道容妃娘娘过来的用意,扶着太后往前殿走的时候,便将陆允珩让孙方趴着回重华宫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后听完也甚至目瞪口呆:“这个小九做事真是……” 她摇了摇头,到底没说完。而旁边的金嬷嬷则是立即轻声说道:“奴才听说昨个永和宫的碧翘就是因私藏了夹竹桃叶子粉末才被抓了的。” 夹竹桃叶子粉末,太后听了便止不住地冷笑,冷声说道:“难道他这会是想让贤妃当这个替罪羊。贤妃到底给他生过两个儿子,他可真够舍得的。”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该吃药了 > 第两百二十章 “太后娘娘, “金嬷嬷有些诧异地调头看了太后一眼, 金嬷嬷是这些嬷嬷当中跟着太后最久的。她是太后进宫时候就跟着的丫鬟, 后来到了年纪便由太后做主嫁了人, 刚开始日子倒也甜甜美美, 只是后来相公纳了一房妾侍, 险些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 好在太后娘娘一直对她顾念有加, 让金嬷嬷的相公自个亲手卖了那妾侍。后来金嬷嬷唯一的儿子没了之后,她便再次进宫在太后身边服侍。这做了几十年的主仆,有些话太后自然是不必避讳她的。 所以即便是这样诛心的话, 太后也可以当着她的面这般直接地说出来。金嬷嬷听到太后说这样的话,是真的心疼了。都是天家没亲情,可是这种亲生儿子要毒死生母的, 估计也是少见的。 金嬷嬷知道这世上知道秘密越多的人, 越是活不久,不过她都这把年纪了, 就算是陪着娘娘一块去了, 也还能跟着娘娘到地底下继续伺候着。 “我活了这么多年, 还有什么好怕的, ”太后冷笑一声, 便率直往外走。 金嬷嬷赶紧扶着太后的手臂, 担忧地说道:“到底是母子,太后娘娘也别太担忧。” “如今连这弑母的事情,他都敢做出来, 还有什么母子亲情可念。他以为我这么多年在宫中吃斋念佛, 便可摆布与我”太后扶着金嬷嬷的手臂,便往外面走。 自从陆庭舟将瓷器上被人下了毒的事情告诉了太后,她便隐隐猜到是谁做的。毕竟在这后宫之中,能在太后的东西里面下毒的,不过就是那么寥寥几人而已。 成贤妃一心想让儿子登上大位,如今皇上又宠爱着林雪柔,而太后又极厌恶林雪柔,有了太后在就会用人压制林雪柔。所以成贤妃是决计不会下毒谋害太后的。 至于林雪柔,不是太后瞧不上,那样的人虽说如今手握宫权,可真的能在献给太后的贡品之中下毒,这事还真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所以这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做到的就只有皇帝了。 虽说这个结果最让太后心寒,但是在太后派人秘密查访之后,这个结果也是最接近真相的结果。 至于皇帝为何推贤妃出来顶罪,也实在是贤妃的运气并不好。她与林贵妃共同执掌宫权,偏偏这套瓷器之前就是她管理的,后来皇帝将瓷器送到太后宫中,也是派的贤妃。所以成贤妃宫女房中才会出现夹竹桃,这大概也是因为太后将这套瓷器赏给了谢清溪。这让皇帝误以为太后已识破了瓷器中的秘密,所以这才另找了替罪羊。 所以太后相信,如果这次这套瓷器是经由林贵妃的手送到自己宫中,那么这会顶包的人便是林雪柔。 其实若是在皇帝刚登上皇位赐死她的话,太后还能够理解和佩服这个儿子。可是他却只是懦弱地跪在自己面前哭,说什么母后都是为了儿臣才会这么做的,是儿臣对不起母后这样的话。 可现在呢,太后倒是没想到皇帝如今帝位坐稳了,才会想起秋后算账。这笔帐算的可真够迟的。 ********* 谢清溪虽然回京了,不过她这会主要是为了养胎。元宵这几日就要生了,谢清溪特别想亲眼看着它生小狐狸,可是陆庭舟觉得这太血腥了,死活不同意。 所以这外头都腥风血雨起来了,她想的却只是我们家的狐狸要生小宝宝了。虽然元宵是九月生小狐狸,但谢清溪还是很贴心的给它做了一个特别大的窝,都是用最柔软的草弄得,可以保证小狐狸宝宝一点都不受伤。 结果千准备万准备,谢清溪在一个清晨醒来的时候,刚叫了朱砂过来,就见她喜气洋洋地说道:“王妃娘娘,元宵昨个晚上生了三只小狐狸呢。” 生了三只小狐狸? 谢清溪霍地一下就要坐起来,结果她又忘记了自己的肚子,一时又躺回了床上。旁边的两个大丫鬟被她吓唬的立即就过来,雪青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将她扶起来,一边担心地问道:“王妃娘娘,肚子可疼?” “我又忘了它,”谢清溪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传说中,一孕傻三年开始发威了,谢清溪这些日子时常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想象未怀孕时那般起身,可偏偏肚子上多了这么一大坨肉。 “赶紧帮我更衣,我要去看看元宵和汤圆,”谢清溪招手让朱砂也过来扶着她。她和雪青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她扶着起身,雪青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裳拿了过来,伺候她换好之后,便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因着昨晚是丹墨守夜,所以这会她去歇息了,梳头的事情就落在了雪青身上。好在雪青梳头的手艺也很是不错,很快便帮她整理妥当。 此时汤圆院子的就跟刚打完一场仗般,昨晚元宵是半夜生的,好在满福是个浅眠的,晚上听见元宵一直在叫唤。宫里头新来的那个太监叫福田,惯常在宫里伺候猫啊狗的,所以宫里那些猫狗生产也是由他伺候着的。 他一早便说过了,这动物生产和人可不一样,人需要有接生婆帮手,但是动物的话反而不需要人靠近。因为就算是再亲近的动物,这会到了生产的时候,它都会很排斥人的靠近。 所以满福和满贵听了他的话,并不上前帮手。 陆庭舟今个早上起身的时候,便得知元宵生了三只小狐狸的事情,他去瞧了一眼便上朝去了。不过临走的时候,吩咐齐力好生赏赐福田和满福、满贵三人。 谢清溪过来的时候,隔这窗户朝里面瞧,就见一团白白的躺在元宵的身边,而汤圆则是一直围着它们打转,不时拱着鼻子去闻。 “我们汤圆大人居然也当爹了,”谢清溪很是感动,于是又让人赏赐了福田三人。 待谢清溪走后,福田看着手里头做成的小狐狸模样,忍不住咋舌。他之前也是伺候猫狗的,可是伺候好了,也顶多得一块碎银子的赏赐。况且他们这些伺候猫狗的太监,在宫里头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根本不能到主子跟前回话,就算主子赏了银子下来,那也给了别人。 “王爷和王妃娘娘对这汤圆果真是恩宠地很啊,”福田很是感慨地说道。 满福瞧了他一眼,笑呵呵地说道:“那是自然,要不然咱们怎么一直叫汤圆大人呢。” 这外头的风风雨雨算是打不到谢清溪身上,可这几日京城着实有些不平静,或者更准确地说,后宫实在是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陆允珩让林贵妃身边的太监总管,学着狗叫地一路爬着回了重华宫,这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而成贤妃贴身的宫女被搜出藏有□□的事情,也自然就包不住了。 此时林雪柔受了陆允珩的侮辱,自然是要在皇上面前使劲地吹枕边风。那日皇上刚到了重华宫,就见她抱着十四皇子就是默默地流泪,身边的宫女也不劝阻。 皇帝瞧着她这只默默地哭,便柔声问她怎么了,林雪柔早就摸透了皇帝的脾性,自然是百般温柔,一边轻声哭诉道:“蒙得皇上恩宠,臣妾腆居贵妃之位,又得掌宫权,可是臣妾没用,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皇帝自然百般安慰她。 于是今日陆允珩就被皇帝叫来臭骂了一顿,他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便是怒道:“朕看你才是长了狗胆不止,那孙方便再不是个东西,你让他那般做,岂是在羞辱他?” 陆允珩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顿骂,可皇帝真的骂的时候,他心里头还真是别提多难过。以前他便是做了再错的事情,父皇瞧见了也顶多是无奈地摇摇头,笑骂一句臭小子。 所以他不仅没认错地态度,反而是梗着脖子道:“既父皇也觉得孙方这狗奴才不是个东西,那儿臣便恳请父皇处死这狗奴才。”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陆允珩真是完美演绎了这句话的含义,就算是皇帝这会都要被他气笑了。 因此此时皇帝反而颇为慈和地看着陆允珩,语重心长地说道:“允珩,你这性子还是要多磨练磨练,你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些。贵妃是奉了我命令彻查后宫的,你母妃宫中有着包藏祸心的奴才,便该好生审问。要不然日后连累到你母妃,也不是朕所愿意见到的。” “母妃陪伴父皇几十年,难不成父皇对母妃还不够了解吗?单凭一个宫女房中被搜出东西来,便推断母妃有害人之心。儿臣肯定父皇还我母妃公道,”陆允珩倒也不是一味地逞强,这会皇帝的口吻软化了,他便趁机打蛇上棍。 林贵妃因陆允珩中途横插一脚,并没能带走贤妃宫中的人。所以此时只有一个碧翘被关在慎刑司里头受审呢。不过一个碧翘便已经足够了,也不知道是被孙方给气的,还是被林雪柔步步相逼所刺激的,成贤妃居然很快就好了。 这会后宫之中,林贵妃和成贤妃两人的争斗已是一触即发。不过众人却瞧不好成贤妃,只因皇上如今偏袒林贵妃,她的胜算委实是不大。 谁知还没等皇帝审问呢,碧翘就自个死了。 林雪柔听到这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是怀疑成贤妃作祟,是她再次下毒杀人灭口。可是后来宫中的太医被她指派去给碧翘验尸,这才发现是碧翘因受不得刑才没了的。 至于碧翘所藏的夹竹桃叶子粉末从何而来,线索也从此就断了。而之前碧翘因受不住刑,而招供的那些证词如今也只是几张废纸了,成贤妃只需一句死无对证,就可摆脱。 而太后也将皇帝召到自己宫中,苦口婆心地教训他道:“贤妃到底是景王和楚王的生母,即便她私底下有些上不得台面之事,可到底无伤大雅。就算为着两位王爷,你也该给她些脸面。你如今一味地偏袒林贵妃,与后宫无益,也不过是徒增纷扰罢了。” 皇帝被她这般教训,似乎也是听了进去,立即便道:“母后教训的是,儿子这些时日来朝务繁忙,倒是忽略了后宫。” “我也知道皇帝你心里有些私心,可你是天子,就算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也不该这般不给贤妃脸面,如今她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太后又是念叨了一遍。 皇帝这会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待他回宫之中,便又让怀济去库房挑了东西送到贤妃宫中。 其实他之所以对贤妃这般冷酷,也只是为了推她出去当替罪羊而已。当初寿康宫的眼线汇报说,太后将那套斗彩莲纹瓷器赐给了恪王妃,皇帝以为太后识破了他的计谋,所以才会将这套瓷器送了出去。 特别是后来瓷器在谢家被摔碎,他知道之后更是猜测,太后定是知道了。 所以那只在御花园被吃了死鲤鱼被毒死的丹顶鹤,于是就成了被夹竹桃叶子粉末毒死的。而他也顺势答应了林雪柔彻查皇宫的要求,因此碧翘就成了替死鬼。 可是这些日子,皇帝一直监视着恪王府和寿康宫,竟是连一丝异样都没有。直到今日太后将自己叫去,为成贤妃说话,他这才觉得母后根本不知这件事。 况且后来他又知道,那套瓷器并非被故意摔碎,而是被陆庭舟身边那只狐狸不小心弄碎的,他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其实皇帝将那套瓷器给太后之后,也在后悔和犹豫之中,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定不会在将当年之事说出去了。毕竟父皇是她亲自动手的,虽然那□□是他给母后的,可真正下手的人是母后,他只不过是帮手罢了。 再说了,他本就是嫡长子,他继承皇位本就是合乎祖宗家法的,所以谁都不能夺了他的皇位。 “皇上,该吃药了,”怀济进来之后,手中端着托盘,那里头是茶水。 而皇帝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小瓶子,打开瓶口从里面倒出两粒朱红药丸,一口吞了下去之后,便端起那茶水喝了一口。 待片刻之后,他似乎能感受到那药丸融化开来,散发出阵阵温热。 这药丸可真是个好东西。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抄家灭族 > 第两百二十一章 十一月乃是太后千秋节, 内务府早就开始准备了, 而京城宗室大大小小的贵妇们, 也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着送些什么贵重又出彩的贺寿礼物。 一大清早, 安阳侯夫人正在用早膳, 旁边的谢明岚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粥, 用汤匙搅了搅, 这才端到她面前。安阳侯夫人舀起一汤勺喝了一口,淡淡道:“烫了。” “儿媳再给母亲冷一冷,”谢明岚立即伸手去端。 安阳侯夫人阴沉地笑了一声, 却是没开口说话。待谢明岚伸手端粥碗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抬手,谢明岚一时没躲避开, 一碗粥就翻倒了过来, 都洒在了她的手掌和手腕上,此时夏日穿着的衣衫很是单薄, 滚烫的粥一下子倒在她手臂上, 谢明岚竟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反倒是安阳侯夫人手上也不慎沾上了几颗米粒, 她立即便是竖起柳眉怒斥道:“想烫死我还是如何?” “母亲恕罪, 都是媳妇粗手粗脚的, ”谢明岚立即跪在了地上, 手臂上还滴滴答答地挂着米粥。 安阳侯夫人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觉得是所有劲都打在了棉花堆里头,简直是无处使力, 因此对于谢明岚就更加厌恶了。 她冷冷地低头看跪在地上的人, 只见她满脸的自责,那样滚烫的粥泼在手臂上就跟个没事儿人一般。不过她到底也不敢行事太过分,这会也只是厌恶地说了一声:“好了,你也回去吧,我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谢明岚出了院子之后,身边的丫鬟宁安立即扶着她,低头看着她的手臂带着哭腔道:“二奶奶,你这手臂,”到这她竟是不忍说了下去。 此时即便谢明岚没有低头看,也知道自己的手臂一定很狰狞,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那疼痛,可是后面竟是疼地没了知觉。 不过这会她也只是淡淡地吩咐:“扶着我立即回去。” 待回到院子里,宁安便立即吩咐人赶紧拿了烫伤的膏药过来。待她伸手去拨弄手臂衣衫的时候,因从太太院子走回来,此时都差不多烘干了,整个衣裳都贴在手臂上头,稍微一拉谢明岚嘴角就直抽气。 所以宁安也不敢动,最后还是谢明岚瞧着红通通的手臂,狠下心道:“你只管拉便是了,实在不行就拿剪刀剪开。” 最后安宁用力拉了衣衫,谢明岚也只是抿嘴,连叫都没叫一声。 “你瞧瞧她可真够恶毒的,那样烫的粥泼下来,居然哼都不哼一声,”此时安阳侯夫人对着身边的嬷嬷说道,都是忍不住地后怕。 旁边的嬷嬷姓周,年轻的时候就是安阳侯夫人的陪房,如今更是她的心腹,因此安阳侯夫人这会满心的抱怨都是对准着她。她不住地摇头道:“要是当初知道是这么个东西,我就算是死,都会拦着不让她进门的。可如今你看看,进门这么多年连个蛋都没生,白占着正室的位置。可怜我洙儿,到了这般年纪竟是个嫡子都没有。” 周嬷嬷见她越说越生气,立马便安慰道:“二奶奶倒也不是生不了,只可惜前头那一胎,都是成形的男胎了,竟然没怀住。不过我瞧着二奶奶身子也康健,再养个两年,未必就不能再生了。” 这不提不生气,一提安阳侯夫人就更加生气了。她手掌都哆嗦起来,连茶盏都端不稳,这会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就气着说道:“当初老爷还斥责我,说我做婆婆的不厚道,媳妇怀孕了还让她来立规矩。可那是我让她来的吗?我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好生养着好生养着,偏就她不安生,要我给立规矩装出那孝顺的模样,又要进宫给贤妃娘娘请安。结果呢,好好地一个孩子就被她这么折腾没了。” 周嬷嬷因是安阳侯府夫人的陪房,所以说话自然是向着她。可当初谢明岚怀孕了,已经是六个月的大肚子了,结果就在安阳侯夫人的院子里头昏倒了,最后没保住孩子。 安阳侯府的嫡长孙,也就是成洙的大哥连生了两个女儿,原本谢明岚这个孩子本是安阳侯府这一辈儿里头,头一个哥儿,结果就没了。 当时不仅谢明岚哭的死去活来,就连成洙都颇为失望,对安阳侯夫人难免有怨怼之情。最后又加上侯爷不知听了谁的话,一心觉得是安阳侯夫人虐待儿媳妇,这才让孩子没了的,很是责骂了她一顿。 所以安阳侯夫人自觉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将一干怒火全都撒在了谢明岚身上。这半年来,安阳侯夫人对她简直是使出了各种手段,可不管怎么磋磨她,她就跟个没事人儿一般。再加上她也不知怎么就得了贤妃娘娘的心,如今但凡贤妃娘娘召安阳侯府的人入宫,即便大奶奶管氏没份儿去,谢明岚都能进宫。 结果这到了晚上回来,成洙回来先是去了安阳侯夫人的院子,见了侯夫人便说道:“今个儿子见着景王殿下了,殿下让娘带着明岚明个进宫看看娘娘,这是皇上给的恩典。” 侯夫人听了他的话,便立即脸上一喜,高兴地问道:“那皇上如今是不恼咱们娘娘了?” “娘,明个进宫这样的话,您可不能再说,”成洙一听他娘这不着调的话,就立即有些微怒道,这明个是进宫宽慰贤妃娘娘的。可真照着他娘这样说话的方式,没气着也是极好的了。 所以回了自个的院子,谢明岚让丫鬟给成洙,他也没在意,只有些嘱咐地说道:“明个你陪着我娘进宫见贤妃娘娘,到时候你可要好生看着些,多宽慰宽慰娘娘。这后宫一时的输赢并不算什么。” 因着下面说的话有些避讳,他就没再说,待丫鬟替他换了身衣裳后,屏退了众人,这才坐在炕桌边上,他仔细说道:“贤妃娘娘这些日子,因着林贵妃处处相逼在宫中境况并不如意,所以这会你进宫务必要劝阻娘娘暂且隐忍,林贵妃如今势盛,万不可一味地对其锋芒。” 谢明岚一听便立即吃惊,说道:“娘娘以前便是和文贵妃还有德妃等人,斗了那么多年,都未曾落过下方。如今区区一个林氏,只怕娘娘咽不下这口气啊。” 成洙何曾不明白谢明岚所说的意思,只是如今形式比人强。后宫女人处处都是依仗着皇上,除非你真的到了太后,太皇太后的位置,或许能以孝道压住皇帝。可象贤妃这样的宫妃,即便表面上再荣耀,可是一旦失去了皇帝的依仗就象那浮萍一般。 若是说侯府公府这些勋贵之中,当家的主母生了儿子不用再惧怕失去丈夫的宠爱。可天家到底和别处不一样,你瞧瞧大皇子如今还在府上读书闭门思过呢,更别提贤妃她们这些宫妃了。 所以成洙说的话确实是有理,但人不就是这般,有时候明知这样的做法才是最明智的,可就是咽不下心中的这口气。 所以成贤妃在听到谢明岚的话后,脸色已是极其难看。旁边坐着的安阳侯夫人这会倒是一不发了,所以谢明岚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娘娘何必同她一般见识,她那样的人是个什么底子,咱们是清清楚楚的。待以后三王爷成了大事,娘娘再想收拾她,不过只是抬抬手的事情罢了。” 安阳侯夫人朝谢明岚看了一眼,虽说心中惊涛骇浪,可面上还是分毫未漏,只安静地坐在一旁。 而成贤妃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显然是遭遇了极大的打击,不仅鬓角的头发染上了银丝,就连脸上都再了从前的志得意满,显得有些萎顿。 她掀起眼皮朝谢明岚翻了下,嘴角撩起一抹冷笑,半晌才道:“老三不好说的话,倒是让你来劝我。你回去只管和他说,我这个做母妃不会拖累了他便是。只盼着我这般隐忍,真的能换来他的心想事成。” “王爷也是一心为了娘娘着想,还请娘娘万不能因此对王爷寒了心,这母子失心才是中了那边的毒计呢,”谢明岚低头又是恭敬说道。 贤妃低声哼了一句,便没再说话。 倒是回去的路上,安阳侯夫人一直没说话,待到了家下车的时候,她先下了车。待谢明岚又下车之后,她才淡淡转身说道:“老二媳妇,你先跟我去趟我的院子。” 谢明岚跟了上去,待到了院子里头,将将到了门口,安阳侯夫人便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都站在门口,老二媳妇你跟我进来。” 就连周嬷嬷这会都被留在了门口,倒是谢明岚脸上一丝忐忑都没有,只安静地跟在身后进去。 待进了东梢间,安阳侯夫人这才站定,谢明岚也在她身后站定。结果她刚停下,前面的人回身就是抬手,一个干脆利索地巴掌就是落在了她的脸上。 安阳侯夫人看着她,犹如要生吞了她一般:“你这是想害得我们成家抄家灭族是不是?”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俏脸变猪 > 第两百二十二章 “母亲,这是何意, 媳妇并不知晓?”谢明岚平淡地抬头, 一张粉面上印着清晰地指印, 此时看起来异常可怖, 但她丝毫没伸手捂着, 只是淡淡地看着安阳侯夫人。 安阳侯夫人见她这般淡淡的模样, 简直是怒火攻心。她这一辈子出身勋贵豪门,偏偏嫁人之后处处被压制,上头有着厉害的婆婆, 还有个在宫里做宠妃的小姑子。等她自个的丈夫继承了安阳侯爷的爵位,她自己成为安阳侯夫人之后,原以为家里再不会有人为难与她。 偏偏这个二儿媳妇就跟前世的冤家一般, 当初成婚就是她不愿意的, 偏偏碍于是谢家的姑娘,不得不承担了这责任。如今呢, 她竟是连夺嫡的事情都搀和上了。说句不好听的, 她这个做婆婆的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和贤妃娘娘说的, 那可都是诛心的话。 因此一回来, 安阳侯夫人就立即找她算账了。她冷哼一声:“不知?咱们成家再怎么说, 也是簪缨世家,如今已是煊赫无比。如今你居然敢搀和到这样的事情里去,难不成大皇子和康王外家的教训, 你是没瞧见?” 因着德妃是大皇子的养母, 因此大皇子被削去王爵之后,连带着德妃的娘家都彻底的失势了。德妃娘家各个本是五军都督府的掌印都督之一,这个位置并不需要如何贤能的人,需要的是衷心的人。 大皇子大位之争的背后,未必就没有德妃娘家的怂恿,因此皇帝一气之下便夺了德妃大哥掌印都督的权利。如今五军都督府的掌印都督乃是昌海侯聂坤看,自他从边关调任回来之后,便掌了京城大部分的兵力,算是深得皇帝的信任。 至于二皇子康王的外家乃是唐国公府,当初唐国公府是何等的喧嚣,逢年过节必能得了宫里头的赏赐,而且那赏赐在勋贵之家中都是上上等的。可如今唐国公府几乎是闭门不出,据说唐国公夫人一直卧病在床,连带着家里的媳妇姑娘都不大出来走动了。 “母亲又怎知这件事是我的主意呢,”谢明岚这会脸上是明明白白地露出讥诮的表情,安阳侯夫人生母早逝,一直在继母手中长大,性子素来有些拎不清,当初老安阳侯爷迟迟不让儿子袭爵,未必就没有她的原因。 所以谢明岚对于这个婆母素来就是面上的尊敬罢了,只是安阳侯夫人素来不自知,还以为自己能以婆婆的身份压制着她。只要景王爷真的能登得大位,到时候成洙就会被封爵,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摆脱安阳侯夫人的控制。 一想到这样美好的未来,就算是拼着命,她都会不顾一切地帮助景王。 此时她眼神怨毒地看着安阳侯夫人,冷笑着说道:“母亲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的为好,毕竟父亲和二爷他们什么都不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说是什么原因,”安阳侯夫人头一回见她这般不恭敬地同自己说话,一时气得竟是有些结舌,竟是重复着问话,她这样的失态反而是让谢明岚笑得越发鄙夷。 都说三岁定一世,可见这古人的话说的是真没错,真不敢想象成洙竟是在这等蠢妇手中长大的。所以她压低声音柔声道:“我的意思就是,大抵是公公和二爷都觉得你太蠢了。若是让你知晓这些事情,必定会破坏咱们的大计吧。” 安阳侯夫人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嚣张的媳妇,她一怒之下便又是举起手掌,结果她的手臂却被谢明岚一把捉住。安阳侯夫人动了动手臂,却怎么都争夺不得,谢明岚看着她这张保养得当的脸,恨不能自己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可一旦她动手了,不管理由是什么,这一世就真的完了。所以她竭力忍耐着,忍耐着心中想将她剥皮抽筋的冲动,她的孩子,就那样没了。可是她这个杀人凶手,却依旧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还对她耀武扬威的。 此时安阳侯夫人也注意到她眼中的狠毒,那怨恨的眼神犹如铁钩一般,牢牢地缠在她的身上,在她身体里勾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洞。她突然也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孙儿,可随后她又立即坚定的表情,那孩子只是无福来到这世上而已,并不关她的事情。 就在安阳侯夫人心中疑虑着,是否要唤人进来的时候,就见谢明岚突然松开她的手臂,当着她的面便开始对着自己的脸颊狠狠地抽了好几巴掌。 安阳侯夫人完全被她这一连串地动作震惊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谢明岚打完之后,还扬起唇瓣冲她微微一笑,她面皮很薄很嫩,又因打的时候下了狠手,这会一张俏脸完全肿的跟猪头一般。 安阳侯夫人虽说脑筋不灵活,可因为以前府里有老安阳侯夫人这尊大佛在,又因她是正室,所以这后宅的阴私见识的并不算多。如今乍然瞧见这么一幕,直惊地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犹如看着鬼魅一般指着谢明岚,半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你逼我的,”谢明岚将右手臂扬起,将袖口往下一拉就露出手腕,只是那手腕上头缠着好厚一层白纱:“那粥你是不是觉得没烫在你身上,所以一点都不知道痛?” 这会安阳侯夫人再也受不了了,啊地惊叫了一声,外面的周嬷嬷听出是夫人的叫声,便是推门进来了。 而谢明岚在听到外面的推门声时,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接连便开始磕头,而且是额头磕到地面的金砖之上,扑通扑通地闷声听得进来的这些丫鬟奴婢都是一阵吃惊。 周嬷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二奶奶,只听她一边磕头还一边哽咽着说道:“母亲恕罪,都是媳妇不懂事,惹恼了母亲。” “母亲恕罪,母亲恕罪,”到了最后,她声音都嘶哑了,似乎只能简单地重复着母亲恕罪这四个字。 而此时安阳侯夫人跟没了魂儿一般,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谢明岚又是磕头又是求饶,这会又偷瞄谢明岚的丫鬟,已是瞧见她肿的跟猪头一般的脸颊。 这,这,就连周嬷嬷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大户人家后宅阴私多,婆婆磋磨儿媳妇的真是比比皆是,可是把儿媳妇折磨成这样的,要是传了出去,合家可都是没了脸面。 因此她立即便走到安阳侯夫人跟前,轻扯了下她的衣袖,低低急道:“夫人还是赶紧让二奶奶起身吧,二奶奶这一头撞的可真够严重的。” 可安阳侯夫人这会回过神来,觉得面前的谢明岚就是个怪胎,简直是太可怕了。她想尖叫着告诉所有人,她就只打了她一巴掌而已,其他的巴掌都是她自己扇的自己。 可是这会她一抬头看着对面,那些丫鬟正好就站在门口,各个都瞧着跪在地上的谢明岚,脸上皆是不忍之情。 好在周嬷嬷不愧是安阳侯夫人身边得力人儿,这会叫了安阳侯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的名字,急急吩咐:“二奶奶大抵是发了魔症,你们赶紧将二奶奶扶起来,再让人派顶轿子过来,先送二奶奶回院子。” 此时两个丫鬟过来,一左一右地托扶起谢明岚。这会谢明岚也是力竭,只仰着头靠在左边丫鬟身上,而她右边手腕的袖子正好就往上带了些出来,露出手腕上包扎着的白色纱布。 待谢明岚被抬上轿子,她身边的丫鬟安宁便立即扶着轿子边缘,一边走一边嚎啕大哭,旁边的婆子显然是想叫她住嘴。可是这会任她们怎么教训,安宁依旧哭的伤心。 成洙是在外应酬的时候,被家中下人找到回去了。而此时谢明岚也派出身边的陪房回去,就算谢家再不认她这个出嫁女,可只要她一日姓谢,不管是爹还是萧氏都得管着她。 谢明岚忍耐了这么久,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她陪房之中有个姓刘的娘子,夫家是姓郑的,当初她夫家是作为谢明岚的陪房跟着过来的。这几年,谢明岚早就收服了这个刘娘子,这会她相公亲自赶着车,她坐在驴车里头直奔着谢家就去了。 “太太,你要给我们二奶奶做主啊,我们二奶奶马上就要没了命啊,”刘娘子被领到萧氏的院子门口,就立即跪在门口就开始哭嚎。 许绎心此时就坐在萧氏的右下首,而对面则是坐着萧熙。她们今个正好来陪萧氏用晚膳,谁知就撞上这一幕了。 “你出去同她说,若真是成二奶奶让她回来的,有话只管进来说,若是还这般在门口哭哭嚷嚷地,立马就打出去,”萧氏没说话,如今开始学着管家的许绎心立即出声道。 她身后的半夏领了命,便直接出去,看着刘娘子就将这话说了一遍。不过刘娘子早得了谢明岚的命令,一定要在萧氏院子里头哀嚎,她那样的人最是要脸面了。只要她这么嚎,最后萧氏肯定不会不管她的事情。 结果刘娘子不听半夏的话,还在哭冤,半夏一挥手,身后几个强健的婆子就上前,正要一左一右地将她往外面拖。 刘娘子一见这架势,知道今个这招是不管用了,立马就闭嘴,可怜巴巴地又说:“还请姑娘再进去通传一声吧,实在是事情惊急万分。要是再见不着太太,我家二奶奶只怕真的要没命了。” 等刘娘子进了正堂,就瞧见坐着的三位貌美女人,坐在上首的年纪最大,但是容貌丝毫未因岁月而枯萎,反而她身上雍容温婉的气质,让谁都无法直视她,生怕唐突了这位贵夫人。 至于下首的两位,右下首的女人额头圆润饱满,下巴纤细尖巧,油然是最完美毫无瑕疵的鹅蛋脸儿,一双眸子清润如水,此时盈盈地看着刘娘子,只是眼眉微蹙,似乎很是不喜她方才的无礼。 刘娘子以前是在庄子上伺候的,后来一家人做了谢明岚的陪房,一时真是鸡犬升天。如今再见过这般贵气端丽的贵夫人们,吓得竟是舌头都伸不直了。 萧氏是肯定不愿再管谢明岚之事,可又象谢明岚说的那般,只要她姓谢一日,谢家就没办法真正地不管她。就算平日里再淡漠,可如今她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就必须派人出来主持公道。 萧熙也是坚决厌恶谢明岚的,所以同谢明岚接触最少,而在谢家女眷中身份又最是尊贵的许绎心就成了处理这事的完美对象。 她原以为是这个刘娘子说的过其实,可当她瞧见谢明岚肿得跟猪头一般地脸,额头上一大片青紫,手腕上包扎着的白纱布,一时也惊得说不出话。 安阳侯府也算是簪缨世家了,怎么敢这般对待媳妇。 谢明岚此时歪靠在床上,看着许绎心也只是自嘲一笑,一副看破红尘生死的模样,她只淡淡说道:“这会倒是吓着嫂子了,都是我没用,把这日子过成这样。” 许绎心也是知道这位小姑子,从前在谢家的事迹,因此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可这会见她这凄惨的模样,还真的说不出什么风凉话了。 “我如今也不敢求父亲为我主持公道,我只想着请嫂子回去替我和父亲说一声,明岚不敢奢求在回谢家,和离后我会出家为尼,再不踏入这红尘一步。” “你说什么,”此时匆匆赶回来的成洙,一掀开内室的帘子就听见她这句话。 “我不准,我不准你这么想,也不准你这么做,”成洙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便用力道。 最后还是许绎心看不下去,怒斥道:“你轻点晃她,没瞧见这满身伤。”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下定决心 > 第两百二十三章 成洙被许绎心这么一提醒, 登时满脸的尴尬, 虽然手上摇晃她的动作停止了, 可双手掐着她的肩膀却是越发地用力。 许绎心知道今天这事实在是一大丑闻, 要是处理得不妥当, 只怕连谢家的名声都要受到牵连。所以她一时也心烦意乱, 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谢明岚一脸淡然, 瞧着成洙便道:“如今单凭二爷给我做主了。” 这话一说,连许绎心都差点笑出来,可真够讽刺的。要真有这心思, 早干嘛去了。 “成二爷,不知我能和四妹妹单独说几句吗?”许绎心知道今个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便直接对成洙说道。 “大嫂, 有什么话便是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毕竟明岚如今身子弱,”成洙支吾地说道。 许绎心依旧坐在凳子上, 抬头瞧着成洙, 脸上挂着略带讥讽地笑容:“那成二爷既然这般说, 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今个这事安阳侯府怎么也得给我们谢家一个说法吧?” 安阳侯爷的书房之中, 此时安阳侯长子成光正站在案桌对面, 毕恭毕敬地站在安阳侯跟前。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安阳侯抬头望了一眼,不耐烦道:“有什么事?” “回禀侯爷,二爷在门口求见, ”说话的是安阳侯身边的管事, 这会成洙就站在门口。 安阳侯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不是去见了谢家的人?” “爹,谢家大嫂如今要把人带回去,儿子这边拦不住,你倒是让娘或者大嫂出来劝劝,”这会成洙立即出声喊道。 安阳侯一听这话,一下便拿起案桌上摆放着的笔洗,砸在了门上,哐当一声,吓得门内门外的人都不敢再吱声了。 “孽障,都是孽障,”安阳侯这会气得是胸口生疼,他捂着胸口冲着门口直瞪眼。 此时长子成光一瞧这架势,也不得不开口道:“爹,这人是如何都不能被谢家带回去的,要不然咱们家的名声可就没了。” 要说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任谁都挑不出一个理字。可要是婆婆把儿媳妇打成了猪头,还浑身都是伤的,那说出去成家可就彻底没了脸。成光在来之前,他的媳妇游氏便已去过二弟的院子里见了人,结果回来就跟他唏嘘不已,说是伤势实在是严重,那脸几乎都不敢看了。 所以成家没敢让人给谢明岚请大夫,这请了大夫就是把家丑宣扬了出去,所以许绎心方才一到,见不过就是丫鬟拿了些药膏给谢明岚抹脸,也不由怒了起来。 成洙见他爹还在里头不说话,便梗着脖子道:“若是爹不说话,那儿子便回去了。待会这人要是拦不住,传出去也顶多就是咱们安阳侯府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而已。” “把这孽障给我带进来,”安阳侯立即对成光说道。 成光赶紧出去将人连拖带拽地拉了进来,生怕他真的一使性子转身就走了。可是这会父子三人凑在一块,也是虚声叹气的。 安阳侯看了成洙,半晌才骂道:“我早便同你说过,好生看着你媳妇,你瞧瞧如今这闹得?” 成洙本想瞧着谢明岚那模样,就打心底觉得他娘实在是过分地很,谁知都到这会了,老头子还说这话呢。他冷哼一声,合着在这家里头,就大哥是老头子的儿子,他这个二儿子就是别的地方捡回来的不成。 倒是谢明岚处处为了他考虑,如今还深得贤妃娘娘的信任,若不是她在宫里头得了娘娘的欢心,成家这些子弟当中,景王殿下凭什么就和他关系最好,最重用他。 “爹,如今明岚浑身都是伤,即便娘要教训媳妇,可也不该动起手,”成洙忍不住说道。 安阳侯虽说心里也觉得自家夫人实在是丢人,可这会听了二儿子的话,却又是一阵生气,他指着成洙鼻子便怒斥道:“那到底是你娘亲,你便是这般指责她的?” “儿子如何敢指责娘亲,只是前两日明岚手腕上便包了白纱布,当时儿子私底下问了她的丫鬟,是服侍娘用早膳的时候,被滚粥烫的。这丫鬟婆子一堆,却独烫了明岚,要是说出去的话,外人少不得说是娘故意折磨儿媳妇,是以儿子一直隐忍未说。可如今你瞧瞧明岚满身的伤势,若谢家真的上门要个说法,那父亲教教儿子当如何做?” 安阳侯看着成洙,这会却没再骂出口。 ******** “明岚确实是伤的厉害,两边的脸颊都肿了,额头都是青紫一片。我去的时候连个大夫都请,”许绎心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没说出落井下石的话。 谢清溪眨了下眼睛,她和谢明岚这辈子当了姐妹,可在她心中了除了爹娘和三个哥哥之外,其他三个姐姐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就连谢明贞,她虽和她关系最好,可对她的感情更象是别人家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姐姐。 所以这会再听到谢明岚的遭遇,那种心底预想的痛快,并没有出现。如今她也嫁人了,和谢明岚真正地成了两家人,往常那样深的怨恨,都在时间中慢慢变得浅淡了。 “那如今是怎么个说法?”谢清溪问道。 今个是许绎心来恪王府给她问诊,虽说王府之中有良医,而宫中也有太医。可谢清溪最信任的还是许绎心,虽然许绎心并不是专攻妇科的,但她的医术帮谢清溪保胎也足够了。 许绎心将手中的茶盏顺手放下,这才说:“当时明岚非要跟着我回谢家,而且她口口声声要和离,可这等大事并不是我能决定。所以我只得说我先回去,待明日再请了爹娘过来,帮她做主。” 可谢明岚不仅没答应,而且还当着成洙的面,信誓旦旦地说是许绎心非要带着自个回家。 谢清溪面色古怪地看了许绎心一眼,而她也无奈地说道:“我也就是那会才见识着咱们家这位四姑奶奶的厉害。” 她这方说完,连谢清突然就笑了,只笑地连许绎心都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谢清溪没多久捂着肚子,慢慢停下下来,还直摇头说道:“我先前还想着,我这个四姐姐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可如今一看,谢明岚依旧还是谢明岚。” 其实对于谢明岚这种,不管生活怎么对我,我就是打不死的精神,谢清溪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同情。 “看来我爹又的苦恼了,”不过说着这话的时候,谢清溪可对她爹是一丁点都不同情的。在她看来,任何由谢明岚引起的问题,她爹去处理都是活该的。当初他要是能及时地约束谢明岚,只怕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后续之事了。 “如今你身子越来越重了,这些事情自有我们来处理,你最紧要的是好好养着身子,”许绎心提醒她说道。 好在谢清溪轻轻一笑,撒娇道:“我又想我娘了,如今王爷拘着我不让我出门。所以我也没法子回去看我娘。嫂子你就回去和我娘说说,让她到王府来看看我嘛。” 萧氏这人向来太有规矩,就算是再心疼谢清溪,也不轻易地到王府来。所以谢清溪自从回来住之后,就再没见过萧氏。可是她肚子越大,心里头就越发慌神,总是在胡思乱想的。 就算是在现代,还有孕妇因生孩子而出事呢,更别提这等医疗落后的古代了。她在京城住了这些年,可是听过好几个勋贵家中的媳妇,因难产而没了。要真摊上什么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狗血剧情,谢清溪可真是没地可去哭了。 “大嫂下回再来顺便把迟哥儿也带回来嘛,”谢清溪这边刚想起萧氏,那边又要让许绎心带着谢连迟过来玩。 她忍不住笑道:“我们家汤圆和元宵生了三个狐狸宝宝呢,让迟哥儿来瞧瞧,他肯定喜欢。” “要不你干脆送一只给我,”许绎心知道汤圆是陆庭舟的心肝宝贝,这会又瞧谢清溪这献宝一样的态度,于是便逗她。 果不其然,谢清溪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过了半晌才干笑了两声说道:“迟哥儿还那般小,我怕小狐狸不懂事,万一抓伤了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那是你们的心肝儿,逗你玩儿呢,”许绎心笑着冲她说。 谢清溪苦着脸,这才老实说道:“其实王爷也不让我去瞧它们,说是不好。我现在就知道它们三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连模样都没怎么仔细瞧过呢。” “你们给取了什么名字?”许绎心问道。 “芝麻、花生、红豆,”谢清溪高兴说道,然后稍微强调了那么一下:“我和王爷一块取的名字。” 许绎心没好意思说,这还真是你们家的风格。 爹娘一只叫汤圆,一只叫元宵,如今三个娃,分别叫芝麻、花生、红豆,合着都是汤圆和元宵馅儿啊。 ******** 陆庭舟抬头瞧了眼面前的皇帝,听着他温和笑道:“自从你回来之后,咱们兄弟二人还没好好说过话。今个正好你在,便陪着朕好生说说话。” “皇上日夜为国操劳,与民为忧,自然是繁忙地很,”陆庭舟恭敬说道。 皇帝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唉,朕到底是老了,如今这身子骨可不比从前了。”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说这样的话真是让臣惶恐,”陆庭舟淡淡说了声,只是垂下的脸颊并未露出他的眸子,所以他眼底的神色并未露出来。 皇帝倒是很是欣慰地看着他,只说道:“如今你回来了,这朝中之中也能帮着朕。朕的这些儿子里头,可是没一个能赶得上你这个小叔叔。”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诛心,可偏偏还是出自皇帝之口,陆庭舟与皇帝也算是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知道他的皇兄陛下绝非那等大度之人。当初大皇子和二皇子之所以接连失力,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互之间陷害对方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而是因为皇帝相信了。 这就是他们下场的最终原因,皇帝相信了他们相互构陷对方的原因,因为他们将争夺那个大位的野心表露出来了,而他们在朝中呼朋唤党,让皇帝不安心了。 如今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未必就不是在警告陆庭舟。虽知道为臣者不易,但陆庭舟如何都未想到自己有一日也要这般战战兢兢地面对皇帝,明明知道他对母后起了杀心,却什么都不能做,明明知道自己已成为他的眼中钉,却一直下不定决心。 陆庭舟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其实以他这些年在朝中的经营,只要他振臂一挥,未必就不能改变这朝堂局势。可是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下,他不会轻易动手的。 “如今三皇子和五皇子已在朝中当差,臣弟自打回来之后,便时常听朝臣夸赞两位皇子聪慧,很是有皇兄当年的风范,”陆庭舟抬头看着皇帝微笑着说道,他如玉雕般的面容,因嘴角扬起的笑意,越发地温润好看,这样意气风发地一张脸看得皇帝打心底艳羡,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年轻、健康、英俊。 可是如今的皇帝早已经垂垂老矣,即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药石都无法改变他日渐衰败的身体。所以当他看见这样年轻朝气蓬勃的人时,即便陆庭舟什么都没做,他心底都充满着嫉妒。 待陆庭舟离开的时候,出门的时候就瞧见乾清宫门前正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方士,他单手背与身后,往前走去。而身边的富海则是恭敬地跟着他身后,方才皇上可是让他将恪王爷送到宫门口呢。 富海早就说过,这位王爷可是个尊贵人物,即便去年他出京的时候,富海还很是惋惜了呢。不过如今陆庭舟再回来,他很是为自己的眼光得意了一阵子。 “富总管,方才那道士是?”在走下乾清宫的丹陛,陆庭舟这才开口问道。 富海一听便立即笑了笑说道:“这位便是李令省李道长,如今皇上很是信奉他的道法,时常会请他到宫中讲经论道呢。” 讲经论道,陆庭舟轻笑一声,只怕多是为了炼丹求仙吧。自秦始皇以来,很多皇帝都沉迷与炼丹之中,大抵是因为执掌了这天下,成为这世上最煊赫的人,都想着自己的生命能长长久久罢了。可是谁的命运能长久呢,人都逃不了生老病死这四个字,即便尊贵如皇帝。 待陆庭舟走下很远之后,回头看了眼阳光之下的乾清宫,金黄琉璃瓦在沐浴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令人迷醉的光芒,可是那敞开的宫门犹如张开的黑洞一般,深幽地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一切。 陆庭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两个金瓜 > 第两百二十四章 景王看着面前的成洙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怒道:“这般节骨眼上, 你们还偏偏给我生出这种是非来?是嫌我身上虱子多了不怕痒是吧?” 成洙没说话, 而景王又看着旁边的安阳侯爷, 不过安阳侯到底是他的亲舅父, 他并不能责骂, 只得语重心长地说道:“舅父, 如今正是重要时刻,你可不能再让这些后宅之事扰了咱们的大事。” “三王爷,如今到底还没到这等危急的时刻, 你当真要走这一步?”安阳侯到底还是不忍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赌上去。 景王面色虽不变,可眼底却没了脸上的笑意,早在大皇兄和二皇兄的事情之后, 他就明白了, 父皇不会轻易地立定太子了。在加上皇帝这般宠幸道士,求得是长生之道, 大概他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寿与天齐吧。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危急的时刻?等父皇将我们这些成年皇子都封了藩地, 让我们去就藩, 这才算吗?”景王盯着他没好气地说道。 安阳侯登时瞠目, 半晌才结舌道:“如今太子人选还未定, 皇上不至于将各位王爷都送往藩地吧。” 皇帝老了, 如果以前他还认为自己能掌握着这世上最强大的势力,那么如今他看着身边这些健壮又优秀的儿子,生出的不会是欣慰的心情, 而是恐惧, 深入心底的恐惧,这种恐惧支配着他如今的行动。 “可如今父皇可不只有成年的儿子,”景王意味深长地说道,若不是他的谋士向他提及这种可能性,那么他压根都不敢相信,父皇竟是打得是这等主意。 如今皇帝对哪个儿子都不相信,可若他真的将所有的儿子都打发到藩地,只怕朝臣也不会同意。在那之前,朝臣只会要求皇上尽快确定太子的人选。所以如今十四皇子的出生,就正好给了皇帝这个机会。 既可以彻底打发了这些成年的儿子,也可以只留下一个小婴儿皇子在身边,这样一来,这个婴儿还很年幼,相比有他在身边,比景王等皇子在皇帝身边,要更让皇帝安心吧。 不过这到底只是景王手底下的谋士所推算的一种可能,但是如今世事多变,这种可能就未必不会成真。更何况,之前皇帝对成贤妃的态度太过奇怪了,所以景王忍不住再想,皇上是不是要先对母妃下手,再对付他这个儿子。 ******** “成先生如今可是景王爷的谋士,这般约本王相见,只怕是不好吧,”陆庭舟调头看着成是非,自从叶城之后,他就再未拘禁过成是非。 可他也没想到,成是非胆子这么大,明明知道他回了京城,还敢秘密潜伏回京,居然还混入了三皇子府中。 成是非哈哈一笑,很是不在意,显然是早就预料他的态度,只听他淡淡道:“前几日,我向景王献计说过,皇帝可能会让这些成年的皇子就藩。” 就藩,陆庭舟略一皱眉,他的容貌本就出色,此时在这道观之中,只余头顶两盏烛火摇曳,在明灭昏黄的光影之下,他的相貌越发地惊心动魄,竟是生出勾人心魄的耀眼。这样精致的容貌生与男子身上本就罕见,偏偏这样的样貌又想着独特的男性美,让人一时都看失了神。 成是非不得不赞叹,只怕皇族陆氏这一代的灵气都集聚与他一人身上了。只是陆庭舟生性虽冷淡,但却不狠毒,没有那种我负天下人的狠绝,所以他才会一直占据着这个位置,无法迟迟再往前一步。 长明道观乃是皇帝去年给这座皇家道观,亲自赐予的名字。如今这座道观的道长,便是陆庭舟之前在宫中见过的李令省。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法,可是偏偏有人要相信这虚无缥缈之事,以至于步步深陷。 “成先生,我不愿杀你是因为你是清溪的先生,在叶城我曾求先生救过清溪一命,所以我欠先生一条命,”陆庭舟转头盯着成是非,他的眸子犹如幽幽深井,里面波光潋滟却让人看不真切,“可你如果一直要和我陆氏作对,那么我只能除掉你。” 陆庭舟最后一句话是娓娓道来,丝毫没有威胁和狠厉,但淡淡的语气却让成是非明白,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真正的强者就算不用威胁和狠毒的话语,依旧有让人信服的魄力。 可成是非今日既然能来见陆庭舟,便已是想好完全对策。更何况,他素来便能善辩,即便他假装成景王府的谋士,可依旧能依靠着自己的辩才让景王相信,皇帝就要对他们下手了。 但成是非并不是陆庭舟,他没有能力在朝中培养大量的势力,所以他只能周旋与这些皇子之间。之前他在大皇子府一待便是几年,这才得了大皇子的信任。这一次,他是直接取代了景王身边的一个谋士,他不愿再花这样长久的事件潜伏了。 “王爷,这天该变了,”成是非转头盯着他。 此时陆庭舟面容深冷,在这黝暗的大殿之中,让人看不清的幽深。直到陆庭舟再次缓缓开口:“成先生,有些事不是你该参与的,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难道王爷就不想知道,林贵妃最终的作用在何处?”成是非的声音幽远地放佛从深井之中传上来,冥冥之中好像就是有手掌一般,将每个人推到固定的位置之上,让人看不清这局势的变幻莫测。 陆庭舟霍然转头看着成是非,半晌嘴角才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只是下一刻他却傲然转头直视着面前的观像,并不去接下成是非的话。如今两人比的是忍耐,谁能耐得住性子到最后,谁就能掌握住上风。 显然陆庭舟手上握着更大的底牌,他并不惧怕成是非,因为从成是非所所语中,可以看出他如今并不能真正地影响到时局的变化。 “成先生,如果这么快就把自己最后的底牌掀开,那君玄只怕要失望了。” 成是非面色一凝,片刻之后才挑眼尾,轻笑一声:“唐太宗乃是历史上少有的明君,可就因为玄武门之变,他杀了兄弟才能登上皇位。要是没玄武门前的那一箭,只怕也没有后来的贞观之治,以及大唐盛世。” 太宗李世民几乎是所有皇子都会认识到的人物,可正因为他的两面性,让皇帝在教导自己的儿子时,既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象李世民那般有能力,却又不希望他们象李世民那样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 成是非以李世民为例,就是在提醒陆庭舟,他要想登上皇位,就必须杀掉自己的兄弟。陆庭舟并非一直以来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他并不认为登上皇位对他有多大的诱惑。可是如今皇兄已经丧心病狂想要谋害母后,说不定他下一个要下手的对象就是自己。 陆庭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也决计不是什么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之人,如今他之所以迟迟未有行动,只因为他知道一旦改朝换代,必将血流成河。 “成先生,景王此人疑心太重,你在景王府中并非良策,只怕你能早日醒悟,”陆庭舟看着他,傲然而立地直视着他,骨子里透着的冷淡,让他与这清幽的大殿却是格格不入。他目露警悟,淡淡说道:“我会看着先生的一举一动。” 随后他便是步出大殿,此时整个道观之中都安静无比,并无白日之中香火缭绕的场景。待他步出大殿之后,裴方亲自等在外面,他朝着里面看了一眼,说道:“王爷为何不让属下去会会这个成是非?” “怎么,你还是觉得他是启明卫中的一员,”陆庭舟看着他问道。 裴方点头,“当初王爷得到先皇的暗令联络到属下,可是属下一直怀疑除了长庚卫之外,还有另外一支暗卫。” “可暗卫为何要一分为二呢?”陆庭舟对于太、祖留下的这支暗卫很是好奇,一直以来他秘密积蓄的力量便是通过这支暗卫而来的,可是如今裴方却告诉他,这个暗卫极可能还有一支更为神秘的力量。 原本陆庭舟并不相信,可是当他抓住成是非之后,便开始相信这支微弱却能影响时局的力量,是真的存在着。所以他叮嘱裴方:“一定要看住成是非,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通知我。” 可就在他纵身上马之后,目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若是来不及回禀,你可自行处置。” ******** 陆庭舟回来的时候,谢清溪正偷偷地从汤圆院子里回来。虽然陆庭舟三令五申,不许她去看芝麻、花生、红豆三个小家伙,可谢清溪还是忍不住偷溜过去。 所以陆庭舟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看着她扶着朱砂的手进来,淡淡问道:“去哪儿了?” 谢清溪没敢说是出门看三个狐狸宝宝去了,只撇嘴乖乖道:“我去花园那边走走,如今这肚子日渐大了,我大嫂可是吩咐我,一定要多走动。” 陆庭舟自然知道孕妇到了后期是该多走动走动,不能整日躺在床上,免得到了生产的时候,身子空虚没有气力生孩子。不过这会谢清溪眼珠子转悠转悠地,显然是去干坏事刚好回来被撞到了。 “在花园哪里逛了?怎得我方才路过的时候,没瞧见你们,”陆庭舟又问她。 谢清溪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圆话呢,果真爹娘告诉我们不能骗人是对的,因为你说了一个谎,就得用另外一个谎来圆谎。这会她明显是圆不上这谎了,正想着说什么好呢,就听陆庭舟说道“我也不是刻意拦着不让你去见小狐狸,只是太医说过了,你如今怀孕了,最后离它们远着点。为着你和孩子好,我才不让你去的。” “我就隔着门看了几眼,真的没过去摸它们,”谢清溪立即乖乖地说实话。 陆庭舟听她说的话,这才勉强点头,道:“这才乖,过来。” 谢清溪赶紧过去,陆庭舟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着她进了内室。待扶着他坐下的时候,陆庭舟伸出一只手摸在她的肚子上,如今她虽才八个多月,但看起来却象是足月的肚子。 之前她也担心过自己的肚子比一般的人大,所以特地问了许绎心,不过许绎心和她保证过,她的肚子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一切平安,让她放心便是。 谢清溪低头看着他的手掌,手指纤细修长又骨节分明,手掌很宽厚,即便又纤细又匀称但一看也是属于男人的手掌。她忍不住问道:“你说会不会是两个小宝宝啊?” “什么?”陆庭舟因有些出神便没听到她的话,结果一转头就瞧见她很是严肃的脸色。 她一本正经说道:“我听说但凡家里有生有双胎的家族,再生双胎的可能比其他人都高呢。你瞧我娘就生了六哥哥和我这对龙凤胎,你说我会不会也有可能是怀龙凤胎?” 陆庭舟有些诧异,他问道:“你怎么这般想,难不成是长宁郡主同你说什么了?” “当然没有了,只是我昨晚做梦了,”谢清溪之前老是听别人说胎梦,她见别人说的一本正经的,当时还觉得很是好笑,可这会轮到自个了,就忍不住了。因今个陆庭舟走的太早,所以她醒来的时候,连个倾述地对象都没有,如今他回来,谢清溪自然是想同他说。 这会她忍不住笑道,双手在面前画了一圈,比划着说道:“我昨晚做梦了,梦见自个在田里摘了两个金瓜,是浑身金光灿灿地瓜,别提多好看了。我自己还搬不动,想找你帮忙,结果怎么都找不到你。” 说到这里,谢清溪撇了撇嘴,显然是不高兴陆庭舟居然不来帮自己,可是她这话一说,轮到陆庭舟哭笑不得了。他立即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帮你的。” “唉,算了,只是一个梦而已”谢清溪一撇嘴,又可怜道:“反正你又不能帮我生孩子,左右还是我自己折腾着吧。” “对不起,媳妇,”陆庭舟摸了摸她的脸颊,歉意地说道。其实谢清溪的担忧,他也看在眼中,他也听人说过女人生产就是一个坎,他曾经发誓再不让谢清溪受一丁点磨难,可如今她最大的磨难,他却一点都不能帮她分担了。 谢清溪很大度的说道:“傻瓜,说什么对不起。顶多下次搬金瓜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帮我就是了。” 陆庭舟点头,想了半晌,又淡淡说道:“其实我一直没让你大嫂还有李良医告诉你。” “不会真的是两个小家伙吧?”谢清溪见着陆庭舟这欲又止的模样,立即便猜测道。 然后陆庭舟点了点头,谢清溪恨不能往后躺倒在罗汉床上,她都不知该怎么形容,是晴天霹雳还是意外的惊喜了。 不过接着她便立即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一直问道:“是双胞胎女孩,还是双胞胎男孩呢,或者象我和我六哥哥这样是龙凤胎。其实我更想要是龙凤胎,不过双胞胎男孩也可以,哎呀双胞胎女孩好像也不错。” “好了,媳妇,咱们别着急,”陆庭舟见她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便又是担忧又是惊讶地压着她,生怕她冲撞了自己的肚子。 但谢清溪也挺惊喜地一低头,摸了两下,感慨道:“原来我昨晚梦到的两个金瓜就是你们啊。” 别说都说豪门小孩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象谢清溪肚子里这两个,是出身皇族的,可不就是两个金瓜。 其实陆庭舟之前一直没告诉她,就是怕她太兴奋太激动,想找个机会再说。可显然这回他选择了一个最不恰当地时机,一直两人洗漱完毕,到床上躺着的时候,谢清溪都还一直兴奋地说个不停呢。 陆庭舟勉强哄着她睡着了,看着她侧卧着的身体,伸手摸了摸,随之竟是感觉到肚子下面清晰的胎动。还记得第一次,他摸着她的肚子,感受里面的动静时,整个人都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虽然他的孩子还没能开口,甚至他都瞧不见他的模样,可陆庭舟心中就是满满地感动与感慨,这是属于他的孩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血脉真正的延续。这种生命的重量所带给你的感动,是语无法形容的。 ******* 重华宫中红绫在宫门口守夜,这宫里守夜和勋贵家里头的可不一样。这些宫女太监可没个什么床榻可铺着,就蹲在墙角,勉强给自个搭个被子。 今个之所以是红绫守夜,是因为皇上今晚留宿重华宫了。一旦皇上留宿重华宫,林雪柔只会安排红绫或孙方守夜,左右他们两人,一个是面容普通的宫女,一个是没了势的太监,就算戳到皇上眼珠子里头,皇上都瞧不上一眼。 林雪柔知道自己是靠着这张脸蛋上位的,所以对自己宫中的宫女看管地很严,只要求平头正脸即可,但凡有些姿色的,都会被她打发到别处去。所以说出不恰当的,就算她七分的容貌和风姿,在这些素淡的宫女衬托之下,也变了十分的美貌。 更别说,林雪柔的相貌本就是绝色,所以在宫里这些打扮朴素样貌普通宫女的映衬之下,这绝色的女子也成了倾国倾城之容貌。 只是到了夜半的时候,林雪柔是被生生疼醒的,她的手掌被旁边的人紧紧握住,她疼得脸上直冒冷汗。而旁边的皇帝好像是梦魇了一般,她伸手去摸了下他的额头,一摸竟是满头的虚汗。她忍不住推了推皇帝,而此时皇帝嘴里念叨了两句,就在林雪柔刚推他一把的时候,只听他暴呵一声:“朕是皇帝,不怕你。” 林雪柔心中一惊,再不去碰他。可是皇帝捏着她的手掌越来越紧,让林雪柔不得不咬着牙齿隐忍下来。 最后,林雪柔又是大着胆子推了皇帝一下,这会皇帝确实放佛要醒了一般。直到他睁开眸子,就在他目光无意识地转过盯着林雪柔的时候,因床头挂着夜明珠照亮,所以他那空洞无神地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让林雪柔吓得不敢说话。 待皇帝的意识恢复过来时,才哑着声音问道:“朕怎么了?” “方才皇帝好像是梦魇了,柔儿给皇帝倒杯水吧,”林雪柔温柔地说道。 皇帝坐了起身子,看着她,突然问道:“朕说梦话了吗?” 林雪柔这会真是害怕了,可却不敢露出丝毫马脚,只轻声道:“柔儿也只比皇上早醒一会,皇上捏着我的手,所以我才会醒过来的。” 皇帝低头看了眼,此时自己的手还捏着林雪柔的手掌,这才勉强放心笑道:“倒是朕捏痛了柔儿。” 林雪柔赶紧下床去给皇帝倒水,此时外面的红绫听见内殿的动静,便轻声问道:“娘娘,奴婢能进来伺候吗?” 她回头朝皇帝瞧了一眼,便转头淡淡道“不必了,本宫伺候皇上便是。” 等她端了一杯水给皇帝,抚了抚他的背,柔声道:“皇上是不是为着朝中之事焦虑,不过皇上的身子才是重要的,万不能为了朝务伤了身子才是。” 此时借着床头的夜明珠,皇帝抬头看了眼林雪柔,在这温和清冷的明珠光辉之下,她略有些苍白的脸颊越发地透明,本就温柔娇丽的容貌,越发地娇弱柔美,真真是让人越发怜惜。 “柔儿放心,朕不会有事的,”皇帝摸了摸她的手掌,安慰道。 不过林雪柔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只说道:“方才皇上好像是梦魇了,明个还是招了太医瞧瞧为好,若是一直安睡不得,少不得要吃些安神精气的方子才好。” “朕的身子骨,朕自个了解,”皇帝有些抗拒地说道。 林雪柔一下子想到皇帝宠爱的那个李令省,便又献策道:“要不然皇上便召了李道长进宫,做做法事。” 做法事?皇帝一下便转头死死盯着她,只看得林雪柔口干舌燥,不敢语。待许久之后,皇帝才淡淡问道:“柔儿是觉得有人冲撞了朕?” “皇上是真龙天子,这世上有谁能魇住皇上,只是臣妾听闻有些脏东西或者是怀孕的女子身上会带着些脏东西,便会对人有碍,所以少不得要小心些。” 其实林雪柔本想只说是有脏东西而已,可却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提了孕妇。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上了船了 > 第两百二十五章 太后瞧了皇帝一眼, 有些惊讶地问道:“皇上这眼底一片青黑, 可是这几日未歇息好?” 此时旁边太监们和宫女们都在, 怀济站在皇帝跟后, 垂着个头瞧不分明脸上的表情。倒是皇帝苦笑了一声, 有些疲倦道:“这几日倒是没怎么安睡?” “这又是怎么了?怎得不宣了太医瞧瞧, 皇上这可是万金之躯, 如何能不谨慎些,”太后立即心疼地说道。 皇帝看着太后,欲又止地模样, 太后看了眼身边的金嬷嬷,只听金嬷嬷立即道:“太后娘娘先前让人在炉子上煨了汤,老奴去瞧瞧可好了没。” 金嬷嬷走的时候, 将梢间的宫女都带了出去。至于怀济则是更直接, 跟着金嬷嬷出去之后,这殿内就留了太后和皇帝两人。 太后依旧坐在大叶紫檀罗汉床上, 面前的小几上摆着鎏金香盒, 对面的皇帝本是笔挺坐在床上的, 结果这会见人都离了, 干脆就脱了鞋子, 盘腿坐在了罗汉床上。 他伸手揉了揉鼻梁, 太后这会仔细看他,不仅眼底带着青黑,就连脸色都比先前要浮白, 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此时他手掌搭在小几上,太后垂眼竟能瞧见他手背上的青筋。 “实话跟母后说吧,儿子这些日子确实是没歇息好,时时会梦中惊魇,”皇帝蹙眉说道,眉头已成了深深的川字,显然是心中烦闷至极。 可不知为何,他这般说,太后心中不仅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是有一阵担心。她如今对皇帝心中的这点母子之情,早就在他将那套有毒瓷器送到自己宫中,就灰飞烟灭了。这世间就算是母子之间,也是将就缘法的,大抵她和皇帝是真的没有什么母子情分。 但太后这会也不会直白地说,只淡淡蹙眉关心问道:“皇帝早该宣了太医才是,你身边这些人伺候的人,如今真是越发地不经事了,连这等大事都敢瞒着,真是胆大妄为。” 皇帝立即说道:“儿臣是心中有事,并非身子不舒服,”他顿了一会,似乎是在斟字酌句,“所以儿臣想着宣了李令省到宫中替朕做场法事,好驱除妖邪。” 太后一听,顿时连话都不知如何说了,这心里头只觉得荒唐,堂堂的一国之尊,歇息不好不去宣太医,反而要宣道士进宫做法事。不过太后还真是要夸赞皇帝一声,好歹这会他还知晓通知自己呢。要是直接将人宣进宫做法,指不定前朝的那些大臣要怎么上折子劝诫呢。 不过太后也知道皇帝如今这性子,你要是不让他做这事,他就偏生要和对你对着干,一定得把这事做了。所以太后只得顺着他的脾气慢慢说道:“皇上既是身子不适,就该先宣了太医,要是吃了安神静气的方子还不管,再宣道士进宫也不迟。况且皇上可是天子,身上自有龙气护佑,岂有让这道士随意做法的道理。” 古往今来,皇帝都很是自命不凡,即便知道自个是肉身凡胎,也会生老病死。可是这旁人奉承地多了,就真觉得自己是什么上天之子,有真龙之气护体。 所以这会皇帝被这么一说,也是有些犹豫,只说道:“儿子只是心中有些不安,这才想请了李令省进宫做法,左右他也时常进宫。” “皇帝,”太后叫了他一声,这一声叫的有些严厉,皇帝抬了头起来,显然是有些茫然了。 好在太后还是压住了性子,这会子都说到这了,到底不能和皇帝真的翻了脸。于是她轻声规劝道:“这宫里到底不比别的地方,皇上的一举一动,都有臣子们瞧着呢。若是单单为了这点事儿就宣了道士进来做法,没得让人笑话了。” 皇帝最后还是勉强点头应承下来。 不过太后又叫了金嬷嬷进来,她笑着问金嬷嬷:“我让你炖的汤可好了?盛一盅上来让皇上尝尝。” 待金嬷嬷领着宫女进来之后,就见那小宫女手上端着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上头放着一个精致食盅,待端到皇帝面前的小几上,掀开盖子,便是一阵扑鼻的香味。 此时怀济也站在皇帝身后了,旁边放着是的素银的汤匙,身后一个小太监正要上前替皇帝先试汤,谁知他却是一抬手便拒绝了。 怀济正要说话呢,皇帝自个就拿了银汤匙在食盅里搅了搅,赞道:“母后,宫中的厨子手艺一向就好,朕小时候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一到了饭点,就想着母后宫中的小厨房。” 一提到从前,就连太后脸上都露出笑意。这从前可真是无限美好,那会皇帝年纪还小,也没这么多心思,一心就依赖着自己这个母亲。如果孩子能一直不长大该有多好,就躲在母亲的臂弯之下,那么这母子反目成仇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他们身边了吧。 皇帝回了乾清宫之后,没多久,就听外面人通传林贵妃来了。此时林雪柔扶着红绫的手臂进了内殿,就瞧见皇帝正拿着一本书坐在榻上,见她到了门口,便抬手招她过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林雪柔身子如蒲柳一般,柔柔地蹲下给皇帝请安。 皇帝依旧坐在榻上,只是林雪柔站着的地方离他只有一手臂的距离,皇帝只稍稍抬了胳膊,就将她拽了过去。皇帝直接将林雪柔拉着坐在了榻上,两人挨着极近,皇帝的一手已经落到了她的腰侧。 林雪柔低低笑了一声,却并不推拒,而周围的宫女太监皆是垂目,并不朝着这边瞧。倒是皇帝的手掌摸到她腰身下头的时候,林雪柔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嗔怪道:“皇上。” “小十四今个可有闹着你?”皇帝随口问了一句小儿子,说实话,如今十四皇子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最紧要的是,他是皇帝的老儿子。虽然有句话叫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可如今这会皇帝倒是很喜欢十四皇子。 毕竟比起这些一天到晚只会想着,如何要得到他这把龙椅的成年儿子们,只知道吃和睡而且见谁都能吐两口奶泡泡的十四皇子,显然是更惹人喜爱。如今皇帝甚至都能理解他父皇,当年为何独独会那般偏爱陆庭舟了。大概是比起他们这些一心想要争夺皇位的儿子,当时年岁还小又聪慧可爱的陆庭舟确实要更讨人喜欢。 林雪柔自然欢喜皇帝提起自己的儿子,这会就柔声说起十四皇子的事情,不过就是又尿了奶娘一身这等小事罢了。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十四皇子如何的聪明伶俐。 如今林雪柔渐渐地才发现,自个的儿子比起上头那些皇子来,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就连三皇子的儿子都比她自己的儿子年岁要大,如今真要让十四皇子同这些哥哥争夺这龙椅,她的儿子简直是没有丝毫胜算。 以前林雪柔只一心想着皇帝的宠爱,可是当她发现皇帝对自己很是宽容,就连在她和成贤妃两人的争斗之中,都是护着她的,她的胆子便越来越大。可是她在皇宫待的越久,就越发现,这宫里头不管是她也好还是成贤妃也好,她们所有的权势都来自于皇上。 所以只有皇帝好生活着,她的儿子才能有一线机会。 她轻声问道:“皇上这几日歇息地可好?做法一事何时进行?” 皇帝听她提到做法的事情,便有些烦闷,似乎并不想提及。但是林雪柔却很是意外,之前她提及的时候,皇上还很是赞同,怎么如今都不愿再提了。不过她也聪明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又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待回了重华宫之后,她便是有些气急败坏地问孙方:“这几日皇上可有见过什么人?” 孙方立即回忆,可是半晌都没想起什么特别的,其实皇上无非就是见见大臣,以及去给太后请安。林雪柔一听皇上给太后请安的事情,便立即没好气道:“肯定是她阻了皇上。” 待孙方出去之后,林雪柔身边就只剩下一个红绫,只听她笑着安慰她道:“娘娘何必生气,不过是做法而已,便是下会也可行。” “蠢货,你懂什么,”林雪柔立即骂她,不过语间又有些得意地说道:“你以为我只是想让那道士进宫做法吗?我是要趁着这次机会,除掉那些碍眼的人。” “不知娘娘想怎么除掉,”红绫声音压地更低。 林雪柔早就把红绫当成心腹,再加上她如今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红绫在办,毕竟她只陪自己进宫的人。所以这会她自然是将自个的想法说出来,只不过她有些烦闷,她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她在宫里的人手太少了些,这会正是无处可用人的时候。 红绫听到脏东西还能理解,不过她也咋舌,只叹林贵妃着实是太狠毒了些。这巫蛊可素来就是皇家大忌,一旦牵扯到巫蛊案中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况且成贤妃在宫中这么多年,要是贵妃娘娘一个不慎,只怕就把自己填了进去。 她便有些好奇问道:“那这孕妇又指得是何人?宫中如今可没有怀孕的宫妃?” “宫里没有,可是宫外不是有。我听说恪王妃如今怀孕都快九个月了,她这又是金尊玉贵的身子,估计也只有她肚子的孩子才能冲撞到咱们皇上吧。” 红绫心中一怔,她没想到林雪柔这一箭双雕的计谋,居然还打到了恪王妃身上。她忍不住道:“可是恪王妃到底和咱们无冤无仇?” “无愁无仇,你是没瞧见她看我那模样,不说我是她表姑,单单我是贵妃娘娘,她见者我就该磕头下跪,”林雪柔咬牙,到底是顾虑着自己心中隐藏着最深的秘密,没有将实话说出来。 其实她是瞧见谢清溪就想起从前的那个落魄穷酸的林雪柔,而这个谢家的天之娇女,从小就是金尊玉贵地养着,长大便赐婚给当朝的王爷。原以为她要去叶城吃沙子了,可是人家转了一圈,不仅又回来,还因着丈夫立了军功,身份是更加的水涨船高。 当初她怀十四皇子的时候,太后连问都没问一声,后来她生子,太后也只是给了些儿子。别说她是贵妃的身份,就算是这宫中最低贱的宫妃怀孕,得到的赏赐只怕都不止这么一点吧。 如今谢清溪连孩子都没有生呢,太后隔三差五便是赏赐,那流水般地东西往恪王府里头搬走。 太后这般明显的对待,林雪柔自然是不忿。若是她还只是从前的林雪柔,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如今她是林贵妃,谢清溪不过只是个王妃罢了,居然就敢骑在自己的头上,当真是活得不耐烦。 不过林雪柔也没想真对谢清溪肚子中的孩子如何,到时候只是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孩子天生就带煞,冲撞了皇上。看她还如何在自己跟前摆出天之娇女的姿态来。 红绫在一旁说道:“贵妃娘娘,咱们如今最紧要的是对付成贤妃和三皇子才对。倒是不好再节外生枝。” 林雪柔立即不悦:“什么叫做节外生枝,难不成本宫就不能一箭双雕。” 红绫心中一苦,立即便轻声道:“娘娘,奴婢听说这巫蛊之事在宫中最是忌讳,要真是一个不好,只怕牵连太深了。所以娘娘可要三思啊。” 林雪柔咬唇,显然也是拿定不了主意。可是她又不愿放弃这样好的机会,毕竟如今连皇上自个都觉得是心神不宁,若不是因她那日同皇上共寝,只怕还发现不了呢。这可是老天爷送到自己手上的机会。 红绫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轻声道:“娘娘,奴婢瞧着这样好的机会,若单单用在成贤妃身上岂不是浪费。” 林雪柔有些不明白了,便支着耳朵,只听红绫说道:“咱们大齐封了王位的王爷,可都是要去就藩,如今二王爷去就藩了,你说三王爷他们是不是也该去就藩?” 此话一说完,林雪柔登时整个眼珠子都亮堂了。这可真真是极好的了,怎么她之前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呢。她总是想着和贤妃斗,可如今只要将贤妃最大的靠山弄走,还怕她能翻了天不成。 况且只要三王爷他们真的去就藩了,那日后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可就小了。只要皇上能好生活着,就算日后她的儿子只有几岁,但只要待在皇上身边就比谁都有可能继承皇位。 如此一想,林雪柔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年龄比前头哥哥小这样多,好像也并不是劣势,或者这将成为十四的优势。 林雪柔兴奋地都坐不住了,站了起来便开始四处走动着,念头在脑海之中翻飞,简直是控制不住一般地颤抖。 她要好生谋划,她真的要好生谋划。 ******** 陆庭舟看着对面的人,眸子中闪动着灼灼之色,嘴唇紧抿显然是怒到极点。他问:“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回王爷,那边传来消息,林贵妃确实是向皇上进,有人魇制了皇上,不过如今太后规劝了皇上不要在宫中做法。如今此事……”裴方站在内室之中,旁边的卫戌则是一脸的气愤,他曾随着成是非亲自到草原中救过谢清溪,对于王妃娘娘很是敬重,如今这些后宫的妃嫔相互斗法,居然危害到王妃娘娘。 陆庭舟没等他说完,便立即打断:“所以哪天皇上要是再觉得身子不适,或者睡不着觉了,那我和清溪的项上人头是不是随时会不保?” 裴方和卫戌沉默不语。 陆庭舟回到后院的时候,谢清溪正在坐在榻上,只见旁边摆了好些小衣裳,她见陆庭舟过来,便立即招手示意他过去。待陆庭舟瞧见做工精细地小衣裳,便有些吃惊,谢清溪很是得意地跟他献宝:“这些衣裳好看吧?都是我娘送来我的,是我和我六哥哥当年穿过的衣裳。” 自从得知她怀的是双生子之后,连萧氏都亲自过来了一趟。不过该说的她都说过了,如今也只能让她好生养着。要是能让萧氏选的话,宁愿她第一胎生的是个女儿,也不愿一开始就生双胞胎。她身子到底还是有些弱,这腹中的孩子可是以母亲的精血在养着,她不愿自己的女儿冒这样大的危险。 可是如今都是定局了,她也只能日日为她向菩萨祈求。 所以今个她就让人将她和谢清湛小时候穿过的衣裳送来,婴儿的肌肤最是娇嫩,所以穿旧衣裳才不容易磨破皮肤。可别人家的旧衣裳,谢清溪肯定是不在意,但这可是她和谢清湛小时候的衣裳,多有纪念价值。 谢清溪在这摆弄了半天,这会见陆庭舟过来了,自然是高兴不已,拉着他一起瞧了半天。不过她和谢清湛的衣裳还是有些不同的,上头绣的花纹多是不同,一般绣花纹的是她的衣裳,而绣着松竹纹的则是谢清湛的。 “我小时候经常和六哥哥穿一样料子的衣裳,就连颜色都是一样的。那时候我娘把我和六哥哥领出去,别提多威风了。” 陆庭舟嗤笑:“这你又记得?” 谢清溪撇嘴,却又坚定说道:“我自然是记得了。” 陆庭舟笑了笑,两人又埋头说起衣裳的事情。只是在说话间,陆庭舟转头看着旁边的谢清溪,只见她一向清瘦的脸颊,总算是长了些肉,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样的笑,他便是再看一辈子都是不够的。 ******** 谢清骏坐在对面,而陆庭舟则是起身为他斟了一杯酒。倒是谢清骏轻笑一声:“如今京中都在传,要同王爷喝一杯酒,只怕要排队到明年才行。” 这话是在说陆庭舟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只是这话别人说倒也罢了,偏偏是谢清骏,所以陆庭舟扬唇一笑道:“若是恒雅有请,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必会赴宴。” 谢清骏怔了下,许是没想到陆庭舟会这样回话。 谁知接下来,陆庭舟就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若是为了清溪,刀山火海,恒雅也会赴宴吗?” 谢清骏神色一凌,似是未明白他的意思,可又似乎听懂了。 陆庭舟并不想同他打谜语,只将宫中之事告诉谢清骏,只是听到怀孕女子那里时候,谢清骏的脸色就白了一半。 如果皇上真的做了法事,若道士真的说出怀孕女子冲撞了皇上,那么清溪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就会冠上冲克皇上的罪名。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恶毒,虽然谢清骏也曾经听过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可是他没想到他们谢家居然真的能招来白眼狼。 “其实我也并不需恒雅上刀山下火海,我只希望谢家能站在我这边。” 谢清骏此时看着陆庭舟,一向幽黑如深渊的眸子,此时眼神中的神采越发地坚定,就像是拨开重重迷雾,再次找到前行的道路。 “我们谢家不是早就上了王爷这条船。”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七星破劫 > 第两百二十六章 “滚开, ”当一声暴呵声在幽静的宫殿之中响起的时候, 只见躺在床榻外面的人一下子起身, 而外面的人更是立即轻声询问。 原本躺在床榻外面的林雪柔早已是坐了起来, 很是担心地看着依旧躺着的人, 此时皇帝已睁开眼睛, 眼中皆是惊惧, 显然是被方才梦中之景被吓住了。 林雪柔此时替他抚摸胸口,口中担忧地问道:“皇上可又是做噩梦了?” 又,就算此时皇帝依旧心有余悸, 可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点头,是的, 朕又做噩梦了。 因着皇帝近几日一直歇息地不好, 所以怀济这几日一直亲自守夜,如今他听见里面的动静, 虽不敢直接闯进来, 却忍不住在门口轻声问道:“皇上, 老奴可否进来伺候?” “臣妾给皇上倒杯水吧, ”林雪柔没有顾及怀济在门口请求的声音, 而是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皇帝此时突然坐起身, 这几晚他一直在做噩梦,心中一直惊悸不已。此刻,他并不想留在重华宫, 他应该回到乾清宫去。 林雪柔见他要离开, 便是有些着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柔声劝道:“皇上,宫门口都下钥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怀济,怀济,”皇帝连叫了两声,就听内殿门吱呀吱呀地响起,显然是有人推门而进。 此时林雪柔已经起身,就着床头悬挂着的夜明珠,拿起琉璃灯罩,点燃里面的蜡烛。此时整个内殿在悠悠烛火地照射之下,却是更加幽沉,烛光只能照射到极其狭小地方,而宫殿四角犹如黑暗空洞一般,只抬头看一眼放佛就能将人吸进去。 怀济到了床榻前面,就见皇帝正坐在床上,赤着双脚踩在脚踏之上,他没抬头只虚弱说道:“把灯都点亮。” 一听闻此话,怀济立即应了一声是,便重新走到圆桌旁,将玻璃灯罩里头的蜡烛拿了出来,走到宫殿的各个角落一一将各处的蜡烛点燃。待整个宫殿内亮如白昼的时候,皇上这才缓缓抬起头。 原本如同黑洞一般的四周,如今一眼就能看见。而林雪柔一回头就看见皇帝额头上亮晶晶的虚汗,她赶紧唤了外面守夜的宫女,让她倒热茶进来。 而皇帝则是双手撑在床边,在听她吩咐宫女倒茶水的时候,便起身要站起来。林雪柔正准备回身去扶他,可就差一步她的手要够到皇帝跟前的时候,就见他脚步一晃,竟是没踩住脚踏,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皇上,”林雪柔没拉住皇帝,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倒在地上。 而怀济则是回头,看见林雪柔虚抬着手臂,皇上却已躺在地上。 孙方亲自跑到太医院去请了值班太医过来,太医一听是皇上病了,赶紧带着药徒,带着药箱就赶了过来。 这会怀济已让几个小太监合力,将皇上抬到床上去。林雪柔在旁边早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害怕皇上在宫中昏倒会牵累到自己,还是真的担心皇帝的身体。 所以当太医过来的时候,她急急让了位置,此时她长发披散在肩膀之上,身上是方才宫女伺候她穿上的宫装。 太医给皇帝把脉之后,眉头一直紧皱,显然是皇帝的脉象并不平和,是以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位太医姓钱,原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的值班,谁承想居然会撞上皇上昏倒这样的大事。 他哭着脸看着旁边的林贵妃,上述道:“娘娘,皇上的脉象有些凶险,微臣一人只怕是力有不逮,还请娘娘下旨宣院使大人入宫,共同问诊才好。” 林雪柔这会正揉着帕子哭的痛快呢,谁知就听见他在这边说这样的话,当即便有些吓住,脚都险些站不住,好在有身边的红绫帮自己扶住。 倒是旁边的怀济,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会见着他这般说,知道这个钱太医是一怕自个独自单了这责任,毕竟皇上的龙体有碍,可不是一个太医能判定的。所以他也点头,立即便道:“乾清宫御药房还有两位当值太医,我这就派人去请。只是钱太医,万岁爷的龙体可有关江山社稷,若是没有大碍你又这般兴师动众,到时候这责任你可承担得起?” 其实怀济是在侧面提醒他,不要因为害怕担责任,就胡乱夸大皇上的病症。毕竟这会出宫请院使当然可以,但是势必会在京中传开,到时候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他能承受的。 谁知这位钱太医却是低声道:“怀总管,还请你赶紧派人去请吧。” 怀济这会瞪圆双目,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是当他看见钱太医满目的慌乱和焦急之时,才陡然发现,只怕这会皇上的病势是真的不简单。 怀济跟在皇帝身边快三十年,在皇帝还只是大皇子的时候,他就是皇帝身边贴身的太监。这些年下来,不管这皇宫之中来来往往多少人,他始终都站在皇帝的身边。 此时当听到皇上的病势真的严重之时,他突然从心中升起一阵悲怆。 当皇宫的侧门,有人往着太医院院使龚良芳家中去时,京城之中一直隐藏在暗中的各方探子都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太后年纪大了,虽然身子骨一直都好,但是睡得却越来越少。只是今日寿康宫的总管太监阎良,早在外面等着了。他着急地在外面踱步,不时朝着内殿瞧着。 待到了丑时末,帐帘里面就有了动静,守夜的宫女竖起耳朵。直到太后咳了一声,守夜宫女这才过去,掀开帘帐将她扶了起来。 “阿玉,外头什么时候了,”太后穿着白色交领中衣,抬头朝着外头瞧了一眼。 “回太后,这会才丑时末刻,”阿玉回道,不过她随即想到阎良一直等在外面呢,就赶紧回禀道:“太后,阎总管这会正在外面候着呢。” 太后一听阎良要求见,原本浑浊的双眸豁然闪过久已不见地锐利。待阎良进来之后,便见他跪下急急说道:“太后,皇上昨个晚上在重华宫昏倒了。” 太后晃神,可对于这个消息却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沉默,待过了片刻之后,她才道:“阿玉,伺候我更衣,摆驾重华宫。” 阎良退了出去,外面的宫女此时鱼贯而入,手上端着各式洗漱用品。一切都寂静而有序地进行着,待太后梳洗好之后,金嬷嬷亲自扶着太后到外头,坐上撵驾后便直接奔着重华宫而去。 各位太医早就商定了方子,药童煎好药也请皇上喝了下去,可是皇帝却久久未醒来。待太后到的时候,各位在外头梢间还在商议脉案的太医,纷纷跪下给太后请安。太后并没让他们起身,而是径直穿过他们进了内殿。 此时怀济站在床榻侧,而林雪柔则是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躺着的皇帝。只见皇帝面色苍白,眼眸紧闭,若不是微微起伏着的胸膛,只怕太后都看不出他身上一点活气。 林雪柔从太后进来时,便起身给她请安,只是太后瞧都没瞧她一眼。这会太后看着站在床头的怀济问道:“皇上如今身子如何?” “几位太医商议了方子,药依旧喂了下去,只是皇上一直没有醒来,”怀济如实答道。 太后点头,立即又吩咐道:“今个是小朝会,你派人到宫门口通知大臣,皇上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今日朝会免了。” “是,奴才这边去做,”怀济恭敬回道。 这会林雪柔还弯着膝盖给太后请安,太后由着金嬷嬷扶着往前走了几步,抬脚上了脚踏坐在皇帝的床畔,皇帝身材消瘦,如今就连脸颊都瘦削地凹陷进去。 “跪下,”太后突然呵斥了一声。 林雪柔正要抬头,谁知前面便是扫过一只脚来,金嬷嬷一脚就踢在她膝盖上,林雪柔扑通一声跪在了金砖之上,那钻心的疼差点让她整个人都卧倒在地上。 “太后,”林雪柔慌乱地叫了一声,刚想给自己求饶。 可太后似乎猜中她要说的话一般,只怒道:“闭嘴。” 林雪柔虽然依旧想辩白,可是此时金嬷嬷就看见她面前,一双手已经握了起来,她一想到方才那一脚,便再不敢开口了。 “哀家本就觉得你是祸害,如今皇上身子本就不虞,你还一味地痴缠,”她转头盯着林雪柔,此时浑浊的眸子发出摄人的光芒,让林雪柔不敢直视,只得垂头避开,可太后还是冷冷说道:“若是皇上有什么事,哀家定不会放过你。” 林雪柔身子一抖,却什么都不敢说。 ******** 宫门处众大臣听闻皇上病了,虽表面不说,可脸上却是各自精彩。几位内阁大臣自然是要进宫,而几位皇子如今更是面面相觑。五皇子则是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三皇子,有些担忧地问道:“三哥,如今您是咱们哥几个中的老大了,父皇这会病了,咱们做儿子理应进宫侍疾,可这会父皇却没个旨意,你可得给我们出个主意啊。” 如今十皇子以上的众多皇子都开始参与朝政了,所以这会皇子们都穿着朝服,各个抬眼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心中冷哼一声,平日里头和他做对的时候,怎么就没把他这个三哥看在眼中,这会就认他这个三哥,要让他出主意了。这世上哪里来的这样好事。 不过他心里头再有意见,面上倒是依旧露出十足的担忧,只听他缓缓说道:“五弟,方才那小公公也说了,父皇只是偶感风寒罢了,想来稍作歇息就会好了。如今咱们还是谨遵皇命便好。” 五皇子只在心中骂了一声狐狸,却没有说话。不过他可不相信老三昨晚就没收到风声,宫里头半夜有人将龚良芳召进宫,这要是真只是风寒,召太医院院使做什么。 此时三皇子抬头看着宫门,却正瞧见站在前面正和昌海侯聂远说话的恪王。直到九皇子陆允恒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待众大臣准备各自回衙门的时候,就见里面又匆匆出来一个小太监,径直朝着恪王爷走过去。 “王爷,太后娘娘宣您入宫呢,”小太监瞧见陆庭舟便立即行礼,待起身之后才慢慢说道。 不过这边陆庭舟方点了点头,就见小太监又匆匆走到几位阁老面前,同样说道:“太后娘娘请几位大人进宫。” 这边几位皇子还未离开呢,三皇子没开口,却是五皇子率先忍不住问道:“你过来。” 小太监匆匆过来,恭敬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皇祖母可有宣我们进宫?”五皇子睨了他一眼。 小太监立即面露苦涩,只道:“太后娘娘只让奴才前来宣几位内阁大臣还有恪王爷入宫。想来宣几位王爷的差事,太后娘娘应是吩咐了旁人。” 那就是没宣他们。 这话一出,不仅五皇子脸色难看,就连旁边的三皇子都忍不住了。不过他瞧了眼脸色更难看的其他皇子,却突然坦然了。看来大家都在担心父皇身子的问题,不过这些皇子中除了五皇子的母妃是妃位,其他人的母妃顶多只是个嫔而已。 而三皇子的母妃乃是掌管后宫宫务的成贤妃,就算这会他进不了宫,那也不是满眼抓瞎。所以他淡淡一笑,冲着其余几位皇子便笑道:“既然皇祖母未宣咱们,那我便先走一步了,想来父皇身子大安了,定会宣召咱们的。” 内阁首辅许寅走在前头,旁边便是陆庭舟,只是许寅到底是年纪大了,走路也是极为缓慢。先前在宫门口的时候,陆庭舟便询问他和谢舫二人是否需要乘轿。如今他们两都年过七十了,之前皇帝也是给了恩宠,让二人在宫中行走可乘轿。 不过这荣宠虽是赏了,不过以这二人的谨慎,却是谁都没有坐过轿子。如今皇上都病着了,自然就更不允许了。 皇帝是在重华宫昏倒的,太后问了太医是否可以将皇上送回乾清宫休养,经过几个太医的讨论,这会皇帝已经被运回了乾清宫。 林雪柔倒是想皇帝在她宫中养病,毕竟皇帝要是回了乾清宫,依着太后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让她去见皇上的。所以她抱着十四皇子哭的时候,太后只撂下一句,你若是养不好孩子,我倒是可以帮你找人养。 这句话吓得林雪柔哭都不敢哭了。 等几位大臣到的时候,就见太后正坐在东梢间中,手上一直转着佛珠,而内殿之内隐隐有好些人影。 “太后娘娘,不知皇上如今身子可大安?”众人给请安之后,许寅率先开口问道。 太后环视了众人一眼,淡淡道:“众位爱卿乃是我大齐的肱骨之臣,各个都深得皇上信任。如今我宣大家进来便是和你们说实话,皇上昨晚昏倒至今未醒。” 即便知道皇上的病情或许并不乐观,可是众人没想到居然恶化到这般地步了。皇上这要是一直不醒,如今太子的人选尚未确定,只怕朝中或许会大乱啊。 此时众人心中都是翻江倒海,若不是此时还要在此商讨,各个都恨不能立即回家,好生想想这家族日后的出路。他们都是阁臣,并不比那些勋贵。说句不中听的,不管皇上的这些儿子中,哪个皇子日后当了皇帝,对那些勋贵之家的影响并不大。 但是这些由皇帝指定的内阁大臣可都不一定了,皇帝用谁或者不用谁,可都是凭着他的喜好啊。 “太医可说皇上何时能醒?”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庭舟,此时抬头问道。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朝服,本就挺拔如松的身量此时也是脊背挺直地坐着,玉色脸庞越发地温润,像是久被温养着最上等羊脂白玉。此时他轻抬眼睑,在浓密飞睫之下的一双墨色眼眸,如同深渊一般,让人一眼望不见头。 此时太后看着面前俊朗挺拔的儿子,原本就已下定的决心,此时更加决然。 成王败寇,太后在宫中太久,看透了皇位之争所带来的血腥,以皇帝这些儿子的心性,不管谁当了皇帝,只怕都会怀疑庭舟,倒不如早下手为强。 “太医并未说皇上何时能醒,只是先前皇上便曾和我提及请道士进宫替他做法祈福,当时哀家觉得让道士在宫廷内闱做法,难免会引起轩然大波,便劝阻了他。如今看来,倒是哀家耽误了皇上。” “太后何须自责,”谢舫立即说道。 太后点了点头,便道:“所以哀家决议宣李令省入宫,让他做法为皇上祈福。” 众人倒是没反对,不过这会却是心里更加担忧,只觉得太后这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所以这会谁都不敢触这个霉头。 李令省很快就被宣进宫中,他设坛做法没多久之后,皇帝居然真的醒来了。 太后瞧着醒来的皇帝,立即便自责道:“都是哀家太过眼摘,险些误了皇上的身子。果真这李道长的法术很是灵验,不过才过去半个时辰,皇上便醒来了。” 如今太后全权将皇帝醒来,归功与李令省的法术,却是决口不提太医的药石之力。皇帝本就信道,如今见连一向厌恶这些道士的太后,都对李令省的法术信服不已,便是更加高兴。当即便要宣李令省进来见驾。 等李令省进来之后,太后便去了外间,里面只留下怀济同李令省随侍在皇帝跟前。 皇帝面色依旧虚弱,不过他方才服用了几颗丹药,只觉得冰冷的身体开始变得暖洋洋,从胸口散发着暖意。李令省给皇帝请安,皇帝高兴地让他立即起身,还赐了座位。 “贫道虽能暂时施法让皇上醒来,但是若想要真正地治理根本,还需别的法子,”待皇帝要赏赐他的时候,李令省立即回道。 皇帝大惊,有些惊惧地问道:“难道如今朕的身子还有事不成?” “皇上的身子并没有大碍,只是……”李令省稍微顿了顿,显得很是为难的模样。 还是皇帝知晓他的心思,急急说道:“你只管说便是,朕定恕你无罪。” 李令省这才轻声说道:“贫道近日日观星相,发现紫微星大变,只怕不日就会有大劫降临。贫道本想在仔细验算,谁知皇上就病倒了,看来贫道的猜测只怕是对的。” “大劫?什么大劫,皇帝自然知道这紫微星便是代表帝星,既是帝星有变,那就是有变化在他的身上。 “生死劫。”李令省道。 皇帝面色大惊,而旁边的怀济也是面露出惊讶。此时李令省瞧了怀济一眼,而皇上只淡淡道:“怀济,你先出去替朕瞧瞧药可熬好了?” 怀济当即应声,便是出去,守在门口。 皇帝有些无力地问道:“可有解法?” 若是往常皇帝或许是不相信的,可是这世上最知晓自己身体的,只怕就是你自己。如今不管那些太医说的如何天花乱坠,皇帝却在心底有一种深深地恐惧,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生命力在流逝。 他不想死,他是上承天命的帝王,是这世间的君主,他不能死。 “有,”李令省回答完时,就见皇帝整张脸就突然焕然一般,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机。 他转头看着李令省,急急问道:“你说。” “皇上乃是天子,此生死劫本是不可解的,但是贫道在一本上古天书之中寻到一解法,只要以七星镇守七方,便可压制此生死劫。” “七星是哪七星?” “自然是血脉最高贵,有龙气护体者,”李令省淡淡道。 皇帝正纳闷,就听李令省又说:“这七人还要是和皇上有血脉关系之人。” 此时皇帝突然便明白,李令省指的便是皇子。虽说皇子排序有十四,但是因有几位皇子早夭,所以余下的皇子只有十人,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已被皇帝厌弃,至于十四皇子年岁太小,只怕不够格。 而剩下的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刚好便是七人。 皇帝死死地盯着李令省,而他丝毫不慌张,只淡淡说道:“皇上并不用担心,贫道这解法并不会伤害任何一位皇子,只是需要他们镇守七方,这不仅可以改变皇上的生死劫,还可护佑大齐的国运。” 此时皇帝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思考,而李令省则是心头紧张。 如果他没法子说服皇上将诸皇子分封到藩地,只怕他这小命就难保。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谋定天下 > 皇帝死死地盯着面前李令省, 似乎是在思考他这话的可行性, 而李令省此时虽垂着头, 可是背后早已经湿透。显然他这样的提议, 可是担着性命之忧。 待过了许久之后, 就听见皇帝老气沉沉地声音:“那他们镇守哪七处才最适合?” 李令省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泛开来, 看来他的小命是暂时保住了。可是他给皇上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要是让那些皇子知晓了,只怕是杀了他的心都会有吧。 所以李令省这会心里是又庆幸着,有忧惧, 可如今箭在弦上,也由不得他停下来了。他垂目低声回道:“贫道还需要回去好生推演一番。” “必须快,”皇帝幽幽地看着他, 虽然说话的声音依旧有些有气无力, 但是整个人却散发着戾气,让李令省不敢直视。 待李令省离开之后, 太后便进来又, 看着皇帝有些欣慰地说道:“皇上的气色果真是好了许多, 看来这道士的术法倒是有些用, 从前都是母后一意孤行。” 太后虽说了这样的话, 可如今皇帝反倒是反过来安慰她说道:“母后何必这般自责, 倒是朕的身体实在是不争气,让母后担忧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太后见皇帝脸上有些疲倦之色, 便让他好生歇息。 而李令省刚走出乾清宫不久, 就巧遇正在过来的林贵妃。前头是领路的两个太监,而林雪柔则坐在撵驾之上,李令省站在道路边,垂目静候着林雪柔离开。可偏偏林雪柔叫停,抬脚的太监只得将撵驾停下,待稳稳放下之后。 林雪柔这才微启唇瓣,喊道:“李道长?” 李令省只得上前行礼,林雪柔看着这位身材高大,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的道长,轻轻一笑:“本宫听闻正是因为道长的仙术,这才让皇上清醒。本宫先前一直听闻道长术法了得,如今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得娘娘夸赞,贫道实乃三生有幸,”李令省客气说道,不过他说话虽客气却并不卑微,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清高。 林雪柔很是感兴趣地说道:“本宫近日也有些身子不适,不知何时能请道长到本宫的重华宫中做一场法事。” “只要娘娘吩咐,贫道定当竭力,”李令省轻声说道。 林雪柔拦下他自然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可如今这里人多口杂,她自然不好问出口,只得让李令省离开。等林雪柔的撵驾离开时,李令省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跟着领路的小太监一起离开。 林雪柔到乾清宫的时候,太后已经离开,太医正在给皇上问诊,检查皇上昨日昏倒的详细原因。 富海出来就看见林雪柔站在宫门口,他立即弓着身过来,咧嘴便笑道:“娘娘这会来的真是不巧,太医正给皇上问诊呢,只怕皇上一时不得空见娘娘。” 林雪柔自从入宫以来,在乾清宫还没吃过闭门羹呢。她眼尾一抬,有些鄙夷地看着富海斥责道:“你可有进去通传过?皇上知道是本宫来了吗?” 最后她轻描淡写地追加了一句:“若是皇上知道是本宫来的话,定不会拒绝的。” 富海微微垂着头,不留痕迹地蔑视地笑了一声,这才回道:“便是皇上让奴才回了娘娘的。” 林雪柔面色一僵,竟是说不出话一般。 ******** 恪王府花园之中,因正值盛夏,繁花盛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就连谢清溪都没见过这样多珍稀的花朵。此时谢清湛就站在她面前,正用手拉扯着线,而天空之中原本斗大的美人风筝这会却是变成的小小的,只美人腰间的两根飘带在空中迎风飘扬。 谢清溪抬头仰望着天空,而谢清湛一边拉着手中的线,一边往后退,可是此时偏偏有几团雪白就冲着他脚底下而去,吓得谢清溪险些要窒息,只惊慌地叫了一声:“六哥哥,不要动。” 谢清湛真的不敢再乱动了,只是站在原地,不停地牵引着手中的丝线。 谢清溪站在他身后,站着英俊的少年拉扯着长长的丝线,牵扯着天空已变得黑线般的风筝,而他脚边则是围着好几个通体雪□□嫩的小狐狸。周围的风轻轻吹拂在他们身上,谢清溪的衣襟被吹起,连带着腰间的禁步的流苏都随风而动。 谢清湛垂目就看见那几只小狐狸,不知何时跑到自己脚下,若不是清溪及时提醒,只怕他就要踩伤了它们了。谢清湛手中还不忘拉着阴线,只得冲着谢清溪喊道:“能看过你们家的这几只狐狸吗?” 说完就连他自个都摇头,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我就没见过哪家宠物比它们还要嚣张的?” 谢清溪对于他的话,简直是反驳不能,因为谢清湛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他们家养狐狸那就跟养祖宗一样。不过对于汤圆这个家族恩人,谢清溪很是狗腿地立即回道:“这可是我们汤圆大人的孩子,我自然要好生照看着。” 谢清湛撇嘴,显然是觉得她这个主人做到如今这个地步,显然是失败地很呐。 陆庭舟过来的时候,就站在花园的石板路上,旁边繁茂的大树在地上遮住一片绿荫,他就站在那片绿荫之下,看着谢清溪穿着鹅黄薄衫用团扇挡在眼前,抬头仰望着天空,而旁边汤圆和元宵趴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挥动着尾巴,三只小家伙则是围在她的脚边。 这样的画面恬静温馨,几乎一下就融开了他冷硬的心。 谢清溪此时正好回头,就看见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陆庭舟,她歪着头皱着眉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喜欢上这样深沉地颜色,这让谢清溪很不喜欢。 以前的陆庭舟虽然清冷,可是却是那么光风霁月,让人无法忽视的高贵和骄矜。她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他看,一直到陆庭舟走到她身边,她的眼神还是很不虞地样子,似乎很是不高兴的模样。 陆庭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原本娇嫩的皮肤这会有些烫,有些心疼地说道:“你不是一向怕热的?怎么这会到园子里来晒太阳?” 此时谢清湛还在放风筝,谢清溪突然弯唇一笑,似是开心极了的模样,“六哥哥带我来风筝?” “你们两都多大了,”陆庭舟摇头,显是对于他们两这么热的天,还有心情出来晒太阳很是不理解。 谢清湛这会也注意到了陆庭舟,只是他首先是盯着他的手掌看,那只如玉雕般的修长手掌此时依旧轻贴在谢清溪的脸颊上,他嘿嘿一笑,只说道:“王爷,你回来了。”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直看得谢清溪都要给他拍手称好了。 倒是陆庭舟反而没有说话,只笑着看着他手中牵着的风筝,问:“如今清溪只能在府里待着,难得你们过来,她才会开心些。” “那你就让娘亲还有嫂子们经常过来吧,”谢清溪素来就是个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人,这会听了他的话,立即可怜兮兮地说道。 陆庭舟看着她的肚子,如今已经九个月了,却像是足月的孩子。虽然李良医一直同他保证,王妃娘娘虽然身子骨消瘦,但是身体很是健康,生产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陆庭舟不需要听应该这两个字,他需要的是绝对安全,决不允许出任何问题。 一想到这里,他看着谢清溪的目光便是柔软加歉疚,她在生死关头的时候,他却很可能不在身边。 谢清溪见这会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便让人在水榭处摆膳。结果,谢清湛往回收风筝的时候,美人刚落在草地上,早对这飘在天上的东西觊觎已久的三只小狐狸,争先恐后的往上扑。 谢清湛还没来得及收好自己的美人,就见着花生一口咬住了美人头,而芝麻则扑在美人胸前,最小的红豆只扑到了美人手臂上的飘带。别问谢清湛为什么能这么快,分清这三只小家伙,实在是谢清溪在它们三只脖子上都系了东西。 老大花生脖子上系着黄色丝线,而中间垂着一颗空心花生。老二芝麻脖子上带着的是黑色丝线,中间也挂着一颗豆大的芝麻。至于老小红豆则是系着红色丝线,脖子挂着的是一颗货真价实的红豆。 所以要分清这三只小家伙,只需要看看它们脖子上的丝线就行。 当初谢清溪想出这个办法的时候,还很得意地对陆庭舟说道,要是咱们两的儿子或者闺女出生,到时候也这么区分他们,多方便省时。 不过她也挺高兴地说道,要是是龙凤胎的话,那就更加省事了。 “唉,你们,”谢清湛想呵斥这三只小家伙,可是它们三只从小就长在人堆里面,压根就不怕人,况且伺候它们的奴才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所以反倒是人怕它们。 这会他开口呵斥三只,老小红豆是最先有反应的,对着他就是一阵龇牙咧嘴。 “王爷,今个叫我过府,可是有吩咐?”谢清湛坐在水榭里的时候,就笑呵呵地问道。自从他回了京城之后,他爹看管就差跟看管犯人一样了,所以他出门简直是难上加难。要不是陆庭舟请他过来,只怕他还没这出府的机会呢。 陆庭舟笑了笑,只是说道:“没什么,吃完饭再同你说。” 谢清溪见着谢清湛也是开心,不过她还是有些惋惜地问道:“六哥,你真的要去讲武堂吗?” “是啊,要不是去了一趟叶城,我还不知道自己挺有排兵布阵的天赋呢,”谢清湛理所当然地说道。 谢清溪倒是对他的想法没什么异议,只是有些可惜地说道:“你读书那么厉害,要是参加会试的话,状元之位肯定非你莫属了。” 倒是谢清湛颇为看得开,他笑着说道:“那多没意思,咱们家都出了两个文状元了,我去靠个武状元回来,让爹高兴高兴。” 陆庭舟和谢清溪登时笑开,依着谢树元的性子,只怕是气死的多吧。 待用了午膳,陆庭舟便领着谢清湛去了前院书房。 ******** 这世上的秘密,本就不容易包得住。更何况,是这等的大事。不过两日,几乎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皇上要给成年的皇子们册封藩地了。之前皇上迟迟不给皇子们册封藩地,是为了留他们在京城。 可如今将这些皇子都册封出去,那么这些皇子继承皇位的机会大概就是微乎其微了。 虽然景王之前也有消息,但是他没想到这次居然是真的,听说父皇都已经着人划定他们的藩地了。要是真的被册封了藩地,那他们就要离开京城。 那他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急急进宫求见,可是在乾清宫门口候着的时候,正要遇见出来的陆庭舟。只是陆庭舟脸色并不算好看,瞧见他只是淡淡点头便离开。 “王爷,皇上方才刚接见了恪王爷,这会精神不济,已歇下了。您请回吧,”怀济出来回道。 景王一听这话,虽然心中早已经天翻地覆,可是面上还是淡淡一笑,“谢谢怀总管了。” 他转身离开,就瞧见前面恪王爷并没有走远。他知道父皇一向信任这位恪王叔,便急急追了上去。 “父皇身子可是大好了,近日一直没能见着父皇,我这做儿子心中也很是不安,”景王同他寒暄说道。 倒是陆庭舟转头打量了他一番,往前走了几卜,而他身后的齐心则是落后了几步。景王一见便立即回头,他身后跟着的人也是落后了几步。 “允齐,你要早做打算啊。” 景王虽然心中也有准备,可听到这话,却还是忍不住绝望,看来所有的传闻都是真的。他忍不住气恼道:“难不成皇上还看上那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 陆庭舟霍地转头瞪他,却不再说话,反而是明显加快了步伐,显然是不愿再同他说话。 景王见状,立即赔笑道:“六叔别生气,都是我一时失。” “这天下自然是皇上说的算,皇上说他行,他就一定行。”陆庭舟扬起唇,冷酷地说道。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缘定三生 > 第两百二十八章 京城之中谁都没有想到, 在诸多皇子争夺大位的最后结局, 居然是所有成年皇子都被打包出京城, 前往藩地。 成贤妃也早已经听说了这样的传闻, 原以为自己的隐忍会带来儿子最后的胜利。可如今皇上却要册封诸位皇子的藩地, 让他们彻底离京。 她朝着外面瞧了好几眼, 身边的贴身宫女只得低声劝慰道:“娘娘, 千万别着急,待景王爷来了,定会和你说清楚的。” “我能不着急, 如今皇上在乾清宫里面,后宫谁都没见着人,”成贤妃这会冷哼了一声, 只鄙视地笑道:“就算重华宫的那个都吃了闭门羹, 我看这事实在是蹊跷。” 所以她便让人去找景王过来,可是这会人都没回来呢。 等又过了一会, 外面就进来一个小宫女, 笑着说道:“娘娘, 九皇子在外头在外头候着呢。” 成贤妃见着他便是有些嗔怪, 只说道:“怎么如今到了母妃的宫中都这般客气, 倒是不像你了。”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 接着问道:“我不是让人去找你三哥的,怎么这会倒是你过来了。可是你三皇子不得空过来?” “三哥让儿臣过来瞧瞧母妃,”陆允珩看了成贤妃一眼, 她坐在罗汉榻上, 手中却是罕见地拿着一串佛珠,虽说宫中的女子都喜欢念佛,但成贤妃却一点都不喜欢。可今个偏偏在手上一直转个不停。 成贤妃深吸了一口气,就往左右瞧了一眼,站着的宫女便鱼贯而出,最后整个殿内只留下母子两人。待成贤妃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问道:“你这两日可有见过你父皇?” “先前我和诸位皇兄一起见过父皇,不过并未瞧见父皇,只是隔着一扇门说了几句话而已,”陆允珩如实说道,如今除了太医为皇上问诊,以及太后和李令省可以出入乾清宫之外,就连内阁大臣求见皇上,都三回被拒了两回。 成贤妃立即便露出焦急之色,压低声音问道:“可如今这就藩之事,到底如何说的?” “这世上可没什么空穴来风之事,若是没有一定的根据,这等谣如何能传的满城风雨的。况且你父皇如今除了太后和那个道士之外,竟是谁都不愿见,母妃便是想替你们想办法,也无处使力,”成贤妃缓缓说出来。 陆允珩半晌没回话,只是沉默不语,急的成贤妃直推他的手臂。可片刻之后,他才抬头无奈道:“母后,并非我不想回答你,而是如今我也什么都不知。” 陆允珩今年不过十九岁,也只是刚接触朝务罢了,连满朝文武都没认全呢,何来自己的势力之说。倒是景王比他有消息来源,可是他问了,三哥也只是开口随意地敷衍他罢了。 今个母妃特意让人找他,谁知三哥居然让他过来。陆允珩苦笑道:“母妃,如今三哥做什么都不同我们说,我看你倒不如从舅母那边问问,说不定倒是能问出些名堂来。” 成贤妃心里咯噔咯噔地直往下塌,可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瞧着陆允珩笑了笑,反倒是转过头安慰他:“如今也只是宫里宫外的风风语罢了。这万里江山可不是小事,即便皇上想让你们都去就藩,也要看看这些大臣们的意思。” 当今的皇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求仙问道和女色之上,与朝事上的精力只怕是太少。因为他没有雷霆万钧的手段,只怕此事要成行是真的难了。 “儿臣倒是不怕,左右都是要去就藩的,”陆允珩反倒是坦荡荡的。 成贤妃面色一冷,接着便轻笑:“那也未可知。” ******** 九月二十六日,皇帝着礼部分封了以三皇子为首的七位皇子,而且地方多是偏僻之处,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如今皇帝身体虚弱至此,却不册立太子,反而将几个成年的儿子都前往各自封地就藩,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一时之间,朝中更是反对声连连。 可是不管朝中如何争论,乾清宫表现出了全所未有的强硬。反正皇帝在乾清宫歇息着,就是不出来见人,但是圣旨却照常颁发。 内阁几位老臣就算是想见皇帝,可跪在乾清宫门口,人家就是不搭理你。 最后内阁几位老臣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求见太后,毕竟如今只有太后还有那道士李令省才能见着皇帝。 不过太后也没有见内阁,只让人传话给这几位大臣,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如今皇上身子已大好,诸位大臣一切只需看皇上旨意行事便是。 一听此话,内阁的大臣各个都明白了,这会太后只怕是站在皇帝的这边了。 此时恪王爷再次被皇上宣进宫中,一时让不少人都侧目。如今皇帝连儿子都不愿见,却愿意宣这个亲弟弟进乾清宫,可见对恪王府的器重。 所以京城众人忍不住想着,如今十四皇子年纪尚幼,难不成皇帝是打着让十四皇子继位,让恪王爷做顾命大臣的打算?可是王叔正值壮年,但继承人还只是个孩童,这可是皇位继承的大忌。 因此谁都不知皇帝如今打的是什么主意,更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厌弃这七个儿子,宁愿冒险将七个儿子都封到各自的藩地,也不愿选这七个成年皇子中的一员。 京城之中的沸沸扬扬,李令省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更是担心受怕,生怕自己给皇帝出的这个馊主意被泄漏出来,要不是真被泄漏了,只怕这满朝文武生吃了他的可能都有。不过他到底也算是个人物,就算是这会,依旧还能维持着表面的仙风道骨,每每进宫给皇帝讲经的时候,都要适当地提醒他,要赶紧将这七个儿子分封到各处。 于是更跌破众人眼球的事情出现了,在皇帝册封了儿子的藩地之后,就定下了藩王就藩的时间,就是在太后千秋节之后。 这会成贤妃当即在宫里头摔了一架子的宝贝,若不是周围宫人劝阻,只怕就要冲到乾清宫去了。 “娘娘,你可千万要保重,要不然三爷和九爷两人只怕也不安心啊,”旁边的宫女带着哭腔地喊道。 成贤妃脸色扭曲,整张脸涨成绛紫色,原本身上那风华绝代的雍容华贵也再不见丝毫,此时她只是一个护不住自己儿子的母亲,她握紧手掌,精心保养的长指甲断裂开后都没有在意分毫。 “本宫心心念念只盼着,他们两人能陪伴左右,如今竟是连这点小事都不得实现,”她眼中渐渐从绝望变成了坚定,一旦人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再可怕之事都会不顾一切地去做。 此时五皇子的母妃容妃正在太后宫中,只见她捏着帕子不停地抹眼泪,而太后则是歪靠在罗汉榻上的绛紫锦缎大迎枕上头,摸着手上的佛珠一不发。 容妃自个哭够了,就可怜巴巴地瞧着太后,哭诉道:“倒不是臣妾舍不得自个的儿子,可如今这突然就册封了藩地,突然就要去就藩,哪有这般快的。臣妾便是连他做件衣裳,只怕都来不及。” 如果说之前她哭诉的话还是带着三分假,但是这会却是八分的真了,真是越想越是悲从中来,毕竟儿子一走只怕此生就再难相见了。 “太后,您好歹也劝劝皇上,他身子如今还不好,皇子们本该在身边侍疾的,哪有这会就出去的道理,”容妃这会又想起了林雪柔的十四皇子,只觉得就更加委屈了:“若是五皇子他们都走了,皇上膝下可就只有十四皇子一个人了,他这会连话都说不清楚。” 容妃觑了眼太后,没敢将话往下说。 太后沉默了半天,这才看着她有些疲倦地说道:“皇上行事自然有他的章法,你们只管听着便是了。” “太后,”容妃忍不住叫了一句,只是这会太后抬眸眼中的警示之意让她沉默不敢。 ******** “你怎么这时候要去寺庙中祈福?”谢清溪忍不住惊诧道。 陆庭舟含笑点头,将手掌贴在她的腹部,认真解释道:“只不过是去一日罢了,你也不要担心。” 谢清溪以为他是要去给皇帝祈福乱人耳目,也就没怎么在意,于是便抓着他的手掌仔细地叮嘱:“那你可别跪太久。” 不过她随后又嘀咕一声:“皇上病了这般久还没好吗?怎么还要你去寺中祈福啊?” 陆庭舟登时瞠目,他没想到这姑娘是这般想的。不过他也只是低头一笑,便摸着她的额头,只轻声道:“都说一孕傻三年,如今我瞧着这话倒是真切。” “我傻吗?”谢清溪用手指着自己,眨巴眨巴了眼睛,显然是觉得不是很相信。 陆庭舟低头,便是一口咬在她的唇瓣上。 次日,陆庭舟前往京城香火最茂盛的法华寺,在佛前长跪九个时辰,求得一支平安符。当谢清溪拿着平安符,看着他青紫的膝盖时候,哭的像个小孩一般。 “小船哥哥,我下辈子,下下辈子,还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那你过奈何桥的时候,可一定不要喝孟婆汤。” 上一世都忘记喝孟婆汤的人,一下又笑了出来,拼命点头,这事她拿手。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最后最后 > 第两百二十九章 十一月份正逢太后千秋节, 今年又是太后七十岁的整寿, 因此整个皇宫都从九月开始就翻修。一开始众人还没在意, 可是等后面连着太子所住的东宫都翻修的时候, 众人都诧异了。 这会皇帝已将七王分封到各地了, 如今宫里又翻修东宫, 难不成皇上还真要册封十四皇子那个奶娃娃当太子不成。 显然有这想法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 此时六部尚书中的工部和户部尚书正好都在,还有几位内阁大臣也在。去年朝廷对鞑靼人用兵,虽大获全胜, 可差点将国库的底都掏空了。今年皇帝要孝敬太后,给太后办千秋节,都差点没银子。 虽说这天下都是皇帝的, 可皇上真的想要动用国库的银子, 别人还没说话,户部尚书就要先跳出来了。皇上在内宫是有私库的, 一般皇上的花销都是从私库里头出, 可这私库到底没国库银子多, 所以皇帝时常打着国库的主意。 如今太后的千秋节, 说到底是皇上的家事, 您要是想给太后大办, 可以。但是请您走自己的私库拿银子,所以皇帝很是生气,这几日带着户部和工部两个尚书就骂。 皇帝先是骂工部尚书拖延工程, 不过是修葺皇宫罢了, 都拖拖拉拉地弄到现在。结果工部尚书就很是委屈,直说道,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我就算是想赶紧完工,可也得有银子啊。 于是皇帝就宣了户部尚书就开始骂,不是说今年江南税银创了历年最高,还有这茶商盐商等商户的税银不是都收上来,如今怎么国库又叫唤没银子。 这能掌握着一国财政的,那必定是算盘珠子打地噼里啪啦响的。户部尚书一听这话,都不用算盘珠子,直接就说了去年用兵花费了多少。虽说后来鞑靼人也有割地赔偿,可相较于用兵所花费的,那真真是九牛一毛。 原本皇帝还不相信呢,可人家每一项银子的去处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听到最后就连皇帝自个都忍不住夸一句,爱卿,真可谓是朝廷之肱骨。 虽说皇帝夸赞了人家,可到了要钱的时候,他还是一丁点都不手软,直逼得户部尚书恨不能一头撞死在乾清宫的金柱上。 好在他也不是孤立无援的,内阁众臣本就是统管朝中大事的。这要动用国库的银子不仅要通过户部,还得问过内阁大臣们的意思。 内阁大学士唐友明素有辩才,又因为为人处事颇为圆滑,所以很得圣心。这会自然是由他出面劝阻皇帝,只见他穿着紫色官袍,虽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可身材修长瘦削,身上带着一股儒雅浩然之气,看着便是德才兼备之人。 “皇上对太后娘娘的孝心实是感动天地,只是皇上乃是万民之主,如今国库空虚,并不是大兴土木的良机,所以还请皇上三思,”唐友明说起话自然一股翩翩风采,很是让人心生愉悦。 不过就算是之前皇帝再喜欢他,这会瞧见他阻止自己,都是冷哼一声。 皇帝自从身子渐好之后,便开始着实准备对付自己的大劫。这会他给七个儿子分派好了去处,只等着他们用身上的龙子龙孙的王霸之气镇压住呢。所以这会他也不仅仅是给太后过生辰,也算是给各个儿子践行吧。 他这心里也有些难受啊。 如今要说这后宫,真真是满目怅然,这些皇子们的亲娘各个是哭天抹泪的,就差没去乾清宫抱着皇帝的大腿哭了。其实要是她们能进入乾清宫,她们未必就不愿去哭。 估计这阖宫上下,最开心也最春风得意的就属林贵妃了。这林雪柔之前还沉浸在自己快要失宠的不安中呢,结果皇帝居然一口气把七个儿子都封到了各自的藩地去,就剩下她的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林雪柔此时抱着儿子,这么白白嫩嫩的一团还什么都不懂,就要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了。她忍不住都要颤抖了,简直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当初苏州城中,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居然能一步步地走到如今。 她现在是林贵妃,若是她的儿子真的能得登大宝,那她就是林太后。 如今临近初秋,御花园依旧郁郁葱葱的一片繁华之景,假山之上的泉水叮叮咚咚地往下涌,在假山前面的一汪水池之中,或大红或黄色或红白相间或红黑相间的锦鲤,正在水中畅游。 十四皇子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这会见着里面游得欢快的锦鲤,便是伸出一手往下够。他本就是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再加上长大了些,林雪柔抱在怀中,险些被他坠得松手。 林雪柔吓得赶紧将他重新抱紧,她紧紧搂着怀中的孩子,而旁边的红绫则是拿出鱼食扔进水池之中,原本还四散着游动的锦鲤,被鱼食引得一下子往中间聚拢。 成贤妃和庄嫔过来的时候,就正巧看到这温馨的一幕。庄嫔是十皇子的母妃,因着十皇子和九皇子交好,虽然庄嫔在宫中也是无宠妃嫔,可成贤妃却对她颇为照顾。 这些日子,庄嫔和成贤妃更是心心相惜,两人的儿子都要被派到各自的封地中,日后要是再想看一眼,真的是难上加难了。 庄嫔看着林雪柔抱着十四皇子,忍不住酸涩道:“这阖宫上下,如今只怕就属她是顶顶有福气的,能时时瞧见自己的儿子。” 成贤妃忍着没说话,倒是这会林雪柔身边的太监总管孙方,低声提醒她,成贤妃和庄嫔过来了。 林雪柔站在原地,依旧还抱着十四皇子,只是转头冲着这边不冷不热地瞧了一眼。庄嫔见她转头看自己这边,便低声道:“贤妃娘娘,咱们过去给贵妃请安吧。” 待她走出去好几步的时候,才发现贤妃还落在身后,她转头朝着身后的贤妃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贤妃的眼眶居然红了。她吃惊地险些合不拢嘴,贤妃素来就瞧不上贵妃,怎得如今居然在贵妃跟前示弱。 可是等她顺着贤妃的视线往回看的时候,就瞧见她看的并不是贵妃,而是贵妃手中抱着的孩子。都说以己度人,庄嫔本就心疼十皇子,如今瞧见连一向高贵端方的贤妃,如今都露出这般慈母神态,这心中的难受也是忍不住,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这边林雪柔瞧着她们两人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动弹,正觉得怀中孩子真是太重了,正要换手将孩子交给身后的奶母时,就听见红绫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奴婢怎么瞧着贤妃娘娘好像哭了?” 因着红绫站的有些远,瞧得并不分明。可这会又看见庄嫔往回走了两步,正低头同贤妃说话,似乎是在宽慰她。 林雪柔可一点不在意,反倒是趾高气昂地看着贤妃,闲闲道:“她可不就是该哭一场,毕竟这儿子日后可见不着了。” 红绫觑了她一眼,嘴边的话转了几圈,还是含在了舌下没说出来。 若是以前林雪柔瞧见成贤妃的时候,还有什么隐隐的自卑,那么如今她再见成贤妃那都是满满的优越感。 “见过贵妃娘娘,”成贤妃只和气地叫了一声,就连膝盖都没弯一弯,倒是旁边的庄嫔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林雪柔看了她们一眼,心中只觉得好笑,都这会了还死鸭子嘴硬呢,便含笑点了点头道:“都起来吧。” 显然她这刻意的都字,让成贤妃登时火冒三丈,什么悲春伤秋都彻底烟消云散了。她冷冷地看着林雪柔,又朝着她怀中的十四皇子瞧了一眼。 而林雪柔见她居然对自己的儿子露出这等不屑的表情,登时便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客气地问道:“听说三王爷和九王爷的封地离京城可都不近,日后贤妃娘娘要是再想见儿子,只怕是不易吧。我看娘娘还是趁着如今这最后的机会,好生和两位王爷叙叙母子情才是。” 成贤妃这会已镇定下来,对于林雪柔的话很是不屑一顾。她之所以红了眼眶,是因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居然都比不上林雪柔怀中的这个奶娃娃,她是替两个儿子感到不值而已。 “贵妃娘娘,与其替臣妾担心,倒不如多关心关心十四皇子才是,”成贤妃又朝着十四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宫里头养孩子也并不容易。” 林雪柔登时便急了眼,怒斥道:“贤妃,你真是大胆,十四皇子乃是皇上的孩子,你这话是何意?” “我不过是说养孩子难罢了,贵妃娘娘又想到何处去了?”成贤妃轻笑一声,将林贵妃的愤怒衬托地犹如跳梁小丑般。 待成贤妃领着庄嫔趾高气扬离开时,走出去许久之后,庄嫔才轻声说道:“娘娘何必同她置气,她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我倒要看看,她能得志多久。”成贤妃冷哼一声。 ******** 转眼间,就进入了十一月份,京城的冬天显然比去年要更冷。不过谢清溪经过了叶城冬日的洗礼之后,对于京城的寒冬反倒是怡然自得了。 只是如今她本就是一个球,还偏偏要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不夸张地说,她出门一趟的话,低头是瞧不见自己的脚尖的。 齐心拟定好的单子递给谢清溪看,谢清溪瞧着上面的礼物,羊脂白玉整雕的牡丹,整块翡翠所雕刻的佛头,武夷山大红袍,各种天南地北的珍稀药材,反正是只要能想到的,这上头就都有。 按理说,太后的生辰这礼单应该由谢清溪亲自拟定,只是如今她身子实在是重了,是真的没有精力做这等繁重的事情。 所以这次便由齐心负责,如今齐心将拟定好的礼单给谢清溪看,就连谢清溪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就算是她自己拟定礼单,只怕都没齐心考虑的周到。 这里头不单单有各种珍稀宝物,几乎是太后吃喝用的东西都包含齐全了。 “齐总管着实是厉害,难怪王爷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谢清溪忍不住赞道。 齐心垂目一笑,恭敬道:“奴才谢娘娘夸赞,不过也亏得娘娘提醒奴才。太后娘娘虽是在宫里住着,可咱们王爷也有赡养太后娘娘的责任啊。” 这回是太后七十岁的整寿,不论是陆庭舟还是谢清溪重视地很,可若单单是挑了最贵重的礼物送给太后,这未免有些敷衍,需得用心准备。所以谢清溪便出主意,因为陆庭舟也是太后的亲儿子,这以前都是皇上在养着太后,陆庭舟作为小儿子也该做些表示。 因此这次礼单里准备的东西,小到筷子大到桌椅都有。 等真到了太后寿辰当日的时候,陆庭舟看着谢清溪便是皱眉,轻声道:“你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我看不如今日就不要去了,母后前两日还宣我进宫,说是让你今个不要去。” “我到底还没生,也不在意这一晚上,到时候我略小心些就行了,”谢清溪低头看了一眼肚子,到底是怀有双胎,比一般孕妇的肚子要大些。之前谢清溪一直担心肚子上长纹,后来萧氏看她肚子的时候,还笑着说,她这肚子像她,怀孕也不长纹。 结果,午膳过后没多久,朱砂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了过来。谢清溪见着只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黑乎乎的,而且味道好大。” “这是安胎药,是李良医吩咐奴婢熬的,怕娘娘今个受不住,便给您熬制了这药汁,”朱砂解释道。 谢清溪点头,就见陆庭舟进来,他此时已换了亲王礼服。因太后的千秋宴在晚上举行,所以他们不用一大清早进宫,下午再进宫便是了。 陆庭舟看着她面前这碗药,只目光深沉,那黑如深渊的眸子暗沉地如同要将人吸进眼中,可他还是轻声道:“这是我让李良医替你熬制的,趁热喝了,这能帮你熬过今晚。” 谢清溪素来讨厌这样苦的药汁,可陆庭舟盯着她,她也不好意思一哭两闹地不要喝,只得一口闷了下去。旁边的月白赶紧拿了装蜜饯的盒子,打开盒盖便哄道:“娘娘,赶紧吃两颗蜜枣甜甜嘴吧。” 谢清溪捏着蜜枣就开始吃,吃完就让月白去将她的礼服找出来。她的亲王妃礼服早就小了,所以送回内务府改制了之后,前几日刚送回来。 陆庭舟却按住她的肩膀,轻声哄劝:“乖,咱们先不着急,你先歇会再换衣裳。” 谢清溪只坐在罗汉榻上歇息,结果这一歇息就不得了了,她居然是活生生被疼醒的。虽然她重来没生过孩子,可是这会深刻地感觉到,她这是要生了吧。 “庭舟,庭舟,”谢清溪慌张地叫了两声。 陆庭舟慌忙从外面进来,瞧见她有些发白的脸色,便伸手替她抹汗,立即握着她的手掌,问道:“清溪,你怎么了?” “我好像是要生了。” 产房早就准备了,她这边刚说完,陆庭舟便立即让人将她送到产房去。 而此时谢家的人正准备出门,谢老太太因身子不好,这次宴会自然就不用去。而萧氏乃是正二品的诰命,许绎心则是郡主之尊,所以太后的千秋宴她们自然有资格参加。 “什么,清溪马上要生了,”萧氏身着诰命夫人的礼服,旁边的许绎心则是一身郡主礼服,只有旁边的萧熙依旧穿着家常衣服。 萧熙立即便说道:“要不娘你们进宫去吧,我去陪清溪。” 而恪王府来人则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王妃娘娘这会是早产,咱们王爷希望谢夫人能过去陪着王妃。” 相较于太后的千秋宴,萧氏自然是愿意陪着宝贝女儿,可是如今这进宫就迫在眉睫了。好在齐力又说道:“夫人只管放心,王爷待会便进宫帮您跟太后娘娘说一声。我们王爷这会是实在没法子告假了,所以只能请夫人了。” 萧氏一听就更心疼谢清溪了,本来生孩子就该有丈夫陪伴在身边。可是太后千秋宴,陆庭舟作为亲儿子必须得出席,倒是萧氏不过是个正二品的夫人罢了,就算缺她一个也无关紧要。 所以许绎心顺势也说道:“那我也去陪清溪吧,我好歹是个大夫,也可在产房里头照应。” “王爷,您请出去吧,”内务府派过来的接生嬷嬷看着,还一直待在产房之中的陆庭舟,便忍不住着急地说道。 谢清溪知道古代的规矩,产房是血腥之地,男子不应该待着。虽然她对这个迷信很是不屑一顾,可是如今她也不愿陆庭舟为难,便撑着精神说:“你出去吧,你不是还要进宫呢。” 陆庭舟听了她的话,久久未开口。 反倒是最后,谢清溪强撑着精神说:“我会等你回来的。” 明明这句话应该是由他来说,可这会却是谢清溪说出来。陆庭舟看着她含水的明眸,这才明白,他的清溪什么都明白。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火烧皇宫 > 第两百三十章 萧氏带着两个儿媳妇, 坐着黑漆平头马车而来, 前前后后好几辆马车停在恪王府的马车。几个丫鬟先下了马车, 站在马车下面准备扶着下车的人。 就在萧氏下车后, 就听见马蹄的哒哒声, 许绎心朝后面微微转头, 就看见一片灰暗之下一头纯白高头大马踏夜而来。 许绎心有些诧异地看着骑马而来的谢清骏。 萧氏此时也转头看着长子, 就见谢清骏掀起袍角便从马上飞跃而下。萧氏转身时,他便三步跨到跟前,此时天际还留下一片清明, 整个天地沉浸在一片黑与灰之中。 恪王府门廊下所悬挂的宫灯已经点燃,谢清骏看着萧氏,沉声道:“父亲让我来告诉您, 一定要好生照看清溪。” 萧氏只觉得心中诧异, 但是谢清骏却是亲自扶着她的手臂,朝着身后的许绎心看了一眼, 便朝着里面走去。 此时丹墨已亲自等在门口, 看着萧氏以及谢清骏都来了, 登时松了一口气。就在丹墨迎上来之时, 谢清骏略走快了两步, 拉开萧氏和身后仆妇的距离, 只有许绎心不着痕迹地跟住了。 “娘,今夜小心,”谢清骏只说了这一句, 便再没开口。 而原本只是奇怪他怎么过来的萧氏, 此时霍地转头盯着他,片刻之后才有些失神道:“你妹妹这边自有我看顾着,你好生进宫去,今个可是太后娘娘的大日子。” 此时丹墨等人正好到了跟前,便是给萧氏还有谢清骏等人请安。她道:“王妃娘娘已经被移到产房了,王爷派奴婢在此处等着夫人。” “清溪,是什么时候开始发动的?”萧氏有些诧异,这离预想的日子好像是提前了三四日啊,也不知对清溪会不会有影响。 这孩子自个还没长大呢,如今就要生孩子了,萧氏是有一种又欣慰又心酸。 谢清溪的产房离正院并不远,她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两次正在巡逻的侍卫,等走到院子的时候,刚踏进门口就看见此时正在走廊徘徊的陆庭舟。 “岳母来了,”陆庭舟看着萧氏来了,脸上的神情是明显松了一口气。此时他身穿着亲王礼服,头上带着的礼冠,石青色礼服将他衬托地越发玉树临风,只是本白润如玉的脸颊此时却是带着些许苍白,看着让人心疼不已。 萧氏本就对这个女婿满意到不行,这样尊贵的身份,这样好的样貌,还能守着她的清溪儿一个人,这简直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婿。这会再瞧见他这脸色难看成这样,就知道他这是吓得。 所以她赶紧道:“你放心,有我和郡主在,你只管进宫便是。” 这会她还轻笑着说了句玩笑话,“我估摸着说不定等你回来,她这还没生下来呢。这生孩子可不适一时半会的事情。” 谁知萧氏这句话,不仅没安慰到陆庭舟,反而让他脸上露出更加不知所措的表情,连那浓墨般的眸子此时都看起来无辜极了。 倒是有过一次经验的谢清骏,此时都说不出安慰他的话。当初自己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廊里,听着里面不时传来凄厉地叫一声。就连许绎心这等含蓄内敛的人,生孩子都能叫的那般惨绝人寰,像清溪这样娇姑娘,平日里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的,只怕疼得更厉害吧。 谢清骏突然觉得,陆庭舟不在这里,说不定还不会添乱呢。 萧氏瞧着一眼已渐渐降临的夜幕,知道这宫中千秋宴快要开始了,便说道:“王爷还是赶紧进宫吧,这里有我们看顾着,定然不会有事的。” 陆庭舟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亮着灯光的产房,此时里面人影重重,他却是鼓不起勇气,抬脚离开了。 而此时谢清骏看着陆庭舟,却并不催促他。直到他盯着产房的窗户看了好一会后,别过头对萧氏说了一声:“那便麻烦岳母了。” 待他们走后,萧氏便看着门口,又问身边的丹墨:“这院子里头有烧热水的地方吗?” 丹墨赶紧回道:“这院子里本就有个小厨房,这会已经开始烧开水了。” 萧氏点头,又转头问许绎心:“你的药箱里头东西都齐全吗?” 站在许绎心身后的半夏,此时正背着她的药箱,许绎心之前便将孕妇可能用到的药材都准备妥当了。所以之前说要来恪王府的时候,半夏直接便背上她的药箱。 这会许绎心也点头:“东西都齐全着。” “那好,从现在开始,将院门关上,没我的命令不许轻易开门,”萧氏沉着吩咐道,虽然她不知谢清骏指的小心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清骏绝不是那等浮夸之人,想来今晚真的会有事发生。 萧氏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抬脚进了屋内。 这间院子从来住过人,但是因着这处院子离正院很近,因此里面有地龙,所以谢清溪特别让人收拾了出来。这会十一月份了,所以这处的暖炕是早就烧了起来,而地龙也在几天前烧好了。 虽说这里没人住,却又一直烧着地龙实在是浪费,可如今她突然发动起来,还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幸亏。 萧氏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谢清溪已经躺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一套白色交领绣木槿花中衣,身上还盖着一层被子。 “娘,”谢清溪两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前屋子里除了接生嬷嬷,就是朱砂她们了。接生嬷嬷她一点都不熟悉,而朱砂她们都没嫁人呢,哪懂得生孩子这等事情,所以她心里头的忐忑真是无处去说。 这会看见萧氏进来,登时眼眸就雾蒙蒙地了,再眨眨眼只怕就要哭出来了。 好在萧氏是经过事的,这会虽说也心疼她,但还是有些严肃地说道:“别哭,要不然待会生孩子可没力气了。” “可是我好疼,”谢清溪还是忍不住撒娇,说实话她现在的感受是真的特别奇怪,明明是她自己的肚子,可是就像是不受她控制一般,她放佛只有束手无策地等待。 萧氏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哄道:“娘拉着你的手好不好?” 谢清溪想点头,可是肚子上又传来一阵疼痛,萧氏抓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一握紧,可萧氏脸上却丝毫不变,依旧恬静温婉的笑。她还伸手替谢清溪摸了摸她额角已汗湿的鬓发,柔声说道:“没关系的,有娘陪着你,你有什么话只管跟娘说就是。” 虽说谢清溪之前考虑过无数次生孩子的可能,可是当她真的面临着这一切的时候,才发现她真的很无助,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她害怕,让她想要抗拒。 而此时当萧氏这样温柔地说,她会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谢清溪觉得整颗心就像是被温水环绕着,温暖、安心。 ******** 此时恪王府之外,陆庭舟正准备上马车,而谢清骏则是站在台阶之下,正等着人将自己的马牵过来。可谁知陆庭舟踩着脚凳上车的时候,却是脚下一滑,整个人险些要摔倒。 “王爷。” “王爷。” 不仅是站在马车旁的齐心和马车夫,就连身后的侍卫都吓得险些连眼珠子都登出来。谢清骏是个眼疾手快地,往前走了两步,不过陆庭舟自个却是一把拉住了马车壁。 这一刻,几乎将门口所有人都唬了一跳,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谢清骏忍不住提醒道:“王爷小心。” 陆庭舟回头看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淡雅,只是他嘴角带着自嘲的笑意,说道:“倒是吓着恒雅了。” “我知王爷忧心清溪,所以请王爷一定要保重自己,”谢清骏忍不住说道。 陆庭舟朗然一笑,语气中尽是傲然:“恒雅只管放心,清溪还在等着我呢。” 谢清骏点头,后退两步,陆庭舟便进了马车之中。待齐心上来的时候,有些担忧地看着陆庭舟,这才说道:“府中有卫戌看守,王爷只管放心便是。” 陆庭舟微微闭着眼睛,而此时马车缓缓往前走,直到马蹄哒哒声踏在青石板路上,从车窗缝隙之中传到他的耳畔。 待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只见神武门前已然是汇集了不少马车,马车显眼之处绘制着各家的标识,即便没瞧见马车中所坐是谁,也可以认出这是谁家的马车。 因此次乃是太后七十岁的整寿,因为皇帝命三品以上的朝臣及家眷都要入宫领宴。所以这会宫门口有这么多人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恪王府的马车却是不需要等太久,没一会马车便进了宫门,在下马碑前停了下来。 陆庭舟下车之后,就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待回头一看,竟是谢树元。他赶紧往回走了几步,到了谢树元跟前便是恭敬地一垂手,笑道:“岳丈。” 谢树元自然也知道谢清溪今个要生的消息,可是自家媳妇和儿媳妇都去陪闺女了,他倒是不好再告假,所以只得伺候着亲爹一块进宫来了。这会谢舫已经前往开设宴会的地方候着了,他则是在这里等着陆庭舟。 等真瞧见人的时候,他心里这叫一个不舒服,按理说这会陆庭舟应该陪在谢清溪身边。可他是太后的亲儿子,所以这会必须得参加宴会。 “清溪还好吗?”谢树元想了半天,就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在陆庭舟对谢树元,素来就是敬重有加,正要回话的时候,就又听见身后匆匆脚步声,以及随之而来的问候:“恪王爷、树元,竟是在这里遇见你们。” 谢树元往看了一眼,竟是永安侯,他赶紧拱手道:“舅兄也来了。” “见过舅父,”陆庭舟这一声舅父叫的,可真是让萧川打心里头畅快,原本带着的七分客气,这会也变成了十分亲切。 萧川拱手说道:“见过王爷,王爷实在是客气了。” 陆庭舟含笑并不在说话,谢树元瞧了这个女婿,很是满意,这才开始和萧川说话。于是三人便开始往此番设宴的宫殿去。 而此时女眷则是从西华门到寿康宫去领宴,此时皇室的公主们大多都到了,这辈分高的如德惠大长公主和汝宁大长公主,都是和太后一个辈分的,这会就坐在里太后最近的地方。 而永嘉长公主等几个长公主,乃是皇帝的妹妹,也就是太后的庶女,此时也坐的离太后极近。等这些长公主之后,就是后宫的宫妃了。虽说太后素来厌恶林雪柔,可她乃是贵妃之尊,所以这后宫妃嫔中,她的位置是最靠前的。 至于勋贵夫人们,则是依次坐着,这正殿之中最次的只怕都是国公夫人。皇室的王妃们虽然辈分低,可人家身份尊贵,也得排在前面坐着。所以这数来数去,勉强在这正殿有个席位的,都是国公夫人和正一品的诰命夫人。 这会太后瞧了外头一眼,被汝宁大长公主瞧见了,便笑着说道:“太后可是在寻恪王妃呢?” 虽然皇帝这些宫妃都在,可这些妃子就算最尊贵的林雪柔,也不过是个贵妃而已,说到底就是皇帝的妾室,算不得太后真正的儿媳妇。 所以算来算去,如今太后唯一的儿媳妇就是谢清溪了,结果两位大长公主和几位长公主都已经到了,她却还是没来。不过她到底怀有身孕,月份又大了,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没一会等阎良进来了,就见他跪在前头,一脸喜色道:“太后娘娘,方才王爷派人来传话说,王妃来赴宴前这肚子发动了,今个就要生了,只怕是没法子来给您老人家祝寿了。” 太后一听,先是愣了一下,一会就是喜笑颜开的,她今日本就是盛装打扮,这会更是容光焕发地,只笑道:“好好好,可有派了太医过去了?” “王爷已请了太医,而且王爷还说了,因着今个他要进宫给您祝寿,便请了谢府的大夫人也就是王妃娘娘的母亲,去恪王府看顾着娘娘,连着长宁郡主也一块去了。” 太后这会哪还会介意这点小事,只满脸笑意地说道:“无妨,无妨,这就是本该的。女子生产可不是件小事。” “恪王妃这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可真是会选日子,偏偏就选了今个,这不是和太后您一日的生辰了,”德惠大长公主是头一回开口说话的,不过人家到底是大长公主,即便是奉承太后的话,都说得这般漂亮。 这会太后一听,也是才反应过来,也不将就什么喜怒不形于色了,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旁边的汝宁大公主一听,先是神色一愣,随即才讪讪笑道:“我说恪王妃怎么一直没来呢,原来是要生了。” 这会几个长公主也赶紧同太后说笑,她们是陆庭舟的姐姐,自然也知道太后有多宠爱这个小儿子。自然便是爱屋及乌地宠爱这个小儿媳妇,光是谢清溪回京之后,太后给她的赏赐,那才真真叫如流水一般呢。 “到底是咱们六弟有福气,这会便是有了孩子,居然还选了和母后一日的生辰,”永嘉长公主乃是这辈儿公主里头的老大,所以她先开口说笑了,其他几位公主才顺口接上。 成贤妃只淡淡看着这些人,并没插话,倒是对面的林雪柔面色有些难看,显然是被这些公主们的好听话给刺激的。她不免又想到十四皇子出生的时候,当时满月宴这些公主可各个跟锯嘴葫芦一般,装得别提有多端庄大方了。 这会一个个倒是转了性子一样,好听话一句接着一句的,就跟不要钱似得。 结果没一会,就见从内殿里面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个小人儿,穿着大红地袍子,玉雪可爱地很。 原本照看这孩子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正要将他抱起来带回去的时候,就见小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可真是够响亮地,真是有石破天惊之势。 林雪柔一下子便听见儿子的哭声,而看管十四皇子的奶娘此时也抱着他,却是怎么都哄不好他。此时连太后都听见这孩子的哭声,原本满带喜色的脸庞也有些阴沉。 成贤妃适时地说了一句:“贵妃娘娘,你还是亲自去哄哄十四皇子吧,毕竟这大喜的日子,可是不好这样哭的。” 林雪柔本就尴尬,经成贤妃这般说之后,几个公主都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就连坐在后面的几个王妃都在窃窃私语。 林雪柔脸色有些难看,而十四皇子放佛不知道母妃的难堪一般,哭的越来越大声。最后林雪柔看着太后脸色,这才硬着头皮说道:“还请太后赎罪。” “好了,你去哄哄他吧,小孩嗓子娇嫩,可别哭坏了,”好在太后就算厌恶她,但到底还是维护十四皇子的,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林雪柔有些感激地福身,便匆匆去哄儿子了。 ******** 此时前朝中,参加宴会的大臣,都在候着准备领宴呢。此时内侍将众位大臣都领到了太极宫的偏殿中,让他们在屋子里面等着,也免了站在外面的凄冷。 陆庭舟是跟着谢树元进了偏殿的一间屋子,不过这里面站着的是都察院还有翰林院的大人们,都是清贵文臣,突然有个陆庭舟这个亲王在,感觉画风都变得不对了。 好在陆庭舟并不是热络的人,他只安静地坐在角落,并不多话。原本众人还因为他而噤声,待谢树元同人打了招呼,这气氛又慢慢地变得热络起来。 富海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陆庭舟一身亲王礼服,在一群文臣之中,居然瞧着还挺和谐的。不过他一进来,众人又是突然没了声音,富海也不管他们,直接走到陆庭舟身边,有些焦急道:“哎哟,我的王爷,您怎么还在这呢,皇上到处让人找您呢。” 富海见他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只得又低声道:“您还是跟着奴才一起去吧,要不然皇上该着急了。” 陆庭舟点头,起身后便又和身边的谢树元恭敬道:“岳父大人,小婿先过去了。您在这边同各位大人慢聊。” 等陆庭舟走后,坐在谢树元旁边的一位大人立即感慨道:“谢兄这岳丈当的,那才叫风光啊。” 超一品亲王,太后的亲儿子,这么恭敬地说话态度,就算是这帮清高的文臣这会都不得不羡慕一番。 此时皇帝正在内殿之中歇息,旁边坐着的是几个皇子,五皇子正在说话的时候,富海便弓着身子领着陆庭舟进来了。 “来了,”皇帝见陆庭舟进来了,便说道:“朕让人去找你,你倒是跑去偷清闲了。” “还请皇兄恕罪,”陆庭舟立即拱手道。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只摇头笑了笑,便对内侍吩咐:“给恪王爷赐座。” 陆庭舟因来的有些迟,位置便稍稍靠后面,正对面就是陆允珩。此时陆允珩也是一身石青色亲王服饰,他原本在同十皇子说话,这会只沉默不语。 皇帝环视了众皇子一眼,颇有些感慨地说道:“今个是你们皇祖母的七十大寿,看着你们各个都长大成人,朕才明白自个终是老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立即出声,都是安慰皇帝的。 没一会,良辰便到了,怀济过来请皇帝到前面去开宴,待皇帝起身之后,众皇子纷纷起身跟上,而除了陆庭舟坐在皇帝的左后方之外,离皇帝最近的便是景王了。 这宴会的时辰是早就定下的,这边太极宫在开宴,那边慈宁宫中的宴会也正好开始了,此时整个皇宫之中,皆是一派歌舞升平。 而远在宫外的恪王府中,又是马蹄之声渐行渐近,待马上之人下马之后,在门上拍了几眼,里面并未开门,只有一人在门内喊道:“外面是何人?” “我是谢清湛,”谢清湛高声回道。 此时里面的人偷偷打开一条门缝,接着外面门廊下的八角宫灯,仔细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果真是谢清湛。 “六少爷,怎么这会过来了,”门房的人朝着里面瞧了一眼,笑眯眯地问道,却就是不开门。 所以谢清湛这会有些不耐烦,只说道:“你赶紧将门开开,我过来看看清溪和我娘。” 谢清湛本来是在谢府的,可是他却发现家中的护院被派到各处,而且守卫也森严了不少。他跑去问了留守家中的谢清懋,可他这个二哥从来就是个嘴严的,任他怎么问就是不说话。 可奇怪的是,他提出要来恪王府看看娘亲和清溪的时候,二哥反倒没拒绝。这可让谢清湛心觉不好,便急急骑马过来。 等他这会不耐烦了,门房的人才将门打开了,不过也只开了够他一人走的门缝。等他进去,这才发现门口并不是只有这个门房,还有一队侍卫,为首的便是卫戌。 “我派人领六少爷过去吧,”还没等谢清湛问话呢,卫戌便抢先说道。 谢清湛瞧了他一眼也没说别的,只跟着卫戌点到的那个侍卫,往后院去。 等到了谢清溪所在的院子时,那侍卫敲门后,就听里面小丫鬟问道:“外面是谁?” “是我,谢清湛,”谢清湛没想到恪王府居然戒备也这么森严,不过他此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为了让谢清溪安心生产呢。 等丫鬟进去请示了萧氏之后,萧氏才让人去开门。谢清湛进了院子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不时传来的喊叫声,谢清溪这会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也越来越频繁了。 萧熙正好出来,她瞧见谢清湛便奇道:“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让丫鬟带你去前院坐坐。” 谢清湛立即摇头,只盯着亮如白昼的那间屋子,担忧问道:“清溪这都叫了多久了,我怎么听着她声音都嘶哑了?”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进鬼门关一般,这般叫还不是因为疼,”萧熙自个也生过孩子,当然知道这样的疼痛,只怕是刮骨疗伤也抵不过。 此时又是一阵叫声,直听的谢清湛头皮都麻了,萧熙见他眼珠子都直了,知道他是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便轻声劝道:“你还是先出去吧,免得在这边吓着你。” “说什么笑话呢,我可是上过战场上的人,”结果他刚说完,里面又是传来一阵叫喊声,直吓得他连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清溪此时满头大汗,真的是活生生被疼出来的。都说生孩子是十级痛,她以前虽知道,却从来没亲身体会过,这会轮到她自己了,她感觉除了痛之外,她脑子里真的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旁边的接生嬷嬷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有些担忧地对萧氏说道:“夫人,这会还没开始呢,我瞧着离生还有一段时间呢。您劝劝王妃,让她收着点力气,可别到时候生的时候,再脱了力。” 虽说萧氏自个也知道这道理,可是听到这嬷嬷说话,她却是横眉怒对。我闺女都疼成这样了,连喊还不让她喊了。 “清溪,你想不想吃点东西,”倒是许绎心这会还有些理智,上前问她。 谢清溪茫然地看着她,压根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反倒是萧氏这会经许绎心这么一提醒,便立即吩咐道:“把先前熬的燕窝粥端过来。” 等燕窝粥端过来的时候,许绎心将谢清溪扶着坐起来,而萧氏则是亲自给她喂。可谢清溪怎么都吃不下,最后还是萧氏怒道:“为了这两个孩子,你便是吃不下也给我吃。” 经萧氏这么一骂,谢清溪混沌的思绪反倒是露出一丝清明,她撑着身子勉强喝了大半碗的燕窝粥。 ******** 内务府早在半年前,就召集了一批能工巧匠,制作了很多的烟花,就是为了在今个放。当太后被人扶着到了外面的时候,烟火在整个紫禁城的上空爆炸开来。 因这次烟火是在紫禁城最高处燃放的,所以此时别说是皇宫,便是整个京城都能看见这漫天的姹紫嫣红。 之前一直被母亲拘束着的小王子小公主们,这会瞧见这等璀璨至极的烟火,也忍不住地欢呼起来。 而在太极宫中,皇帝也领着大臣在门口看烟火,这样漫天的姹紫嫣红,真是染亮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眸子。 可在这震天彻地的烟火声中,西华门外原本井然有序的侍卫队伍,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禁卫军指挥使杨玄看着前面在争吵的两个侍卫,不由有些生气,他走近两人指着便怒斥道:“也不看看今个是什么日子,若是真想找死,你只管跟我说一声。” 其中一个侍卫立即低头,便是要请罪,可旁边的那个侍卫却还是不依不饶,一把便将他推地撞在了杨玄身上。那侍卫立即便道:“大人饶命。” 杨玄刚要推开他,可说时迟那时快,撞在他身上的侍卫袖子中突然落下一把匕首,直接便对着杨玄的胸口刺了进去。 而杨玄先是一愣,待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时吗,那伤口竟是连血迹都没喷溅出来,这一刀正插中了他的心脏,他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与其同时,今晚最亮丽的烟火在头顶想起,这炮仗据说有七十响之多,正是切合了太后今年七十寿辰的意思。 可就在此时,只见一片冲天的火光在寿康宫的方向亮起。景王是最先看到的,他指着那边便立即着急喊道:“寿康宫着火了。” 皇帝一抬头,就看见那边火光冲天,似乎是不小的火势。皇帝有些着急,正要吩咐身边的人时,就听见景王立即请示道:“父皇,皇祖母正和各位姑母在寿康宫,儿臣请命前去救人。” 皇帝有些皱眉,却还是说道:“既是寿康宫处起火,朕便亲自去一趟。太后凤体重要,万不能有失。” 一听这话,众多朝臣就炸开了,最先反对的就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几位内阁老臣,谢舫立即便不赞同道:“皇上乃是万尊之躯,如何能涉险。还请皇上三思。” 而此时陆庭舟适时地开口道:“皇上,臣愿意前往寿康宫营救母后,还请皇上恩准。” 谢舫有些为难地看了陆庭舟一眼,他不愿皇上涉险,可也不想自己这个孙女婿有事,所以陆庭舟说完之后,他反倒是不说话了。 倒是三皇子此时又说:“想来是方才的烟火引起的火灾,估计寿康宫那边已得着信了。” 皇帝还是对身边的怀济说道:“怀济,你去禁卫军杨玄,让他派人到去灭火。” 说完,皇帝便领头下了台阶,后面的大臣虽还想劝阻,可皇帝却走出去好远了。 皇帝一时朝着起火的地方而去,可真到了的时候,却才发现起火的并非寿康宫,甚至距离寿康宫还很远。众人瞧着这结果很是面面相觑,可就在此时,只听见沉沉的脚步声传来,这样整齐的脚步声,此时停在众人的耳中不是安心,而是一种恍然。 待皇帝看见来人的时候,便立即怒道:“杨玄呢?他这个禁卫军指挥使是如何当的,这等时候居然擅离职守?” 领着禁卫军前来的并不是指挥使杨玄,而是副指挥使陈政,他乃是兵部尚书陈江的儿子。只见他微微一笑,恭敬回道:“回皇上,杨指挥使并不是擅离职守。” “那他去哪儿了?”皇上又是怒斥道。 就在此时,陈政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便是冲着皇帝便直刺过来,站在皇帝身后的三皇子便立即怒道:“父皇。” 当他上前拉着皇帝,就在旁人的人以为他要替皇帝挡剑的时候,就见他突然手腕一转,便是掐住了皇上的手,便是一个反手将他抓在了手中。 这一切来的都太突然了,以至于皇帝都落在了三皇子手中,五皇子还傻乎乎地呵斥道:“三哥,你怎可对父皇如此无理。” 可是五皇子话音刚落,就见对面凌空飞射出一支箭,竟是对着他的喉咙就穿透而过,这箭势实在太过凌厉,居然穿透了他的脖子。五皇子口中不停地流血,可是他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了,便如山般地往后仰倒而去。 如果说方才三皇子抓住皇帝,众人还没反映过来,如今只一句话间,居然就射杀了五皇子,如今只怕谁都明白,三皇子这是要反了。 皇帝虽说对几个儿子都不上心,可如今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就在自己面前,就因为为自己说了一句话,就被人射杀在当场,他几乎连眼眶都逼红了,怒吼道:“老五。” 其他几个皇子几乎都蒙了,就连景王的同胞兄弟陆允珩,这会都傻了眼。此时也就他敢开口问道:“三哥,你是疯了吗?” 不过他虽开口质问,但却没有箭从黑暗之中飞过,可见景王对这个亲弟弟还是有心慈手软了。 三皇子听到他的质问,便是仰头大笑,待笑罢之后,他突然靠近皇帝,贴着他的耳边冲着陆允珩笑道:“要是我疯了的话,你应该问问咱们的父皇,他是不是疯了。” “来人,把人给我带上来,”景王一声令下,便有侍卫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后面带了上来。 居然是李令省。 陆庭舟看着李令省,眼眸突然深了深。 景王冲着对面的朝臣和王室宗亲扫视了一眼,鄙夷地看着李令省说道:“说吧,你告诉告诉这些人,看看咱们的皇上究竟为什么突然将他的七个儿子都分封到各地。” 李令省早被打成了猪头,这会听了景王的话,便忙不迭地把之前他和皇帝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朝臣们听到,皇帝居然是为了破什么命中大劫,要把自己的儿子分封到各处,简直是被从里到外被雷了一遍。 一时之间,居然谁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父皇,难不成您还真打算把咱们大齐江山交给十四那个奶娃娃不成?” 此时皇帝没敢问,倒是陆允珩问道:“三哥,你把十四怎么了?” 就在此时,寿康宫也发生了巨变。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生死之夜 > 第两百三十一章 就在三皇子将皇帝擒住的时候, 寿康宫这边也发生了巨变。太极宫都能看见这边漫天的火光, 寿康宫自然也能看见。太后瞧着那冲天的火光, 便是大惊失色, 急问道:“是何失火了, 皇上呢?” 旁白的阎良赶紧过来, 瞧着大火的那边, 只说道:“好像并不是太极宫的方向。” “赶紧去看看,可别伤着皇上了”太后忍不住说道。 倒是旁边德惠大长公主赶紧安慰道:“太后也不要太过担心,皇上身边有那样多的侍卫, 定是不会有事的。” 不过站在身后的汝宁大长公主却很是惊慌,有些失神地说道:“这火势看着不像是意外着火,不会是有人故意放火吧。” “胡说, ”德惠大长公主顾不得她的颜面, 直接便怒斥道。 显然德惠大长公主的呵斥,让汝宁大长公主颜面丢尽, 不过她冷哼一声之后, 便再不说话了。 这会站在后面的王妃以及一众命妇们, 纷纷议论纷纷, 不过都是在担心着太极宫那边。毕竟那里可有她们的丈夫和儿子, 其中永嘉长公主是个性子利落地, 看见如今的局势便立即上前几步对太后说道:“母后,不如让儿臣前往太极宫。” “这怎么能行,”太后立即矢口否认, 显然是不同意她的想法。 不过永嘉长公主素来果决, 并不是那种遇事就慌乱的人,虽说方才德惠大长公主斥责了汝宁大长公主,关于火势是人为的说法。可是永嘉长公主看了看那边冲天的火光,即便是方才烟火不慎所引起的火,可不过一会的功夫,又怎么会引起这般大的火呢。 所以永嘉长公主心中是同意汝宁姑母的说法,只怕这会宫中真是生变了。而从大火至今,都不见皇上派人过来,她一想到这里,心中便咯噔一声。 永嘉公主的丈夫和儿子自然都在太极宫中呢,所以她就算是知道危险,还是忍不住想去。 “母后,儿臣带着人前去看看,”就在永嘉公主说话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闷闷地声音,再仔细一听竟是脚步之声。 “你们是何人?” 就听见外面小太监们在呵斥,结果就见一群人带着人进了慈宁宫。因太后等人就在宫殿前,因此这帮人闯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得往后躲。 太后看着闯进慈宁宫中的人,便站在台阶之上,高声斥责道:“来者何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回太后娘娘,微臣乃是禁卫军成洙,奉皇上之命特来保护太后娘娘,”成洙恭敬地说道。 太后看了一眼这个成洙,便又斥责道:“即便是皇上让你保护哀家,这慈宁宫中都是命妇女眷,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闯进来。” 谁知成洙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是笑了出来,此时又是烟花表演还没有结束,又是一道红光直冲着天际而上,在到达最顶峰时,在天空之中炸出一朵金色烟花,照亮整个皇宫。 太后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成洙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卫霍地一下将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锋利的刀锋在月光之下闪出银色光亮,而台阶之上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一声尖叫放佛是拉开了序幕一般,不少人都开始往身后的宫殿跑。林雪柔也想抱着十四皇子往后面跑,可是早就盯着她的成贤妃,突然大步往前跨,挡在她面前轻笑着问道:“林妹妹,这是想往哪里去啊?” “贤妃姐姐,”林雪柔看着面前的成贤妃,虽然她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可是在林雪柔看来,却如同地狱之中索命的恶鬼,她死死地抱着十四皇子。 而此时十四皇子趴在林雪柔的怀中,此时眨着眼睛朝着成贤妃看,直看得成贤妃冒火。皇帝不是宠爱你们吗?我倒要看看,如今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来救你不成? “拿来,”成贤妃亲自上手去抓十四皇子的手臂,林雪柔自然是万般不从的,结果两人争夺十四皇子的时候,成贤妃突然就松了手,林雪柔一时没收住力,抱着十四皇子往后连退了几步,就摔倒了地上。 旁边的宫妃和命妇们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可是谁都不敢上前,生怕殃及池鱼。毕竟外头提着刀的可是成贤妃的亲侄子,此时是个人只怕都明白,是三皇子反了。 林雪柔摔在地上的时候,还是死死地抱着十四皇子,不过之前一直没反映的十四皇子,这会才嚎啕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引得太后往后看,太后皱着眉头看着成贤妃,只吩咐身边的阎良:“去将十四皇子抱过来。” 阎良正要过去的时候,一直没有动作的成洙突然顺着台阶,冲了上来,只见他掠过永嘉长公主,便是抬手挥刀,便刺了阎良一个对穿。 若是方才各人还能克制些,可如今皇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都被他一刀杀了,登时整个宫殿此起彼伏的哭喊求救声音。 而在人群之中的安阳侯夫人则跟傻了一般,看着自家儿子将太后的奴才,干净利落地杀了。这时候在人群中的威海侯夫人,拉着她的袖子,哭喊道:“亲家母,你可要救救我啊。” 威海侯夫人的嫡长女嫁给了安阳侯夫人的嫡长子,也就是成洙的大哥,这两人可是嫡嫡亲的亲家。所以威海侯夫人一看见成洙杀人了,便赶紧过来求着安阳侯夫人。 可这会安阳侯夫人也满脑子发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家儿子怎么就这样了? 可此时成洙已将十四皇子提在了手中,太后虽不喜欢林雪柔,可十四皇子到底是她的亲孙子,这会她也忍不住喊道:“放下老十四。” 德惠大长公主扶着太后,两人都是七十来岁的人了,这会见着这样打打杀杀的场景,没吓昏过去已是难得。所以太后此时出声喝止成洙,已是极难得了。 不过成洙也没指望把十四皇子如何,他只笑着对周围的命妇们说道:“还请各位夫人不要惊慌,这个阎良与人勾结,意图谋害十四皇子,想来大家方才都是看见的。我只是迫于无奈,才将他杀了的。” “还请太后娘娘和两位大长公主都先到殿内休息会,待前面骚乱平定之后,微臣自会向太后和两位长公主请罪,”成洙颇为冷静地说道。 太后指着成洙手中的十四皇子便说:“你先把十四皇子送到哀家身边,老三这是想弑父杀弟继位,就不怕这天下悠悠之口。” 结果她说完,成洙不屑地笑了,还天下悠悠之口,景王既然举起了反旗,那就是早就打定了谋朝篡位的打算。 ****** 此时五皇子早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皇帝喘着粗气看着对面的三皇子,半晌才狠狠道:“孽障,你这是打算弑父篡位不成?” “若不是父皇你如此逼迫我,我又怎么会这么做?”三皇子凶狠地看着皇帝,再没了从前的恭敬和谦和,不过他又是一笑:“不过说到底,儿臣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跟父皇你学的。” 皇帝面色一白,立即怒道:“你这孽子,就算朕死了,你也休想登上大位。这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呢,你以为你就算一时得逞了,还真能翻了天不成。” 皇帝说的话,显然是戳中了景王心底最虚心的地方。他选择在太后的千秋宴上发难,虽然将满朝文武都包圆了,可是他也不可能将这些人都杀了。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登上皇位,所以这会他直接便道:“父皇,你还是别和儿臣对着干了,趁早将这退位的诏书写了。到时候儿臣依旧还好生地侍奉着您。” 皇帝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岂会被他这么几句话就给说服。既然此时三皇子已经选择谋反,那皇帝与他便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更何况三皇子的人,一开始就将五皇子射杀了,虽说有震慑的作用,可是看在众人心中未必就没觉得他太过冷酷绝情。 “父皇,你也别指望如今能会有人在救你,现在整个皇宫都在我的掌握之下,您若是不想让皇祖母她老人家受罪,便趁早将退位诏书写了,趁早让贤,”三皇子看着对面的皇帝冷笑着说道。 此时皇帝脸色大变,立即怒道:“你把太后怎么了?” “我不过是派人去保护太后了,父皇无需太过担心,只要父皇您传位给儿子,到时候我自然会派人带你去和太后团聚,”景王如今连儿臣都不自称,不过皇帝这会也顾不得这点称呼上的问题。 而站在皇帝身后的大臣们,各个心中跟翻了巨浪一般,既然三皇子控制了太后,只怕慈宁宫中的女眷,他也都控制住了。他们不少人的妻女可都在呢,有些人甚至连老娘都在呢,这不是一家子被人一窝端了。 皇帝梗住脖子就是不愿低头,可是此时景王显然已经不想在等下去了。如今越拖下去就越会有危险,他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如今他也只是控制了整个皇宫而已,要是被宫外的人发现皇宫不对劲,只要京郊大营反扑回来,他手里的这几千兵马定然是不管用的。 所以现在他首要就是要让皇帝退位,还要颁发让位诏书。 “陈政,”景王见皇帝迟迟不愿低头,便叫了一声,而陈政便是提剑上前,身后的侍卫跟着上去,而皇帝身边也有不少人护着。 可是如今景王那边到底站着大势,就算皇帝这边的侍卫拼死护卫,可是地上很快就躺着不少尸体。 而此时侍卫护着皇帝一直往后退,有些大臣一时没被护住,居然就被叛军一刀杀了。这会能来参加太后千秋宴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臣,所以这会躺在地上的人,可都是大齐的栋梁。 就在众人以为陈政要大开杀戒的时候,突然他带着人朝着几位皇子冲了过去。此时陆庭舟就站在这边,不过在混乱之间,他不慌不忙地退到了皇上的身边。而此时陈政则带人将几个皇子拦住了。 皇帝退到后面的时候,才发现侍卫光顾着保护自己,儿子却都被人抓了。一想到方才五皇子被杀的一幕,就算是皇帝都忍不住开始担忧,不敢想象景王会怎么对待这些皇子。 此时除了九皇子之外的几个皇子,都被陈政带着侍卫围住了,而九皇子则是孤零零地站在一处。 “父皇,若是您坚持不写退位诏书,那我只能不得不采取些手段了,”景王打量了一圈被围住的几个皇子,又看了看皇帝,忍不住笑了出来。 此时皇帝嘴唇颤抖,不过表情却还是勉强维持了帝王的尊严。 而被困住的皇子中,和九皇子陆允珩关系最好的十皇子,忍不住冲着景王喊道:“三哥,我一直对你敬重有加,你难道要杀了弟弟不成?” “就是,老三,你到底是皇上的儿子,即便父子之间有隔阂,只要坐下来好好谈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此时陆庭舟也冲着景王大喊道。 景王先是看了十皇子一眼,又抬眸看着对面不远处的陆庭舟,轻笑了几声,便说道:“六叔,只要你劝父皇赶紧写下退位诏书,咱们自然有的谈。” 陆庭舟沉默不语,这要求可不是他能答应的。 “三哥,你醒醒吧,你已经让人杀了五哥,你要是再杀了老十,这皇位你真的能坐的安心,”陆允珩也忍不住劝道。 景王没搭理陆允珩,又上下打量了十皇子一眼,露出惋惜的笑容,说道:“老十,你说的对,你向来都对我敬重有加。看在老九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你若是愿站在我这边,我就留你一命。” 在这样的寒冬之中,几乎没有人再感觉到寒冷,每个人都只觉得背后冒汗,就连手心都汗津津的,生怕下一刻自己的小命就丢在了这锦绣宫殿之中。 “老十,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景王淡笑着逼迫道。 就在陆允珩又忍不住地叫了一声三哥的时候,突然一支利箭穿破虚空,直扎在他的脚边,惊得陆允珩立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小九,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亲哥哥就闭嘴,”景王冲着陆允珩便怒吼道。 陆允珩盯着他,却是继续开口说道:“三哥,我是不想看你一直走错路。” “什么叫走错路?”景王嘲笑他的天真,他问道:“难道任由他因为那莫须有的大劫,就将我们打发了?母妃一世荣华,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到老了在宫中无依无靠,那个姓林的,不过是个二嫁的贱妇罢了,一个不守妇道人人唾弃的东西,居然也能成为贵妃,她何德何能?难道这就不可笑吗?” “你再看看咱们的父皇,他登基之后究竟与国与民,做出过什么贡献?”景王地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显然这样的大实话实在是让人无法反驳啊。 “就算父皇有千错万错,可他还是咱们的父皇,”陆允珩忍不住说道。 此时陆庭舟看着旁边的皇帝,只见他浑身颤抖,显然是有些支撑不住地模样。他便朗声高喊道:“允齐,这皇位传承不是小事,你以为单单靠着你手中的几千精兵就能堵住这天下之口吗?自古可没人能靠着弑父杀君来谋取皇位,大道为公,你以这等手段谋划,你当真以为今日在场的朝臣会有人信服与你吗?” “闭嘴,”就在景王怒吼之后,就见身后一支利箭又再次射出。 此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谢树元,忍不住大喊:“王爷小心。” 可是陆庭舟整个往旁边跨过一步,竟是伸手将箭生生接了下来。他徒手接箭的一幕,看的连景王都大吃一惊。这射箭之人乃是他的心腹,一支长弓在手,简直有天下无敌之势。 可是陆庭舟不仅没有丝毫狼狈,反而是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他实在是深不可测的感觉。 陆庭舟将手中的箭取下,看着寒光凛凛地箭头,“箭头有毒。” “好,老十,既然你不愿选,三哥便帮你一把,”景王看着对面的皇帝,冷漠说道:“父皇,你若是不答应传位给儿臣,从现在开始我就先杀老七开始。” 可就算景王这般说,对面的皇帝依旧没有说话。而下一刻,陈政的刀便举了起来,寒光闪过,七皇子连求饶的话都没说出来,就毙命了。 此时只剩下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两人在,可皇帝依旧还是不吭声。 就在景王又问了皇帝愿不愿意传位时,一直双腿打颤的十一皇子突然跪在地上,大喊道:“三哥,别杀我,别杀我。” “老十一你,”皇帝有些痛心疾首地看着他。 可此时十一皇子的求生欲望显然超过了尊严,如果连命都没了,就算有个骨气有什么用。十一皇子本就没有登顶大位的希望,何不干脆求饶。 就算日后景王的叛乱失败了,他此时的举动也顶多是迫于无奈,最多他赶紧去藩地就是了。左右他就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所以他跪下的时候,还拉了拉十皇子的衣角,示意他也赶紧求饶,可别千万别在这时候冒傻气啊。 而下一个就轮到的八皇子,在看见十一皇子求饶之后,也再顾不得什么骨气了,也跪下来求饶。 皇帝看着他的这些儿子,突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不是狠毒决绝之辈,就是怂包软蛋,简直是丢尽了陆氏皇族的脸面。 好在此时十一皇子虽一直拽着十皇子的袖子,可他却一直没跪下。他抬头看着三皇子,只冷笑道:“当年在上书房的时候,先生便曾教导允安,大丈夫在世当顶天立地。允安身为陆氏皇族之人,死也要死得其所。” 景王还没说话,结果后面就又是一支长箭破空射来,众人看着那箭头又是穿过十皇子的喉咙,没入脖子。一直在颤抖的皇帝,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地大叫了一声:“允安。” 此时皇帝满眼含泪,若不是侍卫拼死拦住,只怕他就要冲了过去。 十皇子脖子上的血喷溅而出,只洒在了身边八皇子和十一皇子的身上,十一皇子摸了一把脸上,当他看见手中的猩红时,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怒吼。 陆允珩此时冲过侍卫的包围圈,便是抱住十皇子,看着他依旧睁得滚圆的眼睛,红着眼眶冲着三皇子大吼:“三哥,你杀了我吧。” 就在此时,景王朝身后怒吼了一句,“谁他妈让你动手的。” 倒是对面的陈政有些不以为然,这人杀都杀了,景王爷还在这里做什么样子。所以他立即提醒道:“王爷,再这样下去,这千秋宴可就要结束了。” 千秋宴到戌时末就要结束,要是真到了戌时还没未结束的话,只怕引起宫外人的注意。所以陈政是在提醒景王,要当机立断。 此时一直没开口的谢舫,突然朗声朝着对面喊道:“三皇子以此等手段逼迫皇父,实在是让我等寒心。如今三皇子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三皇子若是一味地逼迫,他人就算登上皇位,我谢舫就是第一个不服。谢某沐浴皇恩,虽说不上肱骨,但是这身上还是有二两硬骨头。若是三皇子想要杀了皇上,就先从老夫身上踏过吧。” 说着谢舫就是挡在了皇帝的身前,而许寅则是看了他一眼,也是踏步上前,与谢舫同站在一处。而内阁的几位大臣互看了几眼,也是挡在了皇帝的跟前,接着更多的大臣开始往前走,众人围成一圈又一圈,保护着最中心的皇帝。 陆庭舟从侍卫手中拿出长刀,单手握住,站在他身前的唐友明,看着他笑道:“看不出王爷身手竟是如此了得,还请王爷务必要护皇上周全啊。” 陆庭舟看着这位素来最爱和皇帝对着干的内阁大学士,若不是谢舫力保他在内阁之中,只怕他就因为顶撞皇帝被换出内阁了。可是如今他却挡在皇帝的面前,毫无畏惧。 此时寿康宫中,太后眼睁睁地看着成贤妃让人将林雪柔带走,那些侍卫毫不怜惜地拖着她离开的时候,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她的结局。 而成洙此时则是将十四皇子放下,他与成贤妃到旁边密语道:“姑母,您何必在这会徒生枝节呢?” “她不是素来自得自己样貌好的吗?我就是要让她尝尝千人骑的滋味,”成洙看着成贤妃扭曲的脸庞,不由有些无语,这女人的嫉妒心可真够可怕的。 成贤妃露出得意的笑:“皇上不是喜欢给人带绿帽子,我也要让他尝尝他被人带着绿帽子的滋味。” 成洙没有再说话。 就在此时,殿内发生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朝着外面看去,就见十四皇子已走到台阶旁边,在那声惊呼之后,所有人便看见十四皇子小小的身体消失在台阶之上。 太后扶着桌角站着了起来,只痛心疾首地大吼了一声:“十四。” 一直强撑着身体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整个人便往后面倒去。 此时的恪王府之中,谢清湛守在院门口中,里面已经许久没听见痛呼声了。 谢清溪被萧氏叮嘱不省着点力气之后,便不敢任性地叫,但双手抓着身底下的褥子,连指关节都泛着白。 “娘,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这一夜,注定是血与火铺就的一夜,也是生与死辗转的一夜。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大结局了 > 第两百三十二章 此时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夜幕之中, 谢清骏看着皇宫的方向, 久久都没说话。他站在五城兵马司衙门院子中, 而昌海侯聂坤则从后面匆匆而来, 在看见他后, 很是大吃一惊。 “不知谢大人深夜到访, 有何贵干?”谢清骏在翰林院供职, 乃是文官,自古文武不交融,说句不好听的, 如今本朝也依旧是文官瞧不上武官粗俗,而武官看不上文官酸儒。 谢清骏立即正色道:“不知聂将军可看见皇宫的大火?” 京城不少人家都注意到了皇宫之中漫天的大火,这会不管是勋贵人家还是朝臣, 都差不多是乱了套, 但凡正三品的官员都进宫领宴了。这宫里头要真出什么事儿了,只怕谁都承受不住。 自古天家骨肉相残的事情, 简直是在每个朝代的史书上都能看见。所以皇宫这一失火, 冲亮了半边天, 实在是让人害怕。 聂坤看了谢清骏, 这才说道:“还请谢大人进内室再详谈。” 此时皇宫之中, 太后眼睁睁地看着十四皇子从台阶之上摔了下去, 待成洙下去将人捡上来的时候,半边脑袋都是血,看得实在是吓人。 太后亲自抱着十四皇子, 看着成洙说道:“我知你定是不会同意去请太医, 那就让金嬷嬷去内殿,将止血的伤药拿过来。” 成贤妃虽厌恶林雪柔,可这会林雪柔都被人拖走了,她再看十四皇子,也有些不忍心了。成洙一瞧他姑母的样子,便知道只怕姑母是心软了。 太后又看了成贤妃一眼,成贤妃本就惧怕太后,这会便赶紧点头,对成洙道:“你让人陪着金嬷嬷一起进宫去拿吧。” 待金嬷嬷将止血伤药拿出来之后,太后身边的宫女,赶紧将十四皇子接了过去。好在这大厅之中便有清水,有夫人将清水递了过来,宫女为十四皇子清洗了伤口之后,这才发现他摔到的是后脑勺,这会头发上都粘着血,实在是有些骇人。 这一夜太过漫长,漫长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黎明永远不会到来的时候,突然在皇宫的一角窜起一道红色信号弹。 在史书之中,这个夜晚被记载为‘千秋政变’,正德帝的第三子,因不服正德帝将其册封到偏远之地,在太后千秋宴上发起兵变。兵部尚书陈江之子,禁卫军副指挥使陈政杀死指挥使杨玄,接手禁卫军,包围皇帝及一干大臣。 众大臣以血肉之躯,阻挡在皇帝面前,而关键时刻恪亲王陆庭舟,以一己之力杀出重围,活捉景王。而慈宁宫中,有侍卫杀出重围,将太后救出,击杀景王之母贤妃。 就在景王下令冲破大臣的包围圈,活捉皇帝的时候,陆庭舟提刀冲出。而原本景王三千人的队伍之中,突然有数百人突然挥刀杀出重围。 随后恪王带着这数百忠义之士,保护皇帝冲出重围,一直至皇极门处,竟是与勤王君正面相迎。 昌海侯聂坤带领着五千兵马赶到的时候,整个皇宫已是震天彻地地喊杀声,原本最庄重地深宫大院,此时已是血流成河。 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家家户户将门户紧关。一直到黎明时分,整个皇宫的战场才结束。此时陆庭舟身上的透着浓浓地血腥之味,满地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断肢残缺的身体,血已将灰白色地地砖染成一片红。 此时皇帝和一众大臣都被保护在宫殿之中,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这一夜不知死了多少人。 “那孽障呢,”皇帝看着陆庭舟,抬头问道。 陆庭舟的神色深冷,一双眸子依旧如浸在黑幕中般,原本英俊的面容上沾着不少血迹,放佛是从地狱之中重新洗礼而过的人。他沉声回道:“景王已畏罪自杀。” 景王在兵败之时,没等昌海侯下令活捉他,他就先杀了其他几个皇子,就挥刀自尽了。不过他自杀之前,却是哈哈大笑,只说道让皇帝断子绝孙。 就算皇帝再恨这个儿子,可是听到他畏罪自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满目怅然,竟是不知说什么了。骂也好,怒也好,可是人死就是青烟飞过,这前程往事就再也不关他的事了。 就算陆庭舟此时都不忍在说下了,可他还是看着对面的皇帝,忍着痛开口道:“不仅他畏罪自杀了,在他自杀前,八皇子和十一皇子也没保住。” 皇帝一下捂住了胸口,站在他旁边的两位内阁大学士,一把托住他。后面众人就要围上来,吵吵嚷嚷地全然了没了往日威仪。 “来人,宣太医,将皇上送回乾清宫,”陆庭舟一挥手,身后就上来几个士兵,其中一人将皇帝背在身上,周围几人则是在左右护卫。 当皇帝出去的时候,外面的战场已经结束,只是有些叛军还逃到了皇宫各处。 所以待皇帝走后,陆庭舟看着众多朝臣,说道:“如今还有残余叛军逃到皇宫各处,因为暂时还不能放各位大人回去。还请各位在此暂候,我已命昌海侯率军在宫中四处搜索。” “不知太后娘娘,此时可还安好,”内阁大学士唐友明开口问道,而此时他身后的人都是目露期待的看着对面的人。 陆庭舟在之前已是得到了慈宁宫的情况,也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小股侍卫,将太后和十四皇子抢走后,就留下宗亲女眷和命妇。当时混乱之时,死伤了不少人。 “诸位大人,本王会尽快着人搜索皇宫各处,找出叛军之后,便会放你们回去与家人团聚,”陆庭舟不忍说出慈宁宫处的情况,只得如是说道。 就在此时,又有侍卫从外面进来,对他禀告道:“王爷,找到楚王殿下。” 等陆庭舟带人匆匆赶到的时候,才发现陆允珩离出宫只有一步之遥,只是如今他身上的状况并不算好。陆庭舟看着他的左肩,那处已没了手臂,只剩下一团血肉模糊。他们找到此处的时候,陆允珩已经醒来,当他看见的左肩时,整个人都疯狂了。 “杀了我,杀了我,”他怒吼着就要去拔侍卫的刀,侍卫并不敢和他对着干,但是也不敢让他真的摸到刀。 在两方开战的时候,陆允珩就失去了踪影。之前陆庭舟也只是找到了八皇子和十一皇子的尸首,他以为景王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杀了,没想到他到最后,还是给陆允珩留了一条生路。 此这条生路显然并不被他接手,陆允珩这样骄傲的人,在看见自己的左肩时,便是一心求死。 “够了,允珩,”在陆允珩一头要撞到朱红色墙壁上时,陆庭舟上前抱住他,怒斥道:“你父皇今晚已经死了够多的儿子了,难不成你还要再让他没了一个儿子。” 陆允珩被他的话,震得立在那里。可是当他的余光瞄到自己的左肩的时候,终究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昨晚之前,他还是这个皇朝尊贵的王爷,可是不过是一个晚上,就什么都变了。 他的亲哥哥成了反贼,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篡位者,他的母妃生死不明,而他自己则失去了一只左臂。 “六叔,你就再心疼我最后一回吧,”陆允珩蜷缩地靠在墙壁之上,他的头狠狠地顶着朱红的宫墙,嗓子里囔囔道:“你就再心疼我最后一回吧。” 陆庭舟也是喉头一哽咽,他微微抬头,此时整个天空已从一片漆黑变成了青灰色,东方天空的尽头,已被冉冉升起的初阳染上一片橘色。 “来人,带楚王殿下去安置,立即去宣太医,”陆庭舟在眼眸变得清明之后,便沉声吩咐身边的侍卫。 侍卫伸手想要背陆允珩的时候,却被他一脚踹翻在地上。不管谁想要靠近他,他都像是濒临绝望地野兽一般,疯狂地攻击着每一个人。 而侍卫根本不敢还手,最后陆允珩拖着残缺的身体,居然把四五个侍卫打翻在地上。直到陆庭舟狠狠地将他敲晕之后,侍卫们这才能上前背着他。 待这处结束之后,他又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寿康宫。此时裴方已将太后安置在寿康宫中,十四皇子依旧和太后在一处,但是他作为从台阶摔下去之后,却是一直没醒来。待今日让人宣了太医来了之后,太医瞧了许久,就是开口说实话。 “小六,让母后来看看你,”太后一生之中都没遭此大难,此时惊慌之下,再看见儿子真是说不出的亲切和感动。 陆庭舟没坐下,太后就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连忙又让太医替他包扎伤口。 太后拿着帕子,此时就算想哭也哭不出来了,这一夜就跟是在地狱走了一圈,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没被阎王爷收了去。 “母后,我会派人在此保护你,你不用再担心了,”陆庭舟安慰她道。 太后一直被困到后面,即便后来被救了,也一直不知前面的情况,她颤颤巍巍地问道,前头怎么样,有没有伤亡的时候,陆庭舟都不忍告诉她真相。 待太后仔细看着他的脸色时,颤抖着问道:“是谁出事了?” 一夜之间,皇帝七个成年儿子居然只剩下一个断了手臂的陆允珩,至于十四皇子,方才太医偷偷同陆庭舟说,只怕十四皇子醒来之后,会有后遗症。 陆庭舟微垂着眼眸,太后用帕子拼命地捂住鼻子,但是低哑地哭声还是漏了出来。 这一夜,谁都没有赢。 ****** “王爷,此时正是需要您主持大局的时候啊,”聂坤看着面前的陆庭舟,便明白自己这一次是真的赌赢了,他一向稳扎稳打,就算行军打仗的时候,都从不喜剑走偏锋,可这会他将宝压在恪王爷的身上,此一役后,恪王爷权势必将滔天,只怕就是那个位置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这会聂坤便忠劝谏陆庭舟,毕竟这会留在宫中,剿灭乱党可是重中之重。 谁知陆庭舟只沉声道:“我知聂公忠义,只是本王心有所急,必须现在就回府。” 这会,他让侍卫去找的谢清骏也来了。之前谢清骏已经带人将前朝宫殿都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此时陆庭舟叫他回来,一见着他便立即说道:“恒雅,我现在要回去陪清溪,这乱党之事我便全权交给你和聂大人。” 先前聂坤还不知道他为何坚持回去,待这会他将缘由说出来的时候,他真是心中大吃一惊。而谢清骏也担心不已,这一夜也没有消息,也不知清溪如今怎样了。 “你回去也好,宫中有我在,你就放心吧,”谢清骏并不劝他留下,反而是让他放心回府。 待陆庭舟匆匆离去的时候,聂坤看着谢清骏,闷声道:“谢大人,你该劝王爷留下的,这儿女情长……” “聂公,对于王爷来说,有些人同他自己的性命一样重要,”谢清骏看着聂坤,傲然道:“我妹妹的性命在王爷眼中,和他自己的一样重要。” 聂坤结舌,再无他。 ****** 当陆庭舟一路快马加鞭回府的时候,在恪王府的小院之中,也同样经历这一轮鬼门关。整整一夜,谢清溪疼得死去活来,终于等到要生的时候,孩子却怎么都不出来。 “王妃娘娘,再加把劲啊,”接生嬷嬷似乎除了这句话,就再说不出别的话了。 可是谢清溪此时脑子里头已经空了,她无神地抬头看着头顶,她放佛看见一个虚无的影子在她头顶漂浮着,当她仔细地盯着影子的脸看时,却发现那竟是她自己。 难道我已经灵魂出窍了? 谢清溪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她还真是疯了,可见生孩子是真的会让人疯狂吧。她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真的要死了吗? “谢清溪,你给我振作点,”一直在一旁握着她手掌的萧氏,终是忍不住怒骂道。 清溪转头盯着萧氏,有些无力地看着她,而此时萧氏满脸怒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生了你三个哥哥还有你,就能闯过来。你如今难道要放弃吗?” “清溪啊,你不是不孝的孩子,你不会丢下爹娘不管的是不是?”萧氏说着眼眶就要湿润了,整整一夜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受苦,可是她除了骂她,什么都帮不了她。 此时接生嬷嬷也着急不已,这都整整一夜,要是再不生下来,只怕不仅两个孩子有危险,就连大人都要挺不住了。 谢清湛竟是在谢清溪的叫喊声中,听到了萧氏怒斥她的声音,他忍不住扒着正厅的门框,眼珠子都红了。 当他的手掌抓着门框边缘,指关节都泛白的时候,就听见里面的接生嬷嬷欢喜地叫喊声:“看见头了,看见头了。” 朱砂和丹墨又是不停地出来又进去,手里端着黄铜戏鱼盆里的水都是通红通红的。谢清湛抓住朱砂的手臂,便着急问道:“清溪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六少爷,奴婢要去打水了,”朱砂别过通红的眼睛,嗡声说道。 啪,只听一声巨响,门口原本上着栓的木门,居然被一脚踹开了。谢清湛看着陆庭舟一身血,气势汹汹地进来,他忍不住指着他的衣裳,大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进宫参加太后的千秋宴的吗?” 因着他一直守在这院子中,虽然恪王府其他地方的人都知道宫中的事情,但是这个小院却如同遗世独立一般。 “让开,”陆庭舟顾不得和他废话,便要推开他进去。 此时谢清湛想起萧氏之前吩咐她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不要让别人进去。于是他立即双手拦住,大吼道:“我娘吩咐了,谁都不让进。” “我是她相公,”陆庭舟头一次这么失态地怒吼道,险些吓得端着热水的朱砂和丹墨,差点端不稳手中的水盆。 谢清湛也不怕他,依旧拦着不让他进去。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就听见产房里面,传来一阵欢喜的喊声:“生了,生了。” 朱砂和丹墨两人看了一眼,赶紧端着热水盆就进去了。 而陆庭舟盯着产房的窗户,因谢清溪是要在十一月生产,所以陆庭舟特地让人将这所有的窗子都换成五彩琉璃窗户,他盯着那琉璃上的彩色花纹,放佛能穿透窗子看见室内的场景一般。 当陆庭舟走到梢间的时候,正赶上接生嬷嬷匆匆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蓝色锦缎襁褓中裹着一个红通通的小孩子。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小王子,”接生嬷嬷将孩子凑近,想让陆庭舟抱着。 陆庭舟低头看着小孩子,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新生儿,当初他在皇宫的时候,也见过皇兄的不少孩子出生。可不管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抱出来都是白白嫩嫩的,身上还香香甜甜的。 他再看面前的小孩子,红通通的皮肤,看起来皱巴巴的,头发倒是挺浓密的,可鼻子几乎没有,眼睛细成一条缝儿,真是怎么看怎么丑啊。可是就是这么一团丑丑的小家伙,陆庭舟竟是不敢身手,他突然后退了一步,慌张道:“我身上有血。” 早等在一旁的谢清湛,看他磨磨蹭蹭了半天,就是不抱孩子,便立即上前,笑嘻嘻地说道:“还是让我抱抱吧,我可是这孩子的亲舅舅。” 结果他正要抬手的时候,突然从被人从后面拽住脖子,他一时不察险些被甩出去。等他稳住身形的时候,就看见陆庭舟已经将孩子接过来抱住,只是他接过孩子之后,就再不敢动了。 谢清湛忍不住怒道:“你自己不抱,还不让人抱?你……” “这是我儿子,当然得我抱住,”陆庭舟看着面前的小孩子,虽然还是那么地丑,可是却怎么看都觉得顺眼,他又笑了,嘴中念叨:“这是我儿子,这可是我儿子。” 谢清湛看着他这模样,最终忍不住怒道:“疯魔了吧?” 陆庭舟也不搭理他,只抱着孩子,一个劲地冲孩子笑,看得旁边的谢清湛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谢清湛故意走到他旁边,斜视了一眼,心痒地不行,便打着商量地口吻问道:“能让我抱一下吗?” 结果人家跟没听见一样。 这外面已经高兴地找不到北了,里面却还在艰苦奋斗呢。萧氏这会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不过却还是鼓励她:“你看看王爷正在外面抱着孩子呢,你也要加油,早点让王爷也见者闺女。” 此时许绎心拿着金针在旁边,身边的半夏拿着帕子替她抹了抹汗水,方才就是她以金针刺激,这才让头一个孩子顺利出来的。如今到了第二个孩子,想来要比第一个孩子容易了些。 不过孩子还没生下来,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一直等到陆庭舟还没抱够儿子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又喊了一声:“生了,又生了。” “是位小小姐,竟是龙凤胎,竟是龙凤胎,”就算接生嬷嬷接生了这么久,这龙凤胎还是头一回接生呢。 这里面赶紧将孩子洗了洗,裹上大红的襁褓,就抱了出来。 谢清湛看着陆庭舟塞给自己抱的孩子,又看着他飘一样地往前接过嬷嬷手中的大红襁褓,他不由有些同情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可怜道:“看来你打小就跟小舅舅一样,是个没人疼的。” 谁说女子不如男,显然陆庭舟完全继承他老丈人重女轻男的毛病。 不过陆庭舟这会也不是只顾着看怀中的女儿,他看着面前的孩子问接生嬷嬷:“王妃怎么样了?” “娘娘,这会还醒着呢,”接生嬷嬷说话的时候,萧氏正推门出来。 陆庭舟立即恭敬道:“岳母。” “让我来抱着吧,你进去看看清溪,”萧氏伸手便结果小孩子。 陆庭舟也不犹豫,立即将手中的孩子交给萧氏,自己便径直往里面去了。谁知一打开门,他就闻见扑鼻的血腥味,此时朱砂她们还在产房中。 众人见陆庭舟进来,便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这两人在房中。 陆庭舟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就算谢清溪这会整个人脑子发懵,可还是被他的举动吓住了。只听他柔声唤她:“清溪。” “小船哥哥,你回来了,”谢清溪有气无力地叫着他,她也想握紧他的手。可此时她的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算是抓住他手掌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庭舟低头浅笑,再抬眸时,眼眶终是红透了:“清溪,谢谢你。” 谢清溪想抬头摸他,可是此时别说抬手臂,就连动一动指尖似乎都是困难的。她看着陆庭舟,泪水顺着眼角落了下来,但嘴角却又是带着微笑的弧度。 这世间,终于有了你我血脉的延续,所以也谢谢你。 “我想抱抱你,”谢清溪看着陆庭舟说道,可她刚说完,陆庭舟便倾身将她抱了满怀。 待过了会,陆庭舟耳畔便传来有频率地呼吸声。 ******** 一夜醒来,这世间就变了天,大抵就是指着这几日京城的人们吧。 即便勤王军奋力营救了不少官员,可最后到底还是有不少人丢了性命。可这场皇家内斗之中,真正惨烈的还是皇室。 在千秋宴时,皇帝还能骄傲地看着席上的儿子们,可是一夜过后,只余下一个断了左臂的九皇子,还有一个摔了脑袋的十四皇子。 一场惨烈至极的厮杀,京师震动,不知多少人命归黄泉,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反正从第二日起,似乎半个京城都白了,处处挂着白帷,天天都有下葬的人。 而一向不管朝务的皇帝,这次却展现了难得强硬手段。即便三皇子畏罪自杀了,可皇帝对他的恨并没有因为他的离世而消失,皇帝不仅夺了三皇子的爵位,还将他逐出了皇室,甚至连内务府的玉碟都销毁了。 至于三皇子留下的家眷,若不是有九皇子抵死相求,只怕连一个都留不下。不过就算是这样,三皇子的儿女还是被贬为庶民。 而安阳侯府就没这么好运了,安阳侯一家四百五十六口人,皇帝竟是一口气要杀一百多人,就连女眷都不放过。 不过成洙当晚就在皇宫之中被杀人,而皇帝派人将安阳侯府围住的时候,成洙的嫡妻谢氏就在自己院子中自焚了,听说烧的只剩下骨头渣了。 后来人们也悄悄议论过,若不是成贤妃当众让人将林贵妃拖了下去,只怕成家也不会杀了这么多人。当日昌海侯带领的勤王军,在宫中四处搜索乱军余孽的时候,就在一个偏僻宫室之中,发现了林贵妃的尸身,据说尸身惨不忍睹,她是被强、奸致死的。 成贤妃没来得及自杀,就被人救下,不过后来却是自己咬舌自尽了。 楚王陆允珩虽是三皇子的亲弟弟,可是那王三皇子叛乱的时候,他的行众人都是看在眼中。更何况最后他也断了一只手臂,即便是皇帝都不忍再责怪这个儿子。 还有兵部尚书陈江陈家,同样也被抄家灭族了。等到后面着手调查的时候,才发现陈江在兵部亏空了不少,眼看账目就要捂不住了,他便索性和三皇子勾结在一处,只等着三皇子登上大位,他得了一个从龙有功的名头,不仅不掉头还能等着升官发财呢。 此刻京城才叫人心惶惶,生怕跟乱党牵连上关系。 谢清溪一直在坐月子,只知道外头出了事儿,却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萧熙来看她的时候,就是直摇头,说道:“这全京城,只怕命最好的就是你了。” “若不是你那晚发动了,你就得进宫去,”萧熙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唏嘘,便没再说下去。 永安侯夫人也进宫领宴了,不过她娘不是出头的人,只跟众多夫人一样,只是受了惊吓倒是没性命之忧。 谢清溪没说话,只让人将两个孩子抱过来,这几日萧氏在家忙着准备奠仪,突然没了这么多人,京城大大小小的人家都在办白事。虽说事情来的突然,但是该有礼节却是不能省的,所以萧氏忙的走不开,许绎心也在家帮着她,便只派了萧熙过来看她。 反正萧熙素来就和谢清溪说得来,两人在一块唏嘘感慨了一阵子,突然萧熙压低声音问道:“你听说了吗?” 谢清溪听她神神秘秘地态度,只觉得好笑,回道:“听说什么了?” “京里头都在传,你家王爷要当,”萧熙左右看了看,就凑近她身边,声音压低更低了,很是神秘地继续说道:“要当皇上了。” 谢清溪心中一惊,半晌都没回过神,矢口否认道:“不可能吧,皇上有那么多儿子。” 结果她说完,就是沉默了,而萧熙则是翻着白眼看她说道:“那么多儿子,现在就剩下两个,还一个是断了胳膊的,一个那样小的年纪,只怕日后还有什么问题呢。” “可不是还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呢,”谢清溪还是不相信地说道。 这次不仅皇室人员损失惨重,就连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几乎少了三分之一多。就说内阁一共就七个人,结果如今就剩下三个了。以前别人要想进内阁,真是千难万难,不说一共就那么点名额,而且说不定好几年都不变动呢。 结果现在倒好了,人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位置是真的空了出来,人一时反而补不上了。 至于为什么京城会有这样的传闻,还不是因为皇帝本就身子不好,再经过这么一轮巨变之后,竟是有油尽灯枯之势。 所以皇位继承人之事,已是迫在眉睫了。 谢清溪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当一个王妃,已是极难的了。要真是再让她当皇后,这可是一国之母,她真的觉得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索性她也不去想,只笑着让人将两个孩子又抱了过来。 萧熙看着两个慢慢褪掉身上红皮子,开始变得白白嫩嫩的小家伙,先是逗了逗哥儿,又逗了逗妹妹,笑着问道:“两个孩子还没取名字吗?” 一说到取名字的事情,谢清溪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苦着脸便开始抱怨道:“也不知王爷从哪里听来的话,居然说给小孩子取贱命好养活。他如今一门心思地,要给孩子们取贱命呢。” “皇家就算再怎么取贱命,又能取到哪里去,难不成他还给我们小郡主取狗蛋这样的名字?”说着她自己就笑起来了。 谢清溪差点没哭出来,萧熙古怪地看着她,不可思议地问道:“难道王爷还真想取这名字?” “表姐,我可怎么办啊,”谢清溪真是要哭了。 萧熙这会笑得是乐不可支,不过笑了一会,她还是勉强忍不住了,只说道:“你还是劝劝吧,不过我听说王爷特别喜欢小郡主,就为着小郡主,他也不能取这样的名字啊。” 谢清溪点头,表示自个会争取的。 等到了晚上陆庭舟回来的时候,谢清溪正在哄两个孩子,这半个月以来陆庭舟忙的是脚不沾地。若不是心里头记挂着老婆孩子,只怕就跟别人一样,直接在外面就睡下了。 不过陆庭舟是再忙再晚,都要回家的人。这会这么晚回来,谢清溪也不觉得奇怪,只问他有没有吃饭,又让朱砂赶紧去厨房叫些膳食过来。 好在因他这段日子里,都要晚归而且都要叫夜宵,所以厨房里的人也学聪明了,早早准备了夜宵。只要这边一要,那边就给送过来。 陆庭舟坐在榻上,两个孩子排排躺在他旁边,粉红绸缎襁褓裹着的是女儿,而宝蓝绸缎襁褓里躺着的是儿子。 这两个孩子出生的实在是时候,就算是太后这会正处在伤心中,只要提到这对龙凤胎,就是眉开眼笑的。据说还不住地夸赞谢清溪,说大齐皇室一百年来都没出过一对双胎,结果到他们这一辈,倒是有了一对龙凤胎。 “孩子们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陆庭舟含笑看着孩子,一边拿着手指逗弄女儿,一边盯着她说道。 一说到名字的事情,就连谢清溪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 “儿子叫陆长洛,女儿就叫陆长乐,”陆庭舟满面柔和,原本清冷淡漠的人竟是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谢清溪一听,登时一颗心落了回去,幸亏,幸亏。 结果她刚庆幸完,陆庭舟便又说:“而且我帮我们女儿的乳名也想好了。” 千万别是狗蛋,也不要是二狗,要是叫栓子的话,我就一头去撞死。 “倾城。” 谢清溪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支起耳朵又问了一遍:“乳名叫什么?” “倾城,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谢清溪盯着面前依旧还有些红通通的孩子,五官好像比之前张开了些,可是总体看不出好看的苗子来,结果她爹居然就敢给她取名字叫倾城。 这么苏破天际的名字,您就不怕你闺女日后遭人耻笑啊。 所以谢清溪委婉地提道:“小船哥哥,你先前不是说要给她取贱命的吗?要不咱们就给女儿取了吃食的名字吗?灌汤包,小笼包?或者生煎包怎么样?” 陆庭舟微微皱着眉,抬头看着她,很是认真地说道:“咱们闺女这么好看,你真的要给她取这样的名字?” 好看,谢清溪再次看着躺在榻上的小姑娘,红通通的小脸蛋居然还笑开了,这样违心的话,你说出来就不会觉得亏地慌? ****** 这个新年过的极其的惨淡,就连宫里头都惨淡的可怜,以往热热闹闹的宫宴,如今再举办时,才发现是真的物是人非了。 大概是被宫宴刺激了,皇帝回去后,就真的一病不起了。 如今整个皇宫守卫都是由陆庭舟负责,而皇帝也没提出任何意见。或许就算他想提出意见,如今也容不得他多想了。所以皇帝坚持没有召回二皇子。 当皇宫里深夜有人来请陆庭舟的时候,谢清溪睁着眼睛盯着他。陆庭舟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外面的人备马。待他穿戴好了之后,看着已经坐了起来的谢清溪,又坐到床榻便,摸着她如墨般的长发,温和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在谢清溪的这一生中,只怕只有这一次,陆庭舟对她失了。 当陆庭舟站在皇帝的面前时,皇帝躺在明黄的床帐之中,被深夜召唤至宫中的还有几位内阁老臣,以及英国公和昌海侯聂坤。 太后比他们都先到,此时太后坐在皇帝床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儿子。待人都到齐之后,皇帝先是看了太后一眼,又将目光停留在陆庭舟身上。 待他垂眸收敛起目光的时候,就听他说道:“朕召众卿过来,只为一事。” 虽然众人心中已猜测到皇帝所说的是何事,可心中还是忍不住震颤,兜兜转转竟是还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如果当初皇上能早早地确定太子人选,这一场宫边会不会被阻止呢。 只是这世间谁都不能知道,如果是什么样子的。 “朕决意传位与六弟庭舟,他乃是先皇嫡次子,如今皇室凋敝,望六弟能善待宗亲。” 皇帝喘着粗气说完之后,内阁大臣纷纷跪下,而陆庭舟则是跪下,以头抵地,悲怆道:“微臣自知乃是陋质,只怕难当大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行,你当然行,”皇帝躺在床上,模模糊糊地说道,只最后一句喃喃道:“你可是父皇看中的人。” 这句话不仅听的太后浑身一颤,就连陆庭舟都霍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人。 “朕这一生庸庸碌碌不说,竟是连子嗣都未能护佑,死后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当哭声响起时,陆庭舟定定地看着床榻上的人,他的哥哥就这么走了。 太后直接昏厥了,乾清宫的哭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宫殿,整个京城,整个天下。 当谢清溪再次见到陆庭舟的时候,他一身明黄龙袍,面容英俊冷漠,微抿着的嘴角透着严肃,阳光洒在他的周围,放佛生出一层光圈,让他独自在众人之外。 谢清溪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之后,身边的人提醒她:“娘娘,您该给皇上请安了。” 皇上,是啊,面前这个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挚爱的人。 “给皇上请安,”谢清溪说这五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舌根发苦,脚下似乎是飘着的。 陆庭舟站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原本严肃的表情在她行礼之后,突然裂开,满满透漏出柔和,从眉梢到眼尾都带着温柔旖旎的味道。 他伸出一只手,说:“过来。” 谢清溪微微抬眸看着他修长洁白的手掌,这双手曾经帮她转过画糖人,在最危险的时候也从不曾放开。 当她的指尖刚搭在他的指尖时,便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托住,她一把就被拽到了他的怀中。 “媳妇,你怎么才来啊,”他长叹了一声,竟是带着全所未有的孩子气。 “没有你的地方,我连觉都睡不着,”他又说了一句。 谢清溪说:“那我们以后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好,永远不分开。” ————全文完——————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后记1 > 第两百三十三章 京城五月已是有些热了, 一清早阳光便笼罩着整个皇宫, 明黄琉璃瓦和朱红的墙壁在阳光照耀之下, 显得异常隆重辉煌。 整个坤宁宫中, 虽里里外外都是人, 可是却一片宁静。谢清溪醒来的时候, 睁着眼睛在床榻之上稍微躺了一会, 这才轻咳一声。 一直守在帘帐之外的人,此时听见里面的动静,赶紧上前, 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帘帐拉了起来。谢清溪身着一身浅粉色绣兰花中衣,原本妥帖的交领,也因睡觉初醒而微微敞开, 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大公主醒了吗?”谢清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 她的头发自小就精心养护着,从来就是乌黑柔顺的, 即便是清晨初醒也不会有丝毫的凌乱。 旁边的雪青赶紧说道:“回娘娘, 奴婢方才已着人问过了, 殿下刚刚醒了。” 谢清溪点了点头, 旁边的宫女便捧了衣裳过来伺候她换上。离陆庭舟登基为帝已有两年的时间, 在这两年中谢清溪也适应了皇宫之中的生活。至于她身边贴身的朱砂和丹墨, 因年纪要比她大,所以去年的时候谢清溪便做主放她们出宫。 其实在大户人家丫鬟二十岁才能配人,而在宫中宫女们要等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去。所以谢清溪不忍耽误她们, 便早早放她们出宫去。至于她如今身边的两个雪青和月白, 她们年纪还好,谢清溪打算留她们两年再让她们去成亲。 谢清溪从未给身边的丫鬟指派过婚事,所以对这项业务很是不熟悉。所以她还特意请萧氏进宫特别说了这事,不过萧氏倒是笑了笑,只说她要是放心,这事便让她来办就行。 毕竟不论是朱砂还是丹墨,都是从谢家出来的。如今萧氏亲自照应她们的婚事,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谢清溪也没一口答应下来,只说她暂时还舍不得她们两,等过完了夏天再说。 其实谢清溪是想问过朱砂和丹墨两人的意思,她知道古代这丫鬟配人可是有讲究的。若是得主子宠爱的,这夫家就是府里头的管事,要是不得主人家喜欢的,把你随便指给那种好赌爱打老婆的,只怕一辈子就毁了。 谢清溪倒不是怕萧氏,随便给她的丫鬟指婚事。她只是想问问这两个丫鬟心里头,有没有什么想法,是想嫁给谢家的管事呢,还是嫁到外头去。只要她们两开口,谢清溪自然是帮她办了的。 为着这两姑娘的婚事,她可是足足愁了一个月呢。结果她自个闺女才三岁,她就嫁了一回姑娘。 就在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水银镜中的人, 二十岁的女子依旧是颜色正好的年纪。就在她对镜梳妆的时候,就听见后面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待下一刻便是听见一个小奶音喊道:“不要。” 谢清溪一听这声音,嘴角已是扬起一抹笑,她慢慢转过身,身后的人已经跌跌撞撞地扑到她膝盖,抱着她的腿就喊道:“母后,母后。” 谢清溪低头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一张小脸蛋白白嫩嫩地不说,还粉嘟嘟的,脸颊两边的嫩肉一说话的时候抖个不停。此时她一双晶亮如夜空中星辰的眸子,正往上抬起看着她,长得逆天的睫毛犹如扑簌地蝶翼。 小姑娘头发还软软的,只到肩膀的长度,不过宫女却是给她扎成两个,这还是谢清溪先想出来的双马尾。所以她此时看着女儿这么穿越的发型,再配上身上的裙衫,简直可爱地不行。 其实没生孩子之前,谢清溪看着大哥哥和二哥哥家的孩子,也觉得喜欢地不得了,恨不能天天抱着亲。可真正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知道,这种为人父母的心情是这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的。 “母后,”小姑娘见谢清溪没回答,就是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裳,撒娇地说道:“我饿了。” “倾城,还没用早膳啊,”谢清溪看着小姑娘胖乎乎的小脸蛋,不由笑了起来。 显然公主殿下觉得她母后是在笑话她,便立即嘟嘴道:“娘亲,不许笑。” “难道娘亲现在连笑都不行了?”谢清溪故意苦着脸问道,显然小姑娘在看见她可怜的表情之后,也是歪着头,马尾辫都同时朝着左边歪去。 等她稍微思虑一下,这才郑重道:“娘亲,不许笑我。” “你这个小东西,”谢清溪无奈地摇头。 谁知这个形容词简直是点燃了炸弹了一般,小姑娘秀眉一拧,嘴巴嘟地能挂油瓶子,只听她很是严肃地说道:“我不是东西,我是公主殿下。” 谢清溪瞠目,可是人家说这话还真没错,她确实是公主殿下。于是她不得不说道:“好的,你不是小东西,你是公主殿下。” 说实话,谢清溪对于养孩子这件事,真的是很纠结。按着现代的育儿理念,她应该把女儿教育成一个温柔、体贴、善良、大方的好姑娘,而不是一个颐指气使的熊孩子。 可是,关键问题是,她现在养着的不仅仅是她的女儿,还是大齐皇朝的公主殿下,是皇上的长女。她生来就是天之骄女,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一切。 就算她不温柔、不体贴,她都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名声。甚至如果谢清溪将她教导的太过温柔,她反而没了公主该有的威仪。 “娘亲,我们去用早膳吧,肚子饿饿,”倾城伸手白扯着她的袖子,想要拽着她往前面走。 谢清溪轻笑,便是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身后的雪青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娘娘。” “没事,”谢清溪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如今她也不轻了,谢清溪乍然这么一抱,差点抱不动的,于是她低头认真地说:“倾城啊,你可真够重的。” 因着谢清溪这样的身份,时时都要端庄大方,这抱着孩子的话,身上所着衣衫就会皱起来。所以在外的时候,倾城即便撒娇要抱着,也多是旁边的宫女抱。今天谢清溪难得抱着她,倾城高兴地在她怀中便动。 谢清溪立即道:“别动了,不然母后可抱不住你了。” “我不重,不重,”虽然倾城也就才三岁大点,可这会也听出来谢清溪是在笑话她,所以很是不高兴地扭动着小身体。 谢清溪无奈,只得抱着兴奋过头的孩子,一路到了外殿中的圆桌旁。虽然只是早上,但是宫中的膳食本就精致,此时桌子上已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小菜和早点。 谢清溪将倾城放在儿童座椅上,这个座椅是她特别按着现代的儿童座椅让人做出来的。倾城刚在椅子上做好,就指着面前一道白白嫩嫩的糕点说道:“哥哥,哥哥。” 旁边站着的雪青,立即便上前笑着说道:“公主殿下,是不是想要吃这个糕点,奴婢帮你夹。” 说着,她就举起筷子要给倾城夹糕点,谁知小孩子突然着急起来,小手不停地摇摆,嘴中念叨:“不要,给哥哥。” 雪青举着筷子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谢清溪看了一眼,很是激动地小娃娃,便哄着道:“好了,好了,咱们待会把这个给哥哥送去好吧?” 倾城高兴地点头。 谢清溪这才要摇头,亲自问了她想要吃什么,便给她夹了。如今她还不会用筷子,每次宫女要喂她的时候,她不仅不喜欢,而且还非要自己吃。 所以早膳用的很慢,谢清溪反正也不着急,一边吃一边看着旁边的倾城抓着勺子,将早已经被温热的粥吃进嘴里。她面前系着一块白色小猫的方巾,滴落的粥顺着她的下巴一直流到门前。 陆庭舟第一次看见自家闺女这么吃饭的时候,简直是大吃一惊,恨不能自己亲自动手喂她。不过谢清溪反而一点不在意,只管让她自个这么吃。 所以倾城大概是大齐朝公主中,在吃饭上最霸气侧漏的。她主要也是觉得女儿如今年纪还小,还来得及管教,所以并不想在她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将她约束地太过。 等她用完早膳之后,便吵闹着要去养心殿。 谢清溪看了她一眼,便吩咐道:“母后待会不能和你一起去,你去了养心殿一定要乖乖地哦。” 小姑娘的心都飞到养心殿去了,光顾着点头了。最后谢清溪便吩咐雪青道:“你带着大公主去养心殿吧,好生伺候着,别让她再摔着的。” 这姑娘上回在御花园里头,一时没被看住,就摔倒了,偏偏膝盖还磕到石子上,连皮都磕破了,哭得简直是三宫六院都能听见她的声音。陆庭舟抱着她好久,都没把她哄好,结果干脆带着她出宫去玩了。 等谢清溪知道的时候,人家已经左手一个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的,被抱了回来。 雪青抱着倾城从轿子里面下来的时候,她便要不要雪青抱着,坚持要自己走。 结果走到台阶的时候,她站在台阶下面,小脑袋勾起朝着上面看。结果都没能看见上面的房子,好高,好高啊。 雪青站在身后,恭敬地说道:“公主殿下,让奴婢抱着你上去吧。” “不要。” “倾城。” 就在小姑娘奶声奶气地拒绝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竟是叫她的乳名。待倾城回头的时候,一张小脸别提笑得有多开心了,一下子就扑了过去。 “舅舅,”倾城冲过去就抱着来人的腿,她身后的雪青脸上很是尴尬,想要过来将她抱走,可是又不敢的模样。 谢清骏将小姑娘抱在怀中,笑着问她:“公主殿下,可是来找皇上的?” 若是雪青她们叫倾城公主殿下,这姑娘那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态度,谁知这会谢清骏叫她公主殿下的时候,她竟是羞得趴在他的肩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 谢清骏从袖子中拿出一块东西,叫了倾城一声,小姑娘一抬头就看见他手中拿着的方块,她眼睛一亮便喊道:“糖果。” “真聪明,”谢清骏夸赞道。 身后的雪青一见谢清骏拿出糖果,便有些焦急地喊道:“大爷,娘娘不让公主吃糖的。” 谢清骏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有我在呢。” 雪青沉默,小姑娘却是一把就抢过他手里的糖果,护在怀中,娇娇说:“我的,舅舅给我的。” “咱们不告诉别人,”谢清骏看了一眼小姑娘,很是神秘地说道。 倾城点头,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雪青站在身后,只得无奈地看着。这宫里头就没人不知道,公主殿下简直就是谢家大爷的脑残粉,只要看见她这个舅舅哦,那叫一个开心的。 就连皇上瞧见了,都吃味不已呢。 谢清骏抱着小姑娘上台阶,她已经将外面那层糖衣拨开,捏着手中的棒子,伸出小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吃得别提多认真了。 此时正好从外面回来的陆庭舟,站在台阶之上,看着自家闺女趴在谢清骏怀中,还举着手将糖果递到谢清骏的嘴边。 谢清骏也不知说了什么,她就是咯咯地傻笑。 这画面看着怎么就那么不讨喜呢?陆庭舟心想。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霸道哥哥 > 第两百三十四章 待谢清骏抱着倾城走到台阶之上的时候, 就见陆庭舟就看见宫殿门口, 他赶紧走了两步, 便想将倾城放下来。谁知这姑娘趴在舅舅怀中就不愿上来, 所以谢清骏要将她放下的时候, 她拼命地扭着身子就是不愿下去。 等她也瞧见对面的陆庭舟时, 还伸出小手欢快地冲他挥动, 喊道:“父皇。” 可是就算是这样,人家也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最后还是陆庭舟沉声道:“倾城,下来。” 结果倾城看着陆庭舟, 摇着脑袋便说:“不要,我不想下来,舅舅抱。” 陆庭舟正要上前的时候, 就见从身后大殿中冲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影, 在陆庭舟的腿边站定之后,就抬头看着对面的两人, 结果在看见谢清骏时, 他的一张小脸也登时亮了起来。 “舅舅, ”陆长洛冲过去的时候, 却被陆庭舟一把从身后拉着领口, 结果他双手在半空中挥舞了半天, 人都没有跑过去。 倾城看着哥哥的模样,在谢清骏怀中笑得咯咯,别提有多开心了。 所以陆长洛回头看陆庭舟的时候, 就显得特别委屈。陆庭舟将他拉了回来, 又沉声对还在谢清骏怀中的倾城吩咐道:“陆长乐,父皇让你下来。” 倾城这姑娘从模样到性子和谢清溪就没什么想象的,可有一点就是随了清溪,那就是特别地会看脸色。因此陆庭舟连名带姓地叫她时候,小姑娘特别顺溜地从谢清骏怀里下来。 当她恭恭敬敬地站在陆庭舟,双手一握,对着陆庭舟恭敬点头,奶声奶气说:“给父皇请安。” 这招就跟游戏打怪中的必杀技一般,每次陆庭舟看见她这小模样,就算是天大的气都生不起来了。况且他对着这么小家伙,又能有什么大火气。 因此他上前一步,便点着姑娘的小脑袋问道:“怎么这会过来了?” “想父皇,”倾城又稍稍上前一步,就是拉着陆庭舟的腰间玉佩上的丝穗,“父皇,我好想你啊。” 这话说的,真是听着伤心,闻着落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姑娘是几年没见着亲爹呢。结果呢,公主殿下其实昨晚就是被陆庭舟抱着会寝殿睡觉的,临睡前还是被陆庭舟荒腔走板的故事给哄睡的。 陆长洛见妹妹这会正拉着父皇,自觉不能落后的小小少年,居然一把将妹妹挤了过去,笑得特别开心地说道:“父皇,我能带着芝麻去御花园玩吗?” 陆庭舟低头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被他挤到一旁也不说话,就是嘟着嘴的倾城,只笑了一声,便严肃问道:“去御花园玩什么?” “就是玩啊,”陆长洛抿着嘴说道。 “哥哥,我们放风筝吧,”这边长洛没想出来,倾城立即便献策。 谢清骏看着他们两个也是笑,对陆庭舟说道:“大皇子和大公主殿下的性子,可和以前的清溪清湛完全不同。” 原本陆庭舟都想让宫人带他们去御花园了,结果一听谢清骏这么一说,便是笑着反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我记得恒雅你是清溪八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着清溪吧。” 说到这,陆庭舟就是一个骄傲,他居然比谢清骏还要早认识清溪。而且他居然能在那般短的时间内,就认定了自个一生的媳妇,说实话,这可真是难得。 所以有时,陆庭舟都要忍不住在心中给自己鼓掌了,真真是太厉害了。 “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有些事情不需要问,看就能看出分别的,”谢清骏淡淡笑道。 要是谢清溪在的话,只怕就要笑话这两人幼稚了,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斗气。估计这世上能这般和皇上说话的还真不多,谢清骏就是这样的真汉子。 他看着陆庭舟,先是脸上扬起笑容,接着又是温柔说道:“清溪和清湛小时候,不管两人是斗气也好,是玩耍也好,都是清溪占上风。如今我看公主和大殿下,倒都是大殿下说的算。” 陆庭舟看了身边两个一般高的孩子,长洛和倾城是龙凤胎,如今连个头都一般高,长得也特别像,可是性子真的是南辕北辙。长洛一瞧就是大哥哥的模样,不管是吃饭还是玩耍都是井井有条,相反倾城就是个小姑娘,最常做的就是跟在哥哥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 所以谢清溪时常笑陆长洛,说他是个霸道哥哥。 陆庭舟其实心底是觉得很没面子的,不过他又不想在谢清骏面前输一头,毕竟这可是他的儿子和闺女啊,于是他对倾城说道:“倾城,你带着哥哥去放风筝。” 结果,公主殿下特别给力地拆台道:“哥哥,咱们去放风筝吧,你想要放什么风筝啊?” 陆庭舟:“……” ****** 谢清溪可不知道养心殿发生的这一幕,她只知道两个小泥猴也不知在哪滚了一圈就回来了。因今个长洛早早跟着陆庭舟去养心殿了,所以她到现在才看见儿子第一眼。 说实话,这两个孩子还真的遵循了遗传定律,闺女长得像爹,而儿子却有点像妈妈,但是长洛也不完全像谢清溪,倒是选了她和陆庭舟两人的优点长了一般。当然爹娘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所以孩子不管如何长,都没道理长得不好看。 “娘亲的小心肝回来了,”谢清溪是属于那种特别喜欢亲孩子的人,所以抱着儿子就猛亲了一口,可是陆长洛是属于那种小大人性格的,这会别人抱他,他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更别提谢清溪这么亲热地举动了。 其实陆庭舟也几次三番地提出意见,主要就是教育她,不要这么老是亲孩子,这样会让他们对你产生过分依赖的。可是谢清溪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儿子我闺女依赖我不是应该的? 所以谢清溪还是挺反感,那种皇子长与后宫妇人之手,会养成懦弱的论调。她大哥哥和她娘亲关系那般亲密,她也没看出谢清骏有一点懦弱的表现。 倾城这会扑到谢清溪的怀中,着急地说道:“还有我呢。” 谢清溪见她这么着急,又是摇头又是笑,便将闺女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倾城这才抱着她的脖子,娇娇说道:“我看见大舅舅了,大舅舅还给我糖呢。” “糖,”谢清溪一惊,便问道:“你吃了吗?” “嗯嗯,”倾城倒是一点不隐瞒,笑着说道。 旁边的陆长洛听了,就是说道:“妹妹的牙要掉了。” “不会,”倾城一听自己的牙要掉了,就是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她说着说着,牙齿就真的掉了下去。 谢清溪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哄她,反而顺着长洛的话说道:“哥哥那么聪明,说的可都是对的哦。” 倾城可怜巴巴地看着对面的长洛,这会眼眶晶亮晶亮地,眼睛上已是蒙着一层水光,小脑袋摇了摇用力说道:“不会掉的,才不会掉呢。” “那可不一定哦,”谢清溪简直就是个后妈,这会还吓唬小姑娘呢。 “不要,”公主殿下惨叫一声后,便是哭了起来。 旁边的陆长洛无语地看了一眼娘亲,那眼神放佛是在说,不是让你不要招惹她的。 谢清溪:“……” 这孩子究竟是随了谁的性子啊?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后记3 > 第两百三十五章 “妹妹不哭,不哭, ”陆长洛在无奈地看了一眼谢清溪之后, 便拍着倾城的后背, 开始哄她。 倾城除了是谢清骏的头号脑残粉之外, 还是陆长洛的脑残粉, 但凡是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哥哥要做的,举双手赞同。至于她亲爹陆庭舟,她也喜欢到不行。 所以经过谢清溪的观察, 这才发现其实她闺女真的是典型的颜控,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她都喜欢, 而且她还能根据长相, 来选择喜欢的程度。 虽说谢清骏在长相上可能比不过陆庭舟,可是她到底是谢清溪的亲闺女, 骨子里就带着喜欢谢清骏的基因。她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 只要是谢清骏抱着她, 就没有一回哭过的, 笑得露出只有两颗小米粒的嘴巴, 别提有多开心了。 所以陆庭舟屡次对于闺女, 太喜欢大舅哥而提出抗议,但是谢清溪也表示爱莫能助。 “好了,倾城, 不许玩勺子, ”谢清溪看着这姑娘立即正色道。 谁知公主殿下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很是淡然地将头撇到一边,接着又开始用勺子挖米饭,洒地米粒到处都是。 而旁边的陆长洛简直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说他也带着围兜在吃饭,可是人家是吃的一板一眼,身旁的宫女将他喜欢的菜放进银勺中,他便将勺子将嘴里送,一丁点都不会露出。 但倾城则是一边玩着勺子,一边拿眼睛看着谢清溪,那眼神放佛在,母后你来罚我啊,你开来罚我。 谢清溪呵呵笑了一声,就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身后的雪青一见情况不妙,便立即劝阻道:“娘娘,让奴婢伺候公主殿下用膳吧。” “我看公主殿下应该不太想吃饭,”谢清溪威严地朝倾城看了一眼。 这姑娘不愧是遗传了谢清溪会看眼色的本质,这会见母后一站起来,整个人就乖巧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看着谢清溪乖乖说道:“母后,我吃饭。” 得,谢清溪原本鼓起的一肚子气,这会是一下子就被戳穿了。于是她又坐了下来,让人将倾城的椅子搬得靠近她,她亲自拿出勺子喂她,见她大口吃了一勺子之后,便立即夸赞道:“我们倾城真厉害,真棒。” 于是公主殿下在一路真棒,真厉害的夸赞声中,将一小碗莲纹描金小碗中的米饭都吃光了。 如今谢清溪的日常生活就是,处理宫务,带孩子。不过处理宫务的话,有很多人帮着她,她只需要做最后的决定便好。至于带孩子,长洛很会带妹妹,基本上倾城跟着他一块玩,就没有谢清溪什么事了。 正巧这会要到端午节了,清溪不仅要忙着宫里头的事情,还要想着给宫外那帮太妃们的节庆份例。因着陆庭舟是弟承兄位,所以对于先皇后宫里头这些人的安排,他很是苦恼了一阵子。 他自然是想将这些太妃都迁往宫外,只是先皇刚走,他就将先皇的妃子都迁出去,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可是若是在宫里的话,陆庭舟自个又觉得别扭,总觉得是自己的地盘住进了别的人。 因此后来他特地修缮了西山的园子,让一干太妃都住在那里,平日里还让个领个戏班子进去,就是防止有人说他苛责先皇妃子。 如今谢清溪领着宫务,反正皇宫里头就她们一家子,就连太后都去宫外礼佛,已经有一年多不在宫里头住着了。 皇帝驾崩是国丧,按着规矩是要守孝二十七个月。陆庭舟是新皇,只需守孝二十七天即可,以一日代替一月。可是这其他人可是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的,谢清溪想着这个端午是先皇去世之后,大家头一个能热热闹闹过着的端午。 所以在京城运河上,还有一场别开生面的赛龙舟呢。到时候陆庭舟也会前往观赏龙舟,谢清溪作为皇后娘娘,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若是在从前,谢清溪想到不敢想,在她看来自个当一个王妃,已是极限了。谁知如今居然能皇后的位置是她的,有时候夜半醒来,她看着身边躺着的男子,虽然在黑暗之中她瞧不见他俊美无俦地面容,可是她总是有一种恍然。 一种大梦未醒的恍然。 好在谢清溪也不是那种一味钻牛角尖的人,虽说这当皇后不是她预料中的事情,可如今天降大任了,她就该把胸膛挺起,脊梁骨硬起来,好好地挑起这个担子来。 ******** 永安侯府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口,早在门口候着的婆子,立即便上前候着马车上下来的人。永安侯夫人从马车上下来,随后跟着下来的是她的大儿媳妇周氏。 “夫人可算是来了,我们太太一早就等着呢,”门口站着的刘才家的是萧氏房里人,最是妥帖可靠的。 永安侯夫人游氏也是认识她的,便笑着道:“我这一早便动身过来了,可不也是想你们太太想的紧。” 二门上等着两顶软轿,刘才家的亲自扶着游氏进了前头一顶,而儿媳妇周氏则是在后面一顶轿子里坐下。紧接着这轿子便是一路往里面抬。 萧氏早就坐在院子里等着了,而许绎心依旧坐在她的右手边,倒是萧熙则没在这里。等外头有了动静,许绎心便是颔首一笑:“大概是舅太太来了。” 游氏如今和萧氏既然是姑嫂关系,又是亲家关系,如今许绎心说是舅太太,显然是从萧氏这层关系上来论的,显得更是亲近些。 因此坐在上首的萧氏也笑道:“你舅母从来就是个沉稳的性子,这会倒是急切些。” 等游氏进来之后,萧氏便亲自站了起来,笑道:“你慢些,难不成我还能亏待了萧熙不成?” “她这好几年没有动静,如今我乍然一听这好消息,难免是激动了些,”就算听到萧氏的打趣,游氏也只是笑。 她身后的周氏立即便说:“可不就是,婆婆自昨个听说这好消息,就赶紧让我开了库房,但凡是补品就要往这送。我就劝了,姑母家什么都有,岂会短了妹妹不成。” “你瞧瞧,还是我侄媳妇会说,你比你娘讨喜多了,”萧氏立即夸赞。 旁边的游氏则是扑哧笑了,好在萧氏立即便道:“好了,我也不多留你了,让人先带你去瞧瞧萧熙,待会再到我这院子里坐坐。” “那就让母亲先去瞧瞧妹妹吧,我陪姑母说说话,”周氏是萧文翰的妻子,乃是永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也是出生魏国公府的贵女。 等游氏到了萧熙的院子,就瞧见里面安静地很,待进了内室之后,就见萧熙正在床上躺着。她急急走了两步上前,萧熙便看见她,立即伸手撒娇道:“娘,你来了。” “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即便知道女儿这会怀有身孕,可游氏还是忍不住在她额头点了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萧熙立即苦着脸说道:“我哪里知道就怀孕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在昨天,萧熙带着谢连迟和珂珂两人在花园玩,因为珂珂摔倒了,她就过去抱,谁知自个也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不怎么重。可后来回来,她就隐隐觉得肚子疼。 原本她不想说的,不过谢清懋一回来就觉得她脸色不对劲,立即请了太医过来,这才知道她竟是怀有一个半月身孕了。 自从谢家有了迟哥儿这个长孙之后,因恰逢国丧,所以不管是谢清骏那边,还是谢清懋这边都没了消息。如今这国丧期都过去半年了,自然是百无禁忌,然后萧熙就光荣中奖了。 “幸亏这一跤摔得不重,要不然我看你哭都没地哭去,”游氏还是有些后怕,昨个一听说这消息,她就恨不能立即过来,只是天色太晚了。 所以今天一早就过来了,又看见闺女脸色红润,就知她这会是真没事。 “珂珂这几日你也别带着,让你姑母先带着,”游氏立即说道。 萧熙摇头说道:“那肯定不行,你不知道二爷有多喜欢珂珂,一回来就要抱着她。” 游氏一听这话,心底自然是高兴,不过却又说道:“说来这谢家也是怪,这疼闺女疼得跟眼珠子似得,你姑父以前疼清溪儿也这样。” “那自然了,谁让我闺女长得这般好看,”萧熙立即骄傲地说道。 游氏的目光定格在她肚子那边,有些担忧地说道:“如今你大嫂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你也要好生努力才是,这一胎可一定要是个儿子啊。” 虽说萧氏是萧熙的亲姑姑,又对她一直都好,但游氏终归觉得没儿子的话,在家里总是抬不起头来,因此一心盼着女儿一举得男。 结果萧熙立即说道:“正是我大嫂生了迟哥儿,我才没生儿子的压力。反正不管生男生女,我们二爷都喜欢。” 如今她提起谢清懋,那叫一个甜蜜,我们二爷,我们二爷地叫着,听得游氏直瞪眼。 结果她还不自觉,反而又说:“不过要是生儿子的话,还不知二爷到底喜不喜欢呢。” “唉,娘,你又敲我头干嘛,”萧熙捂着脑袋看着游氏,有些恼火地说道。 ******** 谢清湛这段时间都在讲武堂住着,不过听说二嫂兼表姐怀孕了,特别抽空回家一趟,庆祝庆祝他二哥再次当爹的事情。 等他进了他娘的院子,就看见院子里头欢天喜地的,不过在他踏进院子的一刻,原本两个在玩耍的孩子,不约而同地大喊道:“六叔。” 好吧,然后两人争先恐后地冲过来要抱着他。 就在谢清湛感慨于自己的魅力时,就听珂珂立即喊道:“六叔,你有给我们带礼物吗?” 谢清湛:“……” “我想要弹弓,”谢连迟立即率先说道,直接抓着谢清湛的袍子就不松手了。 “好了,咱们先进去吧,然后六叔给你们拿礼物,”谢清湛一把抱住谢连迟,看着这张他大哥脸的缩小版,认真地说道。 依旧站着的珂珂立即拍手欢呼道:“礼物,礼物。” 谢清湛看着她们两笑得这模样,微微有些无奈,其实他也只是在讲武堂住了半个月而已,又不是出去一年,带什么礼物啊。 等他把两个孩子都领进去的时候,萧氏一见这两人就哎哟了一声,还有些不高兴地对谢清湛说道:“谁让你把他们两带进来的,可闹腾死我了。” “祖母抱,”因眼红谢连迟被谢清湛抱着,珂珂立即伸手要萧氏抱。 方才还说这两孩子闹腾的萧氏,立马把人抱在怀中。 “大哥和二哥还没回来呢?”谢清湛问道。 萧氏正摇头,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就是丫鬟请安的声音。谢连迟一瞧见他爹,高兴地险些从谢清湛怀中飞扑出来。 “爹爹,”谢清骏上前两步,将儿子抱在怀中,伸手捏了他的小脸。 谢清湛忧伤地看了一眼,方才还紧紧地抓着六叔不放,结果亲爹一回来,就迅速地投入到亲爹怀抱中的小叛徒。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还没来得及给他的弹弓,悠悠问道:“迟哥儿,是喜欢六叔还是喜欢爹爹?” 谢连迟趴在他爹的怀中,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弹弓。谢清骏原本脸色不太好,可是看着谢清湛逗他儿子,也不说话。 等到谢连迟悠悠地说出:“喜欢六叔。” 谢清湛高兴地立即将弹弓递给他,这可是他在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之中,第一次赢得了大哥,而且这还是大哥的亲儿子说的,哎哟,不愧是他的亲侄子。 谢清湛还高兴地捏了捏他的小脸颊。 结果小家伙伸手捏着弹弓,就又来了一句:“但是最喜欢的是爹爹。” 谢清湛:“……” 等他脸色一变,就是伸手怒道:“把弹弓还我。” 谁知谢连迟将脑袋一转,就是抱着谢清骏的脖子,再不去管他。 “你也真是的,竟和孩子斗气,”萧氏见他居然送出去东西,还要要回来,就是笑话他。 谢清骏似是满腹心事,便又将谢连迟递给谢清湛抱着,让他将两个孩子带着先到外面玩一会。萧氏见他面色不太好,也叮嘱谢清湛了几句,这才让人带着他们出去。 “这是怎么了?”萧氏见儿子似乎心情不好,便立即柔声问道。 谢清骏脸色少有的浮现出一丝冷峻,:“看来皇上登基两年,终于是有人要忍不住了。” “今个有人向皇上提出选秀的事情了。”</div>http://www.123xyq.com/read/3/3693/ ) 章节目录 卷三大漠孤烟直后记4 > 第两百三十六章 饶是萧氏这般, 从不议论朝务的人, 这会都忍不住气道:“这乃是皇上后宫家事, 他们管得可真够宽的。” 萧氏虽说没有将妾室放在眼中, 可到底也被妾室恶心了很久。如今又见闺女也要面临这事, 心中自然是百般不愿的。可偏偏陆庭舟不是旁人, 他可是皇上, 这后宫之中难不成就能只有一个皇后不成。 当然,萧氏是希望这后宫只有谢清溪一个人就好,可是这满朝文武只怕也不同意。 原本是因为要为先皇守孝, 所以一直没有提选秀的事情。如今先皇的孝已过,这自家有适龄姑娘的,自然就开始动起心思来了。 这不今个议事的时候, 礼部尚书就主动挑起这事了。因为按着惯例, 也确实该选妃了。 如今谢清骏-回来和萧氏说,自然是希望想对策。 “那皇上是怎么说的?”萧氏立即问道, 说实话这选妃的事情, 最紧要的是看皇上的态度。要是皇上不愿意, 大臣即便是强逼着, 皇上都不会同意的。可若是皇上自个希望的, 那就算他们想再多的对策, 只怕也不管用。 因为萧氏这会看着儿子,而谢清骏则笑道:“皇上自然是不同意的。” “那就好,只要皇上不愿意, 不管他们再如何折腾, 这事也成不了,”萧氏安心地说道。 其实她之所以能这般安心,也实在是陆庭舟给她的信心。要说她这个女婿,身份自然不用说了,全天下最最尊贵的人。他虽说比谢清溪大了整整十岁,可两人成婚的时候,陆庭舟身边别说是通房了,就连贴身的丫鬟都没一个。 放眼整个京城,也就是萧氏自个亲自管教的三个儿子能比上了。所以萧氏不仅面上对陆庭舟是一百个满意,就是心理也是一百个满意。 谢清骏倒不是怀疑陆庭舟,只是他也是男人,他知道在皇上那个位置上,陆庭舟实在有太多迫不得已,他需要平衡各方的势力。而历朝历代皇帝的后宫,又有谁是真正为了喜欢或者爱呢,很多时候也不过是为了平衡前朝而已。 所以谢清骏才会有这样的的担心。 至于谢清溪这会可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长洛和倾城两人可是头一回在百姓之中露面,所以为了给她儿子和闺女来一个不一样的亮相,她可是煞费苦心。 君不见大英帝国的小王子乔治,简直是风靡全球啊。谢清溪认真地看了长洛和倾城两人,不由觉得有些可惜,这年代要是有自媒体,她闺女和儿子肯定是迷倒大齐皇朝上下。 皇上还没从前朝回来,倾城非要等着陆庭舟回来。所以谢清溪干脆带着他们一块看千字文,长洛不管读书还是玩耍都是那种很认真的人,至于倾城她是真的静不下心来,刚看了几分钟,便歪着头被旁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反正心思就是不会在一件事上,停留很久之间,好吧,这点其实还挺像谢清溪。 谢清溪特别让尚膳监做了饼干出来,因为饼干是需要烤箱的,所以她找了尚膳监做点心最厉害的老太监过来,说了好几回,才给她鼓捣出来。 如今她已经让老太监将饼干弄成各种字,要是倾城和长洛认识一个字了,她就拿出饼干奖励一下。 这会谢清溪将自己的名字拿了出来,她叫两个孩子学习认字,最开始学的就是她和陆庭舟的名字。如今陆庭舟不管是名字还是字,两个孩子都一清二楚了。 但是谢清溪的名字,倾城却是怎么教都不会。 “这个是清字啊,”看着倾城将写着溪字的木牌子抓在手上,她不由有些气馁,这孩子是在逗她玩呢,还是逗她玩呢。 陆庭舟阔步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谢清溪正在严正教育倾城,谁知倾城一瞧见亲爹回来撑场子了,立马就是站了起来,颠颠地跑了过去。 “父皇,抱抱,”倾城站在榻边,踮起脚尖就要陆庭舟抱。不过陆庭舟长的太过高大,即便倾城站在榻上都要仰着头和他说话。 陆庭舟见她这小模样,便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就坐在谢清溪身边,问这母子三人:“你们玩什么呢?” “我在教倾城和长洛认字,”谢清溪鼻尖微微一蹙,似是有些不满,她点了点倾城的脸颊,便和陆庭舟告状道:“你闺女实在是不聪明啊,我教了她一下午,她连两个字都不认识。” 旁边的长洛此时也转头看着妹妹,倾城这会也听到娘亲在告状,便立即看着陆庭舟,为自己辩护道:“我认识,我都认识。” “那你指给父皇看看,”陆庭舟替女儿理了理头发,小孩子的头发又软又细,若是不好好搭理就四处炸毛。 此时倾城靠在陆庭舟的怀中,手里还拽着那个写着溪字的方形名牌,只听她口齿清楚地说道:“这个是溪。” 谢清溪看得不经瞠目结舌,方才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待倾城又爬了两下,将桌子上那个清字的木牌找了出来,指着它便说:“这是清字。” 谢清溪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而一旁的陆庭舟突然低声叹了一口气,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以后对孩子耐心些,咱们倾城这么聪明。” 谁知这姑娘突然就来了一句:“就是。” 谢清溪登时咬牙,你就是什么啊,合着你是遛我玩呢。 不过当着陆庭舟的面,她没说话,反而是哼哼了两声,警告般地朝倾城看了两眼,那意思放佛是你等着。结果她纯粹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倾城压根就没在看她,而是抬着头盯着陆庭舟说话呢。 “好了,好了,跟女儿较劲,”陆庭舟看见她的表情,便立即哄劝她。 谢清溪立即撒娇道:“你不知道,我教了她一个下午,她都给我认错了。结果你一回来,她就全都认全了,你说她是不是成心气我。” 陆庭舟只笑,却是不说话,待谢清溪扯着他的衣袖时,就见他突然倾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惊得谢清溪都是不由长大嘴巴。说实在的,自从陆庭舟当了皇帝之后,整个人比从前更加内敛了。 不管他和陆庭舟私底下如何闹腾,他在人前都是一本正经地模样,这么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亲她。不过谢清溪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用手掌蒙住倾城的脸蛋,而倾城这会正用两只小手抓着他的手掌。 而旁边的长洛正低头看着小桌上的木片,显然是被上面的字吸引了。于是谢清溪便笑着俯身过去,在陆庭舟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十分得意地说道:“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一低头就看见他怀中,正抬起头的姑娘,眼巴巴地瞧着她看呢。 谢清溪尴尬地正想着要解释,就听小姑娘淡淡地说道:“母后亲父皇了。” 此时旁边的陆长洛突然弹一般地过来,就是用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将她的眼睛再次蒙上,还很郑重地说道:“不要看,不要看了。” 谢清溪看着陆庭舟,不由失声笑了。 ******* 端午节历来便是重要的节日,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就早准备了起来。家家户户都在这一日准备包粽子、准备五色丝线给孩子们扣上。 谢清溪一清早起身,就亲自去了倾城和长洛宫中。如今她们两人就坐在坤宁宫的配殿里,两个小家伙如今还没分床睡,反正才三岁的小孩而已。 待她到的时候,倾城已经在床上滚了好几圈,至于长洛则是坐了起来,用小手在眼睛上揉了揉。谢清溪抱着两人分别亲了一口后,才笑着问道:“好了,咱们今个可要出宫看龙舟的。” 虽然两个孩子对于龙舟是什么,还没有深刻的认识,但是对于出宫这事,他们却是百分之一百的欢喜。 谢清溪给两个孩子都穿上了衣服,这会就连衣裳都是配套好的,打眼一看就觉得这是两个小仙童。 “一定要带吗?”长洛看着谢清溪给他带上的五色丝线,虽说他还只是个小娃娃,可是脑海之中,已有了基本的审美判定,他只觉得这应该是妹妹带的东西。 谢清溪一见儿子有些抵触,便立即笑着说道:“因为今天是端午节,待这个可以辟邪哦,就为了母后,咱们长洛也带一天可好?” “嗯,”长洛点了点头。 至于旁边的倾城则是完全相反,她看着身后雪青端着的托盘,上面摆着荷包以及用丝线编制的五毒,特别是小拇指大的蜘蛛,她喜欢地不行,非让雪青帮她带在身上。 “我们倾城胆子就是大,”谢清溪苦着脸看着她,最后还是笑了。 待谢清溪带两个孩子用了早膳后,便有人来请他们,只说皇上已在前头准备好了。 于是谢清溪匆匆带着两个人前往,带到了宫门口,她便率先登上了翠盖珠缨八宝车,接着倾城和长洛也被雪青抱了上来。两个孩子坐在马车安静地坐在马车上面,一直到马车缓缓往前走。 倾城这才抓着她的手掌,欢快道:“马,马动了。” 谢清溪真是被女儿的活泼打败,一路上自然有官兵守着街道两旁,但是依旧有百姓在街道上,不时传来皇上万岁的欢呼声。 古代的天地君亲师似乎是刻画在每个人的心中,即便是未曾读过书的底层民众,只要提起皇帝老爷,那也是止不住地仰望。 这会外面的欢呼声,让倾城和长洛明显地安静了下来。 等到了赛龙舟的地方,河道两旁早已搭建了不少帐篷,而中间明黄帐篷自然是最醒目的。谢清溪进了这个帐篷之后,才想起当年她回京之后,第一次看这里看龙舟比赛。 陆庭舟自然是坐在上首的,而谢清溪的作为则比他的略小些,但是却并排同他排在一起。至于倾城和长洛两人,则是一人配了一个小椅子,就摆在谢清溪的旁边。 没一会陆庭舟就派人去宣了人过来,当然自己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是一定要宣的。谢树元如今并不在都察院,而是当上了吏部尚书。其实按着他的资历,是足够进内阁的。 不过谢家老太爷都因为孙女婿当了皇帝,而避嫌告老了。至于皇后的父亲按惯例是应该有爵位的,但是谢树元坚决拒绝了。他自然也不愿进内阁,他爹已是阁臣了,他再当显然是有些太过烈火烹油了。倒不如他退了一步,将这个机会留给儿子们。 至于谢清骏,即便是严厉如谢树元,都没有一天不为他骄傲的。 待一众沐浴皇恩的老老少少坐下之后,龙舟这就开始了。 等龙舟结束后,陆庭舟照例打赏了得第一名的队伍。至于谢清溪则是跟萧氏说了几句话,她见着龙凤胎更是说不尽的喜欢。 待回宫的时候,皇帝没坐上自己的撵驾,反而是钻进了老婆孩子的马车里。 两个孩子看了一天的热闹,这会累得直犯困。陆庭舟抱着长洛,她将倾城搂在怀中,就见两个小家伙闭着眼睛睡得不知有多香甜。 “怎么脸色这么严肃,”陆庭舟压低声音问她。 谢清溪看了他一眼,嘴角刚咧起一抹笑,就见陆庭舟摇头,轻笑道:“比哭还难看。” “你,”谢清溪气恼。 陆庭舟盯着她又看了一会,这才问道:“我猜猜,你是不是为了我同意选秀的事情生气呢?” 方才萧氏就是将这事告诉谢清溪了,这事如今还没宣布呢,不过陆庭舟却已经点头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马上皇上就要坐拥三宫六院,给我添那么多姐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谢清溪说着酸话。 陆庭舟见她口是心非的模样,便立即假装放下心来的样子,说道:“果真是我的清溪儿,一心为我考虑,我果真是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啊,”谢清溪原本就是说着气话,这会腾出一只手就是去捏陆庭舟的腰眼肉,他最怕人碰这里了。每回谢清溪被他折腾地死去活来时,她就伸手碰他这里,一准管用。 “放心我的清溪是这么大度的人,”陆庭舟还是逗弄他。 谢清溪眼眶都要红了,陆庭舟这才发觉玩笑话开过了,便立即开口,正色道:“选秀乃是祖宗规定的,便是我也不能阻止。” 谢清溪这会眼圈红的更厉害了。 “反正我是有家室的人了,那些秀女自然是给那些急着娶媳妇的人。” “陆庭舟,你真的是太讨厌了。” “那你喜欢吗?” 谢清溪红着脸:“喜欢。”</div>http://www.123xyq.com/read/3/3693/ )